《寒门贵妻:霸宠农家女》 正文 第一章 真他妈操蛋 日头渐高,虽刚入夏,被太阳顶着晒了大半日,江沐雪的额头冒了一层薄汗,她双腿跪在地上,几乎整个单薄娇小的身体都扑在土地上,机械的重复着一个动作,割草。 一个和她一样高的大背篓放在一旁,里面装了满满一背青草。 江沐雪把手里握着的最后一把草扔到背篓里,长吁一口气,累得像条狗,顺势倒在地上,揉了揉发麻的膝盖。 头顶一片湛蓝如洗的蓝天,身边围绕着青草泥土的味道,江沐雪只觉得双手酸痛无比,肚子饿前胸贴后背,胃都在抽搐,一阵阵的头晕眼花。 眼看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江沐雪知道她要是再不赶快回去,怕是这顿饭她连米汤都喝不上一口。她用双手撑住地上,试了几下都没有力气站起来。忍不住在心中大骂: 这操蛋的人生,真他妈操蛋! 终于站起来了,江沐雪用尽全身力气拉着这一大筐比她还重的猪草,缓慢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狗蛋,回来吃饭啦!” 刚一进村,就听到三婶破锣似的嗓子吼。 只见老槐树下几个泥猴似的小破孩儿中窜出一个来,扯着喉咙答道:“就回来了。”江沐雪认出那是她三爹的儿子,狗蛋,大名李志军,今年五岁。 小破孩跑过江沐雪的身边,看她吃力的拖着一筐猪草,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二丫,我要把饭全吃完,一点儿都不给你留。” 江沐雪上辈子是拼搏了二十多年,终于买了车又买了房,又有稳定工作,以为可以开始享受人生的时候,眼一闭又一睁,就莫名其妙到了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 穿成了李家村这老李家的大孙女,连个正经大名都没有,整日里二丫二丫的混叫着,小姑娘据说今年八岁了,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样子,长得面黄肌瘦,严重的营养不良。 她老爹在家排行第二,底下还有两个弟弟,都已成家,两个弟弟都生了儿子,二丫理所当然成了家里最不受待见的那个,连带着爹娘也被全家低看一等。 一步一步艰难的拖着背带,江沐雪咬紧了牙,朝家的方向移动,她很清楚,原装的李二丫就是被他们虐待,活活饿死的。 她现在虽然完全没力量去反抗,但想再饿死她一回,门都没有。 果然,等江沐雪把那一大背篓猪草拖回院子,就看见堂屋坐了满满当当一家子,她爷、她奶、三爹、三婶、四爹、四婶、狗蛋和铁蛋,大家伙正埋头苦吃,吃的热火朝天,却独少了她爹、她娘,他们二房一家。 江沐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满,把一背篓猪草用力推到在地上,气哼哼的朝厨房走去。 “二丫,你回来了。” 她娘还在厨房烧火,看见闺女回来,抬头看见江沐雪豆芽似的小身板站在门口,面黄肌瘦的小脸满脸汗水,顿时露出一个心疼的表情,连忙起身,拉过她来,搂起围裙为她细细擦去满脸的汗珠。 “二丫,饿了吧,娘给你留了饭,快趁没人看见,端回屋里去吃。”只见她娘朝门口慌慌张张的望了一眼,偷偷摸摸的打开油腻腻的木橱柜,从最里面格端出一碗白米饭,上面盖了几片黄了吧唧的叶子菜。 江沐雪任由她娘撩起她的衣服,把这一大碗饭塞进去。 “哟,二嫂,我说今儿的粥怎的没见几颗米,稀得跟水似的,敢情是你把口粮抠下来,自己吃独食啊!”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长脸妇人走到门口,两眼冒光盯着江沐雪肚子凸起处,被衣服盖住的那碗饭,阴阳怪气的说。 来的正是江沐雪的三婶子,李家三儿子李铁山的妻子刘桂英。 “他婶,二丫病了这些天,还没好全,你跟给孩子计较什么。”江沐雪娘笑呵呵的看着门边的李三婶说,一边用力推了推江沐雪,小声在她耳边快速说:“快回房去,把饭吃到肚子里才稳当。” 隔着衣服江沐雪也能感觉到她娘藏在她肚子那晚饭的热量,暖乎乎的,搅得她扭曲的胃越加抽痛起来。她看了一眼在门边的三婶,见她冷着脸,一张脸更显长,像马脸。 江沐雪被她娘推着走到门边,刘桂英伸开手挡住她的去路: “慢着。”她不依不饶的说:“二丫,你小小年纪就偷着吃独食,也不怕被噎死啊!” “你看你弟,狗蛋,那可是我们老李家的根儿啊,可怜见得,连碗干的都捞不上,你到好,一个赔钱货,也好意思吃这一大碗干饭,也不怕被雷劈。” 刘桂英挡在门口就是不让江沐雪过,嘴里说着尖酸刻薄的话,双手去掏她怀里的那碗饭。心想着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往年还好些,勉强能混个半饱,今年,二哥家这个臭丫头好死不死生了一场大病,二哥两口子哭着喊着要给她治病,花了家里好几两银子,现在家里已经一个多月没吃上一顿饱饭了。没想到他们娘俩竟然背着吃独食,刘桂英越想心里越气。 江沐雪饿得整个人头晕眼花,割半天猪草,回到家连没水都没喝上一口,口干的要命,刘桂英死命拉着她,她怎么都摆脱不了,只听她嘴里不干不净的喷粪,脑子嗡嗡作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娘看自家闺女小脸青黄苍白,干瘪的小身板被刘桂英拉扯着摇摇欲坠,急了,用力去掰刘桂英的手,说道: “她三婶,你快松手,你不心疼你侄女,我还心疼我闺女呢!你嘴里还是极点德吧,我家二丫就是赔钱货,也赔不了你的钱去。” 江沐雪被两人拉过来扯过去,一脚没站稳,踉跄一跌,连人带碗摔倒地上去。 哐当一声,碗摔个稀巴烂。 她娘和刘桂英看着摔在地上的那碗干饭,一时愣住了。 “老二媳妇,怎么啦?”听得碗碎声,堂屋吃饭的李家奶奶高声问道,声音带着强烈的不满。 “这么大的人了,咋烧个火还把碗都摔碎了!” “哎呀,我的娘吶!”刘桂英看白生生的米饭洒在地上才发现,才发现这是真的干饭啊,粒粒饱满干爽,没一丝汤汤水水,该有三四两吧,都够她家狗蛋扎实吃一顿了,竟被这二嫂这个生不出儿子的老娘们拿来给她那个赔钱货吃,顿时她心里便更加不痛快起来了,扬着脖子高声喊道: “娘吶,你快来看啊,二嫂子偷偷藏了好大一碗白干饭,要拿给二丫吃吶!” 沐雪娘连忙拉起摔在地上的闺女,看她一手按在碎碗块上,被扎的出血,刚拉着她从灶里抓了一把柴木灰按在手上,就听到刘桂英杀猪似的尖叫,转过身,气的浑身发抖。 只听得刘桂英这一嗓子,正屋里的李家奶奶顿时黑了脸,把筷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摔,吊梢眼一瞪,下了桌子就往厨房去。 李家三子李铁山、四子李铁忠对了一下眼睛,依然埋头吃饭,李铁忠的妻子王大梅听了心里很是不满,撇了撇嘴,朝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故意拿勺子在碗里搅得叮铃哐啷,搅了半天,看见一勺子里面才几颗米粒,她恨恨的把勺子塞进两岁儿子铁蛋的嘴里。 狗蛋已经五岁了,看见他奶下桌,又听到一大碗白干饭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忍不住也想下桌。 李家大家长李土坤呼哧喝了一口稀饭,用筷子敲了敲桌子,盯着左扭右扭的狗蛋,没好气的说:“吃饭。” 狗蛋对上李土坤的眼睛便不敢再动了,只得乖乖的端起碗喝稀饭,他只觉得稀饭喝到嘴里也不香了,心心念念想着他娘喊得那碗白干饭。 李家奶奶一进厨房,便见二媳妇拉着二丫坐在板凳上,在给她喂米汤,三媳妇站在门边满脸怒气瞪着她。 地上真有白花花一大坨米饭。 见李家奶奶走进,刘桂英马上指着地上的那坨米饭给她看,说道:“娘,你看,我没骗人吧,二嫂的心可真是黑啊,不说你二老辛辛苦苦支撑这个家,便是我家铁山也是起早摸黑,干的比牛还多。” “可二嫂可没拿咱当一家人啊,竟狠心生生从我们嘴里抠粮食啊!” 江沐雪被她娘喂了半碗米汤,总算是回过点神来了,看着娘还用木灰死死按在她伤口上,这会儿她也感觉到痛了,眼看着地上那白花花的米饭,嘴里不住的分泌唾液。 “老二媳妇,你怎么解释?”李家奶奶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也不看饿的快晕倒的自家孙女,粗里粗气的质问沐雪娘。 沐雪娘按了按沐雪的肩膀,确认她能自己个儿坐在凳子上,就起身把两人盯着的那坨白米饭用手抓了起来,重新拿个碗装好。 刘桂英见她从盆里舀了一勺米汤倒进碗里,直接把碗又塞江沐雪手中,简直气的快跳脚了。 “娘,你看二嫂。” 沐雪娘不理她,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看着黑脸的李家奶奶说:“娘,二丫上次病得都快死了,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拉回来了,你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谁家的孩子谁家疼,她家二丫两三岁就开始帮着家里喂鸡喂鸭,大一点就做饭做菜,洗衣洗碗,长到七八岁家里竟也舍得让她下地去干活,四叔家的铁蛋就不说了,三叔家的狗蛋都五周岁了,整日里除了逗猫惹草,帮家里干过一点儿正事? 就算她生的是闺女,可闺女也是人啊,干活她也认了,哪有把娃往死里指使着干活还不给饭吃的?上次她娘家有事,回去帮衬了十来日,回得家来发现她闺女差点被他们老李家给饿死了。 她怎能不气? “不是我说,她三婶,我家二丫好歹还跟家里做点活,你家狗蛋干什么了吗?整日里吃闲饭,还有脸说别人。二丫病都没好就去割猪草,怎么,还连饭都不给吃啦?你是存心要饿死你侄女吗?” 刘桂英自从为李家生了儿子狗蛋,就自以为自己比这个二嫂高了一个等级,平日里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平生最得意的就是生了李家的长孙,最是容不得别人说狗蛋的不是。 “我家狗蛋怎么了?我家狗蛋怎么着也是李家的根,你有本事生了儿子再来说狗蛋。再说,二丫生病花了家里多少钱,干点活还好意思说。娘,您说对不对?” 正文 第二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江沐雪被她娘和三婶吵得头嗡嗡痛,一只手紧紧抱着她娘塞给她那碗白米饭,也顾不得上面还沾着灰,直接上手抓了往嘴里塞。 刘桂英见了,又急又怒,一个箭步上来就要抢江沐雪的碗。 李家二嫂略显肥壮的身子挡在江沐雪身前,一使劲便把瘦高儿刘桂英推翻倒地。 李家还没分家,三兄弟和老李两口住在同一屋檐下,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的,刘桂英仗着生了李家长孙,颇看不起她二哥二嫂,私底下管她二嫂叫生不出儿子的老母鸡。 李家二嫂因自己没生的有儿子,虽知道也懒得理刘桂英,大家一起过日子,两人吵吵嘴也是常事,但还没升级到动手的地步。 刘桂英被她二嫂推得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正对上李二丫那臭丫头满是讥诮的眼神,抬头看她婆婆又在面前,顿时觉得失了大面子,双手捶地,拉起喉咙撒泼起来: “哎哟,我得娘耶,我在这个家没法活了,生了儿子还不如人家生闺女的金贵哟,生赔钱货的吃干饭,生儿子的喝稀粥呢!” “这是要活活饿死我们娘俩啊!我的娘耶!天打五雷轰的,这狠心的人啊,是不给我们活路了啊!” 李家二嫂看着自己这个三弟妹赖坐在地上,干瞪着眼睛又哭又闹,直气的她肝痛。 面前婆婆的脸黑的像锅底,也不劝地上撒泼的老三媳妇,一双吊消眼反倒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冷冰冰的说: “老二媳妇,知道你宠娃,可也没你这样的宠法,你看家里给你闹的,还不赶快把那碗干饭端出来。” “娘,二丫也是您的亲孙女,你就不能心疼心疼她?”沐雪娘挡在沐雪身前,纹丝不动,也不让李家奶奶过去端沐雪的碗,她给了沐雪一个快吃的眼神,咬着牙对上婆婆,一脸的不服气。 正堂吃饭的几人听到刘桂英杀猪似的吼叫,终于坐不住了,纷纷赶到厨房来,狭小昏暗的厨房一下子挤满了人。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哭上了?”李铁山看自己媳妇坐在地上干嚎哭,连忙把她拉起来,话虽冲着她说,眼神却明显责备的看向自己的二嫂。 狗蛋人小眼尖,一下看到他二婶子身后的沐雪手中那碗白干饭,咽了一下唾沫,窜到江沐雪面前,伸手就去抢她的碗。 米饭已经有些冷,沐雪正不顾形象抓饭吃,就见突然伸过来一双黑乎乎的小手,抬头看见狗蛋,想都没想,她一脚把狗蛋踢开,赶紧加快速度狼吞虎咽。 狗蛋没料到,这个平时只有他欺负,从不敢还手的李二丫,居然敢踢他。 就沐雪瘦骨伶仃的小身板,虽用了十分力气,却也只把狗蛋踢得退了几步。 狗蛋不敢置信的瞪着自己这个从来没放在眼里的姐姐,缓过神来,便见她已经把一碗白干饭吃的干干净净。他顿时又气又委屈,瘪着嘴巴,跑到他娘身边,拉着他娘的裤子哇哇大哭: “娘,二丫把白干饭都吃光了,我也要吃干饭,娘啊,我不管,我饿,我要吃干饭,干饭!” 刘桂英听了自家儿子撕心裂肺的嚎叫,怨恨的瞪了二嫂一眼,转头就一拳锤到李铁山身上,嚎得更加大声: “他爹,这日子我没法过了,你每日里下地累的像条狗,谁说过一声好了,咱儿子连碗干饭都吃不上,呜呜…。哎哟喂,我的儿啊,我可怜见的儿呢,还没个丫头片子金贵啊…。” “都给我闭嘴!还不嫌丢脸!”李老头实在受不了三儿媳妇惊抓抓的嚎叫,冷着脸大喝一声。 老四两口子站在门口,冷眼旁观,一句话都不说。老四媳妇抱着自己两岁的儿子倚在门口,既看不上自己三嫂这泼妇般的胡闹,又对给自己闺女吃独食的二嫂心生愤恨,脸色也十分难看。 “爹,眼看都要饿死了,还要脸做什么?”刘桂英还想分辨,看老李头黑着脸冷冷的看过来,收起哭声,忍不住小声嘀咕。 李家二嫂回头看二丫已经把碗里的饭吃的干干净净,这才松了一口气,即使要面对全家的指责,她也没什么好怕,反正她早就积累了一肚子怨气没地方发泄。 “老二媳妇,你这事做的太不地道,家里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你这是要存心绝我老李家的后吗?” 在这个很多人家还吃不饱饭的年代,谁偷粮食,吃独食,都是天大的罪。 本来是一粒粒算着人口的粮食,被人抠了,可不得饿死个人? 老李头的语气十分冰冷无情,带着浓浓的谴责,说话的时候狠狠的刮了一眼身旁的老妻李奶奶。 李家奶奶顿时在心里把这个二儿媳妇恨个半死,她知道老李头这一眼是责备她没把家管好。 想当初,老李头看上的是李家奶奶的姐姐,偏李家奶奶一眼看上了上门提亲的老李头,又仗着自己是家里的老小,暗地里使了不少龌龊手段,最终代替姐姐嫁了过来。 这件事搁在老李头心里几十年,始终翻不过去,就为这,李家奶奶嫁过来的头几年,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直到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才渐渐有了些底气。 老实说,在心底李家奶奶是最怕老李头质疑她,不管是管家的能力,还是别的。 说什么吃了一碗干饭,就是要绝李家的后,这话也太严重了,江沐雪慢慢站起来,刚吃了一碗饭,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可见人是铁饭是钢,这话一点儿不假。 江沐雪扫了一眼李家众人,她爹眼下又不在,大家带着各种谴责,愤怒的眼神围着她娘,她娘虽长的壮实些,却也看起来势单力薄。 她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声,自觉站到她娘身边,伸手紧紧握住娘的手。 穿过来不过四五天,但这娘对她的好,对她的疼爱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就是,就是,爹,你看我家狗蛋都瘦成什么样了。”刘桂英把狗蛋往前一拉,起哄道:“二嫂这是存心要害死我们老李家的长孙啊!” 这个三婶真是好厚的脸皮,整个家里除了沐雪娘天生体型虚胖,也就狗蛋这臭小子长的最壮实了,和他比,说八岁的江沐雪是他妹妹,怕也没人不信。 老四媳妇擦了擦儿子含着手指流出来口水,对比了一眼三哥家的狗蛋和二哥家的二丫,鄙视的看来一眼自己这位三嫂,真佩服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李家老三李铁山也觉得自家媳妇说的过了,大力把她拉到身侧,低声警告说:“爹说话捏,哪儿有你插嘴的地儿。” 刘桂英不甘心的瘪了瘪嘴,看狗蛋闭着眼睛还在干嚎,气的用力扇了他脑袋一巴掌,狗蛋这回是真的委委屈屈的哭了起来。 “三弟妹,你也不用阴阳怪气的拿孩子出气。”李家二嫂看了看身边紧紧握着她手的乖巧闺女,心下冷哼,说道: “爹,娘,你们也别急着上火,自我嫁到李家,敢摸着良心说还从没有贪过李家一分便宜,我知道你们不待见二丫,好东西没得我们吃,好处没得我们拿,我可从没说过一嘴。” “老二媳妇,你还嘴硬,不知道错?”李家奶奶硬生生的打断李二嫂的话,她觉得她这时候该拿出婆婆的气势来,好好压一压她,让老李头看看她其实是把家里三个媳妇管的死死的,谁也不敢乱来的。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你当我们瞎?看来,我是该请亲家来好好管管他们的好女儿了。” “你们黄家教的好女儿,就是这么来祸害我们老李家的?” 正文 第三章 继续撕逼 “你们黄家教的好女儿,就是这么来祸害我们老李家的?” 听婆婆还扯上了自己的娘家,李二嫂气的浑身发抖。 沐雪感觉她娘握着她的手瞬间用力紧了紧,她抬头见她娘眼中饱含怒火,脸色及其难看。 “娘,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祸害李家了?我黄家又什么时候得罪你老了?” 当初老李头为大儿子定下黄家这门亲,李家奶奶本来就是十二分的不愿意,早就听说黄家这个女儿能干,屋里屋外一把好手,她去看了,发现这媳妇也太能干了些,一嫁过来管这又管那,两三下就把她儿子拿下,在她面前也从不知道服软,一张嘴也厉害的紧,偏她行事又周全,让她找不出半点错处,就是李家奶奶有心想找她晦气,也没什么机会,幸好她生不出儿子,这几年才渐渐软下来,不然李家奶奶还真不好拿捏她。 李家奶奶看李二嫂口气生硬,一脸不服,心中打定主意今天要给她个好看。 抓住今天这个机会,李家奶奶不依不饶说:“你私自从家里抠粮食开小灶,被你弟妹抓个当面,还觉得有脸了啊你?” “你们黄家,你爹娘就是教你这么糟蹋粮食的吗?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眼里还有没我这个婆婆?是不是当我们都是死人啊?” 李家奶奶恶狠狠地盯着李二嫂,指着江沐雪,骂得口水四溅: “为了个丫头片子,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们老李家全都饿死,啊?我还不知道你存了这样的黑心肠,今儿你给我说清楚,我非得拉你去黄家找你爹娘评评理,你这样黑心黑肠的媳妇,我们李家怕是要不起。” “是呢,娘,咱家粮食本来就不够,这次还是被我给碰见了,私底下谁知道二嫂还干了多少次这种事了,我们最好还是要搞清楚,二嫂抠了我们多少粮食,可是要让他们黄家加倍赔给我们。” 刘桂英听李家奶奶说要找黄家评理,眼睛一亮,马上跳出来起哄,谁不知道邻村的黄家,听说顿顿白米饭,管够,不然她这二嫂怎么长的这样壮实。 说来这也是刘桂英看不顺眼李二嫂的一个重要原因,李二嫂她爹是邻村的有名的木匠,虽然现在的光影家家都活的艰难,但就因了李二嫂她爹有手艺,能时不时在镇上做活赚钱,所以李二嫂嫁过来的时候黄家给陪嫁了一担子的嫁妆,有他爹打的整套的木床、木凳、木柜子,听说还有一只银簪子。 刘桂英去过她屋,当下看了那一整套家具就嫉妒的要命,私底下撺掇着李家奶奶要李二嫂把那些家具拿出来大家用,偏她这二嫂软硬不吃,就是霸着不给。 这下好了,给刘桂英逮到李二嫂的短,又想到她黄家的富足,打着主意要她黄家出出血,赔粮食。 江沐雪看着这一大家子,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们母女,不像家人,倒像仇人,心寒至极。 “娘。”江沐雪拉了拉她娘得衣袖,声音带着沙哑,出奇的软糯,沐雪自己个儿听了都觉得陌生别扭。 “丫丫,别怕。”李二嫂听了沐雪一声娘,以为她是害怕,忙轻轻拍拍她的手。 沐雪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她娘理直气壮,语气冷冰冰的说: “娘,向来我做饭,每顿饭多少粮食都是你量了给我的,粮食锁在你屋里,我怎么偷拿得到?” 李二嫂讥诮的说: “别人不知道,娘你还不知道吗?每顿给的那点儿粮食也就只能做个稀粥,我要是真抠了下来,我看大家每顿也只能喝点米汤了。” 经李二嫂一说,李家奶奶在心里其实也明白,每顿给多少粮,都是经过她精打细算的,就凭她每顿给的那点粮食,能做成这样也十分不错了,李家奶奶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一张脸漆黑。 刘桂英见自家婆婆不说话,开口质问:“你说没抠家里的粮食,那二丫手里那碗白米饭你从哪儿来的?” 李二嫂像看傻瓜一样看着自己的三弟妹,用鼻子哼了一声反问道: “三弟妹,你以为呢?我家二丫都要给饿死了,你这做婶娘的全当看不见,可怜二丫是个女娃,她爷她奶也不心疼,可自有人心疼我家二丫,你以为人人都那么黑心肠眼睁睁看着她饿死不成?” 李二嫂口气相当不客气,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指桑骂槐把整个李家的人都骂进去。 李家奶奶听了心火直冒,大声骂道: “二媳妇,你自己生不出儿子怪的了哪个?儿子都养不活了,你还指望谁能菩萨一样供着个女娃?我呸!今儿我就明白儿的告诉你,我老李家的粮食只养儿子不养赔钱的丫头片子。” 李家奶奶是村里出了名的不讲道理,胡搅蛮缠,李二嫂直接看向一旁沉默不语,黑着脸的李老头,问: “公爹,我家二丫也姓李,也是你老李家的血脉,怎么听这意思是连饭也不给吃了?” 沐雪看着面前瘦高的男人,四十来岁一脸沧桑,本以为他还会公道些,没想到他眯了眯眼,直接硬邦邦的责怪说: “谁也没说二丫不是老李家的孩子,但你看看谁家丫头片子这般金贵了,大白米饭吃着,二媳妇,你这事做的太不地道了。” 李二嫂一一扫过众人的脸,知道她今天不把这碗米饭的事说清楚,这黑了心肠的一大家子是不会罢休了。 只当初在娘家她娘给她拿米,也是背着她大哥大嫂的,这要是传到娘家去,依着她那大嫂的性子指不定又要闹一场。 看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一只没开腔的老四媳妇冷不丁的就说: “二嫂,我看你还是把事情说清楚的好,毕竟连我家铁蛋今年都没吃上一顿饱饭。”言语中赤裸裸的埋怨,傻子都听得出来。 李二嫂看了看一贯不参与家里这些破事的老四,见他紧闭着嘴,也不搭话,和他媳妇一起冷冷的看着自己母女俩,心中生寒,脑子转了转,想到了她在镇上亭长身边做事的三弟,只好先拿他出来挡一挡。 “爹、娘、三弟、四弟你们要真想知道这米饭是怎么来的,尽管去镇上乡长那儿找我兄弟问去,好歹他还把二丫当个正经侄女,见不得她被你们老李家作践死。”李二嫂硬着脖子说。 听她提起亭长,大家都突然一致沉默起来。 村里最大的官也就是里正了,这里正上面还有亭长,亭长上面才是乡长,乡长过了可就是县太爷了。村里很多人这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山去,别说县里的县太爷,便是乡长家的门朝哪边开也摸不清楚,只知道在这青石镇就乡长说了算。 平日里谁要是碰到里正都得掂量着好好说话,跟别说乡长了,简直想都不敢想。 沐雪还第一次听到自己有个貌似公务员的舅舅,她望了望自家娘底气十足的脸,又从她爷李老头脸上看出了一丝尴尬,然后看四爹拉着四婶黑着脸默默离开了厨房,愣了一下的三爹脸色也变得极不自然起来。 正文 第四章 黄家不好讹 “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半响,李老头突然开口说。 “爹,哪儿能这样轻易算了?这样恶毒的女人留在家里,指不定哪天就把家给挖空了,到时候不是都要饿死啦?”刘桂英急着叫道。 李老头没搭理她,回头瞪了李铁山一眼,闷闷的说:“老三,管好你媳妇,越来越不像话。”说完,又瞪了一眼李家奶奶,出屋去了。 李家奶奶恶狠狠地瞪着李二嫂,看她直挺挺的站在面前,身侧拉着黄皮寡瘦的二丫,这母女俩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她心中暗恨,心想她迟早要让自己儿子休了这个生不出儿子的死女人。 看着公婆都陆续沉默着走了,刘桂英不甘心的还想说什么,也被李铁山强行拉走了。 刚刚还像要把人都吃了一般,突然一瞬间,大家又都闷声走了个干净。果然,不管他们在家横得要上天,一听说粮食是沐雪当公差的舅舅给的,心里再不甘心也只有嫣儿巴尔的闭嘴。 见人都走完了,李二嫂直挺的身板才松懈下来,她翻看江沐雪的手,看血止住了,才松一口: “丫丫,还疼么?割了这半天的草,快去洗把脸,到屋里躺会儿去。” “娘,你没事吧?”沐雪盯着她娘得脸,心里暖暖的,今天她算是看清了,原来穿来的这家子在这个大家庭里,这么不受人待见。 李二嫂用手把汗水黏在沐雪脑门的头发拂开,爱怜的看着自己瘦弱的女儿,心疼不已: “没事,丫丫别担心,他们不敢拿娘怎么样,你只管去床上躺着歇着,下午也别去干活了。” “你身子这么弱,要是再累出个好歹,可叫娘怎么活啊!” 沐雪见娘看她的目光太过温柔,多年没有什么波折的心竟抽动了一下,上一世没有享受过母爱,现在竟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了。 沐雪低头看着自己这一阵风都能吹上天的小身板,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她决定先要养好身子,好好报答这个给予她母爱的可怜女人,再不让人欺负她。 刘桂英被李铁山强拉扯回屋,以她的简单脑袋,沐雪娘没明摆着说,她一时还没想通到底那碗饭哪儿来的,只见她一屁股坐在床上独自生气,: “你拦着我做什么?眼看着白花花的米饭被那个二哥家那个老母鸡偷走,你怎么连屁都不放一个?” 刘桂英越说心中越生气: “爹娘也真是的,我还以为他们有多疼咱们狗蛋,没想到心都偏向二丫那个赔钱货,真是气死我了。” “好了,你就别说了。”李铁山蹲坐门口,心烦意乱,每天累得像条狗,就中午那碗只见汤不见米的饭,生了一顿气又饿了,这日子过得真是没意思。 刘桂英撒泼的脱下一只鞋就朝李铁山砸去,尖声叫起: “怎么,现在我连话都不能说了?啊?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娘辛辛苦苦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就这么对我?” 李铁山朝外望了望,听得有门砰地一声关上,他知道肯定是他四弟那屋。 当年他们家境还好些的时候,家里也送他四弟李铁忠去上过几年私塾,李铁忠能认一些字,虽然读了几年什么也没能考上,但这也在村里很不错了,所以老四那两口子向来以为自己高人一等。 比起二哥家,李铁山其实更讨厌他四弟,同时也很怕在他四弟面前丢脸。 听得刘桂英一回屋还叽里呱啦埋怨个没完,知道肯定是他四弟听了不耐烦,才故意大声关门的,李铁山心中烦闷,拉下脸,转身就一巴掌扇在刘桂英脸上。 狗蛋见他爹冲他娘发狠,吸了吸流下来的鼻涕,猫着身子,从门口窜出去了,出了门,撒腿就跑,也不管他爹娘打架,自己个找村里那群熊孩子玩儿去了。 “杀千刀的,你敢打我?”刘桂英冷不丁被她男人一巴掌扇到床上,反应过来就上来抓李铁山的脸。 两人乒乒乓乓打了一阵,打累了,刘桂英扑在床上放声大哭。 被刘桂英哭的心焦破烦,又见刘桂英黑黄的脸被自己打的肿得老高,李铁山也有些后悔了,怎么也是给自己生了个儿子的媳妇。 “别哭了。”李铁山把刘桂英拉起来,理了理她乱糟糟的头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二嫂都说那么明白了,你还听不懂。” 刘桂英望着自家男人,渐渐收住声,心中始终不甘心: “他爹,我就不明白,这次爹娘怎么就那么轻易饶了那个老母鸡,按我说打她一顿都是轻的,反正她黄家那么多粮食,趁机讹他们一袋粮食不好吗?” “你以为黄家那么好讹?二丫她三舅现再跟着乡长身边做事,也算是公家的人了。你没听她说那粮是二嫂三弟给的吗?怎么你还想去讹公家的人?” 李铁山见自家媳妇鼻涕眼泪还糊了一脸,傻傻的愣住了,没好气的说:“你傻不傻,那公家是那么好讹的?再说她三弟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儿,你还是消停些吧。” 什么?黄菊花她三弟当上官了?刘桂英怕是连乡长是什么都搞不明白,只知道她二嫂家三弟进了公家。 听明白了话,刘桂英心里一时心里难以接受。 李家四个子女,大姐李春花嫁了镇上的一个屠夫,日子虽也过得紧巴巴的,却比他们强多了。 老二李铁栓娶了邻村黄木匠的二女黄菊花,陪嫁了一整套的木家具,当年差点闪瞎了整个李家村老少娘们儿。 老四读过几年私塾,现在有时也在镇上饭馆里帮忙算账,勉强算是半个读书人,老四媳妇王大梅据说外祖是个落魄秀才,也识得几个字。 就老三媳妇刘桂英一人是邻镇闹饥荒的时候被爹娘以一袋麦子卖过来当的媳妇,要背景没背景,要靠山没靠山。 三妯娌身家来历都在案板上摆着,和两个妯娌比起来,刘桂英哪儿哪儿都觉得底气不足,偏刘桂英这人从小饿怕了,性子刁钻小气不说,又爱搬弄是非,惯会见风使舵,自嫁过来看清自己的处境,就一个劲儿的在李家奶奶面前讨赏卖乖,一张嘴巧的把李家奶奶哄的晕头转向,心也一点点朝老三家偏了又偏。 自生了儿子狗蛋,刘桂英在李家便自觉身板也直了,说话底气也大了,眼见着二丫都八岁了,二哥家二嫂黄菊花的肚子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整日里逮着机会就一阵冷嘲热讽,公婆也没说什么,二嫂那个老母鸡还不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吐气扬眉的日子还没过几年,刘桂英想不通怎么二嫂她娘家弟弟不声不响就当了公差了。 那以后二嫂在这家里还不横着走了? 刘桂英脸上不自然的抽动几下,一张马脸拉的老长,心里恨个半死。 正文 第五章 娘心里你最金贵 江沐雪躺在简陋的木床上,隔着墙都能听着她三婶刘桂英一阵阵的鬼哭狼嚎,中间夹杂着各种粗鄙的咒骂。 她费劲的在床上翻了翻,烦躁的拉过被子把整个头捂住,还是挡不住刘桂英的声嘶力竭的嚎哭咒骂声。 李二嫂洗完全家的碗筷,把厨房收拾了一番,回到屋子就见自家闺女拿被子把自个儿裹成个粽子。吓得赶忙上手把蒙住沐雪的被子拉下来: “丫丫,可不敢把脑袋都蒙住,小心闭了气。” 沐雪露出小脑袋,眼前是一张放大了的,她娘的脸,满脸疼惜担心,沐雪认真打量了下这世的这个娘,皮肤粗糙,脸色蜡黄,还不到三十吧,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了。 这个操蛋的年代,真是够折磨人的。江沐雪看了心疼,忍不住在心里骂娘。 “丫丫,怎么了?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 李二嫂看闺女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说话,心里一沉,忍不住那手去摸她的额头。 黄菊花嫁到李家十年了,也只生了这一个闺女。 早两年她还盼着能生个儿子傍身,倒也不是她重男轻女,只是整日里听的那些尖酸刻薄的闲言碎语,婆婆时不时的刁难,让她心底越来越没有底气,不说在李家,就是整个李家村都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这次二丫在鬼门关走这一遭,可把李二嫂吓坏了,她也想明白了,生不出儿子就不生了,她家闺女从小就乖巧勤快,可比那整日里只知道调皮捣蛋的混小子强多了。 李二嫂的手覆在闺女额头上,看着自家闺女巴掌大的小脸,除了一双乌黑圆润的眼睛还看得过去,整张脸黄皮寡瘦,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又见她稻草般枯黄的头发,随意的散在脑后,心中不禁酸楚。 “娘,你怎么了?”沐雪眼看着李二嫂眼中慢慢蓄起泪水,不明白刚在厨房敢一人跟全家顶着干架的娘,怎么突然脆弱起来。 李二嫂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快流出来的眼泪,轻轻拍了拍沐雪说: “丫丫,娘没事。” 李二嫂强行眨巴眨巴眼睛,忍下中心的酸楚,继续说: “丫丫,以后娘可再不让他们欺负你,你记得,你虽姓李,也是我黄菊花的闺女,在娘心里你可比什么狗蛋、铁蛋金贵多了,娘没在家的时候,你可要硬气些。” 李二嫂挤出一丝笑,摸了摸沐雪的脸,她这个闺女也太让人省心,太乖巧了些,平日里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吭声,她回娘家这些天,丫丫自己个儿差点被老李家的折磨得饿死,也不知道偷摸的跑去外祖家寻她去。 李二嫂实在担心自家闺女这胆小懦弱的性子。 不行,她必须从现在起,把她这性子给掰过来,这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年代,女子还是泼辣些好,别人要说闲言碎语就让他们说去,闲话也不能当饭吃,想办法把肚子填饱才是正经。 可李二嫂不知道的是,现在面前的李二丫已经不是从前的李二丫了,江沐雪可不是被人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送上去给人打的受气包,便是遇到看不顺眼的狗,她都要去踹两脚的。 一句话,江沐雪这个人绝不是名字听上去那般温婉柔情的女人,私底下绝逼是个心胸狭窄,瑕疵必报的主儿。 “娘,你说的我都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他们随便欺负我的。” 江沐雪回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心道等她养好身子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对了,娘,我怎么没看见爹?”穿过来几天了,江沐雪暗中不动声色把李家这一大家子,认了一遍,连村中各家的熊孩子也认了个七七八八,唯独还没见过她爹。 前两天刚来,沐雪身子差的要命,整日里昏昏沉沉,感觉处于随时都可能去向阎王报道的状态,也不敢随便开口乱问,现在确认这个娘是真疼自己,便忍不住问了。 “你爹不是上镇里给苏老爷打家具去了吗?”李二嫂没感觉到沐雪的异样,爱怜的给她压了压被角说:“怎么,丫丫想爹爹了?” “苏老爷?哪个苏老爷?” “就是镇里最大的那个苏地主,听说他这次嫁女儿,要给置办十二抬嫁妆,啧啧,可了不得。”李二嫂眼中露出一丝羡慕,看着自家闺女又说:“丫丫,等你出嫁的时候,别的不说,你爹一定少不了也给你打一整套,到时候尽管让别人眼红去。” 李二嫂依稀还记得当年她嫁过来那天,一整套的木家具摆在院子里,全村的娘们挤满了院子,可把她们眼红坏了。 “爹爹是去给他们家做家具吗?那苏家老爷那么有钱,是不是工钱也给的很多啊?” 江沐雪听到大地主三个字,精神一震,连忙问。 其实她一直搞不明白,按理说家里老爹有手艺,四爹又识字在镇里馆子里帮忙,家里也有几亩薄田,再说家里上至李老头,下至才八岁的她,每天都在忙活着累得像条狗,怎么家里还这么穷啊? 李二嫂愣了一下,望着自家闺女闪亮亮的眼睛,半天才说: “这,娘也不太清楚,应该还可以吧。” 江沐雪听了一咕噜坐起来,也不管起猛了头晕,盯着她娘继续问:“娘,爹去干活,能收多少工钱你都不知道吗?” “这一向都是你奶去结的工钱,我还真不知道。要不,回头等你爹回来问问他,对了你问这个干吗?”李二嫂疑惑的望着沐雪。 江沐雪撇了撇嘴,看来家中的经济大权全都掌握在李家奶奶手里,自家娘和爹都被那老太婆捏的死死的。 “那四爹在馆子里帮忙的工钱,也是奶去结的吗?”沐雪又问。 “那是当然,现在家里还没分家呢,家里的钱和粮都在你奶屋里。” 李二嫂说的理所当然,江沐雪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在心里飞快的算了算账,这才明白,家里钱和粮肯定都是有富余的,只是被她奶捏在手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拿出来,非要卡着粮食让大家一起挨饿。 “老二家的,还在屋里磨蹭什么,下地干活了,成天的就知道偷懒。” 江沐雪正和她娘说着话,屋外就传来李家奶奶高声叫骂。 李二嫂全当没听到,重新把沐雪按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小声说:“丫丫,娘下地去了,你好好在家躺着,你现在身子还弱着,任谁喊你你只管装睡别搭理。”说完李二嫂一撩门帘出去了。 李二嫂出来,见老李头和老三已经扛着锄头走到门口了,婆婆和老三媳妇一人拿一把镰刀黑着脸看着她。 老四斜背着一个布袋子,看见她出来朝她点了点头,冲李奶奶说:“娘,我去镇上了,今天馆子里要算账。” 李家奶奶对着幺儿,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吊销眼上下打量了李铁忠几眼,看他换了件没补丁的长衫,一张正正方方的国字脸比大家都白净些,越看越觉得她幺儿有出息,温和的说: “快去吧,路上小心些。” 说完回头看老二媳妇也拿了一把镰刀出来,瞬间黑下脸,骂道:“昨儿个地翻完了吗?长的这虎背熊腰的,干活就知道拈轻怕重,不拿锄头拿镰刀,你还指望我这把老骨头去翻地不成?” 李二嫂看刘桂英手中也拿着镰刀,见她看过来,刘桂英挑衅的扬了扬眉,李二嫂知道婆婆这是在为中午的事出气呢,没吭声,只要不让她家二丫出去干活,她多干点又有什么。 眼看着李二嫂折回身去拿了锄头出来,李家奶奶才哼了一声走出门去。 江沐雪在屋里躺着生气,心里骂李家奶奶的吝啬,李老头子的无情,正骂着就听见有人喊她。 “二丫,二丫。” 仔细听,沐雪听出来是她四婶子王大梅的声音。她翻个身,假装听不到。 王大梅喊了几嗓子也没人应,她索性一下撩开帘子,直接走进来去拉江沐雪的被子。 “哟,二丫,你可享福了,大白天的就在床上睡觉呢。” 江沐雪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这个不请自来的四婶,没好气的回道: “四婶,我病还没好全,身子虚的很。” “中午吃了那么一大碗干饭,身子还虚啊?”王大梅冷笑着看着江沐雪说:“二丫你可别哄婶,婶看你好着呢!” 王大梅怀中抱着的铁蛋一根手指放在嘴里吸吮,口水流的老长,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乱看,江沐雪看那口水滴在自己床上,心中恶心的要命。 “四婶,你到底找我什么事?”江沐雪强忍着想把李铁蛋扔出去的冲动,直接看着王大梅的眼睛,懒得跟她绕弯弯。 “哦,是这样,这不,上午你割草去了,忘了洗家里昨天换下的衣服,我来提醒你一下,免得你奶回来发现了又挨骂。” 正文 第六章 女孩太低贱了 江沐雪现在除了她娘,看这家里谁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信四婶会那么好心专门上门来提醒她。 她看四婶抱着铁蛋,眼睛尽往她娘陪嫁的木立柜上瞟,眼底掩饰不住的羡慕嫉妒。 “四婶,全家都下地去了,怎么,你不去下地啊?” 不知道这四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没心思猜,沐雪语气相当不好的问她。 王大梅看着床上豆芽似的江沐雪,脸上突然浮现出微笑,回道: “哦,今儿我要回一趟娘家,不用下地。我就是好心来提醒你,趁早把衣服洗了,今儿你奶心里憋着火,傻孩子,你可别尽往她火枪口上闯。” 说完,王大梅抱着铁蛋,屁股一扭,走了。 江沐雪被她突如其来的关心唬了一跳。 也不知道她是真关心还是假好意。 王大梅出了门,回头鄙视的望了一眼二房的门,心想,凭得二嫂娘家再好又有什么用,生不出儿子还不是照样被刁难欺负,得亏二哥跟着他岳丈学了木匠,在镇里日夜赶工累个半死,赚了银子还不是一帕子让婆婆给包了去,啧啧,自个儿的闺女都给作践成啥样了。 江沐雪趴在窗沿看王大梅背上背着个沉甸甸的的包袱,怀里抱着扭来扭曲的铁蛋,一步一步走出家门。 推开门,沐雪站在院里,看着堆满脏衣服的木桶,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认命的双手提起来往河边走。 她倒不是怕被李老太婆责骂,只是想到如果她不洗,这一大桶衣服最后肯定还是得由她娘来洗,一想到她娘那张因过度劳累苍老的脸庞,沐雪怎么都忍不下心。 午后河边聚集了不少洗衣服的妇人,三三两两挤在一起,嘻嘻哈哈,高声说着村里的八卦,时不时开点浑玩笑。 沐雪吃力的提着桶,想找个空位置,看到河的下游,离那群妇女远一点有个女孩回头招呼她。 “丫丫姐,这里。” 同样的黄皮寡瘦,同样的豆芽丁似的小身板,女孩举起光溜溜的胳膊朝她挥手,笑的一脸灿烂。 沐雪把桶提到她身边,猛的将所有混着泥浆的衣裤倒在石板上,蹲下来,默默的拿衣锤梆梆的捶打。 “丫丫姐,下午要去割猪草不?我发现一处草长得特别好,我们一起去割吧。” 沐雪瑶瑶头,看见女孩赤裸的胳膊上,触目惊心一条条暗红印子,印子有新有旧,一看就是常被抽打。 “你爹又打你了?”沐雪忍不住问女孩。 这女孩也姓李,叫李得男。她娘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娃,她排老三,听名字就知道在家里也属于不被待见的,她爹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和她娘打架,也没少抽她,前年她娘终于生了个儿子,这才好点,听说以前他爹打她打的更厉害。 “没事,我早习惯了。”阿男无所谓的朝沐雪笑笑,手臂上交错的伤疤被冰冷的河水一泡,更加刺痛,但这点痛她早就麻木了。 “阿男,你爹这么打你,你就没想过离开?” 换做自己天天干活吃不饱饭,还时不时被老爹暴揍,沐雪可能早就无法忍受了。 “离开?去哪儿啊?”阿男惊讶的反问。 “随便去哪儿,天地那么大,还容不下你一个小姑娘吗。” “我能去哪儿啊?这里就是我的家啊,离了家我还不得饿死啊?丫丫姐,你今天怎么了,好奇怪啊!” 沐雪见小姑娘一脸无法理解的惊讶,无力的摆摆手:“算了,算了,说了也白说。” 沐雪挥动衣棒,狠狠的捶打铺在青石上的脏衣服,把心中对李家,对这个封闭愚昧,落后贫穷的世界所有的不满和愤恨都发泄在衣服上。 半响,阿男突然问: “丫丫姐,你想离开李家村啊?你要去哪儿啊?” 沐雪望着她蜡黄的小脸,看她一脸紧张兮兮的望着自己,觉得照这样下去,阿男迟早有一天不是被她爹饿死就是被她爹打死,然而沐雪猜错了,阿男最后是被她爹五两银子就给卖了。 洗完衣服,沐雪看着阿男手小小的身子吃力的提着衣服,招呼她弟弟回家,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深深感觉,这个时代女孩子太低贱了。 晚上李家一家子回来,沐雪自觉的到厨房帮她娘烧火,看她娘把一碗米倒在锅里,参了半锅的水熬粥。 期间铁蛋满身泥跑进来,转了一圈,东翻西找,没发现什么,失望的朝她做了个鬼脸,又跑出去了。 晚饭照例是一人一碗稀粥,男人用大碗,女人和小孩用小碗,外加一大盘野菜。沐雪也分的一碗稀粥,她用筷子在碗里搅了搅,没见几粒米。 桌上李家奶奶的脸色还是那么难看,沐雪每夹一筷子菜,李家奶奶就瞪她一眼,沐雪就当没看见。 没放油,只放了一丁点儿盐,用水炒出来的菜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刘桂英看沐雪一点儿眼力劲儿没有,被婆婆瞪了好几眼,还是频频伸筷子去夹唯一那盘菜,婆婆竟也破天荒的忍着不骂她,心中不爽,才想说她两句,就被李铁山夹了一筷子菜扔到她碗里,闷声道: “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一顿饭吃饭的人压抑的难受。 一直到第二天快午饭的时候,李铁忠才和王大梅抱着孩子回来,沐雪坐在板凳上择菜,一眼就看见李铁忠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类似饭盒的东西。 被刘桂英硬按着在院子里洗头的狗蛋见了眼睛一亮,挣开他娘的手就跑到李铁忠身前,跳起来去够他手中的饭盒,嘴里哇哇叫着: “四爹,你又从馆子里带好东西回来了啊?带的什么呀,有没有带肉回来啊?” “狗蛋,臭小子,跑哪儿去了,看被老娘逮到怎么收拾你。” 刘桂英高声叫骂着,一抬头也看见了院门口的李铁忠两口子,她把湿漉漉的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笑着招呼: “哟,四弟,四弟妹回来啦。” 沐雪看刘桂英的眼睛死死黏在李铁忠手上提的食盒,就差流口水了。沐雪好笑的哼了一声,不愿看到刘桂英那副假兮兮的嘴脸,起身把菜篮子端回厨房去。 她把择好的菜放在大盆里,从水缸舀了一瓢水,就默默的开始洗菜。 李二嫂从李家奶奶屋里端着一个盆出来,盆里依然只有那么一点儿米。 “你四爹他们回来了?”李二嫂把盆放在灶台上,去生火。 沐雪嗯了一声,又去翻碗筷出来洗,问道:“娘,四爹到底在镇里做什么工?我看四婶怎么都不怎么下地干活?” 虽然李家老两口很明显的偏心三爹他们,但该干活的时候也把老三两口当牲口使用,相比之下,沐雪发现她爷她奶对她四爹两口子就宽容的多。 李铁忠要常常到镇子里帮工,能给家里挣银子也就罢了,凭什么她四婶也总是干最轻松的活,像她娘,在地里干了一天,回家还要烧火做饭,而她四婶就只顾抱着铁蛋哄,半点不沾灶台,这也太将就她了吧。 沐雪很为她娘抱不平。 “你四爹不是在镇里馆子里做算账先生么,馆子需要结算的时候都要去个一天半日的。” 李二嫂往灶里塞了一把柴,接着说:“你四婶和我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沐雪问。 “她家祖上出过秀才,也算半个书香人家,怎么好干这些粗活,再说铁蛋还小,离不得她。” 李二嫂说的理所当然,江沐雪心中却半点不服。心道,狗屁的书香人家,连饭都吃不上了,还好意思压榨别人的劳动力,自己偷尖把滑,再说他家铁蛋都两岁了,哪儿那么金贵了要人一直抱着哄着。 “娘,铁蛋今年也两岁了吧,怎么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啊?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江沐雪心中不爽,口不择言,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娘忽得站起来,两步跨过来用手捂住她的嘴。紧张的探头望了一眼,看门外没人,才松了手,打了沐雪一下,小声道: “可别乱说话。” “……”沐雪被她娘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她娘,看她脸上有紧张有慌乱。 “丫丫,这话可不敢再说了,特别是你四爹四婶面前,千万千万不能说铁蛋一句不好,知道了吗?” 正文 第七章 剩菜也抢 “铁蛋他真有问题?”江沐雪见自家娘那紧张劲儿,倒来了兴趣。 “叫你别说了,别多问。” 李二嫂又用手拍了沐雪一下。 “二嫂,在和二丫说什么悄悄话呢?” 门口突然传来王大梅的声音,把李二嫂和沐雪齐齐吓了一跳。回头见王大梅手里提着那个食盒。 王大梅把食盒放在灶台上,看着黄菊花说: “二嫂,这是铁蛋爹从馆子里带回来的,娘叫热热,给大家伙改善改善伙食。” 王大梅正说着,狗蛋突然从门口窜进来,窜到灶台边,双手扒这灶台边,双眼盯着食盒,试了试,不够高没够到,他转头看着王大梅说: “四婶,四爹这次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我好饿啊!” “狗蛋,快让让,让你二嫂把菜热好,马上就可以开饭了。”王大梅看狗蛋着急的猴样,忍不住笑道。 “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刘桂英也进了厨房,眼睛一下就落在灶台上的食盒。 李二嫂没搭话,把食盒打开,沐雪就站在她身边,看见里面不过一些餐馆的剩菜。油腻腻的汤里泡着些肥肉坨坨,变了颜色的葱姜条,下面一层有两个卤鸭脑壳,几块黑乎乎看不出是什么的肉块,还有些炒过的花生米,她娘小心的拿下来,最后一层有几个已经压扁的包子。 江沐雪只看了一眼,除了油腥味对她有点吸引,她还真看不上眼,都沾着别人的口水呢,也不知道人有没有传染病。沐雪兴趣缺缺的转过头,去灶下小板凳上坐着烧火。 刘桂英看李二嫂一层层把食盒打开,看果然有腥,眼睛一亮:“四弟妹,按我说,咱三妯娌也就你最有福气,你看四弟多出息,在外做工,老板还让拿这好东西回家来。” 狗蛋跳起来想偷食盒里那个鸭脑壳,李二嫂眼尖不动声色把食盒抬高,麻利的找了盘子装起来,放到锅里蒸起来。 眼看着她二嫂把锅盖砰的一声盖上,狗蛋嘴一扁就哭起来:“我的鸭脑壳,我要吃鸭脑壳。” “狗蛋,婶可没说不给你吃,等热好了,端桌上再吃哈!”李二嫂早习惯了狗蛋动不动的嚎两嗓子,随便安慰了一句。 “你坏,你个坏婆娘,你给我鸭脑壳。”狗蛋蛮横的对着李二嫂又踢又打。 沐雪手里握着烧火钳,站起来,正准备给这混小子一下。就见刘桂英冲过来尴尬的一把拉过狗蛋在他屁股上啪啪两掌。 “你个饿死鬼投胎的,你怎么就这么等不急,我打死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沐雪冷冷的看着,眼带讽刺。 “三嫂,快住手,小孩子不懂事,别把孩子打坏了。”见李二嫂不开腔,王大梅不得不劝了句。 刘桂英就等人劝了,沐雪看她表面动静大,其实根本没用力打狗蛋。 王大梅一劝,她就竹了手。 也不见她向沐雪娘道歉,一只手拉着还在嚎叫的狗蛋,一手拂了拂落在脸上的头发,冲沐雪娘说: “他婶,你可别跟狗蛋见气啊,你不知道,养儿子就是这么心烦,整天的上蹿下跳,小孩子家家也没个轻重的,不像你家二丫那么懂事听话。” “你说是吧?”刘桂英望着王大梅,王大梅没有傻的去接腔。 “不过话说回来了,以后李家还得靠咱狗蛋,他小时候是淘气些,看在他是咱李家的根儿的份上,他婶,你就别跟他计较了啊!” 刘桂英几句话说下来,让在场的几人心里都不舒服起来。 王大梅心想就你家狗蛋,啥本事没有,招人烦的本事倒是挺大,说什么李家以后就靠狗蛋了,把她家铁蛋放在什么地儿了? 李二嫂早听惯了刘桂英这一套,看了一眼狗蛋那混样子,扁鼻子小眼睛,丝毫看不出有出息的样儿,连她家闺女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了。 沐雪盯着还在撒泼嚎叫的狗蛋,见他闭着眼睛只顾嚎,实在招人讨厌,暗中咬牙切齿,心想总要好好想个办法,好好治一治这熊孩子,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长幼尊卑。 狗蛋被沐雪的眼光盯得,只觉得浑身一冷,睁眼对上沐雪可怕的眼睛,吓得一嗓子喊在半空下不来。 一直到饭菜端上桌,刘桂英和王大梅都没有离开厨房,几双眼睛死死盯着锅里的菜,生怕有人偷吃了去,沐雪心里颇看不上,无语翻了个白眼。 如她所料,这一顿,沐雪是一块肉都没轮上吃上,带腥儿的大都都进了老李两口子和狗蛋碗里。 也不知道她四爹是怎么回事,一筷子肉都没主动夹,还是李老太婆给他夹了两筷子,王大梅也给铁蛋夹了几筷子肥肉,沐雪是不屑吃别人的口水,李二嫂看不过眼,给沐雪夹了块黑乎乎的肉,被李家奶奶狠狠瞪了一眼。 沐雪飞快的喝光碗里的粥,没吃那块肉,把它夹给了她娘。 连吃个饭都他妈这么屈辱,沐雪晚上躺在床上,听着她娘得打呼声,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她暗中握紧拳头,发誓一定要改变现在这该死的生活。 风平浪静几日后,沐雪割猪草回来,舀水洗了把脸,累嘘嘘的回屋,就见屋里坐了个男人。 男人长得黑瘦黑瘦的,个儿不高不矮,五官端正。 男人坐在床边,床上有个花布包袱。见沐雪进来,男人有些木讷的脸堆起笑容,朝她招招手: “二丫,快过来,想爹爹没?” “……”沐雪停下脚步不动,又看男人从衣服里掏啊掏,掏出个皱巴巴的黄纸团。 “丫丫,快来,看爹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这就是这具身体的爹了,李铁栓。 江沐雪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木偶似的挪到他身边,看他满脸笑容,小心翼翼的剥开黄纸团,里面躺着十几颗黏糊糊的糖果子。 “丫丫,给,爹给你带了糖果子。”李铁栓拉起沐雪的手,把黄纸放在她手上:“这可是苏老爷家的糖果子,比大街上卖的还要好吃些。” “丫丫,你快尝尝。” 沐雪对上男人毫不保留,宠溺的眼神,嗓子眼有些堵得慌。 她看见男人一双手异常的粗糙,手指上有很多细小的旧伤痕,猜想肯定是爹做木工的时候伤到的。 手里拿着这团皱巴巴的黄纸团,过了好一会儿,沐雪才干巴巴的喊一声爹。 至少这一世还有双真心疼爱自己的父母,也不算白来一遭了。 对于李铁栓的回家,家里人反应都淡淡的,只有沐雪娘和沐雪是真的高兴。 中午吃了饭,一刻都没休息,李铁栓就扛着锄头出去翻地了。 沐雪现在每天上午割猪草,下午洗衣服,一天三顿帮着娘做家里的饭,喂家里的鸡和猪。其余时间都自己分配,从李家上下知道她舅当了公差,似乎就刻意把她遗忘了一般,没人再逼着要她下地干活。 其他家里女孩子除了干活都是要帮忙带弟弟妹妹的,沐雪没有亲弟妹,狗蛋皮的只吃饭的时候才看的见人,即便是看见了沐雪也懒得搭理他,铁蛋也是她四婶自己带着,这样沐雪每天也有了些空闲的时间。 这日沐雪坐在屋里,手里拿着他爹给她的糖果子。 他爹共给了她十六颗,沐雪带了五颗给阿男,她永远忘不了阿男把糖果子放进嘴里,闭上眼睛那一脸的满足表情。 阿男就只吃了一颗,便高兴的不得了,留了两个给她家里的两位姐姐,给了两颗给她小弟。 沐雪心理年龄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上辈子什么糖没吃过,这几粒看起来略显粗糙的糖果子,她还不放在眼里,她放在眼里的是她爹对她的爱惜,她特别庆幸这辈子能有这样的爹,要是碰上阿男爹那样的,她肯定会忍不住半夜拿刀杀人。 “二丫,我要出去一趟,你帮我看着点儿铁蛋啊!” 沐雪听到王大梅的声音,本能的把糖塞进被子下藏好,撩开帘子,就看王大梅站在门口。 “四婶。”沐雪把人让进来,看王大梅把铁蛋放在她床上,转身对她说: “二丫,帮婶看着点儿哈,婶一会儿就回来。” 沐雪点点头,看王大梅一脸焦急,脚步冲冲的出了门去。 沐雪回头看铁蛋嘴上挂着口水,在床上胡乱爬来爬去。她一把抓住铁蛋的小腿,把他拽到面前。 李家的男人都长着张国字脸,四爹也就比别人长得白净些,四婶长得马马虎虎,沐雪仔细看铁蛋,到发现这小子圆溜溜的大眼睛,天生一张鹅蛋脸,看起来到满可爱的,笑起来还有个小酒窝。 “铁蛋,铁蛋,你是不是真有毛病啊?” 沐雪拿手戳了戳他脸上的酒窝,他便咯咯的大笑起来,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完成两个月牙。 正文 第八章 有点亏 沐雪上一世虽没结婚生子,但亲戚同事家的小孩可见得不少,她依稀记得表姐家的小孩一岁多就跑的飞快了,两岁的时候都会唱儿歌,背唐诗了,那聪明可爱劲儿,谁见了谁都忍不住逗一下。 眼前的铁蛋穿一身灰扑扑皱巴巴的衣服,剃了个大光头,嘴里吸着手指,口水顺着手指往下流,黑溜溜的大眼睛顿顿的,怎么看都没有灵动劲儿。 沐雪把铁蛋抱起来,双手架在他胳膊下,让他踩在地上走路,铁蛋的小脚踩在地上胡乱蹦跶,不知道向前走。 沐雪弯着腰,强引着他向前走:“铁蛋,把腿迈开,朝前走,乖,给姐走一个。” 试了几回,沐雪腰都弯痛了,铁蛋以为她在和他玩什么游戏,兴奋的咿咿呀呀,挥动着双手,小脚在地上乱踩,就是不会开步。 沐雪发现铁蛋的腿没什么力,全靠她双手架着他胳膊使劲儿,如果她丢手,铁蛋准摔在地上。 沐雪直接放弃了,将铁蛋重抱回床上做好。 太不正常了,哪个小孩两岁多了双腿还怎么软趴趴的,一点儿劲儿没有,自个儿站都站不稳。 沐雪看着在床上乱爬的铁蛋,断定四爹家这儿子有问题。 可惜了,她四爹四婶把他当个宝,现在孩子小还不显,等大了渐渐显出与别的孩子的不同来,四婶还不得哭死? 沐雪啧啧两声,有些同情的看着自个儿爬的开心的铁蛋,心想四爹两口子这么年轻,以后肯定是还要生孩子的,若生了女孩还好,要是再生个男孩,铁蛋,以后日子怕就不好过了。 “铁蛋,来,张嘴,姐给你糖吃。”沐雪把藏在被子下的糖果子拿出来,拈了一颗放在铁蛋嘴里。 铁蛋尝到甜味,高兴的喔喔直叫,沾着口水的手指拉住沐雪的衣袖,乌溜溜的眼睛冒着光,盯着沐雪。 沐雪被他看得心软,待他吃完,又放了一颗在他嘴里,一颗又一颗,最后糖果子全都喂了给他吃。 王大梅一脸汗跑进屋来接铁蛋的时候,见铁蛋砸吧着小嘴,十分亲热的依偎在沐雪身边,沐雪手里拿了个狗尾巴草在他面前逗弄呢! “铁蛋,叫姐,叫姐姐就给你。” 铁蛋伸着双手去抓狗尾巴草,沐雪又提高不给他抓到。 王大梅来不及擦一把脸上的汗,脸色顿时拉下来,冲过去把铁蛋抱起来,抢过沐雪手中的狗尾巴草,仍在地上,气哼哼的说: “二丫,你这是弄啥呢?把我家铁蛋当猴耍呢?” 沐雪本来和铁蛋玩的挺好,冷不丁被王大梅这么一吼,愣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见她四婶抱着铁蛋,像母鸡护着小鸡的样儿,怒气冲冲的瞪着她。 “四婶,你回来了,我和铁蛋玩呢。” 沐雪一脸无辜,真不知道怎么她四婶就生气了,家里又没有什么像样的玩具,她就随便从猪草里面捡了根狗尾巴草和他玩。 铁蛋小胖手上还带着她用狗尾巴草编的手环呢。 “有你这样看孩子的吗?玩?玩什么?铁蛋怎么说也是你弟,你居然拿根草这么耍他?” 王大梅一张脸气的绯红,铁蛋的迟钝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似的,只表面没说而已,铁蛋有问题,王大梅这个当娘得心里清楚地很,为这平日她更是护铁蛋护得紧,就连一向嘴里没个把门的刘桂英也不敢随便拿铁蛋说嘴。 铁蛋现在这个这样,最着急难过的莫过于王大梅了,当年她都快生了,婆婆还逼着她去地里帮着割麦子,害她在地里摔了一跤,生产的时候大出血不说,整整折腾了两天两夜,遭了老大罪,才把铁蛋生下来,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浑身乌紫,好不可怜。 为这件事,王大梅心里记恨李家奶奶一辈子。她总觉得铁蛋的迟钝便是自己摔那一跤给弄的,孩子渐渐长大,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李家老两口可能也感觉心里有愧,由着她把铁蛋心肝似的整日里抱在怀里,平时分配活的时候也尽量偏着她。 王大梅不是不知道家里人私底下,会说铁蛋的闲话,却没想到二哥家这个闷声不响的笨丫头,居然都敢明目张胆的欺负到她儿子头上去了,王大梅胸膛起伏,着实气的不轻。 沐雪根本没觉得自己哪儿做错了,见王大梅的眼神恨不得吃人似的盯着自己,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既觉得无奈又没耐心和她斗嘴,直接半躺在床上,硬邦邦的说: “四婶,我好心帮你看孩子,你怎么还反过来埋怨我呀?你要没啥事,我可要睡觉了。” “好哇,二丫,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良心就坏掉了。” “……。” “不把我这个四婶放在眼里就算了,你四爹去镇上帮工,还记挂着带吃食回来,那大肥的肉都喂了狗了,你这小没良心的。” 沐雪倚在被子上,斜着眼睛,看她四婶跳起脚骂得起劲儿,淡淡的开口打断她: “别,四婶,你可别冤枉我,四爹带回来的肉我可一口没吃。” 王大梅看小丫丝毫没有怕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样儿半躺在床上,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儿,气的她把铁蛋放在床上,伸手去抓她的头发。 “好你个死丫头,你还嘴硬,今儿婶就让你知道,我王大梅的儿子可不是让人白白欺负的。” 沐雪没料到平时看起来沉稳的四婶会突然对她出手,一时不妨,被她扯住头发,头顶顿时密密麻麻痛起来。 明知道以她现在的小身板打不过她四婶,沐雪想也没想,跳起来,冲着她四婶的肚子就是一脚,和泼妇打架,她沐雪上辈子是想都没敢想,但她天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软蛋。 “哎哟,哎哟。”王大梅被沐雪踢的嗷嗷直叫,也不肯放了揪住沐雪头发的手。 沐雪摆脱不了王大梅的抓住她头发手,咬紧牙齿,心里憋着一股狠劲儿,找准时机就朝她脸上挠去,从脸到脖子给她挠了好几道带血珠子的红印。 一大一小两人从床上厮打着滚到地上,铁蛋流着口水爬到床边,看着地上抱成一团的两人,乌黑的大眼睛写满疑惑,一没注意,就爬过床沿吧唧一声闷响摔下地了。 也不知摔着了哪儿,铁蛋嘴巴一扁,扯开喉咙哇哇大哭起来。 王大梅听到儿子的哭声,住了手,看铁蛋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心里一紧,想赶紧爬起来去抱他。 奈何沐雪双手双脚死死缠在她身上,一口死死咬在她手上还没来得及松口。 两人一同看向床底下的铁蛋,见他大哭着翻过身,一脸鼻涕口水眼泪,朝两人爬过来。 “姐…。姐…。” 铁蛋大眼睛包着泪花,虽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的吐着两个字。 他这一开口,把沐雪和王大梅两人齐齐吓愣了。 “姐…姐…。”铁蛋吸着鼻子,哭兮兮的爬到沐雪身边。 “铁蛋,娘的乖儿,你会说话啦?”王大梅震惊,一时喜的不敢相信。 沐雪也送了口,放开被自己缠住的四婶,一脸的惊讶。 “娘的乖儿,你终于会说话了,娘,娘真是太高兴了。” 沐雪见她四婶激动的紧紧抱住铁蛋,流下两行泪水。沐雪揉了刺痛的头,头皮给这四婶抓头发扯得太痛了,一边揉一边望着铁蛋,见他被她娘抱的太紧,小脸憋的通红,忍不住没好气的说: “四婶,你小心把铁蛋给勒死。” 王大梅这才松开手,也不计较沐雪的话难听,看铁蛋朝沐雪伸着手,口齿清晰的不听叫姐,扭头对着沐雪,脸上十分尴尬,臊得慌。 “四婶,你现在知道冤枉我了吧,我要真没事拿铁蛋开心,铁蛋能对我那么亲?” 沐雪假装没看见王大梅脸上的尴尬,起身拍拍身上的土,继续说: “你看他连娘都不会叫,第一个会叫的字就是我呢!” 王大梅看沐雪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刚才心中的愤怒早被惊喜一扫而空。 小孩子最单纯,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们直接就表现在脸上。 见自家儿子开口说的第一个字居然是叫沐雪,王大梅就知道这侄女对铁蛋是没有坏心眼的。 “二丫,你看这。”王大梅心中高兴,又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别扭的对沐雪说: “婶也是一时着急,你也知道,婶就铁蛋一个儿子,可见不得别人欺负他。” 沐雪用手梳理着头发,一脸冷冰冰的看着王大梅,不说话。 “你可别怪婶啊,婶给你赔个不是,今儿是婶不对,你就别跟婶计较,好不?” 沐雪虎着脸走过去,用手轻轻捏了捏铁蛋的脸蛋,见王大梅一脸紧张,她望着铁蛋乌黑明亮的眼睛问: “铁蛋,你说姐对你好不好?” 她爹从大地主家带回来的糖果子,全都进了这小子的肚子里,她拿根草逗他玩玩算个什么事啊,帮人看了大半天孩子,觉没睡成,居然还引得孩儿他娘找她大干了一场。 沐雪觉得她有点亏。 正文 第九章 女娃认啥字 一连下了四五天雨,没法下地,老李头带着李铁栓、李铁山坐在屋檐下,用竹条编些簸箕、竹筐,攒够了等天放晴好拿到镇上去卖。 沐雪娘和两个村中的大娘盘腿坐在她家大床上纳鞋底,其中一个便是阿男她娘。 阿男挨着她娘坐着,低着头特别认真,有模有样的学着纳鞋底,沐雪从她娘线筐里翻出一小块蓝布头,捏着针学着她娘在蓝布头上比划了又比划,实在无法下手,对于女工她真的很无感。 沐雪朝阿男挤挤眼:“阿男,我们去我四婶那屋玩儿吧。” 李二嫂抬头看了沐雪一眼,说: “你四爹在教男娃们认字呢,你别去添乱。” 每逢下雨天,李铁忠不去镇子做工的时候,村中不少有适龄儿童的人家都会带着男孩来李家跟李铁忠学认字。 乡下人家没钱交束脩,李铁忠空闲时会教铁蛋认字,教一个是教,多教几个也是教。有了第一个蹭认字的,便会有第二个,当然来人也不会空着手来,不是拿点鸡蛋,便是提点白面,再不济也掐两把青菜来。 沐雪不耐烦静下来学纳鞋底,也想看看这不知名的年代到底是用的什么字,不知道她还认不认识。 “娘,我怎么会添乱呢,我也想跟四爹学认字呢。” “女孩子家家,学那些个做啥?”阿男娘不赞同的笑着问。 另个一大脸的大娘哈哈笑道:“就是,莫不是二丫还想考秀才不成?菊花,我看你家二丫以后当个秀才娘子还不差。” 养了半个月,沐雪皮肤白净了不少,脸上也养出点肉来,巴掌大的瓜子脸,一双杏眼忽闪明亮,越发水灵了,一点儿不像养在乡下的丫头,也难怪胡大娘拿她打趣。 眼看着自家闺女出落的越来越标志,李二嫂心中喜滋滋的,对胡大娘笑道: “婶子快别拿她玩笑,她哪有那福气。” 胡大娘还想说什么,见阿男和沐雪两个小女娃尖着耳朵听,李二嫂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也就住了嘴。 李二嫂一根手指点在沐雪脑门上: “这么大了,也该学学做点缝补了,你看人阿男鞋垫都纳的有模有样的,读书识字那是男娃的事,别去瞎参和。” 等再过几年,就凭自家闺女这般好相貌,怎么也跑不了相门好亲事。李二嫂看着沐雪,心里是高兴的。 “娘,我认字怎么不好了?难道要当个睁眼瞎吗?不认字怕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沐雪直拗。 “瞧瞧这张嘴,黄鹂也没怎么伶俐,谁还敢卖你啊?你可是你娘的心肝啊。”阿男娘笑着道。 这年头,吃不上饭,有的是卖儿卖女的。沐雪不理,直接跳下床,穿鞋,问阿男: “阿男,你去不去?” 阿男摇摇头,小声的回答:“丫丫姐,我不去了,我还要跟俺娘学做鞋呢。” 沐雪没等她娘说话,一阵风跑了出去。 经过堂屋的时候看见她奶和她三婶在收拾男娃们带来的东西,她眼尖的看到她三婶往衣袖偷塞了一颗鸡蛋。 “四婶。” 看王大梅抱着铁蛋坐在房门口,沐雪顺便招呼了一声,正要推门进去,便被王大梅拉住。 “二丫,你来。” 王大梅鬼鬼祟祟的把沐雪拉到角落里,从衣兜里抓了一把东西硬塞到她手里,小声道: “好好拿着,可别给你奶你三婶看到。”说着,沐雪见她四婶朝她眨了一下眼睛,便抱着铁蛋去监督李家奶奶收拾礼物去了。 沐雪摊开手,发现手里一把花生米。 想来肯定是哪个男娃家里送的,只她这四婶能从她奶的火眼金睛下昧下花生来,这也是本事。 扔两口在嘴里嚼了嚼,花生米有些潮了,一点儿不脆,却也不妨碍它的美味。 自从铁蛋开口叫了沐雪姐,她四婶突然对她亲热起来,李家奶奶刁难她干活少的时候也能帮句腔,刘桂英酸不溜就讽刺她娘得时候,她四婶也会帮着刺刘桂英两句。 而且,沐雪发现,她四婶现在逮着时间就把铁蛋送她跟前,让她帮忙看着,似乎是寄希望铁蛋待在她身边就能多说几个字,可惜铁蛋这么多天过去了唯一会的也只是喊一个姐字。 沐雪推开门,见屋里围着桌子坐了七八个男孩,大的八九岁,小的和铁蛋般四五岁,个个衣服打着补丁。 李铁忠手里拿着书,正教这群野孩子背三字经呢。 沐雪叫了声四爹,几个男孩回头看她,李铁忠朝她点了下头,用手中的书打了个回头看她的男孩的头,几个男孩马上转过头,摇头晃脑跟着念起来。 沐雪也听她娘说过,李家早些年的时候还是很富足的,不然她爹娘也不会把她嫁过来,李家也不会烧钱送李铁忠去上学,如今李家早不如当初。 只这整整齐齐五大间屋子还留着,李家大女儿李春花出嫁之后,她这屋就做了李铁忠的书房,现在正好拿来当教室用。 沐雪参观起她四爹曾经的书房,除了孩子们围着的长条桌子,也就剩个大书柜靠在墙边。 书柜上着锁,什么也看不到。 没意思。 但她又不甘心离开,平时这屋子她四爹都是锁起来的,不是能随便的进来的,今天她非要打探点什么出来,感觉才不白来一趟。 沐雪干脆厚着脸皮端了根小板凳坐在旁边。 快中午的时候,她四爹的学生们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 狗蛋在家里最梀李老头,过了就数他四爹了,听得一声令下,他迫不及待的就往门外跑去,经过沐雪还不忘张牙舞爪的朝她做个鬼脸。 “二丫,你找我有事?”李铁忠小心翼翼的打开书柜,把手中的书放进去。 沐雪一个箭头窜过去,双手扒着书柜门,看里面躺着三四本书。见李铁忠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她干巴巴说: “四爹,这些书都是你的呀?” “是啊”说是书,其实是李铁忠手抄来的,正经书局出的书要好几两银子一本,哪儿买得起。 “四爹,你能不能教我认字?我也想认字。”沐雪一脸认真。 “你一个女娃,学认字做什么?” 李铁忠总觉得二哥家这侄女病好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她从来没主动和自己说过话,整个人唯唯诺诺的,被人欺负的再惨,也不会向爹娘告状,一直木呆呆的。 沐雪一双黑玉般明亮的眼睛望着李铁忠,李铁忠竟一时没法拒绝。 “没什么啊,只是想学,多认两个字总是有好处的吧。”沐雪疯了才会把真正的理由告诉他,只能随便敷衍两句。 “刚刚你也听了多半会儿,还能记得我教了些什么吗?”李铁忠故意刁难的问。 他并不介意多教个小孩,只是他还没教过女娃,怕大家都会说闲话,最好这侄女能知难而退。 沐雪看出了他四爹的十分不愿,刚刚他教了狗蛋他们两三遍,沐雪认真听了和她上辈子学的三字经没什么区别,于是开口口齿清楚的背到: “人之初,性本善……” 李铁忠越听越惊讶,最后听沐雪一字不差的把三字经背完,心中震惊不已。 正文 第十章 赶集 李铁忠越看沐雪越觉得他这侄女浑身透着股不寻常的机灵劲儿,想到下午他教她认字,几乎两三遍她就能把字记住了,还能有模有样得写下来。 家里最风光的时候他也在镇里跟个秀才读了两年,便是同窗里最出色的,也没听说过能像这小妮子这般几乎过目不忘的。 李铁忠心中震惊万分,过后又觉得惋惜,可惜了二丫是个女娃。 晚上李铁忠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很不是滋味,吵醒了王大梅,王大梅看了看身旁呼呼大睡的铁蛋,小声埋怨: “他爹,你怎么了?大晚上的不睡觉。” 李铁忠转过身看着自己媳妇,问:“大梅,你有没有觉得二丫最近有些奇怪?” “有啥奇怪的?”王大梅迷迷糊糊的。 “你不觉得二丫最近像变了个人似的吗?”李铁忠摇了摇王大梅。 王大梅想了想,来了兴趣,八卦道:“我也发现了,二丫这丫头最近是水灵了不少,看着都不像咱李家的种呢。” 就她二哥二嫂两口子的长相,凭谁也猜不到能生出这样模样标致的姑娘来,从前不觉得,这半来个月,二丫长着长着竟硬是把全村的女娃都比下去了,哦不,她甚至还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小丫头,得亏她生的不是丫头,不然天天被二丫给比照着,还不得呕死。 听到媳妇想歪了,李铁忠耐着性子把自己发现二丫几乎过目不忘的事情告诉了她。王大梅听了惊的嘴巴张的足够塞下一个鸭蛋,半响才反应过来: “他爹,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铁忠点点头,看了看熟睡的铁蛋,心里很不得劲儿。 “哎哟,那二哥他们可亏惨了,要二丫是个男孩,以后不定怎么出息呢!怎地偏投胎成个女娃。” 王大梅重重拍了一下被子,痛惜的喊出声来。 李铁忠见自家媳妇还是没能理解自己正真的想法,没耐性跟她解释,只得闷声嘱咐她: “以后家里的破事你少参合,没事多和二婶走近点,你看着吧,你这侄女将来指不定有大造化。” “一个女娃,长的漂亮些又比别人聪明些,顶了天也就嫁个好点儿的人家,成了亲还不是一样的生娃干活,伺候老爷们,能有啥造化?” 王大梅农村娘们的脑子实在想不出一个女娃能有啥大造化,她觉得乡下丫头能嫁个吃饱穿暖的人家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李铁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直觉二哥家这侄女这次病好了就与一般人不太一样,脑子又这般万里挑一的灵光,总觉得她将来不是能待在村里老实嫁人生孩子过日子的。 沐雪趁着天下雨,跟着狗蛋他们混在李铁忠书房,见这时代用的也是繁体字,装模作样的跟着她四爹学了两天,给自己会识字找了个来由,便不再去了。 天终于放晴了,她奶带着她娘和三婶,要拿家里编好的簸箕、竹筐去镇上赶集,四婶带着铁蛋留在家。 一大早,李家奶奶挎着个大篮子走在前面,里面装了鸡蛋,有别家娃学认字送的也有自家鸡下的,凑了一个月才四十多个,用一块大蓝布盖住的严严实实。 李二嫂和刘桂英担着簸箕和竹筐,沐雪软磨硬泡才得了机会一起去镇上,狗蛋蹦蹦跳跳的也跟了来。 李家村到镇上,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几人紧赶慢赶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 找个空地儿把簸箕和竹筐一一摆好,就只守着等人上门询价做买卖了。 沐雪看李家奶奶用蓝布把鸡蛋包了二十个,回头对两个儿媳妇说: “簸箕卖十文一个,最低八文,竹筐十八文一个,不能低过十五,鸡蛋三文一个,可别跟人乱还价。你们先看着,我去你们大姐家一趟。” “奶,我也要去大姑家。”狗蛋跳起来拉住他奶的衣角,闹着。 李家大女儿李春花嫁了镇里一个屠夫,一口气生了两个女儿,两口子卯足了劲儿磨了七八年也没能生下一个儿子,李春花又是严重的重男轻女,对娘家的侄女沐雪一家向来不看在眼里,平日正眼都没瞧过沐雪一眼,倒是狗蛋每回去,她都给拿些零嘴哄他。 她甚至想好,再过几年要还生不出儿子,就从娘家兄弟里挑个侄儿过继到家去,对这事儿,一来罗屠夫咬死都不松口,二来娘家兄弟现在只得了狗蛋和铁蛋两个男娃,铁蛋又那样,所以她也还没跟家里提。 刘桂英见婆婆包了二十个鸡蛋要给大姑姐,敢怒不敢言,拉着狗蛋偏不让他去。 知道他姑家有好吃的,狗蛋死皮赖脸的,又哭又闹,拉着他奶的衣服不松手,差点把蛋给弄地上摔了。 狗蛋撒泼闹腾,四周摆摊卖东西的皆投来不耐烦的眼光,指指点点,刘桂英脸上挂不住,心中又恨着婆婆的偏心,一把抓过狗蛋就在他屁股上啪啪打起来。 沐雪挨着她娘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三婶冲狗蛋发脾气,才刚摆下摊,还没开张,两人就在摊前闹个鸡飞狗跳,也是服了。 只见狗蛋扯开喉咙干嚎着,壮实的小身板在她娘手中拼命扑腾,空中扑腾起一阵黄土灰。 沐雪翻了个白眼,拉住想劝架的娘,小声在她耳边道:“三婶都不心疼狗蛋,娘你劝了也是白劝,由着他们去吧,打坏了也是她儿子。” 她早看出来了,刘桂英这人就是个泼妇,又典型的二五不分,好赖不识,她和别人干架,你去劝架她不但不感激,说不定还惹一身骚,她连着你一起骂。 沐雪才懒得管她的破事,只要没惹到她头上来,她就当眼瞎耳聋看不到。 李二嫂早看出她这三弟妹是把对婆婆的不满,拿狗蛋撒气呢!本来她也不耐烦搭理,但看着身边的闺女,她想的远了。 再过几年她家二丫都可以相看了,三弟妹在大街上撒泼,别人也只会说李家的媳妇脾气坏,不好相与,别到时候影响了她闺女的名声。 终还是没忍住,李二嫂站起来把狗蛋从刘桂英手里拉开: “她婶,狗蛋想去就让他去呗,他亲亲的大姑家,有啥去不得的。再说,大姐一向最喜欢狗蛋。” “就是,大姑最喜欢我,我要去大姑家吃糖。”狗蛋眼泪鼻涕一脸,躲到他奶身后,气鼓鼓的瞪着他娘。 “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整天就知道吃吃吃,怎么不吃死你啊!”刘桂英见狗蛋说出这般没出息的话,气的又要去抓他。 “老三媳妇,你闹够没?狗蛋是你亲儿子不?你说这些话给听?他大姑家怎么就去不得了,狗蛋,走,跟奶走。” 李家奶奶见街上的人纷纷看热闹,老脸一热,拉下脸狠骂了刘桂英两句拉着狗蛋扭头就走。 刘桂英骂骂咧咧的坐下来,暗生了一肚子闷气没地儿使,拉高声音对沐雪娘说: “二嫂,你瞧瞧,就咱这婆婆,心都偏哪儿去了,咱们在家一个蛋都舍不得吃,她一下就拿了二十个给孩儿他大姑,敢情她眼里咱就活该吃草喝粪,大姑才是人呢!” 李二嫂虽然心里也不得劲儿,但又能怎样,反正鸡蛋不拿去卖钱,留在家里她家二丫也得不了一个吃。 “三弟妹,快消消气,大街上的闹起来多不好看,他姑也疼狗蛋不是。” “哼,不要脸的娼妇,尽知道昧娘家的东西,活该她生不出儿子……” 李二嫂听了脸一下沉下来,也懒得去劝她,任她一个骂骂咧咧。 沐雪还没那么脆弱,看她娘脸色不好,耳边嗡嗡嗡都是刘桂英不堪入耳的骂声,站起来对她娘说:“娘,我想去逛逛。” 这种憋屈的日子真他妈操蛋。 她主要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赚钱的门道。 正文 第十一章 大舅妈 沐雪在市集上转了一圈,发现青石镇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的贫乏落后,市集非常大,卖的货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来往赶集的人也很多,到处熙熙攘攘,甚至可以称的上繁华。 横竖交纵的几条青石街道,宽敞平整,两旁开着各式各样的铺子,招揽吆喝声不绝于耳。 沐雪走走停停,仔细看着各家铺子、各个摊贩摆放的货物,心里暗自记下价格,希望能寻得一条商机,赚点银子改善生活。 她来到一家布店,厚着脸皮赖在店里,看掌柜的和一个大娘正为一匹花布讨价还价,正看的津津有味,突然被人拍了下肩头,回头看面前站了个黑壮的大娘。 “还真是二丫这丫头。”那大娘嗓门也大,高声笑着看着她: “我说凭地这般眼熟,啧啧,这大半年没见,这丫头什么时候出落的这样标致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沐雪仔细打量了眼这大娘,看身旁站了个胖乎乎的妇人,妇人顶着个圆鼓鼓的大肚子,一手扶着肚子,一手牵着个四五岁的丫头。 小丫头扎着羊角辫,穿一身半新不旧的碎花衣裤,虽一眼就能看出这身衣裳是改的,但好歹没打一个补丁。 这一看,便知三人的家境比她家好太多。 三人盯着沐雪脸上都带着笑,一副跟她很熟的样子,但沐雪还真没什么映象,一点儿记不起来,只得一时僵在原地,勉强笑着,不知喊什么。 小丫头亲热的拉起她的手,一脸高兴的说: “丫丫姐,你怎么好久都不来家玩了,我们什么时候再在一起跳房子?下了这么多天雨,山上的蘑菇肯定冒老大了,我们一起去捡嘛!” 沐雪任女孩笑起来两眼眯成一条缝,摇着自己的胳膊撒娇,呵呵干笑两声,谁来告诉她这三人是谁啊? 胖妇女看她只傻笑不搭话,笑着问: “二丫,你自己来赶集吗,你娘来了么?” “我跟我娘,我奶她们来的。”她干巴巴的答。 “你娘在哪儿捏?”胖妇女四处张望了下,没见到人,又问。 小丫头双手紧紧抱着沐雪一根手臂,沐雪不习惯与人靠那么近,挣了挣,没挣开,这小头对她的亲热劲儿太过火了。 “她在西边卖簸箕呢!” “大嫂,咱去看看二姐吧,这一两个月没见,怪想念的。没想到今儿倒碰上了,真是麦芒掉进针眼里,赶巧了。”胖妇人一脸笑意,沐雪对她印象不错。 “那走吧。” 两人也不急着挑布,带着两个丫头朝专卖农作物小玩意那条街走去。 黑高的妇人看着身侧手拉手,亲亲热热的两个女娃,问: “二丫,你今天怎么了,大半年不见,连舅妈都不记得了?也不喊个人,是不是被饿傻啦?” 黑高的妇人正是沐雪她娘黄菊花大哥的媳妇,名张开芬。 张开芬嫁进黄家的时候,沐雪娘还没嫁人,黄木匠生了四个儿女,只得了沐雪娘一个闺女,平日里老两口子便惯着些,加上沐雪娘从小手脚灵便,人又勤快,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为人特别周到,在村里名声极好。 黄家底下两个弟弟几乎都她带大的,虽是女娃,家里的事她也能说的上话。 张开芬嫁了进来,便处处暗中与这个小姑子叫着劲儿,偏她自个儿说话做事又没沐雪娘周全,不过几个回合,就落了下风,总觉得在家里被这小姑子压了一头,为这,张开芬心里对沐雪娘一直存着疙瘩。 当年听说沐雪娘生了个丫头片子,她大笑了三天,又看沐雪娘这些年肚子始终没个动静,心中暗爽不已。 这两年,李家越发破落,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张开芬更觉得全身心每个毛孔都爽快了,一逮着机会就拿生儿子和家穷两件事挤兑沐雪娘。 对她这个唯唯诺诺的侄女,她也就是做个表面子,今儿突然见沐雪长高了也长胖了,小模样长的这样讨喜,心中便不爽起来,随口就刺了一句。 沐雪抬眼看见黑壮的大娘语气虽亲热,却眼带讥诮,抿着嘴不搭话,面上冷了下来。 “二丫,前阵子二姐回家说你病得厉害,眼下可都好全乎了?”胖妇女眼中流露出关切: “我是你小舅妈啊。”胖妇人指了指黑壮的大娘:“这是你大舅妈,你还认得不?”胖妇人看今天沐雪话没说一句,担心这孩子伤到了脑子。 “丫丫姐,我是小豆,你没把我忘了吧?”小丫头急冲冲插嘴。 搞了半天,原来是娘娘家的亲戚,沐雪松了口气,这才叫人: “大舅妈,小舅妈。” “我从鬼门关闯了一趟,脑袋有时候还真不是太好用,你们可别多我心。” “瞧这孩子说的,自家亲戚还多什么心,只要你好好的,舅妈就放心了。”小舅妈见沐雪说话比以前机灵多了,也高兴。 “二丫,你娘又没生得有儿子,她可把你当成了宝贝疙瘩,你不晓得你这次生病,你娘回娘家来哭天抹泪的,看的让人多心疼。” 大舅妈一边走,一边说的满嘴唾沫星子: “便是为着你娘着想,二丫,你可都要好好活着,不然你爹娘真绝了户,在村里还要不要做人吶!” 不知为什么,沐雪看她大舅妈脸上堆着笑,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说不出来的却怎么听怎么别扭,让人听了心生难受。 “大舅妈,我爹娘还年轻着呢,指不定明年就给我添个弟弟,哪儿能绝了户去。” “哎呀,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呀,你娘都过三十了,哪儿还生的出儿子来,要生不早就生了。你说对吧,豆儿她娘?” 大舅妈哈哈笑起来,眼里带着得意。 现在黄家也就她生了黄平川,二姐嫁到李家生了李二丫,三弟媳妇还没啥动静,四弟媳妇也得了黄小豆一个丫头片子,这一胎肚子看起来鸡蛋一般圆,人都说尖儿圆女,也肯定是个女娃。 想到这儿,张开芬心里不免得意。 “大嫂!”小舅妈十分不赞同:“当着孩子面呢,你说这些干嘛。” “有啥不能说的,二丫今年都八岁了,再过两年就该相看婆家了。” 张开芬转头对着沐雪说: “二丫,到时候大舅妈好生跟你留意着,指定嫁个好人家。” 小舅妈听自家大嫂越说越不像话,又拿她没办法,只得加快脚步,催促着两个孩子快走。 正文 第十二章 肯定怀的是女娃 几人寻到这条尘土飞扬的土疙瘩路,看两旁全是卖鸡卖鸭,卖各种土产品的,热闹的很。 “二姑在那儿,在那儿。”黄小豆眼睛尖,一眼就看到坐在树荫下的黄菊花。 沐雪喊了一声娘,拉着黄小豆跑过去。 这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李二嫂和刘桂英将簸箕和竹筐也卖的差不多了,脚下留着几个别人挑剩的竹筐,太阳的烈起来,两人便将这几个竹筐挪到大树下去了。 见闺女急冲冲跑过来,李二嫂拍拍屁股上的灰,连忙站起来: “丫丫,慢点,小心别摔着咯。” 两人跑到面前,笑嘻嘻的看着她。她这才看清黄小豆,惊喜道: “豆儿,你怎么来啦?你们在哪儿碰上的?你娘吶?” “他姑。” “二姐。” 沐雪大舅妈和小舅妈跟着走过来,齐齐招呼李二嫂。 “大嫂,弟妹。”猛一下见到娘家人,李二嫂心里感到十分亲切妥帖。又见沐雪小舅妈挺个肚子大的吓人,赶忙伸手扶住她,笑呵呵的问: “弟妹,两个多月没见,你这肚子大了不少啊!算算日子,怕下个月就要生啦?” 小舅妈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一脸幸福的笑着回道: “左不过就下月初六七。” “她这胎啊,可闹腾着呢,这快生了也不安分,婆婆上个月就叫她歇着了。”大舅妈张开芬也跟着笑起来。 “闹腾点儿好哇,听说闹腾的才是儿子。”李二嫂拉着她这个最小的弟媳妇的手喜得眉毛都飞起来: “小娟啊,我可等着你给我们老黄家添个大胖小子呢!” “借二姐吉言。” 一旁的刘桂英见黄家几妯娌手拉着手说的热闹,又见黄家两妯娌穿得整齐,脸色油光光的,头上还一人别了根银簪子,低头再看自家打着补丁的蓝布衣裤,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我看这妹子肚子滚圆滚圆,不像男胎的怀相,十有八九怕是怀的女娃。” 刘桂英冷不丁插嘴,让李二嫂和陈美娟的笑脸顿时僵硬起来。 沐雪最讨厌刘桂英这点,她总是有本事把气氛搞僵,自己还不自知,说的话尖酸又刻薄,刺耳刺心。 “三婶你是神仙吗?你怎么知道我小舅妈怀的不是男娃?要我舅妈生了男娃,你待怎么说?” 沐雪扬起脸,盯着刘桂英,仗着年纪小,毫不客气对她开炮: “我舅妈生男生女与你又有何干?三婶,你管的也太宽了吧,连我舅妈家都管去了,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亭长家里管管啊?” 在家里处处挤兑她娘就算了,出了门,当着她娘得面,就挤兑起她娘娘家的亲戚来了,沐雪知道她娘碍着面子不好和刘桂英计较,两个舅妈也看在她娘得面上不好说什么。 但沐雪她不怕,反正她还小,挤兑了她看她也好意思跟个孩子计较。 “我还不知道三婶的能耐那么大呢,你要真有能耐,还是好好管管你家狗蛋吧。” 谁也没料到一向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李二丫,突突的说了这一大篇坡。 把几人都震住了。 “李二丫,你要造反啦!” 刘桂英被个女娃当着黄家妯娌的面狠狠数落了一顿,脸火辣辣,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去撕沐雪的嘴。 李二嫂把沐雪往自己身后一拉,她早就想找机会臭骂刘桂英一顿了,只恨在李家公婆都向着她,让她有理也占不到理。 没想到今天刘桂英竟再她娘家人面前这般丢脸,她不好在街上和她吵起来,自得强忍,见自家闺女把她臭骂一顿,心中正暗暗叫好。 “她婶,你别跟个孩子计较,小孩子不懂事,有口无心的,你就别计较了,啊!” 沐雪躲在她娘身后,冷眼看着刘桂英急得跳脚,却不得不强忍住的样子,才有一点点解气。 “姐,你好厉害啊。”黄小豆拉着沐雪的袖子,崇拜的望着她,她可是不敢随便跟大人大声。 黄家大舅妈也来拉刘桂英,她大舅妈长的又黑又壮,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力气还大,拉着她的胳膊,刘桂英半点都动不得。 刘桂英心中羞愤,也不得不软下来,嘴上却不停。 “二嫂,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二丫,小小年纪,就敢顶撞长辈,以后谁家还敢娶她?” 刘桂英气咻咻的望着沐雪: “连自己嫡亲的婶子都敢编排,她这一张嘴啊,二嫂你不好好管管,以后指不定会被谁撕烂。” “好了,好了,三弟妹,你消消气,消消气啊!” “娘。”几人正拉拉扯扯,狗蛋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狗蛋,你怎么回来了,你奶呢?”刘桂英看见狗蛋,往后望了一眼,没见到自家婆婆,注意力都被突然出现的狗蛋吸引了。 狗蛋嘴里叼着一颗花生糖,含着吸允了一路,舍不得咽下去,含含糊糊的说: “奶要留在大姑家吃饭,叫我先回来告诉一声,不用等她了。” “那你大姑没留你吃饭?”刘桂英问道。 “没。”狗蛋毫不在意,走过去,看面前多了几个陌生人:“你们是什么人?干啥都拉着我娘?” “这是我三弟的儿子,小名狗蛋。”李二嫂回头向娘家大嫂和弟妹介绍。 “嘿,长的可真壮实。”黄家大嫂也是个重男轻女的,看着狗蛋,心里还有几分喜欢。 小舅妈陈美娟笑了笑,没说话。 “姐,他是你弟弟吗?”黄小豆好奇的问,她可从来没听丫丫姐提过这个弟弟。 “我哪儿有什么弟弟,别瞎说。”沐雪小声的回道。 “姐,幸好他不是你弟,他这名字也太土了。”黄小豆吃吃的笑起来。 刘桂英一听大姑留了婆婆吃饭,却不留狗蛋,心里又起了一肚子气,反手就给了狗蛋一巴掌:“叫你别去别去,你偏要跟着去,人家连双筷子都不愿给你添,你还巴巴的跑去丢人现眼。” 狗蛋被他娘一巴掌把嘴里的糖扇了出来,哇的一声叫开了。 “我的花生糖。”他也顾不得脸痛,扑到地上扒灰找糖,眼泪顺着脸蛋滴到土里。 黄家两妯娌对了一眼,很是看不上刘桂英的做派,只得跟着沐雪娘劝她。 黄小豆被吓了一跳,沐雪早习惯了刘桂英动不动就拿狗蛋出气,虽说刘桂英把狗蛋看的比命还贵,见不得任何人说一句不好,但她自己却想上手就上手,还不让人劝,越劝她越来劲。 有时候沐雪都在想狗蛋托生到刘桂英这样的娘,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狗蛋没找到他的糖,顺势躺在地上打滚:“你赔我糖,赔我糖,呜呜…。”几圈下来便浑身沾满了泥土。 “姐,他好脏啊!”黄小豆没见过这阵仗,下意识里对狗蛋这种行为不齿。 “你别理他,他和他娘一样,都是疯狗。”沐雪把黄小豆拉的退两步,冷冷的看着这场闹剧。 刘桂英看自家儿子在这么多人面前不依不饶的撒泼,脸上下不来,抄起旁边的扁担就要打狗蛋。 狗蛋猴精猴精的,从眼缝看见他娘拿扁担,冲的蹦跶起来,不料一下狠狠撞到了沐雪小舅妈的肚子。 五岁的男娃,四十来斤,一下就把陈美娟撞到倒地。 “哎哟!” 陈美娟抱着肚子,一屁股重摔在地,觉得肚子凶猛的痛起来。 正文 第十三章 操,敢打我娘 陈美娟双手抱着滚圆的大肚子,感觉肚子一阵阵剧烈的绞痛,忍不住唉哟唉哟直叫唤,两条腿一点儿力气没有,坐在地上起不来。 几人也不管撒泼的铁蛋,慌忙去拉跌坐在地上的陈美娟。 “娟儿,你怎么样了?可是弄到肚子啦?”李二嫂弯腰拉了陈美娟一把,陈美娟苦着脸,一点儿劲儿使不上,李二嫂竟没拉动。 黄家大舅妈见了也唬一大跳,赶忙拉陈美娟另一只胳膊。 沐雪见她小舅妈脸色卡白卡白,她娘和大舅妈两人一起才慢腾腾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狗蛋那小混蛋,皮实的很,人小力气大,那一下肯定不轻。 沐雪心中着急,但人小又帮不上忙,狠狠的挖了一眼狗蛋,恨不得冲上去扇他一大耳刮子,好好教训一通这熊孩子。狗蛋似也被吓着了,躲到他娘刘桂英身后,被沐雪愤怒的要吃人的眼光盯着,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 刘桂英也不喊打喊杀了,护着儿子狗蛋,对上沐雪愤怒的眼光,横着脸说:“二丫,你瞪什么?” “赔钱货,小丫头片子。”见自家娘为自己撑腰,狗蛋伸出脑袋嚣张的冲沐雪骂。 沐雪见狗蛋闯了大祸,还不知惧怕,死性不改。他不懂事,他娘居然也这般无赖,也不说去看看被狗蛋撞到的小舅妈到底伤到没有,还任由她儿子对着她这个姐姐谩骂。 想来她三婶私底下没少叫她赔钱货。 她都快气晕了,只见自家娘和大舅妈已经扶着小舅妈坐在树根上,黄小豆松开手跑到她娘身边,没人注意到这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地上一个簸箕,跳到她三婶身后,咬着牙猛的朝狗蛋身上摔打。 她今天非的教训教训这个被刘桂英带坏了的死小孩,不然她怕心里的气把自己憋死。 刘桂英和狗蛋根本想不到沐雪有那么大胆,竟然敢来打狗蛋。自从狗蛋出生以来,一向是自家儿子把二哥家这丫头欺负的死死的,她以往哪儿敢还手啊,焉了吧唧连嘴都不敢还。 狗蛋见沐雪一双漆黑的眼睛透着狠厉,双手不停的朝他头上身上招呼,竹条编的簸箕打在身上生疼,好像真的想打死他一般,被沐雪的气势吓着,狗蛋一边朝刘桂英怀里躲,一边叫唤: “娘,娘。” “哎哟,这是反了天了,你个赔钱货竟敢打我儿。”刘桂英一手护着狗蛋,尖叫着去夺沐雪手中的簸箕。 “打的就是你儿子,看你儿子干的好事,三婶你舍不得教训,我当姐姐的替你教训。”沐雪身量小,身手又灵活,没能让刘桂英抓住,寻着空抽打狗蛋。 “小时候凭得坏了良心,长大了还不得杀人放火。” 刘桂英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说话尖酸刻薄,又练得一手撒泼无赖的好戏,寻常妇人还真不敢轻易和她争锋相对,今天被沐雪当着面操打她儿子,可把她气惨了。 “你个该吃豆花饭的小贱人,你算哪根葱,狗蛋是李家的独苗,李家的根儿,你敢来打骂他,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打断你的腿。” 李二嫂本来一颗心都在她弟媳妇陈美娟身上,骤然听到刘桂英和沐雪的叫骂,听到一声刘桂英一声“吃豆花饭的小贱人”,刹时气的五脏六腑都颤了两颤。 她闺女有不好,你这做婶子的打骂便打骂,怎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闺女还没到相亲的年龄,她婶就盼着她吃豆花饭了? 李二嫂心中实在气的慌,走过去拉开沐雪,本想理论两句,不妨被刘桂英一巴掌打在脖子上。 “她三婶,你这心咋这般黑,这是要咒死你侄女呢?” 沐雪见她娘被刘桂英啪的打了一巴掌,脖子上顿时一个红色巴掌印,心中鬼火冒,积累大半月的怨气瞬间爆发。 “我操,敢打我娘。” 她捡起地上的扁担,真的是不顾一切一棍子朝刘桂英打去,她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这鸟都不拉屎的鬼地方,处处忍让的操蛋日子,她早过厌烦了。 “哎哟,我的娘呢!”刘桂英冷不丁被打个正着,抱着手膀子哇哇直叫。 “这是要杀人啊!”刘桂英躲着沐雪的扁担。 “二丫,你发什么疯!”李二娘回头见沐雪双眼赤红,满脸的戾气,完全不像平常的二丫,唬的死死拉住她往刘桂英身上去的扁担,大吼一声。 农村妇女们吵架斗嘴,各种难听污垢的话满天飞,便是实在冤仇大了打在一起也不过是抓头掐肉,从没有像她这样拿着扁担找人拼命的架势。 况且她不过八岁的孩子,长的娇娇小小,操着扁担狠命打自己的三婶子,这个样子的闺女让李二嫂看的陌生又恐惧。 狗蛋早吓得跑到一边去,也不敢去帮他娘,他缩着脑袋退到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群中,盯着二伯家这个姐姐,感觉浑身发凉。 刘桂英骂骂咧咧的嘴里没一句好话,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被沐雪打中的手臂和背都痛麻了,看二嫂拦着沐雪,沐雪手中握着的扁担却始终没放下,这小贱人盯着人的眼睛像毒蛇一样,让人看了浑身发冷。也不敢上前去了。 “娘,娘你怎么样?”黄小豆蹲着陈美娟身边,看她娘紧紧皱着眉头,嘴唇一点儿血色都没有,担心的抽泣起来。 “他婶,现在好点了没?肚子还痛吗?” 大舅妈张开芬担心的望着她,本来今天出来赶集,陈美娟是不来的,是她说要给儿子黄川平扯几尺布做身新衣服,好相看人家,硬拉了她婶来的。 要是她婶有个什么好歹,她家去可怎么向公婆交代。 “大嫂,我没事。”陈美娟强撑着,挤出一个笑脸。 “大嫂,你去看看,二姐怎么和她婆家弟妹吵起来了。”陈美娟耳朵里全是刘桂英尖酸刻薄的骂声,用手推了推张开芬: “可别为了我,让她们妯娌生分起来。我真的没啥事。” 黄菊花在李家是什么处境,陈美娟心里门儿清。陈美娟现在也只生了黄小豆一个闺女,便是在黄家这样宽容的人家里,都觉得处处低人一等,十分憋屈别扭,更别提严重看不起女娃的李家了。 可能是都没生儿子,她们两姑嫂关系一向要好,陈美娟一看二姐她三弟媳那样儿知道是个精怪难相处的,她更加不愿意二姐为了她这件事和家里闹的不和,只得强忍住肚子痛,催促张开芬去劝架。 张开芬还没走开两步,就听人群突然有人高声叫起来: “哎呀,流血啦。” “这遭怕是动着胎气了。” ------题外话------ 吃豆花饭意思是:女孩嫁到婆家会不受待见处处受气受折磨,很苦命的意思。 正文 第十四章 见血,早产 入夏时分,天气大了,加上陈美娟怀孕,身子比常人更加容易燥热,今儿只穿一条半新不旧的薄棉布裤。 听得人群中这一声高吼,沐雪回头看她小舅妈坐在树根上,殷红的鲜血把裤子染的湿哒哒,顿时急的丢了手中的扁担跟着她娘跑过去。 刘桂英揉着疼痛的膀子,看大家都围着沐雪小舅妈,心里打着鼓,也怕黄家这媳妇有个好歹,嘴上却嘟囔着: “哪儿那么金贵了,当谁没怀过孩子,又不是金水做的,轻轻碰一下能咋样?大惊小怪的吓唬谁呢!” 沐雪大舅妈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本来就心里窝着火,这下见弟媳妇似要提前发动的架势,心中着急又慌乱,想着回家跑不了婆婆一顿责骂。 要不是这李家的混小子,她弟妹能提前动了胎气?可气李家这婶子都这时候,嘴还又硬又臭,说这难听的话,还真当她黄家那么好欺负不成?她也顾不得小姑的脸面,瞪着眼睛凶巴巴的骂回去。 “李家婶子,你说的什么话?我告诉你,今儿我弟妹要好好的便不说了,要是她娘俩儿万一有个不好,你看我不拿你家那小混沌赔命!” 沐雪大舅妈黑壮的身板气势汹汹站起来叫骂,刘桂英从腾出的空隙里看见沐雪小舅妈一张脸,疼的简直没一点儿血色,再看顺着她库管滴滴答答滴在地上那刺眼的鲜血,才知道事情搞大发了。 她家狗蛋这回真的是闯大祸了。 刘桂英气势瞬间焉了,她赶忙退到人群中,把吓呆了的狗蛋护着,声音也小了,一脸讪讪,小声叽咕道: “我家狗蛋又不是故意的,谁让她顶了个大肚子还到处乱跑,坏了事,可别想赖到我狗蛋身上。” 沐雪大舅妈满脸怒气,愤怒的瞪了她一眼,没听见她还嘴,便也住了嘴。 黄小豆看着她娘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滴滴答答的血直往下流,心中害怕,小声哭将起来。 沐雪也着急,但她上辈子到死都还是个处,生孩子这事她真的摸不到一点头绪,只得拉着黄小豆的手小声安抚她,尽量不让自己和这表妹给几人添乱。 “大嫂,依我看,娟儿肚子里的孩子怕是等不及了,还是赶快送家去吧。”李二嫂拦着陈美娟的手,冰凉,心中着急。 “也好。” 大舅妈点点头,蹲下身想把弟媳妇扶起来。 陈美娟肚子痛的说不说话,才这一会儿,额头就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她咬着牙忍着痛,摇了摇头,她现在是真的半分力气也没有。 “菊花,这可咋办,娟儿使不上力啊!” 虽说陈美娟这是二胎,但离生产的日子还差近一个月,又受了狗蛋冲撞,谁也不敢保证能平平安安把孩子给生下来。 怎么说狗蛋都是自己的亲侄儿,即便陈美娟现在不怪她,万一有个闪失她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娘家人。 “大嫂,你去三弟家找三弟妹,让她无论如何借辆马车来。”李二嫂脑门也急出汗来,心里没一点儿底。 “对啊,咱坐车回去不就快多了。”沐雪大舅妈说道:“我身上还有几个碎钱,不如我们搭辆牛车回去。” “牛车太慢了,马车快,我留在这儿看着娟儿。” 大舅妈没再多话,直接往镇上黄家三儿黄万成家奔去。 李二嫂转头又对满脸泪珠的黄小豆说: “豆儿,你快跑回家去,让你奶把接生的王婆子找家来,再让你奶烧两大锅水等着,就说你婶提前发动了。” “二丫,你待会儿和你三婶家去,告诉你奶一声,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李二嫂回头找刘桂英的,找了几圈连个人影都没见,竟不知什么时候刘桂英和狗蛋偷偷离开了,地上几个簸箕也没捡。 “娘,我也不回去。”沐雪说:“我还是和豆儿一起去给姥姥报信吧,免得豆儿一个小姑娘在路上,别让人给拐跑了。” 李二嫂不赞同,还想说什么,沐雪却拉起黄小豆,撒丫子就跑。 时间也不早了,都是家里有活得,看热闹人也散去。一时间就剩李二嫂和陈美娟两个人了。 “娟儿,别担心,都说七活八不活,孩子都九个月了,该长的早长全乎了,没事的啊!” 正文 第十五章 生产 沐雪跟着黄小豆一路飞跑回去,半道上连口气都不敢喘。 “奶,奶!”黄小豆冲进院子高声喊。 沐雪虽比黄小豆大了两三岁,但她长期营养不良的小身板,一口气跑了十来里路,实在是吃不消,扶着门板,喘气如牛,一张小脸憋的通红。 黄老太在后园子里摘豆角,听到黄小豆尖溜溜的叫喊,应了一声停了手,绕回院子去便看见扶着门板直喘气的沐雪。 “二丫,来了咋不进门去。”黄老太笑呵呵的,她只得了黄菊花一个女儿,又知道她日子不好过,对李二丫这个外孙女是真的心疼。 沐雪回头看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挎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了大半篮青豆角,便知这就是她姥姥了。 “你娘来没?都快成大姑娘,咋还这样疯跑,快进去喝口水去。”黄老太擦了擦沐雪额上的汗珠,笑呵呵的。 黄小豆听到她的声音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一把拉住她奶,匀着气,急的快跳起来: “奶,快,四婶她,二姑说要找…。”黄小豆急的语无伦次,只拉着黄老太的衣角,越急越说不清楚。 沐雪歇了这两三口气,终于缓过来一些,顾不得嗓子干的冒烟,连忙接着说: “姥姥,小舅妈在市集上发动了,流了好多血,我娘叫我们回来报信。” “什么?这才什么日子,怎么那么早就发动啦?”黄老太惊的瞪大眼睛。 “娘说让姥姥把接生的王婆子找来,做好准备,她们找三舅妈借了马车马上赶回来。” 沐雪麻溜儿的传话,黄小豆仰着头看黄老太,急的说不出话,直点头。 黄老太冷静下来,把篮子交到沐雪手里安排: “豆儿,你去田里叫你爹,让他马上去请王婆子。” “哎。”小豆应了一声,风一般又跑出去。 “二丫,好孩子,你去灶下帮姥烧水去。”黄老太望着沐雪吩咐。 “我马上去把屋子收拾出来,把东西准备好,借到马车也快到了。” 沐雪点点头,直接去厨房洗锅,参水,架火烧开水。 黄老太立刻返身进屋,把之前生产准备的干净被子,褥子,棉布条,铁盆等全掏出来,又麻利的把四媳妇那屋收整起来。 黄小豆领着她爹和王婆子气喘吁吁的刚院门,就听到马叫声,李二嫂和小舅妈她们也到家了,她爹黄万贵急忙又跑出去接。 一番忙乱,陈美娟躺在了床上,王婆子也净了手开始接生起来。 黄小豆和沐雪被赶到厨房,不让进屋,一直负责烧开水。 眼见着一盆盆污血水端出来,大人们个个紧绷着脸,黄小豆忍不出哭出来。 “姐,我害怕。”黄小豆挨着沐雪坐在小板凳上烧火,火光映着她一脸泪水,十分可怜。 “没事,别怕,不会有事的。”沐雪紧紧握着黄小豆的手。 都说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即便是科技发达的她老家,每年还有难产死的,更别说这啥都落后的古代,况且她小舅妈还被狗蛋那混蛋结实撞了一跟斗。 沐雪心里七上八下,却也只能强装镇静。 正说着,黄家姥爷和大舅黄万友也从地里回来了。两人来厨房舀水洗脸洗手,招呼了沐雪,便去正屋了。 屋里开始传来小舅妈陈美娟嘶声裂肺的叫喊,沐雪见她小舅急的在院子里打转,她大舅来院子里跟小舅说了什么,两人便进屋了。 沐雪大舅妈张开芬已经把狗蛋害小舅妈早产的事跟家里人说了,女人们都在小舅妈屋里帮忙,只见她娘进进出出端着血水,脸色很不好。沐雪心里把个狗蛋恨的咬牙切齿。 中午也是沐雪娘做了饭,大家随便吃了吃,女人们还是围着小舅妈。 黄家姥爷和大舅依然下地,知道小舅去地里也没什么心思干活,干脆留了他再家里等。 这一折腾便是一天一夜,到第二天下午,陈美娟也没把孩子生下来。 农村女人生孩子除了头一胎,有些紧张,生二胎的一般家里也不太当回事,快的不过一两个时辰就生出来了,慢的不过一天,这黄家媳妇生了这么久,孩子还没能下来,王婆子都有些着急了,熬了一天一夜,眼看天快黑了,王婆子额头上参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黄老太端了俩开水鸡蛋,里面放了红糖,沐雪大舅妈把陈美娟上半身扶起来靠着,沐雪娘用勺把蛋戳成两半,舀起来喂陈美娟吃。 陈美娟吃了一口,便摇头不吃。 大舅妈张开芬急了:“娟儿,咋不吃呢?不吃哪儿来力气生娃,她姑快喂她吃。” 人是她带出去的,出了事情她怕是跑不脱的。心里把李家三婶并她那混蛋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把沐雪娘也埋怨上了。 “老姐姐,怎么样?”黄老太把王婆子拉到一边,她活了这些年,还没见村里谁生孩子生的这般艰难,心里着实着急。 王婆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满脸的褶子皱到一起,绿豆小眼嫖了一眼在床上已经没啥力气的陈家媳妇。 “再等等吧。”孩子的头都没下来,这一胎不好接啊! 黄家三媳妇姜小红才嫁进来一年,还没生得孩子,早被这架势给吓蒙了,她在边上说: “要不,我到镇上请个大夫来?” 她在黄家没住多久就跟着男人黄万成去镇上了,但和黄家几妯娌相处的还不错,眼看着陈美娟受罪了一天一夜,跟着着急起来。 黄老太看了三儿媳妇一眼,脸色郑重起来,小声问王婆子: “老姐姐,咱可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你给妹子一句老实话,这孩子你能不能接下来?” 正文 第十六章 难产 王婆子搓了搓手:“大妹子,我再试试。” 说着王婆子打开随身带来的木箱,翻出一把程亮的黑铁剪刀,剪刀映着煤油灯跳动的火苗,森冷吓人。 她接生几十年,撇开和这黄家老太的交情不说,她老婆子吃饭的招牌可不能砸在这黄小媳妇身上,咬咬后槽牙,王婆子把剪刀递给姜小红,让送厨房沸水煮着,又让黄老太准备下烧酒。 实在不行,冒些风险也要把黄家这大孙子给接下来。 王婆子把陈美娟的衣服掀起来,双手在她圆鼓鼓的肚子上轻轻按了按,又把耳朵贴到她肚皮上听了听,催促沐雪娘: “去看看你娘,咋还没借到烧酒。” 沐雪娘把最后一勺子鸡蛋往陈美娟嘴里灌下,放下碗,就冲了出去。 半道上差点把端着一盆开水的姜小红撞到,浸泡铁剪刀的开水飞溅起来,给姜小红手上烫了红,一下起了泡。 姜小红哎哟叫了一声退后,顾不得手上的痛,问: “姐,去哪儿啊?” “去寻娘,王婆急着要用烧酒,你快些端进去吧。”沐雪娘脚下不停,话音刚落人已经冲到门口。 沐雪娘心中咚咚咚跳个不停,越看陈美娟越觉得这遭生产凶险的很,一点儿不敢耽搁。 在半道上接到她娘,黄老太把借来的半瓶烧酒递给她: “你脚快,赶紧给王婆子送去,可不敢耽误。” 沐雪娘嗯了一声,也不管她老娘,抱着瓶子撒腿就往家跑。 王婆子从沸水里把铁剪刀捞起来,放在一块干净的白棉布凉着,招呼姜小红去撑着陈美娟的腿。 “开芬,你力大,好生按着你弟媳妇的膀子。” 说着王婆子卷起衣袖,爬到床上,双手摸着陈美娟肚子里娃儿的屁股,就开始一点点朝下推按。 陈美娟喊了一天一夜还多,早没啥力气了,她也不是吃的苦,受不了痛的人,但王婆子的手在她肚子一按下去的时候,还是痛的尖声叫喊起来。 “王婆……王…。婆,你这是做啥呢?这样弄,可把娟儿折腾惨了。” 大舅妈张开芬听着陈美娟突然的惨叫,吓得背脊发凉,死死按住她的双肩,哆嗦着问。 姜小红使劲扳着她弟媳两条光溜溜的大腿,见她下身猛的流出一滩血,感觉脑袋有些眩晕。 王婆子手下不停,丝毫不在乎陈美娟的惨叫,丢了张开芬一个白眼。 “你懂啥,她肚子里的娃这长时间下不来,要不赶快帮他下盘来,还不给生生憋死了。” 这样按了一通,沐雪娘颤着腿肚子赶进来扶着门,大口喘着气: “烧酒来了。” 王婆子下床来,再次净了次手,示意沐雪娘把瓶盖打开,她从白布上拿起剪刀: “来,对着刀口子,把酒淋下来。” 沐雪娘把整个剪刀淋的湿漉漉,直叫王婆子喊停才敢住手,也不管浪费了这许多酒。 只见王婆子咔擦咔嚓两下剪刀,沐雪娘跟着抖了一下。 “把腿分开些。”王婆子猫到陈美娟身下,对脸色同样苍白的姜小红道,又对沐雪娘说: “大妮,把灯拿近点。” 沐雪娘把油灯端过来,见王婆子盯着陈美娟的身下,拿剪刀比划,吓得不轻: “王婆,你这是?” “没办法,我估摸着不剪两刀,孩子下不来。”说着就伸剪刀上前剪了两刀。 陈美娟早痛麻木了,也没听清她们在说些什么,沐雪娘和姜小红离得近,实实在在听到王婆剪刀剪在那处肉上的声音,吓得连忙转过脸去,不敢看。 王婆子丢了剪刀,让沐雪娘好生盯着,她有上床去按陈美娟的肚子。 张开芬自己也生了一儿一女,都顺顺当当的,她虽没亲眼看着,也知道王婆子到底干了什么,只从不知道还能有这招,凭是石头做的良心,怕也软了。 家里三个男丁,老三和他媳妇去了镇上,家里就她和陈美娟两妯娌,虽说日子过得久了免不得心中叽咕几声,但看到她生这胎受了这老大罪,眼眶一红,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姑奶奶,你可别嫌我说话难听。”张开芬摸了一把眼泪,对沐雪娘说: “他狗日的刘桂英,只生不管的东西,她那混蛋玩意儿,可是把娟儿害惨了,等娟儿把娃生下来,你看我不打上门去找她算账。” “咋,这咋还哭上了?”黄姥姥这次赶回来,一进屋就见大儿媳妇,三儿媳妇并闺女脸上都挂着泪珠子,唬了一跳,还以为小儿媳妇不好了。 “没,没啥。”沐雪娘看了一眼她娘,强扯出一个笑,复又去盯陈美娟下身,心里难受的要命。 “我看看。”黄姥姥长吸一口气,跟沐雪娘一起趴到美娟腿下,见她下面血肉模糊,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这?”她询问的看向沐雪娘。 “咦,娃儿头出来了,看到头啦。”沐雪娘紧盯着,来不及回答她娘就看见了娃黑漆漆湿哒哒的头发,惊喜的叫到。 正文 第十七章 爹,我跟你回去 天擦黑的时候,沐雪小舅妈终于把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八斤三两的大胖小子。 黄姥姥并两个儿媳妇,闺女,以及王婆子都快累的趴下了。 一直在门外揪着心的小舅黄万贵,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也顾不得忌讳,听说媳妇给生了个大胖小子,激动的推门冲进去,吧唧在娃脸上猛亲一口,傻呵呵的乐得找不着北。 黄姥姥刚给四媳妇穿上裤子,娃放在一边还没来得及擦洗,见儿子冲进来,气的在他背上狠拍一巴掌,把他骂了出去。 黄姥爷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冲乐昏头连道都不会走的黄万贵骂了一句:“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丢人现眼。” 说完中气十足的冲黄姥姥喊:“老婆子,咋还不烧锅做饭,都要饿死人了。” 黄姥姥几人还围着陈美娟屋里,收拾孩子,收拾产妇,听了黄老爷子一声喊,黄姥姥笑着擦了擦手对王老婆说: “老姐姐,这遭可把你累惨了,肚子也饿了吧,您先歇着,今晚我可要好生谢谢你呢!” 说着对沐雪娘吩咐:“大妮,你出去做饭吧,这儿我们来忙。” 大舅妈站起来说道: “别了,还是我去做饭吧,他姑毕竟好久没回来了,粮米作料放哪儿都不熟悉。” 说着也不待沐雪娘回话,就推门出去了。 老四媳妇生了儿子,全家都喜洋洋的,呆着屋里看着众人都换着花样夸老四家的奶娃娃,不知为什么张开芬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以后黄家她家黄川平就不再是黄家的独苗了,她怕自己在屋里管不住嘴,扫了大家的兴头,于是赶紧找机会避了出来。 晚上,沐雪爹李铁栓寻来的时候沐雪正和黄家姥爷一家吃饭。 “牛儿哥来啦!”三舅妈姜小红从厨房端菜出来,恰好看见沐雪爹进门,忙招呼他。 沐雪爹作为李家长子,生下来的时候却一直身体瘦弱,病病歪歪的一直不见好,李家奶奶当年好不容易生了儿子,可把他宝贝心肝了一阵子,为着他的身体,求了不少偏方,也拜了不少菩萨,最后听了村中老人的话,在沐雪爹三岁的时候拜了村里唯一一头水牛为干爹,取了小名叫牛儿,这以后,沐雪爹的身子才渐渐强健起来。 村里老辈的,同龄的都叫他牛儿,这一叫就叫了三十来年。 “牛儿哥。”小舅黄万成眼眉带喜,乐呼呼的招呼李铁栓。 “牛儿,吃饭了没?”黄姥爷停下筷子招呼女婿,又对大儿媳妇说:“去添副碗筷来。” “不用了,我吃过了来的。”李铁栓看了一圈没见自家媳妇,寻了根板凳坐下,把屋里人一一招呼。 沐雪扒着姥爷家的白米饭,饭里和着炒香的猪油,今晚姥姥连老腊肉都拿出来了,是她穿来后吃到最好吃,她扭头喊了一声爹,给了一个大笑脸,继续吃。黄小豆挨着沐雪坐,乖巧的叫了声姑父,也赶紧往嘴里扒饭。 李铁栓刚坐下,听屋里传来奶娃的哭声,他惊讶的问: “万成,你媳妇生拉?” 黄万成脸上的喜色掩不住,点点头: “是呢,是呢,生了个大胖小子,嘿,那小子足有八斤多呢。” 李铁栓有些尴尬的搓着手道: “咋生了都不通知一声呢?你看我也没给娃带啥礼来。” 大舅妈张开芬从厨房拿了副空碗筷出来,看见李铁栓,又想到刘桂英,想着为了她儿子狗蛋让他们一天一夜没合眼,弟妹肚子里的女娃也变成了男娃,心中很不痛快,忍不住刺道: “怎么,李家三婶子回去没说吗?还不是她那宝贝儿子冲撞了娟儿,娟儿才提前发动了,咱们也一点儿准备都没,好家伙,这一通手忙脚乱,可急死个人,活活折腾了一天一晚呢。” 李铁栓懵了:“没听她提起啊?” 大舅瞪了大舅妈一眼,大舅妈重重的把碗筷放在桌上,不啃声。 “她三婶只说菊花娘俩儿在市集上遇到了她大舅妈和小舅妈,跟着一起娘家去了。”李铁栓老实的说: “这长时间也不见回去,又没托人带个话,家里头担心,让我来接呢!” 他可不敢说家里,李家奶奶早在家里骂开了。 “他爹,你怎么来了。”沐雪娘手里抱着一堆污秽棉布从里屋出来,仿佛听到自家男人的声音,进堂屋一看,还真是他。 “娘叫我来接你和二丫。”李铁栓站起来。 沐雪娘愣了一下,这刘桂英又不是没见着她小弟媳妇发动的阵仗,且还是因了她家狗蛋呢,这都到第二天晚上了,家里也不说派个人来看看,咋还火急火燎的喊她回去? 沐雪娘脑子一转,心里便才了个八九不离十,忙把男人叫到厨房去。 李家再不堪看,也是她婆家不是,没得在堂里说出来让大家笑话。 沐雪见她娘把爹叫走,把碗里最后一口饭刨进嘴里,跳下桌跟了过去。 走到厨房门口就见她娘火大的拧了她爹一把,又委屈又生气的说: “你咋这样老实,叫你来你就来,这都啥时候了,走那么远的路咋没摔死你。” “娘在家里闹着呢,我能不来吗?”李铁栓听媳妇说了事情原委,知道是他三弟妹家狗蛋惹了祸,但他娘也被蒙在鼓梨不是? “你眼里就只有你娘,你娘眼里啥时候有过你,有过咱家?”沐雪娘恨铁不成钢。 “你也看到了,孩儿才刚生下来,事情还多着呢,又是咱李家惹的祸,我现在咋有脸开口说回去?怎么说也要伺候娟儿些日子。” 沐雪娘想到陈美娟下面被剪子剪开的那两道长口子,既自责又心疼,现在想起来都后背发凉。 “可娘在家里闹的厉害呢!”李铁栓左右为难。 “爹,我跟你回去。”沐雪实在听不下去,窜出来。 正文 第十八章 钱给大姐买铺子了 沐雪娘拗不过沐雪,拿了两张饼塞进她怀里,又厚着脸皮借了灯给她提着,嘱咐了又嘱咐,才放两人离开。 “咋这晚了还回去,来都来了,再忙也歇一晚再走啊!”黄姥姥从里屋出来,才知道女婿来了,又走了,问沐雪娘。 “家里事多着,明早还要下地呢!”沐雪娘得了空才端碗吃饭,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黄姥姥一脸不赞同还要说什么,被黄姥爷打断: “问这么多干啥,牛儿他们又没分家,哪儿能自己做主。” 黄家姥姥看着埋头吃饭的闺女,在家虽不是多娇养,也是从没有随意打骂的,现在嫁到李家去,连在娘家歇一晚也做不得主了? 黄家姥姥给沐雪娘夹了一大筷子腊肉,这些年女儿的日子不好过,她有些后悔把闺女嫁到李家去了。 洗了碗,黄家姥姥谢了王婆子一大吊铜钱,王婆子颠着手里笨重的铜钱,笑的见牙不见眼,黄家就是大方,去别人家接生也不过四五十钱,黄家竟比别人高出了一倍,也不枉费她这场忙活。 “老姐姐,这次,可得亏了你,真不歇一宿再走?”黄家姥姥送她在门口,再三留她。 “也没几步路,歇啥呀,你也别劝了,快回去照看大孙子去吧。” 黄家姥姥见王婆子实在要走,便使了小儿子万贵送她。 返身几人把陈美娟母子收拾妥当,黄姥姥便安排,今晚小儿子跟黄姥爷睡去,黄小豆挨着她娘并奶娃睡一屋,姜小红、沐雪娘与她三人睡老三以前的屋子。 自从黄家老三黄万成当了公差便带着媳妇去了镇上住,他这间屋子平日都是老大黄万友家儿子黄川平住,正好这几日子黄川平去他姐家,把屋子空了出来,不然今晚还得打地铺。 黄姥姥又抱了一床薄棉被进屋,见沐雪娘两人已经把屋子收拾了一番。 三人洗漱好上床,虽是累极了,却一时没了睡意,随便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姜小红突然干呕起来。 “她舅妈,咋了?吃坏肚子了?”沐雪娘和她睡一头,看她连连干呕,忙把她扶起来。 “没事,二姐。”姜小红不以为意,冲她摆手。 “可是有了?”黄姥姥看三儿媳妇一脸别扭,却带着喜色,算日子她和三儿成亲也一年多了,忙爬起来问。 姜小红抚了抚胸口,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沐雪娘愣了下,反应过来,欢喜道: “哎呀,娘,你可好福气呢,娟儿刚给生了个大胖小子,小红肚里又怀了一个。” “也不定是小子闺女呢。”姜小红摸了摸肚子,笑起来,能生儿子当然是好的。 “有了咋也不言语一声,看这折腾的,把你可累惨了吧,快好生歇着。”黄姥姥笑呵呵埋怨。 沐雪娘伸手去扶姜小红,高兴的说: “你现在肚里怀着娃呢,可金贵着呢,快躺下。” “二姐,你也赶快怀一个嘛,二丫都八岁了。”姜小红躺下,随口就说了出来。 沐雪娘脸色尴尬,没能接上嘴。姜小红又问黄姥姥: “娘,牛儿哥和俺爹一年干木活也能挣不少钱吧?前阵子咋还听说二丫差点让李家饿死了?” 黄姥姥唬下脸,平日觉得三媳妇挺懂事,今儿咋专揭闺女的短了,别是有了娃就不知道斤两了。 “你打听这干嘛?睡觉。” 见黄姥姥有些生气,姜小红连忙解释道: “娘,二姐我没别的意思,只觉得他李家也太欺负人了。” “我想着牛儿哥做木活一年怎么说也能挣下三四两吧,虽他们没分家,这钱要交给李老太,但我看这钱怕一分也没舍得用在二姐他们家。” 黄姥姥和沐雪娘不说话,这些事她早料到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姜小红接着说,语气带着愤怒了: “娘,二姐,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前不久罗屠夫在镇上把租的那个铺子买下啦。” “啥?他姐夫买了铺子?” 沐雪娘和黄姥姥惊讶。 “镇上的铺子那得多少钱啊?” 罗屠夫原也不过是个种田的,这才去镇上卖几年猪啊?又生了两闺女要养,家里瘸了腿的兄弟老子娘都靠他养活,他哪儿存的了那许多钱? 姜小红看着沐雪娘,很是为她不值: “我打听了,那铺子少说也得四十来两银子,二姐,这钱啊,我可听说全是你婆婆给的。” 沐雪娘一听,气的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我说呢,家里每年进项也不少,怎么还越过越穷,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原来全给贴给大姐了。” 沐雪娘一肚子的委屈,哇得哭出声来,也顾不得丢人,呜咽着说: “她爹又要下地活,又要进城做工,全年没一天修整的日子,挣下血汗钱,凭的婆婆良心咋那黑呢,呜呜……” “娘,你看我日子还怎么过啊…。” 黄姥姥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劝道: “忍着吧,等以后分了家,就好了。” “好在牛儿是个好男人,脾气好,又知冷暖,也不嫌弃二丫是女娃,吃点亏没啥的。” 沐雪娘两眼挂着泪水,回回她娘都叫她忍,可她那婆婆偏心都偏到天上去了,她忍了七八年,真的好辛苦。 沐雪娘手死死揪着被面,真是委屈死了。 姜小红开口:“所以我说让姐再生一个,再生个儿子,在李家也硬气了,到时候再提分家,可机会大多了。” “只要分了家,以姐夫的手艺,还怕日子过不好吗?” 沐雪娘被姜小红说动,盯着她,思索起来。 几人都不说话,忽听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下雨。 “呀,下雨了。”黄姥姥爬起来,有些着急: “牛儿和二丫还在半道呢,可不淋个正着了。” “娘你别担心了,淋就淋吧,没啥大不了的。”沐雪娘负气道: “反正都是帮人白干活,淋病了正好休息两天。” 沐雪娘都这样说了,黄姥姥和姜小红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睡下。 正文 第十九章 我没有恶意 沐雪不识路,只得跟着她爹后头,埋头猛走,乡间的小路又窄又弯,两边的大山黑洞洞的,闷声不响,吓人的很。 半道下起了小雨,路淋湿了更不好走,沐雪紧紧跟着他爹,一不注意就滑倒,哎哟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丫丫,摔着没?”李铁栓回身把沐雪拉起来,把灯举到她面前,看她摔了一身泥,紧张的问。 沐雪呸呸吐掉嘴中的泥巴,摇了摇头。 “早知道,你就留在你姥家得了,看摔这大跟斗,弄得一头一脸的泥。” 李铁栓和黄菊花成亲次年上就生了沐雪,头一个孩子他喜欢的紧,更别说这些年除了她,他再没生下一儿半女,更是把闺女宝贝着。 “我不留在姥家,我要跟爹回去。” “为啥?”李铁栓拿衣袖擦了擦她脸上的泥,没想和了雨水的泥越擦越脏。 “爹没接到我娘,回去会被奶骂。”沐雪任他笨拙的给她擦脸,她知道这世的老爹是真疼自己,心里暖乎乎的。 李铁栓愣了一下,说: “小孩子家家,你知道个啥。” 沐雪黑夜里透亮的大眼睛盯着李铁栓: “爹,我跟你回去,是想着如果奶骂你,我就帮你骂回去。” 李铁栓心中心疼沐雪,揉揉闺女的头发: “她是你奶呢,是长辈呢,你咋能骂她?你骂她就是不孝啊!” 沐雪早看出来他爹是个愚孝,即便爷奶偏心成这样,他也不会说他们一个不是,他们全家在李家可是被欺负得死死的,想要改变他的思想,一时半会怕是办不到的。 “那我就陪着爹挨骂。”沐雪说。 李铁栓心里一热,觉得闺女说的话咋这好听呢,整颗心都服帖了,他把灯塞在沐雪手里,蹲下笑呵呵的说: “来,二丫上来,爹背你回去。” “我自己能走。”她爹都累一天了,连着走了那么远的路来姥家,奶又要他连夜赶回去,沐雪心疼着呢,她奶还真不拿她爹当亲儿啊! “上来吧,你看这雨越下越大了,路也滑,你可别再摔了。” 李铁栓执意要背沐雪,沐雪最后只得提着灯让他背着。 李铁栓背着沐雪就着微弱的灯光,又走了半柱香,雨越下越大,不得已避进了青石镇的一个残破的庙子。 沐雪挨着他爹坐在墙角,望着门外淅淅沥沥的大雨。 “歇会儿吧,等雨小些,咱再走。” 李铁栓再心疼女儿也没办法,这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的,身边也没个雨具,照这一路走回去,他到没什么,闺女肯定要受寒,先头闺女那场大病差点就没了,可把他这个当爹的吓得不轻。 “爹,我看这雨越来越大,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不如我们就在这儿将就一晚,等天亮了再走吧。” 沐雪见他爹一脸疲惫,想是累急了,不由开口说道。 “这……”李铁栓看看门外的雨势,为难道:“可你奶还在家等着呢。” 沐雪心想她奶才不会白熬着等他们,要真等着,见下这么大的雨,也不派给人送伞来,可见她的心啊,大大的狠着呢。 “没事,爹,明儿咱天刚亮就赶路,早早的回去奶发现不了。” “也只能这样了。”李铁栓终于同意了。 随后他起身在这废弃的庙子里四处转了转,寻了些干草铺子墙角,招呼沐雪躺下。 迷迷糊糊的梦中,沐雪骤然听见一声惊雷,吓得猛的睁开眼睛,心砰砰直跳。 庙子中间摆了三个不知名的菩萨,看不清,只剩黑乎乎的影子,像三小鬼蹲在哪儿,又见门外一片漆黑,沐雪心中害怕,死死拽住她爹的衣服,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 摸黑摸到马灯,沐雪从他爹怀里掏出火引点上,把灯放在身边,看着跳动的火苗,心中才安定一点儿。 探头看他爹,可能是累极了,睡得正香呢! 沐雪正准备重新睡下,便听到门外一声惊马嘶鸣,划破夜空,吓了沐雪一跳,也只有这一声,夜又重新死一般的寂静。 沐雪摸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见她爹依然睡得香,没忍心叫醒他。 寂静了不过三两分钟,沐雪就见门口跌跌撞撞跑进来一条人影,人影歪歪斜斜跑进庙子没走几步便扑通一声倒下了。 沐雪感觉自己冰凉的手心都出汗了,死死盯着不远处倒下的人影,不知怎么办才好。 心里挣扎了一会儿,她拿着马灯缓慢的走到人影面前,举灯一照,看身形不过也比她这具身子大不了多少,十二三岁的样子。 是个男孩,衣着异常华丽。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把灯放在男孩脸边,这才看见这男孩浑身湿透了,脸色异常苍白,湿漉漉的长发粘在他脸色,很是狼狈。 理智告诉沐雪她这时应该离这突然出现的奇怪男孩远远的,只看这男孩这身衣服,看这男孩过分精致的长相,就是她江沐雪八辈子也惹不起的主儿。 只鬼使神差的,沐雪小心翼翼伸手想把他脸上的湿发给拂开。 她手一触碰到男孩的脸,本来昏迷不醒的男孩突然睁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带着满满戾气和骇人的杀气,翻身便把沐雪压在身下,一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沐雪后悔惨了,看这男孩不大,明明刚刚都晕过去了,怎么力气还这么大,她渐渐觉得呼吸困难,拼了命的挣扎,男孩确是想杀死她一般,手上半点都不松动。 她歪头看向她爹,她爹啥都不知道,还打起了呼。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窒息归天的时候,男孩突然一阵突如其来的猛烈咳嗽,松了手。沐雪乘机挣脱开,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逃离那男孩,缩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男孩像要肺都咳出来一般,他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却始终阴冷的盯着沐雪。 沐雪感觉被他盯得后背发凉,手脚冰凉。 只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却让沐雪感觉到致命的杀气,压的她喘不过气起来。 “那个,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把你脸上粘住的头发拿开。”沐雪哆哆嗦嗦的说。 咳嗽似要把他整个胸腔震裂,男孩按住胸口,毫无血色的两片薄唇紧紧抿着,盯着眼前的乡下丫头。看不清她的模样,只看见黑暗中一双水灵闪动的大眼睛。 “你来。”男孩朝她招手。 正文 第二十章 把眼睛挖了,爷留你条贱命 见男孩朝她招手,沐雪摇头拒绝,本能的往后退,身子挨着冰冷的墙壁,被冻得一哆嗦,逐渐冷静下来。 不过一个小屁孩,放现代小学还没毕业呢,她灵魂都二十好几的人,还怕他?而且看他病得不轻! 转念一想,沐雪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怂。 做好心里建设,沐雪走到男孩身边蹲下看他,不得不感叹,他长的他妈的太好看了。 男孩压抑着闷咳,声音同样冰冷冷的问她: “你看见了?” “什么?”沐雪四处望了望,满眼疑惑: “看见什么?” “我。” “哈?”可惜了,沐雪觉得这男孩有点神经兮兮的,他这么个大活人在她面前,刚还被掐了一顿脖子,他这问的什么白痴问题。 “看见了。”她点头。 “那动手吧。” “啊?”沐雪觉得自己和他可能不在一个频道上。 男孩好看的桃花眼眯了眯,释放出危险的气息: “自己动手把眼睛挖了,爷留你条贱命。” 沐雪歪着头看面前这个过分好看的男孩,发现他真的没有在玩笑,可能他真是个神经病,叫她过来原来是要挖她眼睛。 我呸! 这时又一个惊雷炸在半空,闪电落下,瞬间把破庙照亮,沐雪看见男孩侧脸顺着耳根,蜿蜿蜒蜒一股殷红鲜血流下,衬着他白的透明的脸,透着一丝诡异。 闪电照亮整个小庙,男孩这才发现墙角睡如死牛的李铁栓,沐雪发现他看自家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一眼就明白他起了杀心。 “你到底什么人,为什么到我们青石镇来?”沐雪严肃起来。 男孩伤的不轻,又有重病,衣服的料子前所未有的好,半夜孤身一人半死不活的跑到这破庙来,怎么想怎么都诡异的很。 “你管的真多。” 男孩骤然跳起来,再次把沐雪扑到在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但这次,沐雪感觉他的手劲儿明显没有上次那么大,因为他还在强忍着闷声咳嗽,对上他那双双阴毒的眼睛,小小年纪就如条难缠的毒蛇。 沐雪身板毕竟只有八岁,即便拼了命也没能挣脱。 操,躲个雨都能遇到个催命的煞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沐雪被掐的脑袋缺氧,眼角看见她姥家的马灯就在一边,忙伸手去够,够了几次终于够着了,便毫不犹豫就往男孩头上砸去。 黄木做的灯架子,砸的男孩头上闷声响,听着都痛。 男孩身子晃了晃倒下去,到闭眼都不敢相信身下的乡下丫头敢砸他金陵穆九的头。 眼看男孩咚得一声栽下去,沐雪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用脚踢了踢男孩,男孩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沐雪心里明白这不管是哪家的少爷,都是她这个农民丫头惹不起的,可是他是真想要她命啊,连她爹的命他也不打算放过。 虽说这个年代农民命贱,农民家的丫头片子命更贱,但她现在全身上下最尊贵的也就只剩这条命了,可不能轻易就丢了。 平复了下心情,沐雪探身过去,摸了摸男孩被砸中的头,然后看见手上湿漉漉的全是血,心便慌了。 她也只是想砸晕他而已,并没真想杀了他,毕竟,在她眼中,这也只是个孩子。 咬着发抖的嘴唇,沐雪双手扒开男孩头上的黑发,并没有看到有什么血窟窿,用手细细摸了摸,摸到两个奇怪的小疙瘩,她把马灯举起来,凑过去一眼,发现那疙瘩竟是铁钉头子。 天哪,这男孩头顶居然被人钉了两根铁钉子,看这尺寸还不小。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沐雪瘫坐在地上,如醉冰窟,浑身冰凉发抖。 不行,她要赶快离开这里,她可能惹了不得了的人。 沐雪望了一眼墙角依然睡得香的李铁栓,她可不能连累她爹她娘。 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沐雪手脚冰凉,赶快把男孩拖到供板三小鬼后边,扯下供板上的破围布,把男孩整个盖住,塞进供板下,然后心急廖火跑到门外去。 她之前明明听到了马鸣声。 一出去,沐雪便被淋了个落鸡汤,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沐雪四处寻马,四周黑乎乎,却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算了,还是先把爹叫起来,赶快回家去,再耽搁下去,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找过来。 沐雪又反身回去把她爹摇醒,李铁栓迷迷糊糊的: “咋了,二丫?” 沐雪急促的催促: “爹,快起来,我们家去吧。” “为啥?” “爹,在这儿我害怕呢,睡不着,还是家去踏实些。”沐雪嘴唇发白,声音发颤,满嘴谎话:“再说,说不定奶还在家等着呢,可不能让她老白白担心。” “也对。”李铁栓爬起来,不管她娘现在对他咋样,他从来没有怨过,在他心里,他娘还是小时候把他抱在怀里,最疼爱他的娘呢,可不敢再让他娘生气了。 沐雪拉着李铁栓的手,顾不得天黑夜冷,顾不得泥路难走,一个劲的催促着快走,现在她倒是希望雨下的越大越好,最好能掩盖住她们的脚印。 被砸晕的穆九藏在供板下,血流了一地,不多时便发起了高烧。 要说穆楚寒他这一辈子顺风顺水,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生只在两件事上栽了跟斗。 一是十三岁那年从龙失败,从金陵逃到乡下破庙差点被个乡下丫头砸死。也是他命不该绝,若那丫头劲儿再大些,把铁钉多砸进去一分,他当场就得嗝屁,便是后来穆家人风风火火赶来,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二是二十三岁那年心血来潮去蒲县浪,一眼就瞧上了酒铺子里买酒的小娇娘,只那一眼就刻在了心里,着了魔了,那小娇娇怎么瞧心里怎么满意服帖,恨不得日日揣在怀里兜着,谁也不给看。偏那小娇娇胆子大的很,就不买他账,苦苦折磨得他够呛,即便是他后来使了下三滥的手段对她用了强,生米煮成熟饭,也被狠狠折腾了几番。 多年以后得知他心尖尖上的小娇娇便是当年那差点要他命的小丫头,金陵的混世魔王舔着脸凑到小娇娇面前,眼带桃花,满目风流不要脸的说:娇娇,缘分啊,缘分,你注定是我穆九的心肝呢!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不知死活熊孩子 大雨一连下了三日,沐雪爹没接回来她娘,回去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连三日李家奶奶都黑着脸,对沐雪和她爹没个好脸色。 雨下了三天,沐雪就担心了三天,就连被她奶指着她鼻子骂,她也没了怼回去的心情,冷眼看着这一家子鸡飞狗跳,她竟有些愧疚,毕竟血浓与水,说不定这次为了她,整家人都得陪葬。 但很快她这点愧疚就被无情的现实给消磨的烟消云散。 天晴后,大山雨后冒出许多鲜嫩蘑菇,阿男来约她去山上捡蘑菇,正赶上沐雪奶在家指桑骂槐的骂沐雪娘,这次刘桂英心里有鬼,难得的老实听着没跟着一起作怪,沐雪坐在门槛上看她爹编制簸箕,整个人恹恹的。 她每晚都做噩梦,不是梦到男孩变成厉鬼向她索命,就是梦到男孩带了一帮人把她全家捉了去乱棍打死,场面骇人的很。 她只给他爹说了一句,去厨房寻了个篮子就跟着阿男去了山上。 到山上一看,已经有不少村中的女孩挎着篮子在采了,在这食物贫乏的年代,一盆子嫩嫩的野菜加上半斤鲜蘑菇,参上水煮沸了,加一点点盐,味道美着呢! 明面的差不多都让人采完了,阿男和沐雪翻过山头,到山背面去采。 树根下,叶子堆下,各式各样的蘑菇还挂着雨珠儿,萌哒哒的讨人喜欢,沐雪不识蘑菇的种类,见了就刨,不多一会儿就刨了半篮子,心情也好起来。 “丫丫姐,今天可走运了,我都刨到三朵枞树姑子了。”阿男笑嘻嘻把手中的蘑菇举给沐雪看。 沐雪探身过去,一看,好家伙,什么枞树姑子,竟是松茸。 她眼睛一亮:“阿男,你在哪儿发现的,我怎么没瞧见?” 阿男一脸得意:“姐,你也喜欢吃枞树姑子啊?我带你去找啊。” “这地儿肯定没有了,枞树姑子可精着呢,都不在扎堆长的,咱得换个地儿寻去。” 正宗的野生松茸在现世好几百一个呢!沐雪跟着阿男,兴致勃勃的去寻,说不定可以拿到镇里换两个钱。 走着走着就听到几个男孩在兴奋的叫喊。 “你爬高一点儿嘛,上面的个儿才大呢。” 阿男住了脚,往男孩堆里看。 沐雪只见几个男孩围着一棵不知名的歪脖子树叫的起劲,树上一个男孩猴一样窜来窜去。 “他们在干什么?”沐雪问。 阿男舔舔嘴唇,一脸羡慕的回答:“在摘野李果子呢!” “什么野李果子,好吃吗?”沐雪又问。 阿男远远看着树上的男孩手脚灵活的攀在树上,不停的摘果子,眼眶一红,都快哭了。 “阿男,你怎么了?”沐雪觉得莫名其妙。 阿男吸吸鼻子,带着哭腔:“这树藏在山背后,可是我最先发现的,我前几天拣材的时候就看好了呢,想着等果子熟了,就来摘,现在他们全给摘了。” 沐雪望着阿男的塌鼻子,见她扁着嘴,要哭不哭,十分可怜。 “那你咋不早来摘啊?” “果子还没熟透嘛!野李子果熟透了才甜嘛!”阿男的眼泪无声的滴下来,她用手一抹,抹了又蓄上眼泪。 沐雪看了于心不忍,把篮子放下,拉着她说: “走,我们去摘,他们摘的,我们也摘的,反正是野生的。” “这怎么行?怎么能和男娃抢食?”阿男不敢去,苦着脸连忙劝道: “再说,那树上全是倒刺,一不小心就把衣服刮破了,我可只有这一件衣裳,要是被刮破了,回去我爹非揍死我不可。” “那你先前说等熟了你准备去摘呢?” 阿男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起来:“我想着,反正这里没啥人,到时候把衣服脱了再爬上去摘,就不会把衣服刮破嘛!” 沐雪上下打量穿一身补丁衣裳,黄豆芽似的阿男,真没看出来,这样封闭愚昧的村子里,这小妮子居然有这样大的胆子。 要知道,在这年代,女孩家身子给人看到了,可是能逼死人的。 “你等着,姐去给你摘去。” 沐雪掰开阿男拉住她衣袖的手,这小孩也太可怜了,怕是长这么大连个正经零嘴都没吃过吧。 “哎…。丫丫姐…。你别去。” “放心,我不怕。”被重男轻女的思想压迫太久,沐雪改变不了阿男,但她可不怕这群熊孩子。 阿男急起来,犹豫了下,把三颗枞树姑子挑出来塞进怀里,放下篮子也跟了过去。 山上地滑,又被风吹落了不少枝丫,沐雪小心着脚下,还没靠近,就听了一个男孩尖声叫喊起来。 “怎么啦?” 沐雪停住脚,见阿男跟到她身边来,两人看过去,吓了一跳。 树上那男孩脚踩空了,只剩一只手掰着树丫,整个人被吊在空中,直摇晃,危险的很,随时都可能摔下来。 树下围着的男孩们被吓坏了,急的跳脚转圈,谁也不敢爬上树去救那男孩。 主要是那歪脖子的野果子树本就就只有碗口大,枝丫细条,很可能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加上它又长在山腰大石突兀处,下面没个实地儿,摔下来指定会滚下山去。怕是不死也残。 “呜呜,你们快来救救我。”树上的男孩害怕的嚎啕大哭起来。 沐雪听了这熟悉的哭声,一下就认出来树上那熊孩子就是三爹家的狗蛋,顿时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狗蛋。”沐雪跑到树下,仰头望着他身子在空中晃悠。 “快把手里的果子扔了,试试晃动身子,双手抓住树枝。” 这熊孩子都这时候,居然还一手死死握着把果子舍不得丢。真是为了吃,连命都不要了。 “不要,这是我摘的。我扔下来,你们都抢去了。”狗蛋死攥着果子不丢。 沐雪气急,大骂: “果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告黑状 沐雪在树下气的跳脚,也只能干瞪眼,她左说右劝,狗蛋这不知死活的混蛋小子,攥着果子就是舍不得丢手。 气归气,沐雪还是得赶紧想办法把狗蛋从树上弄下来。 树下围着五六个男娃,年纪都跟狗蛋差不多大,闹哄哄的,谁也指望不上。 沐雪转头交代阿男快下山去叫大人,她自己挽起衣袖,走到树旁,试着看能不能爬上去。 沐雪小心翼翼的爬上树去,却只能待在树腰,越往上枝丫越细,根本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她试着再上一步,树就摇晃的厉害。 眼看着狗蛋脸憋的通红,努力抓着树丫,吓得鬼哭狼嚎,沐雪恨不得抓他下来一顿胖揍。 她双脚勾着树杈,伸手去拉狗蛋,歪脖子树马上剧烈的摇晃起来,她不但没抓住狗蛋,还差点自己给掉了下去。 操! 她来救命,被救的人却半点都不配合,狗蛋杀猪般叫的她脑仁都痛,沐雪觉得她的耐心已经到极限了,忍不住朝狗蛋怒吼: “狗蛋,我最后说一遍,你他妈的乖乖的马上把手里的果子扔了,给我闭嘴,不然你就等着摔下山去见阎王。” 沐雪刚去够他那一下,把树晃的厉害,狗蛋吓得尖叫,再看他姐一脸黑风,瞪着他的眼睛比他娘还吓人,只得乖乖听话把果子扔了。 “把手给我。”看他终于扔了果子,沐雪松了口气,命令他。 狗蛋手递过来,沐雪探身过去一把抓住,小心踩着树干站了起来,半个身子都伸出去,一手抱住了狗蛋的脖子,一手紧圈着树干,慢慢把他挪过来。 狗蛋被沐雪抱住脖子,自觉安全了,低头看见几个男孩正你争我抢的在捡他扔在地上的果子,心里着急,一时忘了两人还在树上,伸长了脖子身子往下歪,喊道: “你们都给我住手,不许捡我的果子,那是我的果子。” 沐雪不妨他突然向下用力,脚下一踩滑,两人稀里哗啦掉下树去。 一头栽在山坡上,滚了下去。 幸好是顺着树根摔下来,两人滚了四五圈也就停了下来,沐雪搂着狗蛋,保护了他。 野果树上的倒刺狠狠划进沐雪肉里,钻心痛,她心头顿时恼火,反手就给狗蛋一巴掌。 “你作什么作?嫌死的不够快是吗?” 狗蛋被吓懵了,挨了沐雪一巴掌,半响才反应过来,又哭又闹双手朝沐雪身上招呼: “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赔钱货,都怪你,都怪你。” 沐雪看狗蛋混起来跟他娘一模一样,人不大,拳头打在她身上痛的要命,她心中气急,有心想要治治他,钳住他挥动的双手,恶狠狠地冲喊: “你再骂,再打,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下山去。” “你敢?你这个赔钱货小贱人,我是李家的种,爷奶最喜欢我,我回家让奶打断你的腿。”狗蛋双手动不了,手腕被沐雪捏的死死的,瞪着一双小眼睛。 “你再吼试试,你看我敢不敢,反正这大山疙瘩,也没人看到,我就是弄死你,回家说你摔下山去了,谁又知道呢?我大不了挨顿打。” 沐雪毫不示弱死盯着狗蛋那双小眼睛,吓唬他。 狗蛋和她对视了十秒不到就败下阵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都怪你,他们把我摘的野果子都拿走了,呜呜…。” 没想到这瓜娃子竟然还惦记着野果子,沐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教训他: “你是饿死鬼投的胎吗?就知道吃吃吃,要是命都没了,我看你拿什么吃。” 狗蛋觉得心里委屈,他哪儿有吃过正儿八经的水果,也只有每年这个时候来山上摘点野果子吃,想到他娘常在他面前念叨沐雪姥姥姥爷家多富有,要啥吃的都有,便还嘴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你姥家专吃好东西,从来不给我带,还说我?” 沐雪见他哭的一脸眼泪鼻涕,既无语又可怜,就为口吃的,差点连命都丢了。 “别哭了,站起来,看还能走不?” 沐雪心里郁闷,想赶快爬上山去,在那棵野果子树下等着,别到时候家里来了人找不到他们。 她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除了被倒刺刮了好几条血印子,啥事儿没有,狗蛋摔下来的时候崴到左脚了,应该是脚叉了气,一点儿动不了。 沐雪再不情愿,也只能把他背着努力朝山坡上爬。 不多久阿男就把她爹和三爹带来了,两人见孩子没啥大事,也放了心,一人背一个家去了。 “哎哟,我的儿,可摔着没有?”才进院子,三婶刘桂英便从厨房急冲冲跑了过来。 “进屋在说。”李铁山继续往里走。 “爹,放我下来吧,我没事。”沐雪最见不得三婶那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就她儿子是金疙瘩,别人的娃全是下贱的土疙瘩。 “二丫,你进来。”四婶看沐雪朝她屋子走去,连忙招呼她,几步走过来拉住她在她耳边小声说: “狗蛋摔的时候和你在一处?” 沐雪点头。 四婶怀里抱着铁蛋,铁蛋看见沐雪笑起来,伸手要她抱:“姐…。姐…。” 四婶把铁蛋的手打下去,铁蛋委屈的扁着嘴,要哭,沐雪看了去拉住他的小胖手,他又笑了起来。 “二丫,我还以为你变聪明,咋还是不明白,你看着吧,你三婶不闹一场定是不罢休,你赶紧跟进去,可别让人抹了黑,啥尿盆子屎盆子都往你头上盖。” “就是,就是。”阿男担心的望着沐雪,赞同的点头。 妈的,是她救了狗蛋,难不成还要倒打她一钉耙? 沐雪心中有气,也跟了进去。 只见狗蛋被扒了裤子,光着两条腿在床上,左脚搁在他娘腿上,背肿的像个馒头。 三婶嘴里念念叨叨,拿了黑褐色的土药水往他脚上涂,他奶也坐在床边,三爹和她爹见两个娃也没啥大事,就又下地去了。 一见沐雪进来,狗蛋想起她在山中扇他那巴掌,指着沐雪朝他娘高黑状: “娘,二丫她打我,扇我耳光,把我脸打老痛了。” “哎哟,娘你看看,看看。” 三婶刘桂英拔高声音:“简直是反了天了,一个死女娃子竟然都敢打我们家狗蛋了。” “咱狗蛋可是李家的根儿啊,打坏了谁给李家传宗接代啊?娘,这是诚心要绝李家的后啊!” “娘,她还说说要把我丢下山去,让我死了也没人找得到。”狗蛋小人得志,抓紧又告了一状。 “什么?” 若说刚才刘桂英在虚张声势,现在可是真被气到了,她就指着狗蛋在李家立地位呢!顿时撒起泼来,捶胸顿足嚎起来: “哎哟,娘呢,我可活不了,您长孙差点都让人给杀死了,这天杀的赔钱货,要杀我儿呢!我没法活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倒打一耙 嚎,继续嚎! 演,继续演! 沐雪气的脑仁疼,这三婶当真是农村泼妇中的极品,一不顺心就开嚎,一张马脸扭曲的不成样子。不过演技拙劣,回回只会扯着喉咙干嚎,跟她儿子一个逼样。 沐雪冷下脸来,对上狗蛋幸灾乐祸的绿豆小眼,警告的狠瞪了他一眼。 “奶,你看她,她还瞪我。”狗蛋被沐雪阴冷的眼神瞪的一个哆嗦,连忙靠在他奶怀中找安慰。 “二丫,你心凭的咋这黑呢,这可是你嫡亲的弟弟,你不说好生护着他还要杀他?” 李老太拍了拍狗蛋的脑袋,冲着沐雪越说脸越黑: “我看你是反了天不想活了!告诉你,狗蛋要有个好歹,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便是赔上你那条小贱命都不够的。” 阿男站在沐雪身侧,一脸的紧张,看屋里大人正生气,大气都不敢出,只她想不明白为啥沐雪救了狗蛋,回家来,还反而被骂呢? 肯定是因为狗蛋是男娃,丫丫姐是女娃。她家里就是不管出了什么事,错的永远是她们三姐妹,她弟弟做什么都是对。 “呵呵。” 沐雪冷笑两声,眼睛扫过床上三人,她奶脸锅底一样黑,三婶拉着一张马脸,装模作样擦眼泪,狗蛋脑袋缩在她奶怀里瞪着一双绿豆小眼,满是得意。 沐雪气得极了,反倒冷静下来,自己拉出一根板凳靠墙坐下,慢条斯理的看着三人说: “奶,三婶,谁说我没拿狗蛋当弟弟呢,我要没拿他当弟弟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我还没那么得闲。” 沐雪冷哼一声,又说: “不过,现在我到有些后悔了,我拿狗蛋当弟弟,他可没拿我当姐姐,长这么大了我还从没听他叫过一声姐呢!” 沐雪盯着刘桂英: “怎么说咱们家也有读书人,四爹还在外面做事,在村里也是有几分体面,狗蛋这样没大没小,不懂尊卑老少,传出去人家只会笑话咱家没教养。” 刘桂英捏着衣袖假装抹泪,听了沐雪的话愤愤的就要回嘴,沐雪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接着扬声说: “再说今天的事,狗蛋挂在野果树上,要不是我爬树救他下来,他早去见阎王了,还有脸好生生在这儿告黑状?” 沐雪盯着刘桂英: “三婶,你也就欺负侄女我人小脾气好,救了你儿子没得你一个谢字,还泼我这一大盆子脏水,你可真是我的好婶娘呢!” 刘桂英没料到平日焉屁都不敢放的李二丫,今日嘴皮子这么利索,凶神恶煞的瞪着她: “你少跟老娘扯皮,我儿狗蛋脚肿这么大,还不是你给害的,你看我今日能轻饶了你,娘啊,你可得给你大孙子做主哇!” 随着沐雪一起进屋的四婶王大梅噗呲一声笑出声来,对刘桂英道: “他三婶,娘还在这儿呢,你给谁充老娘呢?难怪狗蛋怎么不懂事,敢情都是跟你学的呀。” 王大梅望着李老太又说: “娘,咱家祖上也是读书人,现下铁蛋爹还教着村里的孩子呢,家里的孩子说不定以后还要考秀才。二丫说的对,狗蛋也该管管了,任由他这样整日胡闹下去,也没个怕惧,早晚一天得出事。” “王大梅,你说啥呢?”刘桂英急眼起来:“咱狗蛋哪里不懂事了?他可是李家的长孙,李家的独根苗苗,你竟然敢咒他呢?你多盼着他出事啊?” 王大梅还是笑:“他三婶,我也是好心,可没别的意思。”二嫂没儿子,整日里被刘桂英挤兑刁难,她可不怕刘桂英,她可是生了儿子的。 沐雪看到四婶怀里的铁蛋又朝她伸手,眼珠一转,冷笑一声说: “三婶,你脸也真是大,狗蛋算哪门子的独苗,就算他有个好歹,咱李家这不是还有铁蛋么?” 刘桂英做梦都没想到王大梅和二丫这赔钱货能合起来挤兑她,脑子一热,脱口就出: “我呸!什么铁蛋,傻蛋还差不多,谁不知道他是个傻子,能跟咱狗蛋比?” 话一出口,便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刘桂英见她弟妹王大梅瞬间沉下脸来,眼红的恨不得撕了她,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虽然她私底下没少瞧不起铁蛋,两口子关起门来叫叫傻蛋也没个啥,但当着铁蛋娘面前这样说,也是大大的不妥。 气氛很尴尬,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只铁蛋还顽固的咿呀着朝沐雪讨抱。 阿男是外人,立在屋里真是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垂着脑袋谁也不敢看,她虽人小,也知道别人家的隐私听不得。 “阿男,你先回去,改天我们再去山上采蘑菇。”沐雪见阿男别扭的厉害,偷偷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让她悄悄的退出门。 阿男轻手轻脚出了李家院门,撒腿很跑了一段,才敢大声喘气。 妈呀,李家四婶娘的脸色好难看啊,眼睛像要吃人一般,太可怕了。 刘桂英这句傻蛋可是踩了王大梅的雷了。 她将铁蛋望沐雪怀中一塞,死盯着刘桂英,咬牙切齿的问: “你说谁是傻子?” 刘桂英自知理亏,却不是个拉的下脸服软的人,喃喃的说: “谁是傻子,谁心里清楚。” 王大梅一团怒火冲上头顶,跨了一步正打算教训教训刘桂英,就见她婆婆反手啪的给刘桂英一大耳刮子: “你给我闭嘴吧,你。” “娘。”刘桂英被打懵了,捂着火辣辣的脸,望着李老太,感觉很是委屈。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李老太狠狠瞪了三儿媳妇一样,恨铁不成钢,这瓜婆娘怎么这么不会看脸色。 随后她又对王大梅和稀泥: “狗蛋摔伤了,你三嫂急懵了眼,说胡话呢,你就当她放了个屁,别往心里去。狗蛋,铁蛋都是咱李家的好孙子。” 按理说李老太最喜欢的是小儿子一家,可毕竟铁蛋这样,三儿媳妇是泼辣不讲理了些,但她生了狗蛋,她自然是慢慢把心偏了过去。 说完李老太马上又冷下语气朝沐雪开炮: “二丫,就算你这次救了狗蛋,但说要踢他下山这话你说过没?” 李老太一向看二儿媳妇不顺眼,偏她家二儿还事事听她媳妇的,成亲十来年了生不出儿子不说,还个生了这么个牙尖嘴利、心思歹毒的小贱丫头。 去赶个集话都不带一句就往娘家跑,一去两三天不回来,根本是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今天,二儿媳妇不在,李老太只得把对她的怨气发在她女儿身上。 沐雪看李老太又把话题往她身上带,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她这奶奶还真是专挑软柿子捏,可惜她打错了算盘,她可不是愿来那个受气包李二丫了。 “是呢,是我说的。”沐雪坦坦荡荡的承认。 “可我也是为了他好不是。”沐雪假装看不到刘桂英和李老太的黑脸,逗了逗怀中的铁蛋,笑着说: “说来我都觉得丢人,三婶,你家宝贝儿子为了几颗野果子可是连命都不要呢!要不是他自己作死,能摔倒地上去,能崴倒脚吗?” “我是他姐,可不得帮婶子好好教训教训他,免得他以后出去惹祸。” 沐雪嘴皮子顺溜儿的,说的话一时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刘桂英刚嘴欠在王大梅身上吃了亏,被婆婆打了一巴掌,心中正憋着火,挑不出理来她便蛮横起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教训起狗蛋来,他能惹个球祸,个挑拨离间的小贱人,我今天……” 眼看着刘桂英张牙舞爪,嘴里开始喷粪,沐雪也火了,小贱人这个称谓真他妈让人听了不爽。 “他惹的祸还不够大吗?”沐雪突然站起来,砰的一掌拍在小桌子上,大声叱问: “三婶你记性可真不好,那天在集市上狗蛋冲撞了我小舅妈,害她难产了一天一夜都生不下孩子,差点一尸两命,这还不是大祸?” “怎么?难道还真要我小舅妈出了事,让我姥姥姥爷告到官府去,让人锁了狗蛋去抵命,才是大祸?” 沐雪口齿清晰,声声掷地,一番话把屋里人全都震住了。 这件事从来没听刘桂英提起过啊?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你少参合 李老太望了望怀里的狗蛋,见他缩着脑袋,眼珠子慌乱的乱转。再看刘桂英一脸僵硬,很是尴尬,便信了沐雪说的是真话。 王大梅也震惊了,她早就说过三哥家的狗蛋成不了大器,没想到他这就惹下这等祸事。 这三嫂也真是,儿子闯了这样的大祸,回来一个字都不提,反而在婆婆面前告了二嫂一状,脸皮真够厚的。 “切,你少吓唬我。”刘桂英没想到这事儿被沐雪捅了出来,硬是分辨道: “你小舅妈怀着娃还不安分,自己要往人堆了扎,出了事怪的了谁?要怪也只能怪她自个儿。” “再说,你舅妈不是把娃生下来了吗?当谁没生过娃呢?在这儿吓唬人,我呸!” 刘桂英再一次刷新沐雪心中她颠倒是非,臭不要脸的本领。 只见她说的唾沫飞渐,死都不承认是她家狗蛋的错: “你小舅妈肚子溜圆,一看就是生女娃的料,若不是我家狗蛋撞到她给她带去彩头,她肚子里的女娃能变成大胖小子?” 沐雪气极,不怒反笑,看着刘桂英那副泼妇嘴脸,冷笑着反问: “这么说,我小舅妈还要谢谢狗蛋了?” 刘桂英撇了撇嘴,挪动盘在床上的腿,瞟着沐雪酸不溜湫的说: “谢倒不用了,不过若说是识大体的,你姥给送斗大米来,我也是可以收着的。” 还真有脸说,王大梅瞧着已经开始面露得意的刘桂英,真是为她害臊,和这种不要脸的婆娘当妯娌,她上辈子真是造了孽了。 李老太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三儿媳妇平日里精得跟猴似的,算计完这个又算计那个,从不肯吃一点儿亏的主,咋今日连好话歹话都听不出来了? 沐雪把怀中的铁蛋交给她四婶,阴沉着脸死盯着刘桂英那双小眼,双手紧紧捏着拳头,克制心中的愤怒,半天才淡淡的说: “呵,三婶,给你送米这事儿你就甭惦记了,在这事儿上,你要真觉得狗蛋没做错,或许咱可以到镇上找亭长辨辨理儿。” 说完也懒得看屋里其他人,转身飞起一脚把刚坐的木凳子踢翻倒地,径直出门去。 留下傻住的几人。 “娘,你看看,你看那贱丫头,当着你的面就撒野,简直……。”刘桂英最先咋胡起来。 “三嫂,你嘴上还是极点德吧。”王大梅冷冷扔下一句,再不赖烦看刘桂英的嘴脸,也跟着出门去。 “娘,你瞧瞧,瞧瞧,她们这一个二个的是什么态度,你说我在这个家里还怎么活啊,你可得给我做主。”刘桂英心里又起了一肚子气。 “你个作死的瓜婆娘,这么大事,你怎么敢瞒着家里?” 李老太舍不得打骂狗蛋,对刘桂英可不留手,她的儿媳妇,她想怎么搓揉就怎么搓揉,又是一巴掌狠狠扇在刘桂英脸上。 “你说,黄家要是秋后算账,真找亭长去评理,她三舅就在公家当差呢,到时候狗蛋可咋办?” 李老太气的心口钝痛,她就知道这一袋麦子换回来的媳妇,要不得。 刘桂英结结实实又挨了她婆婆一巴掌,脸都给扇出五指印,又看她婆婆脸色铁青,实在气的狠,不敢顶嘴,捂着脸小声道: “娘,不会吧,那是二嫂娘家呢,怎么也要顾着二嫂的脸面吧。” 黄家其他人还好说,李老太可听人说,那黄老三不是个好惹的主,不然也不会读了两年书,认了俩个字就入了亭长的法眼儿,直接去了镇上吃公粮。 就怕黄家人会找他告状呢! 李老太看刘桂英终于知道怕了,又看到她腿上孙子肿的馒头似的左脚,厉声教训道: “这段时间,你就给我老实点吧,狗蛋这事儿就算过了,我要再看见你逮着二丫不依不饶的,小心我让老三休了你。” 晚上李铁忠从镇上回来,吃晚饭的时候发现桌上异常的安静,只听见呼啦啦喝稀饭的声音。 他爹娘都阴着脸,三嫂一边脸红肿着,一看就是被刮了耳光,她媳妇主动挨着二丫坐着,两人时不时拿眼瞪三嫂。 奇怪的是,三嫂居然生受了她俩的瞪,也没像往常一样闹起来。 入了夜,李铁忠问王大梅怎么回事,王大梅大概跟他说了下。 李铁忠边脱衣服,边不赞成的说:“他们两家的事,你去参合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娘最疼狗蛋,就三嫂那性子,没得惹你一身骚。” 王大梅在床上轻拍着铁蛋,扭过头说: “不是你说二丫将来有大作为吗?二嫂又不在家,她们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小孩,也真有脸。再说咱铁蛋一向亲近二丫,我帮两句腔又有啥?” 李铁忠爬过王大梅的身子,睡到里面去,摇摇头说: “这里面的道道你不懂,以后他们两家再闹起来,咱还是像以前那样离远点,只管看戏,别去参合。” 王大梅望着男人,见他一脸不满,拍打铁蛋的手停在半空。 她没把其中铁蛋那档子事告诉他,也是怕他听了扎心,现下看他这样不满,鼻子一酸,忍不住喊起来: “咋的,你就那么怕三嫂?” “你说什么胡话。” 李铁山不耐烦起来,他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有朝一日能搬到镇上去住,在镇里找个好营生,加上读了几年酸书,对自己的声名看的极重,像刘桂英那样的人最好别跟她结仇,免得她出去乱说,惹许多麻烦,恶心人。 “刘桂英那臭婆娘,当着娘的面说咱铁蛋是傻子,我能不跟她急?我恨不得抽她两大耳光,撕烂她的臭嘴。”王大梅终于把真实原因说了出来。 李铁山呆住了,看着身边虎头虎脑的铁蛋,睡着了那么可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大梅背过身去,拿背对着她男人,拽着被子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他娘,你别难过,咱不还年轻嘛,日子长着呢,还可以再生。” “你是不是也嫌弃铁蛋?”王大梅像护崽的母鸡,猛的坐起来,哭红的眼睛死盯着李铁山。 “铁蛋是我亲生的儿子,我怎么会嫌弃他。” 王大梅喘着粗气,咬牙恨恨的说: “反正,别的都好说,但谁要是敢在面前说铁蛋的不是,我绝饶不了他。” 沐雪娘又过了两天才回来,李二嫂进院的时候刘桂英正院里晾衣服。 二丫这死丫头,这几天张狂的连衣服都不洗了,她去婆婆那里告状,婆婆居然啥也没说,还把洗衣服的活派给了她,刘桂英心里呕死了。 眼见着李二嫂手里提着一包,背后背篓背了一背进得院门来,刘桂英就知道她二嫂肯定从娘家拿了不少好东西回来。 李二嫂一进院就看见刘桂英提着衣服抖水,愣了一下,这个时候她怎么在家? 李二嫂见刘桂英两只小眼睛黏在自己手中的布袋,背上的背篓,也没法退出去,只得强笑着招呼了她一声。 只见她闷声应了,手中抖着衣服,眼睛却再没离开自己,李二嫂只得赶快进屋,关门。 刘桂英麻利的把桶里最后一件衣服拿起来,使劲儿抖水,小眼珠子一转,心花怒放,连忙把衣服晾在竹竿上,顾不得擦手就去寻她婆婆。 她想,哼,还没分家,二嫂拿回来的东西就是大家的,可不能再让他们二房吃独食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没分家东西都是大家的 自从那天把狗蛋冲撞她小舅妈的事抖露出来,随便威胁了下李老太并刘桂英,几天来,沐雪除了每日割一背猪草,几乎不用干什么活,忽略刘桂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脸色,这算是沐雪过得最清闲的几天。 麦苗已经长起来了,整片整片的翠绿,风一吹过,如一片绿色的海浪,沐雪站在山上往下看,虽肚子饿的咕咕叫,也难得的有了一丝好心情。 山里的蘑菇几乎被村里的小姑娘捡光了,只有等下一场雨,才会长出新的。 沐雪进山并不是为了捡蘑菇,那天她偶然在山中发现了几株高大的植物,很像她大学在选修课中课本上说的野生烟草。 葱郁大片的叶子成成叠叠,植株长的几乎和沐雪差不多高,沐雪蹲下去翻看最下层泛黄的叶子,扯下一小丢放进嘴里嚼了嚼,又苦又涩又辛。快把她眼泪给呛了出来,沐雪呸呸吐出来,心里一阵狂喜。 是了,这就是野生的烟草。 自古烟草都是暴利行业,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两天她特意在村里转了个遍,没见有一个吸土烟的,又问了阿男,竟一脸懵,并不知道她说的土烟是什么。 沐雪按捺住不住心中的欣喜,小心把下面几片成熟的烟叶子摘下来,弄得她一手黏糊糊的,她一点儿都不在意,把叶子卷起来小心放进衣襟里,记住野生烟草位置,想赶快回去试烤,拔脚一路狂奔冲下山。 虽然村里没发现有种烟草的,也没见有人抽土烟,上次去集市也没看见卖烟草的,但她记得烟草好像是明朝万历年间才传入中国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 不管了,只要能赚钱,算他什么年代。 沐雪心中有疑虑,但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越想越远,要是能人工成片栽种,物以稀为贵,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大赚一笔。 刘桂英到麦地寻到李老太,鬼鬼祟祟的把她拉到土埂上坐下,刚要开口就见沐雪一阵风似的从旁边的土埂上跑过,只一晃眼,便被这小妮子越发明艳动人的脸庞惊吓住。 这死丫头这些天皮肤被捂得越发白皙,眉眼如画,精致的不像话,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让人看了挪不开眼。 刘桂英看着她越跑越远的背影,忍不住在心中呸了一声,对李老太说: “娘,你看那死丫头,见着你也不招呼,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小小年纪就一副风骚样,也不知是像了谁。” 李老太不接话,看着刘桂英,不知道她这次又要搞什么鬼。 “衣服洗完了?家里收拾好了?”李老太混是混,对官家从心底还是畏惧的,不像刘桂英,本来就是逃荒买来的,她祖祖辈辈都是土农,他们那村子偏僻,土地极其贫瘠,几乎年年闹饥荒,村里的人一年到头都没啥机会出村,哪儿见过官家的人,自然也不知道官家的厉害。 刘桂英这才想起正事来,左右瞟两眼,神神秘秘的对李老太说: “娘,我才刚看见二嫂回家了,好家伙,手里提着一袋,背后背着一背,不知道从黄家拿了几多好东西呢!” 李老太最看不上刘桂英这眼红的酸样儿,小家子气的,一见到别人有个啥好东西,眼睛都直了。 “谁让人有个好娘家,你要有这样的好娘家,也能往家里拿好东西。”李老太没好气的回道。 刘桂英也不生气,反而舔着脸,指天发誓: “娘,我要有二嫂这样的好娘家,指定把好东西都带回来孝敬你呢!” 她挑唆道:“你看上回,二嫂天天一碗大白米饭给二丫那死丫头煮着,你老连一粒米都没得她孝敬。我看吶,二嫂根本没把您放在心里。” 李老太闷声,拉下脸,刘桂英心中暗笑,继续挑唆: “娘,按理说,咱又没分家,活都大家一起干,二哥、四弟做工的钱也是照样交给家里的,二嫂从黄家拿了东西回来,只要进了咱李家的门,也是咱李家的东西了。” “哪儿有自己个独吞的理儿,你说是不是,娘?” 眼看李老太被说动,刘桂英又加了一把劲儿: “再说了,娘,这要是被别人知道儿媳妇往回带的东西,都不舍得分婆婆一点儿,这就是不孝呢,要是咱家的名声都让二嫂给坏了,以后咱狗蛋还怎么念书当大官啊!” “就你儿子,还想当大官?你看他惹的这祸事,在这节骨眼上,你咋还这样不看事。”李老太的确心动了,但一想到黄家老三,又觉得还是忍了吧,怎么也要等黄家老四新得的儿子顺顺当当满月再说。 刘桂英不知道以前,在家能的上天的婆婆怎么突然软了下来,这么顾忌二嫂娘家,心中着急: “娘,哪里是儿媳不看事,你这样惯着二嫂,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家是二嫂当家呢!” “她三舅可是在镇上当差吶,为了点吃食,你还想害了狗蛋?黄家母子现在咋样都不知道,你就一点不怕?那可是你亲儿子。”李老太心里也憋屈。 刘桂英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那天二丫说黄家要去官家告狗蛋,她也不过听听就算了,她可不信二嫂都还在李家,黄家能干出这种事? “娘,二嫂都回家了,可见黄家那小混蛋没得事,有啥可怕的。” 李老太看着三儿媳妇一脸焦急,衡量了下,也觉得是自己太过担心了,如果黄家敢拿狗蛋说事,她就让铁栓休了那黄家二娘,到时候看他们黄家的脸往哪儿摆。 算起来,黄家大孙子,黄平川也十三四五了吧,该论亲了吧,他们黄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这样一想,李老太又有了底气,她问刘桂英: “你说你二嫂拿了多少东西回来,都有些啥?”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娘太大手笔 “你说你二嫂拿了多少东西回来,都有些啥?” 眼见婆婆上钩,刘桂英眉开眼笑: “二嫂用口袋捂得严严实实,看不见呢!不过,我看她提着吃力,沉甸甸的,至少怕有二三十斤吧。” 刘桂英凑到李老太面前,挤挤眼:“娘,你说里面装的是不是大米吶?听说黄家的粮仓就没干过。” 刘桂英感叹,乖乖,谁要是敢让她拿出二三十斤大米,除非杀了她,否则想都别想。 “后面还背了一背,不知道是什么。”刘桂英盯着婆婆干瘪的老脸,眼放精光,催促道: “娘,你赶紧回去瞧瞧吧。” “急什么,要真是粮食,还能长腿跑了不成?”李老太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刘桂英见说通了婆婆,两只小眼睛笑成一条线,梭长的马脸看起来很是滑稽,不住点头: “娘说的是呢!” 说完,刘桂英一脸轻松,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回去,被李老太喊住: “去哪儿呢?” 刘桂英回头看李老太,还没开口,就听李老太说: “家里活不是都做完了吗?去地里给麦子清草吧。” 刘桂英看了看面前宽广的麦田,没动,李老太吊梢眼立起来,瞪了她一眼: “怎么,我还喊不动你了。” 想偷半天懒都不成,刘桂英想说二嫂去娘家躲了这么多天懒,现在回家来闲着,怎么不把她叫来清草? 转念一想,反正等婆婆回去肯定是要逼她把从黄家带回来的粮食拿出来的,看在粮食的份上,只得先忍下心中的不满。 沐雪一头冲进房里,把正在屋里找地方藏粮食的李二嫂吓了一大跳,回头看是自家闺女,才长出一口气,抚着胸口道: “哎哟妈呀,丫丫,是你呀!” “娘,你回来了?”沐雪一脸惊喜,跑到她娘身边问:“娘,你在做什么?” 李二嫂拉着沐雪,左看右看,越看心里越欢喜,几日不见,她家闺女又变好看,她敢说十里八村再没有谁家女娃能比的过她闺女去。 “丫丫,快,来试试。”李二嫂一脸满意,推开床上的被子,拿出一套蓝布花的衣裤,一脸期待的望着沐雪: “咱丫丫长大,可不要再整天穿那灰不溜秋的补巴衣服了,别糟蹋了你这脸蛋。” 李二嫂小心在床上摊开衣裤:“上次你三舅妈说女孩子本该娇养着,这些年你也没件像样的衣服,这不,娘在你舅妈那儿分了一些蓝花布,给你缝了身衣服,你看好看不?” 沐雪看了眼,类似电视里四五十年代那种蓝碎花蓝布,质量倒是蛮厚实,不过要多土有多土就是了。 但,她也绝不敢嫌弃,村里很多女孩就天天一身衣服,还是捡上头哥哥姐姐穿剩的,不只是小孩,就连她爹娘都没几身衣服,还基本都打了补巴,也就她姥姥姥爷家里的人能穿得稍微齐整些。 这些虚面儿,沐雪其实一点儿不在乎。 “娘,我这身衣服穿着挺好,何必花那冤枉钱呢!”有钱不如攒着,看做个什么小买卖,赚更多钱,现在家里这状况,真的是操蛋得不能再操蛋。 “你这身衣服都穿几年了,衣袖就接了两回,补巴也太多了。”李二嫂执意要沐雪试新衣服。 “娘,没事的,您老这衣服都打着补巴,还不是照穿。”沐雪真对穿着不在乎,现在能每天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儿有资格去计较穿着。 “吓,可不敢这样说,你和娘怎么能一样,娘都这把年纪了,穿啥不是穿。” 李二嫂强把沐雪拉过去,一下压到她胸膛山,沐雪大叫: “娘,娘你等等,我自己脱。”说着小心的把怀中几片卷好的烟草叶子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张宝贝似的捋直,幸好没弄破。 “丫丫,这是什么叶子?这么大片的?”看沐雪的宝贝样儿,李二嫂探头看了几眼,竟不认得。 沐雪眼睛在屋里到处找了找,找到个筛子,连忙轻轻把烟草叶子一一摊放在筛子里,调皮的对她娘眨了下眼睛: “娘,以后你就知道了。” “不就几片破叶子吗?瞧把你宝贝的。”李二嫂笑起来。 沐雪把筛子放在窗台晒着,神秘的说:“娘,这可不是破叶子,这是金疙瘩呢。” 自从闺女大病一场,性情大变,也不再唯唯诺诺,一派泼辣的做法,李二嫂心里是高兴的,女人就是要自己立起来,不然在哪儿都要受人欺负。 但她发现闺女还有时爱说些奇怪的话,做些奇怪的事,不过在她看来这都是小问题,只要她闺女平平安安的就比啥都好。 沐雪还是顺了她娘的意,把新衣服穿在身上在她娘眼前转了转圈,李二嫂满脸笑容,一个劲说好看。 也不过穿了一小会儿,沐雪就把新衣服换下来了,重新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上。 她记得家里的钱粮都在李老婆子手里死死拽着呢,就她在镇里调研所知,这套衣料少说也得花费三四十文,她舅妈那么大方? 沐雪正想着,就见床上还有一个布口袋,刚没注意,伸手打开一看,嘿,白花花全是大米,颗颗饱满,惊的她张嘴合不拢。 “娘,哪儿来的大米?姥姥给的?” 这她生病的时候姥姥才给了十来斤大米,这又给了十来斤,姥姥是有多疼她娘?这么让她往婆家搬东西? 她姥爷一看就贼精的人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里还有一大家子养活了,也同意?再说她那大舅妈也能同意? 沐雪不信。 即便是他们硬是要塞给她娘,以她娘的性子,也不好意思往家拿这许多的。 “放心,这都是娘买的。”沐雪娘把布口袋重新挽个结,慢慢说: “娘这次共在你姥家买了五十斤大米,你这身衣服,也放心穿着,也是娘使了钱的。” “娘,你哪儿来的这许多钱啊?”沐雪脱口而出。 只见她娘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脸色古怪的冷笑一下,才说: “还记得前一阵你爹去苏地主家做工吗?苏老爷看了很满意,高兴就给木工赏三两银子,你姥爷分了一两给毛木匠,去你姥姥家的时候姥爷分了一两银子给我。” 这年头,村中普通家里撑死了也就能攒下二三两银子,那还得是天好,碰上大丰收的时候。姥姥家虽富裕,但一两银子还是挺大个数目的,像他爹给苏老爷做了几个月,才得了三两银子工钱。 虽是苏老爷的赏钱,但爹的木工是姥爷教的,活也是姥爷介绍一起去的,姥爷便是一分不给爹分,也是说的过理去的,可见,姥爷还是心疼自家闺女。 “娘,这整整一两银子呢,你都花光了?”沐雪回过神,又觉得娘的做法很疯狂,真不敢相信她能这大手笔。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咱家为啥这么穷 “不花能咋的,等回头你奶知道了,还是全要上交。上交了,兴许还得不了个好。” “奶也不一定会知道吶。”沐雪还是心疼这一两银子。 李二嫂看自家闺女脑子转不过来,一根手指点了点她脑袋,现在闺女看起来机灵了许多,家里许多事也是时候好好让她知晓了,毕竟再过几年就得嫁人,她可得让闺女多长个心眼,免得将来被人欺负了去。 又想起娘家三弟媳妇的话,李二嫂心里恨的牙痒痒,说道: “娘得儿,你可不晓得,自从你爹跟着你姥爷开始出去做木活,这些年少说也给家里挣下二十好几两银子了,加上你四爹的工钱,家里的存下的银子不少呢?” 沐雪疑惑的望着她娘,一脸不相信: “可咱家咋还那么穷?” 李二嫂咬咬牙,一脸愤恨: “咋能不穷,银子全让你奶拿去贴补她宝贝女儿去了。”提起这事,李二嫂心中的委屈怒气瞬间起来了: “你那大姑,贯会做乖面子,平日里把你奶哄的团团转,现在在镇上买了铺子,风光的很吶。可你瞧,你姑父一个杀猪的,哪儿来的钱买铺子?还不都是你奶给出的,丫丫,我算是看清楚了,咱为家里挣下再多的钱,你奶也舍不得花在咱身上,只会拿去给她宝贝闺女使。” “咱以后啊,抓着一分就花一分,凭啥辛苦攒下的钱让别人享受去,自个儿在家受穷?” 难怪呢! 摊上这样的死命偏心大姑子的婆婆,谁不是一肚子气?沐雪心中烦躁,一个操字刚要出口,赶忙咬断在舌尖,爬上床,用手给她娘顺气,她娘已经气的喘粗气了。 “娘得儿。”李二嫂欣慰的握着闺女的手,看着乖巧懂事的闺女,心中的气恼消了一大半: “可委屈你了。不然就凭我儿这长相,若托生在别人家肚子里,怎么都跑不了一个千金小姐的命。” 沐雪见她娘温柔眼光中泛起点点泪花,轻轻一笑,顺势抱着她娘: “娘,我不委屈。”沐雪扬起头,乌黑灵动的双眼望着面前过度苍老的女人,说的十分认真: “能做娘得闺女,女儿觉得很幸福。” “唉…。我的儿…。”李二嫂搂住沐雪,心中暖洋洋的,十二分得服帖,眼泪掉了下来。 沐雪脸贴在女人怀里,喃喃的轻声说:“真的,这辈子能遇到娘和爹,是女儿八辈子好不容易修来的福气,在女儿心里,娘就是世上最好的娘,爹是世上最好的爹。” 至少在这个过分重男轻女的朝代,女孩命贱如草,可爹娘从没有嫌弃过她不是,即便在家里地位低下,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也总是想法子护着自己。 如果投到阿男那种家庭,可能不是被爹卖掉,就是被爹打死。 沐雪是真心感激。 两娘俩歪腻了一阵,沐雪才指着床上她娘为啥单独分出的十来斤大米。 李二嫂告诉沐雪说是她准备拿出来给李老太,让大家改善生活的,毕竟独自花了一两银子,她心里还是不安,免不得有愧疚感。 沐雪感慨她娘的善良,明明是自己男人挣的钱,不分给别人花,竟还感觉愧疚?简直无语对苍天。 沐雪无法改变她娘被毒害的思想,只想能帮忙做些实在的,她用手捏着布袋里的颗颗大米,真她娘的不想把粮白送给李老太婆。 “娘,你余下的粮都藏在哪儿呢?” 不是沐雪心眼小,她娘说了回家被三婶看个正着的事,她总觉得不能太低估三婶刘桂英的无耻战斗力,指不定她会闹什么妖呢,比如趁他们没人的时候,来偷? 李二嫂指了指木衣柜最下面的柜子。沐雪摇了摇头,还是觉得不安全。 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沐雪啪,拍了下巴掌:“娘,我想到个藏粮的好地方,保证没人找的到。” “哪儿?” 沐雪笑着凑到她娘耳边说了个地方,李二嫂脸色诧异,有些不安: “这不太好吧。” 沐雪拍着胸脯:“娘,你信我,没事的,一切有我呢!” 说干就干,趁着家里没人,两人把衣柜里藏的四十斤大米拖出来,移了个地儿。 因顾忌着两个妯娌的脸面,李二嫂把床上那袋米收起来,准备晚饭后,偷偷给婆婆拿去,免得膈应了别人。 没想到,吃完晚饭,李二嫂还来不及和自己男人通气,就被婆婆叫了去。 李老太扭扭屁股,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定坐在板凳上,李老头累了一天,吃完饭就回屋躺下打呼了。其他人也各回各屋,睡觉去了,只有刘桂英鬼鬼祟祟隐在黑暗中,趴着门偷听。 还算宽敞的堂厅,只剩李老太和李铁栓两个人,破天荒的,李老太竟舍得点了油灯,但厅里也昏昏暗暗的,气氛有些压抑。 李铁栓在地里干了一天,实在累得很,眼睛疲惫的有些睁不开,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坐在自家老娘下首。 “牛儿,娘的儿,今儿又是灌水,又是翻地,可累坏了吧?”李老太温柔的声音颇为生硬。 “娘,不碍事,睡一晚,明天就又有力气使了。”李铁栓猜不到老娘把自己留下来的原因,一脸老实憨厚的笑。 李老太干咳一下,突然回忆起了过去: “牛儿,你是晓得的,你们三兄弟,娘向来最疼你。” 李老太继续说: “想当年,你奶还在世,你是我生的第一个男娃,可大大为娘在家长了脸。” 当年李老太婆婆在世的时候,很是不喜欢李老太,她头胎又生了个女娃,日子更不好过,挨婆婆打骂是家常便饭。直到生了大儿,她在家里的状况才渐渐好了起来,那时她也是有了这个儿子,才有底气,敢和婆婆斗,慢慢在李家站稳了脚。 即便后来又接连生了老三老四,但李老太心中那些年最喜欢还是这个大儿子,她似乎还能记起大儿子出生后几年身体不好,她整日求神拜佛,急的嘴里长了几个大燎泡,喝口水都生疼。 她还记得当时听了一个能治病的偏方,一口气跑十几里山路去求方子,那种惶惶恐恐的心情,后来又舔着脸求了村长,给他拜了村里唯一一头水牛做干爹,病才渐渐好起来。 那时候她是真疼牛儿啊,记得有一年大旱,家里粮实在紧缺,全家都只吃一顿,这一顿里基本都是野菜加树皮,严重的时候连白善泥也吃,白善泥吃太多,肚子胀的拉不出屎,只能狠着心用手抠,不然只有被胀死。 那个时候牛儿正病着,长的也没他兄弟们壮实,瘦瘦弱弱的像个女娃,大家都说他活不了了。 于是她做主把家里所有的口粮全留给了他,一天三顿,顿顿专挑嫩嫩的野雀草,剁碎了和在米团里,留给他一个人吃。 李老太望着面前一脸忠厚的大儿子,自己都疑惑,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她怎么越看他越不顺眼,越来越厌恶他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或许从他娶了黄家那个女人开始,还是从他生了那个赔钱货开始?李老太自己都记不清了,她只晓得现在大儿这一家子,她是没一个看的顺眼的。 “娘,你有啥事就说呗。”见自家老娘愣着脸,半天不开腔,李铁栓问。 对大儿子的疼爱远的好似上辈子的事情,李老太也就愣了那么一下,随即摆出当家人的款来,假装关心的说: “牛儿,你媳妇算起来也进门十年了,你们什么时候准备给再给我生个带把?你可是李家得长子,没得个儿子,出门都抬不起头。” 李铁栓干笑: “娘,我这不是有二丫嘛!” “我呸!一个赔钱货,能顶个屁用!到时候你嗝屁了都不能给你摔盆的。” 李老太说: “你看你两个弟弟都生有儿子,就你没有,可把娘操碎了心,当年我就说黄家女子要不得要不得,你偏不听娘的话,现在咋样?这么多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 李铁栓沉默不语,都十年了,其实他对生儿子早就没了指望,二丫又是这般贴心,媳妇也是屋里屋外一把好手,村里人都夸,他没什么不满足,只是他娘次次抓着没儿子的事不放。 看大儿子耷拉着脑袋,不说话,李老太顿时勾起一肚子火:“没出息的东西,活该被你媳妇欺负的死死的,咱老李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哎哟,哎哟,真是气的老娘肝痛。” “你看看,哪家的媳妇像你媳妇一样,想回娘家就回娘家,想歇着就歇着,生不出儿子还不让人说了?你是娶了个媳妇回来,还是供了尊菩萨回来啊?” 李老太呲着一口黄牙,唾沫星子乱飞: “娘早给你说了,婆娘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看还不能把她打老实了。” “娘,你要没啥事,我就回去睡了。”李铁栓闷闷的说。 他真搞不明白,回回他娘都说这一套,好似恨不得他们两口天天打架似的。 “你给我站住。”李老太见大儿站起身来,吊销眼一瞪,厉声一吼。 李铁栓只得又闷头坐了回去。 李老太干咳一声,干脆直接问: “听说你媳妇这回从黄家弄了很多粮食回来,本想着你还算懂事,咋娘等到天黑也没人来只会一声?” 哦,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李铁栓脑袋并不笨,只是长年被老娘和媳妇夹在中间,难做啊。 “有这事?我不晓得啊!”李铁栓一脸诧异,摇摇头。 “真不晓得?”李老太盯着大儿子忠厚黝黑的脸,还真看不出他是不是在说谎。 也是,牛儿收活晚,回来就吃饭,吃了饭就被自己留了下来,他婆娘应该没来的及告诉他。李老太吧唧一下嘴,继续说: “牛儿,这几年家里的困难你是晓得的,娘掌着这个家也难做的很吶,这么多张嘴巴张着要等饭吃呢,娘操碎了心思才让大家伙勉强吃了个半饱。上次你媳妇得了粮食就私藏着,尽喂了你家二丫,娘念着你闺女病刚好,可有说个不字?” 李铁栓望着他娘,想起他刚从苏家做工回来,倒是听她媳妇狠吐了一遭哭水,接嘴道: “那不是二丫她三舅给拿的粮吗?” 李老太沉下脸,浑浊的黄眼珠子瞪着,在桌上气恼的拍了一掌: “乱说!咱家还没分家,拿进李家的门,就是李家的粮,老娘还没死呢,哪有自己私藏着吃独食的,个不孝的东西。” 见她娘发火,李铁栓垂下头便不敢开腔。 又听她娘带着怒火说: “上次我不计较,你婆娘倒越发放肆了,咋的,现在是眼睛小的连我这个婆婆都放不进去了?” 李铁栓抬头想为自己媳妇分辨,她娘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给他下了死命令: “你去,把你媳妇拿回来的粮食全部给我拿过来,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尽想着一个人吃独食。她要是不肯,关门直接一顿胖揍,娘给你撑腰。” “娘。”李铁栓为难的喊了一声、 李老太秋风黑脸,粗生粗气的吼: “干啥?你也黑了心肠,连娘得话都不听了?” 李铁栓苦着脸,终是没说出拒绝的话,点点头。 刘桂英一脸贴在门上听得心花怒放,见婆婆逼妥协了二哥,二哥要来开门,捂着嘴笑,踮着脚尖快步跑回屋子去。 李铁山正在屋里擦脸,见刘桂英一脸奔进来,一脸鬼笑,问: “你去哪儿了?疯了?啥事这么好笑?” 刘桂英脱了鞋,坐在床上,看了看睡熟的狗蛋,笑得一口黄牙全露出来,三两句就把整件事说了一遍。 “这事是你挑唆的吧?”李铁山把帕子扔在盆里:“别到时候二嫂不愿意拿出来,娘再把你给卖了,看你有脸在家里呆。” “切,那个不下蛋的老母鸡,娘早看她不顺眼了,她要不乐意,你等着看好了,娘自会收拾她。” 刘桂英心里乐开了花,想着这几十斤白米到手,明天怎么着也有顿好的吃。毫不在意的说: “再说了,这么多的粮食,单就她们二房几个人吃,乖乖,也不怕把肚子给撑破了。” “那也是人家黄家给二嫂的,你啊,别尽想着占便宜,我是看出来了,二嫂不是个简单的,连她家丫头近来都鬼精鬼精的,到时候你别在人手里吃了亏。” “我呸,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刘桂英瞪着一双绿豆小眼:“我还能怕了她个老母鸡?”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要闹就闹大 李铁栓闷着脑袋回屋的时候,沐雪已经睡下了。 她是被爹娘刻意压低的吵架声闹醒的。 迷迷糊糊中沐雪听到她娘赌气的声音: “拿去吧,你都拿去吧,可再没有了。你个没良心的,尽知道帮着你娘欺负我,我瞎了眼,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没能耐的。” “我有什么办法,又没分家,家里是娘当着家呢。”是她爹无奈的声音:“娘说有好几十斤了呢!咋就这点?” “咋?这还嫌少,嫌少就别拿了,这里每一粒米都是我爹我兄弟下了死力气,用血汗换来的,这不该吃的吃了就该烂舌头烂嘴……” “哎,算了,别嚷嚷了,我这就给娘送去。” 沐雪爬起来,看她娘委屈的扑在床上闷声呜咽,爬到她娘床上: “娘,怎么了?” 李二嫂听了沐雪声音,慌忙擦擦眼,推了推她:“你怎么起来了?这么晚了,快去睡觉去,娘没得事儿。” “我刚听到爹的声音,爹呢?”沐雪问。 “给你奶送大米去了。”李二嫂心里堵着慌,口气中不免带着些情绪。 沐雪看她娘脸色不好,安慰道: “那袋大米娘不是本来就准备给奶的吗?早给晚给都要给的,娘就当喂狗了,别不开心了。” 李二嫂心里又闷又堵,往日碰着这种事只有自己暗自生闷气,得缓过三五天。 现在看闺女都懂事的似个小大人,也不藏着掖着,跟她吐苦水: “娘也不是那小气的,这米分出来原本就是要给你奶的,可我给你奶,还是你奶自己来要根本就是两码子事,娘这心里啊,很不是滋味。” 沐雪脑子一转,便明白了里面的道理,笑了:“娘,我晓得,我们主动给奶,那是咱的孝心;可她逼着来要,便是她贪心。” “我得儿,你明白就好。”李二嫂把闺女搂在怀里,感慨她的聪明,看着她粉嫩的小脸,经不住心疼: “娘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我得儿,也不知道往后哪个有福气的得了你去,娘便是受再多苦,再多委屈都不怕,只愿你以后能遇个好相与的婆婆,可不必像娘这样天天受气。” 想是这样想,但哪家的婆婆不刁钻?像她亲娘那样的好婆婆怕是打着灯笼也难再找出一个。即便是这样,她娘该调教,该打压的也是照样调教打压,就是她事事想拔尖的大嫂,背地里虽少不了说些闲话,当着她亲娘的面,不也是恭恭敬敬的,大气不敢出。 一想到女儿在家也不过能再呆个几年,就得去别个家受苦,李二嫂心中对婆婆的怨恨也淡了,不免感伤担心起来。 “娘,我才不嫁人,我就陪着你和爹,你等着吧,闺女以后出息了保证让人可着劲儿的羡慕你呢!” 沐雪感受脸上她娘手掌的粗糙,小手握住她娘得手,说的一脸坚定。 “可不要瞎说,哪儿有女儿家长大了不嫁人的。”李二嫂嗔怪道:“丫丫,你放心,到时候娘一定睁大了眼好好给你相看。” 沐雪便不再说,她的人生计划中只有赚钱一项,若非要嫁人,等挣了银子,招个听话的小白脸便是,省了那许多麻烦。 说着,李二嫂便催沐雪去睡觉,沐雪赖着不肯。 不就送个米吗?这老半天他爹都没回来,想来今晚还有一场好戏,她可舍不得丢她爹娘独自面对。 果不其然,又过一会儿她爹就垂头丧气的推门进来了,一看就是被骂得狠了。 沐雪扬起笑脸脆生生叫了声爹,李铁栓应下,说她奶叫沐雪娘和他一起去堂屋。 沐雪看着娘脸色变了变,愤怒中有些慌张,不忘回头嘱咐了她去睡觉,下床穿鞋咬牙跟着他爹出门去。 沐雪低头嗤笑一声,心中冰凉,看来她没料错,她奶果然是看中了她娘从姥姥家带回来的粮食!还狮子大开口,想全拿了! 操,脸皮真是够厚!沐雪麻利下床穿鞋,推开门,跟了出去。 她刚一推开堂门,就见一大坨黑影砸过来,得亏她闪的快,吧唧一声那黑影砸到地上,沐雪一看,原来是她娘给分出来的十斤大米。 “牛儿媳妇,你把我当三岁娃儿耍呢?”上方坐着的李老太黑沉着脸,正气势嚣张的指着李二嫂骂: “弄这丢丢破粮来打发我?还真是看到起我老婆子啊?” …… “谁给你的胆子,我现在还不老不瞎,你就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妖,这是想造反了吗?这个家到底是谁当家,你不晓得吗?” “娘…。我问了,真的就只有这些。”李铁栓真是被折腾的够呛,累一天了,还没得休息,身子乏的很。 李二嫂低着头咬着牙,就是不开腔,凭什么她亲娘给她的粮,她要全拿出来喂这些白眼狼。 李老太看大儿子这时候还围着自己媳妇说话,气不打一出来: “放你娘的狗屁!铁山媳妇看的真真的,又是背又是提的,就这点粮?哄鬼去吧!” 沐雪听李老太骂得急,靠在门边,不禁噗呲一笑。 她这一笑,屋里的三人才注意到她。 “个死丫头,你笑啥?”李老太看着大儿子这一家子,真没一个顺眼的。 “二丫,你咋跟来了,快回去睡觉去。”李二嫂抬头,见她婆婆已经把火气撒到闺女身上,开始急了。 沐雪不急不忙走过去,也坐到板凳上,直勾勾的看着李老太说: “奶,大晚上的,你这是在骂谁呢?我爹的娘可不就是您嘛,你的屁是狗屁呀?” 沐雪捂着嘴巴笑,两只乌黑的大眼睛盯着气极的李老太,滴溜溜的转,她就是来找茬的。 谁找她爹娘的茬,她就找谁的茬。 “那就是骂你自己是狗咯?” 李二嫂见李老太气的手发抖,想去蒙沐雪的嘴,还来不及伸手,就听沐雪又咯咯笑: “奶,可不兴这样骂自己呢,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你老颠东了,怕是几十年的老脸都丢尽哦!” “牛儿,你看看,看你生的孽种,好个牙尖嘴利的小贱人,连长辈都随意编排,你看我今天不撕烂她的嘴。” 李老太胸闷的厉害,她以为像往常一样对大儿子施施压力,再拿他媳妇生不出儿子的事来闹一闹,便就把这事给办下了。 只是没想,她这还没开始对牛儿媳妇施压,这死丫头片子就跳出来乱搅一气,把她的计划全搅乱了。 李老太跳下来,就冲过来要撕沐雪的嘴巴。 李铁栓和李二嫂连忙拦着,李二嫂见沐雪杵着不动,急得拍了一下她背,催促: “你咋这么不省心,跟过来干嘛?快回屋去。” 沐雪看她爹也不敢死拦她奶,身子被她娘一个劲儿往外推,沐雪看着她奶扭曲的老脸,心中连连冷笑。 李二嫂好不容易把她这冤家推出门,赶快把门关好,回头向婆婆赔罪。 沐雪站在黑乎乎的院子里,隔着门都能听到屋里李老太婆的厉声打骂,想来这老婆子还动上手了,一阵乒乒乓乓,也不知道是她爹还是她娘遭了这死老太婆的毒手。 沐雪心中着急,使劲推了推门,推不开。 她银牙一咬,一不做二不休,冲进厨房翻出个大盆,拿了火钳就在上面哐哐敲起来,一边敲,一边围着院子转,一边扯开喉咙喊: “不得了了,我奶要杀人了。” 既然李老太婆要大晚上的折磨他们二房,让他们家没得安稳觉睡,那今晚就谁也别想睡了,要闹就闹大,看到时候丢的是谁的脸。 正文 第三十章 这死老太婆,心太黑 刘桂英本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子全是白生生的大米,一听院里沐雪哐哐盆响,随着大喊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她爹,你听,娘要杀谁呢?”刘桂英使劲推了推打呼的李铁山,看热闹怎能少的了她。 “怎么回事?”李铁山不情愿的睁开眼,见刘桂英麻利的穿着衣服,慌忙套了条裤子就坐在床边穿鞋。 刘桂英眼冒精光,幸灾乐祸乐得直笑: “哪能有啥事,肯定是二嫂不愿拿粮出来,娘正收拾她呢!” “你干啥去?”见刘桂英站起来就要走,李铁山坐起来,一手拉住她。 “我去看看,他爹,你也一起去吧。” “不许去!”李铁山死拉着刘桂英一只手不放,沉下脸: “娘教训人,你去凑什么热闹,给我上床睡觉!” 刘桂英挣不开手,急了:“二丫那死丫头惊抓抓的,叫的全院都听见了,我哪儿能不瞧瞧去?再说,我得去帮娘不是,不然那几十斤的大米哪儿那么容易拿得到手。” 刘桂英使劲挣脱男人的手,兴匆匆朝屋外奔去。 李铁忠两口子正做着梦呢,突然听女孩尖溜溜一声的“杀人了”,骇的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仔细一听辨出是二丫的声音,两口子对望一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一顿忙乱穿衣裤。 出的门去,只见二丫左手里提着大盆,右手提着火钳,哐哐直敲,一边绕着院子扯着喉咙喊杀人。 王大梅两步上前拉住沐雪,着急的问: “二丫,咋了,咋了,你喊什么呢?谁要杀谁?” 沐雪见四爹四婶也出来了,她三爹这才慢悠悠的出现,而来的最早的三婶已经迫不及待在砸堂屋门了,一边砸一边冲里喊: “娘呢,你开开门,我是桂英啊!” 沐雪任四婶拉着,看她一脸紧张,三爹四爹站在屋檐下,看不清神色。 她停了敲盆,嘴角勾起笑,一言不发。 几人只听到刘桂英拿拳头砸门,屋里传来二嫂呜呜的哭声,李老太的粗鲁的叫骂。 “二丫,怎的不说话,你要急死我啊!”王大梅道。 李铁忠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这情形也知道是她娘在关着门对二哥二嫂发狠呢!走下来拉住王大梅: “别问了,没得啥事,走,回屋去。”说完责备的瞪沐雪一眼,这大半夜的屁大点事就敲锣打鼓的,扰人清梦。 “四爹,奶要杀我娘呢,你也不管管?”沐雪眼神冰凉的回瞪,她这四爹还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连亲兄弟也待管的。 “小孩子,说什么胡话,看把个家闹得不得安宁。”李铁忠拉下脸教训。 沐雪这一通闹,一直没见她爷有动静,也不知道他是真没听到,还是心理有亏,躲着不出来。 沐雪冷哼一声: “四爹不管就算了,侄女知道你哥婶的命还没你睡觉来的重要。”说着沐雪拿着盆又敲开了,一边敲一边扯着喉咙叫。 乡下院子隔音不好,小女孩特有的高尖声音,在安静的夜里传的更远。 “鬼叫什么?号丧啊?”李老太憋着满脸火气哐啷一声拉开门,刘桂英没准备差点扑一扑趴。 老二媳妇滑不溜秋,越来越不好对付了,怎么打骂都不承认有余粮,逼急了就哭,门外老三的瓜婆娘把个门砸的震天响,那个天杀的小贱人满院子喊杀人,真想把全村人都引来看她笑话吗? 这老太婆终于开门了,沐雪从门缝看见她娘坐在地上捂着脸哭,扔掉手中的盆和火钳,什么也顾不得直接冲进去。 “娘,娘没事吧。”刘桂英偷瞄一眼屋里的情况,见她二哥屁焉的坐在一旁,二嫂狼狈的坐在地上哭,看来是被婆婆狠狠收拾了一顿,再看婆婆一脸怒火,她立马讨好的堆起笑。 老四只望了一眼屋内,便强拉他媳妇回屋,老三看了看他已经跨进堂屋的媳妇,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跟进去,见老四老口子已经没了影儿,心里暗骂刘桂英一句蠢货,也反身回屋去了。 “娘,娘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沐雪蹲坐她娘身边,紧张的问。 她爹垂着头一脸疲惫,眼睛都睁不开,硬撑着坐在旁边,看闺女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吃惊道: “丫丫,你怎么…。” 李铁栓话还没说完,刘桂英已经扶着李老太回来了。 李老太吊着眼睛一一扫过大儿子一家,屁股往板凳上一坐: “今儿,不把事说明白了,你们谁也甭想回屋睡觉。”她看着还在捂着脸呜呜做哭的老大媳妇,心中厌恶至极。 “娘,啥事啊?”刘桂英舔着脸,明知故问。 李二嫂抹了一把眼泪,抬头便看见刘桂英那张笑眯眯的马脸,心里忽得窜起一阵鬼火。 她站起身来,推开沐雪,冲过去抓住刘桂英的头发,使劲儿用手朝她身上招呼,她回家来只刘桂英一个人瞧见,若不是这个嘴尖牙怪的臭婆娘给婆婆通风报信,婆婆哪儿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李二嫂想,反正她这辈子也是生不出儿子了,男人苦干一辈子,工钱一分得不到不说,连她娘家可怜她送的粮她们都要来贪。 她注定了一辈子被婆婆欺负到死,黑心的婆婆,才刚当着她的面撺掇着他男人要休了她,简直要把她两口子给逼疯了。 李二嫂心头对生活感觉绝望,似魔障了般,发疯的揪着刘桂英死命打,这十年来这个臭婆娘害的她遭了婆婆多少打骂,她忍了十年,再也忍不了了。 “哎哟,哎哟,你个不下蛋的老母鸡,敢打老娘?”刘桂英刚进门就莫名其妙被一阵抓挠,没得个准备,身上被李二嫂狠狠招呼了好几下。 “娘、三婶,你们别打了。”沐雪眼见她三婶回过神,泼辣劲儿上来,扯住了她娘的头发,立马上前去拉架,暗中帮着她娘死死拉住她三婶的右手,不让她使劲。 “反了,反了,敢在老娘眼皮子底下动手了。”李老太见两个媳妇抱着一起,厮打的厉害,已经滚到地上去了。 气的狠了,胸膛起伏不定,四下望了望,抄起一根矮凳子就朝大儿媳妇身上砸去。 沐雪眼尖,见她奶拉个架都要偏心。 “哎,娘,别…。”李铁栓也看见了,他娘这一下子下去,不黑紫一大片?痛个十天半月?急急的要去拉他娘得的手。 可李老太婆铁了心要趁机教训大媳妇,李铁栓还来不及阻拦,她的手中的凳子就砸了下来。 操!这死老太婆,心太黑。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逼迫 沐雪本能的扑到她娘身上,李老太手中的凳子结结实实砸到她背上,痛的沐雪心一紧,一呲牙,忘了呼吸。 “二丫!娘得儿吶!” 似乎听到木头砸到骨头上的声音,李二嫂回头见闺女扑在自己身上,一张小脸惨白,没一丝血色,吓得心肝发颤。 “她娘得西皮,看我怎么收拾你个不下蛋的老母鸡…。”李二嫂停了手,刘桂英立马翻身骑在李二嫂身上。 李铁栓在一旁看凳子砸到他闺女瘦小的身子上,吓傻了,回过神,也怒了,上去拉住骑在他媳妇身上披头散发的刘桂英,用力一甩,便把她甩出去。 “二丫,你怎么了,说话,可别吓唬爹。” 李二嫂满腔的怒火化作紧张,看她闺女保持着被砸的姿势不变,痛的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两行泪刷的流下来,抬头不服气的质问李老太: “娘,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媳妇来,这可是你嫡亲的亲孙女,你也下的去手,她身上可流着李家的血呢!” 李老太满不在乎,哼唧一声: “砸死也活该,我还没见这样疯癫的女娃,大半夜在院子里敲锣打鼓的,喊得什么话?趁早死了干净,免得丢了我李家的脸。” 刘桂英被甩了一屁股墩在地上,起身本想骂娘,见婆婆和二嫂又对上了,只得先闭了嘴,在一旁哎哟哎哟揉着身上的痛处。她一直以为二嫂很好欺负,没想到这臭婆娘下手这么重,又打又掐的,她这回可吃了大亏。 “她爹,你听听,你听听这叫什么话?”李二嫂心凉的透透的,却拿婆婆没有半点办法。 “娘,二丫还是个孩子呢,有什么错处,你教训教训就是了,怎么下这么重的手,打坏了可咋办呢?”李铁栓心中着急,跟着埋怨道。 “好,好,牛儿,老娘养了你三十几年,你娶了媳妇了就忘了娘了,现在跟着你媳妇滚是吧,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翅膀硬了啊,早知道老娘生你下来活受罪,不如当初就掐死算了,哎哟,哎哟……。”李老太捂着胸口,一手锤着桌子,撒泼。 “都在闹什么闹?深更半夜不睡觉,一个二个有这好精神,干脆别睡了,给我出去挑水,上山砍柴去。” 实在闹得太不像话了,李老头在屋里听着忍不住,只得爬起来。 本来李老太要逼老大家的把黄家的粮食交出来,他是知道的,只是这事儿怎么也占不了全理儿,他不方便出面,只能装听不到。现在闹了大半夜,事没办成,倒越闹越厉害了,他再不出来震住,怕是家里这点儿破事要给闹到天亮。 “爹,你来了,二哥和二嫂合起伙来打我呢,你可得给我做主!被哥嫂这样欺负,媳妇我都没脸见人了!”一看见公公出来,刘桂英脸一变,马上哭将起来,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给我闭嘴!”李老头不赖烦看她演戏,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个蠢货,事是她嘀咕到老妻耳朵里的,不说躲远点,还一个劲儿凑上来,真是无可救药,看老四两口子多聪明,从来不管家里的闲事,谁也不得罪。 沐雪弯着腰,感觉背上蝴蝶骨似被敲碎了,一时间痛的不能动,稍微动一下,都痛的流眼泪。 耳边爹娘关切紧张的声音,她听到了也没办法回应,真的是痛得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说说吧,怎么回事?”李老头假装什么都不晓得,眼珠盯着李老太,很是不满。 李老太咬着牙,心里又恨了大儿家一笔,干巴巴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刘桂英看说到正题,身上的痛也感觉不到了,睁着一双绿豆小眼,冒着光,盯着李老头,只盼着公爹开口。 “老三媳妇,你看清了?真有好几十斤?”李老太看向刘桂英,见她披头散发,鬼似的。 “爹,儿媳看的真真的,绝对少不了的。”刘桂英脸上又扬起了笑意,她转头对着坐在地上扶着沐雪一动不敢动的沐雪娘,厚着脸皮说: “二嫂,你就麻溜儿的把粮交出来吧,看把爹娘都惊动了,你拿出来还不是全家一起吃,可少不了你们家那口饭。” 呵呵!说的多好听,真是不要脸,敢情这三婶已经把姥姥家给的粮食当成自己的了,还少不了他们二房的,这本来就是二房的粮食,好不好? 沐雪暗中做着深呼吸,缓了缓,感觉背上不那么痛了,转头犀利的盯着刘桂英,啐了她满脸: “三婶说的真轻松,几十斤的大米,谁家能说给就给?你嘴巴一张,让我娘到哪儿拿去?我看你是饿昏了头,看花了眼。” “大人说话,小孩乱插什么嘴。”李老头皱起眉头,不满沐雪的牙尖嘴利。 “就是,有娘生没娘教的小贱人!”刘桂英见公爹向着她,得意的小声嘟嚷,声音却足以让房里的每个人都听见。 沐雪气的要跳起来,被她娘死死按住,她回头见她娘对她摇摇头。 她爹心里虽气愤,却被爷奶两人一个孝字压的不敢再分辨。 去他妈的,沐雪心中憋屈,一双漆黑的大眼睛贼阴冷冷的亮,一一扫过她爷、她奶,发狠想到,真惹毛了她,她今晚就一把火把李家给烧个精光,让他们全去见鬼。 见大儿沉默着还不松口,李老头一屁股坐在首位,朝老太婆递了个眼色,李老太底气更足了,骂起她自己的儿子不带一点儿心疼的: “牛儿,你媳妇黑了心肝,你也跟着混账,为了一口粮,连爹娘都丢一旁去了,你是不是要把你爹气死才甘心啊?”李老太又指着沐雪娘:“这样的媳妇,马上给我休掉,一点儿孝心都没有,又生不出儿子,屁用没有……。” 一阵狂风暴雨的叫骂,简直把她爹娘骂的个钱不值,沐雪发觉抱着她的娘气的浑身发抖,娘的眼泪滴在她手背上,火热滚烫。 沐雪伸手擦了擦她娘的泪水,见她娘脸色似有松动,抖动的嘴似要妥协。忽的一下站起来,大叫一声: “骂够了吗?你们要不信,就去屋里搜。”沐雪盯着罪魁祸首刘桂英,语气发狠: “要是搜不出一粒米,奶你可别忘了撕了这个挑拨离间臭女人的嘴。”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阿男大姐 几个女人急冲冲闯进沐雪她们屋子,李老太黑沉着脸,一进屋,鞋没脱就盘腿爬床上端坐着,一个眼色丢给刘桂英,刘桂英憋不住得意,磨掌擦拳好一顿翻天覆地的折腾,沐雪和她娘依偎着靠在门框边,冷眼看着。 个老不死的,那一板凳砸得可真狠,沐雪背挨着她娘的身子,她娘稍微动一下身子,就带动着她后背火辣辣的痛。 “娘,别担心,反正什么都没有。” 感觉到她娘越来越紧张,沐雪安慰的拍拍她娘的手,幸亏她早防了一手,刘桂英这个泼妇果真眼红得紧,死咬着她娘的粮食不放。 沐雪抬头见她娘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心里又给她奶和刘桂英记了一笔。眼下天时地利人和她一样占不上,等着吧,有朝一日她定要从她们身上讨回来。 不到一刻钟,刘桂英就把二房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连床底下都不放过,越翻刘桂英心中越着急,抬眼看着婆婆越来越黑的脸,额头冒着汗。 “三婶,别着急啊,你慢慢找!”沐雪脚站痛了,拉着她娘坐到凳子上,看刘桂英急的慌乱起来,骑虎难下。 又费了一般功夫,刘桂英还是连可米影子都没翻出来:“娘,肯定是二嫂藏起来了。我看的真真的,她…。” 啪!啪! 李老太觉得自个儿老脸烧的厉害,又拉不下脸承认她的错,见老三这瓜婆娘还要强辩,毫不留情就赏了她两大耳刮子。 “个眼皮子浅的,整天偷尖耍滑,脑子糊屎了,竟想些有的没的,害老娘折腾这一晚上。” 先前闹得太厉害,李老太对上沐雪娘俩不太自在,想来牛儿媳妇也没这个胆子,敢瞒下几十斤粮食,难怪她怎么打骂,甚至威胁要休了她,她都不松口,原来是这瓜婆娘又无事生非,说空话了。 李老太骂骂咧咧,想到自己听信了三儿媳妇的空话,半夜把老头子都折腾起来,结果竟是个空,回去少不了老头子一顿数落,满心的怒火可了劲儿往刘桂英身上发泄。 两人就这样打打骂骂,拉拉扯扯出了屋门,最终没搜出粮食,也没说给她们二房一个说法。 不一会儿,沐雪爹满身疲惫回来,顾不上洗脸洗脚,对两人说了句,没事了,都上床睡觉去吧,就累得倒在床上打呼。 沐雪虽八岁了,但家里有空屋子宁愿给她三爹做书房,也不分给她住,她娘只得让她爹用些边角木料做了个小床,放在北墙边,又在两堵墙钉了木桩子,扯上绳子,挂上厚蓝布,为她隔出一个小空间来。 李二嫂去打了盆冷水,坐在沐雪小床上,掀开她的衣服,看闺女后背一大片青紫,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奶的手也忒黑了,使这大劲儿。”李二嫂抹了把泪,把帕子在冷水里搅了搅,摊在沐雪后背上: “你也是,看着凳子砸下来也不晓得躲开,以后可不敢这样了,把娘心疼的。” 冰冷的帕子摊在后背上,似缓解了些疼痛,沐雪不甘心: “娘,这事就这样算了?” 她奶和她爷今夜摆这大阵仗,没搜到粮食,丢了老脸,真就一点儿不觉得心里有愧? “你呀,以后大人的事少管,给我安安生生的在家呆着,再过几年相个好人家,摆脱了这个家就好了。” 李二嫂对公婆从来不报任何奢望,嫁进这个家,还不是一切他们说要怎样就怎样,她做儿媳的哪儿敢去质问。 “娘。”沐雪爬起来坐着,看着她娘的眼睛,认真的问:“是只有咱们家这样,还是别人家都这样?” “长辈有错,咱小辈就连说都说不得吗?长辈要打要杀的,不管有理没理,咱们都只有生受着?” 沐雪心里憋屈着,她突然发现无论她怎么折腾,世俗就这鬼样,她爷她奶再错也没人敢说个不,而她们再对也就这个鸟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到最后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捞不着。 “哎哟,我得儿,快躺下。”李二嫂见闺女猛坐起来,帕子滑下去,连忙把她又按下去。 沉默了半响,沐雪才听她娘喃喃的说: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哪家都一样,慢慢熬着吧。” 沐雪听了如卸了气的皮球,浑身一软,突然对生活充满了绝望。 沐雪后背有伤,十几天都在家躺着没出门,她现在几乎是破罐子破摔,也不去干活,天天守在窗前晒她的烟草叶子,任谁骂得再难听她只当听不到,实在骂得急了,她就说她背上骨头被奶打裂了,干不了活,除非给请个郎中看好了。 她四婶亲自掀过她的衣服,好家伙,小女娃嫩白的皮肤上黑紫一大片,看着怪吓人的,她把情况这么给家里人一说,便也没人再刁难什么。 但是一到饭点沐雪她就准时出现,便是只分得一碗稀饭,她也不愿把她自己那份便宜了别个。 其实她早就偷偷把藏在四爹书房的粮食搬回来了,家里一没人,她就生火烧一锅干饭,藏在自己屋子里,半夜才拿出来给分给她爹娘吃。 想她第一次半夜摇醒她爹,递给他一大碗米饭,他爹骇了一跳,居然还愚蠢的想着要把粮食交给她奶去,最后还是她娘又哭又闹才打消了她爹的傻念头。 只从此后,她爹白天干活更加卖力,似乎夜晚吃了独食很不安生。 休养了快一个月,沐雪算着山上野烟草下一波烟叶子快熟了,便准备上山去摘下来。 她路过村中那颗大槐树,见阿男坐在树荫下,呆傻傻的看着几个小屁孩游戏,三两岁的小屁孩围着大树嘻嘻哈哈跑来跑去,她弟捡了石子儿丢在她身上,她也没个反应,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 “阿男。”沐雪招呼她,看她眼睛都不动一下,石化一般。 “你姐怎么了?”沐雪一下逮到从她身边跑过的阿男她弟小石头问。 小石头和铁蛋差不多大,长的没铁蛋胖乎,廋廋小小的,却精神好的很,跑得飞快。 “不晓得。”小石头被沐雪拧着衣领,身子扭来扭去。 沐雪一放手,他又没心没肺追着前面的男孩跑起来。 “阿男。”沐雪弯腰,拿手在阿男眼前晃了晃,阿男终于回过神来,小小声的叫了声丫丫姐,便没了声音。 平日里这丫头,虽在家过的辛苦,但一直都很积极开朗,话很多,怎地今日焉了。 沐雪在村中也就阿男一个小姐妹,不得不停下来问她。 问了老半天,阿男才开口,原来今天她大姐回来了。 沐雪在脑中搜寻了下她大姐的模样,完全没有印象,只听她娘和阿男娘雨天一起纳鞋底的时候提起过她,据说是很勤快能干的一个小丫头,今年才十五岁吧。 “丫丫姐,当初我爹说我大姐嫁到田家是享福去了,可我今天看见大姐身上到处都是伤,手臂上一排排的牙血印字,简直比在家里时还不如。”阿男低着头,喃喃的说,脑子空空的,觉得心里难受的紧。 “什么,你大姐嫁人了?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沐雪惊讶。 阿男看了沐雪一眼,告诉她说她大姐这个月初才嫁给了邻村的田家。 听说她姐夫都快三十岁了,家里除了他,就一个寡母,地不多,房子也不好。 当初她娘死活不愿答应这门亲事,她爹喝了田家送来的酒,当着田家的面把她娘狠揍了一顿,当时就做主让田家把她大姐领了家去。 可怜她大姐去的时候,家里啥也没给拿,阿男和她二姐追出去四五里地,一路哭着回来。 “你大姐在田家过得很不好?”沐雪实在找不到话安慰阿男,干巴巴的问。 “嗯。” 阿男手里掐着一片树叶,扯了个缺道:“我觉得大姐好可怜,她偷偷告诉我说若不是为了怕田家闹上门来,让娘为难,她真想死了算了。”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秋寡妇 沐雪独自往大山上走去,想着阿男的大姐,在家时勤勤恳恳,做牛做马,她那酒鬼爹就是颗不定时炸弹,一哪儿稍不顺心就回家拿三姊妹出气,听阿男说回回都是她大姐冲在前面护着她们,从小到大就数她挨的毒打最多。 被他爹一壶酒嫁到田家,寡妇婆婆刁钻恶毒,白日里死命指使着干农活,夜里常挑唆她儿子对她拳打脚踢。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回娘家,也只能偷摸着私下和两个妹子吐吐苦水,万不敢实话说与她娘听,只怕她娘晓得了心疼,又找他爹闹,每回闹起来最后吃亏还不是她娘。 沐雪听了唏嘘不已,她知道这个封建年代女孩命贱,却不知到如此地步,虽对阿男大姐的遭遇深感同情,却也无能为力。 想到就因为她是女孩,一家子都不把他们二房放在眼里,可了劲儿的践踏,好事没有她们二房,坏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们。即便她娘娘家富足又算有些背景,没生得儿子也同样明里暗里遭人欺负。 沐雪跪在地上,把那几株烟草根下新熟的烟叶摘下来,心想得赶快想办法赚银子才是正经,这样日日受人白眼的日子真他妈让人不爽! 特别是她现在还和爹娘睡一屋,有时半夜醒来,总有些让人羞羞的声音,她八岁身子里装了二十多岁的灵魂,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被强制偷听爹娘的墙角,这让她情何以堪啊? 这次共有十来片,全部收拾好放进挎篮里,用布遮好,沐雪站在山顶上,往下望,六月麦子熟透了,山下全是一大片金色的海洋,特别漂亮。 头顶的太阳渐渐烈起来,沐雪挎着篮子下山,山背后不向阳,那块斜土虽大,麦子长的却不怎么好。为了凉快,沐雪抄了山背的小路,麦田小路没走多久,便听见麦地里传来女人骚情的咯咯闷笑。 “好嫂子,让我摸一把又能怎地?兄弟心里烧的慌呢!”男人急促下流的声音,沐雪一听便认出这是村里出了名的二流子刘癞子。 “你猴急什么,不是说帮我割麦子吗?别动手动脚的啊,你再不老实,我可喊人了。” 女人假意呵斥,压抑的声音还是带着笑意。 “嫂子得先让我解了渴,我才有力气给你割麦子不是?”刘癞子低声央求:“我的好嫂子,就让兄弟吃吃你白馒头,兄弟下面饿的惨了,你就赏兄弟个饱吧!” “我呸,少跟我来这套,先把麦子割了再说。” “那你先给我点甜头,让兄弟亲个小嘴。” 女人娇笑道:“滚…” “哎哟,你往哪儿摸,哈哈,你快住手,小心给人看见了…。” 沐雪听了一耳朵,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听出这女人原来是村里的秋寡妇。 说起秋寡妇也怪可怜的,听她娘说这个女人刚一嫁进门还没一个月,她男人就落水淹死了,她那瞎子婆婆不想白养着她,干脆直接将她又定给了小叔子。 先前村里也不是没有兄弟娶嫂子这样的事,只是说出去终归是不好听。 一开始两人也觉得别扭着,一起出门老被人打笑,总有那不正经的问秋家老二,你嫂子的滋味咋样啊?你有你哥大吗?塞不塞的住你嫂子啊? 秋家瞎眼婆子自己便是三十几头上死了男人,一个人把两个儿子拉扯大,早练就了一副刀枪不入的厚脸皮,撒泼骂架的本领不是一般人根本吃不消,听了他小儿回来转述,改天就堵上那玩笑的人家,把着门,硬是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至此村里再没人敢随便开两人玩笑。 第二年秋寡妇就生下个胖小子,一家人过得也是和乐顺意,但好景不长,胖小子还没满岁,秋家二儿子学人做卖货郎,在回家的路上冲撞了贵人,被飞马踢翻了货架,踩爆了脑子,当时便脑浆四溅,惨不忍睹。 尸体在路上暴晒了一天一夜,还是第二天赶集的同村人发现了,回来报的信。秋寡妇带着儿子风风火火赶过去只看了一眼便晕死过去,她婆婆的眼睛也是那时候哭瞎的,两人报了官,官家拖了半年,随便一结案就算完事。 至此,秋寡妇的婆婆变得神神道道,把个秋寡妇看管的越加严实,轻易是不让她一个人出门的。 偏秋寡妇长的颇有几分姿色,村里娶不上媳妇的汉子,那些不学好的下流胚子,个个都狼似的盯着她,这四五年过去,也没听秋寡妇正眼瞧过谁。 大家都赞秋寡妇,说她守得住,是个正经好的。 没想表面一副拒人千里之外,一本正经的秋寡妇,竟然暗地里和二流子刘癞子鬼混到了一起。 沐雪不耐烦惹闲事,辨出两人声音,赶紧加快脚步朝前走。 沐雪回家把新摘的烟叶子放窗台晒起来,就去厨房帮四婶王大梅做饭,这几日家里的人全去地里抢收麦子,都是四婶做好了饭,沐雪去地里送饭。 她一跨进门,坐在小板凳上的铁蛋便扬起脸,给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口水从他嘴里流出来,沐雪上前用手给他擦了擦。 “姐,姐…。”铁蛋看见沐雪,兴奋的抓住她衣袖,两只乌黑黑的眼睛亮晶晶的。 铁蛋笑得露出小白牙,沐雪看见他嘴里似包着什么东西,捏捏手指,黏糊糊的,她闻到一股麦芽糖果子丝丝甜味。 回头看在灶下烧火的四婶,沐雪轻笑一声。 这期间她又随家里去了几次镇子,镇上每一种货物小吃的价格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种裹了白衣的麦芽糖果子,价格比平常乡野糖果贵了不少,她四爹工钱都是上交了的,哪儿来的钱买这么好的零嘴? 沐雪不动声色笑着招呼了她四婶,从门背后拿帕子沾水擦了擦手,又给铁蛋擦了擦嘴角,自觉的去灶下烧火。 铁蛋蹬了凳子,手脚并用也爬到灶下,坐在沐雪的腿下,看着灶中熊熊的火焰,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如今天气好着,这日就连一向不下地的四爹都去麦地里割麦子了,沐雪本有心想私下试探下她四爹,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毕竟她们二房还没和四房撕破脸,即便知道了他四爹在藏私房钱,告发出去,先不说她奶信不信,好歹现在家里四婶因了铁蛋的缘故还愿意帮着她们二房些,若真闹了出来,她们二房在家里才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所以,当王大梅提出今天她去给送饭,让沐雪在家帮忙看着铁蛋,沐雪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 等她四婶出来门,沐雪便偷摸着从屋里舀两小碗大米出来,将就着灶里的火闷一锅白干饭,捡了两根黄瓜切成细丝,也没什么酌料,和上自家做的豆酱,盖在白米饭上,用盆装了水,再把装米饭的碗镇在水中,一起端到屋里藏好。 整个过程,沐雪一点儿不瞒着铁蛋,见他虽不会说话,但也认得出粮食,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米饭,也不哭闹,沐雪便从中舀了一小碗喂了他吃,直吃的他眉开眼笑,用小胖手拍打着肚子。 想了想,沐雪洗了手抓起一把米饭,挑上一些黄瓜丝,浓浓的和了豆酱,狠狠捏了个拳头大的饭团,找了菜叶子包好,藏在袖中,准备等下偷偷带出去给阿男吃。 沐雪想起阿男在树下跟她说起她大姐,吸着扁鼻子,小眼睛红红的,哭的好不可怜,可她现在自身都难保,真是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她的。 王大梅一回来,沐雪就把铁蛋交给了她,找了借口说出去寻狗蛋,就出门了。 这些天家里大人忙,更没人顾得上管狗蛋,他正好浑天混地甩开了膀子耍,今儿下河捉鱼,明儿上树抓虫,不到天黑不落家,中午都跑到地里和他娘一起吃饭,也不回家。 沐雪跑到阿男家只见她家门锁着,一个人没有,又跑去老槐树下,也没见着人,常在树荫下玩耍的几个小破孩今儿一个没有。 真是见了鬼了! 今儿怎么村里一个娃都没看见? 沐雪找了几圈也没找到人,小脸晒的绯红,额头冒着汗,心里有些焦急。 这时,一个小男孩飞叉叉迎面跑来,带着一阵风从沐雪身边跑过。 “哎…。那个谁……” 虽只一照面,沐雪也认出这五六岁的黑瘦男孩便是秋寡妇的儿子,黑娃。 黑娃跑出去好几米,回过头,看着树荫下的沐雪,喘着粗气,闷闷的问: “你叫我?” “黑娃,你干啥去?看见阿男了吗?”沐雪大声问他,呵,这小子长的真黑,只有一双狭长的闪亮眼睛,看起来很是精神。 “阿男在河边呢!有人掉河里去了,我赶着去叫大人。”黑娃急急的应了一句,也不看沐雪,掉头就跑。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娃没气了 沐雪跑到河边,见村子里的半大孩子基本都在,全都围在岸边,叽叽哇哇,乱成一团。 沐雪眼尖,一眼看见孩群中的阿男,几步跑过去拉着她问: “阿男,谁掉水里了?” 只见阿男一脸慌乱,整张脸急的通红,小扁鼻子呼哧呼哧呼气,带着哭腔: “丫丫姐,小石头掉河里了,呜呜,怎么办?我爹该打死我了,呜呜……” 沐雪听了心中一惊,朝河面望去,见河中间还有水花扑腾,却也不太大。 “就没有会水的?”沐雪紧张起来,望了望四周十几个小孩,最大的也七八岁,满十岁的男孩便是半个大人了,这时节早被拉到麦地割麦了。 “麻三,你们不是天天在河边耍吗?不会凫水?还不去救人?”沐雪冲旁边最高的男孩焦急的喊。 “我们都只在河上游耍,这节河里死过人,有水鬼吶,我可不敢去送死。” 麻三伸长了脖子望着河面,也是满脸焦急,却说什么都不敢下水去救小石头。 沐雪和他说不清,眼见河面小石头扑腾的水花越来越小,心中急的要死,只恨她也不会游泳,阿男已经一边高叫着小石头的名字,一边大哭起来。 这时,黑娃终于带着几个大人急冲冲跑了过来,黑娃擦了一把满头的汗水,跑的喘不过气儿,用手指着河面扑腾的水花给几个大人看。 几个男人脖间都搭着汗巾,满头满脸豆大的汗珠。 正埋头割着麦呢,一听到有娃落水了,几人丢了镰刀就着急忙慌跑了来。几人男人的到来,让大家看到了救星,十几个孩子齐刷刷望向几人,沐雪心里也暗松了一口气。 却见几个男人望着河面踌躇着一脸为难,迟迟不下水救人。 “叔,赶紧救人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沐雪不知道几人在顾忌什么,连忙催促。 其中一个男人看了沐雪一眼,脸色挣扎: “你懂什么,这节河鬼怪的很,要吃人呢,哪年不死个把人。” “就是,不死人那年都要死牲口,连里正家饮牛都不敢来这节河。”另一个男人附和着说。 “叔,那都是迷信,不可信的,今年还没涨水,水位不深的,你们几个随便哪个下去都能把小石头救上来。”沐雪极力劝说,说的舌头发干,几人也不动。 “叔,我给你磕头呢,求你们救救我弟弟吧。”阿男哭的一脸鼻涕泪水,扑通一声跪在几人面前,把头磕得砰砰响: “我家就这一个男娃,可不能出事啊,求叔们好心救救他吧。” 阿男家麦地离的远,她已经打发邻院的二狗去叫她爹了,可她爹一时半会也赶不来,眼见几个叔伯不肯下河救人,她乱了方寸,心生绝望,打定主意,要是今天她弟小石头救不上来,她也不活了,想到她爹往死里打的手段,她不如干脆跳河死了算了。 “叔,再不能等了,水花都没了。”遥遥看去,水面水花几乎没了,只冒着水泡,沐雪心里发凉,拉住身边最高的男人,激动的喊起来: “现在还有机会救小石头,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淹死?你们也是有儿有女的,换做是你们家的儿女掉到河里,难道也要因为惧怕鬼神之说,不下河救人?” “今天要是小石头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淹死,你们就是见死不救,你看到时候村里一人一口唾液也能将你们淹死。”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我们没说不救,可这河里有鬼呢,咱不能把自己也搭上啊!”几个男人被沐雪说的脸上下不来,小声分辨道。 几人正争论,阿男突然站起来往河里冲。 沐雪一把拉住她: “阿男,你干嘛?” 阿男脸色惨白,使劲想挣脱沐雪拉她的手,哭着说: “既然大家不愿救我弟,我自己下河去救。” “你会凫水吗?你就下河!”沐雪厉声呵斥她。 “可再没人下河,我弟他肯定活不了的,呜呜……” 沐雪还想说什么,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叔公响,河里溅起一片水花,有人跳河救人了。 众人一致看向河面,只见水面下一条精瘦的小身板,像箭一样射了出去,等他冒头换气,大家才看清是秋寡妇家的黑娃。 不过几息黑娃就游到了小石头的位置,众人只见他在那处水寻了几次都没寻到小石头,心不禁提到嗓子眼儿。 再一次看黑娃憋气沉下水面,冒头出来,还是朝岸边摇着头。 “娃不见了?” “肯定是被水鬼拖走了!” “我就说这节河鬼的很,可不敢轻易下水去,别黑娃也被水鬼抓去了……” “黑娃哥,没寻着就算球了,别在那儿久呆着了,快回来吧,水鬼要抓人吶!”平日和黑娃耍的好的男孩,扯着喉咙焦急的朝河面喊。 阿男一听,吓得腿一软,摊坐在地上,望着河中央的黑娃,哭的喘不过气来,她弟淹死了,她也活不了了,呜呜…… 火辣的太阳光反射的水面,沐雪眯起眼睛,脑子飞快的转动,对了,河水是流动的,小石头肯定人小身体轻,肯定是被河水冲离开了。 “黑娃,往河下游找找,小石头肯定就在不远处。”沐雪紧握着拳头,朝黑娃大吼。 黑娃听了,一个猛扎,往下寻去。 “二丫,你这是干啥,你要害死黑娃啊?”岸边一个男子不赞同,责备沐雪:“我可告诉你,秋寡妇就只黑娃一个崽,他要出了事,秋家男丁就真全死绝了,你看秋瞎婆子不活撕了你。” “黑娃,别找了,快回来,你还要命不要?”几个男子一齐朝黑娃喊。 沐雪又急又气,心里憋了一肚子气,也没空跟这些封建迷信的老蛋费口舌,只觉得每一秒都那么漫长,双眼死死盯着水面。 “找到了!” 终于黑娃冒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对岸高喊一声,狭长的眼睛被水光照耀亮的可怕。 黑娃刚把小石头拖到岸上,阿男他爹就跟着二狗到了,她娘和姐还在不远处朝这儿狂奔。 “石头,石头…。”阿男爹一把推开黑娃,抱起地上的小石头,摇晃,急急喊。 黑娃在水里折腾得没啥体力,一个不防就被阿男爹推了个跟斗,沐雪伸手把黑娃扶起来,见他救了人也不邀功,闭着嘴默默捡起脱在岸上的短衫擦脸。 沐雪顺势把袖子里藏的米团塞在他手上,又扯他手里的短衫盖住,小声对他说: “黑娃,你去那边树下歇一歇,别让人看见。” 黑娃揭开一点短衫,看了一眼手中结结实实拳头大的米团,咽了咽口水,盯着沐雪眼睛看了几秒,冲沐雪点点头。 “你个死丫头。”阿男爹摇了半天,见小石头一动不动,反手狠狠一耳光把阿男扇翻到地,咒骂: “让你看着你弟,你就是这样看的?你弟今天要是有个差池,你看老子不打死你!” 阿男坐在地上,对上他爹骇人的眼神,捂着脸,感觉耳朵嗡嗡直响,默默的流泪,不敢哭出声,恨不得变成一只蚂蚁,钻到泥巴里去,不在跟前碍着他爹的眼,恐又惹恼了她爹。 旁边的男人见小石头耷拉着脑袋,没个动静,蹲下来,伸手在小石头鼻下试了试,对阿男爹闷闷的说: “石头爹,娃好像已经没气了。” 刚刚飞奔赶到的阿男娘听了这一耳朵,尖叫一声,咚得晕死过去,往下倒,后一步的阿男二姐伸手去接她娘,反倒被她娘砸到地上去。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救人 沐雪把饭团塞给了黑娃,一回头就见大家全都挤在一起,把阿男爹和小石头围得密不透风。 “你们快散开,散开些,别围着小石头。”小石头落水有一阵子了,沐雪心急廖火,救人如救火,随手拉住面前往里挤的小孩。 把小孩拉开,竟是狗蛋,狗蛋手臂被沐雪扯痛,咧嘴皱眉,破天荒的没有乱发脾气,眼神慌乱,被沐雪瞪了一眼,竟没还嘴,揉着胳膊,站到一边,整个人焉了吧唧没什么精神,很不对劲。 沐雪心中突突一跳,看了一眼异常安静的狗蛋,有种不祥的预感,见大家还是还伸长了脖子围着,心里焦急,也没顾得上细想,直接挤进去。 “你们这样围着,空气没办法流动,会害了小石头,快散开,散开。”沐雪挤进去,见阿男爹抱着小石头死命摇晃,想将他摇醒。 阿男娘晕倒在地上,她二姐伸着脖子着急,想看看弟弟,又没法丢下她娘,跪在她娘身边,用手狠掐她娘得人中,急的泪水在眼眶打转,一会儿看看她娘,一会儿往人群看去,也不知道她弟弟到底怎么样了。 她真不敢想象弟弟小石头被淹死的后果,听到她爹喊小石头的声音,怕得忍不住身体打了个寒颤。 “叔,快别摇了,把小石头放下来。”沐雪驱赶开人,马上蹲下去抱阿男爹手中的小石头。 “石头爹,娃已经没气了,别再折腾娃了。”眼见阿男爹有些魔障了,始终不信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这一上午没见,就这样没了,旁边一个男人劝道。 “谁说娃没了?”阿男爹红着眼,像要杀人,瞪着开腔的男人。 “我都探过了,一丝气都没有,可怜见的……”男人也不愿这时候惹恼了阿男爹,小声的和旁边的人念叨。 “他只得了这一个男娃呢,出了事能不急吗……” 阿男爹好似听不到旁边人的议论,心里晓得他宝贝儿子已经去了,一时难以接受,死抱着小石头身体,若大的汉子呜呜大哭起来,就是不松手。 “叔,叔,你信我,或许还能把小石头救活。”沐雪掰着阿男爹的手臂,现场混乱,根本没人听她的话。 “石头啊,娘得儿吶……”沐雪正急的满头大汗,阿男娘缓了过来,冲进来,扑通跪在地上,看着男人怀中紧闭眼睛的儿子,撕心裂肺喊了起来。 “阿男,阿男,快劝劝你爹松松手,再这样下去,你弟弟就真没救了。”沐雪看阿男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指望她能帮一句腔。 阿男听了沐雪声音,转过头,失了魂一般,望了沐雪一眼,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沐雪又去拉阿男的娘,她娘正哭的起劲,什么也听不到。 敢情,这些人一个个嚎得嚎,哭的哭,看热闹的看热闹,竟没一个听她的话,想着先抢救小石头。 “都他妈别哭了。”沐雪站起来,突然使劲全力,大喊一声,声音吊的又尖溜溜的,把众人吓了一跳。 终于大家都停了下来,看向她。 “操!谁说小石头死了?他就是没死也要被你们嚎死。” 沐雪的脾气一上来,就忍不住飚脏话,一张清秀水灵的小脸崩得紧紧的,程亮的黑珠子闪耀着凌厉的光芒,气势逼人,让人感觉到沉重的压迫感,众人看着她竟一时没人敢说话,混乱的场面一下安静下来。 “黑娃,你过来。”沐雪招呼树荫下的黑娃。 “叔,婶,你们要想救小石头,现在起就听我的。”沐雪又蹲下来。 “人都已经死了,还怎么救啊?”阿男二姐双眼红红的,抹着泪,绝望的看着沐雪。 “叔,婶,你们就信我这一回。”沐雪不回答,只盯着阿男爹娘的眼睛。 被沐雪锋利坚定的目光盯着,阿男爹不觉得放了手。 沐雪翻起小石头的眼皮,瞳孔在放大,心里一紧,耽搁的时间是有些久了。 众人只见沐雪翻了翻小石头的眼皮,又掰开他嘴巴,从里面抠了东西出来,然后把他舌头给拉了出来,新奇不已,这是哪门子的救法? 关键时候,这围了一圈的大人,还没黑娃一个五六岁的小孩顶用,沐雪力气小,指挥黑娃抱起小石头的腰杆,背朝上头朝下倒水。 黑娃虽啥也不懂,却也不多嘴,沉默着只管按着沐雪的法子来,不两下,就见小石头嘴里倒出一滩水来。 “哎…。真奇了吶…。”众人发出惊奇的叫声,阿男爹娘见儿子吐出一滩水,浑身都崩紧了,紧紧的盯着黑娃和沐雪。 沐雪又让黑娃把小石头放平了,脱去上衣,还是有所顾忌,凑到黑娃耳边,告诉了他怎么吹气做人工呼吸,自己跨到小石头上方,双手叠着,做心脏按压,她按五次,就黑娃做人工呼吸。 只说了一次,黑娃就做的很好了,和沐雪配合的也好,两人认真的抢救,旁的人从来没见过这种奇怪的抢救法,起初还能保持安静看沐雪两人折腾,时间久了也不见小石头有个动静,就开始怀疑起来。 “二丫,我看你就别折腾了,小石头死的够可怜的了,你这样折腾我看了都心疼呢!” 阿男爹听了,有些动摇,心中燃起的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灭去,看着沐雪还在按他儿子的胸膛,目露凶光,就想翻脸。 “他爹,你就让二丫试试吧,反正小石头都…。”阿男娘拉着他,哽咽着,不知为什么看二丫那么努力认真的样子,却给她一种十分值得信任的感觉。 渐渐地,旁边的人质疑声越来越多,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扰的人心烦意乱。 “黑娃,别分心。”沐雪手臂都酸痛了,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才不过十来分钟,可她是不会放弃的。 黑娃点了点头,也不去管旁的人说什么,只管配合着沐雪。 “要不还是算了……”阿男二姐通红的眼睛望着小弟惨白一张脸小,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好不可怜,喃喃的说。 阿男爹实在忍不住了,甩开阿男娘得手,一脸怒气站起来就要去拉沐雪: “死丫…。”头字还没出口,就听地上小石头皱起眉,虚弱的咳起来。 咳咳…咳咳…。 活了? 活了! 阿男爹娘眼睛一亮,欣喜若狂,听着儿子断断续续的咳,觉得这世间再没有这么动听的声音了。 两人扑到小石头身上,心肝宝贝的喊着,又哭又笑。 “呀,真是神了,死了的人又活了?” “我亲手探过鼻息的啊,的确是没气了,这都死多长时间,怎么还能救活了啊?” 瞬间,人群风向转了,沐雪这一通折腾,竟把个死人弄活了,实在让人不可思议。 “二丫,你这是什么法子?能让人起死回生呢?”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黑娃挨打 沐雪累得不行,懒得理会身边喋喋的好奇问声,再三确认小石头真的是缓过来了,一屁股瘫坐在地。 眼睛看向一直沉默的黑娃,见他静静揉着自己酸痛的腮帮子,一点儿不出风头。 这个男孩跟其他的熊孩子很不一样,他很勇敢,人人惧怕水鬼不敢下河的时候,只有他不顾危险去救人,他也很聪明,人工呼吸的方法沐雪只跟他说了一遍,他就能好好的做起来,难得的是他那么小,面对众人的质疑指责,也能坚持忍耐一直坚持到小石头醒过来,沐雪在心里不免高看他几分。 “咋了?咋了?哪个落水了?” 沐雪正瘫坐在地上喘气抹汗,就见秋寡妇一脸焦急拨开人群挤进来,一看阿男爹娘几人抱在一起痛哭,黑娃好端端的坐在一边,这才松了一口气。 才刚在麦地听人喊有娃落水了,把正和刘癞子打得火热的秋寡妇吓了个半死,一把推开骑在她身上呼哧呼哧顶得正欢快的刘癞子,翻身胡乱系上裤子就往河边跑。 她头一个男人可就是无端掉进河里淹死的,第二个男人死的时候下着暴雨,她还记得自己赶过去看着她男人稀耙烂的脑壳泡在水坑里渗人的情景,她这辈子就是跟水犯冲,黑娃是她唯一的指望,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让开些,我看看,到底出啥事了,日球的,搞的惊天动地的。”刘癞子爽到一半被秋寡妇掀了,余下一半憋的难受,火气大的很,跟着跑过来,横眉毛绿眼睛的嚷嚷。 见刘癞子来凑热闹,胆小些的自动让开了,谁不知道刘癞子是里正的亲侄儿,村里出了名的二流子,整日里没个正经,招猫惹狗,偷摸耍横,又有里正撑腰,谁也拿他没办法,轻易没人敢惹他。 刘癞子一眼瞅见秋寡妇蹲在地上搂着黑娃,秋寡妇脖子解开的钮扣还没来得及扣上,露出白花花的肉,又勾起他心中的邪火来。 “狗日的,这黑娃不是好的很嘛,嫂子你这是急的啥嘛?”刘癞子盯着秋寡妇,吞了口口水,嬉皮笑脸的说。 沐雪瞟了一眼吊儿郎当的刘癞子,又见秋寡妇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别人可能以为她是干活热的解开了扣子,心急黑娃跑散了头发,但她一联想到之前两人在麦地做的好事,觉得看着两人就像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忙别过脸去。 只可怜了黑娃,哪天要是她娘这事被发现了,怕得浸猪笼了,到时候黑娃背着这样一个脏名声的娘,还怎么在村里生活? 秋寡妇狠狠瞪了刘癞子一眼,刘癞子不但不生气,心里反倒似被野猫狠抓了一把,又痛又痒,想到秋寡妇的滋味,砸了砸嘴,心里暗道哪天他一定要寻个机会好好干这娘门一番,爽个够。 “黑娃,你衣服怎么湿了?你也落水啦?”秋寡妇现在眼里只有她儿子,摸着黑娃湿漉漉的衣服,问。 “大妹子,你生了个好娃啊,小石头还是黑娃下河救上来的,你儿子,是这个。”先前没敢下河的男子朝秋寡妇竖起大指姆,真心夸赞道。 “就是,你这娃,胆子大的很吶,咱都不敢下河,只他一人扑通一声,就下河了,有胆量。” “我说李大富,今儿你可得好好谢谢黑娃和二丫,可是他们俩把你儿子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沐雪看小石头的确没什么事了,她救人也不是为了得人家的谢,也不想久呆着出风头,便站起来想家去。 刚站起来,她就听啪啪啪,连续的巴掌声,一看,秋寡妇发疯了一样,巴掌接二连三扇毫不留情扇在黑娃身上,听声音都肉痛。 只见秋寡妇急红了眼,抓着黑娃一个胳膊,让他无处可躲,一把大巴掌朝他身上招呼,一边尖声叫骂: “你个不省心的,我跟你说了多少遍,让你别玩水别玩水,让你离河远远的,你把老娘的话当耳边风了啊?还敢下河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旁边的男人见秋寡妇突然发疯,除了嘴上劝几句,却不敢去拉架,毕竟她是村里最好看的,寡妇,是非多着呢。 “她婶,你这是怎么了,孩子哪儿做错了,好好说就是了,别打坏了。”阿男娘回过神,连忙来劝,怎么说,黑娃将将才救了她家石头,她不能眼看着娃挨打吧。 秋寡妇刚一听是黑娃下河救的小石头,就一股无名火窜起来,当初她第一个男人就是死在这节鬼河里,从小她就教训黑娃不许到河里玩,没想到他不但没听她的话,偷偷学了凫水,还逞能下河去救人。 这节河有水鬼吶,谁个不晓得?难道要像她那个死鬼男人一样淹死在河里吗? “我打死你个不孝的东西,你是嫌自个儿命长,还是嫌我命长啊,不知道河里有水鬼吗?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咋活啊?” 秋寡妇气的急了,打起来一点儿不留余力,黑娃也倔,咬着牙一声不啃,让人看了心疼。 “婶,他婶,黑娃救了人呢,是做了大好事,你就消消气,别打娃了。”知道是为了下河救人,阿男娘觉得很过意不去,拉着秋寡妇道。 “我呸!”秋寡妇推开阿男娘,把众人看了一遍,朝地上啐了一口: “你们这么多大男人不去救人,让我娃去救,安的是什么心啊?”她又看向阿男娘: “还有你,你儿子落水关我屁事,凭什么让我家黑娃去救?” “她婶,这…。那时候石头他爹还没赶到,黑娃就下河救了…。”阿男娘尴尬的说。 “黑娃娘,今儿这事算我大富欠你个大人情,等收了麦子,我就磨了白面带小石头亲自去谢你。”阿男爹死死抱着死而复生的儿子,终于说了一句人话。阿男两姐妹跟着点头。 “我呸,你当我稀罕你家白面,我黑娃要是今儿出了事,你看我不拆了你家房子,让你们赔命!”秋寡妇一脸凶相。 “哎哟,我的好嫂子吶,你就消消火,黑娃这不是没事嘛!”刘癞子舔着脸也来劝,算起来他和秋寡妇都干上了,黑娃也算他半个儿,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挨打不是? “刘癞子,你给老娘滚开,老娘家里的事关你屁事!”秋寡妇骂骂咧咧,揪起黑娃的耳朵,准备弄回家去再好好收拾一番,定要让他以后看见水绕着走,再也不敢下河。 沐雪看着黑娃痛的呲牙咧齿,垂着眼睛,一张黝黑的小脸皱在一起,却一声都不求饶,沉默着被他娘扯走了。 刘癞子也笑嘻嘻的跟着两人走了。 过了一会儿,阿男爹抱着小石头,一家人对沐雪千恩万谢,阿男竟还要跟她下跪磕头,唬的沐雪连忙跳开。 渐渐人群都散了,沐雪站在原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叹了口气,没想到一个中午就闹了这么一大出,幸好当年的急救课她听得认真,不然今天小石头就彻底见鬼去了。 她正准备往回走,见狗蛋还站在河边,望着河面出神。 “狗蛋。”沐雪好奇,走过的叫了他一声, 没想到吓了他一跳,他浑身抖了一下,回头看着沐雪神色慌慌张张的,两只小眼睛不敢跟沐雪对视,四处乱看。 “狗蛋,你怎么了?被吓到了?”沐雪以为他被小石头落水的事吓到了,本不想管他,蛋毕竟骨头连着血,还是忍不住问他。 “姐”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沐雪掏掏耳朵,狗蛋居然喊她姐。 只见狗蛋缩着脖子,小声的问: “你说这河里真有水鬼吗?小石头刚刚真的被水鬼抓了吗?” 反常,这熊孩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难道怕鬼?沐雪抱着双臂,盯着他慌乱的眼睛反问: “你说呢?” “可是我又不知道啊,我没想害死小石头的。”狗蛋勾着脑袋,颤着声音嘟囔。 “你说什么?”沐雪想到狗蛋今天的反常,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脸上凝重起来。 “没,没,我没说什么。”狗蛋听沐雪语气冷起来,连忙摆摆手,就想跑。 沐雪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沉着脸问: “狗蛋,是你害小石头落水的,对吗?你给我说清楚。”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教训熊孩子 “不是我,不关我的事。”狗蛋衣领被沐雪紧紧拽着,跑不脱,扭着身子否认。 沐雪不放手,冷冰冰的盯着狗蛋晒的通红的小脸,见他绿豆大的小眼睛四处乱看,不敢和她对视。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小石头差一点儿就死了。”沐雪厉声呵斥。 若不是她知道这套急救方案,今儿哪儿救得回小石头的命?便是在对小石头紧急施救的时候她的心都一直悬着,她根本没有完全的把握,只是死马当活马医。 阿男爹把小石头看做命根,若她没有救回小石头,说不定还要吃不了兜着走,她冒这么大风险,竟是狗蛋这个混蛋惹的祸? 沐雪要气爆了。 他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 上次害小舅妈早产,还可以说他是无意的,这次,如果是他故意使坏害小石头,沐雪今天非要给他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你放开我,放开我。”狗蛋被沐雪这样死盯着,心里发憷,拼命扭着身子。 “小石头不是救过来了嘛,他又没死,你抓着我干嘛?你这个赔钱货,小贱人,你给我放手。”狗蛋挣脱不了,一着急,转头就一口咬在沐雪手上。 俗话说看人看小,小时不学好,大了不得了。 沐雪才不耐惯狗蛋的坏毛病,他跟着他那个娘什么好的都没学到,只学了一身耍横撒泼的本事,十足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 反手一巴掌呼过去,啪的甩懵了狗蛋。 狗蛋松开嘴,眉毛下搭,扁着嘴,下一秒就要开嚎,沐雪恶狠狠的威胁: “不许哭!” “说,到底怎么回事?”一字一字沐雪咬牙切齿,眼光如锋利的刀子,狗蛋张开嘴又吓得把哭声吞下,撇过脸,小声嘟囔: “是小石头先放跑了我的鱼。” 狗蛋偷瞄一眼,他姐的眼神好可怕,老实接着说: “麻三哥他们抓的鱼都交给我看管,我都让小石头别动了,他偏不听,把鱼篓弄倒了,鱼全跑了,麻三黑娃哥他们却都来怪我,他们都骂我。” 狗蛋心里实在不服气: “我只不过推了小石头一下,小石头那个笨蛋,我哪儿知道他不会凫水啊!” “狗蛋,你别想懵我,麻三他们一向都在河上游那块玩儿,怎么会来这儿?” 村民都信实这节河有水鬼,小孩子一般都不来这儿的,如果小石头在孩子们玩那片河溺水了,有大把孩子能下河救他,哪儿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因为顾及水鬼,眼睁睁看着他淹死? 狗蛋看瞒不过沐雪,混劲儿一上来,硬着脖子仰头朝她喊道: “你是我姐还是小石头的姐?为什么老是帮着小石头?是他活该,谁让他放跑了我的鱼,害我被骂。” “我就是要推他下河,让水鬼吃了他,哼!”狗蛋见沐雪揪着他不放,赌气得大喊大叫。 “你觉得你一点儿都没错?他不过放了你的鱼,你就要他的命?”沐雪惊讶于狗蛋小小年纪就如此心胸狭窄,心思歹毒。 他竟然是故意把小石头引到这节让人忌讳的河面,再把他推下去? “我就是要他的命,你放开我,你再不放开,回家我要让我娘和奶打死你。” 狗蛋瞪着一双小眼睛,丝毫没有悔意,刚才的惧怕早消失的无影无踪,通红的小脸扭曲起来。 沐雪深吸一口冷气,强迫自己克制想扇死这混蛋小子的冲动,依然想跟他讲道理: “你知不知死是怎么回事?小石头要是淹死了,你想过他爹娘,他姐姐会有多伤心难过吗?” 狗蛋愤恨的瞪着沐雪,想都没想,毫不在乎的冲她喊: “要你多管闲事,小石头死了,他爹娘再生一个儿子就是,我就是要他死,我讨厌他。” 不知悔改! 沐雪望着耍横的狗蛋,简直气的头顶冒烟,就为了一筐鱼,就要淹死别人? 她以前一直以为狗蛋混是混了些,但都看在他年纪小,不和他真计较,没想到他居然就敢起了这样歹毒的心思? 看来今天不好好教训他,让他畏惧生死,以后还不知他要闯出什么样的大祸来,迟早连累整个李家。 这几个月来,沐雪半夜吃饱了饭,身高冒了一大截,已经比狗蛋高了半个脑袋,不但五官张开了,力气也大了许多,她沉着脸,抓着狗蛋乱挥动的手,反钳在身后,压着把他拉到河边。 她一言不发,一脚踢在狗蛋后膝盖,狗蛋尖叫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咒骂起来: “你这个小贱人,我要杀了你,我…。” 沐雪一手反钳着狗蛋,一手按住他的头用力泳到河水里,让他整颗脑袋全浸泡到河水里去。 狗蛋正骂的起劲,冷不丁被按到水里,河水瞬间涌进他的嘴里,眼里,鼻子里,耳朵里,惊慌失措,使劲的折腾想挣脱开来,偏偏被沐雪死按着脑袋动弹不得。 烈日下,沐雪蹲在河边,一脸冰凉冷酷无情的按着狗蛋的头,狗蛋摆着脑袋在河里折腾起阵阵水花,泛着亮晶晶的水光。 掐着时间,沐雪把狗蛋的脑袋整个抓起来,看他一个劲儿猛咳,咳得鼻涕眼泪一起流。 “我要告给奶听,你个小贱人…。”狗蛋刚一回嘴,话没说完,沐雪又一狠按,把他头再次按到河水里去。 如此反复多次,狗蛋终于知道怕了,不再骂骂咧咧,对着沐雪服软。 沐雪看狗蛋坐在地上,伤伤心心的大哭,眼泪鼻涕混着河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现在知道被水淹是什么滋味了吗?”沐雪问。 狗蛋一边哭一边点头,看着沐雪不自觉的从骨子里感到害怕。 “小石头放跑了你的鱼,是他的不对。”沐雪看着狗蛋的可怜样,声音的软了下来。 “他比你小,也许并不是故意,按理说你就不该和他计较。”狗蛋揉了揉进水发红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沐雪,沐雪伸手理了理他乱糟糟的头发,继续说: “但你心里又实在有气,咽不下去这口气对不对?” 狗蛋吸着鼻子点头。 “你要实在气不过,没法撒气,打他一顿就是了,小孩子间打打闹闹很正常,就是闹到石头爹那儿去,他爹也不过是骂你一顿,这都不是大事。” 沐雪盯着狗蛋红红的小眼睛认真的说: “但你推石头下河,要淹死他,这便是天大的事,若石头真的淹死了,便是你娘,你奶出面,石头爹也饶不了你。如果告到官里去,人家就要拉你去赔命,知道吗?” “死的滋味难不难受?”沐雪问。 狗蛋这回是真的知道错了,老实回答: “难受。” “那我告诉你,要是你被官府捉去抵命,那砍脑袋的大刀有这么老长。”沐雪张手比划吓唬他:“刀口锋利无比,一刀下去,你这脑袋便搬家,血能溅起十尺高,痛的你要死不活。” 狗蛋被沐雪吓住,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你怕不怕?” “怕,我怕。”狗蛋彻底被沐雪吓破了胆,哇的一声哭起来。 “知道怕就好,狗蛋,你怎么调皮捣蛋我不管,但你记住了,无论什么时候,有多生气,都不能做害人性命的事,知道吗?” “我知道,姐,我知道,别让官府把我捉去。”狗蛋苦着脸怕得直点头。 ------题外话------ 好寂寞啊…。我的文到底有人在看吗?…。哎……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大姑妈 狗蛋得了沐雪一顿狠狠的教训,一个下午都唯唯诺诺的,再不敢对沐雪乱喊乱叫,垂着脑袋老老实实跟在沐雪身后。 沐雪想去看看小石头怎么样,还没走到阿男家门口,老远就听到阿男的惨叫哭声、求饶声,夹杂着阿男爹的咒骂,阿男娘的劝架,小女孩凄厉的哭喊,听得人头皮发麻,这是要往死里打的节奏啊。 沐雪停住脚,回头狠瞪了狗蛋一眼,狗蛋脑袋一缩,不敢说话。 “看你干的好事!” 沐雪心疼阿男,却也没办法,看到狗蛋这罪魁祸首,又被勾起一肚子火气。 “姐,我们快走吧。”狗蛋见沐雪站着不动,心急拉了拉沐雪的衣角。 李大富打孩子是村里出了名的狠,但狗蛋平日里都不和村里女孩玩,也只是听说,如今亲自听到阿男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腿肚子发软。 她娘打他大多也是做个样子,狗蛋站在阿男家院外,很怕阿男爹会冲出来连他一起揍! 沐雪抿着嘴,看狗蛋一脸害怕,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转头拉着狗蛋回家去。 她不是玛丽苏,也有自己的自私,虽然知道是狗蛋闯得祸,阿男的确是可怜,但也不想逼着狗蛋去阿男家道歉,只要狗蛋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她就帮他保密。 不管沐雪平日里有多厌恶狗蛋,关键时刻,他毕竟和她血肉相连。 一路上,沐雪都沉着脸,狗蛋看着心里直打鼓,半天才鼓起勇气小声问: “姐,你会把我推小石头下河的事告诉别人吗?”毕竟他姐一直和阿男打的火热。 沐雪白了狗蛋一眼,有时候她真恨不得掐死这个小混蛋。 狗蛋现在心里怕的要命,拉着沐雪的衣角,两只小眼睛噙着泪花,可怜巴巴的望着沐雪。 “你再有下次,你看我不亲自拆了你的骨头,送你去见官。”沐雪威胁。 两人一路回家去,狗蛋破天荒的没再出去鬼混,在屋子里呆了不到十分钟,就磨皮擦痒的找了废弃的镰刀在院子里折腾,把院里平整的泥巴地弄得乱七八糟,却没出院子一步。 王大梅把铁蛋送到沐雪屋里,看狗蛋一直在院子里胡乱折腾,新奇的很。 傍晚,沐雪和四婶一起做饭,天还没黑,就听见她奶李老太的声音,沐雪坐在板凳上烧火,心里觉得纳闷,打麦这几天,哪天不是天黑尽了她爹娘他们才回家啊,今儿怎么这么早? 不一会儿,院里就热闹起来,沐雪看四婶去了屋外,把脚边的铁蛋抱起来,走到门口,只见到一个胖乎乎女人的背影,和她奶挽着手进堂屋去,胖女人身后还有两个女孩,一个和她差不多高,一个比她高了一个头,狗蛋在胖女人身边蹦跶,几人有说有笑,呼啦啦就进了屋,不见身影。 又过一会儿,四婶笑眯眯的端着半盆米进了厨房,对沐雪说: “你大姑和秋梅两姊妹来了,你奶让多煮些饭呢!” 说着就又开始淘米,准备再做一锅。 “是在镇里开肉铺的大姑?” “除了她,还有哪个?”王大梅笑着一边淘米,一边忍不住憋嘴酸溜溜的说: “也只有她来了,你奶才舍得给这许多粮,让做顿干的!” “我们啊,都是沾了人家的光。” 正说着,就见沐雪大姑堆着一脸笑,提着一个大包湿哒哒的袋子放在灶台上。 “大梅,我给咱娘带了些猪肉来,你收拾收拾,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沐雪见她四婶打开袋子,里面露出偌大一个猪脑壳,给吓了一跳。 “他大姑来啦?” 王大梅正四处找东西装猪脑壳,就看外面刘桂英满头大汗进来了。 她一进门还来不及舀水擦脸,就凑到灶台扒拉那包湿哒哒的袋子。 “桂英,你们收活啦?铁山他们呢?”李春花探头看了看院子,她三个弟弟一个没见着,问道。 “没收呢,知道你来了,我这不是先回来帮忙做饭嘛!”刘桂英在麦地里听到过路的人说李春花带了好大一包好东西回娘家了,这才急急忙忙跟着跑了回来,生怕回迟了会吃亏,好东西都被别人分去了。 谁不知道李家大娘孝心好啊,次次回娘家都不带打空手的,每回一大袋子装着猪肉往娘家拿,那腥味,隔一哏田坎都闻得到,馋得人心痒痒。 “老四家的,把猪脑壳收拾干净卤起来放好往后再吃,今天晚上吃猪下水就行了。”李老太的声音从堂屋高声传来。 “哎,娘,我知道了。”王大梅应了一声,就往锅里参水,烧开水,准备先给猪脑壳去毛。 “二丫,你起来,我来烧火,你抱铁蛋去你奶屋里拿糖吃。”李春花四十左右,一张大盘脸,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左眉上长了一颗大黑痣,笑眯眯的把沐雪从灶下拉起来。 “去,去,去,二丫,这里不用你,去找你表姐妹们玩吧。”四婶王大梅也笑着跟着说。 沐雪看三人有说有笑,一起忙活起来,厨房里还真没她什么事,便抱起铁蛋出去了。 晚上大家都回来了,一顿饭多了大姑李春花三人,吃的热热闹闹。 好不容易吃顿干饭,又爆了一大盘肥肠,抄了两盘猪肝,加上自家种下的一大盘青菜,这顿饭吃的众人热火朝天,脑门直冒汗。 大表姐罗秋梅今年十二岁,很会看人脸色了,和她娘一样长了张大盘脸,把屋里每个人都笑着招呼了个遍,连最小的铁蛋她都伸手抱了抱。 只是在招呼沐雪的时候,不自觉的愣了愣,罗秋梅没想到这几个月不见,自己这个又黄又瘦的表妹竟然出落的这么漂亮了,皮肤比她这个从不下地,整日捂在屋里的人还白上许多,漆黑灵动的大眼睛,嫣红的小嘴,怎么看怎么都让人不顺眼,恨不得抓破这样一张脸。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半夜搬粮 罗秋梅再会装乖,眼中的嫉妒和不甘却没逃过沐雪的眼睛,沐雪翻了个白眼,还不耐烦与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计较。 屋子就这几间,李春花带着女儿回来了,饭后李老太便指挥着几个儿媳妇收拾老四的书房,搬了张床铺上床单被子,准备给女儿孙女睡。 晚间,沐雪去厨房烧了热水,想给她娘泡泡脚,她娘不过三十出头竟看起来比四十的大姑还老,自己的娘自己心疼,她现在还没能力为她娘做什么,只能想些小花招替她娘缓解劳累,从打麦开始每晚她娘的热水泡脚和按摩都被她承包了。 沐雪把烧好的热水舀到木桶里,装了半桶往回提,路过她奶那屋,听得里面她奶和大姑她们说的热闹,还有狗蛋的声音。 刘桂英从李老太屋里出来正撞见沐雪吃力的双手提水,斜眼瞄了瞄,心里不快,对沐雪酸不拉几的说: “二丫,你这一天天的咋这么事儿啊?大热的天非得烧热水,你这是有多精贵啊?人秋梅冬梅也没你精贵哟?” “三婶,水也不是你担不是你烧,材也不是你砍的,你管的也太宽了吧!” 沐雪一点面不给刘桂英留,对这种人就不能给她好脸子,不然她还以为你多好欺负。 说完,沐雪也不理她,提着水桶故意往她身上撞,让她不得不躲开。 回到屋子,沐雪看她爹已经累的睡着了,她娘还坐在灯下补衫子。 “娘,你别补了,快来泡泡脚。” 沐雪把木桶放在她娘脚下,抢了她娘手中的针线,本来就过度劳累了,可别再把眼睛给敖坏了。 “哎,你这妮子…。”李二嫂拗不过沐雪,只得脱鞋把双脚放进桶里去,酸痛的双脚被温水包裹,浑身顿时就舒展开了。 沐雪转到李二嫂身后,给她捏脖子锤肩膀,李二嫂闭上眼睛,觉得再苦再累,只要回家看见她可人疼的闺女就什么苦累都没有了。 沐雪一边给她娘锤肩,一边皱起眉头,今晚大家基本都吃饱了,她留下的这锅饭可怎么办呢?要放到明天早上,这年代又没有冰箱,肯定得馊了。 她正在为难,就见房门被推开了,狗蛋蹑手蹑脚的进来。 四目相对,狗蛋有些难为情的喊了声姐。 李二嫂骤然在房里听到狗蛋的声音,大吃一惊,睁开眼,见狗蛋反常的扭扭捏捏站在屋子里。 “你干什么?”沐雪停了锤肩,走过去把狗蛋拉倒她帘子后的小床边。 狗蛋抬眼看了沐雪一眼,伸出黑乎乎的手: “给你!” 沐雪一看,他手里捏着个干瘪瘪的柿子饼。她不解的看着狗蛋?这小子这是? 狗蛋见沐雪只望着他不动,把柿子饼放在沐雪床上,从怀里掏了掏,又摸出一把瓜子,摸出五六块麦芽糖,全一股脑儿放在沐雪床上。 “哪儿来的?”沐雪望着狗蛋放在床上的零嘴,皱起眉问。 狗蛋撅了撅嘴,眼睛盯在那块柿子饼上舍不得挪开: “在奶屋里拿的,是今天大姑带来的。” 沐雪拿起柿子饼看了看,冷哼一声,今天大姑回来拿出来分的零食她记得只有花生糖,而且是那种很劣质的花生糖,哪儿见过瓜子、麦芽糖?居然还有柿子饼,在她们南方柿子饼可不便宜。 “你去奶屋里偷的?”沐雪又问。 “才不是,是表姐喊我去拿的,铁蛋也在呢!” 呵呵,怎么没人喊她呢? 是了,在这个家里,好东西什么时候轮得到她头上? 沐雪前生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吃过,还不把这些小零嘴放在眼里,她大姑妈表面看起来对谁都亲亲热热的,还拉着她赞了好几声,原来都是做的乖面子,想来她心里一定是没把她们二房看进眼。 “给,你拿去吃吧。”沐雪见狗蛋一直盯着柿子饼,想来他也没分到多少,便把柿子饼又塞进他手里。 “姐,你不吃吗?这种饼子可好吃了。”狗蛋努力睁大他的小眼睛,不敢相信的看在沐雪。他撒娇了半天,才让奶多给了他一个,冬梅那个死丫头还不乐意呢!差点和他吵起来。 “你能想着留给我,我就很高兴了,我不耐烦吃这些。”沐雪看着狗蛋小心翼翼的把柿子饼放进怀里,心里感到欣慰。 狗蛋这小兔崽子护食的劲儿可是连命都可以不要,如今竟晓得给她留零嘴,变化之大,沐雪想都不敢想。 她不知道的是,现在她在狗蛋眼里可比村里任何一个孩子王都厉害,小孩对自己认定的厉害的人本能的想亲近讨好。 狗蛋走后,李二嫂好奇的问沐雪狗蛋来做什么,沐雪把床上的瓜子和麦芽糖捧给她娘看,告诉她说是狗蛋特意拿来的。 李二嫂看着沐雪手中的零嘴,惊讶的差点把桶给踩翻了。 “石头开花了啊?狗蛋会给你留食儿?”李二嫂惊的合不拢嘴,狗蛋不是一向跟着他娘刘桂英滚,根本不把二丫看在眼里吗?他们两个从来就不对付啊? 沐雪塞了颗麦芽糖进她娘嘴里,淡淡的说: “狗蛋本性不坏,只是被他娘带偏了,有些闹心罢了。” “丫丫,你还是离狗蛋远着些吧,你三婶这个人呐…。”李二嫂摇了摇头,不耐在背后说他人坏话,转口说:“再说,你奶一向把狗蛋当个宝,你爷表面不开腔,心里也是偏着他的,你可别去招惹他,不然到时候吃亏的总是咱。” “娘,我知道了。”沐雪剥开瓜子,扔到嘴里嚼了嚼,嗯,瓜子潮了,一点儿不脆。 半夜里,沐雪实在舍不得那锅焖好的米饭,把她爹娘摇醒,三人还是硬撑着把一锅饭饭吃完了。 全家又干了一天一天总算把麦子全割完了,而后花了三天时间把麦子全部晒干打了出来。 这几天大姑妈和秋梅、冬梅两姐妹一直在李家住着,表姐秋梅很勤快,几乎天天去麦场帮忙晒麦子,回家做饭洗衣服也抢着做。 表妹冬梅就没那么爱表现了,性子也直了许多,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嫌弃蚊子多。吃饭时,家里用的碗筷也嫌弃,沐雪带她出去和村里几个小姑娘玩,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根本瞧不上人家,不是笑话人小姑娘衣服上补丁打多,就是笑话别人玩的游戏土鳖。 沐雪带了她一天就受不了了,真不知道这个表妹有什么值得嘚瑟的,她整天把“咱青石镇怎么怎么样”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住在镇上。 最后一天,家里的大人把麦子用麻袋装好,一袋袋扛回家去,今年天好害虫少,麦子比去年多收了不少,家里人都高兴着。 麦子扛回来的当天傍晚,沐雪大姑丈罗屠夫借了牛车来接大姑几人,见女婿来了,李老太让沐雪四婶把前几天卤好的猪头肉拿出来,切了冒尖儿一大盘,又打了半斤酒,拿出存粮的花生出来下酒,一顿忙乎,笑的见牙不见眼。 这番农忙忙过,男人们心里的重压也卸下了,今年麦子收的好,大家心里高兴,李老头领着三个儿子陪罗女婿吃喝唠叨了近一个时辰才撒手。 狗蛋和铁蛋早睡下了,李老太头一次开恩,让三个媳妇不用守着收拾桌子,都去睡觉。 沐雪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着堂屋里大姑丈扯着喉咙和她爷划拳,总觉得她大姑丈来的真是时候,麦子全弄好了他就来了,时间掐的真好,沐雪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却一时想不通。 又过了些时候,沐雪都困的快睡着了,突然听到院子里牛的叫声,翻身起来,趴到窗户沿儿往外看。 只见她奶正偷偷摸摸催着大姑丈和大姑往牛车上一袋袋搬麦子。 正文 第四十章 新皇免税 罗屠夫半夜摸黑赶着牛车,车上坐了罗家四人,又装了四麻袋麦子,用块破布盖着,压得车轮死沉死沉,老牛吃力的拉着车,咕噜咕噜缓慢的走向青石镇。 这时候整个李家村全都睡沉了,李春花用手摸着破布下满当当的麦子,听着车轮的声音,大饼脸不自觉的堆满笑容。 小女儿冬梅早就睡熟了,头枕在姐姐秋梅的腿上,秋梅的腿被压麻了,她把冬梅的头搬开,揉着腿,跟她娘埋怨: “娘,我以后再也不想到姥家去了,我好不容易捂得白点,你看这几天又晒黑了。” 秋梅把袖子捞起来,伸胳膊给李春花看。 这年代女孩一般十四五就嫁人了,秋梅今年都十二了,过了秋天就该十三了,隔壁卖油家的小平哥长的俊,巷子里很多女孩都偷着喜欢他,他们两家铺子又挨得近,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秋梅一颗春心早扑他身上了。 罗秋梅的懂事勤快在她们那条巷子也是出了名的,长的也还过得去眼,就是皮肤黑了些,这便成了秋梅的心病。这些天在姥姥家她多干点活也不算什么,可她娘非让她去麦场晒麦子,被大太阳晒了这几天,她刚养白点的脸皮又黑了,甚至比以前还要黑些。 可气的是二丫那个死丫头,也跟着晒麦子,怎么就没晒黑。 秋梅揪着衣袖,既觉得委屈,又忍不住嫉妒沐雪,在心里咒骂她。 “秋梅,你懂什么!”李春花看了一眼大女儿的手臂,她不一向都这么黑吗?什么时候白过?一点儿没发现自己女儿那颗荡漾的春心。 “你不去麦场,人家怎么看的到你干活,知道你勤快?” 李春花拍拍秋梅的手:“娘让你去麦场干活也是为你好,这样一来你勤快能干的名声传播出去,以后也好相看不是,再说你辛苦这几日,算个啥?你看你姥给了咱多少麦子,这可不是白辛苦。” 李老太生了四个子女,就数这个大女儿李春花心眼最多,最滑头。她从小便不得她奶的欢心,她娘没生大弟牛儿以前,她奶总是变着法儿的折磨她老娘,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李春花惯会看人脸色,会做乖面子,不然怎能哄得她老娘团团转,嫁出去了还贴补她这许多银两和粮食。 来的时候大张旗鼓的,把猪肉淋了水,一路漏着腥味,让全村都知道她这个女儿是有多孝顺老爹老娘,走的时候偷摸顺了这许多的粮食偏选在半夜,就是为了不让人瞧见。 这样别人也就以为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是真心实意回来帮娘家干活了,还自带了那一大包的猪肉,谁不夸她孝心好? 沐雪趴在窗沿上,直到大姑和姑丈几人出了院门,才重新躺回床上,她算是看穿了她大姑打的这手好算盘。 她穿过来好几个月了,平日家里忙的累死累活,咋没见大姑一家来搭把手,麦子一收,就带个猪脑壳,一包猪下水来帮着晒两天麦子,就换了他们家四大麻袋麦子啊! 操! 她大姑的心劲儿可真是黑! 那猪脑壳管几个钱,走之前还切出来,差不多都进了他们罗家人的嘴。 妈的,比起她娘在黄家姥姥家拿一斗米都感觉不自在,这大姑妈实在脸皮厚的可以。 沐雪心里愤恨不已,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一家人都在家筛选麦子,选出金晃晃颗颗饱满的麦子分到一边,准备拿去交税。 沐雪想寻机会把晚上看到的事透露给三婶刘桂英,有心让她去闹上一闹,李老偏心她女儿也偏的太过了,怕是她这样偏心家里人还不知道呢。 正好刘桂英要去上茅房,沐雪拍拍屁股也准备跟过去,想着怎么不留痕迹的把事说出来,脚还没跨过堂屋门槛,就听外面敲锣打鼓有人扯着喉咙大喊: “各位乡亲,新帝登基,免三年地税咯,今年不用交地税咯…。” 哐哐哐! 哐哐哐! 铜锣声从院门口打过,沐雪脚提在空中愣住了,回头看,全家都傻了。 “他爹,你听到了吗?今年不用交地税?”愣了几秒,李老太一把抓住老李头的手臂,激动得说话都哆嗦起来,。 “娘,我也听到了。” “好像说是新帝登基了?” “说三年都不用交啊?” 众人七嘴八舌,眼睛冒着光,兴奋到不行。 “老四,你跟我出去瞧瞧。”老李头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放下手中的麦子,点了识字的李铁忠,出门瞧瞧去。 爷俩儿前脚刚出院门,三婶刘桂英急乎乎就冲了进来,她拉屎拉倒一半,听到门外的铜鼓响,差点吓得掉到茅坑里去,等听清了打鼓人在说什么,也顾不得屎没拉完,提上裤子就跑。 “娘,娘,你听到了吗?是不是今年不用交地税了啊?”刘桂英直接冲到李老太面前,喷了她一脸口水。 沐雪收回脚坐到她娘身边,看大家也没心情整理麦子了,这个消息就似天上掉了个大馅饼,恰好被砸中,简直是让人高兴的找不到北了。 说来惭愧,沐雪穿来这么久,生活一直过的鸡飞狗跳的,还没来得及好好打听这个朝代的事情,虽然心里隐隐感觉好像似架空的年代,但再具体些的她心里还真没底。 “刚刚打锣的好像是里正家的猴老六,里正有什么事一向都是他传话的,看来不会有假。”三爹李铁山搓着手里的麦子,乐的嘿嘿直笑。 李铁栓跟着点头,也觉得这事错不了。 等李老头和李铁忠从外面回来,把事情这样一说,大家晓得免地税的事已经铁板钉钉了,顿时一个个喜气洋洋,眉开眼笑起来。 “娘,新皇是谁呀?”沐雪原来的时代别说交税了,种地都是国家给补贴的,这消息对她来说冲击不是很大,她倒是对新皇帝很感兴趣。 “你管他皇帝是谁呐,只要能免税就行。”四婶插话,高兴的猛亲了铁蛋几口: “爹、娘,免税三年呢,咱可在不用饿肚子了。” 李老太笑的直点头,李老头笑着对李老太说: “老婆子,给几个钱,去镇上买两斤酒来,今天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使得的,使得的。”李老太满口应着,看了一圈,绕过主动举荐的三儿媳妇,招呼四儿媳妇跟她去里屋拿钱。 “娘,我也去。”沐雪站起来。 新皇登基这样大的消息,恐怕镇上早就传遍了,沐雪想乘机跟着去镇里打听打听,顺便把她收集好的烟草叶子拿到镇上去碰碰运气。 李二嫂也不拦她,趁着婆婆高兴,也提出想去镇上看看,她一开口,三婶刘桂英也跟着起哄。 好在李婆子今儿心里头高兴,一一准了。 沐雪家呼啦啦三个媳妇带一个女娃全部出动往镇上赶去,路上碰到不少大娘媳妇,一问,都是去镇上打酒庆祝的。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金陵九爷(上)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凡十年以下流放者皆可归乡,特赦免地税三年,与民休养…… 盛京,新皇登基次月便颁布圣旨大赦天下,万民沸腾,紧接着广泛肃清从龙敌对势力,新皇不过弱冠之龄,却以雷霆狠辣之势,席卷了整个盛京各方势力,一时间,盛京众人杯弓蛇影,惶惶不可终日,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新皇祭刀之人。 三月之后,所有涉及党争势力基本肃清,只余一品侯,穆家。 穆家大爷穆楚辉时为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关键时刻率盛京禁军,联合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柯令敏围堵旧太子调遣军队,为新皇成功入主正阳宫争取了时间,立下大功。 而穆家老九穆楚寒,旧太子伴读,号称盛京第一公子,年十二岁,小小年纪才学过人,风姿卓越,同时心思缜密、心狠手辣,高调站队旧太子冷子烨,于先皇弥留之际,跟随旧太子一起攻夺正阳宫失败,一路被新皇暗军追杀逃至金陵,遭穆家守祖的旁支叔伯出卖,被新皇势力中的国师百里破风钉入脑中三根致命寒钉,几乎命丧青石镇。 金陵,五月。 “九爷,三爷和老夫人来了。” 侍童青烟推开门,小声通报。坐在书桌旁的少年,面无表情掀眼瞟了他一眼,青烟浑身像过了冰,腿肚子吓的发软,大气不敢出。 “九爷。”半响,青烟壮着胆子又喊一句。 “滚!”嗖的一个茶杯飞来,正好砸到青烟头上,砸出一个血窟窿,流了一脸血。 青烟顾不得去擦脸上的血,骇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头磕的嗙磅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九弟。”久等不见人出来迎,穆楚潇自己撩了袍子进屋。 看了一眼跪在门口的不停磕头的青烟,又看屋里唇红齿白,长相异常俊逸的少年,冷坐在桌旁,眼皮都没掀一下。 “你下去吧,快些准备人去迎老夫人。”穆楚潇朝青烟摆摆手。 青烟惶惶恐恐,抬起头,没有马上起来,看向少年。 穆楚潇这才看见这个侍童糊了一脸血,反感的皱了皱眉。 “还不快滚!”少年狭长的桃花眼,满是戾气。 青烟如获大赦,爬起来,对着穆楚潇急冲冲行个礼,喊了声三爷,撒腿就跑。 少年轻瞟一眼穆楚潇,依旧只顾盯着手中的书,没半点反应。 穆楚潇有些被少年的态度激怒,快步走过去,一把抽出少年手中的书,语气带着薄怒: “九弟,我知道你一向不把我这个三哥放在眼里,这无所谓,但老夫人不远千里从盛京特意赶来见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作为晚辈,不亲自去外面侯着迎着,躲在屋子里,难道还要让她老人家来拜你不成?” “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还配盛京第一公子的名号吗?连基本的尊卑礼仪都没有了!” 穆楚潇外放琼州十来年,平时甚少进京,与这个穆家排行最小的弟弟只见过几次面,对他的了解大多来自京中传说,知道他是个聪明但不好相与的人,却不知道这般难以相处。 少年也不恼,另倒了杯茶,送在唇边沾了沾,望着面前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冷笑一声: “唷,我说是谁,看着这么眼熟呢,原来是三哥啊!”少年抿了抿茶,似笑非笑,语气依然冰凉: “您这琼州知府当的,日理万机的,今儿怎么有空来金陵啊?可别说是专门为了弟弟我,我和你可不熟。”当时他逃命路过琼州,这个三哥可是装聋作哑,连个屁都没放一个。少年心里一阵冷笑。 明明长了这样一副上好皮囊,凭的说话这般刺耳,早听说这老九在侯府给老夫人惯坏了,果然不假。穆楚潇心里有气,脸上带出官威,骤然伸手提起少年的衣领,大声呵斥: “什么也别说了,你先跟我去门外迎老夫人。” 少年对上穆楚潇的眼睛,轻蔑的笑了一声,毫无惧怕。 “老三,混账!”门口突然急急走进来一个银发老妇人,左右两个丫头扶着,后面跟了两个嬷嬷,四个丫鬟,通身逼人的气派。 “你这是干什么?”老妇人一脸着急,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她刚跨进门正看见穆楚潇粗暴的拎着小九的衣领,满脸怒气。 “怎么,我老婆子还没死呢,现在凭谁都可以赶着欺负咱们老九啦?”老夫人看着穆楚潇,顿时沉了脸。 穆楚潇连忙放了手,朝老妇人恭敬的行礼,笑得有些尴尬: “老夫人,您误会了,我正要和九弟去门外迎您呢,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向前去,一把搂住少年,心肝宝贝的喊着,伤伤心心哭将起来,少年任穆老夫人抱着,也不说话。 老夫人随行的嬷嬷大丫鬟站在墙根,全低着头,没人上前劝上一劝,主要是这一路老夫人着实担心九爷担心的紧,这好不容易见着,不让她好好哭一通,怕是要憋出病来。 穆楚潇本就是庶子,学识能力皆不差,在他爹穆侯爷面前倒有几分体面,但穆老夫人一向都是不将他们这些庶子放在眼里的。 此时,他身上虽受了父亲的托付,但站在屋里看着一副祖孙情深,也确实尴尬。他暗中朝老夫人的嬷嬷使了几次眼神,奈何嬷嬷都当没看到。 “老夫人,你别伤心了,九弟这不是好好的吗?”都过好一阵子,老夫人还不见收泪,穆楚潇不得不干着嗓子劝了劝。 “我呸!”连日里老夫人心中的紧张担心发泄了出来,紧紧抱着这个宝贝孙子,转头就给了穆楚潇个没脸。 “你们一个个坏了心肠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巴不得小九去死,以为拉他下马,爵位就落到你们身上了吗?” “想的倒美,我老婆子一天不死,我就断不能让你们如愿,谁要是把主意打到老九身上,看我不活撕了他。” 穆楚潇没料到穆老夫人这么大的火气,吓得连忙扑通跪在地上,脸上发白:“老夫人,楚潇绝对没有这种想法,你可冤枉孙儿了。” 抢在穆楚潇下跪前一刻,嬷嬷几人一听老夫人的话说的这么重,全都摒气默默退了出去,随便把门也关上了。 老夫人盯着面前穆楚潇隐约可见年轻时俊朗的脸庞,见他目光真诚,一时也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冷哼一声,便不去管他,也不叫他起来。 “小九,让祖母好好看看,你可受苦了。”老夫人转头捧起少年的脸,仔细端详着,一想到京中穆家与皇家的协议,就心痛不已。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金陵九爷(下) 待穆老夫人渐渐收了泪,少年穆楚寒便喊了门外祖母的大丫鬟碧云端水进来伺候老夫人净脸。 碧云和碧月早就在屋外一应准备齐全了,只等九爷一声吩咐,应声就推门进来。 穆三爷穆楚潇还跪在地上,见老夫人两个大丫鬟进来,脸上发热,十分难堪。穆老夫人却似忘了他人一般,只管端坐着,拉着老九的手,并不叫他起来。 碧云绞了干净的帕子给老夫人净脸,碧月端着温水,为老夫人净手,老夫人见着了她心心念念的穆小九,哭过一场后,她反而精神起来。 自新皇登基以来,九爷下落不明,生死不定,盛京局势复杂多变,侯爷把九爷的消息足足瞒了两个多月,直到最近才把九爷的下落告诉老夫人。 这不,刚得了九爷的消息,老夫人不顾高龄,力排众议,硬是折腾着一把老骨头急匆匆从盛京赶到了金陵。 看着九爷还是如往日般风采照人,熠熠生辉,碧云、碧月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下老夫人亲眼见着了全乎的九爷,终于可以放心了。老夫人高兴,碧云两人也跟着高兴,三个多月来这才敢在脸上带出笑意。 碧云两人低眉顺眼,重给老夫人蓖了蓖头发,整个过程井然有序,悄无声息,端得是侯府严格的教养。 两人退出去时,朝跪在地上的穆三爷福了福身,叫了声三爷。 穆楚潇跪在地上,胡乱应了一声,整张脸都烧了起来,他仿佛又感觉到了儿时在侯府每次被太太领去给老夫人请安时的窘迫和不安。 就因为他姨娘出生不好,每回去给老夫人请安,他都只能呆在角落,老夫人高高在上,面前簇拥着几个兄弟,一派乐呵,却从来不肯多看他一眼。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已经爬到四品的知州,没想到在老夫人眼里却不如老九这个乱党贼子。 穆楚潇低着头心里恨的牙痒痒,偏却无计可施,双手缩到袖子里紧紧握拳。 穆老夫人整顿了一番,缓了缓心情,正要对穆楚寒说话,转眼看见还跪在面前的穆楚潇,心里又有些不痛快起来。 只见老三规规矩矩跪在下首,身材有些发福,垂着头,一副老实的模样,半点没有穆家男儿的卓然气质。 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果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穆老夫人心想。 这老三在琼州也呆了十来年了,业绩平平,且知道混日子,竟还没想法子调回京去,自甘堕落一辈子就当个知州。这种不求上进人,穆老夫人十分看不上眼,不过金陵还归琼州管,以后她小九在金陵怕还要他照佛一二,也不便与他闹的太僵。 想到这儿,穆老夫人又不禁为她小九心疼,咳了咳对穆楚潇说: “怎么还跪着?” 穆楚潇低头回:“祖母没让起,孙儿不敢造次。” 穆楚寒冷冷看着跪着的穆楚潇,很不服气又不得不装乖的样子,耐性真好,据说众多庶子哥哥中只他最得父亲欢心,早早的就为他谋了琼州知府这样一肥缺,想来这个三哥本事不小。 “起来吧,跪这老半天,腿该痛了,你坐吧。”穆老夫人语气又端了起来,一派雍容华贵,半点看不出之前对老九的亲切。 “还有,以后别叫我祖母,你还是随人叫我老夫人,我听得顺口。” 穆楚潇站起来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听了这话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穆老夫人怕是心中根本不承认他这个孙子。 “是,老夫人。”穆楚潇咽下怨气,表面依然恭敬,坐在一旁。 “祖母,现在京中局势不定,您怎么亲自来了?盛京到金陵路途遥远,您要是有个不好,孙儿可不成罪人了。”穆楚寒知道老祖宗疼自己,却万没想到她能亲自到金陵来。 自在青石镇被父亲派来的人救回金陵,他基本就被父亲软禁了,整个宅子里里外外全是父亲和大哥的人,外面的消息全然递不进来,他和太子的联系网全被截断,但他心里清楚,太子终是败了。 新皇冷子翀本就是心思毒辣、狡猾无比之人,早在太学院一起念书的时候,穆楚寒就知道皇五子冷子翀不是个好东西,只没想到他居然敢举兵造反。 成王败寇,现在反到是他和太子被视为乱臣贼子,偏最后阻挡他们入主正阳宫的竟然是大哥亲带的禁军,穆楚寒心中有过疑惑,有过不甘,有过恨意,却知道结局已经无法改变。 “可怜见得。”老夫人看着穆楚寒,忍不住一阵心疼:“祖母知道你这些日子受苦了,京里都传你死了,祖母自是不信的,偏你那不长进的爹把消息瞒得死死的,可是要了祖母的命,这一得了信,不亲眼瞧见活生生的你,祖母放心不下啊!” “是孙儿不孝,让祖母操心了。”穆楚寒听了就要跪下,穆老夫人赶忙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跪。 “只要咱小九好好就好,好孩子,快起来。” 穆楚潇看两人祖孙情深,憋的心里难受,恨不得马上拂袖而去,却挤出一个笑脸,说道: “老夫人,您这一路也劳累了,要不先沐浴摆饭,咱们一边吃一边说。” 穆老夫人望着穆楚寒,这个自小在她院子里亲手养大的孩子,怎偏和旧太子搅和在了一起,却半点舍不得责怪。 “也好。”穆夫人笑着拍拍穆楚寒的手: “小九,祖母料想你怕是吃不惯金陵的饭菜,我把盛京的厨子也带来了,你平常吃的喝的用的,祖母都给你收拾了带来,东西还是咱用惯了的好。” “多谢祖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穆老夫人一句句慈爱的嘱咐,听得穆楚潇心里插刀,老九都十二了,虚岁十四了,老夫人还把他当个三岁小孩一样照料的,比起他这种一辈子都没得老夫人一个眼神的人,心里实在复杂酸楚。 不过,老九他命再好也抵不过天,谁都知道他和旧太子亲近,不料最后竟是死对头五皇子得了势,父亲信里的话穆楚潇记得清清楚楚,想来老夫人再宠爱老九,他这一辈也没法翻身,只能在这金陵混吃等死了。 这样一想,穆楚潇心里痛快多了。 吃过饭,穆楚潇识趣的先告退了,穆老夫人才拉了穆楚寒进屋说要事。 屋里只守了魏嬷嬷一个伺候着,其余一干人等全部避了出去。 老夫人拉着穆楚寒的手还没开口,眼中就蓄起泪花点点。魏嬷嬷递了帕子过来,穆楚寒拿着为老夫人擦眼泪。 “祖母,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孙儿受的住。”眼看着老夫人几乎将侯府一应大小事务全部搬到金陵,光他吃喝用的物品就拉了十来辆马车,还有三车老夫人私库的宝贝,这么大的阵仗,像要把整个侯府都般金陵来一样,穆楚寒怎么会没一点警惕。 最差不过丢条命,早三个月前在正阳宫门口看到全面武装的大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被穆家当做了棋子,可恨他还自诩为聪明,且不知穆家从他身上得了太子多少消息,才造成他们这样的败局。 “小九,当初你爹让你进宫去作太子伴读,我就不同意。”老夫人擦了擦眼泪,继续说: “祖母早就告诉你了,皇家哪儿有什么真心,你去作伴读,假装做个样子就是了,为甚要掏心窝的和太子搅合在一起?” “太子他怎么样了?”穆楚寒打断老夫人,那天各自逃命,始终得不到太子的消息。 “新皇哪是好惹的人呐,心劲儿狠着呢,旧太子能得什么好,已经被幽禁起来,谁也不得探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传出个暴病而亡的消息了。” “你那个爹啊,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与新皇搅合在一起,简直是与虎谋皮,你等着吧!新皇不会放过我们穆家的。”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见面前俊逸的少年望着她,继续说: “不过也算你爹还有些良心,想尽办法终是讨了新皇一道旨意。” 穆楚寒心直跳,脱口问: “什么旨意?” “新皇说只要你从此安心呆在金陵,此生不再进京,便不再追究。” 老夫人又伤心起来:“好孩子,你才十二岁,又那般的才华横溢,这就断了仕途,困在这天远地远的金陵,往后可怎么办才好。” 冷子翀果然报复心强,不止让百里破风往他脑子里钉了寒钉,还要这般围困他。 “可恨苏家那老匹夫,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竟找人上门来退亲。”想起苏家退亲的嘴脸,老夫人气的心肝都痛。 “退就退吧!”反正苏家姑娘长的是圆是扁他穆楚寒都不知道,他这个人虽平日里极爱惜脸面,事情都发展到这种地步,盛京那种专门捧高踩低的人能干出这种事来,一点儿不为奇。 留在金陵就留着金陵,穆楚寒眯起狭长的双眼,逬出泠冽的寒光。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荣和堂 李老太统共只给了六十文铜钱,烧酒二十文一斤,刚好够买三斤,一文都不剩。去青石镇的路上,刘桂英和李家村的媳妇们商量着合伙去同一家买酒,买的多了好砍价。没分家的媳妇子屋头都是婆婆当家,手里也没啥闲钱,听了刘桂英的提议,大家都说好。 来到镇上酒铺,七八家媳妇子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磨破了嘴皮才让卖酒的老板答应每斤便宜三文钱。 沐雪看着她三婶把省下的铜钱摊在手心数了又数,愣是舍不得分出来,按说省下的钱,见者有份,三家人正好一家三文。 三文钱也只够买三个菜包子,或一碗葱花面,四婶王大梅抱着铁蛋,打算给孩子买两个大肉包子,说: “三嫂,你再怎么数铜板也不会多出一个来,还是赶紧分了吧。” 刘桂英见两个妯娌都紧紧望着她,瘪了瘪嘴,再不情愿也只得给了王大梅三文,又看沐雪娘盯着她,心道要是二嫂今天不来,就她和老四媳妇分也可以多分些,这不下蛋的老母鸡真是讨厌,给钱给的她肉痛。 李二嫂拿了自己那三文钱,也不跟着两妯娌废话,拉了沐雪说要去看她三弟,一个时辰后再到镇子口汇合。 刘桂英看着二嫂母女远去的背影,朝地上啐了一口,酸溜溜的对王大梅说: “不就仗着自己娘家有个好兄弟么?有什么好显摆的。” 王大梅知道刘桂英嫉妒的劲儿又上来了,懒得搭理她,抱了铁蛋转身去寻包子铺。 李二嫂拉着沐雪走了一会儿,看她饶有兴趣,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看,十分新鲜。想到她这些日子忙着收麦子,老长时间没带闺女来镇上赶集了,闺女肯定都闷坏了,这样想着李二嫂停住了脚,把三文钱全给了沐雪: “二丫,钱你拿着,想吃什么,自己去买,娘要去你三舅家一趟,你先自己去逛逛。” 正好沐雪还想怎么才能脱单去药铺,向她娘问了三舅的住处,便一口答应道: “娘,那我等会儿去三舅家找你啊!” 沐雪手里捏着三个铜板,想着她娘别了两个婶娘后,脸上就隐隐露出焦躁之色,也不知她娘找三舅有什么急事。 想了一圈,也没想到家里最近有什么大事,沐雪摇摇头,先把这事放下,摸着怀中带来的烟草干丝直接奔镇上最大的药铺荣和堂去了。 “这位小娘子,你是看病还是抓药?”伙计小六看这白净漂亮的女娃自进了药铺就趴着铺台,安安静静的,圆溜溜的大眼睛骨碌转着四处看,半柱香过去了,也没个响动,忍不住问。 “大哥,请问程大夫在家吗?” 沐雪人小,踮起脚尖,双手趴在铺台上。看到伙计身后一整墙的柜子,割成整整齐齐的木匣子,装满了各种中草药。 柜子旁边开了一扇门,垂着帘子,看不到里面有没有人,今儿得了免税的消息,全镇的人应该都忙着庆祝,怕是没人来找程大夫看病,就是不知道他出诊没有。 “你找程大夫什么事?”看这小娘子脸色红润,不想害病的样子,就是害了病也没有这点儿大的女娃自己跑药铺就诊的,伙计感到疑惑。 “大哥,你只管告诉我程大夫在不在家,如果他在家麻烦你替我传一声,我有要紧的事和他说吶!” “你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伙计心道,今儿好不容易得了闲,师傅正在后院忙着研制新方子,千万交代了没大事别去打扰他,就这个七八岁的小娘子,能有啥大事,他可不想去找一顿好骂。 “我和你说,你能做得了主?”伙计敷衍的态度,让沐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伙计双手抱在胸前,瞪着眼睛: “嘿,你这小娘子,怎么说话的,要不是看你长的还顺眼,我早把你赶出去了,去去去,别在这儿趴着了,上别处玩去…。” 娘和三婶他们约了一个时辰,沐雪还想去三舅家认认门呢,可没那么多时间和药铺伙计磨叽。 绕过药铺台,沐雪就直接往里冲。 “喂,你干什么?”伙计连忙出来拦。 “程大夫,程大夫,您在家吗?”被伙计拦着,沐雪跳着脚,朝帘子喊。 “别喊了,别喊了,你快给我滚出去…。”伙计又急又气,平日师傅就严厉,配药研方的时候最厌烦人吵。 “程大夫,程大夫…。”沐雪被伙计往门外强推,急的扯着喉咙大吼。 沐雪用手抠着门框不松手,喊的更加起劲。 “吵什么吵…。”程大夫怒气冲冲的甩开帘子,看着在两人在门口纠缠,瞪着眼睛,白胡子乱抖。 “师傅,你等一下,我马上就把这个女娃轰出去…。”伙计去扳沐雪的手,死瞪着她。 “程大夫,程大夫,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白胡子大夫责备的看了徒弟兼伙计的小六,完全不理会沐雪的叫喊,转身就要走。 “程大夫,你不听,我就去找季世堂了,到时候你会后悔的。”沐雪忙道。 白胡子大夫听了季世堂三个字停了脚。 “有什么事,快说来。”怎么看面前这个小女娃,程大夫都觉得和她坐在一起谈话的自己是在浪费时间,但一听死对头季世堂又忍不住耐着性子坐下。 沐雪揉了揉被伙计掰痛的手,望着程大夫的眼睛,故作神秘凑到他面前,小声道: “大夫,我有一味药,价值千金,想要卖给你。”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卖药 “不可理喻!”程大夫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气的吹胡子瞪眼,拂袖而起。 沐雪连忙探身拉住他的袖子: “程大夫,你别走啊,你听我说。” “放开!”程大夫扯了扯衣袖,沐雪拽的死死的,他没扯动。 “你这小娘子,太不像话了,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快放手!” 程大夫医术了得,在镇子名气极大,据说金陵的富贵人家来请他看病,不过他这人十分爱财,诊金收得特别贵。 沐雪不怕他不爱钱,就怕他不爱钱,她手中的烟草的确是个好东西,在现世虽然药用的少,但制成香烟能分分钟赚个盆满钵盈,她一直信奉爱钱的人更识货。 “大夫,我这味药名为还魂草,有奇效哩。”沐雪急忙喊。她可不是骗人,烟草最早在美洲的确被印第安人誉为还魂草,治病的功效不可小觑。 程大夫听了沐雪报的药名,如此大言不惭,越加生气: “一派胡言,小六,快把这小娘子轰出去。” “去去去,我说你就别纠缠了,我们荣和堂是看病治病的地方,可不是你能随便胡闹的…。”伙计小六心里有气,对沐雪也不客气,毫不怜惜的掰了她的手就往门外拖。 “程大夫,我真没骗你,你先看看货再做决定啊。”沐雪不甘心,眼看程大夫掀起门帘要往里去,大喊道: “这药价值千金啊,价值千金!” 程老头掀门帘的手顿了顿,价值千金几个字听在他耳中,如猫爪挠在心肝上。 他行医一辈子,医术自是不用说,就是脾气太执拗,不然以他的医术当年在盛京也不至于被排挤得没法立身,不得不远走他乡。 他这个人也没什么其他的爱好,除了治病医人,唯一的爱好便是银子。只青石镇这种偏远小镇,怎能和盛京相比,即便他诊金比别人高了一倍,这二十来年也没存下多少银钱来。 说实话,他压根不信这小娘子手里有什么价值千金的好药,但万一有呢? “算了,算了……”程大夫朝小六摆手:“姑且再听她说两句。” “师傅!”小六都把沐雪推到门口了,回头看他师傅又坐了回来,不情愿的放了手。 “让开,好狗不当路。”沐雪得了自由,看这小伙计还挡在门口,忍不住啐他一句。 “你…我懒得跟你计较。”小六见沐雪牙尖嘴利的样子,碍着她年纪小,真不敢对她怎样,一甩袖子,十分气愤。 沐雪重又坐到程大夫面前,程大夫板着脸,很是严肃: “小娃娃,你要再胡说八道,我可不饶你。” “程大夫,我刚刚说的句句全是大实话。”眼看程大夫不信,沐雪四处看了看,见那伙计站在抓药铺台斜着眼看着他们,接着小声说: “大夫,我们还是去里屋吧,您先看看货。” 两人来的里屋,沐雪闻到一股子浓郁的中药味,看到四五个石药槽子,里面都装了草药,看来应该是用来研药的。 她从怀里掏出包好的烟丝,小心打开放在桌上。 程大夫凑上前去,闻了闻,一股子浓烈焦苦味,又带些莫名的隐隐芬香,很是古怪。他用手捻了一丝送到嘴里,细细嚼,苦涩中带着辛辣,很是难吃,是从未有过的味道。 沐雪盯着程大夫,看不出他的表情,但他明显是对她烟丝感兴趣的。 程大夫把嘴里的烟丝吐出来:“就这玩意儿,我可看不出有什么价值。” 沐雪轻笑,她现在只是原始的把烟叶晒干烤好切成了丝,还没加入高度烧酒、蜂蜜等调料,味道香味当然不怎么好,但抵不住奇货可居啊! 即便是她有多余银子买来这些调料,也是不准备马上调制的,什么是怀璧有罪,她还是懂的。她现在只是穷疯了,只想把烟草当药品卖而已,即便这样,她的烟草也是独此一家,奇货可居。 沐雪从怀里掏出他爹按她所述制作的烟杆,捏起一撮烟丝塞进去,示意程大夫叼着烟嘴。 不给露一手,怎么镇的住这个狡猾多疑的老大夫。 “程大夫,等我点燃,您就开喉长吸,咽下烟,令其直到三焦,而后您就知道它的妙处了。” 程大夫怀疑的看着面前的漂亮女娃,看她说的如此认真,拿出的物件也是从没见过的新奇,不禁听话含住烟嘴,等她一点燃,就迫不及待猛吸一口。 从没有过的体验,烟灌进肺腑,呛得他咳嗽起来,直咳得他白胡子乱颤,咳过后程大夫正要急眼,却又觉得浑体异常舒畅,他瞪了沐雪一眼,忍不住又凑到嘴边吸一口,一口又一口。 沐雪看程大夫表情微醉,吐出最后一口白雾,抿起嘴角微笑,看来醉人的尼古丁已经彻底把这只老狐狸征服了。 “程大夫,咋样?” “不怎么样!”程大夫瞪了沐雪一眼,言不由衷,心中惊讶万分,舍不得放下手中简易的烟杆。 沐雪不急,缓缓说:“我这还魂草,点燃了吸进身体,烟气上行,可以温心肺,烟气下行可以温肝脾,可是世上有钱也买不到的宝贝。” “还不止如此呢!”沐雪盯着程大夫继续忽悠:“它还可入药,治伤寒、痢疾、止呕吐霍乱,还可开郁导气、消食化积、活血止血……。” “你这小娃娃,说的也太神了,把它当神仙药哄我老头子呐?”程大夫听沐雪越说越离谱,直接打断,手却忍不住去拿剩下的烟草丝,心里又疑惑又忍不住想要相信。 他行医几十年,这种草药即便是在盛京也没见过,且不说它到底能不能像这个小娘子所说的有那么多功效,单是这物吸到嘴里让人淋漓舒畅的玄妙感觉,就已然很不得了了。 “程大夫,您就说吧,这些我要都卖给你,你能给我多少银子?”该说的也说了,也成功勾起了老狐狸的兴趣,沐雪不愿再与程大夫过多纠缠。 程大夫眼睛黏在烟丝上,一听沐雪提到银子,猛的抬头,见面前的小姑娘灵动的大眼睛闪着精光,紧紧盯着他,半点都不好糊弄的样子,沉默几秒后,比了个数字,说: “最多二两,也就当我老头子买个稀奇。” 沐雪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听错,她爹日夜赶工给苏地主打了两个多月家具才得了几两银子工钱,已经很让人眼红了,而平常人家怕一年也存不了二两银子,沐雪心里激动的砰砰跳,面上却不得不强绷着。 又看程大夫盯着烟丝藏不住的狂热,沐雪心道这老狐狸讲价,起码压低了好几倍,眼珠子一转,沐雪一本正经的说: “这样吧,程大夫,你出五两,今天我就把这些还魂草全卖给您,你若出十两,我下回得了这还魂草还是来卖与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程大夫急了,看这意思,这小女娃还想把这奇药拿去卖给别人不成? 不行,这药只能他荣和堂独家占有。 “没什么意思啊!”沐雪耸耸肩,故作轻快,对着程大夫狡猾的眨了眨眼睛。 “这样,你以后得了这种草药都只卖给我,价格嘛,咱们好商量。”程大夫马上改口。 “那今天的就算我十两?” 程大夫咬咬牙,一脸肉痛:“算你十两。” 沐雪摊手,程大夫却只给了她二两银子,说为防止她把草药卖给别人,其余八两,要下次她再带草药来的时候才付,而且他还花要时间去证明这还魂草的药效。 沐雪走出荣和堂老远,都还在心里暗骂程大夫老狐狸。不过摸着白花花的二两银子,沐雪心情不觉飞扬起来。 烟草卖了个好价钱,还习了个长久的买卖,沐雪对未来瞬间充满了信心。 别了闺女,李二嫂直奔她三弟家,三弟妹姜小红身子现已五个多月,完全出怀了,看着像揣了个扁瓜在肚子。 两人寒暄了两句,就进了里屋。 姜小红桌子上摆了一盆杨梅,她时不时扔嘴里一个,吃的有滋有味,李二嫂吃了一个酸的直皱眉。 “哎哟,小红,这梅子也太酸了。” “不酸啊,我吃着刚刚好呢!”姜小红又捏了一颗放进嘴里。 “都说酸儿辣女,你这胎指定是个小子。”李二嫂笑着说。 姜小红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岔开话: “对了,二姐,你今天怎么有空上镇子来?” 李二嫂正了正身:“小红,免地税这事儿你听说了吗?” 姜小红点点头:“我晓得啊,这消息昨天才传到镇子的,你兄弟就忙到半夜,我想着今儿个几个里正应该都把消息传遍了吧。” “二姐,这回可好了,免三年地税呢!”姜小红是真心为李二嫂高兴,这下不用交税,李家怎么也能混个囫囵饱,不至于再饿着侄女了。 “好什么好!”李二嫂不见半点高兴,反而皱起了眉头:“今儿,我就是为这事来寻你,你脑子灵光,可得帮姐拿个主意。”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地主家的傻儿子(上) “这话是怎么说的?”二姐居然会为免税的事儿烦恼,姜小红万分疑惑。 李二嫂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姐家里是个啥情况,婆婆偷着把咱的血汗钱拿给大姐买铺子,还瞒的死死的,这不,麦子刚一打下,他大姐就又到家去了。” “二丫亲眼见到婆婆大半夜给大姐搬了一车的麦子。”李二嫂说着都肉痛。 “你说,这免不免税的,好处也是紧着给别人占,我看家里的光景好不了吶!这省下的粮哪儿进的了咱二房的肚子?” 姜小红扯着擦嘴的帕子,都听不下去了,气愤道:“二姐,你这婆婆也太偏心了。” “她偏心也就罢了,反正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和你姐夫也不是吃不得苦的,只是可怜我家二丫,过几年也要相看人家了。” 李二嫂心里暗暗着急,拉着姜小红的手说:“她又长的那副可人疼的模样,我这做娘得怎忍心委屈了她去。折腾这些年,我和你姐夫也只得了她一个娃,一想到她以后会被胡乱嫁人,这心吶,就跟针扎似的,痛的厉害!” “二姐说的是。”姜小红点头,二丫的模样在整个青石镇都是出挑的,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欢喜。 李二嫂锁着眉头继续说:“本来我也没什么想头,可这突然免了地税,我便想着如果能分家出来单过,凭着你姐夫的手艺,我再拼命辛苦些,也好给你侄女挣下些嫁妆来,将来也能相个像样的人家,不叫她给别人轻看了去。” “二姐,你早这么想就对了!”姜小红眼睛一亮,她二姐多能干的一个人啊,看给李家磋磨成啥样了,若是她,怕早就闹着要分家了。 “二姐,这事牛儿哥怎么说?” “他能说个啥?”李二嫂语气有些埋怨:“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怂性子,指望他提分家,怕是要等公婆都死硬咯!” “也是,毕竟牛儿哥一向很孝顺。”姜小红也皱起眉:“但这事不和他通气,怕是很难办成。” 分家,谈何容易,李二嫂不是不知道分家的困难,但她可不想自家闺女再走她的老路,嫁到不好的人家被刻薄的婆婆压一辈子。 “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让你姐夫同意这事。”李二嫂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要分家:“小红,你快帮我合计合计分家这事儿,看怎么才能让我公爹和婆婆同意。” 姜小红捏颗酸梅子到嘴里慢慢嚼着,皱眉思索起来。 沐雪长的水灵娇俏,身上揣了二两银子,脸上便不觉带出笑意,看起来甜甜的,很是讨人喜欢。 她路过卖油酱的小铺子,正好瞧见个挺拔年轻的小哥给人装黄豆酱,特制的豆酱香气四溢,馋得她忍不住吞口水,沐雪站在铺子前,吸了吸鼻子,有些舍不得挪步。 “大娘,您提好了嘞!你的三两黄豆酱!”小哥五官端正,看起来很舒服。 “平哥儿啊,你可越发能干了,调的酱比你爹调的还要香,又这般会做生意,我要是有闺女,指定将她嫁给你。”大娘提着黄豆酱,笑着打趣。 “陈大娘,你快别夸他了!再夸他尾巴都翘天上去了!”平哥娘笑呵呵的搅拌另一缸酱。 沐雪凑上前去,看着铺子不大,摆着四五种豆酱,颜色深浅不一,香味也不一样,这个年代没有太多的调料,这香喷喷的豆酱不仅可以下饭,也可以和着菜一起炒,又不贵,生意简直不要太好。 她才站了这几分钟,就又有两个妇女来买酱了。 “这位小娘子,你买酱吗?”平哥儿看沐雪在铺子前站了好一会儿,把客人打发走了,低头招呼她。 “大哥,你这酱怎么卖的?” 沐雪扬起一个笑脸,她年纪虽还小,却也有了娇艳之色,平哥看的愣了一下。 “这种黄豆酱,三文一两,给你来几两?” 今儿是个好日子,李二嫂特意给沐雪换了上次从黄姥姥拿回来那套新衣裳,加上她浑身有种不属于小孩子的镇定沉稳之势,让轻易不敢小觑,平哥不禁好言问道。 沐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平哥儿:“我可以先尝尝吗?” 平哥儿被她明亮乌黑的大眼睛盯着,舌头一时打结说不出拒绝的话,用筷子沾了沾最上等的黄豆酱,送过去,沐雪并没有去接筷子,探身过去用嘴含住筷子尖儿,轻轻啜了啜。 的确不错,比她上世超市买的酱还要香,可能是纯天然没加化学作料的原因。 或许可以用这酱做点什么,光是卖酱利润太低了! 沐雪一边想,一边就着人家的手中的筷子吸允,把个十五的平哥儿弄得突然耳根发烫,十分不自在起来。 罗秋梅自告奋勇来打豆酱的时候,还没站定,就娇羞的叫了一声。 “平哥。” 没叫回,她抬眼见意中人直愣愣的盯着面前矮了一个头的小娘子,顺着平哥儿的目光,发现那小娘子唇红齿白,竟是自己表妹,心里突然就泛起一潮不满。 “二丫,你干啥?”罗秋梅推了沐雪一把,平哥儿手中的筷子震得脱了手,叮得掉到地上。 沐雪把筷子捡起来在身上擦了擦,看到了对她干瞪眼的表姐罗秋梅。 “小哥哥,你的筷子。”沐雪懒得理罗秋梅,直接无视她,把筷子递给平哥儿。 “味道还行吗?”平哥儿呼了口气,看着面前明艳动人的小娘子,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很奇怪。 “还行,谢谢了啊!”沐雪接受着罗秋梅火热仇视的目光,一看见她就想到头天晚上罗家贪婪老鼠般偷她们家粮的情况。 操,原来是她便宜表姐! 沐雪强忍了被她无缘无故推一把的怒火,把筷子递还给平哥儿。 “哎…。你不打点儿酱吗?”平哥儿见她递了筷子,掉头就走,忍不住喊,还没问她叫什么名字呢! 小贱人!算你识相! 罗秋梅望着沐雪远去的背影,扭着手帕,恨的牙痒痒。小小年纪就那么骚,不知在哪儿学的下流做派,竟敢勾引她平哥。 “秋梅,刚那小娘子,你们认得啊?”平哥儿看沐雪走远,问秋梅。 “不,不认得。”罗秋梅连忙摇头否认。 “那我刚刚听你叫她,什么丫?” “平哥,你听错了。”罗秋梅强笑,把手中的罐子递过去,岔开话:“平哥,给我舀点黄豆酱吧!” 离了酱铺,太阳也大了,沐雪一刻不耽搁,问了路就直奔三舅家去。 这里每个村都有里正管着,里正上面有乡长,这个年代乡长相当于镇长,但又比镇长大,他们青石镇的乡长就管着三个镇子,她三舅就是为乡长打工的,虽没有具体职务,说来也很有几分面子,人人见了都恭敬的喊他一声黄三爷,乡长还特意给她三舅在镇上分了几间屋子。 沐雪向来怕热,用手搭在额头上,闷着头只管往前冲,一不小心就撞倒个人。 “哎哟喂!” 沐雪回过神来,差点被一片金光闪瞎了双眼。 地上一个锦衣华丽的小公子跌倒在地,哎哟哎哟叫着,脖子戴了个金光灿灿的黄金大项锁,左耳同样戴着金灿灿的耳坠子。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地主家的傻儿子(下) “你没事吧!”沐雪弯腰伸手,想把撞到的小公子拉起来。 这浑身金光闪闪的小公子长的白白胖胖的,眼睛被挤成一条缝,双下巴掩也掩不住,偏不知为何戴了个特别拉风的大金耳环,怎么看怎么滑稽。 沐雪的手还没碰到他衣袖,就听他嗷得一声嚎叫,动作麻利,挪动屁股退离沐雪一米多远,两条眼睛缝儿警惕的盯着她。沐雪悬在半空的手,突然尴尬了! “咳咳…”沐雪收回手,干咳两声:“那个,你别怕。”从小屁孩纯净防御的眼神中,沐雪突然有种上世被当做怪姐姐的感觉。 操!这辈子她可是鲜嫩嫩小娇花一朵,这小破孩什么眼神啊!莫不是以为她见财起意,要抢劫他不成?不然他为什么用手死死抓着那闪瞎人眼的黄金项圈? “你要没什么事,我就走了!你愿意在地上坐着,就慢慢坐吧!” 沐雪一向没什么耐心,见人家不领情,翻了个白眼,直接走过他身边,继续朝前她三舅家走去。 走了十几步,感觉不太对劲,沐雪回头,见这浑身金光的胖小子竟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刚好隔了一米左右,一声不吭。见她回头,胖小子略显得有些紧张,双手抓住腰间垂着的玉佩,努力睁大他的眯眯眼,和沐雪对视。 “喂,我说,这位小哥儿,你跟着我干嘛?”沐雪抱起双臂,好奇的看着他。 “我…我…。”小胖子瞬间涨红了脸,抖动着双下巴,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沐雪看着都替他着急。 “你是结巴?”沐雪可怜的看着他。果然,看他这般富贵逼人,原来是个结巴,看来老天总是公平的。 “才不是,我不是结巴。”小胖子气恼的握紧拳头,急得冲沐雪跺了跺脚。 “那你跟着我做什么?”沐雪瞪着眼睛。 小胖子低下头,小声嘟囔:“我…我迷路了。” “所以呢?”沐雪还是搞不懂这小胖子迷路了为什么要跟着她走,他们这可是第一次见面。 迷路了就这样随随便便跟个陌生人走,这样真的好吗?身上还戴了这么惹眼的金银,难道不怕被人劫财灭口? “你长的那么好看,肯定是个好人,我…。” “看我像好人,所以就跟着我走?”突然被发了张好人卡,沐雪有些哭笑不得。 小胖子不安的点点头,跨过一步,离沐雪又近了一些。大姐二姐总说他笨,爹娘也不轻易放他一人上街,夫子嘴里外面的人都是一肚子的坏水,现在连他贴身小厮富贵也和他走散了,他又找不到回去的路,他站在这儿都快半个时辰了,来来往往的过了好些人,他看谁都不像好人,这个长的比大姐还漂亮的妹妹,虽脾气不太好的样子,但他一眼就感觉她不一样。 “这位妹妹,你能不能帮我带个路?”小胖子祈求的望着沐雪。 妹妹两个字一出口,差点让沐雪滑一跤,这小胖子看起来一脸无害纯洁,居然还占她便宜? “喂,你今年多大了?叫谁妹妹呢?” “我,今年八岁。”小胖子不知道沐雪为何突然问起了年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了。 八岁,说的该是周岁吧,沐雪看着面前和她一般高矮却比她宽了一半的小胖子,撇了撇嘴恶趣道: “哪个是你妹妹,叫声姐来听听,叫的好了,姐心里高兴了就给你带路!怎样?” “你…。你…。” 小胖子是由镇里有名的高老夫子开的蒙,如今家里花重金从金陵请了孟夫子来教导他,他脑袋虽没别人聪明,但也算听话勤劳,夫子教的学问礼仪都死死记着,被看起来比自己小的女娃取笑,他觉得十分丢脸,一激动,整张白嫩嫩的肥脸涨的越加红,如煮熟的螃蟹。 “我不叫!” “真不叫?” “你明明比我小!”小胖子执拗起来,气的呼啦啦呼气。 “不叫就算了。”看他急的脖子都红了,可别急的背过气去,沐雪也不过是逗逗他,她盯着他脖子上挂的大金项圈,正面一个做工精美的金锁,怕足足好几两,看的人流口水。 沐雪眼珠骨碌一转,笑了:“我给你带路,你总要给我点好处吧。” 沐雪指着小胖子脖子上的金锁: “你把这个给我,我就给你带路怎么样?” 小胖子顺着沐雪的目光,摸了摸脖子上的金锁,摇头:“可这是我爹专门找人给我打的,我娘吩咐了不给摘下来的。” “那算了,你就在这儿慢慢等吧,别跟着我。” 沐雪耸耸肩,故作要走的架势,小胖子马上紧张得两步走过来,拉住她: “你不能要点别的吗?”他把腰间的玉佩解下来:“我把这个给你,好不好?” 沐雪把玉佩拿在手里颠了颠,又对着阳光瞧了瞧,通透细润,应该是块好玉。 她看着面前眼神干净,有些傻气的小胖子,抿嘴笑了起来,今儿可是赚翻了,也不知哪家跑出来的傻儿子。 沐雪正美着,一个好字还没出口,迎面就风一般奔来一个十四五的灰衣少年。 “少爷,少爷,可算是找着你了!”少年累得像条狗,弯着腰大喘着气,抬头看了看小胖子,一脸喜色。 “富贵!”小胖子看见少年,突然眼睛放光,高兴的不得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少爷,你没什么事吧?”富贵稍喘顺气,就拉起小胖子上下左右仔细打量。 “我没事啊,富贵,你去哪儿了?我一回头怎么你就不见了?”小胖子放宽了心,笑得没心没肺,眼睛都快被笑挤没了。 “咦,你是哪个?你怎么拿着我家少爷的玉佩?” 找着了少爷,富贵悬着一颗心终于落进了肚子,转眼看见旁边一个陌生小娘子,手里握着少爷的玉佩翻看,富贵语气自然带了些质问。 他家少爷哪哪儿都好,就是性子太和软了,一不注意就被别人骗了。 富贵不等沐雪开口,直接就粗暴的上手去抢沐雪手里的玉佩。 沐雪没防备,不仅手中的玉佩被抢了去,还被富贵蛮横的推了一踉跄。 “富贵,你干什么?”小胖子还沉浸在喜悦中,见自己贴身小厮推沐雪,连忙拉住富贵。 “妈蛋!”沐雪退了两步,后背重重砸到墙壁上,痛得呲牙,忍不住爆粗。 “少爷,你怎么让这小蹄子抢了你的玉佩啊,这可是夫人托人从盛京买回来的白玉啊!你可得看好了,啊!”富贵不看沐雪,弯腰把玉佩给小胖子重新系在腰带上。 “可不能弄丢了,不然夫人怪罪下来,小的可担待不起啊。” 沐雪怒气冲冲走过来,她虽比这狗腿矮了半个脑袋,但她气势可不矮,她对着富贵的屁股就是狠狠一脚,踹的富贵一扑,还没系上的白玉哗啦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富贵顿时傻了眼, “这位妹妹,妹妹你别生气!”小胖子从没见过如此野蛮的女孩,见她板着小脸,浑身气势赳赳,踹了四五脚富贵还不停。 “滚,谁是你妹妹!”沐雪今天本来挺好的心情,之前遇见罗秋梅那个装逼的就好心情就散了一般,现在心情却彻底被搞坏了。 “这…这…。”小胖子急的脑门冒汗。 “少爷,玉佩碎了!”富贵哆嗦着手捧着碎成两半的玉佩,顾不得正被人踹,举起来,哭丧着脸看着小胖子。要是让夫人知道了,肯定饶不了他,今天他不止把少爷弄丢了,还把这么贵重的白玉给摔碎了,他怎么这么倒霉啊! “啊!?”小胖子看着富贵手中的碎玉,嘴巴张的老大。 “该!”沐雪前世是独女,娇生惯养的,有时候作起来自己都害怕,穿来这么些日子,为了爹娘,一忍再忍,今天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就一下爆发了,说话也刻薄起来。 “你,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富贵听到沐雪的声音,回头恶狠狠地盯着沐雪,心中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你个小蹄子,弄碎了少爷的玉,你跟我去见夫人,我看把你卖到春香院都抵不了价!不知天高地厚,贱蹄子!”富贵拉着沐雪的衣服不放,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这个替罪羊他可千万不能放掉。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这个小娘皮不好惹 几人拉拉扯扯,引得过往人纷纷侧目,沐雪瞬间沉下脸来,往常她奶和三婶没少在背地里赔钱货、小贱人的叫她,没想到还有更加让人不爽的叫法,贱蹄子三个字成功点燃了她的怒火。 “富贵,你住手!”小胖子气喘吁吁,拉着不依不饶的小厮:“玉摔了就摔了,改天另买一块就是,不关这位妹妹的事…。” “少爷,你就是太心善,连个小娘皮都欺负你。” 富贵死死抓着沐雪,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一个劲儿偏帮外人的小少爷,作为少爷的头号贴身小厮,他不强势些,怎么能保护好少爷? 这小贱蹄子,骗取少爷的白玉不成,还使坏弄碎了少爷的玉,他一定要拉她去苏家,让夫人狠狠教训一番。 小胖子见这漂亮妹妹白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吓得一句话不敢说,心中焦急,偏又拉不住比他高一大截的富贵,只得使出杀手锏,学着她大姐的派头说: “富贵,你连本少爷的话也不听了,是吗?” “你再不放手,那家去我就让娘调你去二姐院里当差了。” 一听少爷提到二小姐,富贵止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 富贵他们一家都是苏家家生子,他祖父便是当年随苏老太爷从金陵迁徙而来的,他命好,一当差便分到了小少爷院里,少爷脾气好,对人也好,从不随便发火,又是老爷唯一的儿子,苏家若大的产业以后还都是小少爷的,谁不说他跟了好主子,前途一片光明。 他本身也猴精猴精的,难得的是他对小少爷一片忠心,生怕性子软绵的小主子吃了亏,苏老爷苏夫人让他跟着宝贝儿子也放心。 自上个月他帮着二小姐捡了一回踢到房檐上的毽子,二小姐便闹着要让他去当她院子里当差。谁不知道二小姐最难伺候啊,小小年纪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屋里头的丫鬟婆子几乎没一个没挨过她打的,一不顺心了就拿下人出气。 趁富贵愣神的空儿,沐雪握着他右手食指使劲往后一掰,同时一脚踢在他膝下反射弧,富贵还没反应过来,不自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沐雪反手掰着他一根手指,用力一扭,骑在他身上,压制得他动弹不得。 “啊…。痛痛痛痛痛……” 一切发生的太快,沐雪身手太利落,小胖子惊得张大嘴,望着瞬间反转的情形,愣是说不出话。 “贱蹄子?嗯?”沐雪加大力气掰富贵的手指。 富贵痛的脑门冒汗,大叫一声。 “小娘皮啊?”沐雪继续加大力气。富贵继续惨叫。 “春香院啊?” 富贵被沐雪掰住的那根手指几乎快被折断了,把他眼泪都痛出来了。 “妹妹…。”小胖子晃着金光闪闪的耳坠子,一双胖手抓住沐雪的手臂,被沐雪转头冰凉凛冽的眼神一瞪,吓得吞了吞口水,马上改口: “姐…哦不…。那个你能不能放了富贵,他手快被你掰断了。” 看沐雪不开腔,依然冷冰冰盯着自己,小胖子更加紧张:“我带他给你道歉,你别把他手掰断了?” “那个…。”沐雪见小胖子被吓得不轻,双手忙乱的在身上乱摸,也没摸出个什么,又见他蹲下去从富贵身上摸出半吊钱,捧到沐雪面前: “这个,给你。”这个漂亮妹妹好像很喜欢银钱。 富贵痛的话都说不出,又着急,又无计可施,身体一动,手指就被更用力的掰。 “有两个臭钱,很了不起吗?” 沐雪松了手,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手却不由自主从小胖子手中接过那半贯铜钱,提在面前一摇晃,叮叮当当,钱的声音简直不要太好听。 富贵得了自由,眼眶微红怒目瞪着沐雪,却再不敢随便造次,揉着他几乎没有知觉的那根手指头,心想现在的小娘子到底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厉害,比起家里的二小姐,这个漂亮的小娘子似乎更加不好惹,才刚她不会是真的要掰断他的手指吧? 无故被骂了两句,却得了一吊钱,沐雪原本烦躁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她小心翼翼的把钱塞进衣服里,看着有些瓜兮兮的主仆俩,拍拍手,潇洒一转头,懒得理会,继续朝前走。 “富贵,你没事吧!”小胖子拉起富贵的手,紧张的问,天啊,夫子果然没骗他,外面的人真的好危险啊! “少爷,小的没事!”富贵感动的挤出一滴眼泪,拉着小胖子靠着墙边走,不敢离沐雪太近,心里记下这笔,改天带了人定要让这小蹄子好看。 沐雪走了一阵,也感觉到小胖子两人一路跟在她身后,待转了个弯,走进双桂巷子,两人也跟着拐弯进来。 “你们什么意思?还想讨打?”沐雪回头插着双手,凶狠狠的盯着阴魂不散的两人,莫不是打探到她的住所,下次好带人来收拾她?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哪个跟着你了,我们本来就要走这条路。”富贵把小胖子护在身后,竖眉立眼,却明显的气势不足。 “你们住在双桂巷子?”沐雪满脸不信任,看着小胖子的穿着也该是住四五进院子的货,这双桂巷子她一路走来都是普通住宅,可不像他们住的地方。 “我们来双桂巷子找人的!”小胖子老实道。 “找谁?” “我们来拜访黄三爷的,真的不是跟踪你。”小胖子看沐雪不信,急忙解释,说的急了,震得他一脸肥肉颤了颤。 咳咳,真想上手捏一把。 沐雪看他嫩白,又富有胶原蛋白的肥脸,突然有些手痒。 “黄三爷?哪个黄三爷?”她三舅就住在这条巷子里,听说外面的人都喊他黄三爷,不会那么巧吧,他们是来找她三舅的? 沐雪斜着眼,瞪着两人。 “还有哪个黄三爷,自然是黄万成黄三爷!”富贵两人被个沐雪堵在路中间,又气恼又不敢轻易发怒。 “哦,原来真是来找我舅的!”沐雪随口那么一说,转身就走,留下两人惊得呆住了。 这小娘皮是黄三爷的亲戚? 直到三人前后进了门,富贵都不信黄三爷有这么个亲戚,他常听老爷念叨黄三爷,特别这两天,老爷念叨黄三爷念的更勤,谁不知道黄三爷得乡长器重,给管着全镇的赋税啊!想巴结他的人,也不要太多。 沐雪随小胖子两人进了屋,没见着她三舅,说是她三舅今天被邻镇的地主安老爷请去了。 家里只有个大肚子的三舅妈,小胖子见了沐雪三舅妈,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拿出一个帖子来,对三舅妈说: “小儿苏明轩,特来给黄三爷送帖子,我爹明日要在家摆宴庆祝免税的好消息,希望黄三爷赏脸。” 搞半天是来送请帖的!沐雪撇撇嘴。 小胖子一本正经的递上帖子,姿势端正儒雅,一看就是经过严格礼仪教导的,小小年纪说起话来端正大方,把个旁边的李二娘看的不自在起来,她从没接触过这样的贵人,一时有些无措,沐雪偷偷握住她娘得手,对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 有什么了不起的,等她赚了钱,一定买个十个八个姿态礼仪均上等的丫鬟给她娘使唤。 等小胖子两人走后,沐雪三舅妈招呼沐雪两人进屋去说话。 两姑嫂谈起刚刚白胖的不像样的苏明轩,好一顿夸,竟一致认为他长的十分好,富态又喜庆。原来他就是沐雪爹帮打家具的那个苏大地主的儿子。 怪不得呢,浑身金灿灿的,原来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有钱没地方使。 沐雪和她娘又在三舅妈家呆了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了,便辞了家去,三舅妈要留饭,因是与沐雪三婶四婶一起来的,几人先前说好了碰头的时间,不好耽搁,虽三舅妈留的死心,李二嫂还是拉了沐雪出门。 临走时,沐雪见她娘拉着三舅妈的手,一脸慎重的说:“小红,这事就托给你了,你想出了法子,就找人喊我一声,我这心里急啊!” “放心吧,二姐,这事就包在我身上,等你兄弟回来,我问问他,他主意多,不定就想出个好法子呢!” “那我们先走了啊!” 沐雪看着她娘和三舅妈当着她面打哑谜,一路上她问了她娘好几次,她娘硬是嘴严的没说。 这到勾起了沐雪的好奇心。 在镇子口,三婶她们已经在等了,李二嫂连声对不住,刘桂英今儿高兴竟也没说什么,几人就急冲冲往家赶。 还没到村子口,碰到隔壁刘大娘,她急冲冲朝几人喊:“你们怎么才回来,快家去瞧瞧吧,你家狗蛋惹大祸了!”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狗蛋闯祸(上) 这边金光闪闪的小胖子苏明轩带了富贵回家,跟他爹苏老爷这么一说,同样金光闪闪胖的满脸横肉的苏老爷顿时急了眼,肥胖的身子焦急的在屋子中转来转去。 安家那个不要脸的老货下手也太快了,他以为派了自己苏家的独苗苗去送请帖,已经是给足了黄三爷面子,没想到安老货竟放的下身段亲自从安林镇过来请。 这次是他失策。 苏老爷脑门急出一层汗,这新皇登基,免了地税,那他要不要给那些租户免些税收啊? 这任乡长据说曾考取过举人,不知为何会来这青石镇做乡长,他来了这几年,他们地头上这些大户都没见过他几面,更别说别人。 乡长脾气古怪执拗,很不好对付,说错一句话,就能当场给人没脸,这…这…。这…。 连皇帝都免税了,看来他们家不免一些是说不过去的,问题是要免多少才合适啊?一想到要给那些泥腿子免税,苏老爷就肉痛。 自昨儿得了新皇免税的消息,他就没一直没安生过,思来想去也只能从管着赋税的黄三爷身上下手,他得乡长器重,说不定有什么小道消息…… 苏老爷简直一刻都等不了了,马上叫人备了马车,擦了一把汗,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亲自坐车去镇子口守着,准备黄三爷一踏进镇子,死皮赖脸都要把他给先请到家来。 这边,沐雪几人听了刘大娘一句话,也没时间问个明白,脚下生风,急冲冲往家赶。 还没到家,就见自家院口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院里传来高声粗鲁叫骂,好不热闹。 “我日你先人板板!” “我日你万人排排!” 沐雪几人分开人群,挤进院里去,只见一个干精瘦小的黑脸老妇,双手叉腰站在院子中间,和站在屋檐下的她奶对骂,两人直骂得口水四溅,各种不堪入耳的粗鄙字眼屡出不穷,听得沐雪一愣一愣的。 黑脸妇人身边站着秋寡妇,只见她哭哭啼啼,抹着眼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模样,好不惹人怜爱! 沐雪她爷和家里几个男人全都黑着脸,站在一旁,怕是没劝住架。 “你个作死的老娼妇,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天打五雷轰的,我等着天收你……” 沐雪认出了这个黑脸夫人原来是秋寡妇的婆婆,黑娃的奶,看她这架势,虽长的比她奶矮小,气势却半点不输。 “我呸!老寡妇,活该你死了男人又死儿子,今儿我看你能把我咋样,我们李家一人一口口水都能淹死你,就欺负你了又咋地?” 李老太不愧是村里出了名的不好惹,专门掐着秋家两个寡妇的命门,老泼妇的架势摆的足足的。 “哎哟喂!这是要逼死咱们秋家人了。”在一旁抹泪扮委屈的秋寡妇,眼尖看见李家几个儿媳妇突然回来了,连忙加入骂架: “娘呢,咱今儿就不活,你们李家干脆给了咱娘两一刀,白刀进红刀出的,拿了咱的命去吧!”秋寡妇哭闹起来,也是一把好手: “咱得命苦,命贱呢!咱秋家还抵不过个李家一个小混蛋啊!还有没有天理啊,我不活了啦!” 沐雪娘和王大梅对了对眼,看刘桂英已经窜了出去,连忙问旁人怎么回事。 旁的那些个大娘婆子也不去拉架,抱着手看这村里嘴皮子最利索的两个老婆娘对吵,竟很觉得过瘾。 见李家儿媳妇回来了,忙把事情给说了一遍。 沐雪竖起耳朵听了,不禁磨牙,原来还真是狗蛋这小混蛋惹的祸事。 眼睛扫了一圈,却没看见那小混蛋的影子,怕是早躲起来了,只等着家里人给他擦屁股呢! 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婆娘,满脸兴奋,说是狗蛋在秋家麦地烧麻雀吃,把个秋家半亩没来得及收割的麦子全给烧个精光。秋家老寡妇和小寡妇得了免税的消息,正在家高兴着呢,听人说地里麦子着了火,风风火火按过去,正好把狗蛋逮个正着。 这干柴烈火的天儿,火势见风就撩,秋家两个寡妇赶到麦地,火正烧了一半,烧的沉甸甸的麦子噼里啪啦,阵阵勾人的麦香味儿传出老远。 只用了一刻钟,秋家两个寡妇眼睁睁看着自家的麦地被大火烧个精光,半点办法都没有,急得当时就咒天咒地嚎哭起来…… 眼瞧着黄灿灿的麦子瞬间化为乌有,老秋寡妇没气的撅过去,火冒三丈揪着狗蛋的耳朵就打上了门,要李家给个说法,赔她麦子! 这事儿说到天上去也是李家理亏,一开始李老太听说要赔粮食,脸色虽然难看,但也没闹起来。 后来一听老秋寡妇半亩地要三大麻袋麦子,一口老血差点被气的喷出来,言语便说的不好听了,两个老婆娘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顶了起来,最后彻底撕破脸把双方八辈祖宗都骂了进去。 刘桂英窜过去,拉着他男人也问了事情经过,看了一眼秋风黑脸的老公爹,扯着喉咙与秋家两个寡妇骂架的婆婆,吓得胆儿都裂了! 天,这下完了,秋家要让赔那么多粮食,狗蛋姓李,可能就是被着实打一顿,可怜她娘家没一个得用的人,回头她婆婆还不得都怪罪在她身上,还不扒了她的皮才怪! “我呸,想让我们赔粮食,门都没有!”刘桂英想了一秒,马上跳出去,破口大骂,怎么也不能让家里赔粮。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狗蛋闯祸(下) “哪个娼妇的眼睛看见是我家狗蛋点的火了?”刘桂英两步站到李老太身边,叉着腰,朝对面的秋老寡妇狠狠呸了口口水: “村里的猴崽子多的是,谁晓得是哪个天杀的小混蛋干的,想赖到咱狗蛋身上,没门! 老秋寡妇没料李家三儿媳妇混账起来,歪理一套套的,比李老骚货一点不差。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扯开骂得有些嘶哑的喉咙: “哎哟,你个小骚娘们,都被老娘亲手抓住了还不认哩!大家瞧瞧,瞧瞧,这一家子黑了心肠的,仗着人多就这般作践咱这孤儿寡母啊!” “老寡妇,你别血口喷人,抓麻雀烧的小混蛋可不少,不过是赶巧了你去碰到我家狗蛋,要真是咱家狗蛋烧的麦子,咋?” “他还呆在麦地等着被你抓啊?”刘桂英斜着眼睛,一张马脸拉着老长,往院里院外看热闹的人群一一扫去,跳起脚破口大骂: “日他娘的谁家的小混蛋,敢做不敢当,全推在咱家狗蛋身上,看老娘不撕了他?” 本来看的津津有味的大娘媳妇子们,见刘桂英把祸事推个一干二净,每家有娃的都惹的一身骚。 顿时就有老婆娘不高兴了,直接怼: “狗蛋娘,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咱家的孙子可没那么大本事,小小年纪就敢烧粮绝人路?” “就是,就是,我家儿子可一直在村东头耍,可没去过秋大娘家的麦地.....” “可不是,秋大娘,这娘们张口就喷粪,都在地里被逮住了,还想赖给别人,这心也汰他娘的黑了,这回你可别轻易饶了她!” 本来看着三儿媳妇嘴皮子噼里啪啦骂得起劲,李老太就闭了嘴抽空喝了口冷水,润润干燥的嘴,没想到这个蠢婆娘,一个不留意就引了众怒! 四婶王大梅抱着被叫骂声吓哭的铁蛋,看自家婆婆和三嫂做错了事,还这般不要脸的在院子和秋寡妇打嘴仗,她自诩为能认两个字就高人一等,连忙拉了同样不自在臊得慌,却不得不站在屋檐下壮势的铁蛋爹,以铁蛋受了惊为借口,告诉了秋风黑脸的李老头一声,就把自家男人拉了进屋,门砰的一关,把三房直接从这场混战中抽离出来。 沐雪拉着她娘的手,看她娘板着脸也不赖烦管这事,却又不好像四婶那样直接回屋去,只得跟着站在屋檐下,加入沉默的壮势大军。 这期间,沐雪奶还恶狠狠瞪了她娘一眼,想要她加入骂战,沐雪娘别开脸,实在没脸跟着家里两个混账婆媳欺负人一寡妇家。 “让...让...让开...”家里有小孩的都在撇清刘桂英的污蔑,院口,刘癞子就吊儿郎当的挤了进来。 “这是咋回事,我老远就听着叔家里热闹的很呢!”刘癞子挤进来一眼就看见红着眼睛,哭哭啼啼扮柔软的小秋寡妇,眼睛一亮,心一痒,连忙抓住身边人问了个原委。 这小寡妇他才刚得手,正新鲜着,怎能眼睁睁看着被人欺负了去,刘癞子往院子里一站: “狗日的,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烧了人家的麦子吗?” “李叔,您可得赔人家,这孤儿寡母的,连我刘癞子都不忍心欺负呢!你家还出了读书人,就是这样做人的?” 说着,刘癞子得意的朝小秋寡妇抛了个媚眼,笑得满眼淫荡。 李老头看刘癞子为秋家出头,皱了皱眉,沉住气还是没开腔。粮食谁家不爱,这才得了免税的消息,就要拿出去三麻袋麦子,李老头看着院子里骂得唾沫横飞老婆子,肉痛的很,他实在不愿拿粮食出来! “我呸,刘癞子,你少在这儿鼻孔插葱冒充大象,咱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多嘴多舌!”沐雪奶吊着三角眼,恨得牙痒痒。 “哎呦喂,我的大娘哩,您老也太仗势欺人了,连我刘癞子都看不过眼了,还不兴我说一嘴啊!”刘癞子被骂了依然一副嬉皮笑脸: “大家看看,看看啊!” “这秋家男丁都死绝了,也就剩两个寡妇子,没个男人撑腰啊,这才让人爬到脑壳拉屎,今儿啊!我刘癞子就撂下话了,我就罩老秋家了。” 刘癞子一拍大腿,仰起脸,满脸烂笑瞬间变得黑锅一般,头顶的癞子充血红的发亮,他是真犟上了: “狗日的,李老太婆,你今儿是给粮也给,不给也得给,不然,我一把火把你房子烧了信不信?” “不就是玩火吗?你家那小混蛋都会,我还不会?” “刘癞子,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沐雪爹见刘癞子骂人,就想冲下去。 沐雪反应快,一把死死拉住她爹,沐雪娘赶忙在沐雪爹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在他耳边小声恨恨道: “就你能,你出什么风头,给我闭嘴。” 沐雪瞟眼一看,她三爹别过脸,假装没听到刘癞子骂他老娘,李老头脸沉的能滴水,也没冲上去,就她爹傻,把她那个老娘实实在在装在心里,也不想想他老娘什么时候把他这个大儿放在心上了。 村里最难啃的骨头就数里正,他亲侄儿刘癞子却比他还难啃,里正做事还要些脸面,这刘癞子反正是孤家寡人一个,啥事不敢干啊!平日人见了他都绕着走,她爹竟上赶着去得罪人。 而且还是为了蛮横无理维护狗蛋的死老太婆。 沐雪说什么也不让她爹做出这般傻事! 沐雪和她娘对望一眼,心有灵犀,双方都更加使劲儿的拉着李铁栓的胳膊,死都不让他冲下屋檐去。 李老太气的浑身发抖,却不敢真把刘癞子怎么样,回头递了个眼色给大儿李铁栓,这种时候就该男人出头了! 沐雪三爹李铁山见二哥骂了一句没了下文,看着他说: “哥,刘癞子骂到咱娘头上来了哩,你咋一点儿反应都没啊,就这样看着咱娘被刘癞子欺负啊?” “你可是咱娘得大儿,你说是不是?爹?” 李老头听了也回头望着沐雪爹,虽没说话,眼中却满是责备。 沐雪感觉他爹挣起来,张嘴就要去骂刘癞子,气的爆头,抢先高声冲她三爹和她爷叫起来: “看...看...看什么看?” 沐雪心头鬼火冒,直接跳起来: “奶是我爹的娘,不是三爹你的娘吗?你怎么不去出头?” “今儿这事儿说到底都是你家狗蛋惹的祸,自己没本事摆平,连累的全家一起赔粮食,你还有脸了?” “奶是为谁出头啊?”沐雪张牙舞爪:“你自己软蛋,凭什么让我爹去出头?” “哈哈哈.....这个小娘子说的好!”刘癞子见李家人内讧,哈哈大笑起来。 李铁山被沐雪梗的说不出话,瞪着她。 “爹,你别傻了,你把心都给人掏出来,人也不领情,平日有个啥好的可见人想着你了,一有事就要你冲上去。” “你个死丫头,牙尖嘴利的,看我不打死你!” 秋家两个寡妇难对付的很,这又来了个难缠的刘癞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帮着秋家两个骚娘们,李老太正一肚子火没处撒,一听沐雪这大逆不道的话,反身就要去打她。 “二丫!”李二嫂见婆婆满脸怒气冲上来,骇得连忙把沐雪拉到身后,劝说的话没来得及出口,就挨了李老太啪的一巴掌。 “看你教的小贱人,天生反骨,尽在这儿祸害人。” “娘,娘,你消消气....”李铁栓挡在媳妇面前,不知道他娘怎么突然冲他们二房发起了火来。 “你这个不孝子,养你来有什么用,关键时刻屁都不放一个,看你生的小贱人,大逆不道,连长辈也骂,气死我了....”李老太拳头狠着劲儿砰砰锤砸在李铁栓身上,撒起泼来。 李铁山冷眼站在一边,也不说上来劝一劝,沐雪听着都肉痛,挣脱开她娘的手,跳到院子里,今儿这事儿有他们二房什么事?为什么到最后受气都是他们二房? “奶,你有本事就把我爹打死吧,反正你也不把我爹当亲生的。” “大家都睁开眼睛看看,我爹每天累死累活,做木工的工钱全给我奶要去了,一个铜板不给留,家来下地重活累活都分给我爹干,就这样她还不满足呢,三爹家狗蛋惹了事,也要拿我爹出气呢?天底下怎么又这么狠心的娘啊,我爹肯定不是她亲生的!” 沐雪噼里啪啦一顿数落,围观的人都盯着,指指点点起来。 “这也太偏心....” “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呢....” 李老太气的发疯,转身要去院里捉沐雪,李老头一把拉住她的手,沉声呵斥: “够了!丢人现眼!” 沐雪站在院子里,看见人群中沉默的黑娃,见他一双眼睛闪闪发光,抿着嘴,特别安静,好像这事儿跟他没关系,这小子,也是个心肠硬的。 院里李老太跳着脚骂沐雪,骂沐雪娘,骂沐雪爹,刘桂英还在和老秋寡妇扯着喉咙日妈道娘对骂,刘癞子见老秋寡妇一个人对付刘桂英易如反掌,便悄悄走到秋寡妇身侧去,偷偷掐了一把她的屁股。 正文 第五十章 赔粮食 院子里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 眼瞧着到了饭点儿,沐雪她爷就是不表态赔粮食,秋家的人不依不饶,堵在沐雪院子里各种难听的话骂的全村都听见了。刘癞子也跟着起哄,一见秋家气势不足了就上去偏帮两句。 操,这样下去还有完没完?! 沐雪心中烦躁! 望着李铁忠紧关着的房门,四房两口子倒会躲是非。沐雪眼珠子一转,冲着李老头故意说: “爷,咱家不是刚打了麦子吗?昨夜我见奶还拿了半牛车的麦子给大姑拉回家去呢,好说也有三四麻袋吧,看来咱家的麦子不少啊,秋家才要三麻袋,赔给她就是嘛!” 这声音大的能让全院都听得见。 “这样闹的全村都知道了,多丢人,以后让四爹还怎么在镇上混啊!再说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狗蛋难道还没大姑重要?” 哼,一有事就想撇开,没那么容易,沐雪知道老李头最看重她四爹,就偏要把他拉出来说事,顺便把她奶偷偷送大姑麦子的事一并捅出来。 沐雪的话音一落,李家人全都懵了,李铁山和刘桂英不敢相信的望着李老太,李老太恼羞成怒,气的浑身发抖,眼睛似要吃人,刀子般往沐雪身上甩。 这事李老头也是头一遭听说,家里向来都是老婆子当家,他虽知道老婆子顾大女儿,却没想她能胆子大到扣家里那么多粮去补贴大女儿! 老秋寡妇一听李家麦子多得能白送半车给个嫁出去的女儿,顿时来了劲儿,跳着脚骂的更带劲儿。 沐雪那句狗蛋还没嫁出去的大姑重要,让刘桂英两口子心里有了疙瘩,脸上就带出不满来。 刘桂英顿时歇了骂架的心思,撇着嘴盯着气的呼哧喘气的李老太,任老秋寡妇乱骂,闷声不响。 李老太见自己突然成了李家众人的眼中钉,连旁边看热闹的都在窸窸窣窣说着她的不对,把对吊销眼化为刀子,恨不得在沐雪脑袋上开个洞,她这还来不及开口骂沐雪,老秋寡妇就上来一把揪住她头发,扇了她一耳光。 “个老不死的骚货,有粮也不赔给咱,今天老娘跟你没完!” 两个老娘们在院子里互相揪着头发,打在一起,小秋寡妇瞟了瞟面前的刘桂英,见她没啥动静,也不去帮忙,自己也只站着嘤嘤哭泣,也不上前,就让两个老婆娘打架。 李老头看着院子的混战,双手气的发抖,这个死老婆子竟然背着他挖家里的粮食,难怪他每日累死累活,家里光景还一年不如一年。 打着打着,两个老婆娘滚在了地上,李老太脸上被秋寡妇抓了好几道血印子,老秋寡妇的头发也被她薅下来一把。 “你还站在干嘛?还不过来帮忙?”李老太抽空朝木头一样杵着的刘桂英喊。 刘桂英磨磨唧唧,不情愿的蹲下来,作势要帮忙拉住老秋寡妇的胳膊,小秋寡妇就跑上来薅住了她的头发。刘癞子也来帮忙,一脚把刘桂英踹倒在地。刘桂英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直叫唤。 正在这时,里正从大门口黑着脸进来。 “老四,你怎么管的家。”里正看着滚在地上的两个老娘们:“儿孙都成人了,闹成这样你也不臊得慌?” 众人见里正来了,纷纷让开空,却不离开,伸长着脖子看戏。 “一个个都闲的蛋疼吗?”里正黑着脸扫过看热闹的人群,毫不客气:“屁大点事尽往前凑,交税的时候咋没这么积极?” 见里正真发火,看热闹的媳妇子连忙赔着笑脸,拉着自家的娃退出去,生怕里正一生气,免地税的事儿就泡汤了。在李村人心中,里正就是天王老子,再没有比他更能耐的人了! 一时间院子里就剩秋李两家人,刘癞子抱着双臂嬉皮笑脸的冲里正喊了一声:“大舅!” 里正不去理他,他便死皮赖脸留了下来。 “牛儿,铁山,还杵着干嘛?还不去把你娘和秋嫂子拉开?” “叔,您来了。”沐雪四爹听了里正的声音,开门出来招呼。 沐雪看角落里黑娃黝黑的脸流满汗水,弯腰手撑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想来是他看两个老婆子打起来跑去把里正找了来。 两个老婆子被分了开,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小秋寡妇拉起他婆婆,刘桂英去拉李老太,李老太一把把她手甩开,反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吃里扒外的贱货!” 刘桂英捂着火辣辣的脸,心中更加不满,也跟着进了屋。 里正坐在堂屋上方,沉着脸,眼神扫过李秋两家众人,半响不开腔。 刘癞子舔着脸挨着小秋寡妇坐,见她红肿的眼睛,脸上泪痕涟涟,别有一番风味,心痒痒的。 “老四。”里正五六十的模样,头发都白完了,看起来瘦高瘦高的很精神,他本姓李,按辈分比李老头还高两辈,加上做了三十几年里正,威严自然就有了。 他不赞同的目光盯着李老头,李老头便不自在起来: “叔公,四儿听着哩!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里正先后让秋家李家都把事情说了一遍,现在争议就在,秋家要三麻袋麦子,而沐雪她爷只愿意出一袋麦子。 按理说秋家那半亩地遮阴,伺候的再好顶多也只能打两麻袋麦子,里正被两家人吵的头痛,直接就断定,让沐雪家给赔两麻袋麦子给秋寡妇,这事儿就算了了。 刘癞子仗着自己是里正亲侄儿,嬉皮笑脸帮秋寡妇说: “大舅啊,你看这孤儿寡母的,侍弄这半亩地可比旁人费力的多,老李家人多地多的,也不差那一麻袋麦子,就给三袋麦子呗,又能咋地?可别让人传出去咱李家村专门欺压寡妇,没得让旁的村笑话,还以为你这个里正不管事呢!” 里正看了眼刘癞子,沉默起来。 刘癞子朝秋寡妇挤眉弄眼的邀功,他都开口了,他亲大舅怎么也要给他些面子吧!再说,他大舅最怕被别村的里正比下去。 沐雪挨着她娘呆坐在下方,她娘死死掐着她爹的手心,不让他参和。 沐雪勾起嘴角,瞪着闪亮的漂亮大眼睛,只管看戏。 他娘的管她爷给多少麦子,反正家里粮再多也轮到她们二房得个好。 “放你娘的狗屁。”李老太见里正听了刘癞子的话没开腔,生怕里正依了他的意思,指着刘癞子破口大骂: “刘癞子,别以为老娘不知道,看你跟那骚娘们眉来眼去的,怕是早勾搭上了,尽帮着这骚娘们说话。” 李老太又看向小秋寡妇:“不要脸的小骚货,死了男人还不安分,做张做乔勾引野男人,咋不骚死你!” 小秋寡妇被骂得脸一白,心里发慌,不知道李老太是不是真知道了她和刘癞子的事。 “我呸,你个老骚货,你少在这儿喷粪,打量老娘不知道你的骚劲儿,没出阁的时候就想男人想疯了,连自家亲姐的男人都勾引,我要是你,早把脸皮抹下来抄兜里,窝在家不敢出门,你咋还有脸见人呢?” 李老太不妨被老秋寡妇揭了老底,又当着一屋子的儿子儿媳,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下不来台。 气的大叫一声朝老秋寡妇扑过去:“狗日的老货,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 “闹够了没?”李老头觉得今天自己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再让这疯婆子闹下去,还不定要怎么丢人,用力把李老太的胳膊一扯: “老四,把你娘扶到里屋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回头臊着脸闷声对黑脸的里正说: “叔公,我出三袋麦子,这事儿就这样了了吧!” 转头他又叫四媳妇拿了才从镇上打的三斤烧酒给里正:“叔公,今儿这事闹的,还特意烦你走一趟,这酒您可一定要收下。” 里正接了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啥话也没说。 待人都走完了,李老头黑着脸进屋,把门用栓子栓住,抓住李老太狠揍一顿。李老太的尖声惨叫从村西头传到了村东头,听的人瘆得慌! 吃晚饭的时候,沐雪也没见她奶露面。 等全家收拾好了,李老头坐在堂屋,开始清算今天的事儿。 罪魁祸首便是狗蛋,吃饭的时候没见着狗蛋,大家还以为是刘桂英把狗蛋藏了起来,刘桂英以为是李铁山把狗蛋藏了起来,谁也没在意,毕竟闯了大祸,大家都在气头上,也不敢让他露面。 等大家聚在一起,把话一对,才发现这大半天了谁也没见着狗蛋。 几人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狗蛋,大家这才急了,眼看着天都黑了,狗蛋这小混蛋到底去哪儿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半夜找人 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平日李家几房在一起过日子,难免磕磕绊绊的,虽各有各的小心思,总归是没有撕破脸。 大家找狗蛋一直找到天黑尽,把整个村子都翻了一遍,也不见狗蛋的影子,不管是二房还是四房都跟着急起来。 沐雪坐在村中央那颗大槐树下,一手搂着坐在腿上的铁蛋,一手用蒲扇给他赶蚊子。 大槐树算是李家村中的地标,距离村子各个方向都近,李家人便约好了在这儿碰头,沐雪主要负责看管铁蛋。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出去找的人从四面八方前后回来,都摇头说没找着,都连着找了三遍了,真是急死个人。 头顶一轮圆月,四周一片虫鸣狗叫,刘桂英坐在地上,猛扇自己的耳光,哭天抢地的捶胸打地! “三嫂,你别急,狗蛋会没事的!”四婶王大梅满头大汗,看刘桂英披头散发的,哭的实在可怜,忍不住劝。 李铁山心里也慌了,狗蛋再怎么混账胡闹,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都养这样大了,突然丢了,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快起来,我们再去找!”汗水流进李铁山眼里,火辣辣的痛,他来不及去抹汗,去拉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刘桂英。 这时铁蛋抢着了沐雪手中的蒲扇,哇哇的大笑起来,小孩无忧无虑的笑容瞬间刺痛了刘桂英的心。 她猛的回头,死盯着沐雪抱着的铁蛋,目光似淬了毒药。 她的宝贝儿子找不到了,这个傻子就成了李家唯一的孙子了,刘桂英心里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十分不甘又恶毒,突然很想伸手掐断铁蛋的脖子。 李铁忠感觉到他三嫂目光的怪异,站上前来,挡住她的视线,对同样焦头烂额的老李头说: “爹,不如我们报官吧!”李铁忠瞟了一眼沐雪娘: “二丫亲舅舅在官家当着差呢,有官家帮忙,肯定能找着狗蛋。” 刘桂英和李铁山听了不住点头,满眼期待的望着李老头。 这个年代普通百姓一辈子也见不上一个官人,除非犯了王法。 “让官家帮着找人,可得花费不少银子。”沐雪娘皱了皱眉,小声提醒。 她听沐雪三舅妈闲聊时提起,上月王员外家托官家找人给了五十两银子辛苦费,最后人没找着,官家可以一分都没退呢!当时她们姑嫂俩还很是唏嘘感慨一番。 普通的老百姓,官家哪有时间搭理你啊!即便是她三弟给通融了,这辛苦费他们家也出不起啊! “二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那点银子?”李铁山恨不得马上飞去镇上。 “二嫂,你要见死不救吗?狗蛋可是你亲侄儿!”刘桂英尖着嗓子叫喊着埋怨。 “三婶,你怎么说话呢?”沐雪见她娘一脸为难,就知道这事不是那么简单,又暗恨乱出主意把怒气往她娘身上引的三爹,也不耐烦帮他看孩子,直接把铁蛋塞给她四婶。 没好气的冲刘桂英道: “谁见死不救了,难道我们是吃多了才大半夜满村子帮着找狗蛋吗?” “牛儿媳妇儿,官家管这事儿要敬多少银子?”李老头突然打断沐雪的话。 “五十两。”沐雪娘话一出口,李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还不一定找不找的着呢!沐雪娘把后半句话断在嘴里。 气氛一下子古怪起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开腔,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乖乖!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哩,三间青瓦的房子都可以盖两栋了! 幸好这时黑娃跑了来,他说傍晚时他见过狗蛋,看着他往镇上那条路跑了,好像说要去找他姑。 “对了,狗蛋肯定是自己闯了祸害怕,躲他大姑家去了!”李老太一拍大腿,喊道,她虽疼狗蛋,但家里这些年存下的钱都给大女儿买铺子了,哪儿拿得出钱敬官啊。 听她这一说,大家都松了口气,李铁山撒腿就往镇上跑,李老头带着两个儿子朝村里帮忙找人的大叔大伯道了谢,一家子也安心回家去等消息。 李家这一折腾,把全村都搅得不得安宁,老秋寡妇听说狗蛋丢了的事,直骂活该。 小秋寡妇出来看热闹,见黑娃扎在人堆里,上来揪起他的耳朵,一顿臭骂: “胳膊肘尽是往外拐,这有你啥事啊,瞎参合啥,跟我家去!” 骂完还不忘朝李家人呸两声。 沐雪走在最后头,她总觉得黑娃说话的神情怪怪的,眼神隐隐透着股让人心寒的狠劲儿。 果然,两个时辰后,李铁山从镇上跑回来,脸色青白,狗蛋根本没去找大姑。 本来如同吃了定心丸的李家众人突然又慌乱起来,这次沐雪发现她四爹紧闭着嘴,可没再提要报官的事儿! 也是,谁也不傻,先不说家里拿不拿得出那么多银子去敬官家,现在又没分家,家里的银子大家都有份儿,谁愿意这钱都给花在狗蛋身上啊! “爹,娘,咱快报官吧!我就得了这一个儿,跟命根子似的,要是有个不好不是要我的命吗?呜呜…。”刘桂英扑通一声跪在李老头面前,哭的满脸泪水。 “爹,娘,救救狗蛋吧!”李铁山也跪了下来。 沐雪发觉他爹嘴唇抖动两下,眼睛泛红,也要跟着求,还没等她爹开口,就听她奶别扭生硬的呵斥: “嚎什么嚎,留着劲儿去找人吧!” “走吧,大家出去继续找!”沐雪奶麻利的指挥: “老四,你人缘好,去多叫些人忙着找,牛儿,去拿火把来,就是把村子翻过来,也要把狗蛋这小混蛋给找出来!” 说着不容人多话便把人都赶了出去,沐雪这次不耐烦给四婶看狗蛋了,也跟着她爹娘奔出去找狗蛋。 李老头盯着李老太:“为啥不让铁山去报官?” “他爹,要五十两银子呢!咱家哪儿有那么多钱?”李老太心虚。 “牛儿媳妇的三弟在官里做事,让她去找找,通融通融也能少些下来,咱家这些年勒紧裤腰带怕也存了不下这个数。”李老头用手指比了个四,继续说: “这些钱,原就是存来给狗蛋铁蛋读书用的,现在用在狗蛋身上也说的过去,读书的钱咱以后再慢慢存…。” 李老头总觉得今晚老婆子有些古怪,平日她也是把狗蛋给宝贝得心肝似的,这会儿子生死关头,咋小气起来? 李老太怕老头子再问下去就要露馅了,赶忙朝院门跑,说去找狗蛋。 这一找便是一夜,沐雪怕他爹会给三爹利用了,主动要和她爹一道去找人,两人把村子南面能找的地方都仔细找了,连捆好的麦秆都给扒开来看了,还是没找到。 走了一夜,沐雪脚都磨出水泡来,身体又乏又累,眼睛都睁不开,却半点不敢停歇。 狗蛋平日虽讨人厌,终究不过是个熊孩子,是条人命啊! 沐雪爹心疼闺女小小年纪折腾了一夜,便她靠在麦秆上打个盹儿,他自个儿再去找找。沐雪摇摇头,狗蛋没找到,她心里也不安生。 直到天边泛白,天都亮了,出来背麦秆的阿男才告诉两人,狗蛋已经找到了。 “什么时候找到的?在哪儿找到的?”沐雪惊讶? “怕是有一会儿了,我爹都回家了,说是邻村捉蛇人在山上找到狗蛋的。”阿男说: “他背下山来,正碰到到处找人的李三叔,就立马给被你家去了。” 阿男把捆好的麦秆放在背篓里,便放边说: “不过,听我爹说好像狗蛋不太好呢!叔,二丫姐,你们还是赶紧家去看看吧!” 沐雪和她爹别了阿男就朝家里奔,进的屋去,见大家都坐在三婶的屋子里,狗蛋卡白一张脸躺着床上,昏迷不醒。 屋里气氛异常凝重,三爹两口坐在床边,四爹两口子靠在门口,她爷坐在桌子旁,所有人都目光锋利的盯着沐雪奶,而沐雪奶却把目光锁在沐雪娘身上,想用眼神杀死她娘一般。 “怎么回事?狗蛋没啥事吧?”沐雪一进屋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氛,两步站在她看起来孤立无援的娘身边,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好似大家都冲着她娘来了。 “爹,你也看到了,狗蛋的腿是耽误不起了,咱还是赶紧把他送荣和堂去吧,只是诊金。”沐雪见他三爹阴沉着连,看了一眼她奶: “既然娘把钱全借给了大姐,现在只能朝大姐拿了!” 沐雪似乎听到了刘桂英气的磨牙的声音,只见她三爹按了按三婶的手,没好气的说: “我不信了,她侄儿救命的钱,她都不给还!” 怎么回事?她奶拿钱给大姑买铺子的事被捅出来了? 谁捅出来的? 沐雪回头看她娘,见她娘咬着牙,死撑着,双手却紧张的轻轻颤抖。这事儿应该只有她和她娘知道吧,她娘为什么要这时候把事儿抖出来?这样她还没强大起来,她们二房就成了爷奶的眼中钉了呀,以后的日子不是更不好过? 沐雪一直觉得她娘是个明白人,在这种不利的形势居然把这事抖出来,她娘肯定有她自己的原因。 去她娘得!抖出来就抖出来吧,这死老太婆有什么打击报复的手段,尽管使出来,她江沐雪接着便是。 这样想着,沐雪紧紧握住了她娘的手,扬起脸给她个安慰的微笑。 正文 第五十二章 送医宰人 “爹,三哥说的对,狗蛋的腿可不能再耽搁了!”李铁忠也帮腔,默默加入逼迫大军。 若说拿五十两去救铁蛋,李铁忠是铁定不愿意的,但如今得知家里四十多两银子全都给了大姐买铺子,他还能淡定个屁! 荣和堂的大夫医术好,诊金也收的贵,怕得花好几两银子呢,却也没法子,正好借了这个机会让三哥两口子去闹,定要让大姐把吃进去的银子全给吐出来不可。 李铁忠心里打着算盘,丢了个眼色给他媳妇,王大梅走到床边摸了摸狗蛋的额头,心中三分慌张,面上便做出十分来: “不好了,狗蛋发高烧了!爹,你快拿个主意吧!” 李铁山眼睛充血,仇人似的盯着他娘:“今天谁也别拦我,娃他娘来搭把手,咱这就把娃送荣和堂去!” 刘桂英见自家男人硬气起来,连忙抹了把眼泪,把狗蛋抱到男人背上,带着哭腔问: “他爹,这没钱,大夫给看吗?” “咋没钱?”李铁山没好气:“上大姐家要去!” “这黑灯瞎火的,你大姐钱都买了铺子,哪儿有余钱啊?”李老太想去拦。 “奶,莫不是你要眼睁睁看着狗蛋丢命吗?他腿断了这些时辰,又是昏迷又是发烧的,还是赶紧的吧!” 反正这事是沐雪娘捅出来的,即便沐雪他们二房夹着尾巴不放一个屁,她奶也是把她娘恨的透透儿的了,还不如先帮着三房把大姑拿去的银子讨回来,顺便还能给三房个顺水人情。 各有各的私心,难得的李家几房头一次那么齐心协力。 沐雪娘心疼沐雪跑了一夜,让她在家歇着,沐雪怎么歇的住,要她大姑把吃进去的银子吐出来,怕是要打一场硬仗。 话头是她娘挑起的,她不跟着去,就他爹娘的性子,她还真怕她爹娘吃了亏。 关系着家里四十多年银子呢,除了王大梅要在家带铁蛋,其余人全都不顾疲惫奔着镇子去了。 兵分两路,刘桂英打头去找娃他大姑要银子,李铁山背着狗蛋去荣和堂找大夫。 跟着李铁山的就只有沐雪和她娘,其余人都跟着去罗家肉铺讨银子去了,看来在很多人心中银子远远比狗蛋重要的多。 几人来到荣和堂门口,见还没开门,沐雪摸了摸狗蛋滚烫的额头,双手握拳把荣和堂的门捶的砰砰响。 “来了来了,这大清早的,赶着去投胎啊…。”白小六嘴里嘟嚷着,一开门就对上沐雪一双程亮的大眼睛,还没回过神来,沐雪就冲了进来: “程大夫,程大夫起了吗?” “喂…喂…喂…”白小六差点给沐雪撞了一跤,就见一个庄家汉子,大婶跟着闯了进来。 “你们什么人啊?就往里闯?” “小哥,我们找程大夫救命哩…。”沐雪娘指指李铁山后背的狗娃,焦急的说: “娃儿腿摔断了,又烧了一夜……。” “三爹,快把狗蛋背进来。”沐雪招呼李铁山。 自沐雪走后,程大夫就研究了一夜所谓的还魂草,越是研究,越是觉得神奇,这才刚迷糊不久,就听外屋吵吵闹闹的,实在忍无可忍,穿起衣裳,本准备大骂一顿白小六,却见卖还魂草给他那个漂亮女娃立在屋中。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想反悔?”程大夫抖着白胡子,舌头打结:“咱可是有言在先…。” “哎呀,程大夫,咱进去说…”沐雪见程大夫胡说八道,生怕他把烟草的事抖出来,两步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往里屋推。 “小娃娃,这定金我都付了,你可不兴反悔啊!”程大夫刚没注意到其他人,这大清早的,小娃娃急急忙忙来砸他家的门,不是反悔了是什么! “大夫,还魂草的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切莫张扬。”沐雪压得声音凑到程大夫面前: “今天我是为别的事来,我堂弟昨晚上把腿给摔断了,还发高烧,一直昏迷着,你给看看啊!” 一听不是要反悔还魂草,程大夫一颗提起来的心顿时落了下来,语气也缓慢了: “怎么,小娃娃,你这是想让老头子我打个折?” 这丫头鬼着呢,程大夫可不敢小瞧了她。 沐雪笑了:“不,不,不。”沐雪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 “大夫你医术高明,又大清早的吵醒了您,银子你该怎么收就还怎么收,多收一些也是应该的!” “摔断腿的,真的是你堂弟?”程大夫懵了。 “亲亲的堂弟。”沐雪眯起眼睛,认真的点点头。 反正即便家里那四十多两银子要回来了,她们二房也别沾到一点儿好,更别提里面大部分还是她爹辛辛苦苦做木工赚的,不过她宁愿便宜了这爱钱如命的老头子,也不愿便宜了家里那些吸血虫。 况且,她还想和这程老头做长久的买卖呢! “那我知道了!”程大夫,捋了捋胡子,眼珠一转,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出门来,程大夫仔细检查了狗蛋的情况,左腿是断了有些时辰了,要接上倒不难,就是不知道他从哪儿摔下的,不晓得伤到脑子没有,持续不退的高烧也是个棘手的问题。 “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了?”李铁山一颗心七上八下,焦急的问。 “还算送的及时,有得救。”程大夫回头,瞟了一眼退在角落里的沐雪,对面前的李铁山说: “你先准备十两银子吧!” “十两?这么贵?”沐雪娘惊呼出声,她记得当年她们村有个小孩摔断了腿才花了三两银子啊! 这程老头的爪子还真他妈的深!不过,她喜欢! 沐雪扯了扯她娘的袖子: “娘,程大夫可不是普通大夫,金陵的人来请,诊金都上百呢!” 李铁山听了报价,头脑有些缺氧,刚想问能不能便宜点,沐雪的话就让他闭了嘴。 “这位小娘子说的对,你要不怕留下啥后遗症,尽管去别家医馆看去,到时候别弄个高低脚,成个跛子,我可管不着,在说这娃都烧成这样了,你去试试看哪家医馆敢接手。” 不愧是人老成精,程大夫一番威胁论,吓得李铁山大汗淋漓。 “医…医…咱就在这儿医。”不就是十两银子嘛,大姐连四十两都敢拿,他怕个啥,谁要是敢多嘴多舌,他跟谁急! “小六!过来帮忙。”程大夫闷笑一下,叫了徒弟来帮忙,把狗蛋抬到里屋去了。 沐雪她们又等了一个时辰,街上热闹起来,叫卖声不断。但去李春花家讨银子的没见一个人过来,程大夫给了李铁山定心锤,李铁山渐渐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起身烦了沐雪娘守着狗蛋,说要去大姑家看看,沐雪娘忙起身要一起去,沐雪可不答应,估计现在大姑家正闹的天翻地覆呢,她娘去了怕不被她大姑给恨死咯!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争吵(上) 沐雪一溜儿小跑跟着她三爹去到大姑家的肉铺。 铺子本就不大,老李家基本算是全家出动,把整个猪肉铺子挤得满满当当,加上免地税带来的热乎劲正上头着呢,虽不是赶集天,镇里附近几个村子的大娘大婶,来割肉的比平日集日子还多,纷纷围着看热闹。 还没走弄,沐雪隔着老远就听到她三婶刘桂英的吵吵声。 沐雪和李铁山挤进铺子,见她爷坐在上方,朝两人看一眼,沉沉的开口: “三儿来了,狗蛋咋样了?” 屋子里的人个个没个好脸色,连最小的表妹罗冬梅也绷小脸,满脸嫌弃,充满仇恨的望着李家人。 沐雪看到她爹在角落挨着四爹站在,连忙跑过去挨着他。 “狗蛋还昏迷着呢!爹,程大夫说要十两银子才能医好。”李铁山闷声闷气的回答,眼神却盯着他大姐,李春花。 “什么?十两银子?咋不去抢人哩!”李老太站在她宝贝女儿身边,尖声大叫。 “对呢,三弟,狗蛋不过是断了条腿,花不了几个钱的。”李春花看平日不爱开腔的三弟真急了,又见弟妹刘桂英完全泼妇般不管不顾的,坐在地上瞎闹,想着今天不出点血,事情怕是过不去,只得勉强堆起笑说: “狗蛋是姐亲侄儿,姐也心疼着呢!这样吧,姐给凑二两银子,重新找个大夫,包管妥妥帖帖把狗蛋腿给医好了。” “弟妹,你也别闹了,快起来擦把脸,这么多人都看着呢,都是当娘的人了,也不嫌臊!”李春花脸上挂着笑,亲亲热热的把坐在地上撒泼的刘桂英扶起来,仿佛前一刻指天赌咒和刘桂英对骂的人不是她。 “三弟,三弟妹,你们是不知道,荣和堂那个程大夫啊是出了名爪子深,宰人不手软,说到底,这天下接腿还不都使得同一套,你们可别被人给骗了。” “咱啦,就得换个实在的大夫,好好生生把狗蛋腿给治好了!” 沐雪见她大姑大盘子脸带着笑意,两三句就把三爹三婶安抚下来,哄的两口子晕头转向,不得不佩服她。 瞧这话说的多好听,什么叫她私自凑二两银子给狗蛋治腿,她本来就吃了李家四十多两银子,用李家的钱给李家的人看病,最后她还得了好! 而且绝口不提还那四十多两银子的事儿。 沐雪看着屋里众人,气氛似乎缓和了许多,她四爹是个聪明人,怕早看出了她大姑的道道,正满脸愤色,磨着牙呢! “三儿,你看你还跟你亲姐急个啥,快去把狗蛋从那劳什子荣和堂接出来,别傻不拉几的给人骗钱,听你姐的,重新找个好大夫,你姐要拿钱给他看腿呢!”李老太责备的看着李铁山,好像李春花是施了大恩。 沐雪听她大姑和她奶娘俩儿一唱一和,似乎说服了三房两口子,以至于大家都忘了大姑拿了李家四十两银子的事。 “三爹,我可听说荣和堂程大夫是咱青石镇医术最最好的大夫呢!”沐雪偏不让她大姑如愿,突然插嘴说: “连金陵的贵人都来请他看病呢!再说,狗蛋这腿要换个大夫接好了便好,要是稍微出那么一点儿叉子,可就要成跛子啦,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沐雪见她三爹脸色一紧,知道他听进去了。 “什么?他爹,狗蛋的腿摔得那么严重吗?”刘桂英一颗心全在狗蛋身上,那可是她的命根子,出不得半点叉子,真成了跛子,将来还怎么娶媳妇,立门楣啊! “可不是吗,又是发烧又是昏迷的,怕是除了程大夫,整个镇子没人敢接手呢!”沐雪无视她奶和大姑刀子似的眼神,不怕死的说。 “你个死丫头,长辈讲话,哪儿有你插嘴的地儿,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李老太见三儿三儿媳妇又犹豫起来,恨死了多嘴的沐雪。 “二丫说的对呢,为了十两银子,咱可不能拿狗蛋冒险。”四爹李铁忠突然开腔。 他还一直以为爹娘平日是偏心他的,没想到爹娘把他当了傻子,他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说好了以后给铁蛋找个好夫子开蒙,竟偷偷给了大姐买铺子,这口气他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大姐,又不是要你从兜里拿银子出来,你只需把娘给的四十多两银子拿回来,你亲侄儿就有得救了!” 不愧是读书人,四爹三两句话又把让大姑还钱的话又绕了回来。沐雪心里暗笑,见对面大姑的笑脸一下子僵住了。 “四弟,你这是怎么说了,姐什么时候拿家里那么多银子了?姐连家里什么时候存下这么些银子也不知道。”李春花还是死不承认,脸崩起来。 “二嫂说你买这铺子,就是用的家里的钱。”李铁忠硬邦邦的说,直接把锅甩给沐雪娘,把沐雪气的翻了个白眼。 “二弟,亏我一直认为你们两口子忠厚老实,你们什么时候也学会乱嚼舌根了?我问你,你媳妇哪只眼睛看见我拿家里银子了?今天不说出个子卯来,我还不依了!”李春花把矛头对准沐雪爹,语气相当不好。 沐雪见她爹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爹、娘,你们这一大早就跑我铺子里来闹,闹得我生意都没得做,这左邻右舍的,街坊邻居都看着呢,你让你闺女的脸往哪儿搁啊?”李春花软硬兼施,朝老李头和老李太挤出两滴眼泪,万分委屈的说: “这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爹、娘,今儿你们是瞄准了你女婿下村收猪去了,家里也没个男人撑腰,你们就带了这么一帮人来欺负我吗?” 李春花说着浑哭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亲爹亲娘不疼不说,娘家兄弟还要逼死人咯!” “这心狠的,脏水不要钱似的尽往我身上倒呢,这让我以后还怎么活啊?” 沐雪算是见识到了,她大姑这一出出的,演技真不是盖的。 “哎哟,我的儿。”李老太见大女儿捂着脸哭的伤心,心疼的马上过去搂住。 李春花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哭的荡气回肠,围观的人见李家人怎么多人围着势单力薄的娘三儿,纷纷指责沐雪他们的不是来。 隔壁卖豆酱的平哥儿娘本来不想来凑这个热闹,这一听见李春花的哭声,还以为出了啥大事儿,忙解下围裙,蹬蹬蹬跑了过来。 毕竟罗家的大女儿她是很看中的,小姑娘勤快懂事,嘴又甜,年纪和她家平哥儿又相当,想她家租了这肉铺才不过几年,这就存下钱买下了,可见罗屠夫家生钱的本事不小呢!他又没得个儿子,要是她家平哥娶了罗大娘子,以后这肉铺子指不定就是他平哥儿的了。 平哥早就想去瞧热闹了,只是他娘都动,他也不好意思去,眼见他娘跑过去,也跟着挤到罗家肉铺去。 罗秋梅本拿着帕子闷站在她娘身侧,心里虽对李家的人厌烦至极,但满屋子的长辈,根本没她开口的地儿。 平哥儿挤进人群,一眼就瞧见了角落里俏生生的沐雪,眼睛一亮,顿时有些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 罗秋梅忽抬头见了平哥儿,想到家里这般难堪,整张脸火烧似的,手里的拍着都快给她扯烂了,臊的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争吵(下) “牛儿,看你娶的好婆娘,天天儿的专传闲话,在自己家搅得鸡飞狗跳不说,现在还跑姐家来搅合,你小时候爹娘下地,都是姐抱你带你,没想到你竟是个白眼狼啊!呜呜…。” 沐雪看着大姑做腔做调,她把娘留在荣和堂竟还惹得一身骚,怎么,是看他们二房柿子软好捏? “姐,不是,我…。”李铁栓涨红脸,见众人都谴责的望着他,心中为难死了!这都要他什么事儿啊? 沐雪跨一步站在她爹面前,冷冷的开腔: “大姑,你还是先把眼泪收收,拿钱出来救狗蛋的命要紧。” “你眼泪哭下一缸,也管不了一文钱,别浪费时间了!” 沐雪环视四周不友好的目光,被些个闲的蛋疼的大娘大婶指指点点,她挺直腰杆,怕个屁! “你坏,你坏,你欺负我娘,你个下贱的土包子,给我滚出去!”罗冬梅出生的时候李春花她们就已经很少回乡下了,她一向自认为自己是镇里人,高人一等,颇看不起村上的亲戚,满屋子的人就沐雪看起来好欺负。 罗冬梅突然张牙舞爪的用力去推沐雪: “下贱的泥腿子,你给我滚去出去,咱们家不欢迎你!” 罗冬梅人小力气也不大,她挥起手在沐雪身上乱打,也没个人管教一下,李春花配合着她女儿的咒骂哭的更加伤心,让不知情的人倒更同情她们些。 沐雪看她年纪小,本不想和她计较,她却不依不饶,沐雪躲开两步,罗冬梅直接往沐雪爹身上打去。 想来她大姑平日里很是不把她们二房放在眼里,不然罗冬梅怎么不敢去打旁边的四爹?在她这个小孩子心里,都觉得她和她爹最好欺负吧? 想她说一句话都要被说顶撞长辈,罗冬梅这都当众打上长辈了,也没没个人制止。 操! 沐雪心中鬼火冒,上去一把捏住罗冬梅的手腕,用力一甩,把她甩到地上,摔得砰的一声,冬梅瞬间大哭起来。 “二丫,死丫头,你干什么?”李老太大叫。 罗秋梅恨不的抓烂沐雪的脸,碍着她的平哥儿在面前,心中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压着,连忙把妹妹牵起来,委委屈屈的说: “二丫,你怎么还动手了,冬梅可比你小,是你妹妹呢!” “呵!” 这下好了,火头都对准她了,视线也瞬间聚集在她身上,大家这是要冲她来了。 “你个死丫头,要翻天了?还不给你表妹道歉?”李老太眼中喷火,沐雪看她若不是还要顾着搂着大姑安慰,怕就要冲上来打她了。 “奶,大姑,冬梅不懂事,我当姐姐的自然要帮忙教训一下,这屋里屋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无缘无故的就来骂我打我这个姐姐,这还不出气,还打上我爹了,我爹可是她嫡亲的二舅。” “这么没家教,连长辈都敢动手,我难道不该教训她吗?” 沐雪一席话,堵得她奶哑口无言。 “怎么说,冬梅都还小,你好言好语说她一顿就是了,何必要把她推在地上,二丫,你的心也太狠了!”罗秋梅抽空瞟一眼人群中平哥儿,见他一直望着这边,假装温柔贤淑。 沐雪翻个白眼:“别,我的心可没你们罗家的心狠,拿了咱家的钱买铺子,亲侄儿等着救命,还见死不救呢!” “你乱说什么?谁拿你家钱了?你个乡下丫头,土包子,贱泥腿子…。”罗冬梅大吼大叫,挣扎着又要来打沐雪。 他妈的,心情简直烦到要爆炸! “你开口闭口乡下丫头,你那么看不起乡下人?”沐雪阴冷的盯着罗冬梅,一步步走向她: “你知不知道这屋里的长辈,你姥爷姥姥,舅舅舅妈全都是乡下人?连你娘也是乡下人生的,你们半夜偷摸搬走的麦子也是乡下人辛辛苦苦种的?” “就是你现在住的这个房子,你们家的肉铺都是偷咱李家,乡下人的钱给买的!” “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滚出去?咱李家的钱买的铺子,咱还不能来了?该滚蛋的是你吧?” 罗冬梅被沐雪瞬间展开的强大气场震住,忍不住朝她姐怀里哆嗦。 沐雪回头,一双雪亮的眼睛冷的让人发寒,不到十岁的孩子,身上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威严: “一屋子的吸血鬼,专门回娘家抠粮食。”她对着想开口的李老太: “奶,你还真是狠的下心吶!自己孙子孙女天天喝粥吃草,饿得要死不活,大把的银子却拿给女儿外孙女吃香喝辣。” 她又回头盯着李春花:“大姑,收起你那套哄鬼的本事,别人的勒紧裤腰十几年才存下的那点银子,你偷偷就给昧下了,也不怕遭天谴?” “你…。你…。” “三爹,三婶,狗蛋是你们的儿子,要死要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大姑要还是不承认拿了家里的银子,你们只管朝奶要,反正银子是她手里捏着的,现在不在了,总要给个说道。” “呵呵,这银子到底去哪儿了?”沐雪扫一圈众人,阴冷凛冽的眼睛眯起来,冷不得笑一声,把绷紧神经的众人吓了一跳。 “爹,反正咱家没拿这银子,在这儿也是碍人眼,这闲事咱别管了!” 说着沐雪拉住被她一番话说得有些发愣的李铁栓,撞开门口的人挤了出去。 等屋里的人回过神,沐雪已经和她爹走出去十几米了,管他们还怎么闹腾。 两人去到荣和堂,狗蛋的腿已经接好了,躺在外屋的木床上,用木板夹着固定住,接骨的时候哭了好一通,哭累了就睡了,人还有些低烧,她娘坐在一侧守着。 白小六见沐雪又领了另一个庄稼汉来,没好气的把包好的几包中药往她面前一摔: “给,你的药!” “谢谢小哥儿,谢谢小哥儿!”沐雪娘伸手拿了药,脸上堆起笑,不住的道谢。 “骨头也给接好了,药也配好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给银子?”白小六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望着沐雪。 这个小娘子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小小年纪这么刁钻,他真是看不顺眼,偏他师父似乎还很看重她,这让白小六更加不爽。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不 闹哪样,我要分家 “娘,狗蛋怎么样了?”沐雪不接白小六的话,坐到她娘身边。 “程大夫真是神了,一剂药下去,狗蛋就好多了,你看,脸上都有血色了,大夫说再静养个把月,就又能活蹦乱跳了!”李二嫂答。 “那就好,娘,既然狗蛋没事,咱就先家去吧!”沐雪点头,拉起她娘: “三爹知道这地儿,晓得来接狗蛋,大姑这事儿啊,咱家还是崩管了,咱也管不了,趁早回去歇着!” 李二嫂见他男人一脸憋屈,闺女满脸的怒气之色,猜到两人定是在大姑家受了刁难,随着站起身来。 白小六见几人要走,赶忙冲过来拦住: “你们还没付钱呢?这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沐雪心中积有怨气,用力打掉白小六的横在面前的手臂,语气也不太好: “罗家猪肉铺,知道吗?去哪儿要钱去!” 说完推开白小六,拉着她娘,头也不回就走。 “喂,喂,你还讲不讲理啦?”白小六要守着药铺,不敢追出去,急的跳脚大骂。 “别嚎了!”程大夫刚在里屋喝了碗稀饭,吃了两个肉包,甩开帘子出来,对着他急脸的徒弟,吧唧吧唧嘴指着狗蛋说: “这儿不还躺着一个嘛,急什么急!” “师父!”白小六觉得委屈,他就是看那个小娘子不顺眼,师父凭什么那么护着她呀! “你呀!”程大夫见白小六一脸不服气,敲了下他的头: “这么大的人啦,跟个女娃娃计较什么,也不嫌臊得慌!” 白小六捂着脑袋,瞪着眼睛。 程大夫见他没听进去,沉下脸,又敲他一下,加重语气教训: “以后你不许去招惹她!那女娃娃,不是你惹得起的!你小子,跟她斗,没得好果子吃!” 程大夫脾气暴躁古怪,又爱钱如命,十分吝啬,这些年换了不下一二十个徒弟,个个都受不了他辞了去,只白小六留了下来,他四岁上就被送到荣和堂做他徒弟,十年时间不是白处的,头一次见师父那般看重一个人,偏是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片子,怎么让白小六服气? 离开镇子,沐雪三人一回到家,四婶王大梅连忙过来问讨银子的情况,沐雪抢在他爹前头,直接摇头,告诉她大姑死赖着不承认拿了银子,大家都还在大姑家争论着呢!别的一句也不肯多说。 王大梅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心中焦急,回屋呆了一会子,就忍不住将铁蛋送了过来,让沐雪帮看着,说要去镇上一趟。 忙了个通宵,一大早从青石镇走了个来回,又累又饿,偏粮食都是沐雪奶屋头锁着的,上次姥姥家拿回家的粮早没了,三人饿着肚子,只有喝些白水充饥。 且不知道她爷、她奶、三爹、四爹,婶婶们还要在大姑家闹多久,沐雪饿的肚子咕咕叫,摸着随身带着的烟草换来的二两银子,偏是有钱也买不到吃食,早知道就在镇上买几个包子得了,沐雪舔舔嘴唇,很是后悔。 “她娘,你看今儿这事闹的,你是没去大姐家,我看这次咱是把大姐给得罪了。”李铁栓叹了口气: “你说你,就算你晓得大姐拿了家里的钱买铺子,也不该捅了出来啊,这下好了,家里的人都让你得罪光了,你看着吧,就连老三也不一定领你情呢!” 李铁栓一辈子老实惯了,平日干的多些累些,他也没什么怨言,只要家里和和睦睦,把娃养大,这辈子也就算了。 现在家里因为他们二房闹成这样,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他真是为难死了。 “你不是不知道娘对咱二房有偏见,又何苦去招惹她?”李铁栓皱着眉,想着就算大姐把银子吐了出来,他娘家来还不知要怎么收拾他们二房呢! “咋?她李春花好大的胃口,把家里辛苦攒下的钱一口气全吞了,还不兴我说一嘴啦?”李二嫂气他男人懦弱,喊起来: “那里面少说有二十两是咱二房赚的,凭啥都给了她?”李二嫂越想越气,不禁大哭起来: “咱闺女差点给你老李家活活饿死,可怜见的,八岁了长的又瘦又小,还没狗蛋高,整日里被指使得像个陀螺,干这干那,还要挨骂挨打,我的儿呐,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这杀千刀的,凭啥拿咱的银子把罗家两闺女养的白白胖胖得?” “他娘,都过去的事儿,还说它干啥?”李铁栓见闺女抱着铁蛋,坐在床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瞧,莫名觉得愧疚,很是不自在起来。 “你过得去,我可过不去,自己的闺女自己疼,就这事儿,我这一辈子把你爹娘记得死死的!”李二嫂用衣袖擦了一把泪,双眼发红,瞪着李铁栓: “今儿,我就告诉你,牛儿,我就是故意把这事儿给捅出来,就是闹的天上去,我黄菊花也奉陪到底!” 沐雪看着爹娘拌嘴,也不好插嘴,床上自个儿玩的铁蛋感受到气氛的压抑,扁着嘴,要哭不哭,爬到沐雪身边,死死挨着,小手紧紧拽着她的衣袖。 “闺女还在呢,你这是闹哪样嘛!”李铁栓脸发烫,觉得很没有脸面,站起来去拉自家媳妇。 李二嫂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咬着牙气冲冲的说: “闹哪样,我要分家!” “什么?分家?” 李铁栓和沐雪同时惊住了,望着红肿着眼睛,满脸泪痕的李二嫂。 两人都知道她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她脸上坚毅之色,如此强硬。 操!她说她娘那么聪明明白的一个人,怎么会傻乎乎去当那个挨枪子儿的出头鸟呢! 原来她娘是想要分家啊! 沐雪眼睛瞬间放光。 李铁栓直接被分家两字炸傻了,愣了半天才喃喃的说: “爹娘还在呢,怎么分啊?” 李二嫂咬着唇,终于说出来了,感觉一直压在心里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石头终于给爆炸了,心也敞亮多了,她望着和她同甘共苦的男人,无论如何她都要分家。 “爹娘肯定是不同意的!”被媳妇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李铁栓连连摇头,这简直太胡闹了。 “同不同意,我也决定了,这样的日子我是再也过不下去了!”沐雪娘一脸坚定,看自家男人似被吓着了,又放松语气道: “她爹,你也不想想,咱二丫今年都多大了,咱赚下的银子一个铜板都落不到手里。” 沐雪娘回头望了一眼赤脚坐在床上的沐雪,李铁栓也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闺女水灵灵一根嫩葱儿似的,杏眼小嘴,再找不到比他闺女更娇俏的女娃了。 “以后,你要她怎么办?” 沐雪娘一想到女儿可能会被婆婆胡乱许个庄稼粗汉,一辈子受苦受累,就想被人挖了心肝,痛的不能呼吸。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分家风波(一) 沐雪任铁蛋抓她的头发耍,她爹如锯了嘴儿的葫芦,坐在板凳上,低着头闷声不响,她娘万分委屈诉说这些年的委屈,苦口婆心的说着她要分家也是迫不得已。 沐雪抿着嘴沉思起来,原来她娘神神秘秘和三舅妈商量的就是分家的事儿啊,只怕是她娘也没想到她这刚起了念头,三舅妈还没给她想出好主意来,就遇着了狗蛋这遭儿,她不愿错过这个好机会,这才把她奶偷偷拿家里钱帮大姑买铺子的事给捅了出来。 说起来,四爹在镇里大馆子帮工,古来食舍饭馆都是顶赚钱的买卖,怕她四爹赚的也不少,这四十多两银子里除了她爹,四爹的贡献也不少。 眼下大姑又出了这一出,她奶又是摆明了的偏心眼儿,如果她们二房提出分家来,四爹两口子八成是会同意的。 至于三爹两口子,因了狗蛋赔了秋寡妇家三麻袋麦子不说,这光治腿就花了家里十两银子,即便再不乐意分家,相信她们二房四房联合起来,也能用这事儿把他们的嘴给堵死! 这样一想,沐雪当即打起精神,加入她娘的劝说,娘俩足足费了半天口舌,才让她爹勉强点了头。 到了响午,因家里粮都被沐雪奶上了锁,没粮下锅,沐雪娘只得厚着脸向隔壁的马大娘借了半斗糙米,熬了一锅粥,又在院里摘了两条黄瓜,切薄片绊了点自家做的大酱,几人对付着吃了。 沐雪娘正在洗碗,阿男顶着响午的大太阳推开院门寻了来,沐雪爹奔波了一夜实在累得很,又被沐雪和她娘连番反复的进行了精神攻击,吃了饭沾到枕头就打起了呼! 沐雪领了铁蛋在堂屋玩,阿男一进院就瞧见了,连忙朝她招手。 阿男脸被晒的黑红,脸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见了沐雪咧嘴一笑,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两个黄纸包的大肉包子,说是她四婶让她娘给带回来的。 阿男自己拉了根板凳坐下,把个大肉包塞到铁蛋手里,铁蛋虽刚被沐雪喂了半碗稀饭,闻着肉包的香气,依然毫不犹豫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包子被咬开,猪肉馅儿的香气便冒了出来,馋得人直咽口水。 原来阿男跟着她娘去镇上打酒,正巧碰上了他们家人在大姑家大闹,听阿男说她三爹直接把狗蛋抬到了大姑家的肉铺门口,两口子红眉绿眼,跳着脚逼着她拿钱。 从临村收猪回来的大姑父也不是个好惹的,举着杀猪刀差点和她三爹打了起来。 罗家肉铺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热闹的,阿男和她娘只站在外面垫着脚看了一会子,都被这架势给唬得不轻。 眼尖的王大梅瞧见了阿男娘,一心惦记着家里铁蛋没饭吃,挤出来买了两个大肉包子,托她娘带回来给铁蛋,特意交代了另一个是买给沐雪吃的。 沐雪虽没亲眼见到,从阿男前言不搭后语寥寥几句描述也能想象得到当时罗家铺子的场面有多火爆。 手里捏松软的肉包子,沐雪明白这事他们二房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不管大姑拿去的银子要不要得回来,等她爷奶家来,怕是还有一场好戏! 见阿男吸吸鼻子,两只小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手中的大肉包,她吞口水的声音大得沐雪都听到了。 沐雪把自己那个肉包放在阿男手里,整个打麦忙下来,阿男比以前更黑更瘦了,一点儿女孩子的样儿都没有,着实看了让人心疼。 阿男连连摆手推迟,沐雪硬塞到她手里,看着她吃的眼睛亮晶晶的,阿男一吃完沐雪就忙着催她走,指不定她爷奶他们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这样大闹一番,又丢了老脸,她那横不讲理的奶,家来肯定头一个要拿她娘出气,阿男在这儿实在不合适。 催走了阿男,沐雪又等了半刻钟,眼皮沉得打架,实在忍不住,哄了铁蛋去午睡,养足了精神才好撕逼! 不知睡了多久,骤然一阵乒乒乓乓,尖声叫骂把沐雪惊醒了。 “你这个长舌妇,多嘴妇,不要脸的贱货,老娘今天不撕烂你的嘴,我让你挑拨离间的,让你说闲话,我打死你…。” 她翻身坐起来,刚好见她奶猛冲了进来,她娘原本坐在凳子上正在缝补衣裳,忽然就被她奶抓住头发扯到地上,骑到身上,响亮的啪啪甩了两个耳光。 哇!哇! 铁蛋吓得放声大哭起来,李铁栓也被惊醒,刚一睁开眼就被眼前的一幕震呆了,一时没来得及反应。 操!这老不死的,也太欺负人了,刚一回家,果然就来找她娘麻烦来了! 沐雪顾不得哇哇大哭的铁蛋,顾不上穿鞋,直接跳下床,冲过去,顺手操根木凳就往她奶背上砸! “二丫,你疯啦!”眼见着木凳要落在李老太身上,李铁栓一个激灵,跳起来死死拉住沐雪,木凳砸偏了,差点砸到门口听见铁蛋哭声,冲进来的王大梅。 木凳砸在地上,砰得一声弹起来,跳了跳,砸断了一条腿儿!可见沐雪用了全力,这一下子要砸到李老太背上,想都不敢想,李铁栓和王大梅吓得脸色发白。 “她是你奶啊!你魔障了!”这要把他娘砸出个好歹,可怎么得了! “我没疯,我奶才疯啦!”沐雪看她奶把她娘骑在地上拼命下死手,挣扎不脱他爹的手,瞪着眼睛朝他爹大吼: “一句话不说,冲进来就打人,你媳妇都快让给打死啦!” 李铁栓扭头,见他娘红了眼发狠,又心疼媳妇,忙去拉架,李老太扬起手,不管不顾一爪子抓过来,顿时把李铁栓脸上抓出几道带血珠的印子,火辣辣的痛。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分家风波(二) 王大梅连忙跑过去抱起床上哇哇大哭的铁蛋,一手轻拍他的背,嘴里心肝宝贝一通乱叫的安慰,眼里心里全是她的宝贝儿子。 李铁山顾不得脸痛,又去拉他娘,因顾忌着她是长辈,也不敢十分用力,拉了几次也没拉住。 眼见她奶嘴里不干不净乱骂着,抓起她娘的头砰砰往地上砸,她爹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沐雪心急如焚,飞身扑到她奶身上,抓住她一根胳膊毫不留情,一口咬下去,用力过猛,两排大牙咬的发酸! 直咬得她奶嗷得一声惨叫,不得不放了抓她娘头发的手! “哎呦喂,日你先人,个小贱人……”李老太回头,扬手一巴掌给沐雪扇过来,沐雪看准时机松了口,往后一躲,没让她得成,趁她奶扭过身骂她,她使尽全力一脚把她奶从她娘身上踹了下去。 沐雪拉她娘站起来,见她娘头发也散了,乱七八糟的披着,衣领的钮扣也被扯掉了,皱巴巴的,双脸印着红通通的五指印,十分狼狈不堪。 眼瞧着李老太被踹翻倒地,李铁栓唬得连忙去扶,李老太恼羞成怒,抬眼见着大儿子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狠狠的把他推开,坐在地上双腿乱蹬,双手捶地撒起泼大哭起来: “你个不孝子,没出息的孬种,老娘生你下来有什么用,娶个媳妇联合起来欺负老娘,生个赔钱货,给养成个孽种,连长辈也敢打!哎哟喂,我要早知道养了你要遭这大罪,还不如生下来就直接把你掐死算了…。” “娘,都是儿子不好,你先起来吧!”李铁栓真是拿她娘半点办法没有,蹲下身又去扶她,反被李老太扇了两个耳光,一阵拳头往他身上砸。 大家忙活了一天一夜,在李春花家里又闹的筋疲力尽,刘桂英从今早到现在可是一口水都没来及喝,人都快饿晕了,更别提从昨晚就没吃上东西的狗蛋了,她心里担心狗蛋,一把他安顿好,就来找李老太要粮食下锅。 左脚一搭进二房的门,刘桂英就看见她婆婆坐在地上演着这出好戏!她本要开口要粮,不料那牙尖嘴利的侄女噼里啪啦嘴像放炮仗似的说了一通,硬是没让她插上嘴: “奶,你说的对,要怪就怪你自己,你老当初就不该生我爹下来,生下来也该马上掐死,浸尿桶淹死!” “偏的养了这些年,天天给你做牛做马,累死累活,不分黑白做木工,存下的银子你一帕子就全给包去了,连给自己媳妇闺女都买不了一尺布,这唯一的闺女还差点给你饿死了,差点绝了后。我爹这样的人哪儿还有脸吶!他一出门,赶着笑话他软蛋的人多的去了,尽管是这样,你要打要骂,他不也从不敢还嘴还手吗,依我看,他活着比死了还累。” “你老人家早把我爹弄死了,我娘也不能嫁到你家来让你折磨,我这个赔钱货也碍不着你的眼!” 沐雪看她娘整个人晕乎乎的,生怕她奶把她娘得脑袋给撞坏了,连忙扶她娘到桌子边坐下,又见她奶硬邦邦的大拳头往她爹身上锤,偏他爹不躲又不还手,气的她头冒青烟,两片嘴唇翻飞。 “哎哟,你听听,你听听,你生的什么东西,一张嘴厉害的,不把我气死不罢休是吗?” 沐雪句句反话专门刺入,李老太抓着她大儿,气的浑身发抖。 “娘,你先起来,二丫她小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 李铁栓头都大了,一边是他亲娘,一边是他亲闺女,忍着痛,又冲沐雪说: “二丫,快闭嘴,别惹你奶生气!” “你们都别说了。”刘桂英本就饿的晕乎乎的,被这一吵,更觉得头晕,她冲还坐在地上的李老太说: “娘,大家都饿着肚子呢,爹让你开锁拿粮出来做饭呢!” “吃,吃,吃,怎么不吃死你个臭婆娘!”李老太现在就是一条发了疯的野狗,逮谁咬谁,直接啐了刘桂英一口口水,骂道: “你个黑心肝的娼妇,害的你姐连铺子都抵押了,还想着吃我的粮?” “我呸,你做梦去吧!”李老太看见刘桂英这张脸,又想起先前她在大女儿家,逼得的女儿女婿拿铺子地契去当铺抵押银子的事儿来,一下子跳了起来。 “三儿,三儿,你给我过来,快把这个黑心肝的臭婆娘给老娘休了!给我赶出去!” 刘桂英见她婆婆摆出架势要上来打她,她连忙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喊: “娘,黑心肝的可不是我,是大姐两口子,他们不声不响昧了咱的银子,断没有不讨回来的道理!” “爹,爹,你快来啊,娘魔障啦!”刘桂英在罗家铺子吵吵了半天,声音像乌鸦一样嘶哑难听。 “都在干什么?还没吵够?到家来也不安生!是不是都反了天了?” 李老头黑沉着脸,也是又累又饿又气,本来还想吃了饭好好就这事儿盘问一番老婆子,没想进屋还不到半刻,家里就要死要活的吵起来了。 “大家都给我滚到堂屋来,有什么当面说清楚!成天叽叽哇哇,闹闹渣渣,这日子还要不要过啦?” 李老头受够了女人们的尖叫哭喊,整个头都要爆炸了,反正今天他老李头几辈子的老脸都给丢尽了,也不在乎再丢一次,他倒要看看这儿子儿媳的到底是要闹个啥样! 大家长一发话,李家人全都到堂屋聚齐了! 李老头看了看身边脸色黑红的老婆子,冰凉的目光扫过底下三个身强体壮的儿子,大儿子脸上几道带血的抓痕,一看就是女人干的,大儿媳妇头发像鸡窝,一张脸肿得老大,刚他在里屋也隐约听到了吵架声,只他不晓得还动上手了! 李老头狠狠的刮了一眼李老太,李老太干咳一声,错开他刀子似的眼神,满脸不服气! “说说吧,都有什么怨气,全都说出来!”老四两口子表面还沉得住气,老三两口子脸上布满了不满和怨气,老二两口子最为狼狈,只低着头,他还看不清神情。 冷不丁老李头对上角落里沐雪的眼睛,浑身像过电一样,骨头都骤然冰凉,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这小妮子眼睛像毒蛇一样阴狠,巴掌大的小脸上,偌大的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子森冷冷的盯着人,真是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不过一瞬,小妮子便挪开了眼,李老头眨眨眼,甚至怀疑自己刚刚看错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分家风波(三) 天生反骨! 李老头盯着沐雪,心底突然冒出这几个字来! 只见他黑着脸坐在上方,手搭在桌上,不开腔,气氛死沉沉的,一时屋里没人啃声。 “爹,狗蛋还饿着呢!”刘桂英沉不住气,率先打破沉默,不满的瞟了一眼李老太。 “他饿,你爹我不饿吗?你娘不饿,你兄弟,妯娌们不饿?”李老头火气大,没个好脸色,老三这麦子换来的媳妇,成不了啥大气候。 刘桂英被骂了回来,伸手拧了一把身边的李铁山,递个眼色,让他出头。 李铁山闷声道:“爹,狗蛋从昨晚起可就一粒米都没进,大夫交代了要好生养着,可不敢饿坏了!” 李铁山看了一眼满屋人:“这番折腾,大家都累坏了,有什么事儿还是先把饭吃了再说!” 沐雪巴不得闹起来才好呢,她才好趁机把分家的事儿提出来,现在大家伙儿都齐了,难得人人肚子都积满怨气,等饭吃饱了,大家都缓了缓神,还怎么闹啊? “三爹,晌午都过了,你们没在大姑家吃了饭再回呀?”沐雪故意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挑话: “听阿男说姑父刚从乡下收了猪回来,大姑是出了名的孝顺,平日又这般疼爱狗蛋,我还以为你们都在大姑家吃猪肉呢!” 李铁山两口子为了让大姐李春花把银子吐出来给狗蛋治腿,什么招儿都使出来了,大庭广众之下,刘桂英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儿,谁给李春花帮腔,她就拿口水喷谁,把泼妇那套无赖本事耍的溜圆儿。 罗屠夫刚一回来没说两句就和小舅子李铁山干了起来,他们刚买了铺子,哪儿拿得出十两银子给狗蛋治腿? 最后闹到整个巷子都知道了这点儿破事,起先大家都以为是李家人打上门来欺负嫁出去的女儿,纷纷帮着罗家人说嘴。 越到后来,等大家明白了真相,全都反过来指责李春华这嫁出去的女儿心黑。 乖乖,四十多两银子,庄稼人一辈子也存不了那么多钱!竟敢独吞了!难怪人家要打上门来! 罗秋梅见平哥儿和他娘也透着不赞同的目光,知道自家的形象在两人心中打了折扣,她想嫁给平哥儿怕更加困难,于是舍了脸跪下哭着求她娘把银子还给她姥爷。 李春花见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见众人指指点点,这才幡然醒悟,一是怕影响了两个女儿的亲事,再是晓得不拿出银子来这儿事还真完不了! 但李春花家里现银只有二两,没得办法,被逼着拿了铺子的地契在当铺抵了二十两银子,另又写了二十三两银子的欠条给老李头拿着,这事儿才算了了! 经了这遭,罗家算是彻底和李家撕破了脸,李春花娘三儿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她当场就撂了狠话和娘家一刀两断!再不登李家的门! 说起这事儿,最是伤心难过的要数李老太了,老三老四两家同样把个大姐一家恨得半死。 李老头再心疼女儿也比不上儿子,毕竟养儿防老,儿子才能给他养老送终不是! 听沐雪又提起李春花,众人脸上精彩纷呈,一肚子的怨气又被点爆。 “我呸,她是哪门子的大姑?猪油蒙了心,良心都让狗给吃了!”刘桂英恨得咬牙切齿。 “她那些孝顺全都是乖面子,装出来的,不然咋能哄了娘把家里存的银子全给了她去。” 刘桂英又想到姐夫罗屠夫带回来的那扇猪肉,感觉肚子更饿了,满脸后悔:“拿了咱家银子那么久了,也不说给点利钱,咱该把那半扇猪肉拿家来抵利息啊!” “咋把这遭儿给忘了!”刘桂英懊恼不已,扯了扯旁边李铁山的衣服: “他爹,下午咱就去把那半扇猪肉给讨回来,咋样?” “你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抵了你大姐的铺子,还惦记她家猪肉,你要点脸不?”李老太气的大喊。 “我咋不要脸啦?那可是四十五两白花花的银子啊!”反正刘桂英脸皮也厚,见婆婆还维护着大姑,也喊起来: “今天这儿事,还不是娘你给惹出来的,你凭什么把咱家的银子拿给大姐!” “银子在我手里,我想给谁就给谁,你还管到老娘头上来了!”李老太混不讲理:“信不信我马上让三儿休了你!” 沐雪冷眼看着两人吵起来,也没个人劝一劝,她奶做出这种事,现在又说出银子她想给谁就给谁的话来,可不让人寒心。 “哎呦喂,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嫁到你们家来,生了个儿子也要给活活弄死,不给活路啦!咱累死累活,挣下的家业全都便宜大姐啦,这日子还怎么过啊!”刘桂英顿时又哭又闹。 “三婶,你先别觉得冤啊,我爹比你还冤呢,你看他跟我姥爷辛辛苦苦学了木匠的手艺,结果还不是全给大姑做了衣裳!” 沐雪说: “好歹狗蛋平日还能得大姑几个糖果子吃,你啥时候见大姑正眼瞧过我一眼呢?拿了我爹挣下的钱,还要给我脸色看呢!” 沐雪唯恐天下不乱,拉长声音:“谁叫咱奶疼女儿呢,这以后的日子啊,咱们且熬着吧!” 熬着?要熬到什么时候? 细想这话,日子顿时让人没了指望! 不但刘桂英被吓懵,王大梅两口子也不自觉对了下眼睛,身体顿时升起一股无名憋屈的火气。 沐雪上下嘴唇一碰,往这火上浇了一把油: “三爹,三婶,咱可不兴跟大姑比,人大姑偷摸拉走四大麻袋的麦子,屁事没有,因了狗蛋赔秋寡妇三袋麦子家里就把天都给闹塌了。” “要不是狗蛋害怕,能躲到大山上去摔断了腿吗?” 沐雪不顾她娘拉她袖子,接着不怕死的说: “可怜了狗蛋,大热的天要在床上躺一个多月呢,得遭多大罪啊!我这当姐的也心疼死啊!” “爹,娘这样也太不公平啦!”李铁山心里的火也被勾起来,想起上午,他姐夫拿杀猪刀要杀他,对他娘越来越不满。 “就是呢,爹,咱李家还有狗蛋、铁蛋两个大小子要养呢,凭啥把那么多麦子白给了大姐?”四爹偷偷扯了下王大梅的衣袖,王大梅也开口表达他们四房的不满。 “咋?你们这些混蛋,翅膀硬了就敢不认老娘啦?”李老太啪的一怕桌子,瞪起一双吊稍眼: “一个个的,要反了天吗?” “牛儿,你是怎么想的?”李老头沉着脸,突然问向一直低着头的李铁栓。 “你也觉得你娘当不得这个家啦?” 他算是听明白了,老婆子明里暗里的偏向嫁出去的闺女,几个儿子儿媳都不服气,言语中全是对老婆子的指责,怕也不放心让她再当这个家了。 沐雪她娘和她爹说好了,今天一定要把分家的事儿给挑明了! 临到头,李铁栓抬起头对上他爹一双威严又浑浊的老眼,抖动了两下嘴唇,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沐雪娘急的暗地里掐了他两把,沐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咬了咬唇,说: “还是我替我爹说!” 众人全往过来,只听沐雪清了清嗓子,开口: “既然奶那么偏心,这日子也没啥好过得了,一点儿盼头都没有,干脆分家算了!” 沐雪原地扔下一颗雷,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继续说: “反正在这个家也没人把咱二房瞧在眼里,我爹娘也不想占谁的便宜,该怎么分就怎么分!穷死也好,饿死也罢,都是咱二房的命!” 沐雪对着三房四房几人说: “以后奶就是把家里的粮啊,地呀、房子啊全都白送给大姑,我们二房也没啥意见!” 她都说那么明显了,她三爹四爹看脸色应该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不分家,哼,等着吧,终有一天她奶可能把全部家当都给送她女儿去!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分家风波(四) 李老太听了沐雪的说道,脱下一只鞋用力往沐雪爹头上砸去: “我打死你个不孝子,老娘还没死呢,你就想着分家!” 李二嫂眼明手快,见鞋子飞来,用力把身边的李铁栓一拉,堪堪躲过她婆婆砸过来的鞋子。 “说?是哪个黑心肠的*挑唆的?看我今天不扇烂她的嘴,打断她的腿!” 李老太眼睛瞪着李二嫂,摆明了认定是她挑唆。 她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牛儿的确挺有本事,地里活干的好不说,难得一手木工着实漂亮,一年四季都有木活干,他脾气软和,干活又仔细,她去结工钱,没有哪个雇主不夸他的。 但就他那软和脾气,和稀泥的性子,绝对没有和她对着干的胆量,打死李老太她都不相信牛儿敢想分家的事儿,这不是黄菊花那死婆娘挑唆的,是什么? “老大,你真想分家?”李老头盯着屋里最狼狈的老大两口子。 “老大,你可想清楚了!”多忠厚老实的孩子啊,李老头心中有些钝痛。 李家祖上据说也是有权有势人家的贵仆,文武全通,深的主子信赖,后来主子遭了大难才逃到青石镇来,到李老头已是第四代,李老头依稀还记得当年家里富裕的样子,老太爷留着一撮长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和村里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家刚落户,因都姓李,太爷和当时的李家长辈结了兄弟,和里正乃至当时的乡长都称兄道弟的,好不风光。 到他爹那代,出了他大伯那样一个败家子,吃喝嫖赌,占了个全乎,没几年就把家底赌没了。 他爹当年为了守住最后几亩地,想尽了法子,闹了好一通,才和大伯分了家,没过几年大伯偷着卖儿卖女,自己个儿也在个天寒地冻的腊月死在了赌场门口。 李老头一直最大的愿望就是家里能再出个读书人,考个官来,把老李家往上提携提携,恢复往日的荣耀。 不想他和他早死的两个兄弟都不是读书的料,他的儿子也就是老四还有些读书样儿,在他身上花费了好几十两银子终也没考上个秀才。 他只好把希望放在孙子辈,全家勒紧裤腰带十来年才存下四十来两银子,本是留给孙子读书用的,没想让老婆子偷摸给了闺女买铺子。 李老头看着面前沉默一脸憋屈的大儿子,心里不禁是难受钝痛,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失望。 当年的情景又要重演了吗?这个家越分越小,越分越薄,兄弟不和,还谈什么出人头地,恢复荣耀! “二哥,你说什么胡话呢,爹娘还硬邦着呢,哪儿能闹着分家啊,这不是让全村人看笑话吗?”李铁山是坚决不赞成分家的。 家里就二哥做木工最赚钱,要是分了出去,他可不吃大亏了! “是呢,二哥,你又没生得有儿子,分出去单过不就等于是等着绝户吗?”刘桂英脑子也转得快,怎么都不能放过二哥这棵赚钱的大树。 “咱大伙儿一起过日子,热热闹闹,乐乐呵呵的,多好啊!这样你百年后,没得儿子,还可以让狗蛋去给你临时充个儿子摔个盆什么的呢!去了地下,才没鬼敢欺负你呢!” 三爹三婶极力反对分家,这全在沐雪预料之中,她只盯着她四爹两口子看。 只见她四婶一听分家,脸色青白中隐隐藏着莫名的兴奋之色,马上就回头望着她四爹李铁忠。 四爹脸旁肌肉抖了抖,显然是听了这消息顿时咬紧后糟牙!两人对望之后,他四爹给了四婶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皱眉思索起来。 “爹,咱们也不想分家啊!”李二嫂见他男人半天不啃声,扑通跪下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哭着说: “爹,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啊!咱没办法啊!眼瞧着二丫也大了,咱这当爹娘的真的是一个铜板都存不下来,闺女后半生可咋办啊?” “儿媳知道,家里也紧张,没得闲钱给我家二丫置办什么,可你理解理解我这当娘的心吧!这分了家,咱该怎么孝顺您和娘,还得怎么孝顺,一分都是少不了的!” 沐雪娘红肿的脸,哭的声嘶力竭的,旁边李铁栓看了实在心疼,终于抬头对着李老头说: “爹,不怪菊花,是我要分家,咱三兄弟儿女也大了,再挤在一起混住着也不太好,不如趁早分了!” “你个天杀的贱货,生不出儿子还见天的挑唆我家牛儿,想分家,门都没有,我马上休了你,你想上哪家去哪家呆着去!咱李家是再容不下你这搅屎棍啦!” 李老太凶神恶煞,脱下另一只鞋朝沐雪娘砸去,沐雪爹见了,挡到沐雪娘面前,也不躲开,凭那臭鞋啪的一声重重砸到他脑门上。 李铁山没想到平日里最好欺负的二哥,竟能为了分家顶撞娘,连忙劝道: “二哥,这好端端的提什么分家啊!你看你把娘气的!快别提了,咱让娘开锁拿了粮出来做饭吃,弟弟我都饿死啦!” 沐雪见她三爹滑不溜丢的出来打圆场,绝不能让他把话轻松带过去。 “四爹,你是读书人,懂的道理多,你怎么说?”沐雪硬邦邦的插嘴,盯着李铁忠,要他表态。 只要她四爹同意分家,今天分家这个事就成了八成,另外两成,沐雪拼着被她爷奶吊打一顿的风险,也要耍手段把这个家给分成了。 冷不丁被沐雪点了名,大家这才注意到家里公认最聪明能干的老四,几双眼睛全都望过去。 “二哥,二嫂,都是一家人,你们有什么不满也别憋在心里,尽管说出来,只有爹给做主,这,爹娘健在就提分家,恐怕不怎么妥吧!” 李铁忠慢悠悠开口,说出的话如一盆冷水把沐雪浇了个透心凉! 好个四爹,说的好似他们二房有多大怨气,只晓得无理取闹一般。 沐雪瞪大一双漆黑的眼睛,咬着一口银牙,怎么都想不通,她都把机会白白送上了门,他四爹怎么就不顺着接口嘴儿,把这破家给分了,好摆脱老三那家子吸血虫,摆脱爷奶的控制。 家里的情况其实每个人都心里清楚,除了地里的粮食管钱,就数沐雪爹做木活赚的钱多,再就是老四帮馆子的工钱,若真分了家,老二老四两家怎么都是只有越过越好的,什么手艺都没有,只会种地的老三家便会弱了不少。 亲口听到老四说不愿分家,大家竟一时无法理解,王大梅更是急的扯了扯李铁忠衣袖,朝他挤眉弄眼。 “好,好,老幺是个好的!”李老太赞许的看了眼小儿子,转眼对着沐雪一家又竖起眉毛: “牛儿,娘一直以为你是个孝顺的,没想到你这歹毒心思藏的那么深,你看看你两个弟弟,你这大哥是怎么当的,要是他们都学你,我还有什么活头,不如直接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你们给我说清楚,到底是谁起了分家的龌龊心思,既然不愿和我老婆子住一起,今儿我就把人赶了出去!” “奶,你真以为谁愿意和你住啊?咱就算是挣下金山银山也只有被你拿去白送大姑的份儿,你那么偏心大姑,咋不去和大姑住啊?” 沐雪见她奶为难爹娘,仗着人小脸皮厚,不管不顾得吼了起来,分散她奶对爹娘的注意力。 “好哇,好哇,你个死丫头,我的衣锤呢,看我不打死你!” 李老太跳下来,急吼吼去找锤衣棒,原本沉浸在难受中的李老头突然一巴掌打到李老太脑壳上,把她头发都扇散了! 这一巴掌来的突然,不止李老太,屋里的人全都愣住了。 李老头长吸一口,压住心中的难受,望着三个儿子,各有各的心思,儿大不由人啊! 正文 第六十章 你别管家了 “牛儿。”李老头朝李铁栓摆摆手:“把你媳妇拉起来,一家人没个一家人的样子!” 李老头狠狠瞪了一眼又想开口说话的李老太,目光一一扫过屋里众人,顿了半响似下定了什么决定,说: “今儿的事,的确是你们娘处的不对,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是你们大姐,还是你们兄弟三个,爹心里都一样疼爱。” 沐雪听了不禁翻了个白眼,第一次见他爷这么慎重的说话,没想到说的都是谎话,屁话! “你们娘老糊涂了,犯了大错,怕也没脸管这个家。” “李土坤,你个老王八蛋…。”李老太一听老头子要夺她的管家权,急的张口就骂。 “你给我闭嘴!”李老头回头,锋利的眼神盯死李老太: “是想我送你回岳父家去吗?” 夫妻这么多年,李老太从没见过老头子发这么大的火,眼睛狠厉的似要吃人,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几十年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你看看你这泼妇样子,和疯婆子有什么区别?你咋就没学着你姐半点好?” 李老太本被李老头骂的心虚,一听他提起姐姐,活几十岁的人了顿时醋坛子打翻倒地,酸醋把她整个人都染的酸了吧唧的! 这么多年过了,没想到他心里还惦记着姐姐! 当年仗着爹妈疼爱,要死要活顶了姐姐的亲事嫁给老头子,是她心头永远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李老太手扣着桌子沿儿,生生把木头桌子抠出一道道深印子来。眼里忍着泪水,再不敢随意开口,惹老头子生气。 老头子的倔脾气她是知道的,万一真把她送回娘家去,她哪儿还有老脸活啊!直接抹脖子算了! 见李老头动了真格的,几个儿子儿媳皆大气不敢出,想十年前,李二嫂刚嫁过来,那年秋天村里闹偷粮儿,半夜起来抓偷粮的强盗,他爹操了一把尖刀,可是直接连着捅了三四个强盗啊! 老头子这么多年没认真发火了,大家差点把他那股狠劲儿给忘了! “说起来也是我的错,这些年只一心想着多存银子,把大家都逼急了!”李老头收拾服帖了老婆子,继续说: “咱李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堪有祖上留下的良田十亩,吃饱穿暖是不成问题的!” 狗蛋跟着老四学了两年学,也没看出有什么读书的天赋,老四家的铁蛋,两岁多连话都说不明白,不提也罢! 李老头突然觉得光大门楣的理想太过艰难遥远,眼下兄弟离心,妯娌不和,他心中一阵发酸惆怅!眼光扫过底下的几个儿子媳妇,问道: “你们看看,这往后谁来管这个家合适?” 沐雪站在她娘背后,还在绞尽脑汁的想她四爹为啥不同意分家,一边用手慢慢理她娘被她奶扯得乱糟糟的头发,听她爷扔出馅饼,撇了撇嘴,说到底她爷也是不让分家! 她望了一眼她四爹,他站在坐在另一边,看不出什么表情,少了他的支持,加上爷又退一步免了奶的管家权,看来今天这家是分不成了。 这么好的机会,真他妈的太可惜了! 看老头子来真的,李老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碍着李老头才刚的威胁,没说出话来。 底下三妯娌互相望望,一时也没人敢搭话! “牛儿媳妇,你最年长,愿不愿意管管这个家?”李老头问向李二嫂。 蹭!齐刷刷几道目光全射向李二嫂。 “娘,不能答应!”沐雪马上低头小声伏在在她娘耳边说,她爷这是在给她娘挖坑呢! 敢说,她娘要是敢一口应承下来,她奶非生吃了她不可,这管家的权利看似是一桩美差,其中道道多了去了! 单说每日每顿分多少粮食就够烦的了,给少了家里人吃不饱要被埋怨,给多了家里存不下粮老头老太太要念叨败家,且看整个李家村,那户公婆健在的人家轮得着儿媳管家的?没个震得住的人在家里撑腰,管家就能给管出一肚子的委屈,一身的麻烦来! 再说她爹娘就生了她一个,没得儿子,重男轻女的老爷子会真心同意让她娘当家? 屁!沐雪不信! 她爷不过是在试探她娘罢了。 沐雪紧张的看着她娘,就怕她娘一时脑子转不过弯应承下来。 “爹,娘。”李二嫂见分家无望,大哭一场后,神情恹恹的。 公爹突然放了这么大一张饼在她面前,她一时还真无法想通其中的关键,但她一向有自知自明,家里的好事是绝对不可能落在他们二房身上的,她想都没想就开口拒绝: “媳妇没得那个能耐,怕是管不好。” “爹,二嫂不愿意你就别勉强她了!”刘桂英连忙插嘴,嘶哑的声音难听的像公鸭,满脸兴奋: “这不还有我和…大梅嘛!”绕是刘桂英脸皮再厚,也不好直接了当的说她最合适管家,顺带把老四媳妇也拉了出来。 李老头看着高兴得快跳起来的三媳妇,更加嫌弃,直接跳过她,也不问了,直接宣布: “牛儿媳妇,按理说你是老大,你婆婆不管事了,也该你接受,既然你不愿意管着,那这个家以后就让老四媳妇来管,四儿,待会儿来我屋里拿钥匙!” 刘桂英傻了眼,一句“爹你还没问我呢”还没来及出口,就见李老头黑着脸,粗暴的拉着婆婆的胳膊进屋秋后算账去了。 李铁忠随着去老李头屋里拿了钥匙,后面王大梅端着米盆,待开了放粮的箱子,王大梅小心翼翼的询问该舀多少米,李老头亲自拿了舀米的木碗,舀了满当当四大碗,硬是比平日李老太多舀了一半。 “爹,舀多了吧?”旁边婆婆的脸简直黑得滴出水来,王大梅小声的提醒。这四大碗摊下来,每人至少两碗干货! “从今儿起,四媳妇,以后都照着今天的量舀,咱李家还没穷得吃不上饭的地步!” 李老头不耐烦的挥挥手,王大梅端着沉沉的米盆,像做梦一样跟着她男人晃晃悠悠的退了出去。 “你个老混蛋,你作死啊!这么个吃法,金山银山都要给吃空了。”李老太心疼那四大碗大米,气的扑到老李头身上,使劲捶他: “我们几十年的夫妻哩,你个狠心的,不让我当家,就这样惯着这些小兔崽子,你瞧着吧,这个家迟早让她们给败光了……” “谁也没你败家,个老娘们!”李老头心里窝着火呢,被李老太这么一闹,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先嚎上了!”李老头竖起眉毛,指着李老太: “我问你,那四十五两银子是怎么回事?你好大的本事啊,我辛辛苦苦存了十来年,你转背就送罗家去了,个败家的娘们,你看我打死你!” 李老头拉着李老太好一顿乱打,李老太跳起脚和他对打,两三下就落了下风,呜呜大哭起来: “春花也是你闺女,又不是外人,她缺银子找我借,我这当娘的能不借吗?呜呜…。” “你眼里只有你那宝贝闺女,平日走到道上见着地上长的草也要给她抓一把去,天上刮阵风你都能想法子逮了给她送去,四十五两银子可是咱全部的家当,你也下的去手!” 李老头手上打不停,嘴里骂道: “家里还有三个身强体壮儿子,两个大孙子哩,你是有多糊涂,那姓罗的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糊汤……” “老头子,别打了,别打了…”李老太自从上头婆婆闭眼埋了土,一二十年再没挨过毒打,这老了老了,被男人一顿乱揍,感觉全身骨头都要给打散架,忍不住开口求饶。 “呜呜…老头啊,我也不想啊,春花给我说镇里铺子一年能挣下十来两银子呢,可铺子每年租金都要六七两,她可是你亲闺女,嫡亲的闺女啊!” 李老太哭得老泪纵横: “我想着,家里狗蛋铁蛋还小,一时也使不上银子,我把钱借给闺女,不过三五年她就能还上了,期间每年还能省下好几两租金来……” 李老头打累了,坐在床上喘着粗气,盯着老妻,看她一脸鼻涕眼泪。 “他爹,咱闺女苦啊!”李老太扑过来扒拉着李老头的大腿,委屈哭着说: “小的时候就不得咱娘待见,挨了多少毒打,后头弟弟们一个接一个的出世,咱娘那时候光顾着那短命的小叔,一点儿不帮着咱带,全是春花这个当姐的领着…呜呜…” “哪家不是大的带小的,她托在咱家,我可没亏待过她,光是为了罗屠夫这门亲事,我就花了二两银子,你去处打听打听,哪家会给陪嫁那么多银子?”李老太没好气的的回道: “现如今,她不知感恩不说,还算计起了娘家人!” “他爹,春花她过得苦啊!”李老太见老头子铁石心肠,不为所动,抹着泪为她闺女分辨: “罗大勇当初娶她还不是看在咱二两银子的陪嫁,不然他个有手艺的怎能把个乡下丫头看在眼里,本以为等她生下儿子立住脚就好了,偏她生了两胎都是闺女,这么多年来,也没见再怀上一胎,她年纪也大了,往后怕更难怀上了!” “就因为没生的有儿子,你知道她那瞎眼的婆婆多事又精怪,动不动就挑唆着女婿要休了春花,她每日里过得提心吊胆的,难处苦处没地儿说起,我这做娘的心疼啊,还不兴多疼她两分……”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悲喜 冬去春来,自四婶王大梅当家以来,家里的伙食算是彻底改善了,虽半来月也不定能吃上顿肉,但每顿白米饭是管够的。 刚开始,沐雪奶被夺了管家权,看谁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三婶刘桂英没管上家,也免不得整日酸里酸气,不是怼这个就是挤兑那个,家里气压很是低沉了一阵子。 后来苏地主传下话来,凡是佃租他农地的,三年内也免二成租子,佃户都乐坏了。 沐雪家里不但自有十亩良田,也租了苏地主十亩地,加上秋收收得好,官家的税不用交,地主家的税也从十税五变为十税三,算下来,只这一年就可余下不少粮食呢,吃到明年冬也是管够的,怎不叫人乐呵! 烦心的事也有,家里因和姑丈彻底闹翻了,腊月里,四婶便把家里两头大肥猪卖给了另一个姓胡的屠夫,没成想那胡屠夫竟比姑父还多出了一吊钱的买猪钱。 往年因着大姑这层亲,都把肥猪卖给罗屠夫,原以为能得到点便宜,没想她大姑父竟比市价还给得少!为这事儿,三婶刘桂英在家里翻来覆去念叨了十来天,最后沐雪奶忍无可忍,逮着把她臭骂一顿,她这才老实收敛了。 除去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个年可谓是过得红红火火,沐雪她爷高兴,做主给每个人都做了一身新衣裳,连小透明沐雪也做了一件大红棉袄,虽然颜色款式都老土的要命,穿上倒也暖和。 大姑一家子记仇的很,连过年都没蹬沐雪家门。大年初二传统回娘家那日,沐雪奶眼巴巴等到天黑都没见着大姑的影儿,看来她大姑是真狠心,要断了和娘家的联系。 就为这,沐雪奶又恨起了她娘,等沐雪和她娘从姥姥家走亲戚回来,黑着脸找了个由头把沐雪和她娘莫名其妙的很是臭骂了一顿,沐雪只当她放屁,双腿晃荡着坐在饭桌上,一个劲儿埋头狠吃猪腊肉,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也是在这年腊月,沐雪过了穿来的头一个生日,没什么特别的,只那天她娘向四婶讨了个鸡蛋煮给她,鸡蛋刚煮熟,滚烫滚烫的,还不让吹气,她娘一个劲儿催着她吃,寓意来年滚滚而过,一帆风顺。 翻过了年沐雪就吃十岁的饭了,出落的更加水灵娇俏,正月里陪她娘回姥姥家走了几遭,竟有人上门打听她,要和她娘做媒定亲哩,吓得沐雪当晚就抱着她娘脖子撒娇,逼着她娘保证,不许那么早把她给许出去。 来年二月之后,沐雪她三舅妈的肚子像气球一样吹了起来,圆滚滚的看得让人心喜。 她陪着她娘去看了三舅妈几回,期间听说她大姑有意把大表姐罗秋梅许给卖豆酱家的平哥儿,据说平哥儿爹娘也答应了,不料走亲戚回家来的平哥儿自个却不乐意了,死活逼着他娘退了罗秋梅的亲,着实让她大表姐丢了一回脸。 这事儿在大姑住的那条巷子都传遍了,沐雪帮三舅妈跑腿儿打酱的时候还听见几个大娘子在平哥儿家门口公然嘲笑罗秋梅呢! 沐雪从大姑家肉铺经过,正巧她大姑在给人砍肉,看见她鼻子一哼,把个脸朝一边,沐雪埋头讥诮的笑了笑,也不耐烦搭理她,直接走过去,也假装没看见她。 眼见着侄女目中无人,李春花气得把肉在砧板上剁得砰砰响。 另外,秋收的时节大山里野烟草结了籽儿,沐雪全给仔细的剥下来晒好藏起来。 期间她又寻了机会分两次把余下的烟草丝卖给了程老大夫,那只老狐狸依旧扣了沐雪八两银子,不给一次结清。 这样算起来,沐雪手里也积了二十二银子了,足够在村里盖三间大瓦房了,着实让沐雪兴奋了好几天。 偏偏分家的事儿一直没个进展,她三舅听说她家里现在由老四家的掌着粮食,每顿都能吃饱了,便不再管他们这事儿! 眼见着三舅妈生产的日子临近了,沐雪娘也不好意思拿这事儿去烦她,分家这事儿也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这日,姥姥家来人报信说三舅妈终于生了,生了个小子,沐雪娘可给乐坏了。 回屋一顿翻箱倒柜,沐雪见她娘把衣柜,床底都翻了一遍,只找出十几个铜板,垂头丧气的坐在床边,看着手心的铜板发愣。 “听说她舅妈生了个小子?好哇,你三弟可算是后继有人啦!”沐雪爹进屋来,一脸喜气。 看自己媳妇不太高兴的样子,李铁栓纳闷了: “你咋还不赶紧收拾收拾看看去?傻坐着干嘛?” 沐雪娘把手伸到他眼前,没好气的说: “那,就这几个钱,够买啥的?我也不能空手上门去。” 李铁栓看了她手中可怜的几个铜板,被梗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清楚,媳妇着了魔似的惦记着分家的事呢!可如今,家里也算过的去,大家都不同意分家,他要再提,也太不孝了。 “她舅又不是不知道咱家的情况,不会怪罪的,重要的是心意到了就是啦!。”李铁栓说完,见媳妇脸更黑了,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朝沐雪投去求救的眼神。 “娘,爹说的对,三舅三舅妈压根不是那嫌贫爱富的人,咱别墨迹了,再墨迹都响午了。” 沐雪帮她爹打圆场,从自己床底下掏出和巴掌大的木头娃娃,拿给她娘看。 “礼物,爹早就备下了,我保证弟弟瞧了喜欢。” 沐雪他爹的手艺就是好,她不过拣了烧火的木炭在地上画了画龙猫的样子,他爹就做出个活灵活现萌哒哒的龙猫来。 沐雪娘知道她再使性子也变不出银子来,只是男人一根脑筋的愚孝让她积满了怨气。 因家里在春耕,又免了税,大家伙儿铆足了劲儿的伺候田地,望着也能有个好收成,多存下些粮来。沐雪娘要去镇上,想着怎么也是她三弟头一个孩子,便有意多呆些时间,就去向老爷子说道说道。 老李头听了黄三儿得了儿子,竟破天荒的让沐雪四婶拣了二十个鸡蛋让沐雪娘给带去,又放了她一天假。 沐雪娘提着沉甸甸的鸡蛋篮子,一路往镇上去,想不明白她公爹为啥突然这么大方了。 沐雪看着鸡蛋篮子,不屑的想: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她爷这一手,不过二十个鸡蛋几十文钱,这一来显得他深明大义讨了她三舅的好,二来可以安抚安抚她娘想分家那颗躁动而急迫的心,三来最重要的是能把沐雪爹这个最能赚钱的儿子,牢牢拴在这个家,让他心甘情愿为这个家付出。 看来她爷可比她奶手段高明多了! 进了双桂巷子,熟门熟路的,沐雪和她娘对直进了三舅家。 还在门口,两人就听见一阵凄厉悲惨的哭喊声,细一分辨竟是她三舅妈的声音。 沐雪娘心中咚的一声,顾不上叫门,直接闯进去。 沐雪跟在后面,挤到屋里。 屋里全然没有一点儿喜气,她姥姥,大舅妈,小舅妈全都在,三舅妈头上缠着帕子,满脸悲切,嘶吼着: “我的儿勒!呜呜……” “娘,娘,你就让我看一眼吧,可是我十月怀胎,身上的一块肉啊!” 屋里乱成一团,沐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娘蒙住眼睛,推着往外赶: “别看,别看,快些出去!” 虽只有一瞬,沐雪从缝隙里看到两条淤青的小腿儿。 正文 第六十二章 骗点银子压压惊 沐雪三舅妈生下儿子不过四五个时辰,全家都沉浸在喜悦中,她姥姥正和大舅妈商量着准备染红鸭蛋,盘算着染多少个才够。 小舅妈拿来了她雨哥儿用过的棉尿介子,全都洗的干净,晒的柔燥,还亲手给这刚出生的小侄儿绣了个虎头护额。 两妯娌乐呵的翻看尿介子,又商量着洗三儿的时候要准备些什么物件,请些什么人。 几人正说得高兴,旁边睡着的小人突然张嘴急促的大哭起来,身体随着抽搐起来,等三舅妈反应过来,小人憋的一脸乌青,闭着眼已经 不动了。 大舅妈颤抖着手伸到小人鼻间,豆大的汗珠冒在脑门,慌张的望着黄姥姥: “娘,没,没气了!” 三舅妈脑子嗡的一声响,扑过去抱起小人,惨叫一声“我的儿”,眼泪噼噼啪啪的往下掉……沐雪和她娘刚赶上这时候进屋,被她娘推出来,沐雪整颗心沉甸甸的,手里拿着木雕的龙猫,在门口愣愣的站着,听着她三舅妈凄惨的哭喊,感觉鼻子酸酸的。 没人顾得上管沐雪,她在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三舅匆忙从院口奔进来,看了她一眼,朝她点了个头,推门进去。 屋里又响起一阵嘈杂声 ,夹杂着哭闹。 古时的婴儿多夭折,她奶就生养了七个,活下来的也只有四个,但这一胎她三舅三舅妈盼了好久,寄托了太多希望,又是他们第一个孩儿,怎能不伤心难受?沐雪坐在院口的石坎上发愣,头顶蓝天白云,春光明媚,对面院里一支红杏探出墙来,随着微风摆动。 原本喜悦的心异常沉闷。 巷子远处一对跛脚夫妻朝这边走来,一下被坐在巷子门边的沐雪吸引住,两人隐晦的对了下贼眼,两双眼睛皆冒精光。 这般偏远的镇子,没想到有这等上好的货色。 两人左右张望,没见着有别人,快步走到沐雪面前。 那妇人弯腰盯着沐雪精明白嫩的小脸,就如看着白花花的雪花银,笑的一脸慈祥: “这位小娘子,我问个路啊,你晓得哪儿可以租马车吗?” 沐雪抬头,“不晓得”三个字才刚出口两个字,突然那跛脚男人拍了一下沐雪脑门,沐雪眼前一花,脑袋迷迷糊糊的,瞬间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了。那妇女看事儿成了,笑着去拉沐雪: “闺女,来,跟娘回家去。” 恍恍惚惚的,沐雪手里拿着龙猫,站起来就木呆呆的跟着两人走。这两口子回来探亲,不过路过青石镇,没想到竟捡了个宝。 眉眼精致,细皮嫩肉,水葱般能掐出水来,这样上好的货色好几年不曾遇到了,卖到金陵去,让院里的妈妈再好生调教几年,妥妥得一个头牌! 只怕到时候金陵几家园子的妈妈验了货,都要抢起来了,价钱嘛,嘿嘿。 两夫妻心里乐开了花,也不回乡探亲了,直奔车马行,想着租了马车这就回金陵,做成这桩买卖,免得夜长梦多。 “小娘子,好巧啊……” “你去哪儿啊?” “你怎么不说话?那个……” 沐雪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呱燥,模模糊糊的眼前有片金晃晃的东西,晃的她眼睛特别不舒服。 “你们是什么人?” 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放手,拉着她做啥?”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沐雪耳边又传来几个男男女女争吵的声音,人似乎越来越多了,吵的头好痛! “二丫,二丫,你醒醒……” 沐雪突然一个激灵,甩甩头,眨巴眨巴眼睛,这才回过神。 只见她四周围了一圈人,面前一个和她齐高的小胖子,穿金戴银实在扎眼。 随着他一动,那片耳朵下的金叶子反着太阳光差点刺瞎沐雪的眼睛。 “哎呀”沐雪别过头,避开金光。 “二丫,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沐雪回头看见一脸关心的平哥儿,脑子还有些糊涂,脱口而出: “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不卖酱啊?” 沐雪三舅妈怀孕后期特别喜欢吃他家的黄豆大酱,撒上点儿芝麻伴着大米饭,那个香啊,她三舅妈一顿能吃两大碗呢! 沐雪常帮她三舅妈去打酱,平哥儿长得俊又脾气好,从不因她年纪小就小瞧她,这一来二去两人也算熟络起来。 “二丫,你自个儿来镇上的?”见她清醒过来,平哥儿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后怕道: “你刚才差点儿让拍花子的拍去了,知道吗?可把我吓死了!” “拍花子?”沐雪只记得有对夫妻来问路,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她醒过来,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散去了,沐雪还有些恍惚,拍花子的怎么厉害,她一直以为电视剧里演的是骗人的! “平哥儿,今儿谢谢你啊!”沐雪发至内心的向他道谢,今儿不是被他碰见,鬼知道人贩子要把她拐到哪里去。 “没事,没事,只是二丫你以后可别一个人到处乱跑了,拍花子的可专拍你这种长得好看的小娘子啊!” 浑身金灿灿的小胖子跟着点头。 她不过发了下呆,好心给人指了下路,没想到差点被人拐了去,妈的,今儿也太倒霉了。 平哥儿还要去给酒楼送酱,耽搁了这么久,又说了几句抱着地上一坛大酱便匆忙去了。 沐雪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拍花子的使了什么迷药,头隐隐作痛。 她一边揉一边走,回头见金光闪闪的小胖子一直跟在她身后,这情况怎么那么熟悉啊。 “你跟着我干嘛?”沐雪瞪着眼睛,真不耐烦理这地主家的小胖子。 “我……我……” 沐雪看他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一张又白又圆的胖脸涨的通红。 “你又迷路啦?” 沐雪试探的问。 苏明轩一脸窘迫,张了张嘴,望着沐雪明亮的大眼睛,垂下头,蚊子似的嗯了一声。 “你的小厮呢?” “今儿我是一个人出来的。”苏明轩老实回道。 爹爹和娘出去吃喜酒了,夫子家里有事请了假,大姐和二姐在家里吵架,他在书房写了十篇大字,刚一出来就被二姐拉去评理,他哪儿敢管姐姐们的事啊!只得寻了个机会逃出来,也没来的急喊上富贵。 苏明轩一想到家里掐得正起劲的他大姐二姐,就头痛不愿回去,在街上转悠了些时候就迷了路。 正暗自着急,突然瞧见了黄三爷家那个漂亮小娘子。 苏明轩赶着上去叫她,叫了几声她都不应,这才发现她神情不太对,原本那双忽闪灵动的大眼睛直愣愣的,身边两个不认得的人,行色匆匆,鬼鬼祟祟的。 苏明轩本能的觉出不对,刚要开口喊起来,没想来了个认得的大哥,三言两语把那两人吓跑了。 真是万幸,不然这小娘子可不就被那两个贼人拐跑了。 沐雪上下打量苏明轩,地主家这穿金戴银的傻儿子,怎么看怎么有钱,拐子咋不把他拍了去? 沐雪盯着苏明轩,苏明轩的眼睛落在沐雪手中的木头龙猫上,因迷路带来的焦急瞬间被这萌哒哒的小东西给消化了。 “那个?” “嗯?”沐雪看这小胖子挤成缝的眼睛突然一亮。 “你手里是什么?” 沐雪把手里的龙猫举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眼睛跟着转动。 “喜欢吗?这个玩意儿,可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 苏明轩点点头,觉得这从没见过的胖乎乎的猫看得让人心里软软的。 沐雪眯起眼睛,笑的像一只狐狸: “你带银子了吗?有银子我卖给你啊!” 反正他家银子多的是,今天收了惊,正好骗两个银子压压。 苏明轩在身上摸了一阵,两手空空,丧气的望着沐雪。 “没银子拉倒!” 沐雪作势要走,苏明轩连忙拉住她: “你等等,我……”  “别说拿玉佩换,我可不敢要你的玉佩。”这种小镇,大户人家的玉佩人一眼就能认不出,又不能换成银子,还容易摔了,感觉就是鸡肋,还是银子实在些。 “我拿这个和你换,你看成吗?”苏明轩一双胖手三下两下把耳朵上那片金叶子取了下来,摊在手心给沐雪。 正文 第六十三章 亲事(上) 沐雪拿着金叶仔细翻看,越看越不像普通的装饰耳坠。 金叶看似薄薄的一片,却异常精美。叶脉上刻着繁复难懂的经文,小巧的叶柄上镶了颗小钻。 沐雪欣喜万分,对着太阳照了照,小钻璀璨灼目,居然是钻石。 她瞬间手指收拢,把金叶子捏在手中,面前的小胖子还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手中的龙猫。 还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败家也败的这般傻气。 “给你。”生怕这小傻子后悔,沐雪将手中的玩偶塞进苏明轩胖手中,挑起眉毛,瞪眼故意凶巴巴的说: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许反悔。” 苏明轩把木偶龙猫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他家有的是银子,金银从没放在心上。 这新奇的玩意儿让他爱不释手,眉飞色舞,高兴的猛点头,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沐雪舍不得把如此精美的金叶子拿去熔了换银子,仔细收好,看着面前胖成一个球的小白猪,竟觉得还有那么一分可爱,果真是占了便宜心情好。 苏明轩只顾着摆弄新得的木偶,再抬头哪儿还有沐雪的影子。 他手里拿着新玩具,乱转几圈,完全找不着方向,又想到之前遇到的拍花子,心中害怕,急得快哭起来。 响午,富贵去叫苏明轩吃饭,才发现家中的独苗苗不见了,吓得双腿发软,瞬间冷汗连连。 又不敢张扬,大小姐二小姐要是知道肯定是会捅到老爷夫人那儿去的,到时候怕是舍去他爹娘三辈子的老脸,他也只有个乱棍打死的下场。 富贵急得浑身大冷汗,偷摸跑出去寻,几乎把腿儿跑断,终于在个小胡同找到了苏明轩。 一见着他,富贵噗通扑倒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哭的眼泪鼻涕糊一脸,总算是保住命了,根本没发现自家小少爷耳上少了那片要命的金叶子。 下午苏老爷和苏夫人吃酒家来,苏夫人换了衣裳就去书房看她宝贝儿子,一眼就瞧见了苏明轩空荡荡的耳朵,顿时急得捂胸大叫。 他们苏家,家大业大,就是子孙不旺,她家老爷就是独苗,她嫁过来一连生了两个闺女,吃了多少补品,看了多少大夫,好不容易才得了个他来,全家宝贝得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偏他自出生就很是磨人,三天两头总是生病,病病歪歪的,十分难养活。 他家老爷亲自带着他到盛京,花了上千两银子才求来这保平安的耳坠子,是皇寺里有名的大师开了光的,说要日日戴在耳上,方可保佑他平安长大。 苏夫人急得差点背过气去,什么手段都使尽了,无论她怎么问,她这命根子只说丢了,也不晓得掉哪里了! 那可是他保命的护身符啊,苏夫人几番扬起手,终是舍不得落在他身上,最后只得把气出在跟着他身边的富贵身上,狠狠打了他十大棍子才作罢。 大师当年说了,必得过了十四那道砍儿才能摘下来,这般贵重的东西苏夫人还和老爷商量着,以后订了哪家姑娘拿来当信物呢! 这好生生的,怎么就没了! 富贵被打的死去活来,屁股开花,只咬着牙把眼泪往肚子下咽,也不敢说出少爷溜出去的事来。 这边沐雪三舅妈失了孩儿,难过了好一阵子,家里人怕她想不开,让沐雪和黄小豆去她家陪着住,两人轮流着天天盯着她,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干出啥傻事来。 这样过了三两个月,她三舅妈才渐渐释怀。 这年五月程大夫用烟草入药治好了金陵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得了一大笔赏钱,一回到镇上就把沐雪寻了去,说要买下她手中所有的烟草,并且价格高了一倍。 沐雪守着山中那几株野生烟草,手中统共也没多少存货,全给了程大夫,他还是嫌少。 虽然沐雪手中握着烟草种子,却苦于没有自个儿的地种,想要分家的心情更加强烈。 冷眼观了几个月,因家里如今都能吃饱饭,光景一日比一日好,虽磕磕拌拌的,也没啥大的矛盾。 沐雪愣是找不到一个闹分家的机会,心里暗自着急。 这年麦子收得一般,稻谷倒是长得很好,左右算起来也余下不少粮食。 中秋的时候沐雪大姑带了十几斤猪肉,终于上门主动与家里和好了。沐雪奶高兴得什么似的,又是杀鸡又是打酒,她大姑也真会做乖面子,把个狗蛋搂在怀里儿啊儿得叫的那个亲热,全然不记得的上年为了银子不顾他死活的事儿,又扯了几尺蓝布偷塞给三婶刘桂英,刘桂英见家里除了婆婆,就她得了大姐的布,也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马上就和李春花一口一个大姐的叫得亲热。 冬日,大姑往家里跑得更勤了,沐雪偷听到她和奶大多时候都在讨论表姐罗秋梅的亲事,折腾了这些日子,却也没听说她表姐到底订下了谁。 这日,沐雪奶把她娘叫了去。 一进门,李二嫂感觉大姐李春花对她带了十二分的亲热,李老太让李二嫂坐下,没扯两句话,就问起了她娘家大哥家的川平来。 话里话外将她这侄儿一顿好夸,李二嫂心中一紧,见她大姐笑的一脸满意,这才回神过来,原来她婆婆是想把大姑家秋梅说给她大哥的儿子啊! 李二嫂暗自呸了一声,亏她们想的出来,什么亲上加亲,还不是看上黄家的地多日子宽裕,想着平川是长孙,好嫁过去享福。 她娘家大嫂早就放出话来想要找个读书人家的小娘子,罗家的女儿大字不识得一个,不止欠着她们家二十多两银子,肉铺的地契还压在当铺呢!她大嫂能看上? 没等婆婆说完,李二嫂直接就替她大哥把这门亲给拒了,顿时她婆婆脸色就沉了下来,一直没开口的大姐脸上也青红紫绿,难看起来。 正在这时候,听见有人叫门。 “大婶子,在家不?” 沐雪从房门探出个脑袋,见院里来了个穿红戴绿的老妇人,这么冷的天,还穿裙子,老脸满是皱子,还在鬓上撍了朵大红娟花,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一点儿都不庄重。 “马大娘,这是吹的什么风啊,怎么把您给吹来了!” 沐雪见她四婶出来招呼。 “吹得喜风,我呀,今儿可专门来给你家报喜来了!” 马大娘一张口,满嘴黄牙,一笑,脸上的层层厚粉刷刷往下掉,没得让人看了恶心。 这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没人敢轻易得罪了她去,王大梅赶紧把她引了进屋。 王大梅领着马媒婆进屋,后头看了一眼探出头来的沐雪,这侄女刚满了十岁,虚岁才十一,咋就长成这般可人疼的小模样,巴掌大张小脸,镶着黑葡萄般两只乌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人,很透着股机灵劲儿。 家里统共就三个孩子,这马媒婆八成是来给二丫说亲的。 王大梅也好奇,不知是哪家会早早请了马媒婆来说亲。 “哟,大娘也在啊!” 马媒婆一进屋,一看看见坐在凳子上的李春花,露出几分尴尬来。 之前她替这李家大娘朝平哥儿家探口风,两家基本都说定了,谁晓得平哥儿自己死活不乐意,这亲也黄了。 今儿她又替平哥儿向她侄女提亲来了,李大娘晓得了,怕是心里膈应得慌呢! 不过转念一想,谁叫平哥儿他自己瞧不上她女儿呢?又怪的了谁去? 这样一想,马媒婆她又恢复了脸色,稳当当的坐着。 ------题外话------ 今天有二更哦!文文正在pk,小仙女们多多收藏哈!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亲事(中)(二更) “快坐,快坐!”李婆子赶紧下床招呼: “铁蛋娘,快把头天炒好的花生舀一盆来,马大姐可是咱的稀客啊!” 俗话说宁可得罪鬼神不可得罪媒人,媒婆全凭一张嘴吃饭,能把活的说成死的,死的说活了,谁也得罪不起。 李二嫂刚拒绝了婆婆想拿罗秋梅和她侄子做亲的想法,几人正别扭着,看有客来了,她借机站起来要走: “娘,那我先回屋了。” “牛儿媳妇吧?”马媒婆堆着笑,拉住李二嫂的手臂: “你别忙着走啊!今儿老婆子可是专门为你跑腿来啦!” 李老太可算明白了,原来马婆子是为了二丫那臭丫头说媒来了,她说呢,家里两个小子还小着呢。 马媒婆将李二嫂按下坐好,拉着她的手,转脸却对着李老太说: “婶子,你可有福了,生个孙女娇俏得哟,把十里八乡的小娘子全给比下去了!” “这回,老婆子可不就为了她来。” “马大娘,我家二丫还小,不着急婚配!”一听是为自家闺女说媒,李二嫂赶忙摆手。 “小啥小啊?都十一啦,年一过不都十二啦?不小了。”马媒婆笑出一口黄牙。 李二嫂急了: “哪儿有十二啊,过了年虚岁才十一……” 马媒婆打断她: “牛儿媳妇你别急啊,人家说了年纪小可以先定下嘛!你先听听我说的是哪家的小伙儿,包你这丈母娘满意。” “这说的是谁家?” 王大梅被勾起兴趣,赖在屋里也不走了,突然问道。 李春花尖起耳朵听着。 “哎哟,要我老婆子说你福气好哩!”马媒婆拍了一下大腿,笑的眼睛都没了: “说的正是镇上卖酱家的公子,平哥儿。” 话一出口,屋里空气瞬间冷了下来,王大梅看了一眼垮下脸来的婆婆,又看她大姐,虽面上勉强撑着笑,眼里藏不住的怒火。 罗秋梅被平哥儿家退了亲这事儿,虽村子里没几个人晓得,镇上他们那胡同可是人人皆知。 当时她婆婆以为外孙女这门亲已经铁板上订钉了,回来很是吹嘘了一阵,不想几天就黄了。 如今人家瞧不上秋梅,却眼巴巴请了媒人来订二丫,可不把她婆婆和大姐气个半死。 马媒婆假装没看见李老太的脸色,继续说得唾沫横飞: “他家就他一个儿子,小伙儿人长得俊不说,还十分勤快能干,脾气也好。” “家里经营了老三辈儿的酱铺,各大饭馆,酒楼都是用他家的酱,一年下来赚得可不少呢!” “听说最近在看铺子,准备再买一间。” “也是你家小娘子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订了亲,等过两年嫁过去。就是妥妥的老板娘了!” “吃香的喝辣的,可不羡慕死人哩!” …… 马媒婆直说的口干舌燥,屋里竟一时没个人搭嘴。 李春花听马媒婆这也一说道,看着李二嫂的眼睛,恨不得吃了她。 总觉得这么好的女婿让她这个木头弟媳给抢了,狠的牙痒痒。 李老太本就是和她闺女一伙的,平哥儿现在在她眼里就是一块肥肉,她闺女吃不到,也不能让他做了老二家的女婿,白白让他们把这块肥肉给吃了。 李二嫂认真听了,回想起酱铺家的小哥儿,倒也算长得周正,可要配她家闺女…… 李二嫂在心中摇摇头,还是不舍得,总觉得是委屈了闺女,所以也没立刻答应下来,却也没把话说死。 马媒婆又说了许多,直把平哥儿夸成天上有地上无得绝世好儿郎。 李老太沉着脸不开腔,李二嫂也只管打哈哈,马媒婆看再待下去也没什么进展,起身告了辞,说改天再来,反正平哥儿家的媒钱她是收了的。 马媒婆一走,李春花也没心思再管黄川平了,满心满脑都是二丫抢了秋梅的丈夫。 王大梅不愿惹火上身,也忙退了出去。 李二嫂心中拿不定主意,一边觉得二丫配平哥儿可惜,一面又怕错过了平哥儿将来找不到更好的,也赶着回去和男人商量。 屋里只剩李老太和李春花了。 “娘,你瞧瞧,现在连二丫那个死丫头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她要真和平哥儿成了,你叫秋梅还有什么脸出门啊!” 李春花一手拽住李老太的手,急忙喊起来。 “花儿,你别急,娘给你想办法啊!” “娘,按说都是你脾气太好了,哪儿有女娃娃成天不知羞到处乱跑的?”李春花心里恨得慌,要不是二丫这死丫头三天两天往酱铺跑,怎能勾搭得了平哥儿。 “你看看她,小小年纪就妖里狐气,尽知道勾搭男人,咱家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 李老太觉得她闺女说的在理,点点头。 李春花继续挑拨: “要我,早抓她过来吊起来一顿好打,打得她再不敢在男人面前装乖!” “花儿,你说的对!看来是我平日太将就那小贱人了!” “娘,你说现在咋办啊?”李春花心中着急,摇了摇李老太的手。 “想嫁给平哥儿,飞上枝头变凤凰,享福去,我呸!只要我老婆子不同意,别想做成这门亲。”李老太一脸尖酸刻薄。 “花儿,别担心,我见老二媳妇好像也不太乐意!” “娘,我这心里啊,扎得慌!”李春花哽咽起来: “您说秋梅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在这婚事上这么艰难哩,一连看了好几个,都没成,过完年她都十五了,要还不订下来,以后岁数大了更不好订了!” 李春花其实知道她闺女心里还惦记着平哥儿呢,不然她也不能那么想搅黄了二丫这桩亲。 李老太浑浊的眼珠一转,哎呀一声:“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她挑着眉,一脸奸笑,看着李春花说: “前头,石头家大姐嫁去邻村难产死了,那夫家又想换了他家二姐去给姐夫当填房。” “说是要出一亩地呢!石头他娘死活不同意,已经闹了好几天了。” “出一亩地当聘礼?谁家那么大方啊?”李春花惊讶道。 “大什么方啊!”李老太鄙视的说: “哪家男人都三十好几了,家里只有一个守寡的老娘,穷得很呢!他们村都没女娃愿意嫁他,这才来咱村哄呢!” 李老太继续说: “且听说那寡娘是个出了名的恶毒婆婆,头先就把石头大姐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娘的意思是?”李春花听了,脸上浮现兴奋。 “我今天下午就亲自跑一趟,做主将二丫那死丫头许给他家。” 李老太一脸恶毒: “养了她这么久,临了还能换一亩地呢!” 正文 第六十五章 亲事(下)(一更) 晚上李铁栓家来,李二嫂迫不及待把马媒婆说亲的事儿给他说了,李铁栓给唬了一跳。 在他印象中,闺女一直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的模样,完全还是小孩子,这就到说亲的年纪啦? 听媳妇细细把平哥儿家的情况说来,李铁栓一时还是回不过神来。 看媳妇眼望着他征求意见,他一屁股坐在凳上,沉默了一阵,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干巴巴丢了一句: “二丫怕是不同意哩!” 李二嫂又想起去年,娘家有人提要和闺女定亲的事儿来,她当时不过当个笑话说了一嘴巴,二丫知道后,软硬兼施硬是磨了她大半夜,直到她保证不胡乱将她许出去才作罢。 还说什么自己的亲事要自己做主,她也只当她耍小孩儿性子,没放在心上。 如今平哥儿这桩亲就摆在眼前,她也拿不定主意,人马媒婆那儿还等着回话哩。 沐雪发现打她爹一跨进院子,就被她娘神神秘秘的拉回了屋子,两人在屋里还关了门,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晚间吃饭,她发觉爹老是用眼神往她身上打量,眼神唏嘘怪异,几次见他张口想对她说什么,最终却啥也没说,弄得沐雪心里紧张兮兮的。 “丫丫,你认得镇上卖酱家的平哥儿不?”李铁栓还是忍不住,在沐雪烧水的空,专门跑厨房问了一句。 听媳妇说起这平哥儿倒也是个好的,可他一年到头不是出去干木工赚钱,就是在地里伺候着,也没得空正经逛逛镇子,平哥儿长得是方是圆他皆不晓得,总觉得这就把闺女许出去,有些不放心。 况且他统共只得了沐雪一个娃,这就要让她去别人家,心里很是不舍得。 “平哥儿,认得啊!”沐雪坐在灶下填柴火,火光映在脸上,暖洋洋的。 “不就是镇上卖酱的吗?爹怎么想起问他来?” “那你觉得他咋样?”李铁栓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来问这婆婆妈妈的事儿,浑身都不自在。 沐雪把手中的柴火一丢,认真的望着她爹: “爹,可是出了啥事儿了?” 被闺女雪亮的眼睛盯着,李铁栓更加不自在: “没,没啥事,我就随便问问,听说那小子很不错。” “爹,你听谁说的?”沐雪看她爹打马虎眼,猛的站起来,小脸甭得紧紧的,一脸严肃。 她可不傻,平哥儿跟她家八杆子打不到关系,且她爹最不爱理这些闲事,怎会突然问起他来。 一个不好的念头从沐雪脑中闪过: “爹,你该不会想把我许给他吧?” “丫丫,你别急,这还没订下哩,人家只是来探探口风……” 沐雪火气蹭就上来了,还真是啊!她这才多大啊?就让她嫁人,这不是残害儿童吗? 把火钳一扔,沐雪丢下一句“我找娘去”就一阵风跑了出去。 考虑了近一天,李二嫂心中其实已经有七八分愿意了,不想闺女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坚决表示不愿嫁去他家。 不管说什么她就是不愿意,还说出要是硬许了他家,她就离家出走的话来,可把李二嫂吓得够呛,这小小年纪犯起倔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加上她爹在旁帮腔,李二嫂只得答应把这亲事给回了。 第二天天刚亮,沐雪就盯着她娘出门,要她早些出门找马媒婆回绝了去。 这边,马媒婆万万没想到李家竟把这么好的亲事往外推,问起原因,那牛儿媳妇只说娃还小,舍不得那么早让出门,想多留几年。 马媒婆说了可以晚几年成亲,牛儿媳妇还是一个劲儿推脱,问得更深了,她才说了实话,原来是小娘子她自己不愿意。 这她可就没法了。 沐雪娘前脚刚走,马媒婆就往地上啐了一口: “我呸!不知好歹的蠢货,眼睛长脑门去了,还真以为你家女娃是天仙啦,也不过是泥腿子家的闺女,有什么了不起的!还看不上平哥儿,我看你以后能找个啥女婿!” 气归气,平哥儿那儿还等着听消息呢,马媒婆收拾了一番,就往镇上去。 到了镇上,马媒婆把话一说,平哥儿娘差点气个仰倒,她李家倒不乐意了,别以为她多愿意似的,要不是平哥儿非犟着要娶那小娘子,倒贴她十两银子她也不要这样的儿媳妇。 平哥儿娘一口气闷在胸口出不来,忍不住朝马媒婆抱怨: “马大娘,你瞧瞧她家那小娘子,长得什么样子,杏眼红腮的,一双眼睛瞅谁都水汪汪滴溜溜的,我呸,这小年纪就会勾人哩,真要娶了她,家里哪儿还有个安宁日子。” “谁说不是呢,那样的小娘们娶回来养不养的家还不一定呢!”马媒婆附和着。 平哥儿娘又和马媒婆一起骂了一阵,把个沐雪贬的一文不值,心里才好受些。 平哥儿知道马媒婆来了家,慌忙来问他娘结果,他娘劈头盖脸就把他一顿臭骂。 知道亲事被李家拒了,平哥儿也没心思卖酱,满心的欢喜化为空,呆呆得坐着,一声不吭,他娘骂些啥也不晓得,整个失落极了。 二丫每次和他说话都笑眯眯的,他可亲眼见着她对地主家那公子从没什么好脸色的,难道她不是对他有好感吗? 一连几天,平哥儿娘见儿子似丢了魂似的,暗恨他不争气。 又想起去年在罗家铺子闹上那回,李家小娘子在一群长辈中,牙尖嘴利到处煽风点火,挑刺儿的样子,又暗中庆幸这亲事没成,不然就她这老实儿子怕是压不住那小妖精。 出了这事儿,沐雪好长时间不帮她三舅妈跑腿买酱了,哦,对了,她三舅妈又怀上了,秋日里才上的身,快两个月了,一样的馋平哥儿家的酱。 又过一个月,眼看着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年货,沐雪总觉得她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冷不丁得还朝她笑,笑得沐雪心里直发毛。 越到年关,沐雪心里越不安,总觉得要出点儿什么事。 这不,大年初一,家里就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来的正是田家母子,阿男家死去大姐的婆婆和男人。 一大早,两人就提着两块腊肉,挎着一篮子年货,敲开了沐雪家院门。 沐雪正领着铁蛋在院里学走路,抬头见两个陌生人进来,老的那个女人堆着一脸怪笑,那个中年汉子一双眼睛黏在沐雪脸上,摞都摞不开,让人恶心得要命。 “这就来了,走这么远路,累着了吧,快进来坐。”沐雪见她奶冲出来,亲亲热热的拉着田老寡妇。 “亲家,有什么可累的,这大过年,我可不得领着有财来认认门啊,别到时候要成亲还不晓得老丈人家的门朝东还是朝西!” ------题外话------ 宝宝们,今天也有二更哦,么么哒!支持陌的2p呀! 正文 第六十六章 许给田家(二更) 田大娘一进院就瞧见李家这好几间的大青瓦房,暗中啧啧两声,想不通这样的人家咋愿意把闺女嫁给她家。 若说是贪那一亩地,这李家也不像那般吃不起饭的人家啊!再说她可打听过了,这定下的小娘们是他们李家大儿的独女,真舍得嫁给她儿? 田大娘虽混,自己家里什么情况,她儿子有财是什么情况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当初李家老太亲自找上门来订这门亲,田大娘还以为她逗她耍呢!没想李家老太连那闺女的生辰八字都带过来了,只一句“她的孙女她做主,想许给谁就许给谁,开了年随时都可能把她领家去!”。 这不,田大娘就喜滋滋的带着儿子认亲来了,同时把那一地的地契也带来了,顺便商量下在正月挑个好日子把事儿给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这不是阿男大姐的婆家人吗?咋到咱家来了?” 刘桂英撞了下身旁的王大梅,朝堂屋努了努嘴。 王大梅看着院里弯腰牵着铁蛋手,不厌其烦教铁蛋走路的沐雪,大概猜了出来田家母子的来意,心中一凉,走过去抱起铁蛋,小声对沐雪说: “快去把你娘喊回来,有大麻烦了。” “什么麻烦?四婶?”沐雪顺着王大梅的眼睛看向堂屋,沐雪不认得田家母子,又问: “他们是谁?” 两人进来,她奶就一直笑眯眯,不像是来找麻烦的啊! “哎哟,叫你去你就去,别等着被卖了都还蒙在鼓里。” 王大梅为沐雪着急,狠推了她一把,直接把她推出院门。 沐雪心中虽疑惑,但见四婶脸上焦急,只得快步出门去河边叫了她娘回来。 知道初一家里今儿事多,李二嫂一大早就提了木桶去河边洗衣服,碰到同样来洗衣服的阿男娘,阿男娘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整个人虽瘦也有精神多了。 李二嫂问了两句,阿男娘就竹筒倒豆子,把许多心里话全讲给她听。 原是她大闺女在田家难产死了,田家那没良心的,草席一张就那么简简单单的把她闺女裹了,随便寻个地儿埋了。 过了大半月她才收到闺女去世的消息,气得晕死过去。 她男人反正不把女儿放在心里,前两个月还想把她家二闺女嫁给田家。 虽田家这次出了一亩地,但阿男娘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在家和她男人没日没夜的吵吵,架都打了好几场了,眼看二女儿要被那杀千刀的推进火坑,田家却突然说寻着了更好的媳妇,不要她家二闺女了。 阿弥陀佛,阿男娘谢天谢地,这才把一颗心放在肚子里。 沐雪找来,她娘正和阿男年一起咒骂田家母子,听说沐雪形容了家里的客人,李二嫂又骇又气又怒,手脚顿时冰凉,丢了捶衣棒,撒腿就往家跑。 跑了两步,回头看见不明所以跟着跑的沐雪,停住脚,急急慌慌把沐雪拉到阿男娘面前,忍着怒火咬着牙交代: “二丫,你先别回去,赶紧到你婶儿家躲躲!” 李二嫂安抚的摸摸闺女白嫩的小脸,满是心酸: “丫丫乖,谁叫你都先别回家,知道吗?什么事儿都有娘呢!” 话一说完,李二嫂眼泪滴了下来,撒腿就往家跑。 沐雪莫名其妙的,喊了她娘两声,她娘头也不回。 “婶子,咋回事啊?”沐雪回头问阿男娘,大过年的,怎么一个个神神秘秘的。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田家那天打雷劈的母子肯定是盯上二丫了。 阿男娘不忍说破,拉着沐雪手说: “闺女,走,到婶儿家坐坐去。” 李二嫂喘着粗气踏进堂屋,只见田家人果真坐在屋里,刘桂英搂着铁蛋陪着说话,面前摆了花生瓜子蚕豆一应零嘴儿。 她婆婆翘着腿坐在上方,脸上带着刺眼的笑,一边和田大娘搭话,一边给狗蛋剥瓜子。 这时辰,刘桂英早知道田家母子为啥而来了,幸灾乐祸的看着她二嫂奔进来: “二嫂,你回来啦,快来见见你女婿,人特意给你拜年来了!” 李二嫂脚还没站稳,听刘桂英来了这么一句,差点没气得摔倒在地。 田大娘估摸着这急匆匆进门来的,便是李家大儿媳妇了,忙笑着推了推身边的田有财。 田有财站起来,朝李二嫂干着嗓子喊了一声: “岳母好!” 李二嫂心头一颤,回头看这田有财,干瘪矮小还驼背,长得斜眉歪眼不说,黑黄黑黄的脸上带着一股不正经的流气,年纪也有三十四五了,抬头纹比她还深…… 这真是…… 真是差点没直接将李二嫂气得闭过气去。 “呸,谁是你岳母,少跟我攀亲。” 李二嫂没好气,呸了田有财一脸。 田有财也不生气,想着刚在院里见着的花骨朵似的女娃,脸色浮现出猥琐之色。 刘桂英见她二嫂气得脸发白,乐了。 “二嫂,娘可已经做主把二丫那丫头许给他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新女婿第一次上门,你可别吓着人家。” “娘,这是怎么回事?”李尔嫂以为她婆婆只是有意将她二丫许到田家去,什么时候已经许了啊? “她三婶,饭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说,也不怕坏了你侄女名声,小心闲话说太多,舌头生疮化脓。” “嘿,二嫂,你怎么能咒我呢,我也是好心啊,你要是得罪了女婿,将来受罪的还不是二丫啊!” 刘桂英装腔作势的吼了起来。 “娘,你看二嫂,好心当驴肺。” “老二媳妇,有客人在呢,你成心给我丢人是吧?”李老太看着二媳妇一脸着急,心中竟感到十分痛快,让你抢春花的女婿,我偏要给你闺女订个连老鼠都不愿嫁的男人。 “李大娘您别气,大年初一的,咱可是来商量喜事的,得高兴着点儿!”田大娘一眼看出李二嫂的不乐意了,笑着打圆场。 哼,不乐意又能咋样,这还没分家呢,孙女的亲事自然是李老太婆说了算,反正她们早在一个月就讲好了的,她才不把李二嫂放在眼里,这个儿媳妇啊,可是飞不了的。 “是呢,岳母,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二丫好的。”田有财舔着脸插话。 正文 第六十七章 闹事儿(上) 李二嫂气得嘴直哆嗦,指着田有财: “你算个什么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给我滚出去!” 田大娘不乐意了,站起来黑了脸对李老太道: “亲家,咱一大早来上礼,可不是来找骂的,可不兴这样埋汰人哩。你家孙女是天仙啊,我儿还配不上啦?” “配的上,配的上,田大娘您先别急,想是我二嫂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刘桂英突然插嘴,田家可要给一亩地的聘礼呢,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去? 她才不管二丫嫁给猪还是嫁给马,反正家里多了这一亩地可每年能多收几麻袋小麦呢! “有财娘,啥也别说了,这事我就做主了,也不用看日子了,正月十八就让有财来领人吧!”李老太直接给一锤子钉下,二丫那死丫头嘴刁得很,早一天把她送走还能多省一个人的口粮。 “亲家,那我可就只等着十八来领人啦!”田大娘又高兴起来。 “奶奶,有财在这儿先谢您啰!”田有财嬉皮笑脸,更显得嘴斜眼歪。 刘桂英都有些看不过眼了,看凉在一边快气傻的二嫂,刘桂英撺掇一个劲儿吃花生瓜子的狗蛋: “快叫姐夫。” 狗蛋也七八岁的人了,虽一样皮实捣蛋,但也明白姐夫是个什么意思。 他嘴里包着花生米还没嚼烂,瞪着长相粗鄙,神色猥琐的田有财: “我不要他当我姐夫。” 狗蛋指着田有财,气鼓鼓的耍起浑来: “他长得那么丑,别人知道我有个丑八怪的姐夫,不得笑话死我!”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刘桂英当即给了狗蛋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他背上。 “小舅子,谁要敢笑话你,姐夫帮你揍他!”田有财早习惯别人说他丑,根本不在意,反正亲事都定下了,他也不恼,反而笑嘻嘻的讨好狗蛋。 狗蛋越看田有财越不顺眼,似乎看到以后麻三哥和黑娃哥他们 对他的嘲笑。 他跳下桌跑到田有财面前又踢又打: “谁是你小舅子,不许你这么叫我,我姐才看不上你呢,丑八怪,你给我滚,滚出咱家……” 刘桂英没想到狗蛋会搅事,连忙去拉他,啪啪在他屁股几巴掌。 狗蛋一番吵闹,这才把气傻掉,几乎快撅过去的李二嫂惊回了神。 她盯着田家母子,眼睛喷出怒火: “娘,二丫是我闺女,这门亲打死我也不能同意。” 李老太猛拍一下桌子: “牛儿还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还管不得他闺女啦?二丫还是我孙女呢!” “知道二丫是你孙女,你还把她往火坑里推?你这是成心要毁了她吗?”李二嫂也不惧他婆婆的黑脸,直接顶撞。 要任由着婆婆把二丫毁了,她真是死得心都有。 “二嫂,这哪儿能是火坑呢,人田家可给了一亩地哩!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都找不找呢?”刘桂英死死拉着往前奔的狗蛋。 “我呸!这么好的事儿,那你嫁得了,我看你们年纪也差不多。”李二嫂恨透了这三弟媳的煽风点火,真是一点脸面也不再给她。 “娘,你看二嫂混说写什么?”饶是刘桂英脸色再厚,也觉得尴尬。 又见那田有财一点儿不为意,反倒真把那双贼眼睛望了过来,真是恶心。刘桂英别过脸,躲开田有财的视线,假好心的劝道。 “我要是有闺女,我就让嫁,反正都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还能换一亩地哩!” “一大早的,吵吵什么啊?” 昨儿李家几个男人守了半夜,掐着时辰放鞭炮,折腾到深夜,好不容易初一没活,赖在床上多睡会儿,只得着女人们 收拾好做好饭叫起来,吃了好去挂坟,李铁山被吵醒了,一脸不高兴。 “这都是谁啊?”李铁山还没洗脸,进了堂屋就见了田家两陌生人。 “是谁家亲戚啊?这么早就来拜年啦?”他坐到桌子旁,看他宝贝儿子狗蛋一脸不高兴,拧了狗蛋脸一把。 “这位是?”田大娘只听说李家有三个儿子,也没见过,一时分不出进来的是谁。 “是我家老三。”李老太见男人们被吵醒,屋里二媳妇又随时要闹翻天的样子,转头对田大娘说: “有财娘,今儿我就不留你了,家里一会儿要去上坟,过两天咱在商量些细节,十八准让二丫出门子。” “那我就放心了,这一亩的地契我可是交给你啦。”田大娘也笑了,说话的时候眼睛瞟着李二嫂。 李老太亲亲热热拉着田大娘的手,拍了拍:“你就放心吧,老婆子还没死呢,这点事还是能做主的,谁也越不过我去。” 李二嫂见她婆婆铁了心,知道自己说的再多也是枉费,甩着脸子,谁也不招呼,转身气冲冲冲进房间去。 一手拧上男人李铁栓的耳朵: “没出息的,你还睡的着,你闺女都让娘给卖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李铁栓眯着眼,坐起来,耳朵生痛。 “说什么,说你闺女二丫被你那狠心的娘卖了。”李二嫂气的锤了李铁栓一拳: “拿去换了一亩地,许了个什么人啊,看着都让人倒胃口,呜呜……天杀的,这次你要拦不下这亲事,咱就甭过了……呜呜……” 李二嫂心里一肚子的怒火,又觉得十二分的委屈,拳头雨滴似得锤在男人身上。 “这是怎么了嘛!还哭上了?”李铁栓一边躲一边找裤子穿上。 “平哥儿那亲事你不是回绝了吗?” “平哥儿?”李二嫂抹了把泪,想起平哥儿来,后悔的要命: “都是你搅和的,早知道还不如把二丫许给平哥儿呢,这如今,可怎么办啦?” “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好好说。”李铁栓见媳妇哭得伤心,正了脸。 李二嫂说起来就狠的牙痒痒,忍着火气把整个事情一说,又细说了田家母子的情况。 想起阿男娘那儿听来的传闻,咬着牙恶狠狠威胁: “牛儿,今儿你要再硬气不起来,让你娘得逞了,害了我二丫,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让你们李家好过。” 李铁栓听了媳妇的诉说也骇得不轻,三十好几的鮽夫比他小不了两岁,怎么能配的上他家二丫? 这也太荒缪了吧! “可别是你搞错了?”李铁栓不信他娘能把闺女往火坑里推。 “我亲眼看见了,还能搞错!”李二嫂一双眼睛红得可怕,朝他大吼。 “菊花,你别急啊,我这就去问问娘,实在不行,还有爹呢,放心啊!”李铁栓自个儿也急,跳下床,拖着棉鞋往外走。 正文 第六十八章 闹事儿(下) 李铁栓赶到堂屋,他爹李老头也起了,正坐在上方磕着瓜子等着早饭,他娘凑着脑袋不知在说什么,老头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来。 “牛儿。”李老太见大儿慌张出来,棉衣都没扣明白,歪七歪八,朝他招手,白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李二嫂。 “娘,你把二丫许人啦?”李铁栓没在屋里看见外人,直截了当问。 “娘给二丫找了门好亲事。” 李老太趁着李二嫂赌气回屋的空挡,已经和老头通过气了,老头并没说什么,她底气更足了,手里拿着田家给的地契一晃,说: “看你女婿多大方,一出手就是一亩地。”她又指着桌子上的篮子: “腊肉,鸡蛋,烧酒,该孝敬你这老丈人的一样不少,你准备准备,正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就让二丫出门吧!” 连出门的日子都看好啦? 李铁栓一下子傻了眼。 还真把闺女给许出去啦? 李二嫂见自加男人发愣,狠狠掐了他一把。 “娘,我……我这还没见过……”“女婿”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李铁栓心一慌,有些结巴: “没见过那啥呢!” “听说许了领村姓田的?” 李老太点点头,望着老二两口子,胳膊拧不过大腿,今儿她非得好好治一治黄家这“巧媳妇”,别以为生了个狐狸精似的闺女就得意成什么样,她非得把她踩在脚下,好给秋梅出一口气。 “咋,娘亲自选的人,你还有意见?” 王大梅亲眼见了那田有财长那鬼样,心里忍不住为沐雪可惜,嘴快说了一句: “可他年纪也太大了点儿。” 后来的李铁忠瞪了王大梅一眼,示意她别管闲事: “娘选的人还能差了?别多嘴多舌的,有闲功夫去灶下给三嫂搭把手去。” 王大梅有心帮二哥二嫂,却还是不愿为了他们得罪了爹娘,只得忍下,把铁蛋塞给男人,转身出了门。 “那田家的刚死了媳妇,听说长的也不周正,娘你怎能把二丫许给他啊?这不是害了她吗?” 李铁栓终于有些怒了。 李老太吊稍眼一瞪,凶巴巴的盯着大儿子: “你晓得个屁!是不是你媳妇挑拨的,啊,那田家哪里不好了,我费劲心思给你选了女婿,你倒好,埋怨起老娘来了,大年初一的你成心不让我好过是吗?” “牛儿,娘真是白生养你一场,你就这样孝顺我的?” 眼见着婆婆开始撒泼耍横,李二嫂推开李铁栓,也豁出去了: “娘,天地良心,平日咱两口子孝敬您还少吗?你敢摸着良心喊三声天,说你不是故意害咱二丫吗?” 李二嫂不管不顾道: “那破落田家到底啥样,你自己清楚,才刚田有财那鳖孙样你没瞧见吗?那哪儿是能嫁的人家啊?又老又丑又穷,前头婆娘就是给虐待死的,你这摆明了是把二丫往火坑里推?” 李二嫂说着悲愤异常,又望着不开腔的李老头说: “爹你给评评理,您说这样的人家能嫁吗?” “人家给了一亩地呢,怎么着家里也穷不到那里去吧!你娘还能坑自己的亲孙女?”李老头吧唧吧唧嘴里的花生,没什么感觉,二丫又不是小子,嫁给哪家不是嫁。 眼看李老头根本不想管这事,李二娘气得没法,又狠锤了李铁栓一拳。 李老太就得意了,慢腾腾的说: “牛儿啊,娘也是疼二丫的。”看李铁栓急得要说话,把手一摆制止住,说: “二丫可是我嫡亲的孙女,我也是为她着想。你看看她,小小年纪脾气又大又臭,吃个饭也挑三捡四的,尽指着大米饭吃,一吃吃一大碗,要是嫁到人口多的家庭去,也怕不能和妯娌处好关系。” “这田有财是独儿,上头只有一个老娘,没得多的兄弟姐妹,可不省心。再说他年纪大些,也有大些的好处,年纪大前头娶过媳妇才知道疼人不是?” 李老太越说越来劲儿,看着二媳妇青红紫绿的脸,儿子憋屈的样儿,心里痛快极了: “再说田家大娘是厉害了些,可就是这样才压得住二丫这丫头啊,不然就她那狐狸精样儿,不看管严些,指不定哪天就能干出给咱老李家丢脸的事儿来,我也是为了咱这一大家子着想。” 李老太颠倒是非,把她说得一片苦心,多为二丫着想似的,李二嫂听她还拿相貌编排二丫的不是,头都要气爆了。 “这田家真要这么好,你咋不订给大姐家秋梅,冬梅啊?”李二嫂吼道: “秋梅年纪比二丫还大呢,不是看了好几家亲都没成吗?干脆让她嫁给田家那混蛋算了!” 提李二嫂提起外孙女秋梅,李老太也沉了脸: “混账!二丫能跟秋梅比?秋梅是镇上正经的小娘子,能嫁个庄稼汉?” “她爹,你瞧瞧,瞧瞧。”李二嫂心里拔凉,拉着李铁栓的胳膊,大哭起来: “你娘就是这么偏心眼,横竖看咱一家子不顺眼,这是要糟践死咱娘俩儿啊!” “娘,这亲就退了吧,咱家也不差那一亩地,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牛儿卖闺女呢!”李铁栓还对他娘报了一丝希望,很不愿相信他娘真能那么狠心。 “退啥退?我聘礼都收了,这事儿你们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这个家我说了算。” “爹。”李铁栓看着一言不发的李老头: “您说句话啊,儿子就二丫一个闺女,是真舍不得,再说她才刚过十岁。” 李老头抬头冷冷的看了老二两口子一眼: “女娃早晚都是要出门的,又不是见不着了,这事儿就按你娘的意思办吧。” 二丫那丫头有时冷不丁看人一眼,能冷的让人骨头发寒,发起狠来直接操板凳往人身上砸,死活不伦,没个轻重。 又长那样,李老头总觉得她不像他们老李家的人,随着她长大了,李老头看着她总有一种天生反骨的感觉,十分不安,还不如早早把她打发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爹,娘,饭好了,要摆饭吗?”刘桂英探个脑袋在门边,眼睛瞟着要死要活的二嫂,心道,活该! “这就摆吧!”李老头发话。 “对了,咋没见着二丫啊?这丫头跑哪儿去了?”过一会儿,刘桂英端了一筲箕馒头放在桌上,突然问她二嫂。 她倒想看看这死丫头这回怎么办,眼睛找了一圈却没见着她的影子。 正文 第六十九章 买毒药 “咋,三婶,啥时候这么关心我啦?” 沐雪突然从院门走进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凌厉的寒意,把屋里人扫了一遍,就似突然吹了一阵看不见的冷风,让众人忍不住打了个颤。 今儿一大早她刚醒来推开窗,就见院中那歪脖子树的枯枝上站了只细腿儿黑雀,嘎嘎的叫的难听,连日来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果真,她奶挖了个大火坑在这儿等着她呢! 自她在河边就觉出她娘的不对劲来,又想起她奶这段时间瞅她古里古怪的眼神,四婶才刚那火烧眉毛般的着急,家中必然出了大事。 在阿男家,沐雪呆不住,几次要走,阿男娘都找了生硬的借口把她留住,她发现阿男娘看自个儿的神情老带着莫名的同情,便从阿男娘口中套了实话。 操! 难怪她娘那么着急,还要让她避开,这次她奶可是要把她往死里整啊! 沐雪想起在院中和那田家男人打的那个照面,就那鳖孙样儿,水蛭一般黏乎乎的恶心眼神,简直龌蹉。 极致的愤怒之下,沐雪反而冷静下来,反正她是不嫁的。 “二丫。”李二嫂见沐雪进来,越发着急。 “爹,娘,三婶饭都摆好了,你们快来吃吧!”沐雪甭着小脸,直接从筲箕拿了个馒头掰开。 刘桂英看不惯,有心刺激她: “二丫,你心可真大,都马上要嫁人了,咋还不懂个尊卑,咱这些长辈都还没上桌了,你就先吃起来了。在家,咱惯着你,这过不了两日,去到田家,你可得懂着点先孝敬婆婆……” 沐雪没事儿人似的,看向她爹娘,装傻: “娘,你把我许人啦?” 李二嫂怒瞪着刘桂英: “没有的事,娘那儿舍得。”李二嫂擦了擦眼睛,决定明日回娘家让家里人给出出主意,怎么都不能任由婆婆害了二丫。 “爹,那是你把我许啦?” “别瞎说。”李铁栓心里也是一肚子闷气,看着堂上的爹娘,可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娃只有自己疼这个道理。 “三婶,我的亲事自由我爹娘做主,还轮不到你做婶子的操心。” 这死丫头,死倒临头还这么牙尖嘴利: “你看看。”刘桂英指着桌子上田家带来的一篮子礼:“你婆婆都上门送礼了,可不是我瞎说,你还不知道吧,娘已经把你许给那田有财了!” “哦!”沐雪低头喝了一口粥,反应出乎意料的平淡。 反常的让李老头都特意瞅她一眼,李老太斗志昂扬,还准备着等沐雪一闹,她就好好趁机收拾羞辱她一番,没想到这一向的火爆脾气,竟突然熄了火。 “你们谁答应的谁去嫁,反正我是不嫁的。” 沐雪口气淡淡的。 “死鸭子还嘴硬,我看你能犟倒什么时候。”刘桂英在心里骂了一句,还想说什么,李老头拿筷子敲桌子: “都没完了,吃完了还要上坟去,还磨蹭什么!” 他还真看不懂这孙女,反正这事由老婆婆管着,怕也作不出什么妖,等到了十八打发她出门就是。 这个大年初一除了沐雪家三人,大家都喜气洋洋的。 初二这天,天刚亮,李二嫂收拾了一大包包袱,沐雪隐隐听到爹娘的吵吵声,连忙穿衣起来。 拉开帘子,见她娘正往她爹身上锤。 “你个没出息的,你娘这是要挖我心头肉,我没法过了!” “你别急,我再想想办法。”沐雪见他爹扯着床上一堆衣服,不让她娘收拾。 “牛儿,我告诉你,这些年你娘怎么作践我我都忍了,现在她把主意打到二丫身上,我是绝对不依的,你最好想出办法来,想不出来咱就趁早别过了,我带二丫回娘家去,你们爱咋咋地!” “反正你娘也嫌我生不出儿子,你再娶个媳妇生儿子去!” “你看你,说得什么浑话。”见她来真的,李铁栓也急了。 其实他昨晚也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脑子全是这事儿,他娘的脾气他最了解,家里除了他爹是没一人能治得住的。 如今看来,他爹也是指望不上了。 他老实归老实,也不傻,这亲事摆明了是针对他家二丫哩,只他想不明白,这些年他勤勤恳恳,地里活儿没比人少干,做木工的工钱也全交给了家里,娘咋老是挑他们二房的刺? 以前挑他媳妇的刺,这两年挑他闺女的刺,现在直接给胡乱许了人。 他记得小时候,娘明明是最最疼他的,到底什么时候变了? 这个家真容不了他们二房啦? 李铁栓有些恍惚,又心酸又心烦。 “你放心,大不了咱分家就是,绝不把闺女嫁给田家去的。” 李铁栓拉着李二嫂,似下了决心。 沐雪站在门帘边,一时也楞住了,她这木头疙瘩做的孝顺爹爹开窍啦? “我想好了,今儿你去了岳母家就先别回来了,见着三舅子,让他帮着出出主意,他见识广心眼多,能想着法子。” 李二嫂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她爹,你是说真的?” “分家,你舍得你爹娘?”李二嫂就怕她婆婆一闹起来,男人就又糊里糊涂的没了主意。 李铁栓心里也不好受,闷声道:“我只二丫一个闺女,怎么就能狠心看她受苦!你快些收拾收拾吧。” 两人说定了,初二李二嫂带着沐雪回了黄姥姥家,一连几天都没回李家去。 黄家人听了沐雪这事儿,气得暴跳如雷,黄姥姥当场就想要去李家撕了李老太,给几个儿媳妇拦下了。 大家商量来商量去,一时也想不出个好的解决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分家,可这正月新年的,家可不是那么好分,闹到族里长辈那儿去,一个孝字压下来,沐雪她们就是有理也占不到理。 一晃初十了,黄家也就想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实在不行干脆就让沐雪娘和她爹和离算了,把沐雪带出来单过。 问题是就怕李家那死老婆子不让李二嫂带走沐雪哩,她把田家地契都收了,舍得再吐出来? 再一个,沐雪爹娘本身好好的夫妻,就这样拆散了,谁心里都难过。 其三,即便两人和离了,沐雪娘带着她又能上哪儿去? 在娘家小住个十天半月的倒也好,要是三五几年的赖在娘家,无端端多了两张嘴巴吃饭,时间一长,沐雪娘也怕兄弟媳妇们有意见。 算来算去,竟一时也没个完美的法子。 初十一,沐雪三舅被乡长叫去吃饭,这一个乡管着三个大镇子,古时地广人稀,相当于现世一个小些的县了,统共就十来个人,每天杂事也繁多。 沐雪娘和沐雪跟着到了三舅妈家,想着实在没法儿就在镇上呆过十八去,量他田家也不敢上官家来抢人。 一边她三舅正帮着想法子。 越到十八李二嫂越是心慌害怕,是一刻也不让沐雪错开她的眼,干什么事儿都要看着她在眼前,才能安心。 这天沐雪和她娘磨了好久才让她出门,沐雪直接奔向了荣和堂。 “来,来,来,雪丫头,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程老狐狸没成家,又是外地来的,在青石镇也没个亲戚,脾气又臭又抠门更交不上朋友,看见沐雪进来,一脸喜滋滋的。 这名沐雪的小娘子,年纪虽小,心眼又多,却也十分爽快耿直,打了两年交道,程大夫倒真心挺喜欢她。 一见她进来,就高兴的朝她招手。 沐雪今儿来本就有求于这老狐狸,也没犹豫,直接跟着他进了里屋。 “什么宝贝,值当你老人家兴奋成这样?”这荣和堂她太熟悉了,直接就寻了板凳坐下。 程大夫小心翼翼从架子上拿出个赤红木盒,放在桌上,打开。 通体漆黑发亮,俨然一只剧毒的蝎子。 程大夫拿根干草拨弄它一下,毒蝎子便立即凶狠的翘起倒钩,张牙舞爪起来。 “你看,这小家伙脾气跟你一样,火爆着呢!” 沐雪见程老狐狸高兴的像个孩子,眨巴眨巴眼睛: “这蝎子这么凶猛,毒性烈着吧?” “比之砒霜咋样?哪个让人死的更快?” 程大夫猛的关上盒子,一脸警惕望着面前的漂亮女娃: “你想干什么?” 沐雪撇撇嘴: “也没什么,就想向您买点毒药,越毒越好!” “大过年的,你买毒药干嘛?家里闹鼠啦?” 这两年收成好,各家各户都存下些粮来,老鼠也多起来,可也没谁过年来买鼠药啊,多不吉利啊! “没有!”沐雪站起来,背过身去,打量起他药槽里的草药,云淡风轻的说: “家里有人看我不顺眼,我想着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先弄死她!” 正文 第七十章 四爹的秘密 “雪丫头,你是说笑的吧?” 程大夫唬了一跳,走到沐雪面前,紧张的盯着她。 沐雪垫脚,拉开装枸杞的木匣子,嫩白的手指翻了翻,挑了两颗红润饱满的枸杞放进嘴里嚼: “没说笑,我是认真的。” 她漆黑的眸子亮的吓人。 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活。这他妈憋屈的人生反正都是捡来的,挥霍起来也不是那么心疼。 “我看你这蝎子倒挺好,不如制了毒卖给我?若不够,将店里的砒霜也一并卖与我,这次我不砍价,让您多赚点。” 听沐雪说得吓人,程大夫忙拉着她坐下来: “你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那可是要人命的毒药啊?” “不是我想不开,是别人想不开 ,非得要逼我弄死她?我有什么办法?” 沐雪撅起嘴,抓了一把药簸箕里抓了一把薏仁,松手让它们从指缝中滑落。 她表情天真烂漫,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好大的胆子,杀人是死罪,可不兴胡说。”程大夫猜不透面前的女娃: “说说看,到底出了啥事儿,看我老头子能帮上忙不?” 沐雪支起胳膊,用手托着脸,轻描淡写的把事儿说了一遍,程大夫越听越来气,吹胡子瞪眼: “天底下咋有如此狠心的老妇,你可是她嫡亲的孙女啊!” “可恨我也没得个孙儿,不然定让他娶了你,免得嫁给那老鮽夫糟蹋。” 沐雪噗嗤一声笑了: “您老是老糊涂啦?你去哪儿变出个孙子来呀?” “再说,我要不乐意,谁也甭想强娶了我去!” “那你想怎么办?” 沐雪冷了眼,沉默了几秒,开口: “那就得您帮我了,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你只管什么药毒性大把什么拿出来,我全包了。” 程大夫看着沐雪雪白的小脸,唏嘘不已,叹了口气: “使不得,使不得,要真卖给你可就是害了你,还有几天时间,再想想办法,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昨天表哥黄川平上三舅妈家来报信,说她奶已经闹上黄家去了,口口声声找黄家要人,说要带沐雪回去待嫁。 他爹在家闹分家,势单力薄,已经被她爷奶关两天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沐雪娘急得团团转,却不敢轻易回李家,怕是一回去,连她和闺女也会一并逮来关了,到时候可就真的是哭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怎么着也要拖过十八,搅黄田家这门亲事,只是沐雪娘心里真放心不下李铁栓。 程大夫死活不肯卖毒药给沐雪,最后给她一包药,说是吃了能叫人中风,口歪体僵,说不出话也动不了身,却怎么都能保着一条命。 沐雪收了,觉得这药比毒药更加残忍,真的是叫人生不如死,又高看程老狐狸一层。 从荣和堂出来,也就那么巧了,沐雪见着她四爹李铁忠进了典当铺子。 按说正月酒楼饭馆生意好,忙都忙不过来,他到典铺做什么? 家里也没个像样的物件可典当,沐雪心中奇怪,跟了过去。 只见四爹和掌柜的客气了一番,竟直接进了里间,半响也没出来。 沐雪心中奇怪,拉了旁边铺子卖布的大娘打听,原来当铺家几月前死了女婿,只老掌柜一人撑着,去年冬季老掌柜又染了风寒,大病一场,身体越加不好。 只留他三十出头的女儿带这个四五岁的娃娃,根本忙不过来,她四爹便是他们请来算账管铺的。 这个小镇也没个钱庄银楼,典铺不只能典东西,还能兑换铜钱银两,私底下或还放着利子,确是个赚钱的好买卖。 想来她四爹跳槽也是为了典铺出的价高,只这事怕还没人晓得,今儿她也是撞上了,不然依旧蒙在鼓里。 沐雪站在门口想了几分钟,最终没进去,反而去了李铁忠以前上工的饭馆,花了点小钱便从小二那儿得了个秘密。 果不出她所料,她这四爹原来赚得钱只上交了一半,自己还留了一半,这一年下来少说也私存了二三两银子。 她就说嘛,不然他哪儿来钱给铁蛋买那贵的零嘴吃。 “他如今可是走了狗屎运了,被陈老鬼聘了去,听说每月给出一两银的工钱哩!” 胖乎乎的小二十分嫉妒: “不就识得两个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整日里在咱们面前装得什么似的,掌柜的一露面,龟孙一样儿,哈腰点头。” 沐雪不耐烦听这小二抱怨,给了他十多个铜板,摸摸衣袖里藏的毒药,或许从她四爹下手,能把这烦心事儿给解决了。 自她穿来,四爹就在镇上上工,一年交给家里二两银子,少说他自己也留二两下来,几年下来也不下十两了,呵呵,不声不响的,她四爹心眼儿还不小呢! 如今他寻着典铺这般好的事儿,一月可得一两银呢,当然要瞒的死死的不让家里人晓得咯,家里晓得了,没分家赚得钱可是要上交的,那他不是白忙活了。 迫不及待,沐雪这次直接冲进陈家典当铺子,点名了找她四爹。 李铁忠听见有人找,出来一看是沐雪,这躲亲躲了十来天的侄女正俏生生站在门口,嘴角勾着笑看着他哩。 直笑得他心里发慌。 “四爹”沐雪甜甜的叫一声,李铁忠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出来拉了她避到街角处。 “二丫,都快出门的人了,咋还到处乱跑,你奶天天惦记着你呢,你快些家去吧,别跟她怄气了。” 李铁忠故意板着脸。 “四爹,你要是有闺女可愿意将她嫁给那姓田的?” 沐雪反问住李铁忠。 李铁忠脸上不自在,硬邦邦的说: “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做主。” “四爹,你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沐雪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得说: “这田家我是不会嫁的。” “你嫁不嫁跟我说不着,我可做不了主,得找你奶说去。”李铁忠以为沐雪是来找他帮忙的,连忙推干净。 沐雪笑了,心一阵发寒。 毕竟是一家人,她一直以为四爹是读书人,懂道理,应该比三爹两口子要好些,没想到人家压根儿就不管,当看不见。 那她也没必要客气了。 “听说四爹现在发财了,每月足足能拿一两银子,咋也不回家给爷奶报个信儿去,让大伙高兴高兴啊?四爹这么能赚钱,我看将来狗蛋娶媳妇的钱也能早早备下了。” 李铁忠脸一黑,他辛苦赚的钱孝敬些爹娘是应该的,凭啥要那给三房使? “你想咋样?” 沐雪笑: “我不想咋样,只是觉得三爹一家真是好命,四爹你要不赶紧再生个儿子,以后几十年可都得给他们家当钱袋子了咯!” 李铁忠盯着沐雪,虽觉得她话难听,却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只他始终是不信他再生不出儿子来,想着等他生了个正常儿子,爹娘必定是偏向他的。 之前他不愿分家,一是想着多占几年大哥的便宜,二是他毕竟是读过点书的,自视清高,父母未亡就分家,说出去有些丢份儿。 现在可不一样了,他现在比大哥还赚的多得多,若家里晓得了,这些银子定是要留给三哥家的。 李铁忠心里这个怄啊,一口气堵在胸口难受的紧,上不去下不来。 银子和面子比,当然银子更重要! 沐雪没费两句话,李铁忠就同意了分家的事儿,但他还是不愿挑头。 事不宜迟,沐雪和她娘通了气,觉得分家的事儿越快越好,收拾了东西就家去了。 一进院门,就叫她奶耷拉着脸,明明很不高兴却不得不忍着的憋屈样儿! 见着李二嫂牵着沐雪的手进来,李老太正一肚子火没处撒,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哟,还晓得回来,你是有多大的脸啊!” 李老太把手中的烤火的竹火儿扔向沐雪母女俩。 “咋不死在外面得了,老娘跑了一二十里路都请不动你老人家啊,你有没有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现在知道回来了啊?” 听见响动,王大梅跑了出来,见二嫂两人现在院里。 心道这二嫂傻了啊,都带着二丫躲出去了,咋还又回来了,这不是把肥肉往狼嘴边送吗? “娘,别生气,家里有客哩!别让人笑话了去。” 王大梅一边说一边朝李二嫂使眼色。 “娘,老三媳妇这些日子害喜害的厉害,我就在镇上照看了几日,瞧你说的什么话……” 李二嫂解释了一下,当时婆婆在娘家闹那一场,没逮到她和二丫,她知道婆婆憋着气呢! 沐雪拉了拉她娘的衣袖,真是多看她奶一眼都觉得难受,还解释什么,反正她们今天是回来分家的,迟早要惹她生气,还是省省力气吧。 气死了活该! 沐雪摸着随时藏在身上的毒药,真恨不得现在就给这死老太婆来一包。 竹火儿刚填了碳,摔在地上,木灰木碳滚了一地,沐雪飞起一脚把个竹火儿咻得踢飞出院儿去。 “反了,反了,死丫头。”本还顾及着屋里客人的李老太,突然就爆炸了。 四处望,看了屋檐下的笤帚,抢过来扑去打沐雪: “简直无法无天啦,今天不好好收拾一顿,我看你就要上房揭瓦了!” 王大梅没拉住,李老太几步就窜了过去,沐雪可比她灵活多了,楞是没让她打到。 “小妹,你这是做甚啊?好好的孩子不疼,好好的年不过,闹得鸡飞狗跳的……” 这时从屋里出来个六十左右的圆脸老大娘,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看起来慈眉善目,很是亲切。 呵! 原来是姨婆来了,沐雪看着出来劝架的老大娘,差点乐出声来。 难怪她奶像吃了火药呢,原是被她抢了亲事的姐姐来了呀! 这下可热闹了。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老不修 “二丫,快来。”姨婆抱着个竹火儿,朝沐雪招手。 “姐,你别管,这死丫头就是个贱疙瘩,天天儿挑事,把我气得够呛,今儿我非得好好教训她,让她长长记性。” 李老太本来只有五分气,见她姐出来劝架,顿时气了十分。 因李老头和她姐订过亲这桩旧事,李老太心里始终不得劲儿,每每看着他们两个说话,她总觉得老头子声音都要轻柔些,眼神也带着情意。 所以自她爹娘死后,她从不主动去她姐家,可赖不住她姐上她家来啊! 平日便不说了,每到过年,她姐总是要来串串门子,这便是李老太最煎熬火气最大的时候。 依着她说,两家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哩,偏她姐总说,亲戚处不走动走动就不亲了,还是要常往来。 之前还想着和她亲上做亲,让她把秋梅嫁给她孙儿哩! 呸,老不修的,她这是想着法儿的要和自家拉关系哩。 前几年姐夫去了,李老太发觉她姐来她们家更勤了,且偏是和她对着干。 知道她不喜欢牛儿家,她姐就回回都夸牛儿老实能干,她讨厌二丫,她姐就偏处处把二丫那个死丫头给护着,真是让李老太气得够呛。 今儿也一样,李老太非要打二丫,她姐就非要跟她作对,拦着不让打,两人理了几句,把李老头引了出来,李老头也是帮着姐姐说话,气得李老太把笤帚狠狠往地上一扔,使性儿转身进里屋把门栓了,午饭也没出来吃。 几个儿媳妇轮着都去叫了门,李老太就是不开,李老头怪她这把年纪了还不看事,老脸臊得慌。 哪儿有把客人扔下,赌气把自个儿锁屋里的道理,虽是自家亲姐姐,也太丢脸了。 “谁也甭管她,都过来吃饭!”李老头压着火气吼。 转脸又对大姨子尴尬的说: “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让你见笑了!” “我自个儿的妹子我了解,她啊,打小就要强,又被爹娘给宠坏了!这性子怕一辈子也改不了了,都是自家姐妹,我哪儿能跟她见气?” 姨婆招呼沐雪挨着她坐,脸上带着笑,也不在意。 沐雪姨婆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孙子辈也尽是小子,看见别人家的闺女就觉得羡慕,加上妹子家的二丫长的水灵灵白嫩嫩的,比那画上的人儿还好看几分,看着就可人疼,她可不就更喜欢些。 偏她这妹妹,脑筋转不过弯儿,一味的重男轻女,从不给二丫好脸,既然都瞧着了,她当然要开口劝劝,只是也没甚效果。 一家子围着坐了,刚开始动筷子,姨婆突然发现少了个人,便问: “对了,咋没见着牛儿?” 话一问出口,大家突然都觉得有些尴尬,几双筷子举在半空顿了。 “姨婆,爹被关起来了,不让给吃饭呢!” 沐雪和她娘回屋放了包袱,也没见着她爹,心中正着急着,本想着问爹的下落,没想到她姨婆倒先问了。 “别提那不孝子,咱吃咱的。” 家丑不可外扬,老婆子刚丢了回人,李老头当年爱慕姨婆得紧,虽各自成了家,儿孙也大了,她在他心里也是特殊的,实在不愿在她面前丢脸。 “牛儿犯了啥错?大过年给关起来了,还不给饭吃?” 姨婆看着李老头,惊讶: “他都是当爹的人了,你咋还关他?传出去他脸面往哪儿搁?” “再说天大的事儿,也得先填饱肚子啊!” 李铁栓给姨婆的印象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能犯得了啥大错? “姨婆,你还不晓得呢,二哥这些天见天儿的闹着要分家,这爹娘都还在呢,能不生气吗?他这可是往爹娘心尖上插刀呀?” 刘桂英一边给狗蛋夹肉,一边阴阳怪气的搭话道。 “不说了,吃饭,吃饭。” 李老头觉得这个年开的不好,从初一田家来上礼开始,基本就没消停过。 一向最老实的儿子竟然着了邪一般,天天闹着分家。 “牛儿可不是那没良心得孩子。”姨婆不信。 “姨娘,娃她爹是被逼急了,没法子啊。” 李二嫂这十来日,日夜担心,嘴里都急出了两个燎泡,既要担心二丫又要担心娃她爹,基本没睡过好觉,听了姨娘一问,一开口就湿了眼睛。 “姨娘是晓得的,咱没生的有儿子,在家一向说不起话,有什么苦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往日婆婆不高兴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做儿媳的从不敢有一句怨言。” 李二嫂突然拉住姨婆的手,眼泪哗就下来了。 “可如今,婆婆一句话不说就将二丫许了个……” “许了个三十好几的鮽夫……” 姨婆听得有些动容,刘桂英嫌二嫂在饭桌上哭哭啼啼,小声骂了句“晦气!”,不住的撇嘴。 王大梅想说点什么,望着脸开始发黑的公公,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狗蛋只顾着大口吃肉,筷子夹了鸡肉又夹猪肉,铁蛋瞪着大眼睛呆呆的望着二婶,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咕啦一声,李老太突然拉开门,冲出来,凶神恶煞的盯着李二嫂,指着她破口大骂: “你个挑拨离间的臭婆娘,成天挑拨我儿子分家,不下蛋的老母鸡,生不出儿子还赖老娘啦!” 李老太在屋里听着二儿媳妇跟她姐告状,简直火冒三丈。 “我给二丫订的亲事哪里不好啦?你还想要啥样的亲事,把玉皇大帝给你当女婿你才满意吗?” 李老太反手给了她一巴掌,李二嫂没防备给整个打扑在桌上,推倒桌上碗碟,掉下来摔了个稀粑烂。 吓的铁蛋哇得一声大哭起来,嘴里含着的肉掉了出来。 “老五,过了啊!”姨婆放下脸,对着李老太,大声呵斥。 沐雪见她奶一言不合就刮耳光,也火了。 蹭站起来,伸手把桌上所有碗筷,盘碟全推下桌,狗蛋举着筷子看中了一块肥肉还来不及夹,装肉的盘子就给推下桌摔碎了。 他抬起头正要发飙,对上沐雪凶狠冰凉的眼睛,缩了缩脖子,瞬间怂了。 沐雪来这一下子瞬间让众人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反了,反了,你这死丫头要翻天啦!”刘桂英最先骂起来,伸手就狠狠拧了沐雪一把。 沐雪毫不客气,狠狠推了她一把,刘桂英没站稳,撞翻条凳摔到地上,手撑到碎碗片儿上,立马痛的尖叫起来。 王大梅眼明手快,抱了哇哇大哭的铁蛋站到角落里去。 李铁山皱着眉,拉起地上大喊大叫的媳妇,望着李老头: “爹,这饭还咋吃嘛!” 狗蛋看见一个油光光的大鸡腿滚在地上,趴地上伸手去捡。 李老头觉得头大如牛,心里烦躁不堪,正好看见狗蛋没出息得从地上捡东西吃,一脚给他踹过去: “没出息的混账,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饿死鬼投的胎吗?” 狗蛋刚捡了鸡腿就给他爷给踹掉了,委屈得扯开喉咙嚎哭起来。 见宝贝儿子受了气,刘桂英可不干了: “爹,你拿狗蛋撒啥气啊,都是二丫那死丫头干的,你看,把我手都划破了!” 刘桂英一手搂着嚎叫的狗蛋,一手摊开伸在李老头面前,满手心都是血,看着怪吓人的。 李二嫂也被沐雪这一下子给吓住了,连忙把沐雪拉到身后护着。 “哎哟,姐你瞧见了吧,这老二母女俩就是我上辈子的仇人冤家,专门来折磨我老婆子,把个家搅得不得安宁。” 李老太 气得大叫,眼睛喷火。 “姨娘,非是二丫不懂事,娘非要把她嫁给田有财那老混蛋,咱能不着急吗?”李二嫂撕心裂肺的喊起来。 “哪个田有财?刚死了婆娘哪个?”姨婆吃惊。 沐雪要冲出去,李二嫂死死拽着她,望着姨婆点头,眼泪直流。 “老五,你糊涂啊!” 恰好姨婆和田家在一个村,对他家的情况再了解不过了 ,难怪牛儿一家要可劲儿得闹哩,要换作她,她也是不依的。 “那样的人家,别个躲还来不及哩,你竟还上赶着将二丫嫁给他?这不是害了娃一辈子吗?” 见姨娘说了句公道话,李二嫂心中越发酸楚。 姨婆知道她妹子不待见二丫,却不晓得她能如此狠心,也有些火了,沉下声对李老头说: “坤哥,这亲可结不得。”这一声“坤哥”把李老头喊楞了,他似乎骤然回到了十几岁刚认识她的时候,有些恍惚。 李老太听了自家姐姐一声“坤哥”,压抑了几十年的嫉妒一下就爆发了。 “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李老太动手去推她姐:“你走,我没你这样的姐姐,以后你也别上门来了。” 李老太力气大,用力一推,把姨婆推个踉跄,李老头两步上来拉住姨婆得胳膊,才把她稳住了。 李老头也火了,把本来对沐雪的怒气全转移到了李老太身上,吼了一句: “你发什么疯?” 从李老太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李老头把姨婆抱在怀里一般,又听老头子为了姐姐吼自个儿,顿时李老太就气疯了。 “个老不死的,这么多年了,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你的老情人哩。” 李老太开始不管不顾撒起泼来,又指着姨婆大骂: “你个不要脸的,自己死了男人就来勾引我男人了,黄土都埋半截了,你咋这么厚脸皮啊,连妹子的男人都想抢,我活着是不是碍了你们的眼了,要不要我现在就给你腾位置啊?” 李老太突然没头没脑的一番话把屋里人都惊呆了。 看着三个长辈,一时不敢出声。 难怪哩,姨娘人这么好,娘却怎么都看她不惯,不仅不许他们去姨娘家,姨娘上门了,娘也不让她们与她亲近,而且姨娘一来娘的心情指定不好,总要找茬骂一骂。 李铁忠就是在这尴尬的时刻进的院。 本来他该晚上回来的,晓得二丫和二嫂回了家,他却怎么都坐不住了,就怕二丫嘴快把他现在在典铺做工的事说出去。 分家就分家,以他现在赚的银子,完全能在镇上立住脚了。早分一天,早安生,他可不想当别人的钱袋子。 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屋里乱七八糟不说,气氛还十分古怪,他还没来得及叫声爹娘,就见他爹冲过去,扇了他娘一大耳刮。 “满嘴胡说八道,你给我闭嘴!” ------题外话------ 明天就分家啦,撒花撒花,因为姨婆是分家成功的一大助力,所以要写姨婆……撒花……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分家 “你打我?”李老太捂着脸,楞了一下,看满屋子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老头子的手还拉搭在姐姐的胳膊上,说不出的亲密,几十年的不痛快一下就爆发了。 她挥舞着双手冲过去,噼噼啪啪往李老头和姨婆身上打去。 “你个天杀的,竟然为了这个老*打我,我给你生儿育女,累死累活,忙活几十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就这样对我?” 姨婆这下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她妹子还记着当年的旧事呢!被自个亲妹妹这般侮辱,姨婆脸蹭蹭如大火再烧。 还当着一屋子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一点脸面都不顾,她这做奶奶的妹子怎么说的出口啊? 真是十八辈儿的老脸都给丢尽了! 其实自她五妹暗地夺了她和李家这门亲事,即便当年她对坤哥有什么念想,也早就斩断了。 几十年过去了,都是儿孙满堂的人了,沉年旧事也早释怀了,她和已经成了妹夫的坤哥,可是清清白白,半点瓜葛也没有的! 眼睁睁瞧着自家妹子这样血口喷人,姨婆气得浑身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闹够了没?她可是你亲姐!”李老头忍无可忍,羞愧难当,老脸涨得通红。 “我呸,我没有这样不要脸的姐姐。” “好,好,好。” 姨婆胸膛起伏不定,气得一连说了三个好。 “老五,你摸着你自个的良心想想,这些年我这当姐的有哪样对不住你的?你今儿混说这些话,往我身上泼这大一盆脏水,咱几十年的姐妹情分也到尽头了,我全当自己的好心喂了鱼,没有你这个妹子。” 说着姨婆就浑身怒气往门外走,李老头拉住她不让走。 今儿她要走了,两家的情分就真断了,他在岳母几家连襟面前还有什么脸面,几个姐夫妹夫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他给淹死,虽是老婆子空口白牙,但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他管不住婆娘,把个家弄得乱七八糟。 沐雪眼珠一转,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仗着平日姨婆喜欢她,跑去抱住她。 冷冰冰的小脸扬起来,瞬间变成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姨婆,你别走,你走了都没人管二丫了,我不想嫁到田家去,爹爹还被关起来了,是死是活都不晓得哩,二丫好担心爹爹啊。” 说完沐雪看向一进屋就被弄懵了的四爹。 李铁忠愣着眼,搞不清楚状况,王大梅伏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他望了望屋里三个长辈,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虽是长辈的事,他不便插口,但家里出了这般丢人的事,不管真假,传言出去,像什么话,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就能把李家一大杆子人全给卷进去,他可还指望儿子读书考功名哩! 还是趁早分家,别连累了他们四房的名声要紧。 李铁忠下了决心,眼神在混乱的屋里找到沐雪,没想那侄女正望着他,两人交换个眼神,心照不宣。 李老头要护着沐雪姨婆,一时拿撒泼的李老太没有办法,脸色青了白,白了红。 沐雪死死抱住姨婆得手臂,让她走不掉。 “娘,您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咋办?”李铁忠上前两步去拉李老太,同时递了个眼色给李铁山,示意他帮忙劝架。 有一个人出头,其他人也动起来,纷纷上前劝架。 很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几人劝下来,几个儿媳妇又把屋子收拾了一番,重新坐定下来,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却没人开腔。 “娘,姨娘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误会当面说清就好了,都是亲戚处,别把关系闹僵了。”这时候也只有最受李老太宠爱的小儿子李铁忠敢开口劝了。 李老太瞪着面前的亲姐姐,冷静了一番,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还要死要活的争风吃醋,这事儿还真有些说不出口了,何况,屋里这么多小辈在哩,她这才觉得脸上有些滚烫,害臊起来。 李老头瞪了一眼小儿子,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闷声说: “多嘴多舌。” 李铁忠闭了嘴,望了眼沐雪。 沐雪看她姨婆气的不轻,还在呼哧呼哧大口呼气,连忙乖巧的给她顺胸,不动声色把话题又拉回她爹身上,可怜巴巴的说: “姨婆,您别动气,爹爹一直都念叨着您呢,说他小时候你不少抱他背他,您对他的好儿,爹爹一辈子都忘不了,要是他在跟前,看您这样,都该心疼了!” 姨婆拍拍沐雪的手: “你跟你爹都是好孩子,姨婆晓得的。” 李铁忠假装惊讶问道: “爹,您还关着二哥啊?这都几天了,可别把二哥给饿坏了!” 话一出口,身边的王冬梅诧异的望着他,心想,前两天她想向爹娘给二哥求情,他还叫她别多管闲事,咋今天他又突然关心起二哥来了? 李铁忠继续说: “其实二哥也没啥大错,不过是心疼二丫,一时脑壳转不过弯儿,想不明白罢了。正月里亲戚走动越加频繁,到了家里,见不到二哥面,少不得都要问一问的,还是把二哥放出来吧!” 听李铁忠说着,姨婆用一种责备的眼神看着李老头,被老婆子这一番没羞没臊的闹腾,李老太简直觉得没脸见大姨子,脑子有些嗡嗡得。 李老头从身上摸了一把钥匙出来,丢给李铁山: “你去,把烧柴间的锁打开,放你二哥出来。” 不一会儿,李铁山并李铁栓走了进来,才不过十来日不见,李铁栓满脸胡渣,身体消瘦了一大圈,走路还要沐雪三爹扶着。 哪儿还是那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啊! 沐雪看着他爹狼狈虚弱的样子,一声爹哽在喉咙喊不出来,眼眶顿时湿润起来。 李二嫂眼泪滚得就洒下来,连忙上前扶住自家男人,吸着鼻子,泣不成声。 “菊花,你咋回来了?”屋里这么多人,李铁栓一眼就看着了自家媳妇,声音有气无力的,满满都是焦急: “事儿还没办好呢,你带二丫回来干啥?” “爹!”沐雪终于忍不住,跑过去抱住这个消瘦的汉子,大哭起来。 她从没奢望有人能对她做到这个地步,虽说是这具身体的爹娘,可他们为了闺女不计一切的付出,实在让人感动。 骤然来到这个世界,虽和这世的爹娘也一起生活了好几年,但她始终是没有归宿感的,被逼着嫁人这事儿,她早做好最坏的打算。 可如今,她才知道,不管这具身体里面的灵魂是谁,爹娘也认定了这是他们的闺女,不计生死,都是要护着她的。 “二丫,爹没用!”李铁栓看着闺女嫩白的小脸,更加责备起自己来。 沐雪一家人顿时抱着哭作一团。 “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哭什么哭,还不够晦气的!”李老太见她姐姐稳稳坐着,没有了要走的意思,心里就够烦的,又听沐雪一家哭的伤伤心心,便没好气的骂了起来。 姨婆本是要走,也不好插手这李家的糟心事,但看着牛儿被折磨得快瘦脱形,连道儿都走不稳,她怎能不心生怜悯。 好端端的儿子给逼成这副鬼样子,她这妹子竟没一丝悔意,实在让人心寒。 她转脸望着李老头,冷脸说: “妹夫,你好手段啊,好端端的儿子要给饿死,好端端的孙女要嫁给鳏夫,这可是你亲儿子,你咋一点儿不心疼啊?” 这还是姨婆头一次正儿八经的喊李老头“妹夫”,李老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失落又心酸,一时忘了回话。 “姨婆,爹不是故意要关着二哥的,他犯了错,爹不得已才关他的嘛!”刘桂英很看不惯姨婆帮着二房说话。 “他犯了啥大错?是杀人啦还是放火啦?又不是三岁小孩,值当把三四十的人关起来不给饭吃?” “二哥他不孝哩!总想着分家,要搞散这个家哩!”刘桂英不服气。 姨婆冷笑一声,扫了一眼每次都头一个跳出来的老三媳妇,真是个蠢货!打量她心里想的什么别人不知道?自己没本事赚不了钱,还不是想巴着老二这个哥哥,过舒服日子。 “想分家就有错啦?”姨婆鄙夷的看了眼刘桂英,眼光瞟过不怎么开腔的老三李铁山,最后看着李老头: “你们要合起伙来要卖了他宝贝闺女,他能答应吗?要是换做我,我也要分家,不分家,难道还等着你们拆骨吸血吗?” 李老太听了心头火大,叉腰指着姨婆,一副泼妇样儿: “你算老几?凭啥管咱家事儿?” 她一句“老*”在嘴里刚要出口,就被对面老头甩了一记刀子眼儿,不得不忍了。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儿,还是不要在孩子们面前提的好。 “我算老三,你是老五!” 姨婆既然定了心要管这事儿,也不怕得罪人了,反正她心里是有了谱,今天过后,她到死也不会再上这妹子的门,从此两不相干,就当她没有这门亲。 “人心都是血做的,你要挖人家的心肝,还怪人家闹分家,这是哪儿来的道理?” 姨婆知道自家妹子说不通,家里做主的还是李老头,遂冷着脸看着李老头: “孩子们也大了,该分家就分家,这拖来拖去该成仇了,你管的住身也管不了心,还不如放手让他们自己过去,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急红白脸的,大过年的不清净?” 李老头不语。 姨婆招了沐雪到身边,又见一直默默抹泪的牛儿媳妇,很是同情: “手心手背都是肉,做的太过,天都看不过去,把路都给人堵绝了,以后老了还能指望谁孝顺去?” 李老太横了一辈子,也就只有李老头治得住她,而姨婆偏就是专治李老头那副药。 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现如今也就姨婆这旧情人的话李老头还愿意听上一听了。 看李老头神色松动,似被姨婆说动了,李铁山终于急了。 “姨婆,咱可都是孝顺儿子,二哥不孝是他的事儿,我和老四可不愿分家的,对吧,老四?” 李铁山看着李铁忠,李铁忠却道: “姨婆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分家也不影响咱孝顺爹娘,况且娃们都大了,过两年家里挤着也住不开了。” 唰! 大伙儿都看向李铁忠。 “老四!”李老太看向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跳下板凳: “你说啥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老头也满脸惊讶,李铁山更是震得心尖发颤。 “娘。”李铁忠抽空了看了眼沐雪,恭敬的拉着李老太的手臂,一副老实模样: “娘,你和爹操劳一辈子,现在儿子们都大了,能顶事儿了,您也该歇歇,好好享享儿子们的福咯。” 李铁忠安抚李老太,嘴甜的如抹了蜜: “儿子知道您不愿分家是放心不下儿子们,怕把日子给过糟了,可如今光景这么好,又有您和爹立着指点,日子还能过差了去?” 这话要别人说,李老太一准儿给唾沫喷回去,小儿子李铁忠说来,却怎么听怎么服帖。 可她还是有些担心老三两口子。 李铁忠简直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看老娘看向三哥,接着说: “娘你就放心吧,都是亲兄弟,谁家要有点啥事儿,兄弟们还能干瞧着,怎么着都是要帮一把的,您说对吧?” “老三,你怎么说?”李老头见老婆子也没闹,老四也要分家,知道三兄弟已经离心,硬是凑在一起过,对谁都不好。 且今天在老情人面前丢了老脸,又让给看扁了去,突然觉得身心疲惫,要分就分吧。 李铁山也不是个笨的,知道他三房再坚持下去,只会越发惹人厌烦,也只能点头。 老李家统共十亩地,地有肥有瘦,有好有坏,姨婆就在屋里坐着,李老头有心偏袒也不好做的太过分,便让三个儿子抓阄。 谁知,那两亩最上好的地就给沐雪爹给抓住了。 这下,全家人又都不开心了。 老三两口子就不说了,他们抓了最瘦的两亩,自然是不依的,李老太本就一肚子火,眼见着老二家得了便宜,如何能答应。 她就直接说了,老二家没儿子,拿那么好的地也是白搭,合该与老三家换换。 正文 第七十三章 为难 那两亩地不仅出产不高,且还离村子远,光是每日干活来回就要费不少时间,傻子才愿意要哩! 姨婆见自家妹子偏心到这般地步,连她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忍不住说了两句。 李老太不管她姐,一双吊稍眼盯着老二一家人不客气的说: “既然不同意,那这家就甭分了”。 李二嫂两口子为了闺女的亲事,只得把这大亏吃下去,咬牙点头同意。 一直折腾到天黑,才终于把家分好了。 细算下来,沐雪他们家就只分得了一间青瓦房,两亩薄地,一百斤麦子,二十斤大米,油一斤,其余猪鸭鸡等牲畜是一概没有的。 粮食紧巴巴的,也只够吃到开春。 傍晚姨婆家表叔顺道来接,姨婆啥话也没说,沐雪爷让她四婶准备的年礼一样也没拿,晚饭也不吃,拉了她儿子就出了门,往后多年,她再没上过她爷的门,这是后话留下不表。 中午大家就都没怎么吃,又折腾了这么久,大家早就饿了。 等摆好桌子,狗蛋迫不及待就伸手拿了个酱鸭脑壳,啃起来。 李老太从里屋出来,看沐雪一家坐上桌子,脸刷就沉了下来: “老二,不是都分家了吗?咋还凭厚的脸色坐上桌子吃饭?” 她冲刘桂英道: “把你二哥他们的碗筷撤下来,油米都分给他们了,咋,还想着吃老爹老娘。” 李老头夹了一筷子菜吃起来,似没听到老婆子刁难二房,也不管。 “娘……”李铁栓尴尬的喊了一声。 “我不是你娘。” 李老太凶巴巴骂了一句,瞪着一时愣住的刘桂英: “咋?我说话不好使啦?你是不是也不想吃饭啦?” 刘桂英连忙过去收了沐雪三人的碗,饶是她一向和二哥他们家不对付,也觉得婆婆做的有些过分了。 李二嫂望着一桌子的人,气不过: “三弟,四弟也分家了,凭啥他们能吃,我们不能?” 李老太猛啪一下桌子,刀子似的眼睛狠狠盯着二儿媳妇: “就凭粮食是老娘的,老娘想给谁吃就给谁吃。” 李二嫂气得脸发白。 沐雪啪的把筷子摔在桌子上,跳下板凳拉着她娘: “不吃就不吃,娘,咱不是刚分了粮吗,咱自己做饭去,我还不信能饿死人啦!” 李二嫂也怄着气,拉拉李贴栓的袖子,气鼓鼓的道: “他爹,还愣着干嘛!” 李铁栓见老爹不劝,两个亲弟弟也不开口,不禁对家人心寒。 几人下桌走到门口,李老太突然又说: “做饭可不许用我的灶,灶可没分给你。” 李二嫂见婆婆做的这么狠,眼中浮出泪水,哆嗦着唇,终是咬紧了牙什么都没说。 没得办法,李铁栓拖着疲惫的身体,只得抹黑出去寻了些石块来,在院里简单搭了个灶,刚要烧火,刘桂英又出来说娘不让给他们柴火使。 这黑灯瞎火,天寒地冻的,能到哪儿捡柴火去? 沐雪望着堂屋一家人亲亲热热吃的热闹,秋水般的眸子,冰冷彻骨。 总有一天…… 她紧紧握着拳头。 “娘,我去隔壁大娘家借些柴火吧!” “二丫。”李铁栓把她喊住,犹豫的说: “要不还是算了,人家问起来不好说。”李铁栓望着媳妇: “咱就忍忍吧,明儿一大早我就去山上砍柴去。” 有种被爹娘扫地出门的感觉,李铁栓心里难受,又感到羞愧,惹爹娘发那么大的火,十分不孝,总觉得对不住爹娘。 “二丫,你去。”李二嫂恨铁不成钢,看着消瘦的男人既心疼又恨他愚孝: “有什么不好说的,人家问起来只管照实了说,丢人的又不是咱。” “谁是谁非,谁心里没有一杆秤?” 沐雪和她娘想的一样,也不管她爹,自去隔壁家借柴火。 正月里的大黑夜借柴火,是人都会觉得奇怪,听大娘问起来,沐雪一五一十把整桩事儿全抖落了出来,听得大娘一家唏嘘不已。 不过几日,村子里就传遍了李家老两口把老二一家赶出去的闲言闲语。 从那天起,沐雪家就算是正式单独开火了,就连碗筷都是隔天亲自上镇里新买的。 她爷奶不待见她们二房,成日没个好脸色,三婶不仅换了沐雪家两亩肥田,老两口觉得分家老三吃了亏,私底下还另给了她两亩,这可是连老四家都没有的待遇。 刘桂英的尾巴便翘到天上去了,走路都扬着头,鼻孔朝天,更加看不上沐雪家了。 两年下来,靠着卖烟草,沐雪手里也捏了四五十两银子,有心想采买些 好东西回家,又顾忌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李家人,若漏了富,惹了这一大家子眼红,怕又得搅起一波风浪。 还是得有自己的房子才行啊! 沐雪估摸着等过完新年,她就把烟草赚来钱的事儿和娘通通气,她们二房搬出去,另选地建房子。 这还没来得及和她娘说,十八这天,田家母子就提了个大红公鸡上门来了。 沐雪正抱了个刚装了碳火的竹火儿,暖洋洋的歪在床上,听她娘和爹商量着开春在地里种什么好,突然听门外一声殷切的叫喊。 “亲家。” 三人同时心里一紧,从半掩的门缝,正瞧见田家两母子进了堂屋。 “娘,他们来做什么?” 沐雪放下怀里的竹火儿,跳下床,一脸紧张。 李二嫂同样一脸紧张的望着李铁栓。 李铁栓也紧张起来,还抱着一丝侥幸说道: “我早跟娘说了,田家这门亲作罢,二丫不嫁的。” “她已经答应了啊!或许,田家来是有别的事儿?” 沐雪最先冷静下来,她看着皱起眉毛的李铁栓说: “爹,田家那亩地的地契,奶给还回去了吗?” 李铁栓傻了,楞了楞才说:“应该还回去了吧!” 李二嫂性子急,跑去把门栓好,转身一锭子打在李铁栓身上,瞪着他: “你到底跟娘怎么说的?你给我好好学学。” 李铁栓回想了一下,老实的道: “我就跟娘,咱不同意把二丫嫁给田家,让她去把亲给退了。” “那她咋说的?” “她没说不好啊!”李铁栓现在还记得他老娘那张黑得滴水的脸,但他娘那天真的没有反驳。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爹肯定是被这死老太婆摆了一道。 沐雪恨得磨牙,啥也不说,转身去她铺里把那包毒药掏了出来。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强嫁 果不然,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 沐雪爹娘在屋里急的团团转,听见敲门声,吓得心都漏跳一拍,不敢去开门。 “二舅,二舅妈,是我,秋梅。”外面的人一边敲,一边喊。 李二嫂强稳了稳心神,打开门,见侄女罗秋梅站在门口。 罗秋梅并她娘今儿个一大早就到李家来了,自被平哥儿退了亲,她自己觉得丢脸便不太出门,又得知平哥儿竟向二丫提了亲,她就更不愿来姥姥家了。 但她娘今儿非要拉她一起来,说是要让她当面出口恶气。 才刚田家人一进屋,和她姥姥一顿寒碜,罗秋梅才晓得,原来她姥姥把二丫这贱丫头给许了个这样个恶心的老男人。 顿时,罗秋梅心里就舒畅了。 “二舅,二舅妈,家里来了贵客,姥姥叫你们去堂屋呢!” 罗秋梅说着话,眼睛藏不住幸灾乐祸,望着一边俏生生的沐雪,心中暗骂:长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嫁给丑八怪,看你以后还得意什么。 “二丫,你也一起去吧,人家可是专门为你来的哩。” 罗秋梅挑衅的瞅着沐雪,朝她招手。 “那个秋梅啊,你妹妹有些不舒服,就让她在屋里好好歇着,你先去,我马上就过去。” 李二嫂把罗秋梅推出去,一个劲儿的朝沐雪使眼色,让她装病,沐雪紧紧握着袖中那小包粉末,立在屋子中间,小腰杆挺的笔直,就是不示弱。 这死老太婆,心眼也忒多了,今儿一早就把家里人都支了出去,又特意叫来了她的好帮手大姑,看来是早就计划好了,要在今天将她强卖了! 前两天分这个家,沐雪就已经够憋屈了,没想到这死老太婆还不放过她,那她也不用客气了,直接药她个半死不活,让她下半辈子只有躺床上的份儿! 推了秋梅出去,李二嫂马上来拉沐雪: “乖女,快跑。” 她慌手慌脚,随便找了几件沐雪的衣服打了个包,递给李铁栓: “他爹,今儿这架势瞧着吓人,家里又没个帮手,你快带着二丫翻窗从后门出去,且到镇上她三舅家避避去。” “这怎么行,留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还是你带二丫去镇上吧,我去劝劝娘,说不定她就改主意了!”李铁栓不同意。 李二嫂急得大冬天的出了一头的汗水,用力推了李铁栓一把: “你个熊玩意儿,就你还斗得过那老虎婆,你娘一发火,你大姐一劝,我看你就东南西北都找不着了。” “别废话,快带了二丫走,记得给我娘家送个信去。”李二嫂坚信,她爹娘是不会不管她的,只要送走了闺女,拖到娘家人来,量她婆婆也不敢拿她怎么样,最多不过打骂一顿,不管怎样,能救下闺女,也就千值万值了。 “娘,我不走。” 沐雪又不是的真的只是十岁的小娃娃,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她还真不惧什么,不过是个恶毒的泼妇罢了。 “爹,你去镇上找三舅,他和里正熟,现如今咱已经分家了,我的亲事哪儿轮到奶插手,只要爹娘咬死了不同意,咱占着理儿吶!” 沐雪冷静下来分析,反过来安慰两人: “爹,娘,别慌,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并不敢把咱怎样的。” “对,对,二丫说的对,咱别先乱了阵脚。” 他们家已经分出来单过,按理这闺女的婚姻大事,也应该由他们夫妻俩定,李二嫂心中稍定,忙催促李铁栓去镇上。 李铁栓觉得她说的在理儿,怎么说他三舅子大小是个官里管事儿的,由他出面,里正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他爹不在,只怕也只有里正能唬得住他老娘了。 他也不想想,其实他爹即便在家,怕也不会帮着他们二房的。 堂屋,田有财一双老鼠般的浑浊小眼,盯着罗秋梅上下打量,直让人恶心得想吐。 田大娘和李老太、李春花聊得起劲儿,罗秋梅不自觉的往她娘身后挪,因想留下来看二丫那贱丫头的笑话,她自得暂且忍了。 “瞧,田大娘,您儿媳妇来啦!” 见沐雪和她娘进屋,李春花不怀好意笑起来。 和沐雪比起来,罗秋梅完全就是那路边的杂草,顿时没了颜色,那田有财一双黏糊糊的眼睛移到沐雪脸上,不自觉露出个猥琐至极的表情。 “娘,大姑。”李二嫂把二丫拉到她身后,隔绝田有财*裸的恶心眼神,揣着明白装糊涂: “您叫儿媳来有啥事儿?” 李老太不搭话,把头转向田大娘,指着李二嫂身后的二丫: “那,你儿媳妇来了,你们自个儿领家去吧!” “好勒!” 田有财搓搓手,站起来,望着沐雪舔了舔干瘪的嘴唇,伸手想去拉二丫。 李二嫂毫不客气,啪得一声打掉田有财伸过来的手,气的额头青筋直跳。 “你干什么?” “岳母,我来接我媳妇。”田有财腆着脸,笑嘻嘻的。 “谁是你媳妇,你给我起开去!” 李二嫂望着堂上码着脸不说话的婆婆,脸上带着讥笑得大姑,强忍怒火,硬邦邦的说: “娘,你没啥事,我就回屋了。” “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忘了?”李老太看李二嫂还在装糊涂,冷冷的开腔: “年前二丫就和田家定了亲,今儿人家特来领二丫家去,你赶紧给二丫收拾几身衣裳,让她跟田家人去。” “娘,这事儿我和牛儿从来就没同意过,亲事早就作罢了,你还是早些把地契退给田家,好让人再寻别个去,免得在这儿耽误时间。” 李二嫂说完,拉着沐雪转身就要走,李春花连忙叫: “拦住她。” 田有财驼着腰杆堵到门口,吱嘎一声把门关了。 “牛儿媳妇,你怎么跟娘说话呢?”李春花假惺惺的劝道: “知道今天二丫出门子,虽然你又没给办酒席,但我这当大姑的也不能装聋作哑,全当不知道这事儿,这不,我给二丫备了几尺布,虽不管几个钱,也是我这当大姑的一点心意,您可千万别嫌弃!” 李春花说的眉开眼笑,好似真有天大的喜事一般,她看了眼罗秋梅,秋梅便捂着嘴笑起来,从旁边拿了包好的布,走过去递给李二嫂: “二舅妈,恭喜啊!” 李二嫂瞪着眼前侄女的黑圆脸,毫不掩饰的讥讽,刺痛了她的心。 罗秋梅递着包,李二嫂满脸怒气瞪着她,就不伸手接,两人便尴尬的僵持着。 沐雪紧紧捏着手中的药包,转动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在屋里寻了几圈,也没看见有装带着水的器具,一时没法下药。 “二舅妈,你是嫌弃我娘送的礼太轻吗?” 罗秋梅手都酸了,也不见李二嫂接,忍不住埋怨道,眼睛却一直盯着李二嫂身后的沐雪,没在沐雪脸色看到慌乱,害怕,她很是失望。 “不轻,不轻。”田大娘突然站起身来,笑着接过了罗秋梅手上的包。 “我先替儿媳妇收着哈,家去也好给她做件新衣裳。” “表妹,你看田大娘多疼你。”罗秋梅很看不上田大娘小气的劲儿,但一想到这个小气刁钻的老女人就是二丫的婆婆,心里又乐开了花。 沐雪冷哼一声: “怎么,表姐很羡慕吗?那你去给她当儿媳妇好了。” 她望着一脸得意的罗秋梅说: “表姐,你那么勤快又懂事,年纪也比我长几岁,嫁过去怕田大娘疼都疼不过来呢!表姐,你今年十四了吧,身体也张开了,要真嫁过去,明年田家就能抱大孙子了。” 罗秋梅本是来看沐雪笑话来的,没想到她一个没出阁的黄毛丫头,竟胆子大到当着一屋子人就没羞没臊说起她的混话来,又见那田有财还真转头看她,顿时又羞又怒。 “娘,你瞧她胡说些什么!” 罗秋梅恨不得抓烂沐雪这张嫩白俏丽的脸,挖了她这双黑白分明,水莹莹的眼睛,却不得不顾及着屋里的长辈和客人,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捂着脸奔到李春花身边呜呜哭将起来。 李老太看不得宝贝外孙女吃亏,当着田家母子的面就对沐雪破口大骂起来,一口一个小贱人。 事情都被婆婆做绝了,李二嫂对婆婆也没有了任何敬意。 她叉起手,摆出阵势,对骂回去。 田大娘现已经把沐雪看做板上钉钉的儿媳妇,见这李老太骂沐雪骂得实在难听,心里不快,也忍不住帮几句。 李二嫂听她一口一个儿媳妇,气得跳脚,又反过来骂田大娘不要脸。 屋里几个女人骂来骂去,直骂到肚子扁饿,才发觉到响午了。 李春花聪明,头一个发觉李二嫂在拖时间,便劝李老太别在混骂了,赶紧打发了二丫出门了事。 李老太盯着二儿媳妇这张讨人厌的脸,直接对田大娘摆摆手: “啥也甭说了,你们两赶快领了这死丫头出去。我真是多她一眼都觉得心烦。” 田大娘还想分辨两句,被田有财拉住: “娘,咱先把这小媳妇领回家再说。” 说话间,就要来拉沐雪。 李二嫂骇得赶忙拦住田有财,心中暗自着急,咋娃她爹还没带人回来?这田有才虽矮小,毕竟是三十好几的汉子,要来硬的,她真拦不住啊? 算算时间,都过去两个多时辰了。 “岳母,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保证对您闺女好,嘻嘻……” 天有财笑得丑陋又猥琐,李二嫂急得后背浇湿一片,贴着背冰凉,心却更凉。 “娘。” 沐雪推开她娘母鸡护小鸡般的手臂: “既然奶非要我出门,我也没办法,你们吵了半天,都是为了我。” 沐雪抬头看了眼李老太,眸中寒光一闪而过: “奶,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今日出门去,二丫便是想惹你心烦也没机会了,看您老口干舌燥的,二丫最后给你烧壶水喝吧,也算是尽了一点孝心。” “死丫头,你少给我耍花招。”李老太凶狠狠的骂。 这死丫头真认命了?李老太有些怀疑。她和闺女李春花交换个眼神,罗秋梅突然开口说: “姥姥,不如我去灶下烧壶水,烧好了提屋里来,让表妹敬你一碗茶,也好安心出门。”罗秋梅怕沐雪一出屋就跑了。 李老太点头。 在她眼皮子底下顶着,量这死丫头也翻不了什么风浪来。 一会子,罗秋梅便提了壶水,拿了几个粗碗出来。 “表妹,水给你烧好了。” 沐雪抢过碗和水壶道: “我来。” 她把碗放桌上,巧妙的用身体挡住几人视线,不动声色从袖子里抖出程老狐狸那儿得来的毒药,回头看了看屋里的人。 眸子一寒,心一狠,趁着倒水的空儿,把药撒到了大粗碗里。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反转 。沐雪遮住了田家和她奶几人的眼,李二嫂却刚好能错眼看见她飞快的往碗里放东西。 虽不知道沐雪往水碗里放的是什么,李二嫂本能的张了嘴想喊,声音却堵在嗓子眼一下子出不来,心里突然咚咚打鼓似的跳得厉害,总觉得有坏事发生。 沐雪望了一眼她娘煞白的脸,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不再犹豫,端起碗给她奶送去。 头一次见沐雪这般恭恭敬敬的,李老太还以为她真的怕了,嘴角勾起得逞的阴笑,心里好不得意。 接过沐雪送上的碗,李老太翘起腿,嘴巴沾了沾水,发觉水太烫,又放在桌子上,板着脸教训沐雪: “你娘没本事生儿子,你也就没有了依靠娘家兄弟的福气,往后去了田家,给我本分点,别有事儿没事儿尽往娘家跑,就是你跑回来也没得人给你撑腰,晓得不?” “在田家好生伺候好你婆婆,别以为在家里这么轻松,往后田家,家里家外的活儿你都得抢着去干,别一天到晚懒骨头似的窝在屋里不出门,免得传出坏名声连累了咱李家……” 李老太端起长辈的架子,巴拉巴拉说个没完没了,直说的口沫溅飞。 罗秋梅一想到以后,沐雪就得顶着烈日雨雪下地种庄稼,成日累得要死要活的,就觉得解气。哼,别看她现在长了一副好皮囊,要不了几年,她同样变成又黑又丑的泥腿子! 沐雪强忍着想把她奶嘴巴给缝起来的冲动,再次把碗端起来: “奶,你喝水…。” 李老太教训的正起劲,顺势喝了一口,又对田大娘说: “亲家,我这孙女性子犟得很,以后她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你尽管使大棒子往死了打,多打打她也就老实了。” 李二嫂脑袋嗡嗡嗡的,完全听不进去她婆婆在说什么,只看见她闺女一个劲儿劝婆婆喝那碗加了东西的水。心里慌得要命,嘴巴又干又涩,紧张的一个劲儿吞口水。 李老太终于说痛快了,端起放凉的水咕噜一声大喝一口,还没完全咽下去,突然堂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骇得她被水呛了嗓子眼,咳嗽着,吐了一大半出来。 “二丫,菊花!” 李铁栓心急廖火的奔进来,见母女俩还好好的在屋里,一颗提起的的心终于落下来了,还好来得及。 “四儿媳妇,大白天的关着门,这是在做啥好事啊?”里正随着李铁栓进屋,额头冒着汗,可见赶来的急。 他黑着脸,扫了一眼屋里,发现两个眼生的人坐在一边,想必就是牛儿口中所说的田家人了。 “叔公,你咋来啦?”李春花最先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招呼。 “咋?你们李家的门槛堆高了,都不让我这个里正进屋啦?”里正正窝着一肚子火气呢,他也是今儿才知道那镇上管着他的黄三爷正是老李家牛儿的三舅子。 今儿几个村的里正约好了请黄三爷吃饭呢,一大早几人上门去请,正殷勤的谈着,人黄三爷还没答应呢,就见村里牛儿惊慌失措的闯了进来,把这亲奶奶卖孙女的事儿一说,黄三爷冷冷瞟了他一眼,立马就拒了这顿饭,拉了牛儿进屋,把几人全赶了出去。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村民们过不下去了,别说卖孙女,卖儿卖女的事儿可不少见,问题是如今这样的光影,又是李家那样手头握着十亩地的人家,怎能为了一亩地把孙女给卖了? 重要的是这孙女的爹娘都是不同意的,而这被卖的孙女正是黄三爷嫡亲的侄女。 今年过年,镇里有人从金陵回来上祖坟,带了小道消息,说金陵要开矿了,这可是发大财的好机会。 几个村的里正闻风而动,他们请不动乡长,自然都把脑袋动到了黄三爷身上,这下好了,开矿的事儿别打听了,黄三爷不在乡长面前叽咕两句他管理不善就谢天谢地了。 算盘落了空,其余几个里正全都埋怨起了他。 虽这事儿是八竿子跟他打不着,但他怎么都是李家村的里正,真任由老李家逼死了黄三爷的妹子和侄女,他却是脱不了干系的。 不用黄三爷开腔,只见他骤然严肃起来的脸色,里正就知道这事儿他必须得管管了。 这一路上,里正只听了牛儿念叨着田有财如何不堪,配不上他闺女。眼下见了正主儿,还真是比想象中还难看十倍八倍,光是他那眼神就下流龌龊的很,和他比起来,连他亲侄儿刘癞子都正派多了,他们李家村还真找不出这般又丑又挫的人来,难怪牛儿家不同意。 沐雪的注意力全在她奶身上,前头她奶只是端碗粘了粘嘴,好不容易等到她喝了一大口,却喷了大半出来,沐雪心中不免觉得可惜。 “这位是?”田家大娘见突然进来的老汉,让李家人都毕恭毕敬起来,也站起了身。 “田大娘,这是咱们村的里正。”李春花介绍道,一边拿碗给里正倒水。 田大娘便干笑两声,不再说话。 “牛儿爹他们都不在家?”里正看了一圈,没看着家里一个男丁。 “他爹他们都出去了,天黑才回来哩,您有啥事儿,何必亲自来家里,让人带句话,我让老头子寻你去就得啦。”李老太换了一张讨好的笑脸。 “我问你,这两人是怎么回事?”里正指着畏畏缩缩的田家母子,没好气的问。 “是牛儿的亲家,今日来领二丫过门的。”李老太不晓得里正怎么问起这些小事,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也没太在意。 说着,李老太朝田家母子使了使眼色,让他们赶紧带二丫走人。 “亲家,那没啥事儿,我们就先家去了。” 田大娘扯扯田有财的衣袖,示意他去拉二丫。 “慢着。”里正大呵一声,吓得田有财哆嗦一下,歪嘴斜眉一张脸怎么看都不如流,更让人生厌。 “牛儿说他们并没有同意这门亲事,哪儿来的什么亲家。”里正很不耐烦管这些婆婆妈妈的小事,心里也烦躁着,又黑着脸对田家人说: “你们哪儿来的哪儿去,滚出李家村去。” 田家母子傻了眼,望着李老太,李老太不知里正怎么管起了这起子小事,以为是牛儿把里正搬来的。 狠狠的挖了李铁栓一眼,李春花忙堆着笑解释说: “叔公,这亲是咱娘给二丫定下的,年前就过了彩礼了呢!” 里正看着李春花,很不客气的说: “我和你娘说话,你插什么嘴?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还回来管啥闲事?真是吃饱了撑得。” 李春花被下了面子,脸上不自在起来,也不便再开口,罗秋梅也知道里正就是管着整个村子的人,缩在她娘身后,老实了许多。 “牛儿她娘,听说你们早分家了,这桩亲事娃她爹娘都不同意,便作罢了。别仗着长辈的架子,把亲儿亲孙女给逼死了,让我这做里正的难看。” 里正字字句句都帮着沐雪家,李铁栓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偷偷握紧李二嫂的手,给了个笑脸,却见媳妇脸上慌慌的,并没有太高兴的样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娘,好似要在她娘脸上看出朵花来。 沐雪没想到三舅本事那么大,还能让里正亲自上门来撑腰,眼睛看着被她奶放在桌子上的那碗水,知道今儿个她奶是不能得逞了。 程老狐狸医术那般好,想来特制的毒药药效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这她奶要是当着里正的面把这碗水喝完了,怕马上就得倒下了。 现如今危机解除了,沐雪也不想惹麻烦上身,便走过去,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里正身上,偷偷把下了药的水倒掉。 心里一口恶气却还是堵着慌,真是便宜这死老太婆了。 “这是咱的家事哩!没分家前这亲就定下了的。”眼见里正态度这么强硬,李老太不服气嘟囔了一句。 “家事?你要真逼死了人就晚了,到时候你们一个一个都给我等着排队进牢房去吧!”里正指着几人,恨李老太死脑筋,不禁提高声音发火。 说到底,李老太也不过是个乡野老泼妇,一见里正发起火来,又听说要进牢房,就有些慌了,里正黑着脸,摆明了给老二家撑腰,不过须臾,她便焉儿了。 “田家大娘,你看这,不如就算了。” 田大娘也动摇起来,他们不是这村的人,人家村里正都出面了,这事儿怕不好弄呢! “那你把我那亩地的地契还来。”田大娘对着李老太就不那么客气了。 田有财却不干了,到手的媳妇就这样飞了? “你们家接了咱地契就是和我定了亲,哪儿能想反悔就反悔,你拿咱田家耍哩?”田有财瞪着一双浑浊的小眼睛,脸上带着怒气,本就难入眼的五官扭曲起来,更加丑陋不堪。 他指着罗秋梅叫道: “你孙女不乐意,那就将你外孙女抵给我好了!” 田大娘望过去,见罗秋梅长的黑壮黑壮的,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脸圆屁股大的,肯定好生养,且她年纪比那二丫长了几岁,不用养了,直接领回家就可以上炕生娃了。 还真是越看越满意哩! “你说什么疯话!”李春花被田有财突头突脑一句话吓了一大跳,罗秋梅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 “你怎么那么敢想啊?也不撒泡尿照照。”李春花气得大骂: “我好生生的黄花大闺女,你个歪眼斜嘴的老鳏夫,臭泥沟里的烂石头,你也配!” 说完不解气,李春花跳下去,朝田家两人狠狠呸了一口。 原本田大娘觉得还觉得罗秋梅毕竟是老李太的外孙女,怕她做不得主,还有一丝顾虑,没想到这李大娘这般看不起她儿,顿时就火了。 “儿,啥也甭说了,反正咱的聘礼早给了,你看上了哪个就把哪个拉回去当媳妇儿。” 说话的空档儿,田大娘朝里正看了一眼,见他没啥反应,便推着田有财上前去拉罗秋梅。 田有财一把推开李春花,伸手去拉她背后的罗秋梅。 罗秋梅吓得尖叫起来,往李老太身边躲。 “你这是干啥啊!”李老太懵了,看着女儿李春花过来厮打田有财,田大娘上去帮她儿子拖住李春花的手臂,让他赶快逮人。 翻转如此之快,让沐雪一家一时回不过神。 等反应过来,李铁栓就想上去帮忙,李二嫂一把拉住他,终于轮到她看热闹了: “你冲上去干啥?” “我去帮大姐啊!”李铁栓见几人在屋里打作一团,那田有财一个劲儿往秋梅身边凑,于心不忍。 沐雪望着她爹,看他一脸关切的看着大姑几人,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你帮什么帮,才刚你不在,我和二丫哭天无路的时候,可有人来帮一把?”李二嫂狠狠拧了李铁栓一把,恨恨的骂道。 “她自己的闺女都不愿意嫁的人,想着法儿的要让你闺女去跳那火坑,你拿她当大姐,她可拿你当弟弟啦?” “二舅,二舅,你快来帮帮我啊!” 罗秋梅刚被田有财摸了一把胸,恶心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又羞又怒,却半点办法没有,大哭着朝李铁栓求救。 “可她,毕竟是我侄女啊!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吃亏啊!” 李铁栓看见田有财已经把罗秋梅抱住了,他老娘和大姐正疯了似的一个劲儿捶打着田有财,犹豫起来。 “牛儿,你还不来帮忙?”经罗秋梅提醒,李老太才想起儿子来,朝他大吼。 “里正,你不管管吗?我是李家嫁出去的女儿,李家定下的亲关我什么事儿啊?秋梅姓罗可不姓李,他们田家可断没有道理扯上我罗家的女儿啊!” 李春花看掰不开田有财这混蛋的手,亲闺女被他抱着吃豆腐,还怎么多双眼睛瞧着呢,又急又怒,真是后悔极了,早知道就不带闺女来了,这要传出去,她还怎么嫁人啊! “你也说你从李家村嫁出去了,我可管不着别村的人!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里正不耐烦看几人闹腾,只要不是把黄三爷的侄女嫁出去,他便懒得管。 转头他对李铁栓说: “既然分了家,咋不到我那儿去把户籍给单独过出来?你早过出来不就没这些糟心事了吗?” “我下午有空在家,你抽空来把你们二房的户过出来吧!”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商议搬家 罗秋梅也十四了,她爹又是杀猪卖肉的,猪脑壳肉和猪下水可没少吃,该长的地方也长起来了,发育的贼拉好。 田有财抱住她不放手,一双黑黄带老珈的大手在她身上四处乱摸,又是捏屁股,又是掐*,把个罗秋梅吓的半死,挣扎着鬼哭狼嚎的尖叫起来。 不想这田有财死了媳妇几个月,身体正憋着邪火呢,加上他前头婆娘豆芽似的身板,哪儿有罗秋梅摸起来上手啊,听着罗秋梅尖叫,更加兴奋,也顾不得李春花和李老太劈头盖脸的一顿打,裂开歪嘴,露出焦黄的两排牙,冲着罗秋梅媳妇媳妇叫的起劲。 “娘,这个媳妇好哩,身上有肉,儿子喜欢。” 光脸好看有个屁用,田有财迫不及待,巴不得马上把罗秋梅拖上炕头狠操一番。 田大娘见里正不耐烦管他们,已经走出了门,胆子也放开了,帮着她儿子就把罗秋梅往外拖。 李铁栓被李二嫂死死按住,几次想上前去帮忙,都没成。 眼看着田有财把罗秋梅拖到院里去了,听着李老太高声叫骂着喊他帮忙,李铁栓心急,甩开了李二嫂的手。 “爹爹可是觉得表姐可怜。” 就她爹这软绵性子,要是不心硬点自个儿立起来,就是分了家,只怕李家一有啥事儿都能找上门来。沐雪上前堵住她爹,甭着张小脸,漆黑的眸子盯着他。 “可爹爹有没有想过,若今儿个不是看在三舅舅的面子上,里正赶来帮忙,被田有财拉走的就是女儿我啦!” 李铁栓愣住了,沐雪用冰凉凉的声音继续说: “现在换做是我,爹爹觉得奶和大姑会上前帮我吗?” 院里几人闹腾的厉害,沐雪只当看不见听不见,冷冷哼一声: “女儿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在这个家里,奶天天都看我不顺眼,如今还想了这样个阴损的下贱手段,要把女儿给毁了。” “大姑晓得了可有帮着咱们劝一句奶吗?” 沐雪仰着脸大声质问李铁栓: “她还特意带了表姐来看我的笑话,一个劲儿的推波阻拦,想要促成这事儿。难道只有爹爹的心是肉做的吗?爹爹心疼表姐,就不心疼心疼女儿吗?” “不是这样,丫丫,爹…。” 李铁栓被沐雪两句话说的哑口无言。 “你看你老大的人了,还没闺女活的明白!”李二嫂狠捶了一下李铁栓,望着院里纠缠的几人说: “你娘拿了人家一亩地呢,能白拿吗?这事儿,不是你该管的,你也管不了。” 李二嫂心中暗骂一句“报应”,推着李铁山进二房的门,催促道: “你快整理整理,换身干净衣裳,这就去里正家把咱一家的户籍单过出来,这才是正经的大事。” 李铁栓被李二嫂催促着换了件蓝布棉袄,刚出了院门,见大姐几人在院门口拉拉扯扯,侄女罗秋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始终不忍心,一回头见沐雪母女娘抱着手臂冷冷的盯着他。 正当他左右为难的时候,李老太恨他狠心不来帮忙,捡了地上一块石头砸到他身上,正巧砸到了他后脑勺。 “你耳朵聋啦?个没良心的熊儿货,傻站干嘛?还不过来帮忙?” 李铁栓后脑猛然吃痛,用手一摸,手上染着鲜红的血,再看她娘,一心只顾着帮大姐厮打田有财,嘴里骂骂咧咧各种难听的话,炮竹似得往外爆,其中不少还是骂他的。 顿时李铁栓就觉得心中似吹了一股寒气,冻着他心冰凉,于是狠心一扭头,再不管几人,捂着后脑勺,快步朝里正家走去。 沐雪眼看着田有财把罗秋梅拖出了院儿,又盯着她爹离开,这才冷静的去厨房舀了瓢冷水洗脸,回去跟她娘商量,事不宜迟,今天她们二房就得把家给搬了。 田有财把秋梅拖出院子,指定会被村里人瞧见,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她这表姐的名声也就毁了,不管田有财最后能不能得逞,她奶和大姑指定是恨死她们家了。 再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指不定那疯老太婆能出啥妖蛾子。 “搬家,搬去哪儿啊?” 李二嫂一脸不解。 “咱分得的村边上哪两亩地,旁边不是有个草房子吗?”前两天沐雪去看了他们家分得的地,真是偏僻啊,都快出村子了,地也不规整,坑坑洼洼,一下雨,连一条能走的道儿都没有。 好在地边靠着山,以前村里守山的老人去了,留了个破破烂烂的茅草棚,已经好多年没人住了,虽破破烂烂的,不过屋架子还是在的。 现如今里正还帮着她们家,不如趁热打铁,花两个钱把那茅草棚给买了,然后去镇上采买些材料,租辆大马车,来回不过两个时辰就拉回来了。 凭着她爹娘的好人缘,再在村里招呼些叔伯来帮忙,好好弄几桌子酒菜,一人再谢一二十文铜钱,最多忙到天黑,那茅草房子也能修整起来,勉强能遮风挡雨了。 李二嫂见沐雪条理清晰,说的头头是道,连要请哪些大娘婶子来帮忙做饭,馒头、荤菜、素材怎么搭配都计算在内。 直把她这当娘的听得一愣一愣的,满脸惊讶的望着沐雪,这还是她闺女吗? 才将将翻过十岁的女娃,简直比她这个当娘的还老道精明! “娘,你有没有听我说?” 沐雪见她娘愣着神儿,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明白,伸手推了推她。 “决定了咱就早些开干,我去追爹,让他把买村里草房子的事一并在里正家办好,娘去找人到镇里买材料去,早去早回,不然咱今晚就没得地儿睡啦。” 李二嫂干巴巴的开口: “可咱家哪儿来这些银子啊?” 闺女的想法听起来很是诱人周到,李二嫂也知道虽然闺女嫁人这事算是解决了,但等晚间公公、弟弟妯娌他们回来了,婆婆本就老大的火气,有她撺掇着,还不知道要怎么拿他们二房出气呢! 还是趁眼下没人,赶紧离了这个家去为好。 但按闺女这般安排,怕得花出去小二两银子呢,光是租那马车就得多贵啊! 沐雪半垂了眼,抿着嘴忽得笑起来。 再睁眼,只见她眼睛亮如繁星,白皙水嫩的小脸如一朵初初展瓣的朝阳花,整个人娇艳明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李二嫂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什么时候她的闺女已经这般…。这般…。 “娘,你放心,银子的事儿你就甭操心了。” 沐雪翻起她的床单,从垫褥里抠出一个小洞,伸手从里面掏了掏,把手伸在李二嫂面前打开。 像耍戏法似的,手心躺着一锭银子,还是五两的规格。 沐雪笑着把银子放在吓坏了的李二嫂手中。 “娘,银子。” “哪儿来的?”李二嫂觉得这一天,她的心脏实在是受不了了,这一出出的,惊吓太多。 白花花成锭的银子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忍不住拿到嘴边咬了咬,眼睛一亮,看着闺女花儿一样的脸庞,欣喜之下不禁又担心起来。 “二丫,你老实说,这……” 沐雪理解她娘得担心,拉着她的手道: “娘,你就把心放肚子里,这钱来的正正当当。” 骤然拿出这么多现银,沐雪知道她娘吓坏了,不说清楚银子的来历,怕这银子她娘也不是不敢花的。 “娘,你还记得之前我鼓捣的枯草叶子吗?” 李二嫂撞见过几回沐雪晒烤烟草,只是觉得奇怪,也没甚放在心里。 见李二嫂点头,沐雪继续说: “那是种奇药,值钱着呢!”她故作神秘的凑到李二嫂耳边放低声音: “便是您瞧着的那些,女儿全部卖给了荣和堂的程大夫,你猜他给了多少?” 李二嫂见闺女举起一个巴掌,说: “乖乖,就那几片破枯叶子,他给了五两啊?” 沐雪摇头,笑了,盯着她娘惊讶的眼睛纠正: “是五十两!” 李二嫂脑袋嗡的一想,被沐雪说出的数字吓懵了,半响才生硬的吞了口口水,哆嗦着嘴唇反复问: “五十两?” 沐雪点头。 “那程大夫是不是傻啊?”李二嫂控制不住提高声音,意识到了又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小心翼翼的望着沐雪。 “二丫啊,咱祖祖辈辈可都是实在人,可不兴耍手段骗人啊!”她实在不敢想象就那几片破叶子能值那么多银子,现在的闺女怎么看怎么透着鬼机灵,可别是为了银子骗了那老大夫,到时候人家醒悟过来,找上门来,可如何是好。 “娘,这值当什么,你不知道那药卖与程老狐狸,可是咱吃了大亏哩!那奇药,可是价值千金啊!” 沐雪只能想办法把她娘先稳住,反正之后另起新房子,她也是要拿银子出来的,还不如现在和她娘交代清楚,免得到时候吓坏她不说,还要另费一番口舌。 且,她也不算哄人。现如今,只有她手里有烟草的种子,若广泛种植开来,无论是简易的旱烟,还是制成精良的烟丝卷成雪茄,相信要不了多长就是能推广开来,若在上流社会形成风尚,由她垄断,这小小的烟草可不是价值千金那么简单,说它价值万金也不为过。 只这事儿现在也只能想想罢了,这般一本万利,独一无二的买卖,不寻得个有大权势的硬大腿抱着,冒然就去做这买卖简直就是找死。 ------题外话------ 文文25号上架,上架当天会中午12点更新,之前章节还没看的小仙女,抓紧时间去看哦,因为不知道会从哪章开始倒v,到时候再看就要收费了。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修房 说干就干,沐雪和她娘一道出门,一人往东,一人向西。 李二嫂手里死死捏着银锭子,双腿软绵绵的,如同踩在棉花堆上,落不下实地,都不知是怎么走到镇子上的。 沐雪直追到里正家门口,也没追上她爹。 眼前一排青石围墙,高高围起五六间大青瓦房,分外气派。墙外同样铺了青石板,扫得干干净净,不见一片儿枯叶,这任里正家里还有个八十多的老爹,正是李家村李姓族长。 沐雪扶墙喘着粗气,望着眼前村里所谓的豪宅,不禁感叹,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啊! 心道:赶明儿等稳下来了,也得挑个日子,不说规模定要建得那么大,怎么也得建个三大间敞亮的大青瓦房,也堆上高高的围墙,圈个不大不小的院子,种点儿时令蔬菜,养几只鸡鸭,她们一家人关起门来,好好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但眼下,短期内也只能在那破草房子里将就将就了。 沐雪拉着门上冰冷的大铁环子重重的敲了几声,便有个三十出头的媳妇子来开门,沐雪认得,来的正是里正的幺儿媳妇,她忙在脸上堆起笑: “婶子,新年好啊!请问我爹在你家吗?我找他有事儿哩!” “你是牛儿哥家的?”媳妇子望着眼前一张花骨朵似的小脸,根本跟她脑子里瘦瘦小小,唯唯诺诺的二丫对不上号儿。 “嗯!”沐雪点点头,冲她甜甜一笑,媳妇子的心瞬间就软化了。 “快进来,可冻着了吧?”媳妇子早从她公爹口中得知沐雪三舅舅便是镇上她公爹可着劲儿想讨好的主儿,态度一下子就热情起来,一边把她手里抱着的竹火儿往沐雪手里塞。 “瞧这小鼻子冻的,通红通红,让婶儿看了都心疼,快拿着暖暖。” 沐雪也是头回子与这媳妇子打交道,直觉她有些热情得过火了,不过转念一想,她现在一穷二白的,也没啥可让人贪图的,加上跑了这一路,灌了冷风,确实是有些被冻着了,于是便挂着笑道了谢,接过了手。 媳妇子领着沐雪往里走,院里两个小孩儿嘻嘻哈哈的追来跑去,差点一头撞到沐雪身上。 沐雪急忙避开,那小子便结结实实撞到了媳妇子身上。 “哎哟,三儿,你皮是不是又痒痒啦?”媳妇子抓住那小孩,顺势就在他屁股上狠啪一巴掌。 小孩扭了扭身,挣脱开,朝两人做了个鬼脸,又笑着追另一个小子去了。 “那是我不成器的小儿子,可撞着你了没?”媳妇子看着那小孩儿跑远,回头问沐雪。 沐雪摇摇头,并不搭话。 她看得出来,媳妇子并不是真怒,冬日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家都穿得厚,她那一巴掌看着吓人,其实并没有打痛那小孩。 即便她假装生气,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婶子,我爹在哪儿呢?”沐雪并不想与她多说,一来时间本来就紧,二来她总觉得这媳妇子对她这样一个没啥交道的小女娃的态度有些亲热过了,便直接开口问。 “牛儿哥和爹在书房说事哩,要不你先到婶房里坐坐?”媳妇子直接亲热的挽住沐雪的手臂: “娃他爹在镇里买下的麻饼子还剩下些,咱边吃边等。” “不了,婶子,家里真有急事呢。”沐雪把手臂抽出来,脸上做出个万分焦急的神情。 媳妇子本想着趁这机会和黄三爷家的侄女熟络熟络,往后也好借机会去她家走动一番,最好和她娘搭上线,也好探听些黄三爷的消息不是? 听她男人提说金陵要开矿,官家要招人哩,据说干上一年抵种地十年,矿里除了包吃包住,光工钱一年就得十来两银子,可不叫人心痒痒的? 最近她公爹四处跑动,不也是为了想塞人进矿场去吗? 这要是等消息传开了,还不知十里八乡的,得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呢! 媳妇子又劝了几番,见黄三爷这漂亮侄女还是不动,又见她脸上真挺着急的,还真怕耽搁了她的正事儿,只得把她引到了公爹书房。 沐雪随着媳妇子进门去,见她爹正神色局促的站在屋中间,里正坐在书桌旁,认真的写着什么。 “二丫,你咋来了?” 李铁栓一辈子都是老实心软的人,其实自一踏进里正家,心里就有些后悔没能去帮大姐拦住田有财了,不免又惦记几分。 只里正拉着他也不先说分户籍的事儿,反而句句不离他三舅子,翻过来翻过去问了好些他的事儿。 最后见也问不出个啥,才找纸笔给他办正事儿。 “爹,你头怎么啦?”沐雪一进屋就见她爹后脑子湿漉漉几缕头发黏在一起,脖颈领子上还沾着几滴红印子,像是血迹。 “没啥事。”李铁栓摸了摸后脑,血已经凝固了,想到他老娘狠心给他那一下子,却不愿多说。 沐雪见里正抬起头看过来,又见她爹神色复杂,眼神闪躲,用脚趾头也能猜到,这事儿肯定跟她奶他们脱不了干系。 算了,还是先把户籍和草房子的事儿弄好。 暂且不去管她爹的头,沐雪不卑不亢走到里正身旁,看他正往户籍页上填名字。 里正干正事儿的时候,最不耐有人打扰,见幺儿媳妇带了沐雪进来,脸便不自觉的沉了几分,责备的看了幺儿媳妇一眼。 那媳妇子赶忙堆着笑解释说: “二丫说有顶要紧的事儿,得找她爹呢!媳妇只得带她过来了。” “二丫,出了啥事儿?”李铁栓神经一紧。 “你先出去!”里正看着幺儿媳妇,本要发怒,一想到二丫是黄三爷的亲侄女,且黄三爷很是爱护的份儿上,也就忍了下来。 “祖叔公,您这是在填咱家的户籍吗?”沐雪被桌子上那张黄褐色的户籍页吸引,不自觉站了过去。 只见上面详细写了他们家的住址,人丁数目,连男女各几人都写得很是清楚,只是李二丫这三个字,突然映入眼帘,让沐雪扎心了。 “祖叔公,这名字还可以改吗?”沐雪指着李二丫三个字,感觉脑门划了三道黑线。 “二丫只是我小时混叫得名儿,就这样写进户籍,不太妥当吧?” “有啥不妥当的。”里正手下笔不停。 操,难道她要一辈子背着二丫这个乡土气息浓郁的名字? 想想都恶寒。 “祖叔公,我有大名的,不如趁这机会您帮我改过来吧!” 里正抬头,有些不满的看着眼睛的小女娃,觉得她太事儿了。 沐雪毫不畏惧的对上里正严肃的眼睛,一本正经的瞎说: “我大名叫李沐雪,麻烦祖叔公帮我在户籍上写上一笔。” “这可是我三舅舅亲自给我取的名儿呢!我也不好拂了他老人家的一番好意啊,祖叔公,您说是不是?” 里正本要训斥沐雪两句,一听是黄三爷给取的名儿,训斥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儿,又吞回肚子去,闷闷的问: “是哪两个字?” 果然,这老东西是惧着三舅哩! 沐雪心里开心,脸上却不显,认认真真用手指在桌子上写了沐雪两个字。 里正不免高看她一等,惊讶的问: “你还识字?”其实他一问是哪两个字就后悔了,一般人家连男娃都不一定有银子给进学识字,哪儿会把银子和精力浪费在一个女娃身上。 沐雪只是笑,她识字这事儿现在也只有李家人晓得。 这下,里正就收了轻视之心,重新拿了张户籍页来写,沐雪盯着他将“李沐雪”三个字好好生生写了上去才放心。 接下来谈买村边茅草房子的事儿也顺利多了,里正正愁没法子和黄三爷搭上路呢,那废弃了一二十年的烂草棚子,既然沐雪他们看得上眼,他便白送了,也算是做了一回顺手人情。 听到沐雪说他们家今日就准备把草房子修整一番搬进去,里正忙又叫了他家老太婆,吩咐了几个儿子、儿媳妇一并去帮忙。 李铁栓被这大阵仗吓得不知所措,沐雪当着里正家的叔伯婶子们也不好多解释,只得拉着他的手臂快步朝家走。 里正家的儿子们都是人精,一听说这牛儿家和黄三爷连着亲呢,也不摆什么架子,干起活来很是卖力,三下五除二就将沐雪家在李家屋子里的衣柜桌子全给搬了出来,又寻了粗麻绳、扁担,绑着两人一组往茅草房抬。 也不知田有财母子这时辰把罗秋梅拖到哪里去了,反正沐雪他们到家时,恰是一人没有,东西搬得十分顺畅。 这边李二嫂到了镇里,心里始终忐忑不定,站在镇子口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准备先去她三弟家讨讨主意。 恰好这日李二嫂她娘,黄姥姥在她三弟家,她三弟妹前头个孩子生下来莫名其妙就去了,所以这胎便格外的重视,正月里该走的亲戚都走了,也没啥事儿,黄姥姥不放心三儿媳妇便收拾了东西来镇里住下,想着得闲能多照看两日。 不想一大早女婿就跑来放了个雷,说是那李家的老虎婆强逼着要将外孙女给嫁个老鳏夫,当时她就坐不住了,恨不得马上冲到李家去,扇那老虎婆一大耳刮子。 黄姥姥吆喝着要家去带上几个儿子儿媳,一路打上门去。 “娘,你先稳稳。”她三儿按住了火急火燎要往外冲的黄姥姥。 “二姐在李家本就过得不顺,且刚分了家,咱贸然打上门去,虽是与她撑了腰,也痛快了一回,但也就等于让她家和老李家彻底撕破了脸。” 黄三爷说: “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真撕破了脸,李家当真用长辈的派头压着,咱天高地远的,也不好回回上门去管,还不知二姐他们以后的日子有多难过了呢!” “且我看二姐那婆婆已经起了那起子黑心,怕是咱搅黄这桩亲,她还能找个更加埋汰的人来恶心人,咱也不能日日盯着,终究不是个办法。” “那咱就眼睁睁干瞧着?”虽知道是这个理儿,黄姥姥心里始终不平。 黄三爷便笑了,也不卖关子,赶紧给他老娘透了底儿: “咱不方便出面,自有人能替咱好好管上一管,且他出面,老李家便是想要暗地使啥坏,也得掂量掂量,并不敢太出格去。” “谁?”三舅妈也好奇,并黄姥姥一道望着黄三爷。 黄三爷眼睛朝外厅等着的几人瞟一眼,同样在里屋坐着的李铁栓,虽焦急万分却也懵了: “她三舅说的是?” “便是你们李家村的里正。”黄三爷看着李铁栓道。 “他能管这起子小事儿?”黄姥姥不信。 哪个村的里正不是傲骨头,平日里眼睛都长脑门去了,兼又掌管着村里的赋税地税,人头丁亩,说是掐着全村人的命脖子都不为过。 黄三爷是个精明谨慎的主儿,加上肚子里确实有几分干货,脑袋也转的快,难得的是为人正派,所以很是被这任乡长赏识看重,但他具体在官中管着什么,家里人是一概不知的。 再一个,家里人平日没个啥事,也不会往镇子跑,家里有事儿了都是黄三爷拖着媳妇回老家去,以至于黄三爷在整个镇子官富圈里都传出了名号,也没人晓得。 “姐夫,一会子你就和里正一道回去,若他问起,二丫这事你只管照实了说,保证今日他就能帮你解决了这事儿。” 黄三爷留了李铁栓在里屋,自己掀了帘子出去,也不知说了些啥,等到李铁栓告辞出门的时候,里正果真叫住了他,问起了二丫的亲事。 黄姥姥在她三儿家左等右等,一颗心悬着,七上八下落不了地儿,等到李二嫂急急忙忙找上门来,几句话把事儿一秃噜,她才稳了心神。 “娘,你说二丫这丫头主意咋这大哩?”李二嫂隐瞒了沐雪卖烟草的这桩,只说她家要连日搬到村边上的茅草房住的事儿,不禁向她娘感慨一番,觉得闺女一夜之间似就成大人了。 “我倒觉得二丫这丫头说的在理。”黄三爷打发了姐夫和里正,也没啥心思做事,干脆在家等消息,虽有*分把握那里正会上赶着去管管,却也怕那里正是个棒槌,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这番听了二姐的话,黄三爷也松了口气。 “二姐既已分家,还不如搬出来单过的好。” “可家里那好好子子的大屋子不住,偏去住那几十年没人住过的破茅草棚子,且听姐姐这说法,那地儿还偏远的紧,这值当吗?”沐雪三舅妈觉得不妥。 “你懂什么。”黄三爷呵斥了一句,看着黄姥姥: “娘,这事儿得抓紧,不然天黑就弄不完了,我这就陪二姐到店里选材料去。” 黄三爷并没问买材料银子的事儿,粗算下来得小一两多,要真能帮他二姐脱离李家人的纠缠,便是他这当弟弟的出了这材料银子又咋地! 小时候他姐给地里干活的爹娘送饭,背上还要背个他,大热天的,来回顶着太阳跑,累得像条狗! 夜里蚊子多,爹娘白日累实在了,夜里打着呼噜睡得死沉,他被蚊子咬的睡不着,扯着喉咙哭,也是他姐小声唱儿歌哄他,一宿宿举着蒲扇给他赶蚊子。 这许多,黄三爷都记在心里,都说长姐如母,二姐不过比他大了三岁,却照顾了他颇多。 只他二姐命苦,嫁了老李家十几年没生得个儿子,被老李家随意搓揉,折磨得不成样子,他这当弟弟的只能在一旁看着,着实心疼。 现如今,他也算在镇里立住了脚,也该是给姐姐撑腰的时候了。 三儿带着闺女出门,黄姥姥也坐不住了,忙赶回去把家里人都叫来帮忙,要把个只剩房架子的房子重新修整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不多些人帮忙,怕是忙到天黑也弄不成事儿。 田有财并他很是泼辣的老娘,土匪般一路拖着罗秋梅往他们村子去,罗秋梅哭爹喊娘,尖叫着哭得嗓子眼儿都哑了,也没能挣脱开来,李老太和李春花又打又骂,偏是无计可施。 这下李老太可后悔惨了,她一大早就把老头子并老三老四两口子支到了老舅婆家去,不到天黑怕是回不来哩! 这一顿鬼哭狼嚎的,田家和李家折腾的动静实在大了,正月闲在家的大娘媳妇子们,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把个罗秋梅看的又羞又恼,臊的抬不起头,恨不得立即死过去算了。 李老太见又相识的大娘婆子出来,连忙向她们求救,让搭把手。 田家大娘可是不依,布满皱纹的干瘪老脸黑的像锅底,凶神恶煞的盯着要上的老大娘喊道: “这是我田家花一亩地换来的媳妇,你们哪个要上前来坏了事,只管拿一亩地来赔我。” “别听着老婆娘胡说八道,全是没有的事儿,他们这是要抢人呢!快来搭把手,可不能让她得逞了。”李老太喘着粗气,满头是汗朝看热闹的人群喊。 “都是乡邻乡亲的,可不敢看着别村的人欺负咱啊!” 听她把话都说道这份上了,还真有几个看不下眼的老大娘要来帮忙。 田大娘急得喊了一嗓子: “这亲可是你们里正亲眼见下的,一点儿做不得假,你们谁要坏了我儿的亲事,你看我老婆子不打上门拆了她家门楣。” 一听里正都默许的事儿,刚要出头的几个老大娘也就收住了脚,加之这李老太平日里就爱斤斤计较,挨着她土地界儿的都被她占过便宜,今日多挖两锄头,明日在那地界儿上栽两窝粮,不到几年硬是把分地儿界给占到她地里去了。 冬日大山上别人拢成堆的枯叶,没来及拾掇回去,她只要见着了,一准儿不声不响给全给装大背篓给人背走了。 找她理论吧,她那嘴皮子利索得,不停不休能从天亮骂到天黑,为这,她在村里没少得罪人。 也是李老太平日没种下点情谊,加上有田大娘得里正默许这句震着,关键时刻,众人也就多是看热闹,谁也不愿去搭把手,眼睁睁看着田家母子把罗秋梅拖出李家村去。 这边里正家的儿子媳妇大张锣鼓的帮着沐雪家搬家,因要使担子抬到茅草房子去,穿过了大半个村子。 沿途听到响动的人家出来一打听,原始李家大儿要搬家,修整房子,再看,乖乖,整个里正家几乎全家出动都帮着搬呢! 好大的面子啊!这牛儿什么时候和里正关系那么好啦? 不管是带着什么心思,多数闲在家里的汉子,大娘们也纷纷出来帮忙,就连刘癞子这个泼皮,也抄着手大摇大摆吹着口哨来运了两根板凳。 等李二嫂和黄三爷从镇里运了材料回来,好家伙,茅草屋前已经支起了两口大铁锅,火烧的旺旺的,十多个媳妇大娘嘻嘻哈哈围着,忙得不亦乐乎。 男人们搭着梯子,已经在清理房顶的破草了。 “娘,你回来啦!” 沐雪跑到她娘身边,一脸都是笑。 黄三爷擦了把汗,招呼李铁栓过来,喊人帮忙把马车上的材料下下来。 “三舅舅,你坐下歇歇,先喝口热水。”沐雪是真心感激黄三爷,自她穿来和这三舅见过的次数并不太多,她在镇上陪舅妈住的日子,三舅舅也不是多话的人,见着了也没甚可说的。 或许她心里总觉得这是白得来的舅舅,虽听说他从小都是挺疼她的,却也很是陌生。 这遭,沐雪倒是真的打心里对他敬起来,毕竟他也算救了她一命不是。 李二嫂不在的时候,沐雪做主把爷奶分家分给他们的粮米一应全给拿了出来,煮了满满两大锅白饭,阿男娘又从自家拿了些白菜和大酱,拌了一大盆,也算是把中午给混弄过去了。 男人们来搬材料,李二娘便招呼年轻的媳妇子来下食材。 一大口袋饱饱满满的大白馒头,半扇大肥猪肉,一大罐子香喷喷的的黄豆大酱,还有各种壳菜,大圆白菜,林林总总下了一地。 惊得媳妇子们怪叫起来。 “牛儿媳妇,你这也太大方啦!是把整个集市都搬回来啦?” 汪油油得大肥肉,看的人直流口水。 “是咧,听说你分家了,可分的不少吧?”一个年轻媳妇一脸的羡慕。 李二嫂不答那媳妇子的话,笑着对围过来的大婶大娘们笑着说: “大正月的,还劳烦各位婶婶娘娘们来帮忙,我这心里怪过意不去的,这是大家看的起咱,怎么着,咱也得好好管顿好饭菜不是?” “婶子,照你这管饭法,咱宁愿天天来给你家干活呢!”一个小媳妇抿着嘴笑起来。 “就是,就是,你这简直比办酒席还丰盛呢!” 大家说笑了一回,就麻利的开始收拾起来。 沐雪和阿男蹲在地上,拿个木桶洗菜,双手被刺骨的冰水冻的通红,心里却感觉十分快活。 “丫丫姐,我瞧见秋梅姐被田家人拉走了。”阿男冻得吸着鼻子,偷偷凑在沐雪身边小声的说。 “哦”沐雪没什么反应,把白菜梆子一片片掰下来,洗的很是仔细。 阿男吞了吞口水,看了一眼默默在站在一边,在临时搭的案板上切肉块的二姐。 “我爹到现在还后悔着呢,说不该丢了这门亲事。” 沐雪手上动作停了,望着阿男。 “田家出了一亩地的聘礼呢!”阿男喃喃的说,爹爹正月里没少喝酒,一喝醉就拿这事儿发酒疯,打了她二姐好几顿了。 “那你觉得呢?你爹说的对吗?” “咱爹说,要是有了这一亩地,以后咱家就不会饿肚子了,将来小石头也好娶媳妇。”阿男低下头,手被冻麻木了,浸泡在冰凉的冷水里也没什么感觉。 沐雪看了一眼远处跟在黑娃、麻三屁股后面上窜下跳得小石头,穿得像个球,圆滚滚的,十分好笑。 她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这边是儿子和女儿的差别,比如她家,若她是个儿子,或许她爹还是她爷奶最疼爱的儿子,哪儿能被逼得不得不搬出来的地步。 “可那田有财,长成那样儿。”阿男继续小声的说:“还害死了我大姐,我娘和我都恨死他了。” 沐雪望着阿男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 “丫丫姐。”阿男突然伸出湿漉漉的手抓住沐雪的袖子,一双小眼睛闪烁不定,舔了舔嘴唇,干巴巴的。 “你想说什么?”沐雪盯着阿男的小眼睛。 “我…。我今日亲眼看了田有财把秋梅姐姐拖走,别人都觉得秋梅姐姐很可怜,可我心里竟很是高兴,想着…。想着…。” 阿男实在觉得羞愧,低下头。 “想着有她给田有财当媳妇,你二姐就不会被你爹换给田家了,是吗?”沐雪替她说完。 “嗯。”阿男点了点头,一脸别扭的看着沐雪: “丫丫姐,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沐雪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她有这样的想法很自然,谁都是有私心的,和罗秋梅比起来,阿男当然是该偏向她二姐的。 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只要不是存心害人,沐雪并不觉得有什么错。 “这都是她的命,你不用自责。”她顿了顿,安慰阿男。 乡下的丫头还真是单纯,只不过是想了想,就良心不安了,比起她家表姐表妹来,沐雪还是喜欢和阿男这种脑瓜子简单的孩子打交道。 殊不知,人心都会变,她躲过了田有财这个老鳏夫,两年后差点因为阿男的关系,被卖给了个六十好几的糟老头子当陪嫁丫鬟。 不多时,沐雪黄姥姥带着舅舅舅妈们坐着牛车赶到了。 黄姥姥不仅带了一帮儿子儿媳来帮忙,还给拿了三大块腊肉来,她想着闺女刚分家,要啥啥没有,正是日子艰难的时候,这乡亲们帮着修房造屋的,怎么也得好好款待一顿,怕闺女家没钱买肉,便狠心一下子拿了三块肥腊肉来。 大舅妈见了,当场脸色就不好起来,却不好说什么,不情不愿的也跟了来,只把这遭在心里暗记一笔,若二姐下次要回娘家来借米借粮的,看她不把这遭拿出来好好说道一顿。 真是的,也不知道婆婆背地里借了多少粮食给二姐,怕她二姐这一辈子都是还不了了。 黄姥姥的三块肥腊肉用布包了起来,一跳下马车就去寻李二嫂,想着跟闺女交代一声,三块腊肉也别都用完了,留下一块,她们一家慢慢吃。 沐雪丢了白菜,忙站起来去舅舅妈妈喊了一通,表哥也来了,她表哥长的高高壮壮的,不似一般人家般的少年那般瘦弱,加上相貌也很周正,又读了些书,一下车,好些大娘的眼睛就看了过来。 寻思着,家里是否有年纪合适的,或许可以攀门亲。 黄小豆已经有副大姐姐的模样了,把她弟弟雨哥儿抱在怀里,望着沐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沐雪连忙把雨哥儿接过来,雨哥儿睁着大大的眼睛,也不人生,跟他姐一样爱笑,很是可爱。 黄姥姥还没寻找李二嫂,倒是眼尖一眼就瞧见了案板铺了半个案板的猪肉。 “娘,大哥,小弟,你们怎么来啦!”李二嫂心里高兴,把湿漉漉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迎了过来。 “菊花,我问你。”黄姥姥拉过李二嫂,指着案板上的猪肉,在她耳边小声埋怨: “你咋买了那许多的肉?” “娘,你看这草房子,坏得太厉害了,即便人多,怕也得忙到天黑呢,咱咋也不能让相亲们白帮一场不是。” 李二嫂小声答道。 “可也不是你这般糟蹋法啊,这三五几桌的就吃下半扇猪肉去,可不是吃的钱响?再说,你哪儿来的银子?” 黄姥姥不放心,拉住李二嫂问个没完。 “娘勒,你就放心吧,得空了,我再跟你好好说道说道,银子的事,你就甭操心了。” 李二嫂忙不开,也不便和她娘多说。 人多力量大,那大肥猪肉,煎炒闷熬,负责做饭的媳妇子使出十八般手段,还没到天黑,就把猪肉煮得发出阵阵勾人的香气,让干活的汉子们干的更加起劲儿。 这边,李春花看她和她老娘两人实在不是田家母子的对手,便找人带了信去镇上寻她男人,罗屠夫。 罗屠夫听了信,抄了把杀猪刀就追到田家去。很是纠缠了一番,李老太不仅还了田家那一亩地,还搭上了一百斤麦子。 就这,田有财还不愿意撒手哩,抱着已经气晕的罗秋梅,上下起手,罗屠夫看了急红了眼,举着杀猪刀就要朝田有财头上砍去,把个田大娘吓个半死,这才罢了手。 这一番折腾,李老太不仅没能如愿把沐雪嫁给田家,还落了女儿女婿的埋怨,自己还搭进去一百斤麦子,真是气的太阳穴突突的痛。 在镇上李春花家和女儿理了几句,李老太一口气没上来,晕厥过去,天黑醒来,发觉嘴也歪了,话也说不明白了,吓的李春花连夜摸黑使了牛车把她老娘送回了李家村。 天刚擦黑,李老头领着一帮儿子儿媳从舅婆家回来,还没进村子,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味。 “爹,今日哪家做酒呢?” 刘桂英吸吸鼻子,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李老太想了想,没听说今儿有人做酒啊。 “爹,你看,是咱家地里呢?怎么升那么老大一团火啊?”李铁山眼睛尖,一眼望见分给二哥家的地里,星星点点亮晃晃的火光。 “走,去看看去。” 李老头也觉得奇怪,那两亩地瘦得很,平日杂草都没长几根,咋还起火啦? 越是走近,几人越是感到奇怪,隐约男男女女好多人的声音,实在热闹得很啊! 再走近些,眼前突然立起了一个房子,房子前面围着好几桌人,吃肉喝酒,摇头一眼,全是村里的老少爷们,媳妇大娘。 “他爹,我这不是做梦吧?” 刘桂英揉揉眼睛,又狠掐了一把李铁山,愣愣的。 “姐!”狗蛋在人群中瞧见了沐雪,嗷得叫一声就奔了过去。 “爹,天晚了,咱回吧。”李铁忠最先看明白,觉得有些尴尬,喊了李老头一句。 “回啥回啊?二哥请客吃肉的,咱还是一家人呢,能少得了咱这几双筷子?” 这猪肉实在是香的很,刘桂英见狗蛋奔了去,正好还没在舅婆家吃饭了,走了这老长的路,早饿慌了。 “三嫂!” 王大梅也觉得脸有些烧,婆婆要嫁二丫这事,她们不帮忙不说,还不厚道的避了出来,眼下二哥家又没请他们,他们这样就舔着脸上门去吃喝,也太不要脸了。 她本想拉住刘桂英,不想刘桂英脸皮凭厚,已经窜出去了。 “二姐,你瞧,那是不是你公爹他们?” 沐雪小舅妈喂雨哥儿吃肉,抬头正巧见了李老头几人站在不远处,挤着眼,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李二嫂。 “哎,还真是哩!” “二丫,去准备几双碗筷,我去请你爷他们过来吃饭。”李二嫂站起来。 “干嘛?你给我坐下。”黄姥姥拉住李二嫂的手,满脸不乐意: “干活的时候,没见个人影儿,吃饭倒跑出来了,这是哪门子的公公,叔伯?” 正文 第七十八章 争夺美差 “娘,这么多人看着哩!” 从心底来说,李二嫂也不是很乐意,若一家人能和和乐乐的住着,她也大不必花了二两多银子又是买材料,又是买猪肉的,累死累活修整个草房子,还欠下大半个村的人情! 二两多银子哩,年景好的时候,省吃俭用还不定能存下这么多呢! 但又有什么法子,公公,叔叔,妯娌们找上门来了,她还不给口饭,传言出去,像什么样子? 她黄菊花还要不要做人啦?她闺女还要不要相看嫁人啦? 李二嫂脸上强挤出笑,到男人李铁栓那桌,往板凳下踹了他一脚,示意他往外看: “牛儿,爹来了。” 李铁栓今日和他三个舅子并里正家的男人们凑坐在一桌,被劝着很是喝了几杯酒,平日里家里管得严,一年到头也喝不了几回酒,今儿猛得喝多了,眼睛便有些花了。 “在哪儿呢?” 李二嫂见男人喝得有些懵了,忙在他胳膊上狠拧一把,李铁栓使劲眨了眨眼,摇摇晃晃站起来,被李二嫂硬拉走了。 这里的人,一个个人都爱吃肥肉,沐雪这个一丁点儿肥肉都不沾,专门挑精肉廋肉吃的便成了例外。 沐雪本和她娘挨着坐着,吃的那叫一个欢!别人都抢着挑肥肉吃,她就一个劲儿的夹廋肉。 沐雪正夹着肉呢,听说她爷他们来了,刚想抬头看,就猛的被人抱住胳膊,差点把她手里的筷子给撞掉了。 “姐,你吃啥好吃的?我好饿啊!我也要吃。” 狗蛋跑过来,伸长了脖子望着满桌子的肉菜,眼睛放光。 黄姥姥和大舅妈张开芬望着毛毛躁躁冲过来的狗蛋,齐齐撇了撇嘴,很是看不上他这般没教养的样子。 正好沐雪看见她爹娘朝不远处的李家几人走去,知道是避不开了,站起来,去给几人拿碗筷。 也好,当着全村人的面,这也算是把他们家搬出来住这事儿给过了明面儿,即便她爷有些什么想法,也不好发出火来,且她姥姥姥爷,舅舅舅妈一大家子都在呢!就算闹起来,她家也吃不了亏去。 沐雪一站起来,狗蛋就迫不及待的坐上了板凳,拿起沐雪的筷子,狠狠在白菜猪肉汤了搅了搅,捞了一大筷子就往嘴里塞。 “你慢点,我给你拿个干净碗去。” 沐雪虽见习惯了狗蛋饿死鬼般的吃法,但见他一大筷子全塞进嘴里,也怕他噎着。 这熊孩子自那年被沐雪狠狠收拾了一次,在她面前倒也乖觉,并不敢来惹她,她奶留给他的好东西,有时他也能分她一些,两年多的相处,感情不咸不淡,沐雪却也把他当半个弟弟看待。 “姐,不用,我将就你的碗得了!”狗蛋嘴里包着肉,抬头冲沐雪笑: “老舅婆也太抠了,咱走了那老远的路去看她,她中午就准备了两盆小菜,并一碟子花生米,一点儿荤腥儿都没有,晚饭也不留咱吃,我都快饿死了。” “好好吃饭,别说话。”沐雪见狗蛋说话的空儿,白菜渣滓都喷了出来,狠狠刮了他一眼。 狗蛋便乖乖埋头可着劲儿夹肉吃。 “碗筷都还是找村里人借的呢,哪儿有多余的!”黄姥姥嘴里虽念叨着,却也站起身来帮着沐雪一起去找干净碗筷。 李铁栓把他爹和两个兄弟引到男人那一桌,两个弟妹由李二嫂引到了娘家妯娌这桌。 铁蛋今年已经四岁多了,总算是能走稳道儿了,却还是不开口说话,王大梅领着他坐在沐雪小舅妈身边,本来脸上就臊得慌,望着了她怀里透着机灵劲儿的雨哥儿,见雨哥小胖手指着桌子上大肥肉,奶声奶气的叫“肉肉,吃肉肉”,顿时,王大梅整颗心都都犯了堵。 “娘,娘,你坐这儿来。”早看着二姑领了两个女人过来,黄小豆就懂事的站了起来,狗蛋嘴里嚼着肉,看他娘过来,把板凳拍得啪啪响,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是别个,早把脸都臊红了,刘桂英却不然,反倒觉得她儿子贴心,笑嘻嘻的就当真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边,李铁忠坐了下来,见满桌子都是有些面子的人,便不自觉的端了起来,虽肚子饿得慌,却并不怎么夹菜。 “二哥,你这是做甚呢?好端端的你咋想着来这旮沓角修整房子啊?” 李铁山在兄弟中脑袋确实要顿些,他得知今个儿原来大家都是来给二哥修整房子的,便直接开口问了: “家里大瓦房住着,又有兄弟们帮扶着,爹娘看顾着,不更舒心吗?” “这山脚底下,离村也太远了,你要有个啥事儿,嚎上一嗓子,也不定有人听着哩!” 李铁山说这一番话,瞬间就把桌子上尴尬的气氛弄得更加尴尬起来。 李老头直勾勾得盯着李铁栓,怪他不懂事,尽给他出难题,虽说是分了家,却也是掩着捂着的,现如今他急吼吼的单独分出来过,不是告诉全村人他们李家散了吗? 以后别人走在道上碰着了他,怕也会暗地里戳着他脊梁骨,笑话他没本事,管不住儿子哩! 李老头很想大发一通火,把大儿子拧巴家去,关上门暴打一顿。但现在当着全村乡亲的面前,他这个一家之长,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为难的紧。 好一招先斩后奏,真是越来越不把他这个老爹放在眼里了!李老头觉得他大家长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心中蹭蹭冒着火气。 但他也不摸着良心想想,老二一家为啥会避鬼神般的避着他们,连夜也要搬出来,还不是他纵容那老太婆作得。 “三弟,四弟,来来,来,吃菜,吃菜。”李铁栓酒劲儿上头来,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真是白瞎了李老头那寒气逼人刀子似的眼神,可惜他大儿李铁栓压根没瞧实在,举着筷子一个劲儿的劝吃。 “爹,你喝酒。”李铁栓握着酒壶的手都有些发抖。 黄三爷见姐夫喝醉了就是个棒槌,全没有眼力劲儿,他爹脸黑成这样还不管不顾得给他倒酒,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是在故意挑老头子的火头哩。 他便也不理会李家三人,端了酒反而与一旁里正大儿子碰起杯来。 “我说坤哥,你也别恼了,反正你们家都已经分家了,出不出来单过的,也碍不着个啥!” 里正家幺儿贯会看眼色,虽他年纪比李铁栓还小好几岁,管不住他辈分大,与李老头是平辈,见李老头依然黑着脸不动筷子,便出来打圆场。 “就是哩,我看牛儿是个好的,这不他修整房子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敢劳烦你老一根手指头呢,只等煮好了饭菜,请您老来吃喝,多孝顺啊!” 里正家二儿子一心想着巴结黄三爷,说的话就有些泛酸了。 李铁山逮着喝了几杯酒,更加不愿意动脑袋了,看他爹憋屈着,脸都快涨红了,也不分场合轻重,就硬着脖子替他爹发声: “二叔,你说的倒轻松,你可不知道咱爹的苦。二哥先前为了分家把个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现在又一声不吭的搬出来单过,可有把咱爹娘放在眼里啦?” “你瞧瞧在座的,哪儿有爹娘还在世就闹着分家的?这不是存心找不自在吗?” 李铁山晕乎乎的,夹了筷子红烧肉,塞嘴里吧唧吧唧嚼起来: “二叔,你们家不也没分家吗?” 李铁忠原一直端着读书人的架子,脸上带着客气的微笑,斯斯文文的小口吃菜,在一旁听他三哥为爹分辨,也不说谁好坏,也不制止,也是存着心想给他二哥找不痛快。 但没想到他三哥喝高了,说话不看场合,不讲对象,啥话都敢说,这最后一句话一出口,瞬间就把本就气氛古怪的一桌子人弄的更加僵硬起来。 里正三个儿子,本就比他们高了一辈,平日里即便碰见了,说话也得多过几遍脑子,生怕那句不对,得罪了他们,回去学给他爹听,到时候里正给人穿小鞋呢。 没想到他三哥这次,把人得罪的死死的,竟然直接给里正三个儿子弄的下不来台。不说李铁忠心惊,原本一肚子气的李老头也顾不上生气,张了张嘴,一时想不出解围的话来。 黄三爷慢条斯理的夹颗花生米,望着桌上面带怒气的里正三个儿子,又望了望一脸尴尬的李铁忠和老李头,不冷不淡的说了句: “他们家之所以没分家,那是因为他们家没得个漂亮孙女,要被奶卖给个死了婆娘的老鳏夫!” “呵呵,黄三爷说得对,咱家娘可没那般不讲理。” 里正幺儿噗得笑出了声,眼睛盯着李家几人,全是讥笑。 他这一笑,两个哥哥也跟着笑起来。 三人一言一合,直把李老太说的天下无二的死不要脸、蛮不讲理,李家几人听得面红耳赤,偏又碍着里正的面子,反驳不得,最后,老李头忍无可忍,气咻咻的,站起来,啥也不说就往外走。 一直晕乎乎的李铁栓见老爹和兄弟两人突然离开,站起来歪歪斜斜的还想留一留,黄三爷连忙笑着拉他坐下: “姐夫,脚长在别人身上,人要走老天也是留不住的,来,咱接着喝酒。” 里正家里哥三儿互对了一下眼睛,又嘻嘻哈哈劝起酒来,谁也没把老李家三爷子当回事儿。 眼见着爹冲出去,站起来走了几步,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寒颤,李铁山的酒顿时就醒了一半。 眼见着爹火气冲天,越走越快,李铁山和李铁忠连忙去女人桌拉各自的媳妇儿子。 “你干嘛呢!我这肉还没吃几筷子,走什么走!”李铁山去拉刘桂英,刘桂英舍不得离桌。 “让你走,你就走,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李铁山虎着脸,重重呵斥一句,刘桂英也没法,只得招呼了狗蛋家去。 李家几人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李二嫂回过神来,几人都已经走远了。 “我呸!”黄姥姥朝几人的背影啐了一口,拉住还想喊着留两句的李二嫂。 “人要脸,树要皮,我老婆子活了那么久,还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啥也不干,白孜孜张着几张嘴舔着老脸来吃,吃完一句人情话也没有,还好似谁欠了他百八十钱似的,他那是黑着脸给谁看呢?仗着咱老黄家真没人啦?” “娘,你消消火,反正我都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个啥。” 李二嫂见她娘生气,连忙小声哄她。 “菊花,你记着,现如今你们家也分了,户籍也过来,房子也搬了,也算得上是苦尽甘来,终于脱离那狼窝了。这往后啊,贯不可再这般绵软下去。” 黄姥姥语重心长,拉着唯一的闺女仔细叮嘱: “往后这一年到头,生张满日,逢年过节的,你只需按着礼数去你婆婆家呆个一天半日的,也算是尽了你们的孝心,平日里贯不用搭理他们,关起门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若有啥难处,尽管来家寻我。” “就是我往后不再了,还有你三个兄弟呢,我看他们都不是那坏了良心的,断没有不管你的道理。” “娘,你说什么哩!你老还硬邦着呢,活个七八十的不成问题。” 李二嫂知道黄姥姥心疼她,鼻子酸溜溜的,觉得要被冻出鼻涕来,连忙打断了她的话,也不再去管她公公到底为啥又生了气。 李老头心头有气,埋头大步快走,刘桂英牵着狗蛋便有些跟不上了,和背着铁蛋的王大梅落到了后边。 原本刘桂英好不容易寻着机会,敞开了来吃肉,嘴瘾还没过哩,就被男人强拉走了,这一路上,脑子里全是那一桌子的好菜好肉。 “弟妹,你说,二哥哪儿来那么多银子,不就谢帮忙的一顿饭嘛,怎么弄的那般丰盛?”刘桂英见两人反正都落下了,干脆就放慢了脚步。 “我哪儿晓得二哥家的事儿!” 这顿饭,王大梅吃的憋屈,往常她一直有种优越感,感觉自己男人长的周正,又读过书,又有本事,对她也是不错。唯一一桩心事便是她家铁蛋了。 但如今和黄家的妯娌坐在一起吃了顿饭,便被打击了。黄家两个孙子辈儿的,沐雪她表哥,一看就是知礼懂事的,长的也挺拔壮实,据说开了年就要在镇上,上工赚钱了,听说上门说亲的都快把门槛踩坏了。 再看那小的叫雨哥儿的,长的虎头虎脑,一副机灵样儿,才两岁多据说就在识字了。 便是那叫黄小豆的小娘子,也是个乖巧看事的好孩子,给长辈夹菜舀汤的,孝顺的紧。 更别说那黄家媳妇明明是来帮忙干活,穿戴着也整整齐齐的,一人头上插了根银簪子。 看了就叫人羡慕。 再看她家铁蛋,四岁多了也只会叫个“姐”字,虽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却显得有些呆。 “弟妹,你说二哥会不会平日里没把做木工的工钱交全啊?”刘桂英实在很在意,突然可以大口吃肉,还有钱请别人大口吃肉的二房。 “不能吧,都是娘亲自去结得账!”王大梅本不愿搭理刘桂英,但她说截留工钱这事,倒真把她骇了一跳。 这事儿倒还真有,不过不是二哥家,二是她们四房。 前两日她男人还告诉她说,银子已经存的差不多了,开了春好好寻个机会,一家人搬到镇上去住。 刘桂英没在意王大梅的异常,思索着猜道: “那就是她娘家人给的银子?” “或许吧!”见刘桂英自己把话引开,王大梅松了口气,加快脚步,随口答道。 “二嫂就是命好,有个这么好的娘家,家里都富得流油啦。”肯定了二房办这事儿是她娘家支持的,刘桂英忍不住心里泛酸,眼红起来。 王大梅撇撇嘴,心里暗道,谁叫你没个有钱的娘家呢,可劲儿羡慕也羡慕不来。 李家一大家子摸黑进了院,李老头气咻咻的,脚一跨进堂屋,脚下踩着个软绵绵的东西,没个防备,啪的一声,狠摔在地上,忍不住哎哟叫出了声。 跟在他后边的李铁山、李铁忠两兄弟连忙赶上前去扶他,天黑尽了,屋里又没点个灯,心急廖火的李铁山一不小心也踩了个啥,跟着摔倒下去。 李铁忠更稳重些,他弯腰在地上摸了摸,摸着根手臂,大喊: “爹,是你吗?” 李老头已经自个儿爬起来了,揉着摔痛的膝盖,没好气的道: “不是。” “三哥,三哥,是你么?” 李铁山觉得自己摔在了一个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上面,心里有些害怕,哆嗦着嘴,半天才吐出两个字: “不…。不是我。” “爹,你快把灯点点,这地上好像有东西。”李铁忠确定他摸着的根人胳膊,一时也吓懵了。 李老头听两个儿子声音都有些变了,赶紧摸索着点了煤油灯,把那灯举到地面一瞧。 三人都吓得退了一步。 愣了两秒,李老头最先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喊: “快,快把你娘扶起来。” 李铁山和李铁忠便搭手把不知什么时候躺在地上的李老太扶了起来,只她的嘴歪得厉害,比那田有财看起来还可怖。 “这屋里怎么有股尿臊味啊!” 后脚刚一跨进屋,刘桂英就嫌弃的用手扇了扇鼻子,王大梅也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刚把李老太扶起来坐在高板凳上的李铁山两兄弟不由往下看去,只见李老太裆部湿漉漉一片,显然是她尿了。 两兄弟不自然的挪开脸,望向李老头。 李老头心头大骇,盯着老婆子这张陌生又丑陋的老脸,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啊,婆婆的嘴。” 刘桂英终于看到了李老太,一时惊叫出声。 “鬼叫什么?”李铁山本就吊着一颗心,被刘桂英这一声尖叫,差点儿都给吓尿了,忍不住大骂。 “婆婆,这是怎么啦?家里进了贼人吗?”王大梅上前看了一眼,便不愿再看。 跳动的火光下,婆婆这张歪嘴扭曲的脸看起来,实在很怕人啊! “大梅,把铁蛋放下,来搭把手,先给娘拾掇一番。”李铁忠心里也好奇,但眼下,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先给娘换条裤子要紧。 忙了大半夜,王大梅和刘桂英把李老太收拾干净,放到床上,又煮了老姜水,给她灌死耗子般的灌了一大碗,李老头亲自用手狠掐李老太的人中,差点把她人中给掐穿,李老太才咳嗽着醒过神来。 “娘,娘,你怎么样啦?” 李铁山连忙巴过去,拉着李老太的手,一副孝子模样。 这个家,也就娘最偏心他们三房,要是老娘有个好歹,就凭他,他是斗不过老四那个道貌岸然的阴尸滑头的,他又没得二哥那样富有的岳家,以后他们三房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呀! 李老太与女儿李春花在镇里吵了一顿,气的晕死过去,醒来就觉得身体很是不适,说话张不开嘴,口水也控制不住往外流。 女婿脸上带着怒火,冷冷一句,“娘怕是想家了,咱给她送回去吧”,她那狠心的女儿屁都不放一个,就给她强送回来了。 李老太又急又怒,偏说不出话来,看着女儿女婿把她丢在堂屋,转身就走,李老太急火攻心,想去追,没想到双脚也不咋听使唤了,一不留神就踢到门槛,直挺挺摔倒地上,头狠狠摔在石头地上,顿时就晕死过去。 “娘勒,你到底是咋啦?可吓死媳妇了。”见婆婆醒过来,刘桂英一屁股撞开前面的王大梅,挤进去,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干嚎起来。 王大梅也想做做孝顺媳妇的样子,只是看着李老太那快歪倒耳朵根的嘴,实在是滑稽,哭不出来。 李老太看着三儿,三儿媳妇哭天抹泪的,心里倒安慰了几分,张了张嘴,努力想说点啥,却发现舌头发麻发硬,啥也说不出来。 “爹,我咋看着,娘倒像是中风了。”李铁忠把李老头拉到一边,小声嘀咕。 “今儿早出门,还好端端的,咋突然就中风啦?”毕竟是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妻,李老头心里还是挺难过的。 “爹,咱可不能不管娘啊!”李铁山尖起耳朵听见四弟说老娘是得了中风,心咚得一下掉下了冰窟,原本是假哭,顿时就伤伤心心的流下眼泪来。 这个家要是娘说不上话来,谁来给他们三房撑腰啊! “对,爹,咱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娘医好了,这个家可少不得娘啊!” 刘桂英也不傻,一瞬间想通了关键,也哭喊起来。 王大梅倒没啥想法,反正她婆婆也看不上她儿子,一味偏心狗蛋那混小子,且她马上就要搬到镇上住了,婆婆哑不哑的,跟她没甚太大关系。 “今儿天太晚了,爹,不如明日咱把娘抬到镇上找大夫瞧瞧吧!”李铁忠建议。 “那得花多少银子?”刘桂英嘴快,一下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李老头恶狠狠看了这三儿媳妇一眼,心里怒火交加,说不出的寒心,瞧瞧,老婆子平日里最惦记的老三家的,关键时候只晓得银子,银子。 “你放心,用不着你掏钱!”李老头语气冷冰冰的。 刘桂英见惹了公公生气,连忙摆手解释: “爹,媳妇不是这个意思,再说,我和铁山两口是多老实的人啊,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两口子可从没有背着爹娘藏半分私房的。” 王大梅和李铁忠全都望向刘桂英,心里又鬼,便是看什么听什么都是鬼,王大梅心里打着鼓,紧张的拉了拉李铁忠的袖子。 “三嫂,你这话是个啥意思?”李铁忠故作镇定,生气的反问。 “四弟,嫂子不是说你呢!谁不知道你最孝顺了。”刘桂英急的额头冒汗,继续解释: “我是说二哥,二哥既然有那般闲钱请客吃饭,这娘病了,他是娘得大儿子,怎么也得他出大头不是?” “再说,今儿咱都不在家,咱走的时候就他们二房和娘在屋里呢,谁知道娘得病是不是他非要搬家给气的?” 李二嫂听了沐雪的,来帮忙的汉子,全都一人谢了十五文铜钱,大娘媳妇子一人谢了五文,把大半村子的人都给高兴的,拉着李二嫂两口子说了不少好听话。 打发走了村里人,李二嫂和黄姥姥领了沐雪两个舅妈收拾了大半个时辰,才把东西给收拾好了。 各家借来的碗筷,桌椅都已经物归原主了,沐雪家前面的荒地上,顿时空旷起来。 如今她们还不晓得李老太突然中风那遭,更不晓得李家已经在算计着让她们家给出李老太医病的事儿吶! 眼瞧着天黑了,李二嫂千言万谢得送走了大哥和小弟两口子,因黄姥姥要与沐雪三舅一起回镇上去,便没跟他们家去。 沐雪爹醉得吐了两回,又喝了碗热米汤,头虽还钝痛这,人却基本清醒了。 黄三爷坐在二姐家赞新的堂屋里,桌子上点上了煤油灯,映得他脸忽明忽暗的。 黄姥姥盘腿坐在李二嫂里屋的床上,拿起剪子,剪了剪旁边的灯芯儿,拉着李二嫂的手,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沐雪挨着她姥姥坐着,安安静静的听她们娘俩拉家常。 等李铁栓,用冷水净了脸,脸色好些了,黄三爷便打起精神,准备跟他说说正事。 “三儿,进来说吧,外面风一灌,怪冷的。”黄姥姥脸色终于露出了些笑容,招呼堂屋的黄三爷。 “娘,没事,不算冷,我和姐夫说事哩!” “喊你进来,你就进来嘛,亲姐姐的屋子,有啥忌讳的!”李二嫂亲自上堂屋叫黄三爷: “你读了那么些书,那些假正经全不必学的。” 黄三爷沉思了一秒,也不坚持了,笑着说: “二姐,是弟弟我钻牛角尖了!” “可不是嘛,别是读书,人都读傻了!”黄姥姥一身轻松,想着接下来的好事,打起自己亲儿子的趣儿来。 “娘,可不兴您这样说,三弟最是聪明了,哪里傻了,我就是多长十个脑袋怕也比不上他呢!”李铁栓之前迷迷糊糊的,全不记得自己把亲爹老李头得罪了的事儿,笑的一脸傻气,也进了屋子。 “你呀!什么时候也这么会说话啦?”黄姥姥笑,看着面前老实忠厚的女婿,除去他耳根子软,太愚孝这一项,其余倒还真跳不出啥坏毛病,老实说她心里对这个女婿还是很有几分满意的。 “都学的油嘴滑舌得了。” “娘,我说的是真的,三弟他真的很聪明!”李铁栓一本正经起来,惹的大家哄笑。 笑了一番,黄三爷在老娘和姐姐对面拉了板凳坐下,正了正脸说: “二姐,姐夫,我这儿有一个天大的好差事,专留给你们家呢!” 沐雪眨了眨眼睛,看见她一向严肃的三舅舅眼睛发着光,也挺起了腰杆,尖着耳朵听。 黄姥姥感觉到沐雪的动静,慈祥笑起来,轻拍几下她的手。 “是啥好差事?”李二嫂被勾起了兴趣。 “你们可能还没听说,金陵如今发现了一座大矿山,官家正招采矿的人哩!” 见大家听得认真,黄三爷也不卖关子,继续说: “按说这种好事,原也轮不到咱这种小镇,但这矿一经发现就直接禀给了琼州知州,那知州据说是盛京穆家的三子,新得的小子一生下来就大病小病不断,很不好养活,为了给这位小公子祈福,知州老爷便发下话来,新招的二百六十人矿工拿出一百个名额分到各个镇子去,专挑那家穷有力气的汉子,也算是给那位小公子积福了。” “咱这镇子也就得了四个名额。”黄三爷伸出四根手指头。 “这跟咱有啥关系?”李铁栓脑袋还有些晕,一时没想通透。 “关系大着去了。”黄三爷便笑,他这姐夫实在是老实: “姐夫,你不晓得,这但凡举荐上去的矿工,全年包吃包住不说,少说工钱十来两,这还是保守的数字哩!” 终于说到关键了,一年十来两银子,两年就能挣下一座房子呢,别个人家辛苦一辈子也保不定能挣下一座房子来呢! 这可不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吗? “那可不让人抢破了头?”李二嫂砸吧砸吧嘴,望着黄三爷。 “那是当然,不然姐姐以为那里正为啥见天的追着你兄弟我?” “我说呢,今儿个里正家几个媳妇子拉着我扯了好一会儿的家常呢,搞得我莫名其妙的,还以为她们咋得啦!” “那你答应把名额给里正家了吗?”李二嫂又问。 黄三爷不直接回答,反而说: “我准备留个名额给姐夫,二姐,你看咋样?” “留给我?”李铁栓惊的张大嘴,乐得都发不出声,头又有些发晕了。 “这敢情好啊!”李二嫂满口欣喜,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娘,她还没高兴的晕过头,瞬间又清醒的说: “要不,你还是把这名额留给大哥他们吧!” “二姐放心,弟弟已经给家里留了个名额了。” 听了这话,李二嫂马上就乐得合不拢嘴了,一个劲儿的搓手。 “三舅舅,这金陵要挖的是什么矿啊?”沐雪突然插嘴问。 要说挖矿确实是赚钱,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但挖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辛苦不说,危险也十分大,特别是需要爆破那种矿石,稍不注意全军覆没也是有可能。 即便狗屎运好到天上去了,但干了几年,也免不得要落下些慢性病,这简直是拿身体换银子的买卖啊! 她不太赞同让她爹爹去赚这辛苦银子。 再一个,说句豪气话,一年赚个十几两的银子,若她认真做,还不是跟玩儿似的,完全没有必要让她爹爹去冒这个险,问题是,现在她怎么才能说服爹娘放弃这送到嘴边的肥肉呢? 且她三舅舅也是一片好心,她要怎么拒绝才不显得辜负呢? “这还真没露出口风来。”黄三爷摇摇头,他其实都没想过问问乡长到底是挖什么矿,主要是这个差事实在是太诱人了。 “三儿,你这样帮姐姐,姐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李二嫂好端端的,突然就欢喜的抹起眼泪来。 黄姥姥忙拉着衣袖给她擦眼睛,埋怨道: “好好子的,哭啥哭啊?” 李二嫂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没什么,我就是太高兴了。” 沐雪张了张嘴本想着拒绝,但看她娘老子,姥姥,舅舅一屋子的人都那么高兴,也不忍心扫他们的兴。 还是缓缓吧,先把她娘说通了,再拒也不迟。 这边沐雪大舅黄万友并媳妇张开芬一进屋,张开芬挂了一天的笑脸,瞬间就放了下来,解了围脖狠狠扔在床上,忍不住压低声音朝黄万友抱怨: “也不知道你娘是咋想的,统共就生了三个儿子,自家儿子都照顾不过来呢,到把那般好事推到外人身上去!” “牛儿哪儿是外人,他不是我妹夫嘛!”黄万友慢腾腾的脱衣服,他并不是个太计较的人。 今儿回去的路上,黄老爹便将上矿场上工的事儿给两家说了,且直接宣布黄家这个名额就由小儿子黄万贵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其实这事儿,黄老爹和黄姥姥商量了好几回了,最后想着说大儿子现在跟着老爷子学了一手的木匠手艺,也算寻了门吃饭的活计,且以后分家,大儿子是要跟着他们老两口一起过的,小儿子分出去了,又没得门手艺,又不像老三,识文识字的,能在镇上寻个长久的活干,还是把这个机会让给他罢了。 再一个,听老三的口气,也是更偏向老幺的。 当年为这老三念书考学,老幺便给耽搁了,黄家两老口三个儿子,也就老幺没得上过学,为这,黄姥姥黄老爷总觉得心里对不住他。 这些年老大时不时随老头子去给人做木活,倒也能抽空歇歇,老三又去了镇上,虽也忙,也不是下力气的活计,家里的地大多都是靠着老幺白天黑夜的伺候出来的,他也从没个怨言。 为这,老两口又心疼他两分,于是便做了这个决定。 大舅妈张开芬并不能理解黄姥姥黄老爷的苦心,只觉得公婆太偏心了,一口气堵在胸膛,连呼吸都变沉重了。 “老四不就生了个儿子吗?你瞧你爹娘那样,宝贝得像个金疙瘩,当谁没生得有儿子吗?” 张开芬出不了气,突突的说着: “当年咱生平哥儿的时候,也没见着你爹娘那么高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那不是雨哥生的艰难嘛?所以爹娘才多疼他几分。”黄万友不以为意。 张开芬看和他说不到一块儿去,气得跳下床,狠狠在黄万友胳膊上拧了一把: “到底谁是你媳妇?你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帮着别人说话?” “哎哟,你别闹,这事儿,爹已经定了,你再闹腾也没啥用。” “我不管,反正我不干,凭啥好事都让他们给占啦?咱是老大,就活该吃亏倒霉吗?” “那你还想咋样?”黄万友被媳妇吵得头痛。 张开芬推了推黄万友: “你去和爹说,说你想去矿上做工。反正雨哥儿还小,四弟留在家里还可以顺便照看照看。” “我不去!”黄万友坐在床上,开始脱棉裤。 “你去不去?”张开芬拧起黄万友的耳朵,整个人凶巴巴的瞪着他。 “我跟你挑明了吧,我去了也是自讨没趣,你以为爹会改变主意吗?三弟跟爹推荐的也是四弟,不是我哩!”黄万友火了,甩开张开芬的手,朝她吼起来。 张开芬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儿老三还插了一脚,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个没出息的,白当这个大哥了,你看家里谁拿你当回事儿啊?啥事儿都是他们几个商量了算,呜呜……” 张开芬尖叫着,突然大哭起来,边哭边朝黄万友身上捶拳头。 黄万贵两口子正准备睡觉,听到大嫂的哭喊,也叽叽咕咕咬起了耳朵,陈美娟知道她这辈子再也没可能怀上孩子,所以分外的看重雨哥儿。 咬着牙说什么也不愿把这矿场的好差事拱手让给别个,她还要多存钱,以后给她雨哥念书考学呢!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医药费 第二日天一放亮,李铁山就来叫门,把李铁栓给叫了去。 昨夜沐雪陪着她娘,折腾得挺晚,加上终于从老李家搬了出来,心中安定,睡得也稳了,起的便晚了。 李二嫂热了昨日的剩菜,又熬了粥,招呼沐雪起来吃饭。沐雪揉着眼睛,站在门口,从敞开的大门望出去,一大片辽阔的荒地,左面是葱葱郁郁苍翠的大山,看得使人心旷神怡。 “二丫,快来!”李二嫂心里也高兴着,昨个儿得了她三弟的好信儿,按捺不住欣喜,她一夜都没咋睡,今儿一早起来,却是从没觉得的舒畅。 “娘,以后可不兴再喊我二丫了,这名儿也太土了,唤我沐雪吧!” 沐雪坐在桌旁,吹了吹稀饭,再次纠正李二嫂。 “你呀,主意也忒大了,也不和爹娘商量商量就把户籍上的名儿给改了。”李二嫂把一碟子花生米放在沐雪面前,嗔怪道。 “对了,爹呢?” 一大早就没见着李铁栓的影子,沐雪小小啜了一口滚烫的粥,问道。 “被你三爹叫走了。”李二嫂也坐下来,用筷子搅了搅稀饭。 “听说你奶病了,挺厉害的,快吃,吃了咱也去瞧瞧。” 真是丧气,也不晓得是真病还是假病。 哪儿那么赶巧了,他们家刚昨个儿才搬了出来,老太婆今儿就病得要死要活的啦? 沐雪是不太信的,好好的心情突然就被搅和了。 虽是不情愿,沐雪和她娘还得顾着名声,收拾好也一路往李家去。 两人穿过大半个村子,又灌了一肚子的冷风,却扑了个空,李家院门紧紧闭着,一个人影也没有。 隔壁大娘捂着个竹火儿,听见响动出来: “牛儿媳妇啊,快别喊了,你爹娘兄弟们一早就上镇里去了。” 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李二嫂一家在李家什么境况大娘门清着呢,虽心里同情他们,也贯没有插手别人家事的道理。 她出了院门,看着两人道: “你娘看着不好了哩,嘴歪得不像人样儿,口水滴哆的,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你们赶快去镇里瞧瞧去吧!” “这么严重?” 李二嫂唬了一跳,还以为婆婆是装病骗她男人回去,不想是真病了。 跟隔壁大娘道了谢,李二嫂就拉着沐雪急冲冲往镇里赶,怎么也得做做面儿,不然别人还以为他们二房刚分家搬了出去,就没良心得不管家里老娘了。 “娘,咱还是先别去了。”沐雪拉着她娘,她奶可硬邦着,耍横骂起人来精神倍儿好,可不是像能中风的人。 看来是程老狐狸那包毒药起了作用,沐雪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没想到那死老太婆也不过喝了一口,就发作的那般厉害,真要全给喝了,妥妥儿得包管让她下不来床,一辈子瘫在床上。 沐雪心里暗爽,也不觉得冷了: “娘,奶有那么多人陪着呢,出不了啥事儿,再说爹不是去了吗,咱还是先回去等消息吧!” “家里还一堆的事儿没收拾好呢!”沐雪不乐意大冷天的为个要卖她的死老太婆赶路,劝道。 李二嫂看着闺女冻的通红的鼻尖儿,有些心疼: “这天儿是怪冷,要不你先家去等着,娘去镇上看看去。” 见四下里也没人,沐雪说话便有些随意了: “娘,奶那是活该,她生了病跟咱有啥干系,咱范不着大冷天的为她来回奔波,再说,娘现在赶去,也没人领情哩,咱干嘛上赶着去自讨没趣!” “二丫!” 沐雪一双眼睛突得瞪的圆溜溜的,李二嫂连忙改口,四处张望一番,小声说: “雪儿,这话可不敢随便胡说,被别个听了去,还不知被编排成什么样子,要是背上了不孝的名声,咱就没法在李家村呆着了。” “不管你奶平日对咱咋样,现如今怕要不了一会子功夫,她得病的事儿就得传高了去,恰又是咱刚搬家的节骨眼上,娘还不赶着去瞧瞧,怕是要别人戳脊梁骨,骂不孝顺了。” 沐雪没法,再不情愿,也只得随她娘去了。 也没个人告诉沐雪她们她奶去的是哪家医馆,好在镇子不大,统共才三家医药铺子,想来李家人也舍不得花银子,沐雪建议去最小那间铺子看看,果然,李家的人全都挤在里面。 大夫也是个老爷子,胖乎乎的,不知道医术咋样,正捏着银针往她奶头上扎,把她奶扎得像个刺猬,看着怪吓人的。 “二嫂,你来了。”王大梅最先招呼沐雪两人。 沐雪挤进去,瞧见她奶那张脸,差点乐出声儿来。 李老太舌头又麻又硬,看沐雪探个脑袋过来,眼睛一瞪,就想骂她一句,哆嗦了半天,发出呜呜的声音,谁也听不清她说的啥,反倒是流了一滩口水。 这个胖大夫可没那好耐心,当即就发火了: “乱动什么,嘴歪成这样还不老实?”话说着,大夫手下可没那么讲究了,直接把针扎进去,痛得李老太抽了一下,只能干瞪眼。 “瞧见没,我说啥来着,娘这病就是二哥他们给气出来的。”刘桂英说: “谁不知道二嫂和娘不对付啊,你看,她们母女一来,给娘气的,口水都流了那么一滩。” 乖乖,他们抬着娘把镇里的医馆都跑遍了,大夫诊金一个比一个收得高,简直是抢钱啊!最后只得挑了个稍微收得少些的,可也要三两银子呢,还不保证能给娘治好勒! 依着刘桂英的想法,娘反正也活了几十年了,往后还能活多少年也不定呢,只要把她医治得能帮得了他们三房说话,也就足够了,走不走得动道儿的,全不必那么计较。 他们三房可是没银子拿出来的,若真要凑银子,他们也只能卖粮食了,这可不是生挖了刘桂英的肉了。 刘桂英蹲下去,拿帕子给李老太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打定了主意要让二房出这个诊金。 听她这么一挑唆,又见李老太死死盯着沐雪母女俩个,李老头看李二嫂的眼神就不好了,质问李铁栓道: “牛儿,昨儿到底发生了啥事?能把你娘气成这样?她辛苦把你生下来,又养了几十年,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还能有啥事呢,肯定是二哥他们要搬家,娘死活不同意,就把娘给气着了!”李铁山唯恐天下不乱,也来插嘴: “二哥,不是我这做弟弟的说你,你说娘平日待你多好啊,你也狠得下心,现在把娘气成了这样,还中了风,你这儿子也是白当了。” 沐雪和她娘刚进屋,身上的寒气还没全退去呢,就被众人这一顿没头没脑的指责,也是气乐了。 放眼一看,李家人一个个人那眼睛瞪着他们二房三人,四爹站在角落里,明晓得不关他们家的事儿,也不说发个声,只冷冷的看着。 李铁栓急了起来,还傻乎乎的解释: “爹,咱搬家的时候,娘并不在家哩!哪儿能就是儿子把她老人家给气病的?” “不在家?你哄鬼去吧!”李铁山一向没把这个二哥放在眼里,说起话来毫不尊重: “你搬家那么大的动静,娘能不晓得?娘一向说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你非要闹着分家,搬家,肯定是娘拦着不让你搬,你就把娘给气得中风了!” “三弟,你积点德吧,看把你能的,没影儿的事也让你说的真的似的,你哪只眼睛看见咱把娘气病啦?”李二嫂不干了,她好心好意赶来看娘,却被这一个二个的把屎盆子往他们头上扣,再好的脾气也磨没了。 “该积德的事你吧。”刘桂英咋呼起来:“你就是没积德才生不出儿子,也好意思在这儿巴巴!” 眼见着李家人你一嘴我一嘴吵起来,胖大夫顿时就火了,站起来,瞪着眼,大喊一声: “你们是来看病得还是吵架来了?嚷嚷啥嚷嚷,还让不让看病啦?要吵都给我滚出去吵!” 见大夫发了火,李家几人脸上都谄谄的,下不来脸。 你瞪我,我瞪你,全憋着气。 “她爹,咱走,咱的孝心老天看着呢,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李二嫂被气得很了,拉了李铁栓的手臂往外要走。 真是气死她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你到哪儿去?”刘桂英见了,不顾大夫脸黑,连忙起身上前拦住。 “娘治病的银子还没付呢,你别想走?” “想走,可以啊,先把医馆的诊金付了再走。” 李二嫂瞪着自己这个三弟妹,见她不像开玩笑的,其他人也沉默着不说话,纷纷拿眼睛盯着,这才醒悟过来了。 先头说了那么大一堆,屎盆子扣的哐哐响,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你凭什么让咱家出银子?”沐雪见她娘被气懵了,上前去,冷眼瞪着刘桂英: “我奶可不止我爹一个儿子,要出也是大家一起出。” “死丫头,你给我起开。”刘桂英一把把沐雪推开,尖着嗓子喊:“娘是你们气病的,当然得由你们出银子。” 她把手摊在李二嫂面前,厚着脸面:“二嫂,一共三两,你快掏银子吧!” 沐雪被刘桂英一推,没站稳,差点扑到地上去,胳膊撞到桌子上,幸好穿得厚实,却也痛啊,心头顿时火了。 操! 她顺手从大夫摊开的针包中抽出几根银针,想也没想,跳起脚就朝刘桂英脖子上一顿猛扎,扎得刘桂英嗷得一声怪叫。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胖大夫气的脸色的肉一抖一抖,放了手中的银针,几步上前从刘桂英脖子上把他的宝贝银针给拔下来: “这病我不看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快,把他们都给我赶出去,真是晦气,大清早的闹到我医馆里来了,还没见过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家。” 胖大夫甩手不干了,收了针包,指着李家几人大骂。 “师父,他们还没给诊金呢!”伙计跑过来,拿着鸡毛掸子,一边往外赶人,一边提醒。 “不行,把她给抵这儿,你们赶快拿了诊金来领人,要晌午还不来,我就把她送官里去!”胖大夫指着榻上的李老太,冲李家众人一顿喊。 李老太呜呜的说不出话,又着急,又气愤。 被医馆赶出来,众人脸上都不好看,刘桂英脖子被扎了几个针眼儿,钻心的痛,上前来要厮打沐雪,沐雪灵活的在李家几人之间穿梭,趁着刘桂英没注意,伸脚一绊,就把刘桂英绊了个狗吃屎。 狗蛋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起来,李铁山没好气的朝他脑门上一扇:“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傻儿子这几年老是和二哥家那死丫头亲近,说都说不听。 “爹,现在咋办?”李铁忠捅了桶王大梅,王大梅不得不开口问。 只见医馆两个伙计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守在门口,拿眼睛瞪着他们,这可不是他们李家村,是人家的地盘,不敢胡乱来。 “咋办,拿银子,把你娘接出来。”李老头没好气,盯着大栋栋三个儿子,关键时刻真是一个都靠不住。 “二哥,爹叫你拿银子呢!你现在可是连爹的话都不听了?”李铁山拉住想往前打沐雪的刘桂英,把脸对着李铁栓,硬邦邦的。 “三爹,咱爹娘走的时候,奶正和大姑在一道呢,搬家的时候也没见着奶人影儿。”沐雪手里确实有银子,二三两银子她还不放在眼里,但她偏不愿意给李老太使,凭什么啊?有好的没想着他们二房,要钱要米了就想起他们啦? “或许,奶是被大姑和田家那母子俩给气得中风的,毕竟,奶可疼秋梅表姐了,也不愿意看着她嫁给田有财吧!” “冤有头,债有主,照这样说来,你们也该向大姑和田家讨银子去。” “这和他大姑有什么关系?”王大梅感到奇怪:“田家人昨儿个上咱家来干啥?” 二哥二嫂不就是不乐意田有财那老鳏夫给当女婿,才闹着要分家的吗?这门亲不是早退了吗? 沐雪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不像作假,确实很惊讶,看来大家都被她奶蒙在鼓里呢。 也不怪她心黑手辣,谁叫她奶背着全家都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呢? “奶收了田家一亩地,又不愿意退给人家,田有财看上了秋梅表姐,便将她抱了回去当媳妇,便是那个时候,奶和大姑一起出门的。”沐雪好心的给大家又解释了一番。 “胡说,那田有财明明看上的是你!”刘桂英瞪着眼睛,就田有财那副鬼样子,大姑脑子进水了才会把秋梅嫁给他。 “三婶,你说话注意着点儿。”沐雪冷下脸来,盯着她阴沉沉的说:“你要再这般信口胡说,小心舌头生疮,嘴巴流脓。” “你个死丫头,竟敢咒我…。” “都给我闭嘴。”李老头从沐雪的话里也猜出了几分真相,想来是那老婆子不死心,把他们支了去老舅婆家,约了田家来领人,只是不知道反而被这二房给反摆了一道。 细究起来,终究是没脸没皮的事儿。 “这样吧,你们兄弟三,一家出一两银子。”李老头下了决论。 “爹,凭啥啊!”刘桂英又喊了起来,昨晚明明说好了的,不让他们出银子,都让二哥家出,这怎么还临时变卦啦。 “娘又不是咱给气病得,凭啥让咱掏医药银子啊?” “凭啥,就凭你男人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你掏这一两银子说到天上去也是该得!”李老头生气了,朝刘桂英大吼。吼完又问李铁忠: “四儿,你怎么说?” 李铁忠盘算着在镇上买两间屋子还差四五两银子呢,这又平白无故拿出去一两,心里也是不愿意。 “爹,二哥有银子,不如先叫二哥给垫着,等儿子赚了钱再还给二哥。” 瞧他这话说的多好听,什么叫他们家给垫着,这一垫怕就是一辈子,十年八年的也别想还给他们了,说出去还是三兄弟一起给付的医药钱,好名声他们两家可是一点儿没落下。 李二嫂可不傻,若非要让她出银子,三家平分,她倒能接受的,要让他们一家给垫吧着,和要他们一家全出又有什么区别,随即就沉了脸: “四弟,你二哥家可不是开银楼的,这刚分家,吃饱饭都成问题,哪儿给你拿那些银子来垫着,你还是另想法子吧。” 昨个儿晚上,李铁栓晓得三舅子给安排了矿场的好活计,想着他一年下来也能赚十来两,听四弟这么一说,本就想开口答应下来,幸好,沐雪眼明手快,见她爹眼神软下来,帮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爹,好冷啊!” 李铁栓被岔开话,听闺女喊冷,又见她小脸红通通的惹人怜爱,忙把她手捂着,搓了搓。 “二嫂,你这可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你这又是修房造屋,又是大鱼大肉请半个村的人吃喝的,哪儿能没银子啊?你莫不是怕弟弟穷,还不起你的银子,不愿意借罢了。”刘桂英眼睛一亮,打定了主意让找二哥家借银子,还不还的还两说。 昨儿个刘桂英还狼吞虎咽吃了她们家好些肥肉,这就反过来咬了她们一口,李二嫂心里气的慌,那汪肥的肉就是喂了狗,狗还知道朝她摇两下尾巴哩,喂了三弟妹这白羊狼,反而惹出一身骚来。 “爹,我真的没银子,修整房子的银子都是朝娘家借的,还欠着一屁股债哩!这次娘生病,要使银子,媳妇也只有厚着脸面去娘家借去,哪儿有多余的给两个弟弟垫啊!” 李二嫂明白她可不能开了这个口,不然往后,一有事儿就都得他们二房垫吧着了。 “对呀,二嫂娘家有的是银子,反正你都要去借,不如就多借二两,帮你弟弟垫上嘛!”刘桂英脸皮也厚,马上就说:“你瞧瞧弟妹我,就是想借点银子也没地儿借去呢!” 刘桂英这话堵得李二嫂一时间不知道说啥好,李老头也不发话,只盯着她,把李二嫂气得呼哧呼哧呼出一团团白气。 沐雪见她娘一张嘴说不过几张嘴,凭得这些婶子爹伯脸皮又太厚,老头子又摆明了偏心眼子。 眼睛骨碌一转,看着最先挑起话头的四爹李铁栓说: “四爹,听说你和镇里那典当铺的掌柜很熟啊!大正月的,你连爷奶都舍不得孝敬,就给那典当铺子的掌柜送了好几回年礼,想来你去他家借一两银子,他也不会不借吧?” 操!她差点都忘了,她手里还握着她四爹这么一大把柄呢,她四爹竟也敢在她面前蹦跶! 沐雪斜着冰凉的眼,脸上带着笑望着李铁忠。 李铁忠心猛的一缩,怎么把这桩给忘了,再看沐雪的眼神就由不冷不热变成了慌里慌张了。 “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些什么。”李铁忠很怕沐雪把他在典当铺上工的事儿给捅了出来,脸色一变,再不敢盯着二哥二嫂他们家了。 “我不过是帮馆子里给那掌柜的送了几回吃食,就被你说成这样。”李铁忠尴尬的解释。 沐雪可不打算轻饶了他,又说: “正月里馆子里那么忙,四爹又要算账的,哪儿有时间给跑腿啊!再说,馆子里有的是伙计跑腿呢!” “四爹,你说你没银子,咱不如这就一起去你上工的馆子里结算结算,怕整个年下来也有不老少的钱呢,便是不够,你跟那老板张张嘴,还怕借不来一两银子吗?” 王大梅吓的直扯李铁忠的袖子,李铁忠看着沐雪那张俏生生的小脸,心里恨她多嘴多舌,却也是不敢真去饭馆的。 为了去典当铺上工,他在馆子里辞工的时候就和老板闹的不太开心。 这要真领了这一大家前去,他多年来藏下的私房钱就曝光了不说,若被三弟挑唆着全吐出来,他也就甭想在镇上买房子了,想想李铁忠心里就害怕。 他忙挤了挤脸上僵硬的肌肉,带着虚火不自然的说: “二哥,弟弟想了想,怕也能勉强凑出个一两银子来,该我出这份,我便出了,也不必二哥费心了。” 李铁山两口子听了沐雪的话,也想到四弟是个闷声发财的主儿,他那一两银子倒是有着落了,可他们三房也没个来钱的路子,只能卖粮食了。 这样想着,心里便酸不拉几起来,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是的勒,二哥有个发财的岳家帮衬,四弟又有正经活计来钱快,活该咱三房啥好也没挨着,爹,你瞧着分家分的,要把你三儿子一家活活给饿死了。” 刘桂英不满,叫出声来,李老头狠狠刮她一眼,怪她心大不知满足,当初分家的时候他和老婆子就私下多给了他们两亩地,现在他老娘病了,要出银子了,也就他们家阵阵的哭穷,不拿银子出来。 沐雪很不愿看她三婶胡搅蛮缠下去,计上心来,说道: “三婶你也别慌啊,你说分家分的不公平,侄女我倒想起一件事儿来。”见刘桂英上当,看过来,沐雪接着笑着说: “当初分家的时候,大姑可还欠着咱家二十两银子呢,这都过多长时间了,别说银子了,也没听大姑提谈一两句。” “姑父的肉铺子可是个来钱的买卖,这两年怕也存下不少银子,这欠咱的银子怕也该还了。” 刘桂英眼睛一亮,听沐雪说: “且不说奶最是疼大姑的,大姑理应该出点银子尽尽孝心,便是奶突然中风病得这般厉害这事儿,就和大姑脱不了干系呢!谁知道她们和田家咕隆些什么呀?这才把奶给气倒了。” 刘桂英头一次觉得这二哥家的死丫头说的还真在理,不住的点头。 “虽说那二十两银子分家的时候也该分,但如三婶所说,我一个女娃娃家的,咱二房也没脸子要求去分那银子。所以啊,大姑欠的银子咱家是不打算要的,三婶,你要不要可就是你的事儿了。” 沐雪这一席话简直不要太好听,听得刘桂英一颗心咚咚的跳个不停,她和李铁山对了一眼,乖乖,她怎么把这桩给忘了。 二十两银子呢! “要不三婶,你去大姑家借点儿去?” 沐雪见刘桂英脸上欣喜的表情藏都藏不住,又拿话勾她。 刘桂英警惕的望了一眼老四两口子,怕他们也跟着打这二十两银子的主意,当下不好开口,只随便说了一句糊弄过去了。 也不再哭穷,说像沐雪家借银子的事儿,她现在是巴不得趁着这个借口去向大姐讨债哩! 不过一瞬间,吵吵闹闹的李家人,又和和美美起来,大家一起去医馆朝那胖大夫低三下四的赔了不是,依旧让他给医着李老太,至于各家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就只有各家自己清楚了。 沐雪四爹最先把那一两银子的分子给拿出来,沐雪家随后也说从黄姥姥借了钱,给出了。 三婶子刘桂英果然借着由子,上大姑家大闹了一番,把好些陈年往事都翻了出来,加之村里那么些人都瞧见了李老太和李春花为了罗秋梅跟田家人纠缠,刘桂英便更加理直气壮了,直接骂李春花没良心,气倒了老娘不管,只让儿子们捡底。 李春花和罗屠夫也不是好惹的,硬是没让刘桂英这个出了名的泼妇讨着半分便宜。 刘桂英上门去讨了两回,没成,便开始到处编排罗秋梅被田有财那个老鳏夫,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占了便宜的事儿来。 一时,镇里的媒婆都把大表姐罗秋梅列上了黑名单,平哥儿娘还跟着感慨了一番,幸好当初他们平哥看不上罗家拿大娘子,不然娶了回来,怕是老祖宗的脸都给臊没了。 这样的风言风语传的沸沸扬扬的,罗秋梅便成了他们巷子里的笑话,就连上他们家买肉的大娘婶子门都少了,都说他们家门风不好,生了个闺女勾起人来荤素不禁,连老鳏夫也不放过。 把李春花气的半死不活,却又不能个个逮着人去解释,又在心里把刘桂英并沐雪一家都给恨上了。 表姐罗秋梅受不了流言蜚语,在个刮北寒风的晚上,趁着家里人都睡熟了,拿了她爹平日捆肥猪的大粗绳子,往房梁上一搭,就想不开上吊自尽了。 幸好让被尿憋醒的冬梅给瞧见了,这才救了下来。 眼见着刘桂英三天两头来闹,不是个办法,大姑李春花终于服了软,给了刘桂英五两银子,才把她给打发了。 之后,李春花两口子马不停蹄,在隔了上百里的偏远镇子,给表姐罗秋梅寻了门亲,匆匆忙忙将她嫁了出去。 沐雪晓得消息的她大表姐都怀上孩子了,可见这事儿让大姑瞒得多紧。 也不知是李老太运气好,还是因她喝的药水太少,那胖大夫真有两把刷子,反正开了春,她倒是恢复得挺好的,不禁能自己下地走动,话也能说明白了。 只她那歪到耳根子的嘴是恢复不了,看起来实在让人忍不住发笑。 可能她自己也觉得丢人,便很是消停了一阵子,全不管沐雪他们这个小家怎么过,沐雪她们倒乐得清静。 可喜得是,三婶刘桂英从大姑手里抠着了五两银子,心里欢喜,便是在村里碰见了沐雪和她娘,也能给个好脸色了,亲亲热热的说上一番话了。 四爹因顾着沐雪手里有他把柄,更不敢轻易来招惹,即便是有什么事,也是客客气气的,透着一股子小心。 值得一提的是,沐雪在她爹娘面前好说歹说,努力了一个多月,终于让他们放弃了想让她爹去矿场上工的主意。 沐雪家把这个名额退了出来,最高兴的便是大舅妈张开芬了。 她私下跟沐雪大舅说这下可好了,爹娘统共就三个儿子,三弟在镇里有好事业,这矿场的好差事可不就是她家和老四家一人一个了。 那一阵子,大舅妈脚上生风,常来沐雪家串门子,才觉得正月黄姥姥给他们的三块肥腊肉值得。 不想,正式到了官里齐聚矿工们一起送到金陵的日子,却并没有通知大舅黄万友。 除了之前定下的人,另一个来的竟是沐雪他们村里正的小儿子。 大舅妈在家里很是撒泼闹了一番,只差指着黄姥姥黄老爷的鼻子骂他们偏心了,沐雪三舅也被狠狠埋怨上了,说是他宁愿把名额让给个不相干的外人,也不留给自己亲兄弟,在家里不依不饶的,哭闹了一整天。 最后黄老爷看她实在不像话,威胁说她再胡搅蛮缠,就送她回娘家去,大舅妈才不甘心的渐渐收住了。 为这事儿,黄姥姥怄得生了一场大病,躺在床上半来月起不来床,偏大舅妈日日还要冷嘲热讽的,弄的黄姥姥心里很不得劲儿。 沐雪和她娘去黄姥姥家看她,黄姥姥人瘦了一圈,拉着她娘说个不停。 别说大舅妈张开芬想不开,其实黄姥姥心里也有了疙瘩,沐雪听她和自己娘抱怨三舅舅,说他这是特意给家里出难题呢,让她这个当娘的里外不是人,难做的很。 其实黄姥姥这话也只能和自己闺女说说,对外面几个儿媳妇可是半点不敢显露出来的,一副她三儿自有他的道理的模样,让几个儿媳妇不敢挑理。 “姥姥,三舅舅一片苦心都是为了咱家好,你这可是冤枉死他了。”沐雪歪在黄姥姥床上,听两人闲话,忍不住插嘴: “姥姥你想想,这般一年十几两银子的美差怕是几十年也赶不上,这全镇子好几个村子,每个村都有里正老爷,镇上又有地主,员外老爷,哪家没有两个穷亲戚,偏名额又少得可怜,盯着这块肥肉的人可不少哩!” “乡长老爷信任舅舅,把权放给了他,他更得稳当些,不敢出半点岔子。” 沐雪见黄姥姥和娘听得认真,细细给她们分析: “若你说这五个名额你们,他亲兄弟就占了俩儿,你猜别人会怎么说?” “便是三舅舅不管旁的人说三道四,也不得不顾着些乡长老爷的看法啊!他留个名额给舅舅们,乡长老爷晓得了也不会说什么,人心都是偏的,三舅舅顾着些自家人也是情有可原。” “但,若是他一下子把两个兄弟都弄了去,也就太显眼,太贪心了,怕他以后的官儿路也走到头了。” “咋?这般严重?”黄姥姥心中羞愧又慌乱,她只顾着一味的埋怨三儿子,却不想三儿子做这事儿都是冒着前程风险的。 “所以啊,三舅舅便是拼着被您老埋怨,也没这样做不是。” 沐雪安慰的看着黄姥姥,笑了笑。 听了沐雪一番分析,李二嫂也后怕起来,她平日没少得三弟弟照拂,可不敢给他找麻烦: “娘,幸好咱没被这美差糊了眼,要真让牛儿去了,可不给三弟惹了麻烦?” 其实沐雪她们家和黄家毕竟是不同姓呢,又不在同一个村,她爹真去了也不碍着个什么,看娘这么后怕,沐雪也想让她把心底留着的,对那美差的那点儿惦记尽数抹了去,也不开腔。 “还是你懂事!”黄姥姥虽疼女儿,毕竟比不上亲儿子,也拍着李二嫂的手长松一口气。 一转眼到了春耕的时节,别人家翻土的翻土,除草的除草,整日在田地里忙得不亦乐乎。 李二嫂和李铁栓望着门前两亩磕碜的慌地,愁得直皱眉,一时没决定要种什么好,主要是地不好,种什么怕也没啥好收成。 沐雪心里其实早有了主意,见她爹娘连日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个结果,趁机就提了出来,让他爹把地给挖了,引些水来,弄成鱼塘。 “啥?” 李铁栓掏掏耳朵,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把好好的地给挖了?” “啥也不种,那咱吃啥喝啥?等着饿死不成?”李铁栓觉得沐雪的主意简直的天方夜谭,生气起来: “你这简直是在糟蹋地呢!老天都不依啊!” “她爹,你急啥急?雪儿说的不无道理,反正这地里也长不出个啥,还不如换个道道试试。”李二嫂手里捏着沐雪交给她的几十两银子,底气足得很。 银子这事儿,沐雪和李二嫂一致认为还是瞒着她爹好,不然他漏了口风出去,怕是没几天就得给老李家的人给骗了去。 “爹爹,你只管按女儿说的去挖,女儿保证明年你就得乐的找不着北了。”沐雪劝。 “没个正经,自己爹也打趣。”李二嫂也站在沐雪这边,跟着笑了起来。 “疯了,疯了!”李铁栓看着笑作一团的母女俩,感觉一阵阵无语。 最终,李铁栓也拗不过李二嫂,抱怨了几天,还是乖乖抗着锄头,铲子去挖鱼塘。 村里人瞧见了,纷纷都来笑话他。 “牛儿,你这是要种啥啊?翻地也不是你这个翻法吧?” “这好好的地,可都让你给翻弄坏球了!哈哈……” 李铁栓心里憋着气,听着村里人的冷眼冷语,闷声不响,拼了全身力气挖地。 过了一个月,沐雪看了看,觉得鱼塘挖的不够大,不够深,又嫌她爹一人挖的慢,便请了村里几人一起来挖。 再过一个月,终于挖出了一个深两米多的大鱼塘。 又使了银子去买了青石板,砌了堡坎,将河里的水引来灌了慢慢一鱼塘。 村里人见他们这个折腾法,两个多月就折腾进去了几两银子,纷纷都说老李家二儿子脑子进水了,暗地里等着看笑话。 沐雪并不理会,挖好了鱼塘,她就开始四处寻鱼苗去。 多名贵的鱼她也不想了,就养常见草鱼和鲢鱼,这满山遍野的草,随便一割就是一背,除了买鱼苗要些成本,其余皆不是事儿。 望着自家这近两亩的大鱼塘,沐雪不免兴奋,掰着手指算,少说也能养个千把尾草鱼,四五百斤鲢鱼,按现在的市价格,两三斤的鱼少说也能卖上二十文。 一年下来,少不得二三百两银子,再不济,稳打稳算百把两也是有的,到时候笑话她疯子这些人,看她不啪啪打脸。 正文 第八十章 银锁子 七月流火。 又是打麦的时节,每家每户吆喝着,全家老小出动割麦,打麦,全村都忙得热火朝天。 沐雪爹被她爷叫去帮忙收割麦子,每日她和她娘就得多割好几背草,她们家虽说没种得一颗麦子,在整个麦季也同样累得像条癞老狗。 李铁栓一连十来日都在李家麦地里甩着膀子苦干,麦子一入仓,沐雪爷奶不说给个百十来斤意思意思,连个正经的谢字也没得。 李二嫂看着累瘦一大圈的男人,气得接连骂了好几天李家叮骨虫,真是分了家也要变着法儿的压榨人。 沐雪家鱼塘挨着秋寡妇家那亩阴山地,一连几日沐雪去割草都能看见秋家人撅起屁股在麦地里忙活,黑娃只比沐雪小了月份,如今已经长的比她还高了,十来岁的小子在没有男丁的秋家,被当成了整个劳动力来使。 因他总和秋寡妇在一块儿,刘癞子倒是几番都没寻着空儿与这秋寡妇纠缠,沐雪背着背篓割草,瞧着刘癞子在附近转来转去,远远盯着麦地里屁股撅起来秋寡妇,一副饥渴难耐的模样,很是恶心人。 刘癞子虽说的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却也在心里给自己立了底线,他惯常调戏捉弄的都是成了亲的媳妇子,断不会去招惹那没出门子的黄花大闺女去,即便他在村里作威作福,偷鸡摸狗的,村里人都恨他恨的牙痒痒,却也还保留着一点儿同村人的情谊,也是因了这点,里正偏帮起他来,村里人顶多也就说一句“人家是亲戚呢,心当然是偏着他的。”,并没有十恶不赦,此人非除不可的感觉。 刘癞子这番转悠,把李二嫂害得紧张了好几天,她私下同李铁栓讲,别是这刘癞子打上了她们家鱼塘的主意,毕竟他可是从人家院门口经过,大白天看着别人家的老母鸡随手都能顺走的老泼皮,若是被主人家发现了,还能嬉皮笑脸的说借老母鸡回去下几个蛋吃,至于这被他顺走的老母鸡他还还不还的,全看他心情。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刘癞子又是个心狠手辣的,便是他一把火烧了你家麦子,你也没地儿找人赔去,村里人见着他经过,都得关紧院门,生怕啥东西给他顺走了。 沐雪听她娘和爹说着提防刘癞子的事儿,并不以为意,她家的鱼才下塘半年,现在捞起来也最多只够塞个牙缝,怎么着也要明年夏天才能卖钱。 再一个鱼塘的鱼哪儿是那么好捉的,没得渔网,怕是他刘癞子在塘里折腾个一天一夜也抓不住一条鱼来。 最重要的是,沐雪早晓得了秋寡妇与刘癞子那一腿子的烂事,人家这是苍蝇寻鸡蛋缝来了,有她们家鱼塘什么事儿啊! 只是沐雪不好跟她爹娘把刘癞子与秋寡妇的事儿挑明了,只能看着她娘天天紧张的干瞪眼,直到秋家收完那块地麦子,刘癞子也不再来了,她爹娘才把心放肚子里去。 这日,沐雪和她娘刚割草回来,她娘回家去做饭,沐雪站在鱼塘坎儿上往水里扔草,看着黑娃直挺挺的站在他们鱼塘边,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家鱼塘。 沐雪不理他,继续往塘里扔草。 救小石头那回,沐雪就看出这个小子胆大心细,遇事儿十分冷静,有股子下乡孩子没有的机灵,她还高看他一等。 可后来沐雪发现黑娃的机灵劲儿太过火了,报复起人来那机灵劲儿全变作了狠厉劲儿,挺怕人的。 记得那次狗蛋烧了他们家的麦子,她爷奶又不乐意赔的,吓得狗蛋躲到大山里面摔断了腿,要不是邻村打猎的汉子发现,怕是三五几天都没人寻着,狗蛋必死无疑。 之后,沐雪问过狗蛋,怎么想到躲到山里去,狗蛋说他先前只是想跑到镇里大姑家避避的,半道遇着黑娃,黑娃给出的主意,才去了山里。 可黑娃跟李家人指的路,却是去镇里。 那时候他才八岁,就知道声东击西,设圈子把整个老李家耍得团团转,又能狠心的把个三婶的独儿狗蛋给作弄死,可见其心之狠毒。 此后,沐雪并不敢小看黑娃,平日见了也就点点头,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谁也别招惹谁。 沐雪扔完草,也不打算招呼黑娃,转身就走,却突然被他喊住。 “姐,你这塘里养了多少鱼哩?” 沐雪回头盯着他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脸庞,还稚嫩得很呢。 “你问这个干啥?” 黑娃见沐雪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他,局促起来,半天才说: “姐,你弄这鱼塘可比咱家种地强多了。” 沐雪心惊,她用地来挖鱼塘,全村的人都笑话她,说他们家疯了,连里正都好心提醒过,她爹娘虽说听了她的,也是一直悬着一颗心。 特别是如今眼瞧着大家都收着黄灿灿的麦子,她家啥也没有,日日割草守着这一塘水瞎折腾,谁不看笑话呢?老李家的人,到处说他们家是疯子,幸好是分出来了,不然整个老李家怕都得给他们折腾散架咯。 沐雪心惊,瞧着面前黑瘦黑瘦泥鳅般的黑娃,没想到整个村子里就他看出了道道。 “是吗?我也就是瞎折腾,强不强的,这谁也说不准哩!”沐雪不咸不淡的说。 黑娃摇摇头,一脸的坚定: “姐,赶明儿你卖了鱼,怕全村人都得跟着羡慕眼红了。” 沐雪不愿和他多说: “你可别乱说话,快响午了,快家去吃饭吧。”说完她也不理黑娃,捡起地上的背篓,背在背上也准备家去。 黑娃不依不饶的,上前来拦住沐雪: “姐,我不想种地了,我想来帮你家割草喂鱼。” 黑娃的眼睛狭长透着坚定的光芒,沐雪盯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反正她是不敢收他的。 “如今,鱼塘的鱼还没长大,也吃不了多少草,可往后鱼得胃口越来越大了,姐一家人怕是忙不过来了,我手脚麻利也勤快,吃得了苦,可以帮你们割草,一天能割十背。” 黑娃他爹死的早,家里只得他奶和他娘两个女人,前些年他还小,家里人都宝贝着他,没让他干啥重活累活,他便这样浑浑噩噩轻轻松松过了几年。 这两年他长大了,也懂事了,跟着下地才知道家里奶和娘为了养活他有多辛苦,加上他家地也不多,一年到底忙活来忙活去,勉强也只够个饱,前几年皇帝免了地税还好些,这又要交税了,他们家的日子便又艰难起来。 黑娃是个很有担当的男孩,特别心疼他奶和他娘,家里没有男人,奶也老了,往后一年年的也只能靠他了,若死靠着家里那点薄地,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近来一年,黑娃突然开了窍,打量着村里人人避讳的刘癞子总是有事没事围着他娘转悠,他心里愤怒又恐慌,却奈何人小力气小,没法和那刘癞子杠,且里正也帮着刘癞子,黑娃又没有证据,只能暗自着急。 他也是看出来了,她娘并没有多恼那刘癞子,时不时还能给个好脸和刘癞子说弄一番,黑娃很怕哪一日,她娘经不起刘癞子的诱惑便会,丢下他和他奶不管,与那刘癞子私奔了去。 这样想着,黑娃心里便更加恐慌,一会儿恨刘癞子,一会儿又恨起他娘,如此折磨了一段日子,他总算是想明白了,或许就是家里太穷太苦,他娘才会这样。 只要他能赚上钱,把家里日子过好了,他娘也不会生出什么其他的心思了。 沐雪其实考虑过请人帮忙,毕竟如黑娃所说,往后鱼儿食量大了,光靠他们一家人是忙不过来的。 可李家村这般大,也的确没有个合适的人选,这事儿她便拖下了。 沐雪细细打量一脸坚定的黑娃,若没有狗蛋那事儿,或许他还是个最最合适的人选,但如今她还真不敢用他,万一哪天她没注意得罪了这小子,指不定他就闷声不响一包药下到她鱼塘里,把她满塘的鱼儿全给药死了。 “不了,黑娃,眼下,咱自家还忙得过来。”沐雪想也没想就生硬的拒绝。 “姐,你是怕我会作怪吗?”黑娃还在坚持,不让路。 沐雪脸上似笑非笑,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我黑娃指天发誓,我对姐家的鱼塘绝对没有任何不好的心思,若是有,就让老天下个雷劈死我。” 古人多信奉鬼神,并不敢轻易发毒誓,可惜沐雪对这些是半点不信的,她只知道人心易变。 黑娃这都发了毒誓了,还以为沐雪便信了他,不想她只是笑了笑,啥也没说,绕过他就走掉了。 黑娃站在鱼塘边上,看着沐雪走进屋子,砰得把门一关,回头望着塘里碧汪汪的水,咬了咬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秋寡妇找了来,才跟她家去。 从那一天起,黑娃每日都自带着背篓去山上割草,割了就一声不吭往沐雪家鱼塘里倒,李二嫂瞧着了,劝了好几次,他啥话也不说,倔脾气上来了,第二天还是照样去割草喂鱼。 这事儿让秋家两个寡妇晓得了,把黑娃抓回去好生搓打了一顿,骂他缺心眼子,自家的活不干,偏去帮别人家干活,关键人家还不领情呢! 黑娃这一白干,就干了一个月,看的李二嫂提心吊胆的,又让沐雪爹去劝,又去找了里正,但这黑娃就像吃了*汤,谁劝都不好使,依旧日日割了草就往沐雪家鱼塘道。 村里人都说又疯了一个,他们管李铁栓叫老疯子,管黑娃叫小疯子,看着看着秋家的笑话,眼瞧着到了打稻谷的时节,那黑娃每天白日忙活了,晚上也要去割草给沐雪家喂鱼,大家就不淡定了。 “那小子肯定是撞了鬼,眼睛被迷糊住了,把牛儿当成亲爹了……” “我看啦,八成是那小子看上牛儿家闺女了,你瞧他家的闺女,长得那个水灵,娇滴滴的比那官家小姐还好看呢!” “黑娃那小子,手段好啊,这么小就懂得自己给自己找亲事啦,心劲儿真大啊……” 稻谷还没打完,这风言风语就传遍了整个村子,李二嫂听了气的一脸漆黑,回来就揪着李铁栓的耳朵道: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别再让黑娃那小子给咱家割草喂鱼了,便是打他一顿也好,你出去听听,外面传得像什么样子,往后咱家雪儿还怎么嫁人啊?” “那脚长的他身上,我怎么阻止得了嘛?”李铁栓也苦恼。 沐雪听她爹娘为这事儿吵吵了好几天,其实她对村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是不在意的: “娘,你别管他,他要割就让他割,反正是他自个儿愿意的,咱又没强迫他。” “雪儿,娘得儿啊,你年纪小,懂得个啥,黑娃他这样,简直是将咱家架到火上烤啊,别人只会说咱白占他的便宜啊……” 李二嫂看沐雪那般不在乎,心里更着急,生怕她会真和那黑娃看对了眼儿。 想当初,她可是连镇里卖酱的平哥儿都给拒了的,这黑娃哪里比的上平哥儿一根手指头啊! 可不怪李二嫂想的太多,实在是她被这流言蜚语快折磨疯了。 今儿她去洗衣服,一个个的媳妇子还拿黑娃开起来她的玩笑来,听听,她们那臭嘴了说的啥,管黑娃叫小女婿呢! 眼看着李二嫂着急的连饭都吃不下了,沐雪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第二天就在鱼塘堵了来倒草喂鱼的黑娃。 “你说说看,你是什么个意思,到底有啥目的。” 沐雪抱着双臂,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姐,我真没啥坏心思,就是想让你顾我帮你家干活。”黑娃擦了擦汗,抓起草往鱼塘扔。 “你家里有地,干嘛一门心思要上我家来干活?” 黑娃停了手,认真的说: “种地不赚钱,姐这鱼塘才能挣大钱哩!” 面对这大实话,沐雪竟无话可说。顿了顿,才盯着黑娃的眼睛说: “可我顾谁也不乐意顾你。” “为什么?”黑娃瞪大了狭长的眼睛,十分惊讶,他敢说村里绝没有哪家的小子干活有他利索。 “因了狗蛋那桩事儿,我觉得咱家这庙太小,怕是装不下你。”沐雪干脆把事儿给挑明了,口气依然冰冷冷的。 黑娃脸色慌乱一闪而过,张着嘴巴,想解释什么,最终是什么也没说,在沐雪犀利的眼神下,垂下了头。 “这件事儿,你知我知,我也不爱管闲事,所以你往后别再来我家折腾了,若还给我家惹麻烦,我也不客气了。” 沐雪见黑娃低了头,不免又威胁一番。 黑娃盯着自己脚上的一双破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动不动,过了好长时间才抬头,却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对的神色,他把背篓里的草全部倒到鱼塘里去,背起背篓,再也没去过沐雪家鱼塘。 稻谷刚收完,沐雪三舅妈就生了,还是个大胖小子,这回,黄姥姥连家里的稻谷都顾不上,提前一个月就到镇子里守着去了。 小子生下来,哭声响亮的很呢,因这年又是个大丰收,三舅舅便给沐雪那小表弟取名为黄川满,人唤满哥儿。 这次,满哥儿生下来三舅舅舅妈也没敢张扬,又专门找了大夫来瞧,都说满哥儿壮实得很呢,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这样,三舅妈才把心放了下去,派人来通知沐雪家。 正好沐雪今年这最后一波烟草叶子也晒烤好了,依旧制成了烟草丝,用黄油纸包好,正准备去镇里卖与程老狐狸呢! 接了三舅妈的喜讯,母女娘在家里收拾一番,又是换衣服,又是梳头的,急急忙忙就往镇上去。 沐雪三舅好不容易才得了满哥儿,她和她娘一致认为该给满哥儿的洗三儿送个大礼。 家里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两人只得到镇里去买。 这逛了一路,腿都走软了,也没买着个称心的礼物,再耽搁下去,怕是赶不上满哥儿的洗三儿了,沐雪便提议干脆去银楼给满哥儿买个银锁去。 她看电视里面都喜欢给小孩送银锁银手镯的,即便过了好几百年,这风俗也一直延续了下来,便想都没想就说了。 李二嫂一下子被沐雪的豪气给震住了: “银锁头?那可得老贵了,谁家娃没事儿戴那玩意儿啊?” “很贵吗?”沐雪反问,满眼疑惑。 “少说四五两银子吧!”李二嫂保守估计。 还行啊,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沐雪松了一口气,笑道: “也不算贵嘛,满哥儿来的不易,我这条命都是三舅舅救的呢!娘难道觉得闺女还不值当个几两银子?” “知道你能,你会赚银子,可有银子也不是你怎么胡乱花的呀!还没长牙,话都不会说的娃,你给他给银锁子,他能懂个啥?” 知道沐雪又寻着了那神奇的药草,很卖了些银子,可李二嫂还是就觉得肉痛。 沐雪抱着李二嫂的手臂撒娇: “娘,女儿又不笨,当然晓得满哥儿不懂这银锁头的好来,这银锁头可不仅是送给满哥儿的,更是送给三舅舅三舅妈的!只要舅舅舅妈懂得它得好就是咯!” 李二嫂转念一想,确实是沐雪说的这个理儿,这送礼送礼,可不是送给能懂的人嘛! 想着她三弟帮了家里那么多,她便咬了咬牙,同沐雪一同走进了银楼。 还是头一次进来,李二嫂束手束脚的,啥也不敢摸,只敢拿眼睛瞧,乖乖,她可从不知道连个小娃娃戴的银锁都有这么多花样讲究。 眼看着自家娘被看花了眼,沐雪便自己一个人去寻了店里的掌柜。 先前店里伙计和掌柜见来了两个一看就是乡下的土包子,也没好好接待,等到沐雪露了富,便一个个都眉开眼笑客客气气起来。 沐雪刚其实已经挑好了个刻有胖娃抱鲤鱼花纹的银锁头,足足五两银子,她哄了她娘继续去挑选,自己和掌柜的到一边交谈。 “老板,你给瞧瞧,这个能值多少银子。”她把从地主家那小傻胖子那哄来的华丽金叶子拿出来。 思来想去,这金叶子漂亮是漂亮,可也不能当银子使,放个十年八年的,也是可惜。还不如早早给典当了,换成银子是正经,只是那典当铺的掌故贼得很,她怕自己被哄骗了,只得先来问问银楼这些懂行的。 掌柜从沐雪手心小心拈起那片金晃晃的叶子,摒住呼吸,把老脸凑近了看,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望着面前这位相貌不俗,但穿戴普通的小娘子,深吸一口气,问道: “你这是,从哪处得来的,可不像是咱们这个地方该有的东西啊!” 沐雪见掌柜起了疑心,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金叶子道: “你只管告诉我,这能值几个银子,别的管那么多干嘛,反正不是偷抢来的。” 掌柜的眼睛落在沐雪紧握金叶儿的手上: “我还没看仔细,你给我再看看。” 他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般精巧的物件,光是上面隐刻的繁复经文,就是他穷极一生怕也达不到的手艺,更别说上头镶着那,见都没见过的,能把人眼睛晃花的无名宝石了。 沐雪见掌故眼神狂热,便知道这金叶子确实不凡,她张开手指,却不给他拿去,只让他在她手里看。 “这次可看清楚了?”又过了好几分钟,沐雪见掌故一边啧啧感叹,还是挪不开眼,收拢手指,一把把金叶子收了。 “唉!别……” 掌故怪叫一声,对上沐雪黑白分明的眼睛,便一下收了声。 “怎么样?”沐雪迫不及待的问。 “怕是不好说!”掌故的唏嘘道: “道不是说那金子有多值钱,关键是那出神入化的雕刻手艺,还有那颗少见的宝石,都不是能估价的。” 这掌故的倒是个厚道的,并没有哄骗沐雪。 “真那么值钱吗?” “小娘子,不管你是怎么得来的,我劝你还是别想着把它拿去还钱的好,据我的经验,这种精巧玩意儿的主人非富即贵,且还是大富大贵。” 掌故的语重心长的说: “你这一流露出去,怕是得引来麻烦。” 沐雪眼珠一转,又问: “咱镇里大地主苏老爷,难道也没有这样的玩意儿吗?” 掌故摇摇头,眼光毒辣: “怕是没有的吧!苏老爷也只能算得上是富甲一方,这玩意儿,可是有钱也买不来的,怕是得京里才得有呢!” 听他这么一说,沐雪只觉得她这一时兴起,哄骗来的金叶子有些烫手了。 别了银楼,沐雪一路都心事重重的,心里计划着要想个什么法子,把这金叶子还给那小胖子得了。 直到听了满哥儿充满活力的哇哇哭声,她才回过神来。 三舅家已经来了好些人,黄姥姥家的亲戚自不必说,三舅妈娘家也来了人,大家围着哇哇大哭的满哥儿笑话着。 满哥儿被脱了衣服,只穿了个红丹丹的肚兜,给放在了一个大木盆儿里,黄姥姥往他胖乎乎的身上浇水,盆里被人扔了好些铜钱,还有些碎银子块,应该是三舅舅的同事婆娘给扔的。 李二嫂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着,头脑一发热,就将怀里的银锁头掏了出来,乒乓一声扔进了木盆里。 那偌大的白花花的银锁一进盆,就把所有人的眼睛给亮瞎了,黏在上面挪都挪不开。 沐雪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四周一阵倒吸气的声音,再想阻止就来不及了。 “这位是谁呀?这么大方啊?”三舅妈娘家来的亲戚,纷纷咬起了耳朵。 “二姐,你这是?” 三舅妈脑袋上还绑着护额呢,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李二嫂,说不出话来。 三舅妈姜小红知道沐雪他们家才分了家,也没分得个什么,且又修整了房子,听说开春后又挖了大鱼塘,现在是一亩地也没得了。 这上上下下算下来,都快花了十两银子了,他们家这一向吃紧的很,前两年连饭都吃不上了,怎么会突然有了那么些银子呢? 为这个,姜小红其实已经和沐雪三舅暗地里吵了好几回,用脚趾头想想,也只有他们家有这个本事能又这么些钱,她男人又一向护着他二姐家,二姐这年花得这些钱,想来都是她男人偷偷借得。 虽说姜小红和二姐平日也挺要好的,见着面两人也都亲亲热热的,二姐家穷些,他们接济些也没个啥,可是接济也得有个限度不是? 她男人背着她拿了十来两银子给姐姐,不是她小气,怕是摊谁头上,谁心里都要有疙瘩了。 这些想法,姜小红一直放在心底,其实已经对李二嫂很不满了。 这不,满哥儿刚出生,本来黄姥姥是马上就要派人去给李二嫂送信的,却被姜小红给拦住了,硬生生到了洗三儿这日,躲不过去了,才让人给送了信。 可如今,二姐一出手,就给自家儿子送了那么老大个银锁子,可不将姜小红给吓懵住了。 沐雪见银锁已经显了眼,吓住了众人,没了挽回的办法,只得嘻嘻哈哈打马虎眼笑起来,对着她三舅妈一个劲儿说着恭喜好听的话。 黄姥姥眼明手快,免得惹更多人眼红,赶紧将那大银锁捞起来,塞进姜小红手中: “你姐的一片心意,好好收起来,别辜负了。” 边说边疑惑的看着旁边的李二嫂,李二嫂也觉得不妥,眼下也只能强笑。 有了这出,余下的程序不免有些索然无味了。 三舅妈带着几个自亲回道她屋子里,怀里揣着那银锁子,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沐雪大舅妈张开芬便酸溜溜说了: “二姐,你真是好大的手笔啊!这一出手,将咱妯娌几个都给震住了!” 虽嘴里这么说着,张开芬却在心里讥诮李二嫂打肿脸充胖子,一个字,傻!转头,她又对沐雪小舅妈说: “娟儿,你瞧瞧,二姐多大方,有贵在官矿上干着,一年十几两的银子,还是三儿给寻得活计,你咋不给满哥儿送个大银锁子啊?” 为着这桩事儿,张开芬一直跟沐雪小舅妈过不去呢,但如今屋里还有三儿媳妇的亲娘在哩,黄姥姥便觉得脸上有些臊,怪大儿媳妇说话不看场合,有些怒火了。 姜小红她亲娘也是个精的,见黄家妯娌有疙瘩,不管不顾挤兑起来,便抱过姜小红怀里的满哥儿,找借口说抱出去给大伙瞧瞧去,便出了门。 黄姥姥的脸便一下垮了下来。 陈美娟成日里被大嫂挤兑挤兑便也忍了,如今这般喜庆的日子就下她脸子,她也不依,直接回道: “大嫂,咱又没分家,有贵挣的银子也是大家的,若照你这般的好似那银子就我一个人得了似的,既然这样,娘,那大嫂家是不是就不用分咱有贵挣的银子了?” 这话说的,一下子就让大舅妈进退不得,眼睛盯着黄姥姥,生怕她顺着娟儿的道道往下滑,应了下来。 李二嫂只觉得坐在屋里尴尬的很,说起来也是她的错,要是暗地里偷偷把银锁子给了小红,也没怎么多事儿了,她不禁在心里埋怨起了自己个儿。 眼见她老娘脸色越来越不好,李二嫂连忙起身,拉着黄姥姥: “娘,我这赶了老远的路,有些渴得慌,你和我去舀点水解解去。” 三舅妈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把李二嫂想差了,也内疚的紧,连忙就要起身,亲自去给她倒水去,被李二嫂一把按下: “你刚生了满哥儿,快歇着,今儿个有你累得时候。” 黄姥姥也看出来李二嫂是要缓解缓解屋里的气氛,正好她还有话要问闺女,便狠狠瞪了一眼大儿媳妇,一起出去了。 两人寻到厨房角,见大家都在堂厅里,便放心说起话来。 “菊花,你老实说,你哪儿来的哪些钱?怎还送了这么一份大礼?”黄姥姥和姜小红想的一样,一直以为闺女家今年花的这些银子都是三儿子给借的。 为这,她私底下还把沐雪三舅舅好好说道了一顿。 若是修房造屋的,儿子给借点子钱也就罢了,这听说她闺女简直魔障了,好端端把家里的地给挖了,还特意买了青石板砌什么堡坎,那青石板有这样用的吗? 各家院里想铺条干净的路走,都舍不得买来铺呢! 黄姥姥怪她三儿晓得他姐姐胡闹也不拦住,还给她借银子使,很是生气,偏她三儿怎么都不承认借银子这事儿。 如今看来,便是她三儿子再怎么没脑子,也断没有借钱给他二姐给买个那么个中看不中用,又死贵死贵的银锁子来送礼的。 李二嫂见送个银锁子不仅惹出了麻烦,还引来了老娘的怀疑,虽有心糊弄,却糊弄不过去。 最后只得把沐雪说的那一套搬了出来: “娘,你别急啊!女儿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断不会去干啥昧良心的事,这钱干净着呢!” 她干巴巴的解释: “是你外孙女年初在大山里去割草,运气好给发现了一株人参,说是有上百年的时候了,再不采摘那人参都快成精了。” 李二嫂觉得沐雪说的那奇药不太靠谱,就换成了她自以为天底下最贵的药品,人参。 “她也是鬼精鬼精的,把我们两口子都瞒的死死的,去镇里荣和堂换了五十来两银子回来,这我才晓得呢!” 什么,人参? 二妹他们村的大山上有人参啊? 在屋里带着看着陈美娟不顺眼的张开芬也出来了,正巧在厨房边偷听了这一耳朵,瞬间眼睛就亮了! 怪不得呢,二妹那穷鬼突然那么大方起来。 听了这个消息,张开芬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就找了借口说头痛病犯了,要提前回去养养,黄姥姥以为她故意装怪,也不理她。 不想张开芬把沐雪大舅也一并拉了走,这般那般一说,两人也顾不上回家去拿锄头,直接在镇上买了把镰刀就往沐雪他们村里奔。 两人进的山去,寻找了一整天,直到天黑尽,才出山,却不甘心。 连续几天,沐雪大舅大舅妈都在他们山上找人参,被李家村的村民碰到了几次,也不知怎么就把消息传开了。 山上有人参,一株能卖好几十两银子呢! 消息长了翅膀,一瞬间就飞遍了李家村每个角落,家家户户啥也不干,全都操起锄头往上奔。 不过几天时间,连别的村都听说了,也一窝蜂挤到李家村来挖人参。 本来人参就稀少,全凭运气,这下子李家村的人可就不干了,找了里正团结起来,不让外村的人进山。 可这般的诱惑又有谁抵挡的住,白天不让进,他们就摸黑了上山去寻人参,一时间,整个青石镇掀起了一股寻人参的热潮,久久都没退去。 这股热潮持续了一两个月才渐渐退去,还是有那不死心的,时不时上山去碰运气。 因大家都没寻着人参,便有人说了,这整个山头唯一的一根人参都让老李家的孙女给挖去了,这可是全村的山,长了人参也是全村人的,凭啥她一家给独占了。 正文 第八十一章 不顺 李家村的挖参热潮暂先不表,且说沐雪三舅舅家,满哥儿洗三儿这日。 沐雪怀里揣着地主家傻儿子的宝贝金叶子,左右都是不安,估摸着还是得寻个空子还给他去,只两次遇着他都是在大街上,那专门迷路的傻小胖子也不能天天在大街上等着她去呀,又不知他家在甚住处,便有些着急。 恰那日宾客退后,天边都出了彩霞,苏老爷才领了宝贝儿子苏明轩来给黄三爷过礼。 按说沐雪和她娘在这种日子原本该留下,帮着照看两日她三舅妈并还嫩央央的满哥儿,只三舅妈的亲娘并娘家姐妹来了,便没得她们的睡处,如此沐雪便与那傻乎乎的小胖子给生生错过了。 中午吃过饭,沐雪一时寻不着苏明轩,就只得强按下心中的不安,和她娘说了一声,便出门去荣和堂找程大夫了。 这年最后一波烟草叶子,她还得给拿老狐狸送去。 荣和堂午后最是清净,沐雪跨进屋,看铺子前屋一个客人也没有,白小六正处在青春变声期,这两年猛窜了个子,还是和沐雪不对付。 他软趴趴的趴在抓药的前台上,整个人焉了吧唧的,眼瞅着沐雪从门口抬腿进来,也只是无精打采的扫了她一眼,破天荒的没有对沐雪横眉毛竖眼睛,找着由子挤兑她。 沐雪也难得招呼白小六,在前屋扫了一圈没见着程老狐狸的影子,熟络的打帘子进里屋去。 白小六见她进去,也不知道脑子里想着些啥,无精打采的叹了一口气,毫无神采的双眼对着门外的大街,放空。 “雪娃娃,你来啦!”程大夫正坐着哼哧哼哧的使劲研着药槽里的草药,见沐雪进来,随口招呼。 沐雪自己寻了凳子坐下: “你家外面那位是咋啦?又是谁惹着他了?” 程大夫道: “别理他,我马上研完这槽药,你先坐着等等。” 见程老狐狸双手不停,额头冒着汗珠,显然研了许半天了,沐雪忍不住笑道: “您老放着现成的小徒儿不欺压,咋还自己研起药来了,我见外间并没有一个人,这徒儿歇着,让老师傅干活,且说说是哪家的道理?” 程大夫见药槽里的药也研得差不多了,便停了手。 “那小子这两天吃了炮仗,脾气大着呢!全部用理他,过两天,他自己就好了。”程大夫拿过帕子仔细擦了擦手: “我这寻思着你也该上门了,快,把货拿出来让我瞧瞧。” “您还是先擦把脸吧!”沐雪一边往外掏烟草丝,看着他额头的汗珠都卡在皱纹褶子里,忍不住劝。 “呆会儿别把汗滴在这还魂草上了。” 程大夫听了,用手一抹额,还真是一脑门的汗。 “那你先等等。” 他正准备去后头舀点水洗把脸,就见白小六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重重摔了帘子,进屋,也不看两人,直冲冲的冲到后头院子去。 沐雪和程大夫对了下眼,奇怪的道: “还真是吃了炮仗啊!” 平日里都是程老狐狸压着白小六,白小六再精怪在他师父面前,一下子就老实了。 程老狐狸也有些个怪脾气,不是那心软得人,忙起来的时候把一个白小六当三个使,也没见白小六敢吭声啊! 沐雪眼睛在程老狐狸脸上打转,直觉这师徒俩是出了啥事了。 两人还在愣神,白小六便端了一盆清水出来,哐得一声放在程大夫面前,也不说话,也不走了,就在屋里坐着,刺头儿一样,拿眼睛瞪着程老狐狸。 程大夫本能的想呵斥这徒弟两句,不知为甚,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拿帕子在清水里浸湿了擦脸。 两人之前奇怪的气氛勾起了沐雪的好奇心,真是一番好戏,看的她一颗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哎,小六子,你和你师父咋得啦?你平日不是怪怵他的吗?今儿个,胆儿怎么这么肥啦?敢对着他使脸子了?” 沐雪眯起眼睛,笑嘻嘻的撞了一下白小六的胳膊,虽白小六比沐雪大了好几岁,但混熟后她发觉这小子幼稚的很,就因为程老狐狸对她的脸色好些,就以为她要与他争程老狐狸的宠,日日的看不惯她,跟她绊子,他私下在程老狐狸面前说她的坏话,怕是箩筐都得装个十筐八筐的了。 “你问他。”白小六也不计较沐雪对他的称呼了,气呼呼的瞪着程大夫,没好气的说: “他老人家偏要上赶着要去寻死,师父都要死了,这铺子我还守着干嘛?往后这荣和堂指不定就让隔壁的老贼给接手了,我白小六连个留身之处都没有了,还不许我生生气?” 沐雪听了这一耳朵,心中更加好奇,程老狐狸可是惜命的很呢?能上赶着去找死?上哪儿找死啊? “你别听他瞎说,他脑子糊水了。” 程大夫不耐烦白小六在沐雪面前说这些,唬着脸朝白小六挥挥手: “去去去,上前面看着店去,别在这儿添乱,待会儿来了病人连个抓药的人都没有,像什么话。” 白小六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虽不情不愿,还是听话的掀了帘子去守店了。 程大夫净了脸,伸手过来拿沐雪放在桌子上那包烟草丝,沐雪快他一步把烟草丝拿了过去,没让他得手,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他: “说说看,你老人家这是要准备去哪儿啊?” 听了白小六一席话,沐雪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间堆放草药的屋子,今儿个给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连那几个石头药槽子,除了刚刚在用那个,都擦的干干净净,一看就是要出远门的节奏啊! 程大夫一把抢过沐雪手中的烟草,吹胡子道: “小孩子家家,别管闲事,你只管把这还魂草卖我,银子我是不会少你一两的。” 沐雪耸耸肩道: “好吧,你不愿说就算了。只是小六刚那话透着,这趟似乎很是凶险啊!万一您老要是回不来,我还不得先去隔壁药铺拉好关系,也好将明年的还魂草卖给他呀?” 程大夫一听这话,便急了: “你个小娘子,说话不算数!当初咱可是说好了,这要只可卖给我荣和堂的。” “你人都死了,还要霸着我的药干嘛用啊?我还怎么卖你呀?也没人给我银子啊?”沐雪反问。 “算了,算了,实话跟你说了。”程大夫看面前这女娃翻脸比翻书还快,怎么都做了两年多的买卖了,这不,刚一听说他要涉险,就连下家都找好了,可不叫人心酸。 沐雪得逞的狡黠一笑,且竖起耳朵听这老家伙说。 “前头有人给我送信,说上阳县出了疫症,好几个村子的人都染了病,上吐下泻的,整日整日的吃不进东西,不消十来日,染病的人就生生饿的皮包骨头,着实吓人的很!” 沐雪听得认真,心道这老狐狸可不是那种热心古道的老好人。 “县里召集了不少大夫去瞧病,别说研讨出行之可靠的药方了,竟是连染病得源头都没寻摸着。” “所以,您老便大发善心,想赶着去上阳县救民于水火之中,好赚个好名头?”沐雪眨眨眼。 程大夫没好气的瞪了沐雪一眼: “我是那沽名钓誉的人嘛?” “那就是官府悬赏的银子,很高咯?” 程大夫撇嘴: “别乱瞎猜,你以为我不怕死啊?为那点子银子,连命也不要啦?老头子可不是那轻重不分的人。” “那是为甚?”既不为名也不为财,沐雪实在想不透,能有什么引得这老狐狸舍身涉险。 程大夫脸色复杂,长叹一口气: “我这趟去,是为了还一个人情。” 见沐雪瞪大着眼睛,想来若这一趟运气背,指不定这条老命就交代在那上阳县了,这般狡猾又有趣的小娃娃,怕是再也没法见面了,程大夫不禁心软起来,解释说: “那是三十四年前的事儿了,当初与我一起结伴上京赶考的秀才,我俩在途中遇了匪……” 沐雪原是一本正经听他讲,听到这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您老还赶过考啊?” 程大夫好不容易回忆一番过往,却被沐雪没礼貌的打断,瞪起眼睛,不满道: “你笑什么,我原本就是秀才。” 沐雪见程大夫真生气了,乖乖闭了嘴: “是我唐突了,您老继续说。” “说运气好呢,那么多上京赶考的书生,偏就咱倒霉遇了匪,说运气不好吧,那天偏又赶着新得县老爷上任,从哪条道上经过。” 这远得如上辈子的事儿,程大夫如今回忆起来都唏嘘不已: “总之在县老爷的马车没来之前,我和那同乡很是吃了一番苦头,他为了护着我,脸上被那匪头子的尖刀划了一道,破了相。” 其实到如今,程大夫都想不明白,当年两人也才二十来岁,都是头一次出远门,虽说是同乡,也谈不上多深厚的情谊,那小子怎么就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他挡了刀呢? “虽后头县老爷到了,把那群匪子都逮了去,可他脸上留了疤,也没能去到京里,这半生苦读也算是完了。” “我不仅欠着人家一条命,更欠着人家一辈子的前程呢!” 程大夫唏嘘道: “前几日接了他的信,说他家的独苗苗也染了那疫症,几日油米不进,都快瘦脱形了。你说,我能不去帮着瞧一眼吗?” 沐雪点头,这古人往好了说是仗义,往不好了说就是一个字傻! 不过也傻得让人可敬! 想来这程老狐狸几十年来,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个恩情呢!人家不过来了一封信,这才不管不顾,凭这丢了这条老命也得折腾这赶过去给人看病去呢! “若不是为了等你这最后一波药,我前两日就起身了。”程大夫说完,把烟草丝收好,也不过秤了,直接给了沐雪二十两银子。 “十两是你今日的药钱,另十两是你压在这儿的押金,你好生收好了。” 程大夫像交代后事一样,对沐雪说: “我老头子这辈子其实也没啥可遗憾的了,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这还魂草,我还没研究透彻。” “哎,雪娃娃,听我老头子一声劝,若我回不来了,可别把这奇药卖给别人。” 沐雪看着头发胡子尽数花白的程大夫,眼睛一时竟有些湿润。 “你这药啊,若见了天儿,又没个人给护着,怕是得给你惹来大麻烦,别人可不像我老头子这般厚道。” 话点到此,程大夫看着面前水灵灵的小娘子,凭她的聪明肯定是能想透彻的。 知道这药值钱,可这两年这小娘子拿到铺子里来的药都是有定数的,她手里捏着种子,又捏着银子,也没说多买地,把草药种了,多多的卖给他,想来她也是有所顾忌的。 有顾忌还能看着大财在面前,忍着不动心不贪心的,可见这小娘子的心意之坚毅,可惜了,若是个男娃,往后还不定又多大出息哩! 沐雪虽一直暗地骂程大夫老奸巨猾,但两年来的买卖接触,其实已经有些感情了,知道他这趟风险,却没有劝下的理由,心情变也跟着变得沉闷闷的。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又说了几句,沐雪便告辞了。 经过白小六,白小六对着沐雪冷哼了一句: “白眼狼!”师父平日对她那么好,比对他这个唯一的徒弟还好,可她倒好,晓得师父要去送死,竟都不开口劝上一劝。 沐雪站定了,回头望着他。白小六负气得把头扭到一边,一副傲娇的模样。 她也没了心情和他斗嘴,电光火石之间,她骤然想起课堂上老师提过一句,烟草还有阻隔传染病的功效,虽没有考究过,不知真假,但死马当活马医,怎么也要试一下。 白小六从眼角瞟到沐雪定定的站在铺子中间,眼珠都不动一下,活像个精致的木头娃娃,还以为她是在想什么鬼主意来捉弄他呢! 他把神经甭的紧紧,打定主意沐雪今日要敢拿话讽刺他,和他争锋相对,他就借着心里这股燥劲儿,狠狠和她闹一番,反正师父都要没了,他还怕个球啊! 不料,那牙尖嘴利的小娘子,突然拔腿朝里屋跑去,狠摔了帘子,五谷子儿穿成的帘子碰撞的嘁嘁喳喳的响。 “程大夫。”沐雪跑进屋,把正在小心收拾药草丝的程大夫吓了一跳: “你这次去把我卖给你的还魂草全给带去吧,用我头一次交给你的法子,没人裹了点上吸上一两根,或许能保你一命。” “吓,你疯啦!”程大夫惊叫起来: “这药草多名贵你不是不知道,还一天吸上一两根呢,那是在吃真金白银!” 沐雪气他这个时候还这般爱财如命,简直又一个葛朗台: “你再宝贝它,若一命呜呼了,还不都成别人的了。” 程大夫之前还没想到这个问题,这一听,突然脸色就不好了,气呼呼的说: “没门,谁也别想抢走我的还魂草,我就是死了也要带到地底下去,再慢慢研究。” “哎哟,那个老吝啬鬼,你爱信不信,反正我话是给你带到了。”沐雪也气起来,这人简直是要钱不要命啊! 再说这边,苏老爷得了信儿,晓得今日是黄三爷新生的哥儿洗三儿,本计划着早早携夫人儿子过来凑个热闹,一是给黄三爷长长脸,搞好关系。 重要的是,听说乡长的夫人这天也要来,正好趁这个机会,和乡长夫人面前刷刷脸,以后寻着由头才好上门啊!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 头天晚上,苏老爷得了消息,他大女儿定下的女婿在上阳县染上了时疫,已经不大好了。 犹如晴天一道霹雳,一瞬间把苏老爷苏夫人炸得个半死不活,久久回不过神来。 两人一回过神就跳起脚把个女婿家的八辈祖宗都骂了进去,骂他家这狠心黑肺的,消息瞒得够紧的,儿子都快死了也不来报信,不说来解了婚约,就这样拖着他们苏家。 这是要诚心拖死他们家大姐儿啊! 若不是他家亲戚在上阳县得了消息连夜来报信,怕是三五几日那混蛋小子死了他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他们家把消息瞒得贼死,下人是一个不让进出的,听那伺候老夫人的嬷嬷家儿媳妇的赖皮弟弟说,他家打定了主意瞒下消息,是准备等大姐儿出门子的时候让老二来顶着哥哥迎娶,迎去了就让大姐儿给他们那短命小子守一辈子寡去。” “老爷,夫人,您说,大姐儿花骨朵似的人,他家怎狠心让姐儿抱着个冷冰冰的木头疙瘩(木牌匾)过一辈子啊?” 来报信的人都觉得心里不平,更不论苏家大小姐的亲爹娘了,苏夫人当时就气的撕扯烂了两块丝帕子,咬着后糟牙恨恨的道: “我呸,就他家心疼那混蛋小子死后孤单没人陪,咋不替活人想想,想让我好好的大姐儿去守活寡,这主意真是够恶毒的,我苏家断然是不会依的。” “老爷,你快说说,现如今能有个什么法子,把大姐儿从这火坑救上一救?”苏夫人满脸焦急拉扯着苏老爷。 苏老爷本就肥胖,这一着急就出了一身的汗水,脸上脖子上油光光一片。 “还想什么借口不借口的,就说我苏某人说的,怎么看他家大儿是个短命的相,配不上我家大姐儿,亲事便作罢。” 苏老爷财大气粗,方法也简单粗暴。 这就招来了信任的管家,连夜翻出当时女婿家下定的聘礼,收整好了,又派了个能说会道的老婆子,两个随从,架上马车让他们立即出发,上去上阳县把亲给退了。 苏宅一夜灯火通明,很是折腾了一番,送走了管家几人,苏夫人还是放不下心: “若那短命小子没活到咱家的人赶去退亲就病死了,可咋办?” “咋办,反正是不能让大姐儿去他家的。”苏老爷虽为人小气又狡猾,对几个儿女倒是真的疼爱。 “可顶着个死了未婚夫的名头,咱家大姐儿往后的亲事,可不好办了哩。” 苏夫人又扭起手中的帕子来,千错万错,都是那短命女婿的错,自己短命不说,还连累她家大姐儿,苏夫人心里这个痛啊! “有啥不好办的?咱家有的是银子,大不了多多陪嫁的银子,田地,让大姐儿傍身,还怕没人来求娶吗?” 苏老爷一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样子。 “就怕大姐儿不乐意呢!毕竟,大姐儿有时候脑子一根筋,对那小子也很满意……”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苏老爷两口子都是大俗人,生了三个子女,二女是个泼辣刁钻的货,小儿子有些呆,书读的也勉强,也就数大姐儿懂事贴心些,一副正经的大家闺秀模样。 苏夫人见自家大姐儿这般稳重知礼,便让她管着些二姐儿,偏二姐儿很不服她管,两姐妹也经常吵嘴,但都无伤大雅,总的来说,苏老爷两口子还是最看重大姐儿的。 苏老爷想到大姐儿沉稳又执拗的性子,叹了一口气: “这又有什么,她实在转不过脑经来,想为那起子短命鬼守着,也不能去他家守,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 正是这天夜里,大姐儿和二姐儿刚吵了一架,她在屋里怄着气,一时间睡不着,便叫伺候的小丫头喜儿到厨房让做一道莲子羹来吃,压压心里的怒火。 喜儿看着白白胖胖的大小姐,很想劝她忍忍,听人说夜里吃了东西容易长胖呢。 在喜儿看来,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随了老爷,天生胃口好,长了一副胖胖的身材,也难怪苗条爱美的二小姐看不上她了。 偏大小姐还不晓得戒嘴,夫人也由着惯着她,还说什么能吃是福,可,现如今大家都觉得苗条的女娃才好看呢! 喜儿守着灶下的婆子做了莲子羹,盛在精巧的瓷碗里,放进食盒,提了就悄悄往回走。 不想看着个眼熟的影子,像是家里的远房亲戚,只见她鬼鬼祟祟,一路小声碎碎念叨着什么,急冲冲的去了老爷夫人那屋。 喜儿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鬼了,竟胆子大的去房角蹲着,偷听了一耳朵,却听得个不得了的大消息,惊的她手里提的食盒差点没提稳,摔地上去。 喜儿脑袋嗡嗡的,想都没想,就一路小跑回去,将这消息一字不差的学给了苏家大小姐听。 苏家大小姐听了差点没晕死过去,两行泪水瞬间顺着胖乎乎的脸庞流了下来,止都止不住,前襟一会子就打湿了。 虽定亲那日,她只躲在帘子后面偷偷看过戴家那儿郎一眼,便是那一眼,她就将自己看作了他的人。现如今他病入膏肓,活不活的过来还两说,爹爹娘亲不说去帮衬一把,就计划着要退了他们俩的亲。 苏家大小姐心里的悲伤一浪盖着一浪涌过来,简直要将她整个人给淹死了去。 “小姐,你没事吧,要不我让夫人去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喜儿见大小姐捂着胸口,大口呼着气,一点儿声儿都没有,只有满脸的泪水止也止不住,不免被吓住了。 “我没事,你去睡吧!” 苏大小姐强忍着悲痛,撵走了喜儿,左思右想爹爹娘亲那些话,越想越心惊,字字句句都透着戴家儿郎命不久矣的迹象。 思来想去,竟觉得若他去了,自己个儿留在这世上也没甚趣味。 这般越想越想不开,大姐儿就闹起了自尽来。 被撵走的喜儿,心里咚咚咚跳个不停,睡不安稳,偷偷起来看,却瞧见大小姐屋里昏暗的烛光下,梁上吊着个人呢! 顿时就把她吓得一屁股墩到地上,腿软的起不来,扯开了喉咙大声呼叫起来。 幸而发现的早,大姐儿虽救下了,却一个劲儿哭得不歇气,几经哭死过去,把苏家老爷夫人看了心疼的半死。 折腾了一夜,看她还是脑子转过不弯儿来,苏夫人是一步也不敢离了,生怕她得了空子又要寻死。这便把黄三爷家的洗三儿宴給耽搁了,眼瞧着在不去就不赶趟了,苏家老爷夫人才急冲冲带了小儿子去送礼,索性乡长家的没来,两人也不敢多耽搁,好歹熬着胡乱吃了几口晚饭便告辞家去了。 这边沐雪和她娘连晚饭都没吃就家去了,一来是家里现在鱼儿大了,胃口也大,她爹一人割草全忙不过来,二来她娘骤然送了那么个大银锁头,惹了宾客大眼,怪怕呆久了别人来问东问西,她娘又不是那贯会编谎话的,应付起来便显得有些吃力,三来沐雪今日先是因了送不出去的烫手金叶子,后又有程大夫这桩生死忧关的出行,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便商量了早早的辞了三舅妈家去。 这一路上,李二嫂都不住的懊恼,总感觉她这番头脑发热,会惹来祸事,心中隐隐不安。 沐雪整个人也泱泱的,提不起什么精神,两人便沉默的往回赶路。 不想,半道上遇着了熟人。 正是阿男惊爪爪的尖叫,哭喊。 定眼一瞧,竟是那跛脚丑陋无比的田有财,只见他歪嘴斜眼脸上带着怪笑,身上抗了个捆死的大麻袋。 沐雪撇过头去,觉得看他一眼都把眼睛给脏了。 “你个死混蛋,你放开我二姐,呜呜……” 沐雪本来已经被李二嫂拉到路边,给田有财让路了,却见田有财身后跟着哭着一脸眼泪鼻子的阿男,阿男身后跟着赤脚的小石头。 原始田大娘被李老太退了亲,本想顺势巴拉上罗秋梅,却没料到罗秋梅她爹是个杀猪的狠角色,也是没成。 这兜兜转转,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儿子田有财的亲事还是每个着落,她也不想想,但凡有一丝心疼闺女的人家怎么会舍得嫁给她家去。 最后,田家母子两个还是把主意打到了阿男家二姐身上,将就那一亩地,外加一壶烧刀子,便成功让阿男爹开了口。 阿男娘是死活不同意的,再不住阿男爹力气大,在家里把她按住一顿好打,又让田家灌了阿男二姐一碗*药,拿了装麦子的麻袋一套,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收拾一件,就让田有财给抗走了。 村里听见响动的出来看热闹的人也有,可不同于沐雪,可是人家亲爹同意了的,虽同情阿男二姐,却也没好插手。 阿男哭天抢地一路追了出来,直到追出了村子也不死心,她小弟小石头也还不懂事,只晓得田家给的一亩地是爹留给他以后娶媳妇用的,并没有半分难过。 田有财扔给他几个铜板,让他拿去买糖,帮忙拉住他姐,他便真的跑去抱住了阿男的大腿,还理直气壮的说: “姐夫,你快走勒,我把三姐拖住了!” 阿男气小石头好歹不分,又见一两息田有财就把她二姐抗走了十来米,气的扬手狠狠一巴掌打在小石头脸上,直接把他打倒在地。 沐雪和她娘正是这时候站在边上,看着了这一幕。 “阿男。”沐雪上去拉打完小石头就愣住的阿男。 李二嫂跑过去查看一响亮耳光后,被打蒙了的小石头。 小石头是他爹娘盼了七八年好不容易得来的独苗苗,自生下来家里就没人弹过他一根手指头,即便他平日跟着黑娃、麻三几个大孩子身后打转转,也和村里的男娃们打架斗殴,但在家里,他还正是个正儿八经的小皇帝。 突然被地位最低的三姐扇了耳光,耳朵里嗡嗡得响,李二嫂都问了好几遍,小石头都没反应过来。 阿男看着小石头脸上触目惊心五根大红指印,又看看自己的手,吓得去拉小石头的手,颤抖着声音: “小石头,你怎么样了,姐不是故意要打你的,你说说话啊!” 被阿男一拉手,小石头这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痛起来,用手一碰,更是痛得钻心。 他哇得一声就嚎哭起来,一边嚎,一边捡地上的石子儿往阿男身上扔,凶狠狠的说: “你竟然敢打我,你个赔钱货,我要回去告诉爹,让爹打死你,呜呜……” 说着,小石头疯了一般往村里跑,回家找他爹撑腰去了。 姐弟两个偶尔斗斗嘴,打打架,在沐雪看来都没甚大不了的,她虽心里也同情阿男二姐,却做不得阿男家的住,只得伸手又去拉阿男起来。 阿男全身瘫软,扶都扶不起来,一想到她弟弟那句找爹打死她,就害怕的全身发抖,整个人都不好起来。 她爹会把她吊起来打死的! 脑子只有这个念头。 沐雪见阿男像丢了魂似的,推开她的手,也不要她扶,一步一步往前走,看着怪怕人的。 “阿男,你去哪儿啊?”沐雪赶忙死死拉住她。 “闺女,别怕,虎毒不食子呢,你也不是故意的,家去好好跟你爹说说,这事儿就过去了。” 李二嫂更加了解阿男家的情况,也上前的安慰阿男。 “我要去投河,我活不了了,我打了小石头,爹会打死我的。” 阿男呆呆的回头,对着沐雪说了这么一句。 “阿男,你醒醒!” 沐雪也给吓坏了。若说阿男二姐被她爹卖给了田有财,她也只是同情一番,毕竟她和阿男二姐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什么感情,她也不是圣母玛丽苏,什么看不惯的事儿都要上赶着去管上一番,既然来了这个鬼地方,当然是要按着这鬼地方的风俗规矩来行使,若真如那些电视小说里些的女主一样,啥都管上一管,只怕她都不够死的。 但阿男就不一样了,怎么说也是沐雪来这里的第一个小伙伴,经常凑在一起洗衣割草的,她把阿男当个妹妹来看待。 “婶儿,丫丫姐,我活不了了!” 似被沐雪摇醒,阿男害怕的突然大哭出声来,小眼睛肿得如杏子,看起来好不可怜。 “没事,你如果实在怕得紧,就别回家去了,跟姐到姐家去,偷偷藏起来,你爹找不到你的。” 沐雪拉起衣袖,也不嫌阿男脸上脏,轻轻去擦她满脸的泪水。 阿男其实还好,最是命苦的要数她娘了。 生的两个闺女,都给男人卖了,打了打不过,跑又没处跑,这让人绝望的日子,真是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其实她现在也离死不远了,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的,男人狠狠打了她一顿,便拿起田家送的烧刀子一杯一杯喝起来,全然不管她的死活。 若不是想到她还有阿男要照看,阿男娘真的撑不下去了。 晚间,阿男娘身体感觉好了一点,挣扎着起来给儿子做饭,却怎么等都不见阿男回来。 听儿子回来告状,阿男娘知道她三女儿是害怕了不敢回家,可这天都黑尽了,她能去了哪儿呢? 阿男娘瞧着男人喝酒喝的高兴,心里担心阿男,担心得要命,忍不住求他出去找找。 阿男爹喝酒喝红了脸,瞪着眼睛凶巴巴的骂: “就让她死在外面算球了,还找什么找!真是晦气!” 沐雪带了阿男回家,给了她一身自己的衣服让她换下,又给舀了满满一大碗白米饭,配着三舅妈家包回来的卤猪肘子,切成了薄片,给她夹了半碗。 阿男一边吃一边哭,看的李二嫂一家心酸酸的。 直到要歇下了,李二嫂才想到要去给阿男娘报个信,免得她担心。 反正从这日起,阿男爹就像真的没了阿男这个女儿,虽没过多久有人告诉他,他家闺女在牛儿家哩,他也一概不管,没了她,家里还少了一个人吃饭,岂不是更好,李家那傻子愿意帮他养着闺女,他还巴不得呢!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流言蜚语 阿男在沐雪家住了几日,虽沐雪一家人对她都极好,但她始终惶恐不安,直到她娘找上门来,两人抱头痛哭一场,说了好一通话,才渐渐安心下来。 阿男娘鼻青脸肿,身上看不见的地儿青红紫绿没一块好肉,虽见着阿男在沐雪家过的比在自家还好,但终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且她们母女连心,要硬生生的分开,也不是个法子。 只她男人还在气头上,若冒然领了阿男家去,一顿棍棒还是好的,这次围着阿男打了小儿子,男人火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还不知他看了阿男会作出什么来,阿男娘便忍着,悄悄劝阿男道: “你婶子仁慈,留你在家,好吃好喝供着,你也千万别不长眼,毕竟不是自己家里,心里眼里要有活儿,自己勤快着点,别你婶子不说,你就像个木头似得杵着,整日只晓得和你二丫姐瞎玩,她是人家的亲闺女,你怎么能比?” 阿男娘一面摸着闺女的脸交代,一面流泪。 “脏活,累活要抢着干,别省那一把子力气,力气使完了睡一觉就又有了……” 阿男听她娘似不要她了一般,扑到她怀里哭的伤伤心心: “娘,我以后再也不打弟弟了,你跟爹说说,让我家去吧,呜呜……” 阿男娘的心在滴血,三个闺女,现如今只剩这一个了:“乖,别哭,等你爹消了气,我便来接你,你好生在婶子家呆着,千万勤快着些,别白吃人家的干饭。” 其实不用她娘交代,阿男到沐雪家的第一天就自觉的拿起镰刀割鱼草去,沐雪抢都抢不下来。且她从小做贯了农活,手脚又麻利,同样的时间能比沐雪多割一倍的草,李二嫂让她歇着,她偏是不听哩,反而倒弄得李二嫂怪不好意思的,跑到阿男娘面前去解释了一番,阿男娘笑说“有啥事儿,只管指使那丫头干去,哪儿有吃饭不干活的道理。”,李二嫂便更觉尴尬了。 沐雪能明白阿男的心思,便劝她娘别管了,如果阿男觉得能帮着干点活,心里舒服些便随她去吧。 这日,趁着傍晚凉快,阿男就想再多割一背草,割着割着一不留神就走远了,等她割满了,天都黑了,便背着一背鱼草抄山里的近路回去。 这片大山,年年阿男都来采蘑菇,熟悉的很,虽天黑看不实在,也蹬着双脚走得飞快。 走到半道上,突然发现山里有两个黑乎乎的影子,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来。 细细一分辨,原来是两个男女,看着不像他们村的人,只见两人手里拿着小锄头,哼哧哼哧的在山里左挖右挖,把个好好的山挖得乱七八糟。 阿男见两人长的牛高马大,黑壮黑壮的,也不敢上前去,只得背着草加快脚步往山下赶。 刚一出山,便撞着满面急色,到处找她的沐雪。 “阿男,你去哪儿啦?可急死我啦!”沐雪上前,拉着阿男左右看了两眼,见她除了喘气急点,额头有点子汗珠,没啥不好,才安心。 又见她背着满满一背青草,草太多太重,把背绳都快勒到肩膀的肉里去了,沐雪赶紧去解她的背绳: “草哪儿有割得完的,你压那么实在干嘛?小心压重了长不高。” 阿男见着了沐雪,刚刚心里的害怕才退了,连忙往后躲,不让她解背绳。 “这点儿草算什么重啊,我背得动。” 阿男死死记着她娘的话,断不会让沐雪来背草,沐雪见她死脑筋,两人抢来抢去,都累得够呛。 “算了,算了,你要背就背吧,下次可不许那么晚都不回了。” 沐雪心疼阿男的小身板,虽抢不过背篓,便抓着背篓里的草往外巴拉,几乎巴拉了一半扔到地上。 见阿男拿小眼睛生气的瞪着她,沐雪解释: “知道你力气大,但还要走好一截路呢,可别给压坏了,草又没长得有脚,我先放在这儿,咱明日再来取。” 阿男擦黑都没回来,李二嫂在家也急得心慌,阿男这女娃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从一出生便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如今来了他们家,她心里更疼爱她几分,几乎把她当亲闺女看待。 在家做好了饭,李二嫂坐立不安,毕竟不是她亲闺女,阿男要是有个好歹,她可怎么向阿男娘交代啊! “她爹,我这心,跳得厉害,不行,我还是出去找找吧!” 李二嫂解了围裙,交代了一句,刚要出门,沐雪并阿男就推门进来了。 “阿男,可有啥事没有?”李二嫂冲上去,捧着阿男汗津津的小脸,全然看不见自家闺女。 “爹,你瞧瞧,自阿男来了咱家,娘的一颗心全偏向她去了,连我这个亲生闺女也不爱管了。” 沐雪笑着打趣。 “二丫姐,不是的,婶子…。”阿男敏感,当了真,急了起来,就要解释。 “好孩子,别急,你姐跟你玩笑呢!”李二嫂有心教训阿男一顿,不让她那么晚都不回来,却又怕说重了伤着她,不曾想自家闺女一句玩笑都把她弄的着急忙慌,便更不敢开口说她了。 说完,就嗔怪的瞪了沐雪一眼,沐雪全不在意,拉了阿男去洗脸洗手,准备吃饭。 阿男觉得在沐雪家最快乐的事,便是吃饭了,她家不仅顿顿米饭管饱,还隔三差五的能吃上顿肉。 这她才来几天,都吃了三回肉了,她在家时,一个月见不着一滴腥儿也是常有了,只怕到时候在这里把嘴给养刁了,家去不习惯哩! 吃饭的空,阿男想起山里碰到的两个奇怪的陌生人便说了一嘴巴,沐雪好奇,一个劲儿的追问,阿男有心讨好他,便使劲儿回忆,描述了两人的相貌。 这下,沐雪一家就不淡定了,三人互相望了望。 这不就是沐雪大舅大舅妈两口子吗? 虽没有亲眼见下,但沐雪大舅妈眉上一颗大肉黑痣,却是错不了的。 听说这两口子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在他们村大山上作怪,沐雪一家人虽心里奇怪的痒得不得了,却也猜想这肯定不是啥光彩的事儿,便没问下去。 晚上等阿男与沐雪雪回了房间,李铁栓忍不住问李二嫂: “你哥和大嫂在咱山上折腾个啥呢?” “你问我,我问哪个去?”李二嫂同样满肚子的疑惑。 “这黑灯瞎火的,山里气温又低,可别冻出个好歹来。”毕竟是在他们李家村呢,若是不晓得便罢了,既然晓得了,断没有不管的道理,要真出了个好歹,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李铁栓天生是个心肠软的人,看着李二嫂说: “要不,咱上山去找找,天黑了他们也没地儿睡啊,便是现在赶路回去,也怕得花上好些时间,不如请他们到家来歇一晚。” 因为大哥没能去到矿场上工的事儿,张开芬把黄姥姥气的生了好大一场病,李二嫂心里一直膈应着她呢,本不想去探究大哥大嫂两口子的事,但自家男人说的没错,为了自己的良心安稳,也只有摸黑去走一遭了。 张开芬两口子为了保密,去李家村挖人参都是摸黑了去,一挖就是一整夜,白日还要下地,这几个通宵熬过来,铁打的身板也熬不住了。 等到李二嫂两口子在山上寻着了他们,两人已经累得头晕眼花,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听妹夫邀两人去歇一晚,张开芬两口对了下眼,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 回到沐雪家,见两人又累又饿,一身疲惫不堪,李二嫂又忙活着去生火,现做饭菜去。 沐雪本就装了心事,睡得就浅,大舅大舅妈前脚一进屋,她就醒了。 看了看身旁睡得死沉死沉的阿男,沐雪摸黑套上衣裤,出了房门。 招呼了狼狈不堪的大舅大舅妈,沐雪自觉的去灶下帮她娘弄饭烧水。 “娘,大舅大舅妈怎么弄的灰头土脸的,别是跑山上去撅人家祖坟去了。” 看大舅大舅妈满身泥土,头发上都挂着树叶子,沐雪随便说了一嘴。 李二嫂反而骇了一大跳,她和男人寻着大哥两人的时候,正看着两人拿着锄头在地上挖刨呢!可别真是! “别瞎说,你大舅怎么会干那缺德玩意儿的事儿。”嘴上虽这么呵斥着,李二嫂心里却不敢肯定。 沐雪往灶里塞了一把柴,又笑着说: “那可不一定,大舅妈有多爱银子,娘又不是不晓得。他们两个大半夜的,背着姥姥姥爷跑一二十里的路,不会是到咱村大山上挖土找乐子来了吧?” 沐雪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主要是前世盗墓撅坟的小说电视太多,让她一下子就联想过去了。 “哎,娘,你说,咱那山头上不会真埋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沐雪来了劲儿,伸长了脖子,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李二嫂。 “呸,呸,呸。”李二嫂连呸三口,瞪着沐雪道: “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神仙。神鬼之事,不可胡说,即便是有,人死了变成鬼,也是要守着的,你快别想这些没影子的事儿,小心惹上脏东西。” 沐雪看她娘脸都吓白了,也就闭了嘴。 大舅两人舀水洗了把脸,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李铁栓终于忍不住问了: “大哥,大嫂,你们大半夜在那山上挖啥呢?” 三大碗干饭下肚,张开芬也来了精神,见二妹一家人都好奇的望过来,妹子黄菊花就别说了,在家的时候就是个精明的主,现在生了个闺女,也一天天的鬼怪着。只她这妹夫牛儿,在家里出了名儿的老好人,没想到看起来平时老实巴交的,也那么会装,她忍不住也心里呸了一声。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咱挖啥你还能不晓得?”张开芬恨李二嫂有挣钱的路子也不告诉她,这刚吃了人家的饭,说话语气也冲冲的。 李铁栓谄谄的摸摸头,他也没招大嫂啊,她怎么火气那么大,他有些尴尬的望着李二嫂。 李二嫂看她大哥又添了一碗饭,把菜汤倒在饭上,和了和,接着吃,显然是饿的狠了,也不晓得这大嫂作什么幺蛾子,生生把她大哥折腾得够呛。 若不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李二嫂当即就想发火,就这,她也是狠狠吸了好几口气,才堪堪压下心头的火气。 “大嫂,天也晚了,等大哥吃好,你们就赶紧歇着吧!”李二嫂看了一眼沐雪,示意她赶紧回屋去睡觉。 沐雪假装没看着,歪着头冷着一双眼睛在她大舅妈脸上研究,她还真就要弄明白大舅妈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头! 张开芬见李二嫂不接话茬子,知道她这个二妹向来吃软不吃硬,若他们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挖,怕是再挖个十天半月也不定能挖着人参,便换了一张笑脸,厚着脸皮道: “好二妹。”张开芬也是为了银子豁得去脸的,走到李二嫂身边坐下,亲亲热热的拉起她的手: “你全当可怜可怜我这当嫂子的吧,你看平哥儿这马上就要说亲了,他姐已经给看好了个临镇绣娘家的女娃,她家要二十两的聘礼呢,嫂子哪儿去弄那么些银子。” “若你大哥去了金陵矿上干事儿,还好说,也不过两年的工钱,可那差事不是给了老四嘛!你说平哥儿这亲事可咋办哩?嫂子要是不想着点法子赚点,怕只得跟娘开口讨呢!” 张开芬假装一副为难得样子: “你也晓得,爹干木匠,赚点儿银子也不容易,咱可没那个脸去给娘讨去!” “你就行行好,告诉嫂子那人参到底是在啥地儿长着的,嫂子也好挖一个来换了银子,给平哥儿置办聘礼不是?” “什么人参?”李二嫂听得一脑子浆糊,根本不懂大嫂在说些啥。 张开芬看李二嫂还在装傻充愣,心里恨个半死,脸也沉下来,还没开口,就见她男人,沐雪大舅头也没抬,答了一嘴: “就是你在山里寻着的人参呗!” 沐雪大舅嘴里包着饭,边嚼边说: “二妹,听说你把那人参卖了五十两银子,嘿,可真是羡慕死大哥了。” 李铁栓并沐雪全一脸疑惑的看着李二嫂。 李二嫂一时还没回过神,也迷糊着。 “不是满哥儿洗三儿那天,你亲口告诉咱娘的吗?二妹,你可别忘得太快啊!我可是听得真真儿的!” 张开芬盯着李二嫂的脸,见她突然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道:你装,装不下去了吧,痛痛快快的承认得了! 李二嫂看着她面前大嫂黝黑的脸,张了张嘴,才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她原本就是编的瞎话哄她老娘哩,又去哪儿给大嫂寻那劳什子的人参去啊? 张开芬见李二嫂张了张嘴,终是啥也没说,也生气了。 “二妹,我好话歹话说尽,你就是不想帮忙是吗?” 张开芬站起来,拉起刚把最后一口饭扒拉进嘴里的沐雪大舅,一脸凶相: “好好好,咱掏心掏肺的拿你当亲妹子,没想你却没把咱放进眼儿,你以为你不说,咱就找不着人参,挖它不着了吗?” “大嫂,你真的误会了!”李二嫂也站了起来,一脸捉急。 “黄菊花,既然你怎么心狠,依着我看,咱这门亲也别走动了!” 说完也不待李二嫂分解,张开芬气呼呼的拉着沐雪大舅,两人拿起地上的锄头,钻进夜色里,走的飞快。 沐雪拉住要往外跟着追出去的李二嫂: “娘,你别追了,让他们去吧!” 这才是真真儿的白眼狼呢,大晚上的她们折腾起来又是给做饭菜,又是给烧热水的,两人吃了她家的饭菜,一个谢字没有,还没来头的把她娘给骂了一顿,临了还变成她娘得错了! 沐雪神情冷淡,拉回她娘,砰的一声把大门关上。 “大舅大舅妈又不是小孩子,出不了啥事儿,再说了,腿长在人家身上,要走谁也留不住。” “爹、娘,你们也累了,快睡去吧!” 中途被吵醒的阿男原本扒在房门后偷听,听了沐雪这句话,赶忙轻手轻脚跑到床上,拉被子盖住,一边努力平静呼吸,一边死闭着眼睛装睡。 天啦!原来那两人是在山里挖人参啊! 他们李家村的大山里有人参呢,一根能卖五十两? 阿男偷听了这个消息,心中兴奋不已,久久不能平静。有哪些银子不是发猛财啦,或许可以将二姐从田家赎回来,小石头以后娶媳妇的钱也有了,她把消息告诉爹爹,爹爹挖着了人参,一高兴,可不就让娘来接她回去了? 这厢,见没了外人,李二嫂才坦白说人参的事儿是她编的瞎话骗沐雪姥姥的,可没想到被大嫂给听了去,还给当了真。 沐雪当时并不以为意,还安慰焦躁不安的李二嫂: “娘,不要紧的,大舅妈是决计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等她折腾得久了,没挖着,也就渐渐歇了心思了。” 她没料到的事,第二日阿男就寻了机会把大山里有人参,老值钱了的事儿告诉了她娘,让她娘赶紧告诉爹去,去山上挖人参。 她娘家去告诉了她爹,她爹正巧喝醉了酒,大白天扛着锄头穿过大半个村,别人问他去干啥,他嘴没把门,漏了消息,没几天就搞的全村上上下下全都晓得了。 这便掀起了挖人参的热潮。 沐雪前几日还蒙在鼓里,只天天的看着村里人人拖家带口的拿着锄头从她家鱼塘对面的小路处经过,个个直接奔大山而去,这一*的,连晚上也不得安宁。 阿男也没心思割草了,一瞧见拿锄头往山上跑得人,就盯着半天不眨眼,手都被镰刀割了两三回。 沐雪看出来道道,便不让她割草,让她想干嘛干嘛去! 随着挖人参的热潮蔓延到别的村子,沐雪这才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她看着一个个往山上跑得村民,眼睛全都冒着绿光,就像是野外觅食的狼,实在怪吓人的。 随着挖人参的热潮越演越烈,连老李家的死老太婆和她三婶都打上门来问了好几遭了,全是想从沐雪娘口中得点子消息,看看山里具体啥地方能长得有人参。 李二嫂根本没在山中挖过人参,又怎么给他们说去,偏她越是解释,刘桂英她们越是觉得她在藏私,更加坚定山里有人参。 眼见着一个月过去了,村民们对挖人参的热情一点儿没降下来,前几日连里正都上了沐雪家来问首尾,李二嫂急的嘴角了长了燎泡,诚诚恳恳把实话说与了里正听。 “祖叔公,你看看我这嘴,我这牙,给我急的。这山上真的没有人参,要真有这么些年了,上山打猎的汉子咋一个都没有寻着过?我那是编瞎话骗我老娘呢,也不知道怎么弄过的,搞成了这个样子。” 沐雪听她爹娘说的嘴巴发干,只想让里正帮忙给避避谣去,可里正看起来并不信实。 他一句“你若真没挖有人参,你家这些银子又是哪儿来的?你娘家兄弟再大方,怕也不会由着你们拿着银子乱折腾吧!” 这话一下就问的李二嫂哑口无言。 里正走后,沐雪这才醒悟,虽然她已经很是小心了,但还是给漏了富,原是她们家这年来花费银子花得狠了,引了旁人眼红。 眼下挖人参这一档子事,正是巧了,刚好能解释她们家怎么突然发了财,沐雪心中不安,看来轻易是打消不了村民们的猜疑了,但烟草的事儿是万万不能让人晓得的。 如今只能另想个法子,能合理解释她们家银子的来源,可恨鱼塘的鱼儿还太小不能卖,这事儿一时间还真把沐雪给难住了。 又过了几天,里正不但没有帮她们家出去辟谣,反而领着村里的壮汉和邻村的汉子干起架来,之后在进出村子的路口子都派人守着,不让外人进村来占这人参的便宜。 村里又传出有人在山上被蛇咬了的消息,沐雪爹娘听了更加着急,沐雪表面冷静安慰着她爹娘,心里也急的不行,她们家搬出来以后,算是遇着了头一遭棘手事儿。 人言可畏,有时候流言蜚语的力量能轻易杀死一个人,沐雪一点儿不敢小觑。 她日想夜想,想了无数个生钱的法子,却没有一个禁得起细考究的,如今村民们白忙活了一个多月没在山里寻着人参,便全都把主意又打到她们家来了。 白天黑夜的,总有大娘,媳妇子门提着礼物来家里窜门子,言语之间都是打听人参的事儿得。 沐雪她们家哪里敢收人家的礼啊,这山里根本也就没有人参,更别说给她们指点长人参的地儿了。 光是应付这些大娘媳妇子,李二嫂根本没有时间去割草,沐雪和她爹两个人割得便有些不够了,没想之前被沐雪拒绝的黑娃,还不死心,又来帮着割草了,这次沐雪心里正烦着呢,也没空理他。 这日,李二嫂一早起来去捡蛋,却捡了个落窝蛋,在碗沿儿一敲,瞬间一股臭味,打到碗里的鸡蛋已经坏了。 也是这些日子过的心惊胆战恍恍惚惚的,李二嫂都忘了给老母鸡换换落窝蛋了。 沐雪听到她娘哎呀一声,手里拿着火钳,从灶下站起来,也闻到一股子臭熏熏的味道,却并不是太讨厌的气味。 就这电光火石之间,沐雪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放久了变坏后,却十分受欢迎的蛋,皮蛋! 这个世界还没有这种东西,这独门生意一做起来,可不赚银子? 且从包皮蛋到皮蛋钻花,也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她们拿出去一卖,也不用特意瞒着谁,就说他们家的银子都是卖这皮蛋赚来的。 因怕老李家人眼红,又闹什么幺蛾子,所以之前都拿到了邻镇的馆子去卖的,这样能解释的通了。 想到就干,沐雪这般与她娘一商量,李二嫂也不晓得她闺女整日里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虽怀有疑惑,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眼下只能试一试了。 两人去镇上买了石灰,回来弄成粉末,又让她爹去挖了一筐黄泥回来。 沐雪找了家里最旧的一个木盆,将石灰粉,草木灰,水,黄泥和盐按比例搅拌均匀,当然还有她死皮赖脸从馒头铺子花大价钱买来的苏打也一并放了进去。 然后将五十个鸭蛋放进木盆里,在里面均匀的裹了裹,再放在米糠中又裹一遍,然后就轻轻放进了缸里,用盖子盖起来。 少则一个多月,多则两个月,应该就能成熟出缸了。 整个过程,李二嫂都觉得怪异的很,知道看闺女指挥着男人把缸搬到里屋背阴的角落放好,她心里的怀疑也没有打消。 这好生生的鸭蛋,被折腾个啥样了嘛! 且光是买材料就又花了一两多银子。 沐雪笑着安慰她娘,且让她等着瞧去。 只希望皮蛋研腌制这两个月,可千万别再出啥事儿来。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怕什么,就偏来什么。 一晃挖人参的热潮持续了两个月了,眼瞧着田里的稻谷黄透了,也该收了,但心里惦记着挖人参,村里好些人根本没心思去管地里的庄稼,气得老一辈的人天天骂娘! 眼瞧着,村里壮丁们啥也不干,只晓得往山上跑,若稻谷还不收起来,老天一场雨下来,怕是要在田里长芽坏掉了。 几家老辈子联合去了里正家,把这情况一反应,直骂家里小辈不懂事,眼瞧着把好好的稻谷烂地里了,到时候别人参没挖到,上税的谷子也没了,可不是要活活逼死人吗? 说着说着,几个老头就把气撒在了沐雪他们家上,一边找里正哭诉,一边把引起骚乱的沐雪家骂个狗血淋头。 里正家也不是没去山上挖过,却也没挖着个啥,现在倒是有些信了李二嫂的话,或许那山上根本就没得人参,不然村里人都快把山翻一遍怎么也没听说谁寻着啦? 听了老头子门的话,里正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到时候他们村交不够地税,还得连累他。 当天傍晚,猴老六弯着驼背,又拿出了他那面破铜锣,哐哐哐敲得全村子响,传达里正老爷的话,意思是让村里老少爷们都收收心,山上根本没有人参,赶紧的把地里的谷子给收上来,不然谁家到时候交不上税,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这一遍又一遍的,猴老六差点把喉咙都给喊破了。 沐雪家虽住的远,但也竖起耳朵,也能听清猴老六在喊些什么。 李二嫂谢天谢地,感激的都快哭了,想来有里正老爷出来辟谣,这事儿怕也就过去了。 沐雪站在她家大鱼塘便上,望着葱郁的大山,今夜再没见着人摸黑上山了,但她心里还是很不安。 只盼着皮蛋熟了,赶紧拿到镇上买去,好把风声传出去,村民们见了实,怕才会信哩! “呸,谁不知道里正要讨好二哥他三舅子啊,他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黑白都不分了。”刘桂英在家听了铜锣,一脸的不信,对李铁山道: “就这样枉口白舌的帮着他们家,这是怕咱挖着了人参,拦着咱发大财呢!” 和刘桂英一般想的大有人在,只是还顾忌着里正几分面子,第二日倒风风火火的出去收稻谷去了。 这田挨田,地挨地的,收谷子遇到了,村人少不得问两句“哎,你家挖到人参没?” “没有啊,怎么,你们挖到了?” “没影儿的事儿,咱锄头都挖烂两三把了,连人参须都没见着。” “你说,牛儿家怎么咋运气就这么好啊,人家一挖就挖着了,咱挖了一个多月也挖不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你还别说,全村怕也就只有他家挖着了。” 说着说着,这话便演变成,山上原只长了一根人参,给李铁栓家挖了去,便没有了。 这话在村里一传,全村大半的人都得了眼红病。 在见着沐雪他们家,眼神就不对付起来,说起话来也阴阳怪气的。 都在心里想着,凭啥啊,山是大家的山,长了人参也是大家的人参,凭啥让他们家全给得了去啊! 就如一汪压抑得很了的死水,水面蒸腾着要爆发的白烟儿,谁要是往里扔一颗石子,包管这汪死水瞬间就能沸腾了。 沐雪渐渐发现了村里人似约好了似的,全都针对起他们家来,吓得她和她娘都不敢轻易出门,割草也不敢走远了,谁知道这帮想钱想疯了村民会干出啥事来。 便是这个时候,镇里发生了一件大喜事,荣和堂的程大夫从上阳县回来了,护送他回来的是两个魁梧的县衙子,还带了县太爷亲手提笔的匾额回来,上头龙飞凤舞写了“妙手回春”四个大字。 挂匾的时候,连一向不露面的乡长都出面了,虽不是属于同一个县,但他管辖的镇子里除了个有出息的人,怎么说他也要来瞧一瞧。 连县衙子都亲自来了,他怎么也要给程大夫两分薄面,免得传出去以为他这个小小的乡长,竟架子比县太爷还大,就不好了。 白小六见着了全须全尾的程大夫,顿时跑上去,喊了一声师父,哭得稀里哗啦,全没有个稳重样儿。 被程大夫狠狠骂了一顿,也只知道傻笑。 说起上阳县这场时疫,厉害的很,全县上下染上病的就有好几百人,且这时疫初初是看不出来的,只会让人觉得全身无力,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渐渐的就会觉得吃不进饭,喝不进水,头晕眼花,慢慢被活活饿死。 县太爷寻了十多个大夫也没人把疫情给稳住,反而连大夫们都给染上了病,哪儿还有心思精力去研究什么医药法子啊! 眼瞧着时疫快控制不住了,上阳县得县太爷六十多的人了,急得一宿宿睡不着,只得报给了上级,上级又报给了琼州知州,知州正在想办法,突然听说有上阳县得村民害怕染上时疫,往金陵跑去了。 知州大发雷霆,不知为何,突然把金陵的城门给关了,只准出不准进,放话下来,谁要是敢偷偷爬城墙进金陵,不论贫贱富贵,全部就当场杀了! 琼州知州穆楚潇心想,乖乖,金陵可住着家里穆九那个宝贝疙瘩哩! 虽他才不耐烦管穆九的死活,但止不住盛京老太太疼他啊!若让那些贱民进了金陵,带了时疫进去,让穆九有个什么闪失,老太太丢了命根子,非得跟他拼命不可。 他如今虽也是朝廷正四品的官员,可老太太是先皇的亲姑姑,朝廷唯一有封号的公主,即便在家里,他爹是一品侯爷,朝堂有名的冷面老狐狸,也都憷着她呢,不敢正面与她顶着干。 老太太有多偏爱老九,从这几年盛京往金陵送的无数金银便可知,且穆九虽从龙的时候站错了对,让当今皇上很是吃了些苦头,皇上还不是照样留着他的小命,任他在金陵当作威作福的当土皇帝,不仅如此,皇上头年上还娶了穆九的亲姐姐,封了贵妃。 盛京都传遍了,说贵妃要是诞下皇子,说不定穆家老九就要回盛京了! 哼! 想到如今金陵的穆九,哪里还有当年盛京第一公子的样子,整个儿一个混世魔王,整日招猫逗狗,寻花问柳,又霸道狠辣的很,做起事儿来更加的不管不顾,就连官家开在金陵的银矿,他都敢伸手给夺了。 他这般不知死活,看皇帝能容忍他到几时,早晚把自己给作死! 琼州知府穆楚潇鼻子冷冷一哼,怕是他再回去会让盛京的人大跌眼镜吧! 正文 第八十三章 穆九这个缺德玩意儿 程大夫初到上阳的时候,他那老朋友家的独苗苗已经脑子糊涂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原本的翩翩好儿郎,被时疫折磨得眼窝深陷漆黑,脸色蜡黄,嘴上起了一层白皮,又干又燥。 眼瞅着这少爷连水都咽不下去了,偏又渴得慌,代夫人只能让丫鬟每每用干净帕子沾了水点在他嘴唇上润润。 程大夫仔细查看了一番,一时也看不出个缘由来,想着去县衙找那些先来的大夫询问些过场,看看他们已经研究出些啥来了,集思广益,也好商议对策。 代老爷子却拉住他,不让他去: “兄长,你全不必走那一趟了,县太爷请来的大夫们日日在那病人堆里打转,已经全部染上时疫了,一点儿精神头没有,根本是有心无力,已经放下研究药物的工作了,你去了也是白去。” 程大夫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这才几日啊?怎的全都染了病?难道县太爷就没有再召集别的大夫来吗?” “如今这般境况,谁还敢来?纷纷逃都来不赢,谁还管咱这老百姓的死活啊!” 代老爷先头也生的有两个儿子,不幸都没能养活,这到了四十头上才娶了房小妾生下了这个独苗,好不容易养到十四五,眼瞅着该娶妻生子,延续香火了,却没曾想染了时疫,如今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他不禁老泪纵横: “兄长来的时候没见着吗?这整个县城大白天的街道上连一个人影儿都没得,谁不怕死啊,有门路的想法子往其他地方逃去了,没门路的也是关死了门,不敢出屋的。” “咱这上阳县城啊,都快成了座空城了。” “老爷,你扯这些没用的干嘛,还是让兄长静下心来仔细研究研究咱儿子的病吧!” “早听老爷提起兄长,您当初在盛京都是有名头的,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救我儿子……” 这一边开口一边拿帕子擦眼睛的,正是代老爷的正房夫人。 她前头死了两个亲儿子,到了四十来岁也生不出娃了,眼见着老爷抬了一房美妾,第二年就生下个哥儿,就把那美妾抬了姨娘,心中既欢喜又害怕又愤怒,欢喜老爷终于有后了,愤怒这骚蹄子日日用儿子勾得老爷去她屋里,害怕老爷顾着她儿子,往后这偌大的家业都给这母子两个夺了去,哪儿还有她的容身之所。 思来想去,代夫人索性使了点子手段,让这小妾生下孩子没过多久就得了风寒,拖了一两个月也不见好,终是没福分得去了,她就直接把这个哥儿抱了过来自己抚养。 为防着家里下人多嘴多舌,教坏了哥儿,代夫人两三年之间几乎将家里的奴仆下人换了个遍,渐渐的家里竟没人知道,老爷以前还抬过一房美艳的姨娘。 代老爷有子万事足,后院的事全是不管。 哥儿养了这般大,只知道代夫人是他正经娘亲,嘴甜也甜,人也孝顺,把个大夫人当着亲娘,哪里还晓得这家里头有过一个姨娘,而那死去的姨娘才是他亲娘哩! 代夫人也是真心疼这个儿子,平日里对他宝贝得紧,本还指着百年后他给自己披麻戴孝呢,见眼下不过月余就不好成这样了,可不是挖了她的心肝了。 程大夫一时看不出这时疫的谱来,只得安慰了代老爷一番,便收拾了东西先行住下了。 第二日,小厮来报,县里最先发病的那批病人已经有人死了,死的那几人,身上一点儿肉没有,瘦得皮包着骨头,原本七八尺的壮汉,只剩四十来斤了,听说看起来吓人的很啊!县太老爷正指挥人这拉出去烧了哩! 小厮吓的声音发抖,代夫人顿时被这消息骇得晕死过去,连一向壮实的代老爷都站不稳了,身板晃了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快,快,快请程大夫来。”旁边的丫鬟婆子大惊失色,不叠声儿的让叫程大夫。 程大夫脚步飞快,穿过代老爷家的九曲回廊,看两人只是急火攻心,没甚大事,开了方子,让从库房抓了药,立马熬将起来,不一会子,伺候代夫人的丫鬟端了药来,吹凉,给代夫人灌下去,代夫人才睁眼醒过来。 同时,让熬制的安神药也端了来,代老爷拂开要帮他吹药的丫鬟,自己端起碗来,咕隆咕隆一股脑儿全喝了下去,烫得他舌头发麻,胃里发烫,整个人才清醒过来。 “兄长啊!”打发走屋里的下人,代老爷扑通一声就给程大夫跪下,老泪夺眼而出。 “可使不得!”程大夫吓得赶忙去扶。 代老爷把头摇得如波浪,死都不起来: “无论如何,你可得救救我儿啊,我就只有这一个个儿啊!”代老爷是真的怕了,都知道这时疫来势汹汹,很是厉害,可也没死人不是,大家虽心里害怕,也还抱着一丝侥幸,等着县太爷想办法,可如今,解救的法子没想到,人倒先死上了。 众人这才彻底醒悟,心中惶恐不定,这可是要命的病啊,一旦染上,人说没就没啊! 程大夫无法,看着老朋友脸上那道刀疤,是自己欠他的! 心中长叹一口气,程大夫再三保证了要竭尽所能救他那独苗苗的性命,代老爷才起来。 这时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小孩儿、老人、凡身体稍差些的最能被传染上,程老大夫惜命,也是承诺了老友要医好他儿子,迫不及待就赶回房间去,掏出他带来那小包烟草。 虽知道这药奇妙,但也不晓得到底能有啥功效,按雪娃娃的意思,好像这药能阻隔时疫传染,程大夫行医研药一辈子,却也拿不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把包烟草的黄纸打开,统共他也就带了这么一小包,且这药如此珍贵,程大夫的小心眼子又发作了,犹豫着迟迟不敢下手。 这般反复纠结了好几番,程大夫终究是舍不得将这珍贵的烟草裹了来吸,用指尖小心挑起那么两三丝,放进嘴里慢慢嚼动,虽说味道辛辣无比,他却嚼的一脸肉痛加享受。 嚼完之后,还真别说,真感觉到一股神清气爽的劲儿!顿时让他那颗有些被时疫吓着了的老心脏,跳得更加起劲。 一来这药实在珍贵,二来因他自负且心眼子小,只带了这一小包,量也小,三来若分给了别个,他要是半途染了病,也没人给研究治这时疫的法子了。 总之,程大夫反复思量之后,小气得并没有把烟草拿出来分享给代老爷。 抛开程大夫小气又爱财的毛病,坐起事来也是很拼的,已然应承了代老爷的事,他当晚就开始鼓捣起来,把他认为可能会有效用的药物一一列了出来,运用他几十年的老经验一晚上就给开出了不同的十来个方子。 眼下,也只能一个一个的试了。 又过几日,县里染病的人数已达上千人,好些个孩童熬不住,先去了。 代府三个没留头的丫头,七八个干粗活的老婆子,皆染上了病,代老爷这阵子身体拖得有些垮了,也染了病,一时人心惶惶,到处透着绝望。 代夫人手忙脚乱,又要使人照顾儿子,又要使人照顾老爷,还要稳住府里惊慌失措的众人,简直是筋疲力尽。 刚一听下人来报,说又有一个老婆子疑似染了病,差点把累得头一阵阵发晕的代夫人给摔下椅子去。 按着她的意思,染病的人通通都给赶出府去,不想程大夫却拦了下来,说正好他缺病人研究,可以留下来试药。 代夫人心里怕得要命,却也抱着一丝希望,便使人将得了病得全部移到西厢深院子去,没有她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即便是要去送水送饭的,全都听了程大夫的用湿帕子捂住了口鼻,是一刻也不敢留的。 尽管穆楚潇三申五令下了死命令,不许让上阳县逃疫的民众进入金陵城,止不住人求生*的强烈,即便城门白天黑夜看管的严实,自有那走亲戚门路,暗地里塞银子贿赂的人偷偷进了去。 恰好其中一家人八岁的闺女染上了时疫,却不自知。 一家人花了一百多两银子,才偷偷摸摸进了城,临时寻了宅子住下,自觉得离了那洪水猛兽般的上阳县,便可以安生了。 第二日那家男人装了一袋子碎银两,就领了家里的婆娘闺女出门逛上了金陵城。 金陵,金陵,和上阳县比,可不就是遍地都是金子的好城。 那闺女带着病源,专门往人多的地儿挤着看热闹,不到半天就在无形中把时疫给传播开了。 三日之后,金陵城突然好几家的孩童都发起病来,找了大夫来看,大夫像见了鬼。 这症状不是跟传言的上阳县时疫一模一样吗? 大夫当即吓得屁滚尿流,说什么也不给看,留下一句,“染了这病只有等死的命,可别连累了活人”,连诊金都不要了,溜的比老鼠还快。 其中一家的男人气不过,跑到衙门去鸣鼓,他又不是出不起诊金,大夫天生的职责便救死扶伤,凭啥不给他家娃娃看病? 这金陵的父母官比上阳县的县太爷还老,今年都六十有五了,早歇了往上爬的心思,只窝在这金陵好吃好喝的胡乱混着日子,根本不耐烦管这升斗小民的破事儿。 男人鸣鼓的时候,这姓周的父母官正召集了一群酸不拉几的穷秀才吟诗作赋呢!他也就这点子爱好了,突然被人搅了兴致,不分黑白,直接吩咐了衙役把那男人按住打了了二十个大板子,扔了出去。 男人怒火攻心,回去就病倒了,身体差了,一下就被儿子过了病气,再隔个几日,竟病得连床都起不来,比儿子还要严重几分。 他家老妈子恰好和穆楚寒府里的一个养花嬷嬷是同乡,素日里互相称着姐妹,常有往来。 老妈子眼瞧着儿子一日日消瘦下去,孙子也倒了床,全城的大夫皆请不动,便想着老姐妹在财大气粗的穆府干着活,关系广,或许能帮上点忙。 着急忙慌的,老妈子怀里揣了十两银子就去穆府寻人,到了穆府又被那威严的府门给震住了,心里发憷,不敢去叫门,只得改道去老姐妹住的胡同院门坐着干等。 见着了穆府那养花嬷嬷,先是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这般那般一说,又掏出了十两银子,万般求嬷嬷且看在同乡姐们的情分上,想个法子把她儿子并孙子救上一救。 别说是个专门给穆九爷侍弄花草的,便是穆九爷府上扫地的丫鬟都比外面的平头百姓高上好几等,那嬷嬷收了老妈子的银子,看她实在可怜的紧,也计划着给她办成这事儿。 且听起来,那病症厉害的紧,连城里的大夫都不给看,说是什么时疫,可别是真的。 养花嬷嬷越想越心惊,她都是黄土埋脖子上的人了,听老辈的人讲起时疫来,哪次不是要死老多人了。 这可不是帮着老姐妹想法子的事儿了,养花嬷嬷立即就去了穆府寻了厨房要好的老婆子,让她给九爷屋里的大丫鬟青玉儿递个话,顺手塞给她一两银子。 晚间守着灶火的老婆子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把嬷嬷那一两银子顺势塞到怀里,一口答应下来。 等着九爷房里的青玉儿来端热水的时候,便舔着老脸笑嘻嘻的把事儿给她提了提。 “姑娘,不是老婆子多嘴多舌,府里虽主子只有九爷一个,管不住来往的丫头小子们多呀,那些小兔崽子离了府个个张牙舞爪的耍着九爷的势要,满城到处乱窜,指不定就染了那病,带进了府里。” “老婆子也是为着九爷的身体着想,心里猫抓似的不得安定呢,姑娘,你看我这一张癞蛤蟆似的丑脸,虽心里为九爷着急,哪里敢上赶着去他老人家面前露脸,碍了他的眼啊!” 老婆子讨好的看着青玉儿: “姑娘菩萨心肠,又最得九爷信任,依着老婆子说,全府上下也就只有你能给他老人家提提醒儿吗?” “你个老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是在咒九爷呢?”别看青玉儿长的眉清目秀,仗着她是盛京老太太给派来专门服侍九爷的,便很不把这些人看在眼里。 青玉儿竖起秀眉: “九爷用的着你在这儿瞎操心吗?你也配!” 青玉儿最见不得有人说九爷的不是,即便是为着关心他的由头,也觉得这灶下的看火婆子根本没那资格。 好生将那老婆子骂了一顿,青玉儿扭着身段,才解气离去。 心里虽恼着那老婆子多事,青玉儿终还是忍不住服侍穆九净脸的时候,笑着提了一两句。 穆九拿那深邃似装满秋水的眼睛扫了她一眼,她俏脸一红,又紧张又兴奋又害怕,怎么出的门都不晓得了。 第二日,穆九觉得闲得无聊,也不知怎得,想起了这桩事,他这在金陵住了这些年,那管城的老小儿好似还没来拜访过他呢! 这么一想,穆九便计划着借着这个由头去衙门找找乐子。 他随意歪在榻上,招来青烟。 青烟一进屋,便见他家爷散着长发,松着衣袍,一手杵着下巴,慵懒的歪在榻上,便是什么也不做,已然极尽风流之色。 九爷一双凤睛望过来,似含着秋波处处生情,把个青头愣小子的青烟弄的面红耳赤起来。 知道他家九爷长的好,可每每看了还是忍不住脸红的毛病,青烟私下死死掐了一把大腿,才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家爷可不是吃素的,不好惹呢! 青烟是打小服侍穆楚寒的,在盛京的时候,他家九爷绝代风华,风采绝世无双,偏又投身在了一品侯府上,祖母是公主,母上是殿阁大学士秋氏女,上头几个哥哥姐姐皆是出色人物,他一出生便受尽万千宠爱,偏他自开蒙就被送进了宫,得先皇喜爱,与众皇子同吃同住,盛京哪家权贵不是想方设法的要与他家这位拉扯上点关系啊! 他家这位爷性情极其冷漠,手段极其狠辣,那起子上赶着攀关系的,不是被他冰冷无情的眼神给吓退,便是被他全不留脸面,阴狠手段给吓跑。 自来金陵,青烟越加看不懂这位爷来,也不知从哪日上起,九爷那寒冰似刺骨的眼神突然就给化了,浑身锋芒尽推,整个人退去生人免近的气场,变得放荡不羁、阴晴不定起来,也不见他读书作诗,也不见他练字作画,好似突然间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寻着了有趣的乐子,他家爷也会拉着他拍桌大笑,遇着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随随便便弄死一两个人也是有的,这般倒是让全府上下更加惧怕起他来,生怕一不小心哪里得罪了这位爷,他就让人去阎王那儿报道。 金陵活阎王的名头,便是这样得来的。 青烟听了穆九的吩咐,一溜儿往外跑,在外间招呼了几个小子就去调查金陵有人染时疫这事儿了。 半响功夫不到,青烟就回来把青玉儿、灶下婆子、养花嬷嬷、并那鸣冤枉被打了板子,如今已然不好的人家,连着上阳县逃来的那家,串葫芦似的,一个串着一个,上下两片嘴唇翻飞,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穆九听了,勾起一抹趣味的笑容,叫了青月儿进来,让她把府里的高大夫请过来。 高志温也是盛京老太太给派人硬塞给他的,他原本是宫中的御医,医术说不得多了不得,却也不差,在宫中装傻充愣,一混就是三十年,临了却被穆家老祖宗,皇家辈分最高的公主给瞧上了,穆家三女进宫封了贵妃,极得皇帝宠爱,公主花白着头发,颤巍巍得便跑去年轻皇帝面前哭诉道: “小九年轻不懂事,犯下了大罪,得皇上怜悯,给了那不争气的东西一条生路。”老公主做起戏来,泪眼婆娑的,好不可怜: “如今,他也在那金陵呆了好些年了,想来也知道错了,看在您平日喊我一声姑婆的份儿上,他身上好歹也流着一丝皇家血脉,老婆子不奢望您能赦免他,让他回盛京来。” 老公主哭得泪人一般: “但那金陵听说湿气重,瘴气多,全不是人能呆的地方,小九在那儿呆了几年,如今性情大变,怕是给中了那瘴气的毒了,既然皇帝你当年能保他一命,如今也请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给赐个御医,给他瞧瞧去吧…。” 这般,高志温就被皇帝钦点着让穆老太太带了回去,第二日就给送去了金陵的路上。 当初说的是穆家这位排行第九的爷,身子不太好,让他去瞧瞧,把他医治好了,便回盛京去。 不想,高志温到了金陵一瞧,穆家这位九爷活蹦乱跳的,哪有一点病得样子,当下,高志温觉得自己受了欺骗,就闹着要回盛京去。 不想接了盛京信儿的管家跑来,冷冷一番讥讽,临了告诉他,这辈子,好好待在金陵,哪儿也蹦想去,他要敢私自出一步穆府,他盛京的妻儿老小可就没甚好日子过了。 “眼下咱九爷是好好子的,但一年到头,免不得会得个头痛伤风的,那便是您老的用处了。” 管家甩着脸子,根本不把他这皇宫钦点的御医放在眼里: “这一切都是老太太的意思,你老最好想想明白,趁早歇了要走的心思。” 就这样,高志温便在金陵穆府住下了。 越是相处,他越是觉得金陵这位小爷不是好惹的主儿,喜怒不定,又残暴不仁,说杀人就杀人,半点不把王法放在心里,你瞧着他今日对你笑眯眯的,改日你惹了他不高兴,他才不关情谊不情谊,打板子打在你身上,打得你死去活来,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还有闲情调茶。 真是让人如履薄冰啊! 今儿听说这位爷要找他,高志温便换了衣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赶紧的去了,让这位爷等的久了,怕他不高兴了哩! “高御医,你本事大,你瞧瞧,那人是不是得的时疫死的?” 就这空挡儿,青烟已经带人闯入家去,把哪家得病快死的男人抬了来,那男人骤然恐惧,又拼命挣扎,在半道儿上就咽了气。 穆楚寒还是没个正行儿,歪在榻上,指着离他远远的那具死尸。 高志温上前查看了一番,确实是时疫不假,很像暑热疫,又比暑热疫厉害些。他脸色一下就慎重起来,让围着的青烟几人赶紧退开身: “九爷,这时疫可是会传染的,还是赶紧把尸体焚烧了吧!” 青烟几人听说要传染,吓得脸色发白,他刚刚还去翻看了那男人的眼睛呢! 高志温一副心思重重,老脸的褶子都皱起来: “金陵什么时候爆发时疫了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见官府通告啊?九爷,要不,你还是去别的地儿躲躲去?” 管家原本也被高志温一番言论吓得不轻,要是九爷不慎染了病,看这一府上下的也全都别想活了。 一听这高御医叫九爷去别的地方躲时疫,管家一颗老心都提起来了,谁不知道皇帝一道圣旨把九爷一辈子困在了金陵啊,这老混蛋,竟是糊涂的去戳九爷的伤疤。 他要自己找死,可别连累他们呀! 怕九爷心中不痛快,翻脸。 管家连忙给高志温使眼色,问道: “高御医,你可有什么法子医治这时疫没有?” “这…。古来时疫最不好医治,况且,我看这……。”高志温还真没有把握,他在皇宫养尊处优的,上哪儿去接触时疫去,顶多也是在医书上看过。 这都好多年没听说发过时疫了。 “高御医。”穆楚寒骤然一开口,把众人吓了一跳,只见他撩了一下头发,正坐起来,一双狭长自带桃花艳色的眸子骤然冷下来: “你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可别给爷掩着藏着的,小小一个时疫就把你难住了,你还当的什么御医?!” “这般没用,不如趁早抹了脖子,别给御医这名头丢人!” 高志温骇的瑟瑟发抖,这位活阎王不是要对他下毒手吧?他求救的看向旁边的管家,管家低着头死盯着地板,好似地板上开着朵多好看的花一般,就是不抬头。 “那个…。九爷,容我在想想办法……”高志温擦了擦突然冒出来的汗水。 “就在这儿想吧!”又是一道高高在上,冰凉的语气。 高志温心里实在害怕的紧,只觉得屋里的空气都快没了,呼吸不顺畅起来,管家盯着地板一动不动,像化成了一个人石,青烟几人也没人敢替他开口。 看来,在这活阎王的威逼之下,他只能靠他自己了。 高志温脑子飞快的转动,一个个的药方从脑中划过,前半生读的那些医术,同行平时交流的经验…。 人在极限的情况下,脑子要么特别不好使,要么就特别好使,幸好高志温属于后者,这还真让他想到了一条,迫不及待的开口: “九爷,有了,我似乎在哪本古籍上看到过,说是生石膏能治热病。” 高志温舔着嘴唇,兴奋的道: “眼下正属酷暑,这桩时疫多半可能是由热病引起的,或许可以一试。” 穆楚寒点头: “那便试试吧!” 前头说到老妈子的儿子吊着一口气,突然被闯进来的几个青头小子把儿子给抢走了,正和她儿媳妇急的团团转,不想法子还没想出来,这几人又来了,这回也是啥话也不说,直接闯进来,把她孙子也给抢走。 顿时气老妈子一个俯仰,摔倒在地上。 她儿媳妇跑出去死死抱住一个小子的裤腿,这小子脱不开身,便踹了那媳妇子一脚,没好气的道: “咱是穆府的人,抬了你家儿子去治病呢,你别不知好歹的拦着。” 高志温用生石膏沏了水,用勺子挑掉表面那层膜,只倒了中间的清水出来,亲自给那孩童灌了下去,一日三次,一连三天,那孩童还真倒精神起来,也能开口要吃喝了,只是身体依旧软绵绵的,不说他的时疫是全给医治好,说好了个七七八八也是不差的。 只余下这几分却怎么都不见效,高志温想着,怕光用生石膏一样是不行的,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别的招来,只得慢慢研究。 穆楚寒得了信儿,笑着说了一句:还真有两把刷子。这就赏了高志温一百两银子。 高志温拿银子,不但没松气儿,反而更加卖力的研究起怎么治愈这时疫来。 “九爷,这都几天了,那具尸体可要拿去烧了?”管家见高志温想出了法子,抑制时疫,便想着尽快把后院里那具男尸给处理了,又是得时疫死的,放在那儿让全府上下心里慌慌的。 尸体底下垫着石灰,身上也撒满石灰,摆放的屋子还在四周放了冰,以防止尸体腐烂,管家实在想不通自家这位爷到底是个什么用意。 穆楚寒转动着眼珠,眸子如蒙上一层寒霜,如今也调查清楚了,原来这些时疫,皆是上阳县的人给带进城来的。想着他一连几年都拒了三嫂的拜访,逢年过节的也不耐烦给他那当琼州知府的三哥去走动。 盛京侯府出来的人,又小小年纪就参与了残酷的从龙,穆楚寒不免就想得有些多了,这天高皇帝远的,看来想要他命的人还是不少啊! 其实他这次算是冤枉死了穆楚潇。 管家恭恭敬敬的站在堂下,看穆楚寒把弄手中的空茶杯,半响才勾起一个笑,吩咐说: “你这就安排人,给咱这三哥送个好礼去。” “送什么礼啊?”管家一时没领悟到穆九的深意,小心的问。难道他家爷开窍了,也知道爱护兄长了? “礼物不在后院里躺着吗?这还要我教?”穆楚寒不耐烦起来。 管家也不敢多问,乖乖,九爷的意思是把那染了时疫死去的尸体拿去琼州,送给三老爷吗? 是吗?他是这个意思吧? 这边刚打发走了管家,穆楚寒又叫来高志温,让他即刻启程去上阳县,帮着看看染病的百姓,把生石膏能治病的法子传出去。 高志温感动得五体投地,万万没想到啊,这一向残暴肆虐,不把人命看在眼里的九爷,竟深埋一颗为国为民的大善心啊!高志温心里觉得羞愧,觉得自己以前是误会了九爷,他也就是脾气暴躁了点,性情古怪了点,动不动爱杀人了点,其实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坏嘛! 高志温前脚刚走,穆楚寒招来了青烟,后脚让他带人快马加鞭去把整个琼州,并挨着的燕荆、天水两州的全部生石膏都给买尽了,拉回金陵屯起来。 这次,三哥竟想着算计他,他怎么也要弄得他个灰头土脸,下不来台,誓要让他亲自来跪在他面前,晓得晓得他不是那好惹的! 大半夜的,琼州知府的大门砰砰砰被砸得震天响,扰了一府人的好梦。 守门的奴才正打着盹儿,猛然惊吓,撸起袖子哐当开了门,憋着火准备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一开门,见门口站着三个气度穿着皆不凡的年轻人,个个把拿鼻子对着他,比他这知州家的还要拽! “你们大半夜的,干嘛啊?活的不耐烦啦?”虽是狠话,守门的奴才说起来却不知不觉没有了气势。 “你算个什么东西,快去传你们家老爷,就说金陵的九爷给他送礼来了。”其中一个年轻人嚣张的抬腿就给了他一脚。 守门的奴才贯会看眼色,见几人连他们家知州老爷都不放在心里,一时心慌,连滚带爬的跑进府里去报话去了。 穆楚潇听说穆楚寒半夜来给他送礼,一脸懵逼,心中充满疑惑,不知道他这九弟要搞什么鬼,连忙传人更了衣,快步走了去。 等在大厅的三人见一个四十多岁微胖的官老爷出来,料想这便是九爷口中的知州老爷了。 三人皆是穆楚寒在金陵亲自挑选的随从,平日里跟着他作威作福贯了,只知道九爷,管他天王老子皆不放在眼里的。 如此见着自带官威的穆楚潇,自是不怕的。 没等穆楚潇开口,几人把用麻袋装好的死尸往地上一扔,丢下一句: “这是九爷让给大人送的礼,礼送到了,咱这就先走了。” 着急忙慌出来的三太太出来,刚瞧着几人远去的背影,问: “什么事儿那么急,这就走啦?”她原本还想着和几人拉扯几句,问问穆家老九的状况哩! 穆楚潇也被几人轻蔑的态度给气着了,一时气的没出声。 “老爷,这小九送的是什么礼啊?”看着地上偌大一个脏兮兮的麻袋,三太太实在想不出里面装的是个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穆楚潇没好气的道,现下,他已经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三太太好奇的紧,连忙招呼了两个娇滴滴的丫鬟去打开麻袋。 两个丫鬟虽不乐意碰这脏兮兮的麻袋,却也只能忍着,蹲下去慢慢把麻袋上的绳子给解开了。 只看了一眼,便看着个青白的一张死人脸,顿时吓的两个丫鬟丢了麻袋高声尖叫起来。 “鬼叫什么鬼叫!”穆楚潇正心里生着气,被两个丫鬟的尖叫吓了一跳,大声呵斥。 “老爷,老爷,那麻袋里装了个死人。”其中胆子大些的丫鬟颤着声儿分解道。 “什么?你说里面装的是什么?”三太太没听明白。 “太太,太可怕了,里面是个死人啦,奴婢,奴婢…。”两个丫鬟挤在一起,说什么也不敢再去碰那麻袋。 “来人,给我把这麻袋拉下来。”听说里面装了死人,穆楚潇的怒火又上升了一级,也不知道他哪里惹着那小祖宗了,大半夜的竟然给他送个死人来,他什么意思啊? 等人把麻袋里的死人翻出来,见这人浑身僵硬,满脸尸斑,身上沾满石灰,显然死得有些时辰了。 三太太吓得死死抓着穆楚潇的手臂,颤着声儿问: “老爷,小九他这是什么意思啊?这么恶心人。” “老爷,太太,这人死得有些蹊跷啊,怎么瘦得这么厉害。”一直在旁边的老管家提出了疑问,似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看着倒有些像那些得了时疫的人哩!” 这一说,全屋的人都不淡定了,纷纷退到边儿。 “把府里的大夫叫来。”穆楚潇顾不得生气,也有些害怕起来。 府里养着的大夫一看,吓得哆嗦: “老爷,这就是害时疫死的啊!这人怎么跑到咱琼州来啦?”大夫想得有些远了,难道琼州也染上这要命的时疫啦? 穆楚潇冷静下来,想了想,那三人明显是老九从金陵派来的,特意从金陵给他送了个染时疫死掉的死人,等等…。 金陵怎么有染时疫的死人? 难道上阳县那些病人跑到金陵去了?他明明下了命令不许民众入城的,看来那姓周的老混蛋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了! 穆楚潇气的一拳打在桌子上,染了时疫的人竟然跑老九面前去了,难怪他要多想。不愧是亲兄弟,穆楚潇一下就猜到了穆楚寒的心思。他现在才真的是有嘴说不清了,要是老九再往盛京送封信,拿这事儿往老太太那儿告上一状,本就厌弃他的老太太不定要在他爹面前怎么编排他哩! 真是气死人! 穆楚潇顾不上生气,连夜召集了下属开会。 还没想出个完美的办法,上阳县就传来求救的消息,说是县里来了个神医,给出了抑制时疫的法子,但关键的药生石膏,整个上阳县却突然一夜全都给人买走了,等到要县里要用药的时候,一两都寻不着,请求知州大人从琼州调动一些生石膏去上阳县救命,越多越好。 突然听到时疫得到了解决的办法,穆楚潇丢开穆楚寒这招儿,连忙招呼人去城里买生石膏去,还是先把时疫控制下来再说。 没多久,出去买生石膏的下人回来说,满城所有的生石灰已经有人先一步全给买走了。 穆楚潇猜测是穆楚寒做的手脚,却也拿他没法,又使人去临的州县去买,几人下人回来,竟是连燕荆、天水两个州的生石膏都没有了。 若要再上远处去,隔着一道大江,怕是来不及了,光这等着的几日,上阳县又有好几百人染了病,死伤人数已达上百人了。 穆楚潇气的摔了茶杯,派人去金陵探穆楚寒的口风。 派去的人回来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金陵那位爷只说:“老爷做了对不住他的事儿,他已然恼了老爷,要老爷亲自去跪下求他,他才肯把生石膏卖给老爷。且还是以市场价的十倍价格!” 三太太见穆楚潇气得浑身发抖,连忙给他抚胸口顺气: “老爷,小九本来就是个混人,你跟他见什么气,别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这些年盛京一趟趟的赶着给他送金送银,他府上要什么没有,按说,他哪儿能缺了这点儿银子啊?”三太太道。 “这点儿银子他还不看在眼里,他这是诚心恶心我哩!”穆楚潇咬牙切齿的说。 “可是,老爷任由他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啊,上阳县那么多条人命等着生石膏救命了,万一人死的多了,事儿闹大了,上面怪罪下来,咱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呢!” 三太太皱起眉头。 “你说的对。”穆楚潇被三太太几句话点醒: “我这就休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到盛京去,如今也就只有爹能压一压他了,且咱家妹妹圣眷正浓,家里都盼着她能一举怀个龙种,要是小九再坏了事儿,看爹能饶了他去。” 有了这个想法,穆楚潇便觉得眼下去给穆楚寒那混蛋下个小也算不上什么了,他只等着爹给他出气呢! 穆楚寒这个缺德玩意儿,为了一己之私,至整个上阳县的百姓于不顾,毕竟人命关天,怕是爹知道了都得气个半死。 穆楚寒没料到自己这个三哥真的拉的下脸子来跟他下小,屏退了左右,他还真给他跪下了,满口仁义道德,把姿态放的很低,一副为了百姓什么侮辱都能受得模样,倒是让穆楚寒对他这三哥又上心了一分。 且他带来了足足的银子,又是下跪的,穆楚寒料定了他还有后招,便顺道儿把生石膏卖给了他。 上阳县有了生石膏,疫情总算是控制住了,倒是没人再死,可生石膏却不能根治,高志温在上阳县又遇着了程大夫,知道他用大黄救了代家那半死不活的独苗,感觉有些意思,便想着去会会,或许两人合在一起想想办法,就能把这时疫给彻底给解决了。 原本程大夫也快束手无策的时候,听说上阳县来了神医,用生石膏抑制了时疫,便送了口气,想着老朋友这儿子是有救了,没想到一夜之间大半个南方生石膏都不见了踪影,眼瞧着老朋友的儿子再也拖不起了,他研究来研究去,麻着胆子用了重重的大黄一试,没想到还真管些用。 等到县里的生石膏到了,代家这小子已经给大黄医治的好了五六分,都能喝些清粥了。 正文 第八十四章 闹事与逼迫 盛京。 一品侯府,也是如今炽手可热的国舅府。 出了穆家老九穆楚寒这桩事儿,参与旧太子夺嫡的穆侯府,不仅没被新皇治罪,反而恩宠一日甚一日。 如今穆家三女穆楚婉被封了贵妃,与中宫右相府里出生的皇后势均力敌。 如此隆恩圣眷,反而让冷面侯爷心生不安起来。 这日好不容易请动了皇上身边的红人,国师百里破风到府一叙,作陪的便是在从龙之时,立下大功的穆家大爷,穆楚辉。 三人在书房正绕着弯相互探底,眼见快谈到正题,却有小厮来敲门,说是琼州八百里快马送来的急件。 穆侯爷本要呵斥那小厮,又想到三儿穆楚潇办事向来稳妥,虽说每隔两个月便会往京里送一封家信,可他记得前几天才收了三儿的书信,且这还用上了朝廷的急件,穆侯爷挥手退去小厮,表情严肃起来。 也顾不上屋里还有百里破风这个人精,穆侯爷撕开信封飞快一看,差点没气得喷出一口老血。 他估摸着几年来,皇帝也算是在朝廷站稳了脚,这一层层恩宠加上来,下一步是不是在计划着,要拿他们穆府开刀了。 他这才刚舍了老脸,把百里破风请到府里来,老九这个孽子竟然在金陵还不安生,为着他,上阳县多死好几百人的无辜百姓,他竟还有心思去和老三计较些许小事! 穆侯爷实在震怒,不顾书房还有客人,砰得一声摔了茶杯,口中呼着“孽子”,取下墙壁悬挂的龙剑就要往外冲。 穆楚辉连忙起身拉住他: “爹,可是出了什么事?”他递给眼色给老爹,示意他百里破风还在屋里呢!即便有天大的事儿,也得先忍上一忍。 百里破风本来自异域,冰蓝的眸子半掩,细细品着侯府的极品毛峰,像个没事人,就如丝毫没见着穆侯爷的失态。 穆侯爷好似这才记起屋里的百里破风来,做出一脸的愤怒,羞愧难当的说: “国师,我这厢失礼了。” 他恨铁不成钢的道: “实在是我那在金陵的孽子老九,太过混账!他干出这般的事情来,简直让我愧对皇上的信任啊!” 既然他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又做出这般的惺惺之态,穆家老大也不是个傻的,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家爹要演戏了,接口问道: “老九都发配到金陵去了,他还能作出什么让父亲如此动怒的事来?别是搞错了。” “你自己瞧瞧,他干的好事。”穆侯爷似被气的很了,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 “上阳县上万百姓,染了时疫等着生石膏救命,他倒好,显摆他银子多还是怎样?把琼州、燕荆、天水的生石膏全部买了去,和你三弟赌气,赚那黑良心的银子,真是缺德!” “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穆楚辉看了一眼依旧淡定的百里破风: “父亲先别生气…。” “我怎能不气?为着他这孽子,不过几日时间,上阳县就多死了几百人!他如此混账,你三哥还一门心思替他瞒着,我看不如这就直接禀了皇上,让皇上斩了这混账东西,一了百了。” 穆侯爷吼得震天响,百里破风终于有些动静了,冰蓝的眸子在穆家父子身上一扫,这穆家父子真是演了好一场戏,演的如此卖力,他不配合好像也说不过去,这便笑了: “想来那离京千里的金陵城甚是无趣,穆家九公子一个人在那种地方呆得久了,性情变得古怪些也是情有可原,上阳县是哪里,可是听都没听说过的地儿,爆发时疫这事儿也没人上报,京里除了穆侯爷,怕再无第二个人知晓了。” “时疫之势来势汹汹,哪次不死个几百上千人,严重的时候死伤上万也是有的,既然上阳县的时疫已经被控制住了,穆侯爷又何必去追究九公子的一时之差呢?我相信九公子一定是无心之失。”他绝对是故意的。 穆侯爷见百里破风终于接了口,一双鹰眼盯着他问: “我不追究,可皇帝不能不追究吧?” 这便是要逼着拉百里破风下水,让他在这件事儿上包庇穆楚寒了。 虽嘴里喊着骂着巴不得他立刻去死,毕竟是他亲儿子,穆侯爷又怎么舍得?且不说别的,他老娘还在呢,老九是她的宝贝心肝,府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皇上是明君,侯爷大可放心。” 百里破风滑不溜丢,什么也不应下,丢下这一句,随即便寻了机会告辞离去。 “爹,这时疫一事既已过去,您又何必提起,反正琼州由三弟把持着,谅也没人敢把这事往上捅,毕竟死了上千人,皇上认真追究下来,谁也脱不了干系。”穆楚辉道。 “老九留在金陵,京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这但凡有一点儿风吹草动的,能没人知道?且我们家现在太过招眼,多少人排着队要拉我们家下马你又不是不晓得。” 穆侯爷脸上哪儿还有一丝怒火,鹰眼锋芒全开: “皇上这些年是把我们穆家放在火架上烤啊!” “爹爹不必太多焦虑,且等一阵子,等三妹妹诞下龙种……”穆楚辉眼中阴晴不定。 “只怕到时候,盯着我们家的人便就更按捺不住了,往后的日子,侯府还要多靠你了,辉儿。” “儿子省的。”穆楚辉恭敬道。 穆侯爷细算,家里儿子众多,眼下看起来最可靠也只有老大和老二,早些年老二为了避嫌主动外放,老三也是个好的,官也一直做得稳稳当当,可偏是个庶子,不得老太太喜欢,若强把他调回京里,怕他在家里呆着也别扭。 老五只爱吟诗作赋,全是些花架子,不堪大用。 老八如今还看不出个所以然,留着在看看。 老九…。 不提也罢,年少名动盛京,锋芒毕露,才华尽显,当年人人都道穆家出了好儿郎,怕是他要引着侯府一步登天了,可终究是给废了,还是他亲手给废的。 往事不提也罢,一想起穆楚寒,穆侯爷心中五味复杂,各种酸楚,不可为人道。 倒是又勾起了上阳县时疫这桩事来,穆侯爷心中怒火瞬间点燃,这作死的老九,都被发配到了金陵还不安分。 手中拿着老三的书信,穆侯爷快步走到后院,闯进卧房,满是怒火把信摔在侯夫人秋氏身上: “看你那孽子干的好事,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拿着全县上万的人命当乐子耍,他不要脸,不要命,也别拖全家人下水!” 秋氏被穆侯爷这一通无名怒火弄懵了,捡起地上的书信,看了看,越看嘴抿得越紧。 看完之后,秋氏正了身,保养得当的一双手依然细白,扶了扶整齐的鬓角,退摒左右,不紧不慢的说: “侯爷,你要觉得老九闹心,尽管使人去杀了他得了,反正他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一双美目望着气急败坏的丈夫,秋氏又说: “反正他这一辈子也让你给毁了,一辈子窝在那小小的金陵,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曾几何时,她的小九是何等风光,如今再看,就连那贱人生的老三都敢去他头上踩上一脚,如何不让秋氏心疼,愤怒。 侯爷生了六个儿子,老大老二皆是前头侯夫人生的,只老五和老九是她的亲生儿子,其余全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当年别以为穆侯爷和老大做的隐蔽,打量秋氏不知道,他们合起伙来拿她的小九做伐子,鼓动他亲近旧太子,暗地里他们却去投靠了五皇子,关键的时候,一脚把她小九踢开,生死不顾,她倒现在还不敢相信这是跟她同床共枕的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从此,秋氏表面不显,心里却是彻底恨上了穆侯爷,并那老大穆楚辉。 “你,你…。”穆侯爷指着秋氏,气结。 “侯爷。”秋氏拉下他的手指,淡淡的语气带着一丝阴阳怪气: “妾身拦不住你,也不敢拦,府里都是你说了算,你要杀要剐的,这就赶紧去吧!” “你要杀谁?” 老太太扶着碧云的手黑着脸进来。 秋氏连忙起身给她行礼,又亲自扶了她坐下。 穆侯爷脸上有些尴尬,望着秋氏,秋氏把脸撇一边,假装没看到他。 “穆侯爷!”老太太显然气的狠了,一字字咬的很重。 “你这是说要去金陵杀谁?” “娘,你别生气,儿子谁也不杀。”连他的名字也不叫了,直接叫了穆侯爷,穆侯爷吓得赶忙过来弯着身笑着赔礼。 “你手里拿着什么?给我老婆子看看。”显然老太太是得了信,特意赶过来的。 秋氏把手里的书信递给她,老太太越看越生气,最后指着穆侯爷把他骂过狗血淋头: “混账!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就凭老三一封书信就满府喊打喊杀的,亏得老九离得远,要他还住在府里,老婆子是不是就只能看见他的尸体啦?” “你说,他到底是不是你的亲儿子?” “娘,你息怒,这次,小九做的太过了,若皇上知道了,我们家……”穆侯爷解释。 “哼!你别跟我提皇上,这事儿跟他没一丁点儿关系,即便有一天穆府败了,也是你和老大折腾的,可别尽想着把这屎盆子往小九身上盖。” 老太太摆出公子的威严来: “今儿,我就留下话来,谁要是敢去金陵找小九的麻烦,就是跟我老太太过不去,我不论缘由,一定把他撵出府去。” 如此这般,远在琼州的穆楚潇,左等右等,没等来他爹的回信,倒是等来老太太的书信,信里老太太把他一通臭骂,骂他身为兄长不懂爱护幼第,骂他被猪油蒙了心,骂他是小妇养的,果真没正经心思,尽学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门心思的想着残害亲兄弟老九,是个不忠不孝的孽子,若再又下次,她定要把他开了祠堂清除去名儿。 同时,老太太交代,让他今年过年也不必回京了,三太太没能当好三爷的贤内助,也被捉住了错儿,被老太太罚每月抄写清心咒一百遍,按月寄到盛京,她要检查。 最最要人命的是,老太太说三爷家的哥儿姐儿们年岁也大了,不好跟着他这混账爹妈身边,免得长歪了,让马上送回盛京去。 儿女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三太太听说要让把儿女送回盛京,吓得扑通一声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好嘛,老祖宗的心简直偏的没有边儿了,穆楚潇拿信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被火气憋得一脸通红。 原还盼着父亲来信,他就可借着父亲的名儿,好好到老九面前出出气,如今,他那一跪也是白跪了。 穆三爷和三太太是如何恼怒,如何不服,且表在这儿。 却说,程大夫和高志温见了面,两厢把生石膏和大黄治疗时疫的疗效一对,都觉得可能两物配合着指不定就能彻底把时疫给治愈了。 两人心中兴奋,马上就找了病人来试验,果真灵验。 如此,县太爷又张罗着大势采买大黄,县里的官银统共花了近十万两,终于把上阳县这场来势汹汹的时疫止住了。 代府得了时疫的人一个个渐渐好起来,那拖了一个多月瘦的不成人形的代家公子,终于是救过来了,不过服药十日,就能下床走路了。 代老爷病得没那么严重,比他儿子先好起来,虽说当时已经知道了生石膏能抑制时疫,可那是全县寻不着一两生石膏,全县等着生石膏救命的那么繁多,县太爷一夜愁白了头,拖了七八日才寻来生石膏。 便是那七八日,代老爷听他夫人说很多人都没能拖过去,他儿子当时也命悬一线,多亏了他这兄长用大黄吊住了儿子的命,才等来了生石膏。 其实代老爷不是那施恩挟报的人,当年程大夫在盛京混的风生水起的时候,他也从没去找过他,这几十年来,也从没想过要从程大夫身上得到点儿什么。 这番实在是没了法子,才厚着脸面给他去了封信,把他拖进这生死时疫之中的,为着这,代老爷心中觉得对不住程大夫,等他儿子一好起来,便提出以一半家业相赠。 程大夫虽是爱财如命,却也知道什么拿来,什么不该拿,比如县太爷赏的三百两银子,他拿得一点儿不手软,但他这次本就为着报恩而来,生死也不敢接老朋友的厚赠。 等到上阳县两个衙役抬了县太爷亲自题字的牌匾回到青石镇,很是出了一番大风头。 此番他能在上阳这虎狼之地保下一条老命,雪娃娃卖给他的还魂草可谓是立了大功。后期,代府几乎人人都染上了时疫,唯有他,每日嚼用两三根烟草丝,在众多时疫病人里打转,没被染上。 他如此迫不及待也要回青石镇,也是为了研究还魂草。 他回来这日,中午他那荣和堂好一番热闹,送走了上阳的衙役和乡长,程大夫吩咐白小三烧了热水,准备了干净衣服好好洗漱一番,又将他那身衣服拿到后院用火烧掉,这才静下心坐下来,掏出藏起来的烟草丝,准备继续研究。 程大夫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见白小六喊着嗓子,和人推嚷着闯了进来。 “不是说了,今日我不接病吗?”程大夫火大,站起身来,发现和他那小徒弟推让的不是别人,来的正是大地主苏老爷。 苏老爷也算是这青石镇的一条地头蛇,程大夫不愿与他撕破脸,忙把桌上的烟草丝收起来。 “小六,放开,请苏老爷坐。” 见苏老爷胖胖的身体满头是汗,程大夫又道: “去打盆清水来,让苏老爷擦擦。” 苏老爷一屁股坐下来,拉着程大夫像见着亲爹那么热情: “程大夫啊,您可回来了。”他擦了把汗,一张大饼脸凑过去,神神秘秘的说: “听说大夫手中有株五百年的人参,我苏某人愿意买下来,您老开个价吧!” 这时候,正巧白小六端了清水来,盆子上搭着一张干净帕子,苏老爷也不客气,拿起帕子在水里搅了搅,拧了拧,就擦起脸来。一边擦,一边说: “程大夫,若说这青石镇,怕是再没人能比我苏某人出的价高了!说实在的,您这株人参也只能我买的下。” “人参?什么人参?”程大夫被搞的糊里糊涂。 白小六忍不住插嘴道: “我早跟他说了,咱们店里没有人参,他偏是不信。” 苏老爷以为程大夫是在装傻,急了起来: “程大夫,你就别装了,全镇谁不知道啊,你出去打听打听,大家都说你用五十两银子收了李家村一个女娃挖的人参,五百年的人参呢!” 苏老爷伸出一根手指:“我愿意出一百两,你看怎么样?” 程大夫都快被胡搅蛮缠的苏老爷气糊涂了: “胡说八道,小六,送苏老爷出去。” “我出一百五十两,怎么样?可再不能多了。”苏老爷瞪着小眼睛: “实话跟您说了吧,近日我家儿子神思有些不济,我买这人参回去给他补补身体……” 同时上阳县乡绅的苏家未来姑爷,可没有代家公子那么好运,他家没住着程大夫,也没法子吊着命,在时疫中折腾了一个多月便去了。 他这一刚去,县里就传出了用生石膏治病的消息,那姑爷家爹娘老子是个什么滋味,可以想象。 想到大儿子在病里,被青石镇的苏老爷给退了亲,那家的老娘便把这一切怪在了苏家头上,说是苏家退亲的人坏了他儿子的气运,若没有退亲这一遭,说不定她大儿就能撑到县太爷发生石膏了。 如此想来,那家里就把个苏家恨得要死,说什么也不乐意退亲,死也要拉着苏家大姐儿一起死。召集了十几号人,来到青石镇,天天在苏家宅子门口吵闹,苏老爷赶都赶不走。 听他们家执意要娶了自家的大姐儿过去守寡,苏夫人天天跳着脚骂,大姐儿天天在屋里抹泪,苏老爷最终和那家协商,赔了一千两银子,外给他们家死去的大公子寻了一门冥亲,是个邻镇早死的黄花大闺女,这事儿才算了了。 没想等那家的人一走,儿子苏明轩便害气病来,也不是什么大病,整日怏怏的没甚精神,这便想着来买程大夫手中这株人参。 程大夫不耐烦听苏老爷胡诌,与白小六一道儿把他推嚷出门,嘴里烦躁的念叨着: “简直莫名其妙,什么人参不人参的,也不看看这儿是啥鬼地方,就这土地能长出个屁的人参……” “可不是嘛!师父。”白小六都快被苏老爷给烦死了,他这些天每天都来守着,说要买人参,他把嘴皮子都给磨破了,他死活不信,咬定了他们荣和堂有人参。 “说起来,都是那小娘子惹的祸,咱都快被她给连累死了。” 听了白小六的抱怨,程大夫满脸惊讶: “这又是怎么个说道?怎么和雪娃娃扯上关系了?” “师父,您刚没听苏老爷说吗?这你走没多久,就从李家村传出流言来,说是那丫头在李家村的大山上挖着了株五百年的人参,五十两银子卖了咱荣和堂,这不,大家都疯了似的,全奔李家村那山头挖人参去了。” “简直不可理喻!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程大夫摇着头,感叹村民的愚蠢。 白小六继续说: “不过,她也算是遭了报应,呵呵。” “现在村民挖了两个月,都没人挖着人参,就说她把那唯一个人参给挖走了,大家不依,天天堵在她家,让她拿银子出来分哩!” 谁让那小娘子一来就和他作对,如今她遇了难,白小六想想就高兴: “师父,如今她的日子可不好过哩,听说连他们村的里正出面也压不住那群疯狂的村民呢!” 程大夫这一听,整个心就为沐雪揪了起来,见白小六幸灾乐祸的样子,顺手捞起桌子上装药的筲箕就往他头上打: “笑,你还笑,没良心的家伙!雪娃娃和咱常来常往的,你不说去帮着点辟谣,还在这儿笑…。” 白小六没想到师父生了那么老大的气,用手护着脑袋一边躲一边道: “我说了,我怎么没说,可是再不住没人相信我啊!” “您老是没看到,那群村民野蛮起来,眼睛都红了,可怕人呢!” 程大夫鼓着眼睛瞪他:“快收拾东西,随我去李家村瞧瞧去。” “师父。”白小六拖长了声音叫了一声,他都不晓得他师父怎么那么偏爱那小娘子: “你这才刚从上阳县回来,还是在家好好歇歇吧,别去趟那浑水了。” “少废话!”程大夫又朝白小六脑门打了一巴掌。 雪娃娃要是被那群人逼急了,把还魂草的事儿说出来,他还能做这门独门生意吗? 这边,挖不着人参的村民对沐雪家的怨气越来越重,甚至已经演变到要进屋去抢东西了,在他们眼里,那人参可是大家的,她家不拿银子出来分,他们就只能拿东西抵了。 这次,连她舅舅找了里正来都不好使了。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里正家的银子使都使不完,当然看不上这点子银子了,咱家可是穷的没米下锅呢!” “就是这个理儿呢,里正每次都帮着她们家说话,别是私底下得了她家的好吧!” “我不管,反正我家那份是不能少给我的,不然我叫我男人把他们家房子给掀了。” ……。 别的人也就算了,其中闹得最厉害还数沐雪奶和沐雪三婶,两人一点儿不顾亲戚情分,专门挑头,带着大家闹。 李家村是大村,全村上下连小娃娃加起来,小一百五六十人号哩,五十两银子可以换五千个铜板,平分下来每人能的三十文铜板,人数多的人家算起来,可就是笔大钱了。 比如沐雪奶他们家,她奶,她爷,三爹,三婶,狗蛋,加四爹三人,统共能得二百四十多文呢,换下来就是二两多银子了,乖乖,可不让人眼红吗? 这几日,沐雪一家三口完全被堵在家里,根本没法出门,夜里还好些,白日里呼啦啦一片人把他们家围着,纷纷喊话要她吐银子出来呢! 沐雪爹娘急的满屋乱转,都没心思做饭了,她黄姥姥家来人帮忙,非但进不去门,还被村里人吐了满脸口水。 沐雪也心烦的很,却不甘心就这样被这帮野蛮的村民逼就范,且不说她没挖着人参,即便挖着了,哪有他们说的那种歪理?凭啥要分给他们? 说什么,大山长在李家村,山里的东西都是大家的,那你家的房子也在李家村,那你家老婆是不是也是大家的,可以随便拿来使用使用? 沐雪和这帮人叫骂了几天,发觉根本无法说通道理,简直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讲不清。 眼下只希望能撑到她的皮蛋腌制成熟了,好用这个借口糊弄过去。 程大夫领着白小六租了马车赶到李家村沐雪家门口的时候,正是刘桂英鼓动着大家一起冲进去的时候,沐雪在屋里听了她三婶的喊话,让她爹拿了家里的锄头,她娘拿了家里的镰刀,她跑到厨房拿了把亮晃晃的大菜刀,三人站在大门背后,严阵以待。 “雪儿,要不,咱还是算了…。” 李二嫂感觉腿有些发软,上次雪儿交给她的五十两银子还剩二十多两,她可以去娘家借点,拼个五十两分给村里的村民算了,这被围了四五日,他们白天黑夜都不敢出门,没人割草,也不知道鱼塘里的鱼儿被饿死没有。 她刚一提出来,就被沐雪给否定了。 “娘,现在不是银子不银子的问题。”沐雪举着菜刀,小脸甭的紧紧的,一双大眼睛全是冰凉寒光,死死盯着木门。 “若我们今日服了软,往后村民见咱的鱼塘赚了钱,会不会又跑来说些歪理,想分一杯羹呢?” “咱以后皮蛋的生意做起来了,惹了他们眼红,他们又会不会出啥幺蛾子呢?” “可眼下……”李铁栓手里握着锄把儿,紧张的全是汗,喃喃的说: “他们要真冲了进来,咱可咋办哩?总不能拿锄头去锄他们吧!这可是要出人命的呀!” “爹,佛争一炷香,人活一口气。”沐雪的声音比她的脸色还要冷,听得让人骨头都发寒: “咱今日不在村里立起来,便一辈子也立不起来了,往后村里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踩咱一脚,如此窝囊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 “今日,谁要是敢踏进这个房门,我就让谁血溅三尺!”沐雪往前站在她爹娘面前,一字一句说的斩钉截铁。 看她这视死如归般的样子,简直把李二嫂和李铁栓吓懵了。 “雪儿。”李二嫂拍了一下沐雪的肩膀,沐雪回头,目光如炬,吓得李二嫂手缩了一下。 这哪儿是十岁女娃该有的目光! 见两人被吓住了,沐雪勾起嘴角一笑,安慰道: “娘,你别怕,没什么好怕的,他们只是闹的凶,不敢动真格的。”沐雪打定主意,门一开她就先拿刀在蹦跶得最厉害的刘桂英脖子上抹一刀,只要小心避开动脉,控制住深浅,给她放放血,吓住那帮蠢货。 沐雪心中有邪念,这勾嘴一笑便带出了邪气,直看的李二嫂两人心肝发颤。 白小六不情不愿的扶程大夫下车,就见沐雪家被围的水泄不通。 “让让,让让勒,你们!”白小六使劲巴拉开围着的人。好不容易才护着他师父挤进去。 程大夫挤到沐雪家门前,看最前面一排竟都是熟人,如果他没记错,这几个闹腾的最凶的就是雪娃娃的至亲吧?那次给那名叫狗蛋的熊孩子治腿,他可算是见识这家人的无赖。 “你谁呀你?” “你不是咱们村的吧?来凑什么热闹?” “快走,快走,别耽搁咱们的正事。” 程大夫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几个泼辣大娘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气得他直翻白眼。 “你们都給我闭嘴。”白小六见他师父被这帮愚蠢的村民侮辱,顿时不干了,涨红了脸,扯着喉咙喊: “这位是镇上荣和堂的神医程大夫,刚从上阳县回来,医治好了上阳县的时疫,救了上万人的性命,可是县太爷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你们鬼叫个什么?” 白小六推了一把往前瞪着他们的刘桂英,死死将他师父护在身后。 “好像还真是呢!” “是镇里有名的神医吗?让开点,让咱瞧瞧神医长什么样子!” “他来这里干什么?” 人群攒动,大家交头接耳起来。 “乡亲们,听我说。”程大夫寻了快石头站上去,咳了咳,把那花白胡子一捋,到有些神医的气势来,人们都安静下来,望着他。 “你们都说这家人挖了人参五十两卖与了我。”程大夫摇摇头:“那你们可知道这上百年的人参就值上千两银子,这五百两的人参可值什么价?” 乖乖,程大夫一句话下来把众人都给砸懵逼了。 “那值多少呢?”有个媳妇子小心翼翼的问。 “无价!”程大夫吐出两个字。 “无价是个什么价?”那媳妇子疑惑起来。 这下人群就沸腾起来了,纷纷都迫不及待起来。 不想程大夫脸色一变,眉毛一竖,指着这群人大声呵斥: “如此荒唐之事,竟也有人信!我看你们全都是鬼迷了心窍,想银子想疯了。” 只见程大夫站在人群中,白发白须,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通身震人的气派: “你们可知道人参到底贵在何处?长在何处?需要何种条件才能存活?” 程大夫一连三问,再次把闹哄哄的众人问懵逼了。 “啥也不晓得,就起哄,还想着分银子,到底害不害臊?丢不丢人?” 程大夫又道: “人参都是长在北方,老林深山里,那里土壤肥沃,大树密密麻麻高耸,终日不见天日,又有猛兽守护着,采参没得两把刷子,别想进山,即便进了去十之*也就是个死。” “在瞧瞧咱这山疙瘩,遍地红壤,又干又燥的,能长出人参来?你们咋还不说山上能长出神仙来呢?” 见众人左右相看,一副要信不信的模样,程大夫又加了一把劲儿: “退一万步,即便你们这土地、气候、温度皆不适宜的土山疙瘩真长出了五百年的人参,乡亲们啊,你们觉得这还有你们的事儿吗?” “如此珍贵的人参,那可是要上报朝廷,一路仔细着送到盛京去了,哪个敢想着拿去卖了换银子,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程大夫不愧是三寸不烂之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直唬得村民一愣一愣的。 “可要不是这样,这牛儿家哪儿来的那些银子?你们别是串通好了,一伙的!跑这儿来骗咱们呢!” 眼角到手的鸭子要飞,刘桂英又嚷嚷起来。 “咱可不能被他给骗了呀!”歪嘴的李老太附和着。 “就是,你上下两个嘴皮子一搭,说得这一通咱都不懂,咱只知道这牛儿家无缘无故发了大财,他今天不说出来头,就肯定是挖了咱的人参啦!” 村民被两人鼓动起来,纷纷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程大夫。 正文 第八十五章 针锋相对 沐雪在门背后听程大夫为她们家辩解,见村民们有些信了,在心里道:这程老狐狸还真有两把刷子,没想到关键时刻还能特意从镇上赶来帮她,还是蛮仗义的嘛!不亏她当时选择与他做这烟草的独门买卖。 李二嫂与李铁栓两人听外面村民半信半疑,吵闹声小了起来,也松了一口气。 沐雪握着菜刀,紧绷的神经刚松懈了那么一点儿,就又听门外村民质疑了她银子的来处,眼看他们的气势又要起来。 妈的!她一忍再忍,本想着都是一个村的,多少念着些情分,不愿把关系给闹僵了,他们还真把她当软柿子捏了,且她赚她的银子,一没偷二没抢,碍着他们什么了? 不过是碍着他们眼红,这帮混蛋,气势要是再起来,怕是谁也给压不住了,说不准还真能冲进屋来。 先下手为强! 沐雪吱嘎一声推开门出去。 刘桂英和李老太打头,一群没脸没皮的老娘们,一边扯着嗓子与程大夫争论,一边双手叉腰挺着腰杆往程大夫面前凑,直逼迫的他连连后退。 白小六护在他师父面前,还头一次见着村妇撒泼,平日那么机灵儿的人儿,被个大娘的胸脯一顶,又急又怒,涨红了一张脸,嘴里直骂她们无耻! 沐雪便是这时,出了门来。 众人见为李铁栓家说话的程大夫被几个泼妇逼到门脚,也想跟着再闹他一闹。 突然见李铁栓家的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个俏生生的女娃,唇红齿白,再见她手里举着一把亮镗镗闪着寒光的大菜刀,三两步直接走到了白小六的身前,沉着小脸,一句话也不说,对着顶胸硬腰的几个泼妇直接开砍。 吓得刘桂英几个人尖叫连连,往后退都来不赢。 她们这突如其来往后一挤,后面的人毫无防备的被重重一撞,大家都紧紧挨在一起,有人一个没站稳朝后倒,就一骨脑儿的倒了一大片。 “哎呦喂,杀人啦,杀人啦…。” “哎哟,我的老腰啊,日球的,你别把我老腰给坐断了…。” 原本很是滑稽的场面,沐雪却半分笑不出来。她瞪着黑幽幽的一双大眼睛,刀子似的刮过在场村民身上。不待他们站起身来,冷冰冰得说: “今儿,我也没多的话说,哪个不怕死,尽管放马过来。你们要逼死我们一家三口,我也让你们不好活!” “哎哟,雪儿,你这是干什么,快把刀放下。”见闺女突然冲了出去,李二嫂两人也跟着跑出来,刚跨出门槛,就看着沐雪拿着刀不管不顾的往人身上砍,吓的心脏都快停了。 白小六平日和沐雪不对付,两人总是争锋相对,知道这小娘子不好惹,却没想到她敢拿菜刀往人身上砍呢!顿时有些脚软,后怕起来,以后还是少惹她为好,她简直,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刘桂英几个重新站起来,对着沐雪的菜刀,却是怕了,只管离得远远的,嘴里却骂得起劲。 沐雪不理几个泼妇,上前一步,村民见她如见鬼,纷纷往后退。 村里人多愚笨,脑子一根筋儿,遇事儿全靠别人鼓动,若真叫他们那个一个人出头,却是没人愿意的。 且还对着牛儿家这个小疯子呢! 谁愿意为大家,自己去挨那一刀啊! 程大夫头一次见着这般的沐雪,连他这个在盛京见贯了大场面的老滑头都被她这凛冽的气势给震主了。 见沐雪举着菜刀,一副不管不顾,谁上来她就砍谁的模样,连忙开口: “雪娃娃,万万不可啊!” 沐雪啥也听不见,其实心里也有一丝慌,却半点不敢显露在脸上,她知道她要是露了怯,这帮混蛋肯定又要聚上来,到时候可就不是那么好收场的了,说不定还真会发生成一场流血事件。 沐雪举着刀逼得众人连连后退,直退了四五米,她才又开口: “咱都在一个村里住着,我平日敬你们是长辈,见面都是叔叔伯伯、婶婶、婶娘的喊着,今儿你们听了没影儿的闲言碎语,就要来拆我家的房子,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刘桂英也站了起来,紧紧挨在她婆婆李老太身边,浑身发抖,乖乖,刚刚这死丫头差一点儿就砍到她了,她突然记起之前有一晚上,这死丫头也是不声不响的,直接举着凳子往她身上砸,可让她痛了好几天。 刘桂英有心想要刺几句回去,却张了张嘴,没敢让自己发出声儿,谁知道这死丫头是不是疯了,她还是不要让她盯上自己为好。 刘桂英自己不出头,却鼓动着她身边的李老太出头,怎么说婆婆也是那死丫头的长辈,她还不信那死丫头今天能对婆婆下得去手。 李老太被吓的不轻,回神一想,便和刘桂英想到一处去了,便最先站出来说,声音还带着一丝儿抖: “你别说那些没用的,赶紧把卖人参的银子拿出来给大家伙儿分了,咱一拿到银子,也不会再为难你。” 还真是的,沐雪忍着爆粗口的冲动,怎么哪儿都有她三婶和奶两颗臭老鼠屎啊,看来她爹还真不是她奶亲身的。 “就是,就是,你把银子拿出来,咱马上就散了。” “咱也不是真要怎么样,实在是你们自己办的事儿不厚道……” …… 一听银子,刚刚被沐雪吓得一句话不敢说的村民又开始小声叫唤起来。 沐雪一手举着刀,一手指着李老太,讥诮的说: “你们大家都瞎吗?看看她,她就是乱嚼舌根嚼多了,这嘴才歪的,她的话你们也信,我呸!还不如相信石头会开花,母猪会上树!” 李老太如今最见不得别人说她的歪嘴,也怒了,就要开口,沐雪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奶,你就消停点吧,救你这条命咱家还出了一两银子呢,你怎么刚病一好就跑出来咬着咱家不放啊?” “你看看你的这张嘴,得了报应了吧!我要是你,我就好好呆家里,都没脸出门,你怎么还不吸取教训,到处蹦跶啊?” 眼见着沐雪揭李老太的伤疤,把她气的呼啦呼啦的吸气,旁边的刘桂英和李铁山却焉儿屁一样,不敢帮忙回骂。李铁忠两口子并没有来,李老头还顾忌着李铁栓是他亲儿子,跟别说,他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知道李铁栓做了错事,他这当爹的也不好太逼迫人了,也没来。 但他却没拦着老婆子和老三两口子来,说什么一碗水端平,简直哄鬼去吧!可笑,村里人还以为他当真多疼爱沐雪他们一家。 李铁山没出面,李铁栓听着自家闺女在全村人面前这样说她奶,却觉得不妥来。 “雪儿也太没大没小了。”他焦急的想往前奔,被李二嫂狠狠拧住手膀子上一撮肉: “你是不是傻?” 李二嫂没好气的瞪着李铁栓: “今儿是你娘要逼死咱们,你还帮着她说话,你是不是要让她带头领人把咱家都给拆了你才满意啊?” “还不去帮闺女!”李二嫂见李铁栓愣住,忍不住又拧了一把。 两人一个举着镰刀,一个拿着锄头便跑到沐雪身边,左右各站一个,同仇敌忾,满脸怒气的瞪着村里人。 “今儿,你们倒是跟我说说,到底是哪个黑心肠的编排出这样的混话?直把我们一家三口往绝路上推。” 沐雪见她奶一时没了回声,其他人也跟着弱下去,不开腔,却并不打算轻易饶了他们。 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怕是她们家挖了人参这件事,时不时便会在村民心里挠上一挠,挠的他们心痒痒,哪天又惦记上来,指不定还要来一出。 “对,你们说,到底是谁?谁那么见不得咱家好啊?自己麻溜儿站出来,让他来跟我们对质。”李二嫂帮腔道。 这…。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咱是听麻三儿娘说的…。”小秋寡妇也来凑热闹,她先开口。 “我也是听燕子家的人说的…。”麻三娘赶紧撇清干系。 “哎,你被往我脑袋上扣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燕子娘见大家都看着她,急起来。 沐雪一动不动,冷着一双眼睛,谁说话就锋利的扫向谁,手中的菜刀时不时转动手柄,在阳光照耀下,锋利的菜刀亮得人眼睛发痛。 这一来二去,最终,理出头头来,原来竟是前些日子住在她们家的阿男把这话传出去的。 沐雪看阿男扭扭捏捏,头顶冒着汗水紧张的被众人推在前面,气的肝痛。 这几日,眼看大家上他们家闹得起劲,怕连累了阿男,沐雪家才让阿男赶紧回自己家去避避。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一切竟都是她给搞出来的。 李二嫂惊讶、愤怒比沐雪还多,看着阿男的小身板说: “阿男啊,这些日子,你在咱们家,我可把你当亲闺女一样看待,雪儿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可从没少过你一碗饭!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阿男颤抖着身体,看着沐雪,带着哭腔: “雪儿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你哭啥哭,个没出息的东西。”阿男爹一巴掌扇到阿男头上,骂道: “当初你都偷听到些什么,给大家讲讲,我看他们能赖了咱的银子去!” 要不是阿男这死丫头回来说山上有人参,老值钱了,阿男爹才不会轻易就这么放过她,让她回家来住。 阿男头被她爹打得嗡嗡响,阿男娘心疼,冲出来把她搂在怀中,看着满脸怒火的李二嫂说: “她婶子,你就别为难孩子了,咱家阿男哪儿能跟你家丫头比啊,她也不过是偷听了一耳朵,犯了啥错啦?你这样不依不饶的,也太欺负人啦!” 沐雪简直要气乐了。 以前她们还和老李家的人住在一起的时候,阿男娘是经常来串门子的,村子里就数她和她娘关系最好,也是因为看阿男可怜,沐雪对她也很好,有什么好吃都想着她。 没想到,阿男母女倒好,反过来倒是狠狠咬了沐雪她们家一口。 沐雪不耐烦理阿男娘,只管死死盯着阿男的眼睛: “阿男,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为什么要编瞎话来害我们?” 阿男躲在她娘怀里,看着阳光下耀眼的沐雪,她以前也是和她一样,在家里不受待见的,所以她们才能成为朋友。 可如今,雪儿姐越过越好,她爹娘对她也好,捧在手心里宝贝得跟个啥似的。 听听看,她以前叫李二丫,如今连名字都改的那么好听。 阿男不知道,其实她心里早就滋生了一种叫嫉妒的东西,这东西越长越大,直到有一天,她给她们家割鱼草,遇到了麻三哥,麻三哥颇看不起她,对她说: “阿男,你是不是傻呀,自己家的活不干,去给二丫家干活。你可要知道,当初若不是二丫死活拒绝了田有财那个癞蛤蟆,你二姐也不会被你爹给嫁去田家受罪了,你怎么把个仇人当恩人,还屁颠儿屁颠儿的给人割草割得那么欢快啊!” 麻三也就是说了一嘴,没想到阿男就记在了心上,时不时总会想到他这番话。 如今,这个时候,被沐雪这样盯着,阿男就又想起了麻三那席话来。 娘说的对,雪儿姐待她再亲,也比不上她亲亲的二姐对她亲,雪儿姐不过是看她可怜,同情她罢了。 “我没说瞎话,是我亲耳听到的!”阿男似鼓足了勇气,大声喊道: “那天晚上,雪儿姐的舅舅舅妈亲口说的,我听得真真的,咱这李家村山上就是有人参,人参就是让雪儿姐他们家给挖了。” 李二嫂和李铁栓对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惊慌,没想到那天晚上,阿男偷听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这更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如一颗石头激起千层浪花,刚刚被沐雪震住的村民,突然头脑又热起来,银子啊,谁不爱啊…。 沐雪见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心里也有些急。 “雪娃娃,要不报官吧!” 眼见这波要是起来,怕是没人压的住了,程大夫说。 “这种事儿,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报了官,官府也不过是各打二十大板,追究不了什么出来。” 只怕到时候,即便有她三舅舅帮忙,他们赢了官司,但村民心中的惦记不给消除了,往后还要出事。 必须把这件事给说清楚,彻底打消村民心中山上有人参的念头,这才是永绝后患最好的办法。 议论声越来越大,就差个出头的人领着闹了,沐雪抢在有人出头的前头冷冷一哼,对着阿男也没了好脸色: “俗话说乱起善心要不得,还真是说对了。” “阿男,我自问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每次你爹打你不给你饭吃,都是我偷偷带东西出来给你,你爹卖了你二姐,不让你回家,也是我们收留了你,还好吃好喝的给供着,你怎么不记着点子恩啦?” “如今空口白舌的一顿胡说八道,简直是恩将仇报,小小年纪,心思够歹毒的呀!” 阿男害怕沐雪的眼神,躲在她娘怀里,瑟瑟发抖,看起来好不可怜,也就衬托出沐雪的咄咄逼人来了。 “阿男才没有胡说,你舅舅舅妈亲口说的还能有假了?”既然已经和沐雪家撕破脸了,阿男娘也不管不顾起来。 “好、好、好!” 沐雪拉了一下要出头的李二嫂,一连说了三个好。 “婶子,我叫你一声婶子,我舅舅舅妈来那天晚上你看着啦?他们说什么你听着啦?” “我没听着,我闺女听着了!” “阿男,你说,你到底听着什么啦?”沐雪也搞不清楚阿男到底听了些什么,只得又问她。 “你快说啊!”阿男爹比谁都急,扬手又要打阿男。 阿男连忙开口: “我听见你舅妈说要去山上挖人参,让你们给指路。” “还真是啊!看来这事儿是真的…。” “好哇,连别村的人都知道了,咱还被蒙在鼓里,这牛儿也太不厚道了…。” “就是,就是……” 李老太见沐雪一家说不出话来,心中解恨,马上就说: “牛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还不把银子拿出来…。” “你真是孝顺啊,得了好连你老娘都瞒的死死的,却巴巴的跑去告诉你岳家,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沐雪面对着这一帮蛮不讲理的村民,耐心早就被磨没了,大吼一声: “都他妈的给我住嘴!” 她把菜刀指着前面的村民,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你们脑子都进水啦?程大夫都说了这山里根本长不出人参,你们不信,偏要信个黄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的话。” “对的,我舅舅舅妈那天晚上的确是来了我们家,可你们知道他们来干嘛来了吗?那是咱们家的家事,既然你们那么想知道,我就给你们说说!” “雪儿!”李二嫂心吊得老高,整个人一直甭着呢,见沐雪要把她哥嫂来的事儿说出来,连忙就想拦住。 “实话告诉你们,我大舅大舅妈到我们家来,并不是为了什么劳什子的人参。” 沐雪脑子转的飞快,把忽悠人的本事拿了出来: “金陵发现了银矿,要从各个镇子招矿工,这事儿你们晓得嘛?” 啊! 村民们懵了,什么银矿,什么矿工,不知道啊! “你们晓得这矿工,一年工钱多少吗?” 众人摇头,尖起耳朵听。 见勾起了村民的兴趣,沐雪接着冷笑一声,轻蔑的看着他们说: “说出来也不怕吓死你们,这矿工一年包吃包住,工钱一年就有十来两,干的好了,官老爷还有另的奖赏!” 这可谓是爆炸似的大消息了,一下就将村民给砸懵逼了。 这牛儿家的银子,他们一个人也只能分个三十多文,这矿工可是一年能挣十来两银子啊,要是自己能去,想都不敢想…… 这一想,就有些浮想联翩,美得找不到边儿了。 “真有这事儿?”李铁山迫不及待的问。 “要说我大舅大舅妈来我们家,就是为了这桩事。”沐雪懒得搭理李铁山,扫着面前村民的脸色: “这般的美差事,咱们镇里统共就几个名额,而这名额就是我三舅舅掌握着分配,我大舅是因为没分到名额,又听说三舅把名额分给了我爹,才摸黑找上门来闹的!” 沐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原本是我们家的家事,也是一桩丑事,也不知道阿男这丫头存了什么心思,要编出这些谎话来。” 沐雪假装皱起眉,看着阿男爹: “或许就是因为她打了她弟弟,怕他爹打她,才扯了这么大个谎来。” “嘿!菊花妹子,你家三弟真管着那什么矿工的事儿?” 麻三娘腆着脸,笑眯眯的挤上来:“你看我家麻三他爹,身强力壮的,有好一把子力气呢…。” “哎哎哎,你说什么呢?你家男人能有我家男人有力气…。”又有个大娘脑子转了弯儿。 见大家别转移了方向,沐雪暗地松了一口气,见前一刻还恨不得把他们一家三口吃了的村民,瞬间就对着她爹娘巴结起来。 沐雪盯着阿男,虽她没有说谎话,但她给他们家引来了这么一场大灾难,沐雪是再也对她同情不了了。 “你个死丫头,现在还学会扯谎了啊!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阿男爹心里也对这矿工的美差动了心,不过碍着刚才他带头为难了沐雪家,也不好马上过去巴结,随即把怒气发泄在阿男身上,从他婆娘怀里拉过阿男就是一顿好打。 李二嫂和李铁栓被这突然的改变态度的村民,弄的手足无措,好几个大娘围过来问七问八。 白小六摸了摸脑袋,不明白沐雪怎么三言两语就让村里人集体变了样。 程大夫盯着站在人群中的沐雪,再次高看她一等。 这日过后,村里人对沐雪家的态度简直来了个大反转,依然每天又不少人来上他们家的门,不过这次可不是来问罪的,纷纷都挎着篮子,带着礼儿,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口中说着讨好的话,都是希望能借着他们家去金陵那银矿赚大钱去。 “雪儿,这矿场招矿工的事儿不是早就完事儿了吗?你小舅这都去了大半年了,咱这不是在骗人吗?”李铁栓被村里人的热情给吓坏了,总觉得这样不是个事儿。 金陵招矿工的事儿,隐秘得很,也就少数几个人知道,在他们李家村,也就沐雪她们家和里正家里人知道,上头也是瞒的紧紧的,这她小舅都去了大半年了,他们才晓得原来金陵发现的是个银矿,难怪能开出那么高的价格来。 “爹,没事儿的,过几天等咱的皮蛋腌制好了,我就把这事儿给全乎过去。” 李二嫂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那他们能答应吗?” 这村里人都一个个卯足了劲儿的讨好他们,不就是为了能让她去给她三弟说个话,好去银矿挣那大银子去吗? 如果他们知道忙活了那么一场,竟是个空,可不依呢! 再过十日,沐雪打开一个皮蛋,洗干净了,剥了壳,见皮蛋腌制的很好,透明的蛋清上有多个雪花。 “雪儿,这就是之前我们鼓捣的鸭蛋?怎么变成这样了?”李二嫂和李铁栓蹲下来围着看,惊奇的很。 “这,鸭蛋,怎么还生在一起了?”李二嫂用手小心的戳了一下皮蛋,q弹q弹的,手感好好。惊喜的对李铁栓说: “她爹,你看,我都认不出这是鸭蛋了,拿出去,说是鸭蛋,怕是没一个人能信呢!” “爹,娘,这鸭蛋腌好以后就不能叫鸭蛋了。”沐雪舀了水,把蛋放进去洗了洗,又寻了菜刀来切成四瓣,递给他们一人一块。 她爹娘在旁边看的不眨眼,闻着一股特别味道,还稍稍带着点臭,拿在手里不敢吃。 沐雪又去寻了个小碗,倒上些辣椒粉、老醋、酱油、从簸箕里拿了根尖溜溜的辣椒,切成小丁儿放进碗里搅拌。 “爹、娘,把这个皮蛋沾点调料,更好吃。”沐雪示范了一下,咬了一口,口感不错,跟前世吃到的皮蛋一模一样,很是成功。 李二嫂和李铁栓看着沐雪吃的津津有味: “雪儿,这劳什子的皮蛋,臭烘烘的,能好吃吗?” 见两人不敢下嘴,沐雪也不解释,直接拿起另外一块,沾了调料塞进她娘嘴里。 李二嫂被迫咬了一口,慢慢嚼动,眼睛瞬间亮了,鲜滑爽口,从来没吃到过的味道,好好吃啊! “她爹,你快尝尝,真的好好吃!”李二嫂见李铁栓拿着还不敢吃,马上开口劝。 李铁栓见妻女都望着他,也沾了调料把皮蛋送进嘴里,刚吃一口就忍不住朝两人点头。 沐雪见皮蛋得到了爹娘的认同,笑了起来。 “雪儿,就这皮蛋,我们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李二嫂是个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人。 沐雪还没说要拿皮蛋干吗,她就想到了其中的商机,一脸兴致勃勃的说: “如今怕是只有我们家才有这个东西,虽说这皮蛋闻起来有那么一丝臭味,但真的很好吃啊,咱还是快些拿去卖吧,等别人家都跟风学了起来,多了起来,就不赚钱。” “娘你放心,别人不知道怎么腌制这皮蛋,他们做不来的。” 沐雪看着她娘笑,眼睛突然转向李铁栓: “爹爹。” 李铁栓已经一人吃了三个皮蛋了,喝着稀饭吃更好吃啊,见闺女叫自己,忙抬了头。 “你觉得女儿鼓捣的这皮蛋怎么样?” “很好吃啊!” 沐雪放下筷子,语气认真起来说: “爹,你说咱家这次为什么会惹来那么大的麻烦?弄得全村人都容不下咱们?” 李铁栓愣住了: “不是因为大家都传说咱们家挖了人参吗?” “那爹想想,大家为什么会相信我们家挖得了人参呢?如果说是黑娃家,麻三家的挖得了人参,你说村里人会相信吗?” 李二嫂也停了筷子,跟着思考起来。 “不会。”李二嫂想了想,替李铁栓回答: “想来,我们家这又是修整房子,又是挖鱼塘的,漏了富,惹了村里人眼红呢!”莫说是村里人,就是她娘家大哥大嫂不也眼红了吗? 不然她也不用编出个借口,惹出这一大堆的麻烦来。 “娘说的对极了!”沐雪赞赏的看了她娘一眼,还是她娘脑子好使。 沐雪说: “咱家刚从爷奶家分出来不久,又没分得个十两八两的,按理说日子应该紧巴着过,再一个,咱家没得一个明面上来钱的路子,陡然花出去这些银子,可不引得村里人猜疑,眼红吗?” “那,那怎么办?”李铁栓紧张起来,一张老实脸都急红了。 沐雪笑了:“原本女儿想着等明年鱼塘里的鱼卖了,赚了钱,咱花起银子来也算是正大光明了,可如今突然出了人参这出,女儿迫不得已只得先把皮蛋做起来,堵一堵村里人的嘴。” 李二嫂认真的看着沐雪,沐雪却只盯着她爹的眼睛说: “女儿估摸着,咱这五十个皮蛋,就先留十个自己吃,卖四十个。” “鸭蛋如今市集上卖两文一个,四十个就是八十文钱,卖腌制的材料可能会花个五十文。成本就一共是一百三十文。” “咱这蛋怎么也可以卖十文一个,四十个就是四百文钱,出去成本都还有二百七十文。” “可这蛋闻起来不太好,又是个新鲜物件,价又定的那么高,怕是不好卖呢!” 李二嫂道。 沐雪依旧笑: “娘,你们不用担心,若论个卖不出去,那女儿就把它熬成粥来卖,如此赚的更多。” 皮蛋瘦肉粥,稳妥妥一道美味,和这古代寡淡的吃食相比,不受欢迎才怪! “这又是什么个说道?”李二嫂忙问。 “娘,我们这样单吃皮蛋固然好吃,但吃多了难免觉得口中发涩,若是把它和精瘦肉一起细火熬成粥,再加入葱姜,那味道,绝了!” 沐雪越说越兴奋: “一两个皮蛋能熬一锅粥,可以分成五六小碗,一碗在酒楼卖上三四十文钱是不成问题的。” “雪儿,照你怎么说,咱不是要发财啦?”李二嫂眼睛越来越亮,心里飞快的盘算起来,被沐雪说的激动起来。 “不过,若爹不配合,怕咱是一分钱也挣不下来。” 沐雪突然泼了一盆冷水,把李二嫂和李铁拴浇个透心凉还莫名其妙。 “这,我…我怎么啦?”李铁栓急的结巴起来,不知道闺女为什么这么说。 “爹,如今这皮蛋怎么腌制,要用些什么腌料,步骤是哪些,要多少时间,皆只有我们三个知道。” 沐雪隐了脸上的笑,严肃起来: “等咱的皮蛋要是卖的好了,赚了银子,肯定会惹人眼红的,别的人女儿都不怕。你说我奶,我三婶会不会死皮赖脸找上门来?” “到时候,奶往这屋里一坐,眼睛一红,又说起小时候她是如何如何费心费力把你养大,三婶再配合着一哭,保不定爹爹心软,就把这赚钱的法子交给了她们!” “依着奶和三婶的性子,爹爹,保证不会发生这一出,保证不会将咱这独门的生钱买卖给透露给她们吗?” 沐雪这一问,还真问住了李铁栓。 他愣愣的想了想,若他老娘拿出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来,他怕自己还真熬不住呢! “雪儿…。我…”李铁栓看着沐雪想说什么,沐雪无情的打断,盯着他的眼睛: “爹爹,能不能保证不将这法子告诉奶去?” “菊花,我…”李铁栓被沐雪的眼睛盯得发憷,求救的望着李二嫂。 李二嫂似乎已经能遇到之后她婆婆和刘桂英找上门的来场景了,顿时一腔欣喜化作乌有,反而生了一肚子气。 “你看我干什么?”李二嫂狠狠的掐了一把李铁栓: “你就帮着你那狠心的老娘去吧!” “可她毕竟是我娘啊!” 果然,沐雪听了她爹这一句,冷了脸,她就知道他爹挺不住。 “她是你娘,可她把你当儿子了吗?”李二嫂顿时就火了:“前两天,她领着村民来闹,差点把咱的房子都掀了,逼着雪儿一个女娃拿着菜刀跟人拼命!” “她是那门子的娘啊?巴不得咱过得不好,咱要过的好了,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甩都甩不掉!” “爹爹要是不能下这个狠心,女儿觉得这皮蛋咱不卖也罢,反正也是帮别人找赚钱的路子。” 沐雪说完便住了嘴,只拿那双大眼睛望着李铁栓,李二嫂也沉默了,瞪着李铁栓。 村民现如今一门心思盯着所谓的银矿美差,见天的往沐雪家跑,沐雪爹没能马上表态,李二嫂和沐雪商议起来合伙也不搭理他,就这样把他冷着,连话也不跟他说,几天就把李铁栓弄得生不如死的滋味来。 这天,他终于想通了,找李二嫂服软,李二嫂只问了一句: “你是要你那黑心肝的糊涂老娘,还是要我们这两个巴心巴肺的妻女,想好了再说!” 且不管李铁栓有多纠结,李二嫂和沐雪这次是狠了心要把他这愚孝的思想给掰过来。 “可,我也不能不管她呀,她毕竟生了我一场。” 沐雪抱着手臂依在一边,看她爹一脸为难,心里没有半点同情,家里就他一个男人,他要自己不能立起来,就永远也摆脱不了李家那群吸血鬼。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皮蛋瘦肉粥 沐雪眼冷眼瞧着他爹李铁栓被她娘搓揉,甩脸子,反复几番的谈判,她爹人就焉儿了,却还是不松口。 反正她们母女两个的意思是,李铁栓一日不起誓答应守住这皮蛋的制作方法,她就一日不拿皮蛋去买。 沐雪见她爹实在左右为难的紧,逼得老实忠厚的脸都起了汗,她娘坐在一旁绷着脸,两人就这样僵着。 沐雪暗恨她爹死脑筋,知道他怕是迈不过一个“孝”字的坎儿,毕竟他前半生几十年都是被李老太婆这样压榨着过来的,怕是愚孝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爹爹,其实你是想差了。”沐雪打破沉默,看着李铁栓: “你要孝顺爷奶,我和娘并不是要拦着你。” 李铁栓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咱卖皮蛋,还是以后鱼塘卖鱼挣了钱,咱对爷奶的孝心是一分也不会少的,只会增加,你想想,这逢年过节,生张满日,咱手里有了银子,该给爷奶拿的礼咱什么时候少过了?” 沐雪走过去挨着她娘坐下: “便是咱往后要是发达了,为着爹爹这份孝心,咱比三爹四爹两家多拿些,也是应该的。可爹爹想想,这不管是鱼塘的事儿,还是眼下皮蛋的事儿,都是女儿想出来的,不避着爹爹,也是女儿对爹爹的一片孝心啊!” “爷奶对女儿到底咋样,爹爹想必心里也清楚,便是这条命也差点让爷奶疼爱的丢了。” 李二嫂听到这儿,又想起以前的苦日子,恶狠狠的瞪着李铁栓,恨他好了伤疤忘了疼,忙把沐雪搂在怀里。 李铁栓望着沐雪心里愧疚不安,只听她继续说: “今儿女儿就给爹爹交个底。” 沐雪顿了顿,眸子闪过一丝寒光: “都是到阎王殿走过一遭的人了,女儿自觉已经报了爷奶的生养之恩,余下的便全是礼数了,女儿对爷奶是已经没有半分情谊的,还愿意叫他们一声爷奶,全是看在爹爹面上。” “现如今,咱也不是不管爷奶,自是女儿自己想出来的挣钱法子,实在不愿意轻易给了爷奶三爹三婶她们去,若爹爹执意不顾及着都死过一回的女儿,也不顾及着和爹爹同甘同苦十几年的娘,那不如就和娘和离罢了!” 李铁栓被沐雪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很是没脸,突然听她说“和离”两字,猛的抬头看着面前的母女俩。 只见两人全用一种痛心疾首,却又坚毅的眼神看着他,吓得他一时手足无措。 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这几年,沐雪心里虽对她爷奶已经不满意到了极点,但这还是她头一次*裸的表态自己已经恨上了他们,往后除了日常礼节也不会不管他们。 李二嫂心里和沐雪想的差不多,并不觉得奇怪。 李铁栓就不一样了,他一直秉着家和万事兴,吃亏是福的观念,想着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了,万没想到沐雪和她娘对他爹娘早就没了半分情谊,全靠面子上维持着,一时有些深受打击。 “爹爹,你好好想想吧,若想明白了,咱明日就去镇上试试水,瞧瞧咱这皮蛋到底能卖个什么价,若爹爹想不明白……” 沐雪和李二嫂对了一眼,李二嫂没好气的冷冰冰说: “想不明白就趁早别过了,你明日就裹了被子,收拾好衣服回去和你那老娘过一辈子去吧” 这一夜,且不论李铁栓心中有多煎熬,梦里一会儿是他小时候,李老太抱着他,背着他,给他洗澡喂饭的温柔场景,一会儿是他从苏老爷家打家具回来,看着床上躺着的面黄肌瘦,叫都叫不醒的闺女,一会儿又是那田有财呲着一口大黄牙,凶神恶煞上来抢他闺女的情况,把他惊醒了好几回。 第二日,李铁山眼下就起了重重一层黑眼圈,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吃了早饭一声不吭就出去割鱼草,一割就割了一天,中午都没有回家吃饭。 沐雪和她娘中午在家左等右等等他不到,还以为他真的要抛弃她们母女,跑老李家去了,一时心里五味陈杂,没个滋味。 李二嫂嗖得一声站起来,收了桌上给李铁栓摆的碗筷,满脸怒火: “雪儿,别等了,咱吃咱的,你以后就权当没他那个窝囊爹,没了他,咱娘俩的日子过的更舒心。等吃了饭,给你姥姥送个信去,明日我便和那混蛋和离!” 沐雪见她娘气的狠了,也顾不上吃饭,蹬蹬蹬跑到屋门一看,她爹正站在鱼塘远处的边边上,往塘里扔草了,也松了一口气,回屋安慰她娘去了。 晚间,李铁栓累了一身汗回来,见自己媳妇和闺女坐在桌上吃饭,见他回来也不招呼,只顾着吃饭。他心里有些失落,便自个儿去厨房舀水洗了把脸,正洗着脸,就见李二嫂端了碗筷来洗碗,把个碗筷鼓捣得乒乒乓乓,听声音就知道她心里有多不满。 李铁栓不敢开口,默默地走去堂屋,却见桌子上放着一大盆油汪汪的红烧肉,旁边配了一大碗米饭,米粒堆得高高的,筷子也摆的整整齐齐,显然是留给他的。 不知怎的,李铁栓心里一软,鼻子一酸,便流下泪来。 “爹爹怎么只干看着,不动筷呢?” 沐雪出来唱白脸,就似没发现李铁栓的异样,拿起筷子给狠狠夹了块大肥肉,放在他碗里,亲自端起来送到他手边。 “娘特意给爹做的红烧肉了,可香了,爹爹快尝尝!” 李铁栓低头擦了擦眼里的泪,看着笑的一脸花骨朵似的闺女,往嘴里大大扒拉一口饭,和着松软的红烧肉吃起来那个香,恨不得把舌头都咬了一齐吞下去。 想他以前在家的时候,只要回来晚了,哪个还会想着给他留肉啊,有时候连饭都没有,只能干饿着。 虽没有说破,李铁栓没去老李家,选择留了下来,经此一回,他可算是被沐雪和她娘拉到同一个阵营里去了。 没两天,沐雪就和她娘商量着拿皮蛋到镇上去卖卖看,两人正在屋里收拾着,狗蛋咋咋呼呼的从门外跑来了。 原是她爷奶让他们一家子回老家去吃饭,沐雪见狗蛋窜到厨房门口,连忙拉块蓝布把皮蛋盖起来,李二嫂也起身把狗蛋往厨房外面推。 仔细一问,狗蛋也说不出个什么,只说他四爹从镇上买了酒,又割了肉,爷来叫他们回去吃饭哩! 沐雪出去寻了还在割草的李铁栓,一家人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跟着狗蛋往老家去。搬家出来那么久,连端午都没叫他们二房回去吃个饭,这不时不节的,也不晓得她爷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沐雪和她娘对了一眼,纷纷在彼此眼里看到了警惕。 去到老家,也不过一会子,疑惑就解开了,原来是沐雪四爹李铁忠终于在镇上的一个老胡同买下了两间屋子,带着四婶王大梅和铁蛋要一起搬去镇上了,今日特地请一家子吃顿饭。 沐雪听那意思,她四爹是连同他辞了饭馆的工作,另寻了典当铺子的工也一并给家里说了。 今儿便是沐雪四爹李铁忠搬家的日子,他和沐雪爷奶商量好了,毕竟是亲兄弟,也请了沐雪他们家回来吃饭,沐雪不知道李铁忠和她爷奶耍了什么花招,并没有让他们追究他在镇上买屋子的钱是哪儿来的。 沐雪一家坐在堂屋里吃饭,见她爷奶,她三爹三婶不但不生气,反而为这事儿喜气洋洋的,她奶竟还买了一串鞭炮噼噼啪啪在门口放了起来。 她奶逢人就夸说她家小儿子出息了,现如今都在镇里买下房子了,往后就搬到镇里,脱离农村成镇上的人哩! 这顿饭,算是沐雪她们家在老李家吃的待遇最高的一顿饭了。三爹三婶对她们家的殷勤便不说了,爷奶也是一直笑眯眯的,偶尔她四爹说两句话,那水平可高了李铁山不止一层两层,哄得老两口笑呵呵的,气氛古怪的特别和谐。 瞧他乖面子做得多好,话说的多好听,他说:“爹,娘,儿子原是舍不得你们,可那东家说了,典当铺子里事情多,须日日守着,离不得人。” “儿子这一搬到镇里去了,也不能日日在跟前孝敬爹娘,这心里实在难受的紧,要不我还是把那典当铺子的工给辞了,回家来,好好伺候好这两亩地,守着爹娘过日子吧!” 沐雪见她四爹挤出两滴眼泪,假惺惺的说着,一副孝子模样,时不时还给她一个挑衅的眼神。 沐雪心里冷哼!知道她手中捏着的四爹的把柄算是废了,不过她还真佩服她四爹,果然是读书人,这当了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敢情今儿个请他们二房来吃饭,是给他们炫耀来了。 果然,李老太就感动的说了: “四儿啊,娘晓得你孝顺,可不敢为了我们丢了那么好的差事,你就安心到镇上住着去,啥时候想娘了就回来看看,你是个争气的,娘说出去脸上都有光呢!” 李铁栓见了眼眶也有些湿润,本想说两句,沐雪马上给他夹了筷子菜:“爹,你吃,三婶今儿做的菜咸淡合适,咱可得多吃两筷子。” “就是,多久没吃弟妹做的菜了,竟还很是想念。”李二嫂也不是个傻的,早看出来今日他们家不过是在陪面儿的,这一大家子高兴他们的,他们二房只管安静吃就是,多什么嘴,可别又闹出什么来。 刘桂英现如今虽说是分了家,同样和老李头老李太婆吃喝在一处,粮食都是老的出,他们自然是吃月白,骤然听了二嫂和侄女的夸,便脸上有些得意起来。 “二嫂,你们也难得回家一次,今儿就多吃些啊!不够锅里还有呢!” 刘桂英脸上堆着笑,有些讨好的看着李二嫂和沐雪,沐雪见了她那张讨人厌的马脸,突然就没了什么胃口。 这时,李铁忠递了个眼神给王大梅,王大梅便停了筷子,对刘桂英说: “三哥、三嫂,往后我和铁忠搬到镇上去后,怕忙起来也顾不上家里的地了,我们四房分得的两亩地还要指望着麻烦三哥三嫂了,咱也不敢让三哥三嫂白忙活,每年秋收下来,打下多少粮食来,三哥三嫂看着给点就行,其余的就归了你们了!” 这话说的大气慷慨,村里人哪个不把地看的比天还大,那简直就是庄稼人的身家性命,看看,上好的两亩地几乎就是白送给三房了,也难怪三房对四房搬去镇上这事儿也不阻拦呢! 沐雪冷眼瞧着这一桌子的人,怕是他们私底下早就商量好了的,就他们二房一家蒙在鼓里呢! 四婶王大梅说着这话的时候,沐雪见着她四爹显然挺直了身板,一副低调炫富的模样! 我呸!就那两亩地,也值当当个事儿来特意说一番,不就是想让他们二房眼红嘛?还真是打错了算盘,不就两亩地吗?沐雪还真不放在眼里,她动动手指头也不止挣那点儿! 沐雪失笑,假装看不懂桌子上三房四房你来我往的道道。 若是往常,四房等同变相的把那两亩地儿给了三房,李铁山刘桂英两口子怕是得乐疯了,可如今,他们都一门心思惦记着去金陵银矿当矿工这事儿呢! 四房给的好处不如二房大,三房两口子一向把利益看得明白,反正四房两口子昨夜也交了底儿,说他们四房是不打算与他们争银矿这门美差事的,李铁山两口子也懒得去管他们搬到镇上住的事儿,吃过了饭便直接凑过去讨好李二嫂去了。 沐雪他们家之前放出去的消息是称,他们家刚起的鱼塘只沐雪和她娘两个人伺候不过来,且她们家没得个男娃,她爹李铁栓也舍不得离了娘俩,怕家里没个男人立着,两个人在村里日子不好过受人欺负,所以才拒了银矿这个美差。 不管村里人暗地里多么笑话李铁栓傻,当了李二嫂的面儿,却是一个劲儿的夸他知道疼人,得了好福气。 这吃了饭,也不好立马就走,沐雪一家只能留下来帮着四房收拾东西搬家。 她四爹这次借了村里里正家的牛车,大家喜气洋洋的帮着往牛车上搬东西,一派热闹景象,惹得周围的邻居出来看热闹,李老太是真心高兴,一张歪嘴笑起来看着特别恐怖,话还特别多,谁问她都要去答一口,好似天底下就她最能,她生的儿子最出息。 沐雪估摸着,看这阵仗大家还要一路跟着去镇里去瞧李铁栓的新房子,便和她娘商量先回去拿两个皮蛋也去镇里碰碰运气。 李二嫂点了头,两个皮蛋揣在怀里也不显,没人看的出来,且反正今天女人们都是坐牛车去,还省了脚力,便同意了。 沐雪便寻了个空跑回家去拿皮蛋,挑了两个大个儿的皮蛋,沐雪把上面一层糠灰都用水洗掉,又用帕子擦的干干净净,表面上看起来和一般的鸭蛋没有半点区别,即便是不小心让人看见了,也没啥惊讶的,不会引起什么轰动。 她把洗干净的皮蛋塞进怀里,刚跑出门,又折了回去,去她房间把藏着的那片金叶子拿了出来,小心放好带在身上。 反正今儿天还早,若卖皮蛋的事儿与馆子说的顺利,还她可以利用余下的时间打听打听苏地主家住那儿,也好把这金叶子给人还回去。 却说李家这一路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从李家村到了镇上。 牛车七拐八拐的,进了一个老胡同,在一处有些偏的院门停住了。 “爹,娘,便是这里了。” 王大梅跳下车,手里牵着铁蛋。 好些日子没见,铁蛋也长高了一截,看起来不似小时候那般白白胖胖的了,如今也会正常走路,奔跑了,但他还是不怎么会说话,只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人,安静的出奇。 见沐雪望过去,铁蛋认出了她,对着她腼腆的一笑,特别纯真无邪。 沐雪看他眼睛透着一股灵气,很是机灵,不相信他有什么毛病。 “快,四弟,弟妹别光站着啊,快领咱们进去瞧瞧你的新房子去!”刘桂英咋咋呼呼的,手里从牛车上拿了个翠花大包袱,扛在肩头,一个劲儿的往里看,稀奇的很。 “爹,娘咱小声些,这院子是铁忠东家给卖的,还住着东家的人呢!”王大梅见不得刘桂英的大嗓门,笑着提醒。 李老太笑眯眯的点头: “对的,对的,可别笑话咱乡下人家不懂礼数。” 沐雪也从牛车上拿了一样东西,跟着大家一起走进去。 还真别说,两进的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统共五间大屋,她四爹买了两间,另三间便是姓陈的掌柜并他闺女孙子住的。 还另有一个厨房,单砌在院子里,用现代的话说,是开放式的,说是两家人共用,锅碗盆筷也是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院子虽有些小,但也尽够住了。 王大梅招呼着李铁栓李铁山两兄弟把装衣服的木箱子往里间抬,沐雪跟在后面也想去瞧瞧。 “弟妹,是西进最里面那间吧?”李铁山扯着喉咙问忙上忙下的王大梅。 “是勒,是勒,二哥,三哥把箱子放屋里就行,我马上过来。”王大梅又高兴,却实在忙得抽不了身,什么东西放哪儿都要问她,她答话都来不赢。 沐雪主动牵了铁蛋的手,王大梅道了声谢,又去忙了。 跟着她爹和三爹一路朝西,因两人手里抬着重重的木箱子,就叫沐雪去先把房门打开。 沐雪走到前头,刚要伸手去开门,却见房间门半掩着,本来就是开着的,根本没上锁。 她用手一推,吱嘎一声就开了。 只见里面一个穿绛红裙子的女人正弯着腰殷勤得拿着抹布在擦木床哩!旁边地里放着笤帚和铲子,显然是打扫了有一阵子了。 “雪儿,你咋杵着不进去呢?”李铁栓和李铁山抬着木箱子跟在她后头。 “你咋这么不懂事,这木箱子老沉老沉的,快别挡道儿!”李铁山也跟着埋怨起来。 沐雪刚一推开门,那女人就停了手,转过脸来同意惊讶的望着沐雪。 只见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挽成一个团儿垂在脑后,团上插了一根金钗,长得也比一般妇人白净些,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和她四爹四婶一般年纪。 那女人见了沐雪,又听了门外李铁栓两兄弟的话,便猜出几人是李铁忠的家人了,随即一笑,大大方方的开口说: “你们来了,可是忠哥从乡里回来啦?婶子呢?怎么没见着嫂子啊?” 沐雪不出声,牵着同样安静的铁蛋让开,李铁栓和李铁山抬着装衣服的笨重木箱子还没寻着合适的地儿放下,就突然见屋里站着个陌上女人,皆是唬了一跳,差点儿把木箱子放下砸到了脚。 这个女人到比沐雪几人还要来的自然些,更像是屋里的女主人,她笑呵呵的解释说: “我也是住这院子里的,我住在东厢房,看闲着也是闲着,知道今天忠哥他们要搬家,便估摸着先过来给他们打扫打扫。” “你们别愣着啊,看看这木箱子该怎么摆放就怎么摆放,我这也收拾的差还不到了,就先出去见见嫂子去,常听忠哥提起嫂子,我实在想见见她呢!” 说着女人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说完就扭着腰出了门。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屋里的几人都没回过神来。 “二哥,那个女人是谁呀?”李铁山头一次见着镇里打扮那么整齐,说话又那么好听的妇人,全不是村里那些娘们能比的,感觉很是局促。 “她不是说是住这儿院子里的吗?可能是四弟的邻居!” 李铁栓的心思没那么活络,打量着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屋子,想着该把木箱子摆放在哪里比较恰当。 铁蛋摇摇沐雪的手,沐雪低头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听他蚊子般小声的说了三个字: “不喜欢。” “你不喜欢谁?”沐雪知道铁蛋会说话,只是他不愿意说,有些现世自闭症的症状。 铁蛋望向空空的门口,沐雪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实刚刚那个女人一开口说她也住在这儿,沐雪就猜出了她是谁。 这院子是典当铺子姓陈的掌柜的,西厢卖给了她四爹,东厢住着的自然就是陈掌柜一家了。 之前沐雪为了捏她四爹的把柄早就打听清楚了,这陈掌柜的女婿是招上门的,一年前得病死了,就留下陈掌柜的女儿和一个几岁的孙子。 刚刚那个就是陈家的寡妇了。 沐雪眯起眼睛,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听不见她爹和她三爹说些什么。 才刚她一进门,见着那有些姿色的陈寡妇在她四爹四婶睡觉的里屋,拿着帕子抹床就觉得有些怪异了。 这静下心来越是思索越是觉得不大对劲,别说她一个寡妇了,便是正经家里有男人的妇女也不会轻易一个人进人家夫妻的里屋,怕传出闲话去,更别说还是里屋没人的时候了。 这陈寡妇听那口气也是没见过她四婶的,更谈不上有什么情分了,凭什么进人家的里屋,还帮着又是扫地,又是抹床的啊? 这想想就不正常! 非常的不正常! 沐雪正疑惑着,呼啦啦就见她四婶、三婶、奶并着刚刚那陈寡妇一起说说笑笑的进来了。 沐雪牵着铁蛋站在角落,仔细观察那陈寡妇,发现她虽脸上一直带着笑,说话也算得体,但对着她奶特别的殷勤,一会儿夸她四爹能干,一会儿夸她有福气,把她奶捧得乐得找不着北。 她对着沐雪四婶也是过分的亲热,手挽着手的,一上来就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的那叫一个亲热,好似两人是真真的嫡亲姐妹似的。 再看她与三婶刘桂英说话,就敷衍的多了,面对刘桂英的大嗓门,沐雪从她眼里看出隐藏的丝丝不耐烦。 “梅姐,我比你小两岁,以后你直接叫我名字秀文好了,不用那么客气。往后都在一个院子住着,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尽管跟我说,我这一天天的闲着也是闲着,能给你帮上点忙心里也高兴哩!” 沐雪看了一阵,越看越觉得这女人不简单,见她娘没在屋里,想着反正她和这女人也八竿子打不上关系,懒得管她四爹家的事儿,便找了借口把铁蛋交给她四婶,出去寻她娘去了。 四爹家的东西全都卸在了院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堆满了半个院子,沐雪出来,见她娘正在从里面挑拣东西,她四爹带着她爷她爹几个兴高采烈的看院子,看这样子,今天晚上怕是要在这儿吃了晚饭才回去。 沐雪不耐烦呆在这儿,拉着她娘小声咬耳朵: “娘,我带皮蛋到酒楼去碰碰运气去,然后就家去了,要是你和爹要在这儿吃饭,就别等我了。” “雪儿,你等等,我跟你一道去。”李二嫂不放心,拍了拍身上的灰。 沐雪制止道: “娘,我年纪小,走了不显,你走了怕奶又要胡乱念叨了。且今儿是四爹四婶的好日子,就留爹一个在这儿,怪不好的,就怕三爹三婶提出啥过分的要求来,爹一个人撑不住呢!” 李二嫂转念想想,觉得沐雪说的对,又想到她虽年纪小,确是能拿菜刀砍人的主儿,心劲儿比她这当娘的还大,脑子也转的快,怕是一般人没哪个能欺负了她去。 这般一想,心里便安定了些,李二嫂又从兜里掏出十几文铜钱放在沐雪手里: “知道你不耐烦看着你奶你爷他们,肚子饿了自己到摊子上买点子东西吃,别饿着了。” 沐雪出了门就直冲镇里最大的酒楼走去,好不容易糊弄伙计让他叫来了老板,老板却是个老古板,任沐雪舌灿莲花说干了口水,只是不信,一心以为她是小孩子胡闹拿他消遣着玩儿。 沐雪没法子,只得私自花了半吊钱,混去后厨塞给了厨师父,借了他的锅,小半个时辰慢慢熬了一锅皮蛋瘦肉粥。 一开始,那老厨子也是经不住沐雪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哀求,想着由他亲自看着,料这漂亮的小娘子想作甚精怪也不能。 不想等沐雪那小砂锅里冒出阵阵诱人的香气,倒把老厨子的兴趣给勾起来了。 “我说,小娘子,你这煮的是什么啊?怎么这么香?老馋虫都要给人勾出来了!”老厨子忍不住弯下腰,把闹到凑到冒香气的砂锅上方,大口大口的吸着香气。 “刚不是告诉您老人家了,我这煮的是粥!” 干了一辈子的厨子,老厨子从不晓得光是白米加瘦肉能煮出来这么馋人口水的粥来,只是不信。 沐雪用帕子包住砂锅盖子,把那盖子一揭。 顿时香气四溢,沁人心脾,浓浓的肉香加上皮蛋特有的香气,裹着白糯米的奶米香气,从后厨房直灌酒楼大厅。 酒楼这时辰只有寥寥几桌人,都是喝酒划拳的,这才拖了那么久,本已喝半醉不醉,猛然吸入这香气,只觉得全身软绵的四肢突然被唤醒了。 “老板,这是什么香气?你这酒楼藏了什么好吃的?” “管它是什么,只管先给爷上一盆来!” “日逑的,这香气简直要人命,速速上来!” 便是那几桌酒鬼,又都是镇里有钱人家的子弟,纷纷朝着掌柜的嚷嚷起来。 掌柜的自己都还懵逼了,哪里回答得出来,只得赶快让店里伙计去安抚,自己撒了腿顾不得形象往后厨房跑,他早就忘了之前那桩与那漂亮小娘子胡搅蛮缠的事儿了。 来的后厨房,厨房已经挤满了人,轮换着休息的店里伙计全都堆在那儿了! “去,去,去,别围着,该干嘛干嘛去…。”掌柜的挤不进去,抬脚往身旁一个伙计屁股上踹去,伙计本要正看沐雪用筷子在那香气四溢的粥里搅动,猛的被人踹痛了屁股,张嘴就要骂娘,回头一见,是自家的老板,自己的衣食父母,瞬间就怂了。 老板又骂又踹,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把满厨房的伙计骂出去,然后哐当一声把厨房的门死死关住。 奈何这香气实在搅得人流口水,伙计纷纷趴在门口,想着那粥是吃不上了,可从那门缝里多吸几口香气也是好的。 沐雪揭开砂锅,见用柴火慢火熬制的皮蛋瘦肉粥翻滚沸腾,糯米、瘦肉熬到绵软、烂熟,皮蛋煮得半融化,肉香、皮蛋香与米粥相互融合。 “老师傅,有没有小嫩葱呢?” 沐雪一边慢慢搅拌着皮蛋瘦肉粥,一边问眼睛都快掉到砂锅里的老厨房,好笑的问道。 “有,有,我这就给你拿!” 老厨师这下算是服了,慌慌张张的转身,一下撞到了他背后默默吸着香气的老板,两人不免哎呦一声叫起来。 “快,快去给小娘子拿葱去!”老板凑了上来,搓着手,伸长了脖子往那砂锅里看。 沐雪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嘴偷笑。 一瞬间,老厨子就拿了两根水嫩嫩的小葱来,沐雪让他洗干净了切成葱花放好。 “老师傅,要出锅了,找个碗来盛吧!” “去,去拿那金陵买的白瓷碗来。”老板急吼吼的吩咐老厨子。 老板一家三代都是做酒楼饭馆的,他家堂兄在金陵开酒楼,他没那么多本钱就在青石镇开,这四个一套的白瓷碗还是他上次在堂兄酒楼瞧着了,死皮赖脸求来的。 平日也就用过一次,便是乡长上任那天乡绅们给他接风,来他的酒楼吃饭,才给拿出来的,平日都是锁紧柜子,轻易不给拿出来的。 沐雪对陶瓷不在行,却也瞧得出老板拿出来的这套白瓷,色泽莹润,釉色均净,瓷碗口边描了金丝,想来价值不菲。 只见她伸了木勺在砂锅舀起一勺倒入白瓷碗中,瓷碗表面就浮起了一层稠如凝脂的粥凝汤,米粒软糯静静地漂浮在熬出的稠厚汁水间,米和水浑为一体,切小块的皮蛋和肉块混杂在其中,再撒上一撮老厨子切得葱花。 “老板,你瞧瞧,我这买卖做得做不得!” 沐雪把盛了皮蛋瘦肉粥的白瓷碗往他面前轻轻一推,笑的眼睛亮晶晶的。 老厨子识趣儿,马上去找了个瓷勺子来,递给老板。 老板手里拿着勺子,低头闭上眼睛轻摇头,狠狠得吸了一口香气,再睁眼看碗里,这白、红、青、绿几种颜色搭配在一起,组成这一碗馋死人的粥,一下子舍不得下手。 老厨子在他身后急的不行,一个劲儿的催促。沐雪只望着被皮蛋瘦肉粥捕获的两人,但笑不语。 终于,老板舀了一勺子,吹了吹,放进嘴里,脸上露出一个享受的笑容来。 “小娘子,给我也盛一碗。”老厨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迫不及待的拿了另一个碗给沐雪。 “人呢?人都哪儿去了?”这时,一头大汗的白小六提这个食盒,蹬蹬跑进酒楼,在楼下没见着人,又往楼上去,却只见厅里就只一个伙计伺候着,偏那伙计还特别不认真,时不时的往后面张望,给那桌客人添酒都差点满了出来。 他们荣和堂因着他师父的原因,也是镇上有头有脸活招牌,他这从楼下跑到楼上都没一个人招呼,白小六顿时就火了,把食盒往桌子上一放,刚想发一通脾气,这才后知后觉,突然闻到一股子从来没闻过的香气。 ------题外话------ 作者取名是个渣……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坏消息 沐雪看着酒楼老板和老厨子一人端着一个碗,几口就把一碗皮蛋瘦肉粥吃的干干净净,末了还不忘与犹未尽的舔舔嘴。 老板用勺子刮着碗底,这一碗粥下肚,暖在心窝,让人说不出来的舒畅,可惜碗太小,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粥就没了。 “再给来一碗。”老板把碗往前一递,老厨子接过来便准备给他盛粥,沐雪却将砂锅盖子啪的一声盖上了。老厨子要去揭盖子,沐雪用手按住。 “嘿,我说,小娘子,你这是作甚?”老厨子急了,却不好意思去摸个小娘子的手,只得干瞪眼。 “老板,你只说我这粥味道如何?如今可值得上与你做一买卖?”沐雪笑着望着老板。 “值得,值得!”老板一改之前爱答不理,颇不耐烦的态度,一个劲儿的点头。 沐雪听老板表了态,这才把手拿开,笑眯眯的亲自给老板又舀了一碗粥。 “小娘子,你这粥里放了啥料,为甚如此鲜美可口?且有着一股子特殊的香味,勾得人流口水哩!”老板这次一勺一勺慢慢的品着,忍不住开口问。 老厨子也一脸求知的望着沐雪,他可比老板更加渴望知道答案,毕竟这是他的老本行,瞧见啥不曾见过的好菜品,巴不得马上学了去,这是厨子的通病。 沐雪伸出一根白葱似得手指指着碗里的皮蛋丁,也不卖关子: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全是因我在这粥里加了皮蛋。” “皮蛋?”老厨子和老板面面相觑,他们只听说过鸡蛋、鸭蛋、鹅蛋,皮蛋是个什么蛋? 这一小砂锅,其实放半个皮蛋就够了,为了使这皮蛋瘦肉粥的香气更加浓郁,沐雪就放了一个,兜里还剩了一个。 等沐雪把剩下的那个皮蛋往案板上一放,两人便目不转盯的是盯着研究起来,可这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别说酒楼老板了,老厨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不就是个普通的鸭蛋吗?”老厨子问道。 沐雪把皮蛋从两人眼下拿起来,轻轻往那案板上一磕,笑着说:“不错,它之前的确是个普通的鸭蛋,但经过我用特制的腌料腌制之后,便变成皮蛋了。” 蛋壳被磕破,沐雪顺势把壳剥去,直剥出个晶莹剔透带着雪花印子的皮蛋来。 “你们瞧瞧,这还是鸭蛋吗?” 老板几辈子,兄弟子侄儿们都是干酒楼饭馆的,他凑上前去,小心的拿起皮蛋,仔细一打量,还真是奇了,乖乖,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蛋! 老厨子也好奇的凑上去看。 沐雪见两人啧啧称奇,等他们看了一会儿,激动的劲儿稍稍缓下来,才从旁边拿起一把菜刀,将老板手里的皮蛋夺了过来,两三下切成均匀的八小块,将就厨房的酌料调了沾料。 “老板,这皮蛋不止放在粥里能增加香味鲜味,生着凉拌着吃,也不失为一道开胃的美味。” 老板和老厨子像见西洋镜儿似的,瞪着大眼睛,不过眨眼功夫就见面前这漂亮小娘子把个圆滚滚的皮蛋切成了块,麻利的调了料,又拈起一块沾着放进了嘴里吃起来。 “怎么,你们不尝尝吗?” 沐雪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顿时有种看土包子的感觉。 经她一提醒,两人才各自拿起一块,也学沐雪沾了调料吃起来。 不同于皮蛋瘦肉粥的香浓软糯,生吃自有一种清爽可口的感觉。 两人不住的点头。 统共一个蛋,禁不住他们两个人吃,一下子就没了。 “如今,吃也吃了,那咱们就来谈谈价格吧!” 沐雪心里还惦记着去寻苏宅还那小胖子的金叶子,看在酒楼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了,便直截了当的对着酒楼老板开口。 “小娘子这皮蛋实在是奇了,不知是用什么法子给腌制出来的?”老板不接她的话,反而问起了腌制皮蛋的法子。 沐雪心中暗骂他一声老狐狸,脸上却依然带着笑: “这腌制皮蛋的法子,您就别想了,我只卖蛋,不卖法子。” 老板要和沐雪谈买卖,便把老厨子赶了出去,重新关好门,他不死心的继续说: “价格嘛咱好商量,若小娘子能将那腌制皮蛋的法子卖给我,且保证不泄露出去,我可以出到这个数!” 老板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百两!” 沐雪噗呲笑了一声,仔细瞧着这干瘦干瘦的老板,见他一双眼睛闪着商人精明的光芒,还真把她当不经世事的小孩儿哄呢! 见面前的小娘子只是笑,也不搭话,老板又添了一根手指,沐雪还是笑。 直到老板把手指添到三根: “可不能再多了,小娘子。” “老板,即便你出到一千两,这法子我也是不卖的。”沐雪坚持着,她心里可算的清楚,若皮蛋瘦肉粥得了食客们的喜爱,只她独家掌握着法子,那可是长长久久的进项,万不能被眼前的蝇头小利给蒙了眼。 老板做了几十年吃食买卖,人精明着呢,他想着若是能得了这法子,保不齐他就能上金陵开酒楼去了,把这粥当做一道稀奇菜品,金陵有的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他还不赚翻了去。到时候在他那堂兄面前,也颇有面子。 老板执意要买沐雪这腌制皮蛋的法子,沐雪却说什么都不答应,两人便打着绕子,你来我往,打起了机关。 白小六顺着香气寻到后厨,见伙计们站在门口,交头接耳,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再看那掌厨的老厨子竟然也站在那儿,愣着神呢! “嘿!我说怎么楼上楼下见不着一个人哩,敢情你们都猫在这儿呢!” 白小六提着食盒挤过去: “都在嘀咕些啥呢?” 白小六拍了下老厨子: “老师傅,您不呆在厨房,在这门外呆个什么劲儿啊,我家师傅还在家里等着你做的酱肘子呢!” “哟,是小六子来了。”老厨子和白小六相熟,也十分佩服程大夫,他望着依然紧闭的厨房门,吸了口空气中还弥漫着的皮蛋瘦肉粥香气。 “掌柜的在里面谈生意呢!这肘子怕是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来,要不你改天再来,我酱好了给你留着。” “不行,我师傅好不容易得了空…。” 白小六说着说着不自觉的吸了吸鼻子,改了话题: “这是什么味儿,那么香啊,香得我都快流口水了。” 沐雪在厨房见这酒楼老板咬死了要买她的法子,两人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便有些不耐烦起来,骤然听到门外白小六的声音,便想借着他今日先走,也把这酒楼老板晾一晾。 她绕过老板,把厨房门打开,果真见白小六提着个食盒站在人堆里,正和那老厨子说着些什么。 “白小六,你又来给你师父买酱肘子啊?”沐雪笑着招呼他,程老狐狸爱财是爱财,吝啬也是真,唯独对吃这上面舍得花银子,全镇上下也就这家酒楼的酱肘子入得了他老人家的法眼,这时不时的便差遣白小六来买,这些沐雪都是晓得的。 “哎,哎,小娘子你别走啊,咱再商量商量。”老板回过神来,见沐雪一只脚跨出了门,赶紧追过来。 “你…你在这儿干什么?” 白小六瞪着从厨房里出来的沐雪,如同见了鬼一般,主要是之前她拿大菜刀砍人的场景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虽然她长得挺好看,但再见着她,白小六就有种不自觉的恐惧感。 沐雪的眼睛落在白小六手中的食盒上,想着那砂锅里还有半砂锅的皮蛋瘦肉粥,留给这个鬼精的老板,不如送给程老狐狸吃去,且前两日他特意赶到村里去帮她辟谣,她还没来得及感谢他呢! 白小六见沐雪朝他走来,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直到她突然夺了他手里的食盒,才哎哎哎的叫唤起来。 沐雪不管他,反身回厨房,找了个大碗洗干净,然后把剩下的皮蛋瘦肉粥全部倒进去,放进食盒里放好,拿盖子盖好。 “老板,我就给你交个底儿吧,若你执意要打我家的秘制皮蛋法子的主意,那我这皮蛋的买卖我倒是要另外思量思量了。” 老板急了,就要开口,沐雪却制止道: “其实毕竟在我们这青石镇,你们的酒楼名气最大,我也是诚心诚意要和您合作的,若你看的上这皮蛋,真心想要做成这桩买卖,那就拿出诚意来,至于这皮蛋你想出个什么价儿,你还是先仔细寻摸寻摸,寻摸出个对咱双方都公道的价格来,别让您吃亏,也别让我吃亏,过几天我再来听您的信儿!” 老板见面前的小娘子小小年纪,脑子却不是一般的好使,说起话来是一套一套的,还让人挑不出个理儿来。见她不好糊弄,老板便有些歇了想马上买她腌制皮蛋法子的心思,想着还是先把买皮蛋这事儿给定下来。 不料他还没开口,这小娘子也不知是恼了他,还是故意吊着他胃口,却不愿马上商量价钱了。 “那小娘子家住何处?等我估摸好了价格也好给你送个信儿去!”老板怕沐雪会去找别家,只得先软了语气。 “如此,便不必麻烦老板了,过几天我自己个儿来听信就好。”沐雪现在是绝计不会让这酒楼的人找到她们李家村去的,免得别人看见了又生出事端来。 沐雪客客气气的与酒楼老板道了别,也不还白小六的食盒,提着就往外走,白小六喊都喊不住,又不敢像以往那般直接将沐雪给堵住,一溜儿跟着出去。 “师父的酱肘子还没买到呢!呆会儿他发起火来,我可不管!”白小六走在沐雪身旁,忍不住一路抱怨,想把食盒抢过来,看了看沐雪白皙漂亮的小脸,终是没敢下手。 “酱肘子算什么,今儿我孝敬他老人家的皮蛋瘦肉粥,保管他吃了一回就给惦记上。” 沐雪只是不管,提着食盒走得飞快。 到了荣和堂却见大门紧紧关着。 “大白天的你们不看病做生意了?关门做甚啊?”沐雪见白小六从摸了钥匙出来上前开门,忍不住问。 “你别管了,师父吩咐的,我哪儿知道那么许多?”白小六也奇怪,这几日师父全当闭了堂,不看病不说,也不许他出去,今儿让去买酱肘子也万般嘱咐了快起快回。 两人进了荣和堂,直接掀了帘子进里屋去,帘子一掀开,沐雪吓了一跳,见屋子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如同遭了贼。程大夫一脸疲惫还死撑着在那药槽边鼓捣着药。 “回来啦?快去后面舀水洗脸洗手,再把衣服也换一换。”他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声音少见的严肃。 对老头子突如其来的洁癖,白小六已经习惯了,乖乖的去了后院。 “程大夫,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有那么一丝如临大敌的感觉呀?”沐雪想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却见桌子上堆满了分成小堆的药材,根本寻不着个地儿。 再看他这屋里,初看起来杂乱,仔细一看倒是有些道道,只见能放东西的地儿,不管是簸箕也好,盆子也好,全都堆了一种褐黄发黑的药材,且是同一种。 “雪娃娃,你怎么来了?”听了沐雪声音,程大夫抬起头来,沐雪见他额头冒着汗,显然已经在这药槽研药很久了。 “我来给你道谢。”沐雪笑起来,把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大碗皮蛋瘦肉粥,香气一下子就弥漫开来。 程大夫丢了手中的药,破天荒却并没有一下被美食吸引:反而急促的催赶起沐雪来: “你一个女娃娃,又到处乱跑,别给我添乱,赶快家去家去。” “对了,这些日子你就消停些,别往镇上跑了,好好呆在家里,有事没事也别老出门去晃荡,听我老头子,吃不了亏去,快家去。” 沐雪料定了肯定发生了什么,也收起脸上的笑,还没开口问,就见程大夫着急忙慌的,又跑去把他藏起来的烟草给拿出一小包来。 “对了,你手上的还魂草都卖给我了,想来你也没留下,这包你先拿去,可不用裹了来烧烟吸,每日嚼个几根,也是有效。” 程大夫不由分说,把烟草塞进沐雪手里: “可不是白送给你的,明年你得按分量给我补足了,晓得不?” 沐雪手里捏着烟草,脑子转的飞快,前前后后一联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拉着程大夫的手不放,瞪着眼睛问道: “镇子里,是不是有人染了时疫?” 程大夫一愣,见了沐雪一双清明的大眼睛,知道这小娘子聪明着呢,不好糊弄,叹了口气,也不再瞒了。 看着程大夫无奈的点头,沐雪心中一紧,又问: “这是多久的事儿啦?染病的人多吗?官里晓得吗?” “哎,你跟着瞎操个什么心。”程大夫把手臂抽出来:“这不是你能管的事儿,如今也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只是发现了几例,你快快家去是正经。” 沐雪不信,若真是那么轻松,程大夫又紧张个什么劲儿呢? “这时疫是不是从上阳县传进来的?可你们不是在上阳县找出治愈时疫的法子了吗?为何还要捂着掩着的?” 其中肯定是出了什么叉子,沐雪分析,突然心中一紧,脸色难看起来: “是不是药不够用了?”想来上阳县爆发了那么大的一场时疫,可以如药治病的哪几种可能早就给收刮完了。 程大夫只想打发了这女娃娃快些出门,出了镇子好回家去,现如今经他发现的都有十来例,没发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多在镇子上呆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不料,她也太聪明了点,一下就点到了关键。 程大夫见瞒沐雪不住,也只得老实说了: “这治疗时疫的药主要是两种,一是生石膏,二是大黄,你瞧瞧,这全镇的大黄都在我这儿了,生石膏更少,给那十多个染病的开了去,余下的也只够救苏家那小子一条命了。” 原先苏老爷家的儿子苏明轩精神不好,想从程大夫这儿买根人参回去补补,人参没买到,不过几日,苏明轩就更加不好起来,饭也不想吃,水也不想喝,念学的时候头都抬不起来。 苏老爷恼程大夫不卖人参给他,便另寻了个大夫给苏明轩看病,那大夫一时没看出个所以然,便开了常见的风寒方子给让吃着。 没想到这越吃越严重起来,不得不来请了程大夫上门看病。 程大夫这一看吓了一跳,苏家小少爷他也是见过的,白白胖胖小胖子一个,不过几日就已经瘦了一大圈了,脸上被肉挤成的眯眯眼,都变成了大眼睛,双下巴也不见了,若不是他躺在苏老爷家里,一堆人围着伺候,他都不敢相信那就是苏明轩了。 确诊是染了时疫,程大夫便马上把镇里的生石膏买了来,加上他自己的大黄配了药。 不想第二天又有几个来找他看病的,全是染了时疫,程大夫抓紧时间开了药,记下几人的住所,马不停蹄就去乡长家报了信儿。 乡长平日百事不管,却也晓得时疫的厉害,一面让人出去采买生石膏和大黄,一面打报告朝县里求救。 因整个镇子的药也就那么点儿,根本不够用的,县里返过来的消息说,南方几个州县的生石膏大黄都给上阳县之前的时疫给用光了,一时半会的即便官家出面也买不来,让乡长一定要稳住青石镇的疫情,上面想办法渡河去河对面的几个州县采买去。 “好了,这事你心里有底就行,如今整个镇子也就我和乡长知道,别说如今也就你给我的还魂草能起到预防的作用,我连乡长都没舍得给,你可得好好收好了保住自己一条小命啊!” 程大夫说: “少了生石膏,这大黄也只能让染病的人拖着一些时日,但如今大黄也是不足的,怕若时疫真爆发起来,也不是人人都能分到的。” 沐雪心中沉重,飞快的把那包烟草塞进怀里,也没心思管什么皮蛋瘦肉粥了: “为什么官里不把消息发布出去,还让人们满大街的乱窜,不是让时疫传播的更快吗?” “这不是你我能做的主,想来药没运到之前,乡长是不会把消息透露给老百姓的。不然会引起更大的恐慌,人们知道药物缺乏,有人能治有人不能治,若引了众怒,不定要生暴乱,这青石镇就彻底完了。” 程大夫也忧心忡忡: “如今,镇里出入的地界儿都有县里派来的人把守着,是一个也别想出镇子往外逃的。” 沐雪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一种被人掐着生死的无力感。 “对了,你说苏老爷家的小公子染了时疫?可是那叫苏明轩的小子?” “正是他,算起来,他应该是头一个染上的,我这马上忙完了,还要去趟苏府,没时间招呼你,你快快家去。”程大夫又坐到药槽边,开始烟药。 沐雪摸出怀中的金叶子递给他: “巧了,我正有事要找他呢,不晓得他竟染了时疫,这个东西麻烦您老去苏府的时候帮我还给他。只怕,这一两个月的我也没办法亲手给他了。” 程大夫疑惑的接过手,仔细瞧了,望着沐雪表情复杂: “这可是盛京才有的物件儿,他怎么给了你?” “雪娃娃,你可别被钱财糊了眼睛,小小年纪学那戏文里的跟人私定终身。” 雪娃娃爱钱,程大夫是知道的,就怕她会为了钱利用自己这副好相貌哄了苏家的小少爷呢! 那苏家老爷夫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心眼一个比一个多,即便雪娃娃长的再好,她也是个泥腿子的闺女,他们家怕是不会答应呢! 程大夫有些为沐雪着急,更又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以为沐雪学坏了。 “瞧您,说哪儿去了。” 见程大夫骤然沉了脸子,沐雪也知道他是为着关心自己才生气,也不恼他,连忙解释: “这只是一场误会,当年我年纪小不懂事,看着这金叶子好看便从他那里骗了来玩玩儿,并不曾想和他有个什么。” 沐雪不好意思起来。 “现在可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了,忙不迭的要还了他去不是,我这儿正愁没有门路见着他,您老就辛苦辛苦,借着给他瞧病的便宜帮我还给他吧。” 程大夫盯着沐雪一张水灵的小脸,一时也看不出她是说的真话还是假话,他为人正派,可不会去做给小青年们私相授受的红娘。 沐雪见程大夫不搭话,连忙讨好的把那碗皮蛋瘦肉粥给端到他面前,笑着说: “您老瞧瞧,我这又鼓弄出了个生钱的法子,刚从酒楼谈了生意过来,还惦记着给你留一碗尝尝鲜呢!” 程大夫之前精神紧张,注意力全不在皮蛋瘦肉粥上,这猛然才算嗅到了浓浓的香气,没忍住接了碗。 沐雪又讨好的把勺子递给他。 见程大夫动了勺子,只吃一口便眼睛发亮,随即一勺一勺停不下来。 “知道您老疼我,我也不遮着掩着,如今我只恨自己生了个女儿身,年纪又小,走出去也不能一眼得人尊重。可我沐雪也不是没有骨气的人,虽是爱钱,也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断然不会那自己的去换钱去。” “程大夫,你信不信,若给我个三五几年,我指定能赚来个身家比苏家还要多还要厚。” 程大夫添乱添嘴,回味着,眼中的严厉也渐渐化开了,若是别人对他说同一番话,他肯定是半分也不信的,还要狠狠奚落一番,但面前这女娃这么说,不知怎么的就是给人一种不得不信的感觉来。 “你这粥倒是鲜美的紧,便是盛京有名的八仙粥怕也没有这个味道,倒又是一门赚钱的门路。” 见程大夫信了自己,沐雪也不多耽搁,拜托了他帮她还金叶子给苏明轩就急急的告辞出门了。 程大夫下午收拾好了,也没怪罪白小六没为他买来酱肘子,依旧吩咐了他关好了门,在家里研大黄,不接客,自己背着诊箱就寻了条人少僻静的小道去了苏府。 自从给苏明轩用了生石膏和大黄,苏明轩的精神日日好了起来,程大夫没说他得的是什么病,只吓唬苏府的人说这病容易过了病气,平日除了照顾他的两个固定的小厮丫鬟,谁也不得接近,便是那小厮丫鬟也是单独搬出院子住,不许和别人接触的。 大家只知道少爷这病来的凶猛,且容易过病气,却也不晓得他是得了要人命的时疫,倒也没恐慌。 听程大夫来了,苏老爷和苏夫人马上就迎了上来,又是上茶又是端点心,好不殷勤,之前苏老爷恼程大夫不卖人参给他的那点子怨气也早烟消云散。 “苏老爷不用忙活了,我还是先去看看小公子去。”程大夫拒了茶点,直接朝苏明轩的院子走去。 看着程大夫一口气都不歇,只顾着给自己的宝贝儿子瞧病,苏老爷捋着胡子满意的说: “还是程大夫医术高明,夫人,你看这才几日,轩儿的身体就好多了,听富贵说他今日都能提笔写大字了。” “谁说不是呢!虽说程大夫的诊金收得贵些,但全不是那些江湖郎中能比得上的。”苏夫人也跟着点头,随即又埋怨起了苏老爷来: “都是你,我早说了儿子那保平安的金叶子掉了,早点去盛京再去求一块来,你偏是不听,左拖右拖的,害的咱儿子没了那金叶子庇护,白白遭了这么一场大罪。” “你以为那是普通的金叶子啊,你想求就能求来?当年还是求了本家的叔叔费了好大得劲儿才求来的。”苏老爷没好气的说: “且前头叔叔来信说,早年间给金叶开光的大师云游去了,还没回去呢,你即便买了金叶子来,也没人给你念经开光,有个屁用!” 却说程大夫进了苏明轩的屋子,给他检查一番,见他精神比昨日又足了些,脸色看起来还好,这小子一番病下来,瘦了少说十来斤,倒还有了些俊俏模样来! 把今日的药给拿出来,让丫鬟拿去煎着,又找了清水化些生石膏水来给苏明轩喝了,见屋里没人,程大夫便从怀里把那烫手的金叶子给掏了出来。 “苏小公子,你瞧瞧,这是你的东西吧?” 苏明轩一眼就认了出来,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有种莫名的感觉,不解的看着程大夫问: “大夫,您是从哪儿得来的?” “既然是你的东西,你就好好收起来,这么贵重的东西,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可别再弄丢了。” 苏明轩见程大夫收拾东西要走,却不依了,死缠着他说: “这金叶不是我丢了,是我送与别人的。大夫你说你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呀?可别是她被人给抢了。” “她?哪个她?” 程大夫没生得有一儿半女,几年相处下来,其实已经把沐雪当半个女儿看待,突然见这苏家小胖子腿了肥胖,也算的上是一枚清俊的小公子,以往可能雪娃娃瞧不上他那肥猪样儿,可若这小公子真瞧上了雪娃娃,人都是爱美的,指不定雪娃娃见了如今相貌大变的小公子,保不定就…… 程大夫死盯着苏明轩的眼睛,看这小子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就是镇上黄三爷家的侄女呀,这金叶子是我为了还情抵给她的,正所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可不能做那起子说话不算话的小人啊!” 苏明轩说什么都不要金叶子,程大夫见他双眼清明,说起雪娃娃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异样,只一副书呆子傻样,显然还是个不开窍的傻小子,便也松了口气。 “大夫,她那么爱钱,怎么会把金叶子拿来还我?可别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就好心告诉我吧,这金叶子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要是因为我,害她遭了难,那我可不成了罪人了啦?” 苏明轩从小就被灌输着,外面的如何十恶不赦,且他上次亲眼见着沐雪被人拍了花子,便越想越害怕,只觉得沐雪可能已经遭了歹人的毒手,一时间就脑补了好几处惨烈的惨事来,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连脸色都又白了几分。 拉着程大夫叽叽呱呱说的没完没了。 “不行,程大夫,我们还是马上去报官吧!” 程大夫见自己要是还不开口说清楚,任这傻小子乱想乱说下去,指不定他真能闹出点儿什么事儿来。 只是他也奇了怪了,苏老爷那么精明的主儿,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傻里傻气的东西出来,偏还有些傻气胆小的可爱。 “行了,行了,你别瞎想了,这金叶子就是她托我给你还来的,她活的好生生,若听到你在背后变着花样儿的咒她,看她不揭了你的皮!” 程大夫不耐烦起来,挥挥手,把金叶子往桌上一放,背起诊箱要走。 苏明轩一把拉住他: “既然她没出事,为甚要将金叶子还我呀?” “这我哪儿知道你,给你你就拿着呗,反正本来就是你的,你要想知道缘由,自己问她去。”程大夫还要去另外几家得时疫的人家瞧病去,挥了挥手,却没把苏明轩的手挥掉。 “程大夫我只知道黄三爷住哪儿,却不晓得她住哪儿呢,你知道吗?” 苏明轩不好意思的小声道。 “咋,你还真想找她去?” 苏明轩绷紧小脸,一副读书人的执拗样儿: “那是当然,都是给出去的东西了,我那能再拿回来。” “不晓得!”见这小子果然脑子一根筋,傻的无药可救,程大夫没好气的掰开他的手,重重吐给他几个字,快步朝门外走去。 他脚还没跨出门槛,突然就听身后的苏明轩兴奋的说: “对了,我可以去问黄三爷呀!我怎么这么笨。” 程大夫忍无可忍,转身走回去,一把夺过苏明轩手中的金叶子,恶狠狠的说: “算了,还是我帮你还给她。” 真要由着这傻小子去寻雪娃娃,程大夫还怕他把时疫传染给她呢!算了,还是他去还给她,反正这小子人傻钱多,眼下也没见他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来,还是先缓一缓吧。 沐雪得了镇里有人染时疫的消息,心中着急,脑子什么念头也装不下,只想着快点将她爹娘拉回家去,几人赶紧烧锅热水好生洗洗,再一人嚼两根烟草丝。 什么也没有命重要! 她才懒得管她爷奶们高兴不高兴! 小心避开人群,沐雪现在是看见谁都像看着一团病菌,只敢贴着墙根有道,好不容易七拐八拐到了四爹家那条老巷子,她才敢撒开了双脚飞快的跑起来。 跑了一段儿,突然见院外根下,立着两个人。 沐雪便住了脚。 仔细一瞧,可不是那叫秀文的寡妇和她四爹站在一块。 也不知两人在说着什么,非要避开了人到院子外来,只见那寡妇面带春风,嘴角含着笑,软绵绵的朝她四爹胸膛打了一拳。 她四爹李铁忠背对着沐雪,沐雪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见他一下子捉住了那小寡妇的手,小寡妇便笑得更加起劲,直笑得浑身都在颤。 这还要说两人没事儿,鬼才信呢! 正文 第八十八章 赚钱了 那寡妇笑着笑着,突然见了不远处紧紧贴着墙根的沐雪,笑瞬间就凝固在嘴边,又尴尬又慌张。 李铁忠发觉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眼光瞧见了毫无表情的沐雪,松手都来不及,假装镇定的干咳几声,陈寡妇又瞄了一眼沐雪,没事人一样,扭着身子进了院门。 沐雪见那寡妇进了院门,加快脚步也朝院子走去。 李铁忠石化在院门口,觉得沐雪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颇为讥诮的看了他一眼,一时觉得颜面扫地,又羞愧无比。 看着这个不简单的侄女面无表情,就似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几步进了屋子,李铁忠深深吸了两口气,握紧了双手,心道: 他真是太大意了,这才刚刚跟爹娘坦白了到典当铺子做工的事儿,费了好一番口舌哄了爹娘同意,又把家里唯一的两亩地送给了老三,这才算彻底解除了她手中掌握着的他的把柄,这还不到一天,他偏怎么就那么忍不住,就把个更加致命的把柄送到她面前。 他这个侄女,绝对不会想着什么家和万事兴,替他保守秘密的,如果她认为必要,直接把个李家搅得天翻地覆,弄个人仰马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李铁忠懊恼不已,却也一时想不到什么好法子能让沐雪闭嘴,思来想去,也只能先小心避着她,不要去惹到她为上计。 往后他在这侄女面前,怕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沐雪跟叫秀文的寡妇拉开距离,看她去了露天的厨房和她四婶有说有笑的帮忙弄厨,暗地撇了撇嘴,也不耐烦去管她和四爹的破事,反正老李家奇葩多,也不在乎多她四爹一朵。 直接进屋找了她爹娘,沐雪捂着肚子假装痛的厉害,唬得她爹娘马上放下手中的活计,围过来问七问八。 “才刚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就闹起肚子来啦?”看沐雪弯着腰按着肚子,一张小脸难受的皱起来,李二嫂问道,一脸关切。 “女儿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只觉得肠子都搅在一起了一般,实在痛的厉害,娘,咱们家去吧。” 李铁忠一进门就看沐雪捂着肚子在那儿演戏,不经意见对上她的眼睛,哪儿有半点痛苦之色,全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李铁忠灵光一闪,只能帮着她,脸上也假装关心的对李铁栓说: “二哥,你还是和嫂子带二丫去大夫那儿看看吧,这样的稳妥些,你看她痛的脸都白了。” “这还有那么多活没干呢!不如就让你二嫂陪她去大夫那儿看看,可能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闹肚子了。”李铁栓瞟了一眼里屋的李老太。 “爹爹,你也陪我一起去嘛,这里有三爹他们呢!”沐雪撒娇拉了拉李铁栓的袖子,眼睛却看向李铁忠。 “是呢!二哥,很么也没孩子紧要,这儿你不用管了,我自晓得去跟娘说,你们还是先陪二丫去看大夫吧。”李铁栓顺着沐雪的意思说道。 “爹爹,我发现现在头也有些痛了,看了大夫咱就家去吧,反正也知道四爹住哪儿了,往后有的是机会来窜门。你说对不对,四爹?” 李铁忠现在巴不得沐雪赶快离开,也跟着说: “二哥,二嫂,我这儿真没多少事儿了,既然二丫病了,你们还是先紧着些她,快些陪她去看了大夫家去歇着吧!” “可,今儿是你搬家的大喜日子,大家都在,这样不太好吧!要不咱二房也留个人下来?”李铁栓有些犹豫,一面看着闺女痛苦的样子也跟着着急,一面又害怕自己兄弟李铁忠心里有什么想法,坏了兄弟情分。 “哎呀,二哥,瞧你说的什么话啊?今儿你和嫂子忙里忙外的帮着干了那么多活,当弟弟的感激都还来不赢,哪儿能埋怨你去。” 见李铁忠都这么说了,李铁栓就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和李二嫂一起带着沐雪急急忙忙的出了门。 看着他们一家子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李铁忠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却说沐雪领着她爹娘一路走出了巷子,也不装病了,整个人紧张的左看右看,避着人群。 “雪儿,你这是去哪儿啊?这不是去医馆的路,你不是肚子疼吗?”李二嫂沐雪领着他们专挑人少的地方走,又见她面色如常,也不弯腰捂肚子了,奇怪的问。 “娘,我现在肚子不疼了。”沐雪回答,转脸又对李铁栓说: “爹爹,你先去镇子口等我们,我和娘去买点东西,马上就去找你。” “这是做什么呢?不去看大夫了?”李铁栓被沐雪搞糊涂了。 “叫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干嘛?”李二嫂以为李铁栓还惦记着回老四家,便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李铁栓看着母女俩,这个家他是越来越没有话语权了,点点头,默默的朝镇子口走去。 “娘,你身上带了多少银子?”李铁栓一走,沐雪马上问。 “没带多少,也就四五十个铜钱!”李二嫂老实道。 半两银子不到,根本不值当能买个啥,沐雪低头思索了一番又说: “娘,你先去那墙壁站着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可千万别和街上的人乱搭话。” “雪儿,你这是怎么啦?发生了啥事?”沐雪一脸的紧张感染了李二嫂,让她心中不安起来。 沐雪摇摇头,再三叮嘱了李二嫂。 “没啥事儿,您先在这儿等着,咱家去再慢慢说。” 说罢,沐雪就飞快朝荣和堂跑去,半抢半借的从白小六哪儿弄了二两银子。 然后回来和她娘一起把银子全采买了包皮蛋用的材料,她娘身上的几十个铜板全买了猪肉。 两人提着满满当当的两手东西去寻李铁栓,李铁栓吓了一跳,还以为她们是要把集市搬家去。 “无缘无故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呀?”李铁栓赶快接过沐雪手中的东西,看着两人,他知道现在家里有了些闲钱,但也不是这么个花法不是。 “爹爹别问了,女儿自有道理,咱还是快家去吧!” 见沐雪一个劲儿的催促,几人也不再耽搁,就往李家村赶去。 一进了门,沐雪就招呼她娘烧了一大锅开水,兑了冷水硬是逼着她爹娘在大白天洗了个澡,李二嫂如今对沐雪十分信服,虽心中有疑问,也先照着做了。 几人收拾好了,沐雪又让把刚换下来的衣裤都用开水煮了一遍,然后出去把大门一关,给爹娘每人两根烟草丝,让他们细细嚼了咽下去。 这样好一通折腾,直把李二嫂和李铁栓弄的糊里糊涂的。 晚间等一家子吃过了饭,点上了油灯,沐雪才给他们交了实底。 听说镇上有人得了时疫,李二嫂和李铁栓惊得嘴巴张大了都合不拢。 “爹,娘,你们别慌,咱们只要关起门来过咱的小日子,小心避着些人,注意不往那人堆里扎,应该是没啥大问题的。” 沐雪见两人焦虑不安,连忙安慰: “且刚我给你们吃的还魂草是荣和堂程大夫亲自给的神药,能预防时疫,咱只要熬到药物从北方运过来就好了。” 沐雪她们家不出门,却拦不住别人上赶着到她家来,村里好些人被银矿矿工的美差吸引,时不时要上门来拉拉关系,巴结巴结,你总不能不让人进门吧。 每次家里来人,沐雪一家都如临大敌,等人走了好一番烧水洗脸洗澡的,把人折腾得筋疲力尽。 眼见这样下去终不是个办法,且沐雪估摸着要不了几日时疫的消息肯定就要传到村里来了,便放出话去,说那唯一剩下的银矿矿工美差已经让里正家的儿子得了去了。 村民得了消息,虽然心里很不服气,但谁让是里正家的人呢,又想到还真是好一阵子没见里正家小儿子了,猜想说不定人家找就去找关系活动了,什么时候偷摸去了金陵也不一定。 不过这差事落到了里正家里头,总比落到别人头上让人心里舒服,怎么说里正都是村里最大的官呢,平日本就是大家高攀不起的主儿,他家得了差事去也是正常。 白忙活了一阵子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村民们却也能接受这个结果,空闲之余却免不得拿这事儿嚼两句舌根。 说是沐雪家说什么李铁栓舍不得妻女,把差事给拒了其实都是假的,其实他李铁栓想破了脑袋都想去当那矿工呢,他仗着他三舅子在官里做事,不知暗地送了多少礼,可也抵不住人家里正脸大面子大,终究是被里正给夺了美差去,为了面子上好看还说是自己个给拒了呢! 这般闲话传着,村里的人反而开始有些同情起李铁栓来,沐雪听了这样的胡话,不但不恼怒反而很高兴。 只要村民们不把眼睛天天得盯着她们家,他们越是笑话他们家,越是觉得他们家窝囊,沐雪越是心安。 这闲话一传开,上门的人也就觉得了,沐雪乐的关起门来过日子。 白天怕遇着村里的人,沐雪他们家都是关在屋里不出门的,天擦黑了村民们都归家了,才一人背一个背篓出去割鱼草,白天沐雪和她娘就在家里腌制皮蛋。 她想着北方的药物运过来少说也得一两个月,她正好趁这个机会多腌制些皮蛋出来,等时疫得到了控制正好成熟了拿去酒楼里卖。 果不出沐雪所料,再过了七八天,镇里染病的人更多了,从十几人变成了四五十人,酒楼的老板本来还熬着想杀杀价,等着沐雪上门来听信,这一等不来,二等还是不来,十来天过去小娘子的影子都没见着,他却日日夜夜都在想着那香气扑鼻的皮蛋瘦肉粥。 半个月过去了,他实在忍不住了,自得差了跑腿的活计出去打听打听,看那般相貌的小娘子到底是谁家的,他好亲自去谈皮蛋瘦肉粥的买卖去。 别说,还真让那伙计打听出来了,原那等好相貌的小娘子不是别人,就是镇里得乡长器重的黄三爷家的亲侄女,家住在李家村的。 得了消息,又知道那漂亮小娘子还是个有些背景靠山的主儿,于是老板心里便有些着急了,决定亲自上门去走一遭,免得夜长梦多,这赚钱的买卖让别人得了先去。 不想走到镇口就给拦了下来,说是不给让出镇了。 一时之间,镇子不让出入,所有村子的出入口都给封闭了,皆是不准任何人进出的,官里却不说出了什么事儿,弄得大家人心惶惶,不免胡思乱想起来,说什么得都有。 消息封锁的死,又没有先进的传播途径,虽半个多月过去了,镇里有人得了时疫的事儿,村子里竟然没一个人知道,就连里正也被蒙在鼓里,上头给的命令是各村看好自己的人,一概不许出入村子,如有人违背出了叉子,这里正也不用再当了。 直接牵连到了里正的官帽子,可见事态的严重,各村里正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日日盯着村里的人,谁家哪个晚上归得有些晚了,里正都要差人来问一问。 沐雪不管这些,反正他们家住的偏远,平日也没个人来,只管埋头腌制皮蛋,等到家里鸭蛋不够用了,也只挑那几家人口少的,平日关紧门不怎么与村里人来往的人家去买,万不敢往村子里凑的。 又过了十来天,突然传来消息说金陵一伙儿十恶不赦的杀人犯逃到了他们这带,那伙人杀人如麻,杀人全没个道理,便是看谁不顺眼就一刀子下去要了人性命,实在凶狠黑心,便是老人小孩也是不放过的。 现如今乡长怕大家伙遭了那丧心病狂杀人犯的黑手,才命令关闭了镇子路口,封锁了各村进出路,也是为了大家好。 又传说那伙人擅长乔装打扮,同时还武功高强,金陵的捕快抓了他们几个月都没抓到,大家一定要关好了屋子,不要顺便聚集,不顺便出门,免得遭了歹人的黑手。 消息一传来,总算给了村民们一个正经理由,且还是个让人心惊胆战不得不怕的理由,一瞬间不用里正盯着,村民全都老实了。 为着自己的小命着想,知道那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狂魔会乔装,指不定就能装成了你熟悉的邻居,一刀子把你抹了脖子,村民们小心翼翼的关紧了门,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轻易连门都不敢出。如此倒是真的达到了官里的目的,让时疫的传染范围缩小了不少。 沐雪听了消息心里暗笑,也不知是谁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倒是很好的吓唬住了村民,同时又让他们不敢扎堆乱蹦,还真是高明。 这下倒是省了她不少心,他们大白天也可以出门去割鱼草了,不用躲着藏着的了,即便是在村里碰上了人,别人也是防备的赶紧拉开距离快步走开的,不敢上来打招呼,更不会像以往那么一黏上来闲话说起来没完没了。 如此,甚好! 一晃三个月过去,天气渐凉,秋风阵阵,地里的活基本是忙完了,村子里更是看不见一人,家家户户都在家憋着呢! 突然一天,猴老六驼着背,把那破铜锣一打,破沙嗓子一喊,大家才知道那伙杀人犯已经被金陵的捕快给逮住了,县太爷直接收监给判了死刑。 简直是普天同庆,村民被关在家里三个多月,终于又可以出门了,话说这日,村里老老少少全都聚集到了老槐树下,连各家的土狗都跑的比平日更加欢快。 这么些日子没见,即便往日有仇的人家,再见着面也亲热了几分,沐雪家并没有去凑这个热闹,她正在查看第三批腌制的皮蛋,这三个月利用她们一家埋头苦干同腌制了五百多个皮蛋,基本上算是把半个村子的鸭蛋都给买尽了。 家里用来储水的大缸子码了整整齐齐一大缸子,床底下还整齐得码了一堆。 她本想着寻个日子去酒楼在和那老板再谈上一谈,没料到老板比她还沉不住气,得知镇子放行的消息,马上就赶了过来,还是赶着马车来的,直到他寻到门口敲响了门,沐雪都有些发愣。 “雪儿,是谁呀?” 她爹出去割鱼草了,只剩她和她娘在家清点皮蛋。 “小娘子,你家住的也是够远的呀!”老板笑眯眯的看着沐雪,迫不及待的搓着手,就想马上进屋。 “再远,老板不也是找着了么!” 沐雪笑,请了老板进屋。 “你还别说,差点儿就没找着道儿呢!你们村里怎么到处都空荡荡的,看不着个人,要不是半道遇着个机灵的小子,怕是我还要花费些时间才能寻得着你呢!” 老板进屋坐了下来,一边说话一边四处张望,眼睛贼精贼精的,沐雪只得他在看什么,却不说破,叫了她娘出来和老板见礼。 “大嫂,明人不说暗话,我今日来就是冲着你们家的皮蛋。” 老板喝了一口沐雪端给他的白开水,没甚滋味又放下了,脸上也没露出嫌弃来,对着李二嫂开口。 李二嫂还是头一次和满身穿着绸缎的人打交道,不免就有些局促。 “你有啥事只管跟我家雪儿说。”李二嫂指了指沐雪。 “你别看她年纪小,却是咱家的主心骨,这皮蛋也是她鼓捣出来的,她说了算。” 沐雪早和她爹娘商量好了,到时候皮蛋谈价钱的事一概由她经手,他们就只管跟着腌制皮蛋,等着收钱,实在是上次沐雪和这酒楼老板打了一回交道,觉出老板的精明和难缠,真怕她爹娘一不留神就给他说动了,把腌制皮蛋的法子给卖了去。 “对,这皮蛋的买卖一向是由我管,要谈什么,就我们两谈吧。” 沐雪笑眯眯的望着酒楼老板,酒楼老板本来看李二嫂老实,就有心绕过这精明的小娘子,想哄了她卖给他皮蛋的腌制法子,没想到这家里全是听这十来岁小娘子的。 不过也难怪,他要是有个这么精明的闺女,怕也可以当甩手掌柜,享享清福了。 酒楼老板看着面前穿着旧衣裤却也收拾得整齐的李二嫂,竟生出一丝嫉妒羡慕来。 却不说沐雪与酒楼老板如何争锋相对,你来我往的砍价还价,最终,沐雪定了一个皮蛋三十文的价格卖给他。 “小娘子也太会做生意了,这市面上一个鸭蛋不过才二文钱,你就整整卖了我十来倍啊,啧啧。”虽说将定了价钱,老板还是忍不住念叨几句,毕竟他这老狐狸可是没在这小娘子手上讨到一丝便宜。 沐雪谈好了生意,心情自然好起来,笑得弯起眉毛: “还是老板会做生意,我这一个皮蛋可以煮上一锅粥呢,少说也能分出个五六碗来,想来这皮蛋瘦肉粥的做法你家厨子也学会了,我还没向您收菜单费呢!” “且说着皮蛋瘦肉粥是个新鲜玩意儿,举国上下也至此您一家有,便是一碗卖上个三十文也是不成问题的。” 沐雪脑子转的飞快,噼里啪啦的分析: “您一个皮蛋从我这儿花三十文买去,做出五六碗粥来,一碗三十文就把本钱给赚回去了,这算起来,你一个皮蛋都能赚上一两百文呢,我这还要买鸭蛋,买材料的花费本钱,您给算算,到底是谁赚的多呀?” “你这小娘子,我喜欢,哈哈……” 老板被沐雪说的哈哈大笑起来,其实他心里给皮蛋瘦肉粥定的价也不过是三十文一碗,还真让这小娘子说中了。 这还只是青石镇的价格,若他拿到金陵去卖,怎么也得翻一番,眼下最怕皮蛋瘦肉粥一问世,别的酒楼饭馆的老板眼红了,闻风而动,会争相来买呢,到时候可不就是他的独家买卖了! 想到这处,老板脸色就正了起来: “小娘子,咱可说好了,你这皮蛋可是只许卖给我这一家的,可不信见别人出的价更高,就背弃信义啊!” 沐雪只是笑: “那是自然,做生意嘛,最重要的是讲究个诚字,所以我说我这一个皮蛋三十文的价格是便宜的很了,老板你可是捡了大便宜了。” 见沐雪答应的爽快,老板也松了一口气,这样算来还真是不贵。 “那如今小娘子家还有多少皮蛋,反正我也赶了马车来,可以顺便带回去。” 这天渐渐凉快了,想来那皮蛋瘦肉粥推出来,更加受人欢迎,便是那日在他酒楼闻过皮蛋瘦肉粥味道的几个公子都来问了几回了。 沐雪朝门外望了一眼,笑着说: “知道老板您心里着急,早就给您备下了。”说着把老板带到封皮蛋的大缸子面前,一揭开,好家伙,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全是皮蛋,老板看的眼睛发愣发热,看着满缸子的皮蛋就如看着白花花的银子。 老板忍不住又搓气手来,兴奋的问沐雪: “这得有多少啊?” “统共两百个!” 沐雪问: “您是全都要了呢,还是先拿一部分回去试试味道?” “这还试什么试,小娘子那么爽快,我自是信得过你去。你等等,我这就招呼人来搬。” 说着老板小跑出去,把赶车的伙计喊了进来。 但也不能把沐雪家的大水缸给搬到马车去啊,再说马车也装不上。 李二嫂给想了个办法,先把老板的马车上铺了一成厚厚的谷草,然后再用家里编的竹蓝把皮蛋装运到马车上去码好,皮蛋前后左右全部用东西挡好。 老板站在马车旁边,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六两银子放在沐雪手里: “小娘子爽快我也爽快,这是你两百个皮蛋的银子,可收好。” 老板冷眼旁观,从两人说定价格到后来一趟趟的装运皮蛋,再到他快上马车走人,这小娘子都一副镇定的模样,从没张开问一句银子的事,她也真是沉得住气,小小年纪这般胸有成竹。 “难道小娘子不怕我拿了皮蛋不认账,不给你银子吗?”怎么说六两银子都是庄稼人家几年的收入了,老板盯着沐雪还是没什么变化的笑脸,忍不住问。 沐雪掂量着手中的银子,一本正经的回道: “一来我看老板不是这样的人,二来若老板真坑了我这六两银子也就罢了,不过些许小钱能看透老板的本性也不亏,三来若真是这样,我家里还剩下的三百个皮蛋也可以马上寻了别的人家来卖,损失不了什么,不过是白费了些功夫罢了。” 老板听了沐雪轻描淡写的话,脸色复杂难看扭曲起来: “你还留了一手,还留着三百个皮蛋啊?” 沐雪但笑不语。 “咱不是说好了皮蛋只卖给我一个人吗?”老板急了。 “我也没卖给别人啊,若老板不守诚信,想坑了我这两百个皮蛋不给钱,那我也不必守着承诺了,自然是可以卖给别人的。” “你…你…。”老板一时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不是他今天高兴想着早早给这小娘子银子,怕拖的久了被她误会了,以为他耍滑头故意不给她钱,她不就转头把皮蛋卖给别人了,那他这独门买卖还怎么做啊? 老板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望着面前一张无辜俏丽的脸庞,怎么都恼她不上,他只道这小娘子精明,却不想她还如此老道狡猾,再不敢小瞧了她去。 “走,走,走,把你那余下的三百个皮蛋都给我拿来。”老板吹胡子瞪眼,急忙催着沐雪进屋。 沐雪招呼了她娘把床底下的皮蛋全给拿了出来,一共五百个皮蛋压得马车都沉下去一分。 老板这次掏钱掏得快,补上些银子全放在沐雪手里: “五百个皮蛋,一个三十文,统共是十五两,小娘子你点点。” 不用点,沐雪随手把手里的银子递给身旁的李二嫂,李二嫂接过白花花的银子,精神有些恍惚,这一大会儿功夫十五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到手啦?她怎么觉得像在做梦呢? “老板真是好爽快,雪儿就喜欢和老板这样厚道的人打交道。”沐雪眨眨眼,笑成一朵花。 老板心道:能不爽快吗?怕他稍稍付银子慢了,这小娘子又多疑,就不信了他,他以后上哪儿去买皮蛋去。 心里这般想着,老板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做足了诚意来: “那是,那是,小娘子以后就晓得了,整个镇子也就数我最做生意最是厚道,以后咱可得长长久久的合作下去啊!” 送走了老板,沐雪回屋算了算,五百个鸭蛋每个两文,共一千文,便是一两银子,在镇上花二两银子买来的个种腌料还剩下一半,也就是腌制这五百个鸭蛋也花了一两的调料费,统共卖给老板十五两,减去二两成本,也得了十三两的净利润。 真可谓是好个赚钱的买卖啊! 李二嫂听沐雪给她算账,整个人轻飘飘的,这不过是忙活了两三个月,也没晒着太阳,没淋着雨的,也没下什么大力气,怎么轻轻松松就赚来了十三两银子啊? 要长久下去,那还得了? 李二嫂想都不敢想! 这番高兴着,李二嫂便乐呵呵的去院子里抓了一只大母鸡来杀了,说是晚上要好好庆祝庆祝。 晚上李铁栓喂鱼回来,听说闺女折腾的皮蛋一下子卖了十三两银子,惊吓得瞪大了眼睛,眨都不敢眨,怕他这一眨眼睛,醒过来全是场美梦。 “他爹,你醒醒,被吓呆了吧!咱闺女出息了,往后你就等着享闺女的福去吧!” 李二嫂高兴的给沐雪夹了个鸡腿儿,激动的说话声音都颤: “你瞧瞧,咱生一个闺女比那生了十个八个儿子的人家强多了去了,哎呀,我今儿可真是高兴啊!” “你说,咱怎么就生出了这么聪明的闺女来,简直不知道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了…。” 李二嫂高兴的停不了嘴,一个劲儿的猛夸沐雪,沐雪见她爹娘高兴也跟着高兴。 果然那老板把皮蛋瘦肉粥一推出,就受到镇上有钱人家的欢迎,每天都有那公子哥儿上门等着去喝粥去,不消几日,他家皮蛋瘦肉粥的名气就传开了,邻镇的老爷太太都慕名来吃这一碗传说暖到心窝的粥。 老板的酒楼每日里光是做粥都来不要,更本没心思做别的菜,俨然快成了专门的粥楼了。 程老大夫馋了他们酒楼的酱肘子,差白小六去买,却一连三天都没买到,老厨子光是熬粥就累个半死,哪儿有时间去酱肘子去。 “师傅,他们太欺负人了,往后我看他家要是有个生老病死的,无论他出多少银子,你也别去看,病死他们得了。” 这天白小六又白跑了一趟,提着空空的食盒回来,气呼呼的冲程大夫嚷嚷。 程大夫忙过了镇子时疫这一事,人都瘦了四五斤,本想着买些酱肘子来补补,却硬是没吃上嘴,见白小六生气,忍不住问: “咋得?咱现在是拿着银子人家都不给卖酱肘子给你?” 白小六气呼呼的坐下来: “哪儿是不卖啊,我问了,他们家现在压根连酱肘子都不给做了!” “那可是他家的招牌,怎么,他们不赚钱了?”程大夫来了兴趣。 白小六被问住了,想了想最近的传言说: “不知道啊,听说他们家现在在卖个什么皮蛋瘦肉粥,火的很呢!” “那你不知道买一份回来啊!”程大夫气白小六傻,突然又觉得这粥的名字有些熟悉。 想了想,眼睛一亮,马上命令白小六去酒楼买一碗粥回来。 “师傅,你们见到,他们那粥也就装了那么一个小碗,就要三十文呢!死贵死贵的,我才不要当那冤大头的傻子。” 白小六心疼银子,叫了起来。 “我还叫不到你了,又不是你出银子,你心疼个什么劲儿?快去快去!”程大夫心里有猜测,那药篮子打了一下白小六。 白小六撅着嘴跑了。 等他买了皮蛋瘦肉粥回来,程大夫拿过勺子一吃,熟悉的香味,熟悉的美味,果然是那时候雪娃娃给他送的那碗粥的味道。 白小六闻着香气,忍不住吞口水,眼看着程大夫把最后一口粥都吃了个干净,顿时就抱怨起来: “师傅,这么香这么贵的粥,您老也不说给我留一口啊?” 程大夫狠狠瞪了白小六一眼: “看你那馋猴儿样,你去,马上到李家村把雪娃娃给我找来。” “您老找她干嘛呀?”白小六现在是一听沐雪的名字都有些发憷,扭捏着不愿意动。 “我告诉你,你讲我吃了那酒楼的皮蛋瘦肉粥然后就想到了她,让你将她找来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去,往后啊,师傅我保管你能不花一分银子天天吃上皮蛋瘦肉粥!” “为什么啊?”白小六不解。 程大夫不给他解释,只催促他快去寻了沐雪来。 沐雪又从村里买了两百个鸭蛋,李二嫂现在干劲儿比她还大,干起活来不知道累,沐雪劝都劝不住。 两人正在厨房包皮蛋,听到白小六的声音,沐雪马上起身,洗干净手,把厨房门一关,才去给他开门。 听了他前前后后一溜儿说,虽白小六自己也讲不明白他师傅找沐雪什么事儿,但沐雪心里却明镜儿似得,早就明明白白了。 “你等着,我去拿点东西,马上就随你去。” 沐雪笑着跑回去,捡了第一次腌制剩下的三十个皮蛋,全部给装篮子里,用蓝布遮起来,挎在手臂上就随白小六去了镇上。 真是个老狐狸,肯定是猜出来那皮蛋瘦肉粥与她有干系了。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推广渠道 到了荣和堂,程大夫正在给人开方子抓药,厅里有好几个人安静的排着队,沐雪和白小六进门,程大夫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问了声: “回来啦?” 白小六应了一声,就要上前去帮忙,却被沐雪一把抓住袖子,拖去了后面的厨房。 “你干嘛呀,没见前头那么多人等着看病抓药啊,师父该忙不过来了。”白小六瞪着沐雪。 沐雪拦住他: “你别急呀,你师父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沐雪笑着从篮子里捡出一个皮蛋来。 “来来来,你睁大眼睛好生看着点,把这皮蛋瘦肉粥的做法给学会了,往后你师父嘴馋的时候,都全得靠你了。” “什么粥?”白小六惊奇道: “你会做皮蛋瘦肉粥?”他一脸的不相信,斜着眼睛看沐雪,觉得她不仅仅脾气暴虐,如今还学会吹牛了。 沐雪不理,把皮蛋外面的泥敲掉,用水洗干净,然后让白小六去找了家里的米和酌料出来。 “家里有肉吗?”沐雪看了一圈没找着瘦,问他。 白小六摇摇头,他师父平日可抠门着呢,家里怎么会屯着肉呀,再说他一个毛头小子,厨艺能高超到哪里去,能把饭菜弄熟了就很不错了,往日师父馋了都是去酒楼买酱肘子的,哪个耐烦做什么荤菜。 “赶紧上街买去。”沐雪开始淘米,往白小六腿上轻踹一脚:“记得要买精瘦肉来。” 白小六觉得心里憋屈,被沐雪竖起眉毛,大眼睛一瞪,又不敢还嘴,撇撇嘴,重重摔了门出去。 “师父。”白小六气鼓鼓的来到大厅,冲程大夫告状: “你快管管她吧,她现在能得都快上天了,夸下海口要做那皮蛋瘦肉粥不说,还把我当个跑腿活计,指使得团团转,这又要我上街去买肉,我可是您嫡亲的医药弟子啊,又不是来学当厨子的,太欺负人啦!” 白小六叽里呱啦一顿埋怨,程大夫拿了称药的小秤往他脑袋上一打,没好气的冲他喊: “多嘴多色,有这功夫,肉都买回来了!快滚去买肉!” “师父你就是偏心。”白小六捂着脑袋,不满的朝程大夫大喊一声,见他又扬起铁秤要打他,马上跑了出去。 等程大夫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半个时辰都过去了,沐雪也刚好把皮蛋瘦肉粥熬好了。 一开始白小六免不得酸不拉几的说几句,等到锅里的皮蛋瘦肉粥散发出浓郁的阵阵香味,他就自然闭了嘴,偷偷咽着口水一个劲儿问沐雪: “还有多久才好啊?可以吃了吗?” 沐雪切加了翠绿的小葱花,让白小六去拿碗来,白小六可算是服了她,二话没说去捧碗洗干净,放在沐雪手边。 沐雪把粥舀到碗里,撒上些小葱花,这么一碗又香又美味的皮蛋瘦肉粥就做成了。 “哎,别说,真的好香,跟酒楼里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白小六弯腰把脸凑上去,狠狠吸了吸香气,忍不住赞叹。 “别闻了,快给你师父端去,孝敬他老人家去。” “得勒!”白小六望着锅里剩下的,心想等师父吃过了,他就可以吃了。 白小六高高兴兴的端着碗热粥,差点跟进屋来洗手洗脸的程大夫撞上,程大夫也是闻着了香气,忍不住进来看看: “都多大了,还毛毛躁躁的。” 白小六也不还嘴,被骂了还一脸的笑,端着粥去了里屋,说道: “师父,您洗了手赶紧来吃啊,我给您放在桌子上去。” “嗯,真香!”程大夫闭眼摇头晃脑的,忍不住赞叹。 沐雪收拾好案板上的东西,也舀了水洗手,带着两分得意的笑: “也不看看是谁鼓捣出来的,能不香吗?” 两人进了里屋,程大夫将白小六赶去厨房,白小六巴不得,屁颠屁颠的就自己寻碗吃皮蛋瘦肉粥去了。 一大碗粥下肚,程大夫心满意足的砸吧砸吧嘴: “难怪要卖三十文一碗,吃着真是窝心。” “您老就放心吧,我已经将这粥的做法教给白小六了,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叫他给你做上一锅,包管您吃的美美的。” “你还真是大方,也不怕人偷了师去?”程大夫笑。 “没事,我心里有数,这粥的做法虽简单,但关键的皮蛋一味,也就只有我能做。”沐雪也跟着笑,笑得像个小狐狸: “如今不说整个镇子,全国上下也只我一家会做这皮蛋,我只需死死掌着皮蛋,还不怕赚不着银子吗?” “你呀!”看着眼睛精明的小女娃,程大夫不禁感叹: “还真不像咱青石镇能长得出的人。” 沐雪睁着大眼睛,眨了眨,不解的看着他。 “这般不俗的长相,这般通透机灵的心性儿,拉出去比个盛京的官家大小姐也是绰绰有余,可惜咯!” 程大夫摇头,眼见她也大了,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儿,怕没一个人能配得上这雪娃娃去,真是可惜。 “您老真是看得起我。”沐雪这辈子只想吃好喝好,赚个丰厚身家傍身,一辈子逍逍遥遥的过她的小日子。 “官家大小姐能有我自由快活?”沐雪笑着道:“如今你且看我赚个盆钵满银,到时候在镇里买个大宅子,呼奴引婢,把个日子过得赛过神仙去!” 程大夫听她说的好玩,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就正经起来,盯着沐雪小声道: “我晓得你这皮蛋瘦肉粥赚钱,可你若想早些赚大了,为何不将还魂草种起来?” “且如今也证实了还魂草真能预防时疫,要是能种植起来,多屯下些来,怕是能救不少人性命哩,咱先不说能赚多少银子,从道义上来说,也是大功德一件。” 沐雪并不想轻易碰烟草,打着哈哈说: “这时疫不都已经好了嘛,您老还惦记着它干嘛?” 程大夫却不打算让沐雪轻易过关,追着问: “今年的时疫是过去了,可你也知道,上阳县为这这场时疫死了上千人,咱们镇子也死了一两个人,万一往后又爆发呢?老头子手中握着奇药却不能用,你说我急不急?怎么也是鲜活活的人命呀!你就一点儿没个感触?” 沐雪敛了笑,也一本正经起来: “程大夫,我本是个偏远小镇的小女子,胸无大志,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若我没有发现这还魂草,该爆发时疫的时候同样会爆发,该死人的人也同样会死,这是上天注定了的,你当我铁石心肠也好,当我自私自利也罢,我真不想惹上麻烦!” 程大夫见沐雪终于交了实底儿,顿了顿也还是想劝一番: “你就不再考虑考虑,即便不用在预防时疫的事儿上,这还魂草在药用上效果也是极好的,头两年给金陵的人家看病的时候,我给用过几次,那人家到如今还惦记着,每年都派人来寻我买呢,价格已经高到无法想象!你就一点儿不心动?” 沐雪早料到了,别说是古人,现代吸烟的人想戒掉的,有几个能戒掉的?可她如今真的没有把握,这一不小心,惹了眼,指不定命都给赔进去了。 “您老就甭再劝我了,白花花的银子我怎能不心动,可我更爱惜自己这条小命,它虽是个好东西,却能使人上瘾儿呢,这一但正经开始买卖,您老说说,能保证得了不出乱子吗?” 程大夫吁了一口气,又劝: “我知道你的顾虑,也没说要开放了来买卖,我只想着你可以每年多卖我些,我只把它当做药使用,你大可放心,天下奇药奇草多的去了,不必如此小心谨慎,我还可以把收购的价格再往上抬一抬,你看,怎样?” 沐雪还是摇头:“这事儿还是再缓缓吧!” 说着,沐雪交代了程大夫,厨房还有二十九个皮蛋,想吃皮蛋瘦肉粥了只管让他那小徒弟做去,要是皮蛋吃完了,她还给送来,都是免费的,算是答谢他在那场人参风波中的帮助。 沐雪说完见时辰也不早了,便起身告辞,脚刚踏出去一步,又被程大夫喊住了。 “雪娃娃,我这儿还有一桩事,差点儿给忘了。”程大夫把沐雪喊回来坐下,自己起身去翻了柜子,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等他坐下把手中的东西一递,沐雪才瞧见他手中躺着那片金光闪闪的金叶子。 “这是怎么回事?”沐雪不愿接手。 “那姓苏的书呆子,是个一根筋的傻小子,说是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死活不肯要,我就只好替你拿回来。” 程大夫拉起沐雪的手,把金叶子放在她手中。且不去提如今苏明轩模样大变的事情来,也不提他以为她出了啥叉子为她如何着急的事。 沐雪失笑:“果然是个傻的!我不过和他玩笑了两句,他还当了真。” 沐雪也不想和苏家扯上关系,又把金叶子递给程大夫,笑眯眯的说: “前几月我在您这儿借了二两银子还没还呢,如今就那这片金叶子抵了债,您看如何?” 程大夫本不想接,转念一想,又怕那苏明轩往后借着金叶子的由头来骚扰沐雪,只得替她暂且挡住。 “罢了,等哪日我得了闲,去金陵把它给典当了,得的银子依旧给你。” “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啦?还晓得为我着想啦?”沐雪有些受宠若惊,不敢相信爱财如命的程大夫舍得换了银子分一份给她。 程大夫没好气的瞪了沐雪一眼,把金叶子收起来。 转念,程大夫还是有些不放心,认真的问沐雪: “雪娃娃,你如今也老大不小的了,家里可有给你定下亲事?” 沐雪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您老还有闲心操心这?” “我年底也才满十一,不急不急。” 程大夫见她不以为意,语气便有些急了: “过了年也就十二了,还小啊,再过两年都可以出门了。你爹娘没着急为你相看相看?” 沐雪不知道程大夫今日吃错了什么药,竟是真关心起自己的亲事来,便笑着胡乱说了个借口: “还早着呢,我爹娘只得了我一个,舍不得我早出门,还要多留我几年呢!” 程大夫又问: “那你呢,你自己想找个什么样儿的?若信得过我老头子,你说来听听,或许我老头子可以帮着你打听打听!” 其实自从苏明轩那遭,程大夫就把镇里的适婚小子们全给默了一遍,还真是找不出一个能配得上沐雪丫头的,唯一可以将就配一配也就他那上阳县老朋友的儿子,代小公子了。 可如今雪娃娃家就只她一个,怕她爹娘舍不得她嫁那么远呢!且她要真离了青石镇,他还不习惯了,左思右想,竟没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这时,恰好白小六过来端碗去洗,沐雪眼珠子一转,嘿嘿笑着指着白小六道: “您老要是舍得,就干脆将你这小徒弟给我做个上门女婿,咋样?” 沐雪见白小六吓的一脸又红又白,瞪着眼睛看她,她便调皮的朝他眨眨眼睛: “我保证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一两年下来让您都认不出来。” 见沐雪避着不说真话,程大夫也不好再逼她,只得放她走了。 沐雪一走,白小六越想沐雪的话,心里越害怕,虽说那小娘子长的美,可动不动就提刀砍人,心眼比他师父还多,若真娶了她进门,他还怎么活啊!还不得让她折磨死了?且听她那话,还要他去做上门女婿,重要的是他师父竟也没觉得不妥。 晚上白小六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便急吼吼的去找程大夫: “师父,师父,你醒醒!” 白小六大半夜把程大夫摇醒,不等程大夫发怒,就噼里啪啦的说: “师父,我突然想起来了,今年年头我娘就给我定了邻村的一个小娘子,咱两家婚书都过了的,娘说等那小娘子再长长,最多不过明年就成亲呢!” 程大夫睡得迷迷糊糊的,听着小徒弟突然无头无脑的说了这么一通,一时没反应过来,没开口。 “师父,师父,你听见我说的了吗?我可是定了亲的人吶,你可不许着了那姓李的道,稀里糊涂就把我卖给她当上门女婿啊!” 这回,程大夫算是听明白了,见白小六白头赤脑的急的不得了,气得拿起枕头往他脑袋上用力一打,大骂: “臭小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配雪娃娃?” 程大夫见白小六那不争气的样子,火气顿时上来,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招呼: “你还不乐意了,你以为人家是真看上你啦,人家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堵你师父我的嘴罢了!” “还美得你,你还巴巴的当了真,大半夜跑来拒亲……” 切不说白小六这夜被程大夫一顿好打,沐雪回了家,便见她娘一下午的功夫,把皮蛋已经包好了。 十月里,酒楼的老板又来拉了两回,一共四百个,沐雪家又赚了十两多银子。 十一月,酒楼老板的老娘整七十大寿,大肆操办,办了整整六十桌,轰动了整个青石镇。 这日,老板家各个兄弟姐妹,不论嫡亲的,还是堂亲表亲,皆赶了来给老娘祝寿。 老板有心想要在各兄弟姐妹主动炫耀一番,便出了大血,每桌上了一盆皮蛋瘦肉粥,寒风萧瑟,大家伙儿身上正冷着,这一碗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一下肚,顿时五脏六腑都又暖又美,让人忍不住啧啧称道,加上又是从来没见过的新食品,老板这日可是狠狠出了一番风头。 家里几个开着酒楼食馆的兄弟亲戚都舍不得走,纷纷留下来向他讨秘方,也不是讨,人家是要花银子买。 想着大家的生意都没开在一处,也谈不上抢生意,老板便大方的把做皮蛋瘦肉粥的方法一一说了出来。 “老五,你这是哄人玩儿呢,光有做粥的方法,没有材料,这道粥怎么能做的成?” 金陵的表哥一语道破。 老板陪着笑说: “表哥,这皮蛋我也是从别人那儿买的,实在不晓得到底是怎么弄成的,抱歉的很啊!” “哦,是吗?”表哥挑了眉毛,只是不信,又说: “那你帮我去问问去,看他要多少钱才肯卖了方子,只他出个价,便是七八百银子,我也给买了。” 果然是金陵来的,口气大,一出口就是七八百银子,老板心里发慌,若是那李家小娘子还还口,怕是上千两银子也是有的。 虽说当时他出了三百两银子那小娘子都咬死了不松口,可如今表哥出到了上千两,指不定她就心动了呢? 若这皮蛋的腌制法子被表哥买了去,以后他还上哪儿去买皮蛋,做这皮蛋瘦肉粥的生意去? “表哥,你还是别折腾了,那是人家祖上传下来的的秘方,不给传给外人的,你若是想买她家的皮蛋,我倒是可以去帮你问问看。”老板小心的回道。 “真不卖?”表哥不死心,死死盯着老板的眼睛: “可别是表弟你想做个独门买卖,不给我传话吧?” “这样,你先带我去找那做皮蛋的人家,我亲自去跟他谈。” 其他个表兄弟老板都拿了各种借口把人打发了,偏这金陵的表哥又鬼又难缠,早知道他就不该出这风头,等表哥走了,自己悄没声息把金陵的饭庄开起来,倒时候也好回绝了他去,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老板心里着急,面子上还不得不稳住,乘机喝了口茶稳了稳声音说: “她那人脾气有些古怪,轻易不见外人的,等弟弟帮你去问问她吧!” 表哥知道老板在撒谎,也不好揭穿,只得应了。 老板也是个精明的,金陵的表哥在他家一连呆三日,他就日日想出各种借口不去找沐雪,只怕他前脚刚去,后脚表哥就暗地使人跟了去,查探清楚了沐雪家的住处。 直到第五日上,金陵的表哥熬不住了,惦记着金陵的生意,便交代了老板帮他问话,起身回金陵去了。 表哥一走,老板就迫不及待的跑去找了沐雪。 “这批皮蛋还没腌制好,老板你怎么来了?” 依然是沐雪负责接待老板,她爹娘不过是出来打了个照面,就各干各的去了。 老板心里着急,也顾不上喝水,便把前因后果给沐雪学了一遍。 “我那表哥在金陵开了二十来年的酒楼,生意做得很大,全不是我能比的,如今他盯上了你家的皮蛋,银子也出得多,可咱之前就说好了,你的皮蛋只卖我一人,你可不兴反悔啊!” 老板拿那双精明的眼睛紧紧盯着沐雪漂亮的小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来,若她执意毁约,其实他也是没什么可效的办法的。 现如今,只希望他没看错人,只盼着这小娘子是个讲究诚信的人。 “老板,您先喝口水,缓一缓气。”沐雪亲自把水端给老板,他在担心些什么她心里明白,金陵的大老板,她如今连村里的村民都应付不过来,实在不想招惹那些老鬼精。 老板胡乱喝了一口,胡子上都沾上了水珠,也不管,只看着沐雪。 “你别担心,我李沐雪做买卖向来说一不二,既然当初咱两家讲定了皮蛋只卖给你,就断没有再卖给第二家的道理。” 老板松了一口气,又问: “我表哥可能会出到上千两银子,买你腌制皮蛋的法子,你…。” 沐雪摆手打断老板的话: “别说上千两,就是上万两,这法子我也是不卖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老板紧绷的脸色缓了下来,突然尴尬的笑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个一个信封,不自然的说: “我自然是信得过小娘子的,可咱口说无凭的始终让人心里有些发虚,不如咱立个字据如何?” 沐雪看着老板把信封打开,从里面拿出两片写好的纸来,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 沐雪一时不语,老板心里七上八下,也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小心翼翼的看着沐雪,怕她会突然翻脸。 “如此,也好。” 沐雪思量了一番,立字据看起来是她吃亏,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对她的保护,她想赚银子不假,可她更不想惹麻烦,有了这字据,往后想买她皮蛋的找上门,她只管拿了这字据推掉,让他们去找老板去,也可少了口舌麻烦。 沐雪拿起字据细细看了,指出一处道: “我是诚心诚信和老板你做这门买卖,可我觉得这皮蛋的收购定价需要再商量商量。” 老板凑过去一看,定价写着每一个鸭蛋按三十文一个收购,自从沐雪拿起字据细细查看,老板又不免心惊,他原以为这小娘子根本不识字,如今看来她是把整个字据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忍不住抹了一把汗,庆幸自己没有以为李沐雪不识字就在字据上动坏脑筋,不然给她抓个正着,可就收不了场了。 看来,往后,和这小娘子打交道,更加得小心些。 “没毛病啊,咱们当时说的就是三十文一个?”老板道。 沐雪把字据放在桌子上,笑起来极为好看,老板却绷紧了一颗心,只听她脆生生的问: “老板如今是打算怎么应付你金陵的表哥呢?还有你那众多盯上皮蛋的表兄表弟们?” “您是打算自己出钱在金陵在开一家酒楼吗?” 老板的心思被沐雪看破,也不遮着掩着了,反问: “如此,不好么?你我都能挣得更多!” 沐雪摇头: “且不说在金陵那样的大城开一家酒楼要花多少银子,我只问您,您觉得只凭着这一道皮蛋瘦肉粥,足以支撑那般贵的租金和人工费吗?那里除了你表哥的大酒楼,别家的酒楼饭馆多的是,若真没有那么一点儿官里和地方上的关系,老板你拿着这么好的一门独门生意去,无端抢了人家的饭碗,人家可能饶了您去?” “所谓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呢,老板是把自己的能耐看的太大了吧!” 沐雪的话可谓是说的极为露骨,难听了,但老板细细一想,又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 “那就让我这般放弃金陵这块肥肉?别说我不甘心,小娘子你是否甘心呢?” 沐雪又道: “我做生意便是为了赚银子,既然金陵的金主都让您给招来了,自然没有白白放过的道理,老板,听我一句劝,金陵不比咱这个小镇,那里的水有多深咱谁也不晓得,还是先不要去趟那潭浑水为好。” “咱只把只管把皮蛋瘦肉粥的做法交给你表格去,让咱们给他提供皮蛋,如此,你在中间一倒卖,不用操什么心也可以赚上一笔。” 老板被沐雪说的心动,却还是有疑惑,问道: “照你这么说来,完全可以没我什么事儿啊,为何你要让我在中间插一竿子呢?” 没有他在中间赚差价,这小娘子完全可以凭着独家腌制的皮蛋多赚上许多,他可不信有天下无端掉馅饼这种好事,且这小娘子如狐狸般狡猾精明呢! 沐雪看着老板,一脸真诚的解释说: “这般,我还有事求您呢!” 老板竖起耳朵听她道: “你瞧我一个女娃,年纪又小,家里也没个出息的兄弟可以依靠,鼓捣出了这皮蛋的腌制法,怕让人晓得的,麻烦不少。” “我愿意让老板你在中间赚上一笔,只希望老板能为了挡了那些不识趣想要亲自找我买腌制皮蛋方子的人,你看可好?” 老板点头,觉得这理由完全说的过去: “可,我那表哥像是铁了心要见你一面呢,我怕到时候挡不住。” 沐雪皱了皱眉,她最怕那些胡乱较真的人,什么事儿非要求个源头,她声音冷下来: “若他执意要见我,那我这皮蛋就不卖给他家了,你只问他,既然吃了鸡蛋觉得鸡蛋好吃,为什么还要非闹着去瞧瞧那下蛋的母鸡呢?也不怕那母鸡知道他吃了鸡蛋,到时候把他眼睛给啄了去。” 老板听沐雪说的比喻新鲜有趣,笑了起来,也知道这小娘子很有些硬气,便想着还是得自己想个法子让他表哥打消见她的念头,免得这小娘子恼了不卖皮蛋给他表哥,他在中间也少赚一笔。 于是两人就皮蛋的价格重新定了一番价格,沐雪保证每个月提供两百个皮蛋给酒楼老板,这两百个还是按照三十文一个收费,其他人要买皮蛋都得通过酒楼老板,沐雪私下不卖皮蛋给任何人,每月在两百个皮蛋之外的,就按照七十文一个收费,其中沐雪以五十文一个卖给酒楼老板,老板在中间每个皮蛋再赚二十文钱。 如此这般算下来,也可以算的上的双方都得了利益,沐雪和老板两家皆大欢喜。 沐雪不管老板是怎么与其他酒楼饭店的老板商议的,只知道皮蛋销路一打开,头一个月她就卖了八百个皮蛋,赚了三十二两银子。 第二个月又定了一千个皮蛋,把李二嫂给愁得睡不着觉。 “雪儿,如今全村的鸭蛋都让咱给买光了,可还是远远不够啊,我问了下你姥姥,他们村能凑个三四百个,可还是差三百多个。” “你说这一个月就订出去一千个皮蛋,我就是一天给全腌制了也得等两个月才成熟的了,时间上不赶趟不说,这一时间也找不出那么多的鸭蛋啊!” 现如今是白花花的银子就放在面前,也不敢伸手拿,真是让人好是煎熬痛苦。 沐雪也心急,她虽然知道皮蛋瘦肉粥同时在整个琼州各个县城、大镇子推广出去,指定销量会提高,只没想到能这么受人欢迎,各个酒楼饭店卖得都火爆起来,实在让她有些吃不消。 “娘,你别急,鸭蛋的来源,我来想办法,你只管领着小舅妈、小豆一起包皮蛋。” 自从和酒楼老板签订了正式协议,沐雪便也不瞒着黄姥姥他们了,实在也是她和她娘一个人忙不过来,黄姥姥不知道沐雪到底一个皮蛋赚多少钱,只晓得酒楼每个月都要来她们家收皮蛋。 反正小舅舅也在金陵银矿回不来,入了冬,地里也没啥活可忙,李二嫂干脆请了沐雪小舅妈并黄小豆来帮忙,雨哥儿留在家里给黄姥姥看着。 这镇上的马车一趟趟往沐雪家跑,那好事的去打听便晓得了,李铁栓家的姑娘又捣腾出了个赚钱的买卖,说是叫什么皮蛋的,有了皮蛋才能做成镇上红的发紫的皮蛋瘦肉粥。 难怪他们家满村子的收购鸭蛋呢,原来全是拿去做皮蛋赚钱去了,这不免又招了村民们眼红。 沐雪这次学聪明了,一瞧着村民们有些眼红的苗头,便把收购鸭蛋的价格提高了一文,以前她们收购是二文一个鸭蛋,现在变成三文一个鸭蛋,而且是有多少她们就收多少,这在无形中就给全村人们带来了一笔可观的收益。 往后村民们再也不用凑了鸭蛋辛辛苦苦走那么老长的路去镇子上卖了,这浪费时间精力不说,还不一定卖的完,且最多不超过两文钱的。 如今沐雪家不但出的价高了一文,还是随时都可以收购的,钱也是现付的,从不拖欠。 每次她们家腌制好了一批鸭蛋,还要给每家每户送上那么一两个,让大家不用去那镇上的酒楼也能吃上一锅美美的皮蛋瘦肉粥。 一边,沐雪又让里正放出话去,镇上管着几个村子赋税丁亩的便是沐雪嫡亲的三舅舅,且他三舅舅在乡长面前又是如何得脸,平日是连苏地主,各村的里正都要争先讨好的。 如此恩威并加,加上村里人知道沐雪做皮蛋挣了钱,具体挣多少却是不晓得的,虽然眼红,却也没人生出什么乱心思。 但也有那例外的,便是沐雪她奶和她三婶刘桂英。 “娘,我就说不该分家,你看看,老四分出去,在镇子上买了房子,马上就寻了当铺的好差事,这二哥一分出去,二丫那死丫头又鼓弄出个皮蛋,咱现在可是一点儿光都沾不上啊!” 刘桂英也往沐雪家送过几次皮蛋,仗着是她亲婶子,没皮没脸的硬是挤了进屋去,一眼望见地上码的整整齐齐的皮蛋,眼睛都给看花了,回来就不淡定了。 “你咋没沾上了,咱家的鸭蛋不也高价卖给她们了吗?” 李铁山现在觉得他们三房得了六亩好地,已经很满足了,加上今年秋收收的好,他心里也高兴,看他二哥,连一粒谷子都没有,啧啧,就知道折腾些破玩意儿,哪儿有装得满满的粮食来的让人心安啊。 “你晓得个屁!那皮蛋做成了皮蛋瘦肉粥在镇上一碗就卖三十文呢,咱卖鸭蛋那点儿子钱能当个屁!” 刘桂英打了李铁山一下,又想转头去鼓动李老太。 “都别吵了,老二老四都让你们两口子给吵吵走了,你们怎么还不安身啊?”李老太瞪了刘桂英一眼,满心怨气。 听听村里人都在说什么,说他老李家就是个倒霉窝子,大儿子在家的时候穷的闺女都差点给饿死了,这一分家出去,人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老四家的在家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这分出去马上就在镇里寻了典当铺子的好差事,又在镇上买了房子,把妻儿够接了出去,小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就他们老两口偏心老三家的,真是越偏心日子越过不赢别个。 刘桂英见老公公发了火,便闭了嘴。 私底下又找了李老太几次,终于把她给说动了,约着一起去沐雪家逼着让他们把腌制皮蛋的法子给交出来。 正文 第九十章 沾光 沐雪小舅妈陈美娟之前听说二姐家做了门新买卖忙不过来,便带着黄小豆过来帮忙。临了一瞧,其实这活儿特别简单,一看就会,其实就是往鸭蛋上裹她二姐和姐夫调好的料,只要注意涂抹均匀,厚薄适中就可以了,别说她,便是没满十岁的黄小豆都能做得又快又好。 这一个月处下来,陈美娟觉得比在自己家还舒适自然些。 二姐是个性子好的,人也随和,如今赚了钱也越发大方起来,她和闺女黄小豆吃住在他们家,他们每天都管一顿荤菜。一开始,陈美娟还以为是她二姐特意为了她们娘倆儿弄的,特别不好意思,私下跟她说了。 “都是嫡亲的亲戚,全不用那么铺张浪费,虽晓得你们家如今是赚了银子了,可也不必日日荤腥变着法儿的糟蹋银子,还是要多存些下来,将来好给雪儿置办嫁妆。” 她二姐就笑着说了: “娟儿啊,这事儿你崩放在心上,姐也不是特意为了你们,你们没来的时候,咱家也是这个吃法,你不晓得,一天没得肉吃,你侄女就吃不饱饭,整日都提不起精神!” 陈美娟听了,晓得这日日开荤,竟是为了沐雪,可她在饭桌子上也没见沐雪有多爱吃肉啊,每次还总是挑那一点儿油水没有的精瘦肉吃。 陈美娟虽觉得二姐宠溺闺女有些过了,但毕竟是二姐家家事,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多几日,她从中细细观察,发现自己这侄女变化确实是大了,这两年来不仅人越长越俏丽动人,便是行起事来也越来越有范儿。 都说她二姐能干,可如今她冷眼瞧着,二姐家里事无巨细,皆是她这侄女做主呢!她说的话,竟比二姐,二姐夫还好使,便是那来买皮蛋的酒楼老板,回回也是只找她商量事情,她二姐与姐夫连边儿都靠不上。 陈美娟心中暗暗称奇,不免对沐雪更加亲热客气起来。 等到一月满了,李二嫂寻了空当,笑眯眯的拉过陈美娟的手,给她手里放了沉甸甸的两贯大钱,她也就当场傻了。 李二嫂说: “娟儿,虽说咱是亲戚处,但也不能让你和小豆白忙活,这二两银子权当是你和小豆一个月的工钱,你就好好收起来,可不能嫌少。” 一贯大钱共一千个铜板,兑一两银子哩,这两贯大钱可不就是二两银子吗?她不是嫌少,她是被二姐这豪气的大手笔给震住了。 陈美娟当初来沐雪家帮忙,只当是亲戚处忙不过来了搭把手,天地良心,她可从没想过要从二姐家得什么劳什子的工钱呀! 且这好吃好喝的一个月,她也就每日里动动手,使不了什么力气,她和闺女黄小豆都长胖了一圈,怎么敢收钱啊?这要传出去,还不得被别人骂她见钱眼开,在自己大姑子家搭把手帮个忙就收人家钱,这像什么话嘛! 陈美娟一个劲儿猛摇头,千说万说不敢拿这钱。 沐雪吃了饭带着黄小豆围着她们家的鱼塘转了两圈消食回来,就见她娘和小舅妈在屋里推来让去,把两吊大钱撞得叮当响。 “雪儿,你来的正好,快好生劝劝你舅妈,这工钱她硬是拗着不肯收呢!”李二嫂招呼沐雪来帮忙。 黄小豆睁大了小眼睛,死死盯着那两吊大钱,她人小,还从来没见过成吊的铜钱呢,一时被有些发愣,整个人看起来呆傻傻的。 沐雪推了黄小豆出门:“小豆,去姐屋里玩去,姐和你娘说点正事。” 见黄小豆愣着不动,她悄悄在黄小豆耳边小声说: “姐在衣柜里面藏了花生糖,你自己去找了,翻出来了全部归你!” 黄小豆一双麻雀小眼睛噌得发亮,整个人顿时就活了,见沐雪脸上笑的好看,却并不是玩笑,也不管那两吊子铜钱了,转身就朝沐雪屋里跑去。 见黄小豆离开,沐雪关上门,笑着上前,按住陈美娟的手,望着她因为激动有些红潮的脸,说道: “小舅妈,你快别讲这些虚礼了,这二两银子是我做主给你和小豆的工钱。俗话说得好,亲兄弟还明算账哩,你是我小舅妈,帮着咱家怎么多天,连雨哥儿都给丢下了,你再推脱不收银子,侄女可要不高兴了。” 陈美娟张了张嘴就要说道说道,沐雪却不给她机会,接着又说: “舅妈再不收下,沐雪只算你是嫌少了!”她回头冲李儿嫂喊:“娘,要不再去给小舅妈那五百文钱来。” 陈美娟忍不住喊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这还少啊!一年收成卖光了只怕也就值当这个数了,雪儿,舅妈是觉得…。” “不嫌少就好。”沐雪再次用劲儿按了按陈美娟的手,李二嫂便顺势把两吊大钱挂在她手脖子上。 至此以后,陈美娟在沐雪家干起活来更加卖力,偶尔黄小豆想偷偷懒溜出去玩儿,她都是不依的,紧盯着她跟着一起包皮蛋。 陈美娟是实诚人,不会耍那些花架子,得了沐雪家二两银子,心里隐隐不安生,总觉得要多干些,再多干些活才对得上沐雪一家。 这日,酒楼的老板听了沐雪送的信儿,说那一千个皮蛋可能要往后推些时日才能交货,其他从他手里进皮蛋的老板都还好说,可他金陵的表哥可催的紧得狠,每月他手里十之六七的皮蛋都是批给了他表哥,他可是实实在在头一等的大买主。 老板姓安,如今心里却半点不得安宁,急急忙忙喊人套了马车就往李家村赶,他必须要亲自问个清楚,心里才踏实,若那小娘子真遇着了什么麻烦,他也好看看能不能帮上一把,毕竟如今他们两家可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祸福得一起扛着呢! 沐雪算来算去,一千个鸭蛋都还差三百来个,她一面送信给黄姥姥让她帮着在别的村收购鸭蛋,一面亲自带了她爹去镇上采买腌制皮蛋的材料,回来的路上正巧遇着了往她家赶的安老板。 给安老板赶车的伙计一眼就认出沐雪,忙勒住了马,报告了安老板。 安老板撩起马车帘子一瞧,那大路上跟着个大汉身后的俏丽小娘子可不就是李沐雪嘛!当即他就喊住了两人,两人转过身来,安老板这才看清原来那大汉正是李沐雪的亲爹,人唤牛儿的,因他比沐雪爹还要往上十来岁,又实在佩服沐雪,连带着对她爹也多了几分尊重。 安老板平日见了李铁栓都叫他一声老弟,言语间透着说不出的亲热,倒让一辈子跟泥巴打交道的李铁栓颇为拘谨。 “李家小娘子,正是赶巧了!我这准备寻你去呢!不想倒在道上遇着了!” 安老板跳下马车,朝两人走去,眼睛落在李铁栓肩头扛着的麻袋上面。 沐雪见安老板嘴上虽和他们客套着,一双贼拉亮的眼睛却巴着他爹装材料的麻袋不放,便催促她爹先家去。 “爹,我和安老板在这儿闲话几句,你先家去吧,让娘把麻袋里的夹子肉好生收拾收拾,和着前两天山上采的野菌子炖上一锅红烧肉去,这天儿越发凉了,吃了也好暖暖身子。” 李铁栓莫名其妙,这麻袋里明明装的是腌制皮蛋的材料,啥时候装了夹子肉了? “爹爹还不走吗?”沐雪朝李铁栓使眼色,轻轻推了他一把,朗声道: “红烧肉可得炖的软乎乎的才好吃呢!快家去吧,不然不赶趟儿了!” 李铁栓再愚笨,也知道他闺女话中有话,故意把他支走了。 安老板眯着小眼睛,看着李铁栓远去的背影,对沐雪说: “我咋一点儿肉腥味都没闻着呀?你爹麻袋里别是装了什么宝贝吧?” 沐雪嗤笑,回头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安老板,眼神变得有些凌厉了: “如今安老板可算是发了大财了,咱这乡下人家能有啥宝贝入得了您的法眼?您想得也忒多了点。这整日琢磨正事还不来及呢,您可别老是把双眼睛盯着我家,你晓得我最不耐烦被人盯上了。” 安老板见沐雪说翻脸就翻脸,翻起脸来半分情面也不给人留,连忙收了心中的疑惑,赔笑道: “瞧瞧,我不过白问两句,还把你给惹着了,我今儿寻你有正事呢,咱先说说正事儿?” 沐雪四下里看了看,这也快到村口了,免不得有村民进进出出的,看着她和安老板站在路边说话不恰当,便建议两人到马车上去说。 “说吧,寻我啥事儿?”沐雪端坐在马车中,还是对安老板看他爹麻袋的灼灼眼神有些在意,语气便没那么软和了。 “还是那一千个皮蛋的事儿,你送信来说要推迟些日子交货,是不是出了啥岔子?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一把?” “也算不上啥大问题,只如今还差上三百来个,我准备到时候只给交五百个,余下的一半留着腊月里再交。”说起买卖的事儿,沐雪正色起来。 “别呀!你如今已经凑了七百个,为啥不一起交了啊?你是不晓得,如今皮蛋在金陵销得好着呢,只怕到了腊月,这订货量还要往上提一提呢!你怎么还给减了呀?” 安老板一听沐雪打算减少供货量,就急了。 “这眼看就到年关了,正是赚钱的当口,你可不晓得,金陵的人过年花起银子来,如流水哗哗哗的,这银子咱是不挣白不挣啊!” “安老板放心,即便我减少了皮蛋的供货量,银子,我保证你不少挣一分。” 安老板伸长了脖子,努力睁大那双小眼睛,好奇问: “怎么个说道?” 沐雪细细与他说: “一来,眼下咱确实是凑不齐一千个鸭蛋,时间上也有些不赶趟,怕是年关的时候出不了多少货;二来这皮蛋咱卖了两三个月,如今琼州各地方上怕也把皮蛋瘦肉粥的名儿给传遍了,很有了些名气,所以即便消减了皮蛋的供量,咱全不用担心大家的热情会减退;三来咱可以趁着这机会再把价格给提一提。物以稀为贵,如今咱也不是有求必应,他们想买多少皮蛋就有多少皮蛋,在年关下卡着皮蛋的销量,也让他们晓得晓得,这门买卖的主动权到底在谁手里。” “我想,他们为了在年关利用皮蛋瘦肉粥多赚银子,肯定是会提价的,可咱辛苦了半天也不能总为别人做嫁衣裳啊!有粥一起喝,有银子一起赚,这才是道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安老板拍着手,笑得如老狐狸: “妙啊!如此该着急的不是咱们,而是他们了。可咱虽说卖的量少了,可银子还是照样赚着,小娘子,你这招实在让我佩服,佩服!” 不过是饥饿营销法,沐雪实在没得好的办法,想了半天也就只有拿它出来抵上一阵子。 沐雪又与安老板商量了些细节,年关下他们把皮蛋的批发价提高多少合适,这饥饿营销的法子到底持续多长时间等等,也不必一一细说。 只道沐雪回得家去,她前脚刚一进门,后脚就来了稀客。 来人正是里正家大儿媳妇。 因里正家小儿子托了沐雪三舅舅的福,得了金陵银矿的美差,他家媳妇便待沐雪家与别家不同了来,平日里多了走动,有啥事儿也会来主动帮帮忙,从来都是挂着一副笑脸,全没有往日的清高样儿! 这沐雪家在全村收购鸭蛋,里正大儿媳妇见妯娌把自家的鸭蛋全凑了卖给他们不说,还跑到她娘家去凑了一百来个鸭蛋,巴巴儿的给他们家送去。 按说她们就是比别人命好,嫁到了里正家当媳妇,不管天干地旱,收成好坏,都是不愁吃喝的,这沐雪家比别人多出一文铜钱的鸭蛋钱,别人急吼吼的赶着去挣,她们还真不必看放在眼里。 大儿媳妇看着她妯娌屁颠屁颠的往沐雪家跑,很是瞧不起她,不想她在院子里浑说了一句: “堂堂的官家儿媳妇,还上赶着去讨好个泥腿子,真是没出息,掉价儿!” 不想被她婆婆听了去,当即就出来把她臭骂一顿: “你晓得个屁!你公爹做个里正就是个官啦?没见识的蠢货!” 大儿媳妇本来就不满家里把去矿场干活的差事给了小儿子,当即就和婆婆在院子里你一嘴我一嘴的拉扯起来,她婆婆见大儿媳妇脑子转不过弯儿,最后只得给她点明了: “别以为你一天叭叭叭的在家里厉害,我看你连你弟媳妇一根手指头都赶不上,这如今村子里吹的什么风,要下什么雨你心里可有一点儿谱?” 她婆婆可就说了,其实不是他们做爹娘的偏心,之所以把银矿的差事给了小儿子,是因为她公爹有意把大儿子拴住身边培养,往后好接他的班,做村里的里正。 可谁做里正虽说是有前任里正推荐,可也得乡长批了才算,而这任乡长窝在自己小院,不轻易出门,他们就是有心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只能把心思动到乡长面前的红人黄三爷身上去。 放眼望去,也就沐雪家这一条道是通黄三爷的捷径,你不好好抓住了往他家跑勤快些,还有工夫在这儿磨嘴皮子? 大儿媳妇被她婆婆一阵理骂,终于算是醒悟过来,忙丢下手中的活,也跑娘家去凑了鸭蛋,寻机会给沐雪家送去。 村中的人沐雪一概不愿应付,自己洗了脸去查看了一番皮蛋,就回了屋子歇脚。 李二嫂见里正家大儿媳妇蹬了他们家门,还说是特特给送鸭蛋来的,简直受宠若惊,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赶忙把人请了进来。 里正大儿媳妇有心和李二嫂套近乎,便东拉西扯,屁股坐在板凳上半天不挪动,李二嫂只得在一边笑脸陪着。 两人说了一番,就又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却是沐雪奶和三婶气势足足的找上门来了。 沐雪刚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只得出来招呼。 给两人倒了杯热水,沐雪也不急着走了,也挨着她娘坐下来,没办法,这两人上门向来没有好事,她必须得给她娘撑着腰杆,免得她娘被两人欺负了去。 果真,听了她奶和三婶的来意,沐雪差点没能拿菜刀翻脸砍人! 听听她们这两个臭不要的说的啥。 说什么他们二房是老李家的人,想出了做皮蛋的方法也算是李家共同的秘方,万没有老爹老娘还在世,就自己死拽着秘方闷声发财的道理,不然就是大不孝。 沐雪冷着眼看两人说的口水四溅,说来说去就是眼红他们家卖皮蛋,想要来讨做皮蛋的秘方。 呸,世界上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里正家的大儿媳妇都听得有些着急,她平日自视清高不怎么与村里的人来往,就是嫌弃村里人蠢笨又无理,如今见了两婆媳上门来理直气壮的讨做皮蛋的秘方,更加坚定了要与这群村妇保持距离的决心。 李二嫂碍着里正大儿媳妇还在,并不好马上就和婆婆两人吵起来,只说让她们改天再说,可李老太和刘桂英可不是能轻易打发得了的人。 李老太一口一个不孝子的叫唤着,瞪着双吊稍眼,歪着嘴不管不顾的叫骂起来。 沐雪爹还在外面割鱼草,她小舅妈听见响动出来,见是二姐的婆婆来了,也不好插嘴,黄小豆被凶神恶煞的李老太吓的直往她娘身后躲。 真是好一番热闹啊! 沐雪心里怒火一层层的堆积着,脸上却纹丝不动,还坐在桌旁小口小口的喝起了温开水来。 “二嫂,不是我这做弟妹的说你,你看娘都亲自来了,你就把做皮蛋的秘方交出来吧,也不是说不让你做皮蛋了,咱李家人一起做皮蛋也好一起发财,是吧?” 呸! 沐雪含着嘴里一口温水,喷了刘桂英一头一脸,不待她发火,就把装水的碗往她脚下一摔,顿时摔个稀耙烂。 “三婶,我叫你一声三婶,是给你面子。” 沐雪站起身来,走到她娘前面去,端出架势来,冷着眼睛骂道: “别说咱早就分家了,就是没分家,这做皮蛋的法子是我想出来的,我就不乐意告诉你,你能把我咋样?” 刘桂英被摔在她脚下的碗骇了一大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牙尖嘴利的沐雪冲到了她面前,指着她鼻子骂: “早知道你脸皮比城墙还厚,不想你的心劲儿也同样又黑又大啊!我呸,还想要我皮蛋的秘方,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出口来,你这么能耐,怎么不去镇上叫那卖酱的把做酱的秘方告诉你呀,不叫姑父把那杀猪的巧劲儿教给你呀?” “照你怎么说来,咱整个李家村,乃至整个青石镇大家伙儿都在同一个地界儿呆着呢,也是乡里乡亲的,几辈子上去指不定大家都是一个祖宗生的,是不是大家手里握着什么秘方秘术的都要大公无私的拿出来给你呀?” 刘桂英被沐雪这稀里哗啦一阵挤兑,顿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偏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把李老太推了出去。 “娘,你看这死丫头,真是要翻了天了,你还不去教训教训她。” 李老太仗着自己是长辈,扑上来就想狠狠扇沐雪一巴掌,看她那嫣红小嘴一张一合,说的每个字都让她听了那么心烦动怒。 沐雪见她奶还真是愿意当她三婶手里的一杆出头枪,直接就朝她扑过来,沐雪反应快,拉着她娘往旁边飞快的一闪,李老太便扑到了李二嫂身后的里正大儿媳妇身上,那用足了力气的一大耳刮子一下就扇到了她脸上。 啪的一声,吓得黄小豆一声尖叫,屋里众人都闭了气,不敢置信的看着李老太。 里正大儿媳妇平白无故遭了那池鱼之殃,脸上顿时火辣辣痛起来,唬得一下就变了脸站了起来,推了一把吓呆了的李老太,语气说有多冲有多冲: “四娘,咱们可是平辈,别仗着你比我白吃了二十几年干饭,就敢这般瞧不上我糟践我,这没头没脑就扑上来给我一大耳刮子啊!” 里正大儿媳妇的脸色难看的很: “今儿你非得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不然我可不依,咱去找我公爹让大伙儿评评理去。” “哎哟,大妹子,是我打错了道儿,我哪儿敢对你动手啊!我是要打二丫那死丫头!” 李老太连忙收了手,脸上不尴不尬赔着笑,不想她嘴都歪到耳朵根上了,这笑起来既难看又可怖,让人看了倒胃口。 里正大儿媳妇瞧了一眼李二嫂,有心和她们家交好,气冲冲的对李老太说: “那我也不能白挨你一大耳刮子,早前听说四娘生了场大病,还以为你好全乎了,没想到病好了人却犯起糊涂来。” “这牛儿一家寻摸出了好买卖,挣了钱有了出息,你脸上也有光,怎么你还天天的领了老三媳妇来又吵又闹啊?也不嫌老脸臊得慌,竟还想着讨要人家的独门秘方。” 里正大儿媳妇平日少与人接触,却也不是个好惹的,只看她平日在家里不高兴了连自己婆婆都敢顶撞就知道。 这挨了李老太一巴掌,脸上又痛,又觉得丢面,说起话来就更加难听: “如你们两家真拉扯不清楚,不如我这就回去告我公爹有一声,让他老人家出面请你们到官里去断断这桩事儿,牛儿亲舅子在官里有人脉,到时候别把你判输了,赏你个二十打板子,怕你这身子骨吃消不起!” “娘,你别听她尽哄人!”刘桂英见李老太吓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马上就赶上来。 沐雪笑着出声了: “三婶,这可不是哄你玩儿哩,不过你向来最是孝顺奶,都时候若判了板子,不如你去替奶挨着就是,反正这事儿我看也是你撺掇的,就当你给奶尽孝心了。” 刘桂英和李老太听说要拉她们去官里理论,心底也清楚在这件事上她们是输了道理的,只不过是想仗着一个孝字压她们一压,没想到却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心里着实害怕,再不敢提想沐雪讨要制作皮蛋方子的事儿,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走了。 不管里正家大儿媳妇是为了啥原因,毕竟今日她帮了她们,还替她们挨了她奶一巴掌,沐雪便让她娘捡了十个皮蛋给她带回去吃。 说实话,沐雪家皮蛋做出来的粥的确是香,可惜全村都知道她们家和镇里安老板立了字据,不准私下买卖皮蛋,村里人又舍不得去镇上花那三十文吃一碗皮蛋瘦肉粥,于是只能盼着每回沐雪家出皮蛋的时候送的那一两个解解馋了。 眼见沐雪如此大方,一送就是十个,里正家的大儿媳妇心里那点子不快,马上就烟消云散了,高高兴兴的提着皮蛋家去了。 心里道:果真,听她婆婆的没错,和沐雪她们家打交道,决计吃不了亏去。 话说,到了腊月,沐雪小舅妈家的雨哥儿突然闹起了肚子,拉了几日不见好,黄姥姥给送到镇上看了大夫开了药,药苦难吃,雨哥儿没了爹娘在身边,便更觉得委屈,天天哭兮兮的喊着要娘,李二嫂晓得了,只得送了沐雪小舅妈家去。 小舅妈陈美娟在沐雪家干了两个多月,每个月结了二两银子,吃住又全不用花费,这就轻轻松松存下了四两银子,心中虽着急见儿子,免得又高兴的很,就拉着黄小豆去镇了扯了几身衣服的布,又给雨哥买了一大包零嘴。 等到家去抱着拉肚子瘦了一圈儿的雨哥儿,陈美娟心疼的一阵心啊肝啊的乱叫,随即拿了零嘴出来哄他吃。 黄姥姥问起李二嫂家的情况,陈美娟便一五一十的说了,还把四两银子也交了出来,黄姥姥当即就给吓懵了。 她只晓得闺女家的皮蛋买卖挣钱,却不晓得如此挣钱,这一出手就那么些银子,便是干一个月就够养活一家子一年了。 虽说没分家,黄姥姥也心疼小儿媳妇一个人在家带儿带女的,还要下地干活儿,便只拿了二两,其余的叫她自己收起来。 这事儿不知怎么的就叫沐雪大舅妈张开芬给晓得了,这不,她就跟黄姥姥埋怨上了。 “儿媳晓得为了之前挖人参那档子事儿,菊花怕是恼了我了,她如今得了这么个挣钱的买卖,也只招呼娟子去发财,全把我们一家撇在外面。” 张开芬在黄姥姥面前哭将起来,继续说: “可再怎么说,平哥儿也是她亲侄儿,我男人也是她亲大哥呀,她怎么就那么狠心,是要恨上咱一辈子吗?” 黄姥姥看大儿媳妇哭的难看,扁了扁嘴,却不敢替自己闺女接她的滑头,之前那一场,听说闺女家的房子都差点给村民们给掀翻了。 要说心里不埋怨大儿媳妇,那是不可能的。 可大儿媳妇再怎么不懂事,可平哥儿却是个好的,眼看着定下了亲,再过一年就要办酒席了,又要给他在镇上找工作,找了工作少不得还要在镇子上去租房子,用钱的地方多的很呢! 黄姥姥不想老两口全给出了这些钱,毕竟没分家,如今给平哥儿出了,过两年雨哥儿该念书了,钱便不够用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平哥儿和雨哥儿她都疼。 还是让老大家的自己去挣一部分钱去,他们老两口再出一部分,这样才是正理儿。 “娘,菊花妹子向来听您的话,你就去给她说道说道吧,也让我给平哥儿挣下点酒席钱啊!” 张开芬见黄姥姥不接话,急切的恳求着。 黄姥姥沉下脸来: “不要恨你菊花妹子不帮你,实在是你之前做的事儿伤了她的心了,你想想那事儿逼得雪儿一个未出阁的女娃,大白天拿着菜刀砍人,这事儿要搁谁心里谁都得有个疙瘩。” “你侄女的悍名儿这就传了出去,以后相看人家怕是难了,你菊花妹子没来家里指着鼻子臭骂你一通,你就偷着乐吧!如今还想去沾她们家的光,这事儿啊,娘也只能厚着脸皮去帮你问上一问,成与不成的,你都怨不着人!” “儿媳晓得,儿媳那是被猪油蒙了心,做下了糊涂事儿,只要菊花妹子还肯拉我一把,往后我决计忘不了她的恩情。” 黄姥姥见大儿媳妇说的真诚,便真的去问了李二嫂。 李二嫂听了黄姥姥的来意,沉默了好一会儿。 “菊花,你要真觉得为难,这事儿听过就算了,娘也只是一问,你别放在心上,你大嫂那儿,有我呢!”黄姥姥还是心疼闺女的,连忙安慰。 沐雪见她娘摇头,就要答应,马上插嘴说: “姥姥,不是娘不想拉一把大舅妈,如今咱们已经先请了小舅妈了,加上小豆妹妹也是个勤快的,完全是够忙活的了,暂时用不着那么多人。” “且姥姥想想,人参那档子事儿毕竟是大舅妈惹出来的,她日日在咱眼皮子底下杵着,难保互相看了不顺眼。” “姥姥晓得。”黄姥姥的脸上有些尴尬起来。 沐雪挨过去,抱住黄姥姥的胳膊,笑着撒娇道: “姥姥您也别急嘛,雪儿晓得您愿意舍了脸来走这一遭定不是为了大舅妈,肯定是为平表哥吧!” “其实沐雪不是个小气的,有了赚钱的门路也是愿意拉大家一把的,若是要让大舅妈如小舅妈一般来咱家吃住着帮着包皮蛋,实话说吧,我是不乐意的。” 沐雪眨眨眼,笑得如一朵花: “我这里另有一条路指给大舅妈发财,只不过要辛苦些,不知道她乐意不乐意。” “是什么,快说来。”黄姥姥迫不及待的问,李二嫂也好奇的望着沐雪。 沐雪笑着说: “如今姥姥也晓得,咱这皮蛋是供不应求,我想着可以让大舅妈专门去养一批鸭子。” “比如大舅妈养一百只鸭子,也不过两三个月就可以下蛋了,保守估计,一日下个三四十个是不成问题的,这一月下来就是近千个。” “她拿来卖与我,我每个比市场上多出一倍价钱,四文一个收购,她做的好一个也有几两银子收入,出去养鸭子的成本,每月怎么也能剩下一两银子来。” 黄姥姥眼睛发亮。 沐雪接着说: “如今咱收购的鸭蛋都是三文一个,这养鸭这段时间,大舅妈也可以帮着去到处收购鸭蛋,只要她能拿了来,我均可以比别人高出一文,以四文一个的价格收购,姥姥,你看这条路可还行?” 黄姥姥不住的点头,抱着沐雪爱的不行: “行,怎么不行,你大舅妈要是肯下力气好好干,一年挣个十来两银子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你这价格是不是也太高了,雪儿,你可别想着帮你大舅妈把自己亏了!”黄姥姥又担心起来。 “姥姥放心,雪儿心里有数。” 等黄姥姥欢欢喜喜走了,李二嫂私下问沐雪: “你大舅妈是个心大的,要是她养个几百只鸭子,每月里给你拿来两三千个鸭蛋,咱吃消得起吗?” “娘放心,往后皮蛋的订货只有越来越多的,万没有家里压着皮蛋卖不出去的。” 今年不过是发展到了琼州,等那看准了商机把皮蛋带到全国各地去了,他们家怕是要哦忙不过来了。 沐雪心里计划这是不是该重新选地建房子了,到时候也要顾几个能让人放心的长工,日日在家住着,包皮蛋,往后光靠她娘和小舅妈该忙不过来了。 且开了年,她家的鱼塘的鱼儿应该也长大了,也该抽空去县城把渔网给买了,找人做艘木船去。 想一想,事情还真是多。 一晃眼,年关就近了,沐雪算了算账,半年皮蛋买卖做起,她就赚了近三百两银子,这还是刚开头呢!她不晓得安老板赚了多少,反正过年的时候安老板买了一头肥猪给他们家送来,羡慕了大半个村子的人。 虽说过年这月沐雪缩减了皮蛋的供货量,却一口气留下了两百个皮蛋下来送年礼。 村里凡是卖过鸭蛋的人家每家送去三个皮蛋,里正家和她爷家、她四爹家、她大姑家都送了十个皮蛋,外加一块肉。 三舅舅家和荣和堂各送了三十个,另三块大肉,同时也托了三舅舅给乡长送去了三十个皮蛋,也没敢送肉,乡长哪儿是能缺肉的人家。 姥姥姥爷家是少不了的,因她们没分家,沐雪便送了四十个,另给送了三块大肥肉。 这一番送礼下来,村里谁人不夸沐雪家会做人,全把之前那出逼人拿刀砍人的事儿给选择性遗忘了。 这个年过的和和气气,兴兴旺旺的,就没有人不高兴的。 若说有什么不顺心的,便是腊月尾巴上,苏老爷家伺候他家二小姐的一个小丫鬟回去走亲戚,不小心掉水井淹死了,按说寒冬腊月的,谁大晚上的回去那水井边打水,都传说是那小丫鬟家父母要逼丫鬟嫁人给哥哥换媳妇,小丫鬟一时想不开投了井。 不管传言真假,反正那小丫鬟是死了,苏家二小姐少了人伺候,过年事儿又多,苏家便张罗着赶紧给再给她买个丫鬟去,这次为着丫鬟家里的人坏事,说是要签死契,一遭为奴,终身为奴,往后生死就掌握在别人手中了。 这两年光景好了,家家都能吃上一口饱饭,谁也不是天生狠心的爹娘在,自然舍不得把闺女和苏家签了死契。 选来选去,全镇子竟没一家舍得卖闺女的。 阿男爹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听说苏家把价格出到了三两银子,二话没说回家把阿男绑了就给卖去了苏家。 等阿男娘晓得的时候,双方在卖身契上手印都按了,再不能反悔,顿时气的晕死过去。 沐雪听旁人说的起劲,说阿男醒过来倒是不哭不闹的,反而安慰她娘呢,说她是去大富人家吃香喝辣去了,往后也不用再挨爹爹的毒打,不用担心爹爹把她胡乱嫁人了,如此去苏家当丫鬟也是一条不得已的出路。 阿男娘只哭的死去活来。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卖鱼了 转眼开了年,二月尾巴上,沐雪大舅妈养的鸭子开始下蛋了,她听了沐雪的,一口气养了一百多肥鸭,全村的米糠都让他们收罗来喂鸭了,鸭子长的好,下的鸭蛋又大又均匀,半个月就凑上了六百来个。 黄姥姥看了也高兴,这日家里就商量着把鸭蛋给沐雪送去。 沐雪大舅、大舅妈并表哥一人挑了一担箩筐的鸭蛋,怀着兴奋急切的心情就往沐雪家赶。 三人小心翼翼的担着鸭蛋,一大早天将将亮就出发,到沐雪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了。 李二嫂听见叫门声,打开门一看是娘家大哥大嫂来了,连忙给人让进来,大舅妈张开芬顾不上歇口气喝口水,冲李二嫂说: “二妹,你数数看,咱挑了六百七十二个鸭蛋来,个个光滑漂亮,你瞧瞧可能不能做成皮蛋!” 沐雪正和小舅妈黄小豆在厨房包皮蛋,听见大舅妈的声音出来,好家伙,三大担子鸭蛋,同六箩筐呢! 鸭蛋码得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全是大个头,看了就让人心生欢喜。 她大舅妈这人,虽说平日为人有些小气又刁钻,贯喜欢和人比拼,但不可否认,她干起活来是一把好手,沐雪不过给她指了条路,没想到她还真干的有滋有味起来。 随话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沐雪家借着过年的由子,往各亲戚处又是送皮蛋又是送猪肉的,这大家得了实惠,且回想起来那些不痛快的事情中沐雪家基本都是在道理儿上站得正正的,人家都主动来示意和好了,自家哪儿还有什么脸面拖着不搭理哩? 别说沐雪大舅妈一家觉得脸臊得慌,便是沐雪大姑李春花家得了沐雪的年礼,都给还了几尺蓝布并一副猪大肠,正月里也来串了串门子。 当然也有可能是看如今沐雪家发达了,轻易作践不得才和好的,这也不一定,沐雪不怕亲戚们势利眼,就怕他们有骨气坚持跟她家作对。 李二嫂点了鸭蛋,按照沐雪之前跟她大嫂讲好的价格,当着大哥大嫂的面算了账,六百七十二个鸭蛋,每个四文钱,一共便是二千六百八十八文,换算下来便是二两半多银子。 想着是头一遭和他们做生意,又是嫡亲的大哥,李二嫂便做主添上些,凑了二千七百文钱。 账一算好,沐雪便回里屋给她大舅妈拿来了二两银子并七百个大钱,实实在在的银子和铜钱放在手里,大舅妈高兴得脑子都有些糊涂了。 逮着李二搜的手臂,一连问了三遍: “咱家这鸭蛋这就算换了钱哩?” “二妹,你不是在哄我吧,我是不是在做梦呀?” 表哥黄川平年前已经和那绣娘家的闺女定了亲,也是读过书的人,见他老娘拉着二姑发疯,觉得很不好意思。 “娘,快把银子收起来吧,别高兴坏了。” 他不着痕迹的拉开他娘是拽着二姑的手。 “哎哟,他爹,我是真高兴啊,这不过忙活了二三个月,其实也算不上多累人,不挑不抬不下地的,不就伺候群鸭子嘛,怎么就能赚这么些银子呢!我还是不信呢,你快掐我一把,我看痛不痛。” 大舅妈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转头又去问沐雪大舅。 大舅黄万友也笑: “还不是得感谢二妹,要不然你这鸭蛋卖给谁去,上哪儿去挣这么些银子。” 说罢黄万友又找沐雪爹李铁栓说话: “牛儿啊,虽说菊花是我亲妹子,但你还是一家之主,去年那次,我这当大哥的真的是对不住你,也怪我鬼迷了心窍,想银子想疯了才干出那混蛋事儿来,你可千万得担待着点,别再生大哥的气了,啊!” 李二嫂是黄万友自家嫡亲的妹子,他还很是了解,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两兄妹从小到大感情都很好,虽牛儿看起来忠厚老实,可黄万友就怕他心里还对之前挖人参那事儿存着什么想法,这才特意又提出来说一嘴。 毕竟如今他们家的鸭子养起来了,妹子家收购鸭蛋出的价格又比市价高了一倍,他们就只等着鸭子下蛋来卖银子了,如果哪天他这妹夫想起人参那档子事儿来,心里恼了他们,不买他们的鸭蛋了,他还真哭都找不着门。 “大哥说的什么话,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咱不兴再提。” 李铁栓平生没什么大志向,如今家里挣了钱,和亲戚们的关系也缓和了,他觉得这就是他要的日子。 “哥哥!”黄小豆听到黄川平的声音,跑了出来。 黄川平摸了摸黄小豆的头,瞟了一眼安静坐在一旁,听大人们说话,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的沐雪。 这个表妹在他影响中一直都是瘦瘦小小的模样,回回都怯生生的躲在二姑身后,来他们家,给她糖吃,她也只是小声低着头道谢,不敢抬头看人,这几年没见,完全大变样,他都认不出来了。 黄川平家在村里也算的上是富裕人家,良田不缺,爷又有手艺,三爹在镇上也有脸面,巴结着和他相看的人家不在少数,最后选定了大姐做媒的哪家小娘子,也是看她继承了她娘的手艺,整日在家绣物件,捂的白净,和别的小娘子全然不同。 如今,见了这表妹,黄川平才算晓得了,他眼中天仙似的未来媳妇,还比不过表妹这一根脚趾头的。 沐雪见平表哥盯着她看,便对他微微一笑,黄川平就如小时候干了坏事被老子娘当场抓包一样,突然紧张起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黄川平错开沐雪的目光,低头对黄小豆说: “小豆,你也帮着二姑包皮蛋呢?” 黄小豆虽洗了手,围裙上还沾着黄泥,笑着点点头,高兴的道: “我帮二姑包皮蛋,二姑天天给我肉吃,还给我发工钱呢!哥哥,如今我也是能挣银子了呢!” 大家闲话了一阵,李二嫂要留沐雪大舅他们吃饭,但大舅妈不放心家里的鸭子,如今家里的鸭子可是她宝贝金疙瘩,可是半点闪失不得,她说什么都不留饭要家去。 李二嫂见她坚持,便也随她去了。 有了沐雪大舅妈定期定量的提供鸭蛋,沐雪便没在往外村收鸭蛋了,但本村人又想卖鸭蛋的,她都是全收。 这算起来,大舅妈一个月也能给沐雪家提供一千五百多个鸭蛋,加上村里能收上来几百个,每月包两千个皮蛋是足足的。 即便是这样,这皮蛋让沐雪在年关上饥饿营销了一番,各家老板都心里猫抓似的,生怕安老板会减了他们的供货量,早早的就加码加价又加量的发了订货单子,加上过年来金陵吃过皮蛋瘦肉粥的人们回去一宣扬,正月还没过完,就有其他州县的酒楼老板来找安老板订货了。 皮蛋至少要腌两个月才能成熟,沐雪她们加班加点的包皮蛋,每月出产二千个已经很了不起了,可还是供不应求。 安老板私下建议沐雪可以放开来,多顾些人手帮忙,沐雪只是摇头,觉得现在不是好时机。 一来顾的人必须得完全信得过才行,如今村里虽大家对她们家都一团子和气,但她可没忘记之前被全村人逼得想杀人的那出,村里人她是信不过的,思来想去,如今除了她小舅妈和黄姥姥,还真没有一个可信的人。 二来,这皮蛋买卖发展的太快了,总有些担心会惹人眼,依着沐雪她是想每月只提供个一千个皮蛋的,真是她大舅妈的鸭子才养起来,辛辛苦苦走那么远的路担了鸭蛋来,她又不好不收她的,毕竟这主意还是她给出的,但她也和安老板说了,如今每月二千个皮蛋是再也不能多了。 即便沐雪有意控制皮蛋的销量,但这般算下来,她们家每个月也能赚近百两银子,只这事儿沐雪捂得紧,皮蛋的定价卖价都只有她和她娘两个人晓得,连她爹也是不给透口风的。别人只晓得沐雪她们家买卖皮蛋赚了钱,具体赚了多少,谁也说不清楚。 到了六月,沐雪看鱼塘里的鱼大的也长到两三斤了,便托安老板在金陵买了副渔网回来,又托她姥爷找人打了艘小木船。 这日风风火火的,沐雪家便张罗着打一网雨来卖,听了消息,沐雪大舅大舅妈,姥姥姥爷,她三爹三婶都来帮忙。 这鱼塘之前沐雪同投放了八百尾草鱼,四百尾鲢鱼,她是把全家所有的土地挖了鱼塘,沐雪爹李铁栓是个传统的,见自家没了土地,便把一门心思全部扑在了鱼塘上,之后沐雪不得已做起了皮蛋的买卖,且皮蛋卖的那般好,其实她已经不怎么把鱼塘放在心上了,显然,她爹不是这般想的。 沐雪头上戴着草帽,站在鱼塘坎上,见他爹光着膀子顶着火红的太阳亲自划船在鱼塘折腾的欢实,她大舅和三爹两个也摇摇晃晃的站在小木船上,她爹负责划船,他大舅捋网,捋顺了过手给他三爹,他三爹就把网朝水面上放。 这时节麦子刚打起来,谷子还没熟透,村里听说沐雪家折腾的鱼塘今日要出鱼咯,便三三两两的约着来看热闹。 李家村从来没人养过鱼,他们这儿除了一条过村大河,那河里也只有些半大不小的小子们去折腾,偶尔能折腾些小虾小鱼的,谁个会想到能养鱼来赚钱呢! 从日头刚升起就开始忙活,一直忙活了近两个时辰,等沐雪家的渔网拉起来,乖乖! 乖乖!那满网活蹦乱跳的鱼啊,又大又肥,密密麻麻的挤着,跳着,阳光下鱼鳞闪着白光,就像是白花花的银子,简直能把人的眼睛给闪瞎! 这下嘲笑沐雪他们家瞎折腾的村民,顿时就傻了眼,倒吸一口冷气,气堵在嗓子眼出不来,呼啦呼啦感觉出不了气。 这里面可以算的上还有些见识的黄老爷,见了这满满当当三个大壮汉拉都拉不起来的肥鱼,也忍不住大声感叹。 感叹之后,就连忙招呼李二嫂他们: “菊花,快和你娘把大水桶拿过来,这,这么多的鱼,怕是装不下了。” 沐雪见她娘愣傻了眼,骤然听了她姥爷的招呼,像是失了魂的木偶,直愣愣的原地转了两圈,才看见她身后的黄姥姥和大舅妈,几个妇人感觉撒脚跑回家去拿大水桶去。 沐雪三婶刘桂英和她奶也挤在人群中看热闹,原本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来,没想到热闹没看成,倒是彻底犯了红眼病,看着渔网里活蹦乱跳的的大肥鱼,一时嫉妒的不行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我老婆子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鱼啊!” “是勒,是勒,你瞧瞧,瞧瞧,那鱼肥的,被日头闪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啊!” “好个牛儿,这回他算是赚惨了,这么多鱼还不晓得能卖多少银子呢!” 村里的老少爷们忍不住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纷纷啧啧称奇,眼睛闪着光,没有哪个不羡慕的。 沐雪用手压住草帽边儿,火辣辣的太阳底下,他爹站在船头,全身上下都让鱼儿溅起来的水花打湿了,可他笑的是那么开怀,那么灿烂。 眼见沐雪家起了一网肥鱼,原本她们家准备的大木桶根本不够用,满满的装了三大桶,渔网里还有那么多的,似乎不见底,大家纷纷回家搬木桶来借给她们使。 沐雪见她爹娘高兴,也跟着高兴。古代这时候,鱼不是常见货,沐雪逛了那么多次镇子,还真没见着多少卖鱼的,即便有,那装鱼的大木盆也只有寥寥的几尾,一问价格,还卖得死贵,平常人家也只有过年才舍得买上一尾小小的鱼儿来尝尝鲜,平日你看那买鱼的,哪家不是大富大贵啊? 这时候卖鱼不是如现代那般论斤数,而是看品相重量一尾一尾的卖。 沐雪家鱼塘坎上不一会子就摆上了各种各样的木桶,沐雪爹把船往岸边靠,她大舅和三爹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把网往那边拉,见船靠了岸,沐雪娘赶紧递了准备好的大木瓢给她爹。 李铁栓乐得合不拢嘴,接过特制的木瓢弯腰就朝渔网里扎扎实实一舀,便是满满的一瓢大肥鱼。 “快,倒到水桶里来。”黄姥姥把木桶斜着,朝李铁栓喊。 木桶里之前就存了水,鱼儿一进桶就扑通扑通狠狠的折腾起来,把黄姥姥溅的一头一脸,黄姥姥不但不恼,反而笑的更欢了,冲李二嫂说: “瞧瞧你家这大肥鱼,劲儿可真足!” 大家伙儿正忙活着,远处咕噜咕噜车轮子的声音响起来,一架大马车后面跟着一辆铺着宽木板的牛车。 马车停在沐雪家鱼塘边上,沐雪笑了一下马上迎了上去。 安老板打起帘子从马车上跳下来,一眼望着热热闹闹的人群把鱼塘围了个结实,沐雪见安老板如约而来,招呼他: “安老板,你没多带几个伙计来吗?”她左右张望,只见着一个赶马车的伙计,后面也只有一个赶牛车的糟老头子,便有些皱眉。 “怎么,我特意借了这么大辆牛车来,还不够拉你家的鱼?” 这大热天,在马车里闷了那么久,安老板闷出一脑门的汗,用手擦了擦,望着沐雪。 之前这小娘子托他在金陵买了渔网,他才晓得她家的鱼塘要起鱼了,可说实话,他并不太看好她家的鱼塘,觉得她实在瞎折腾,怕是她希望太大,到时候失望就更大。 也不管安老板不相信沐雪能养起鱼来,这往上几十年,青石镇还从没有人挖过鱼塘养鱼呢,镇里卖得鱼都是从临镇倒卖来的,他那酒楼也虽列了一道糖醋鱼的菜,一来价格贵,二来货源少,几乎是没人点的。 沐雪之前就打听好了,这二斤以上的鱼一尾能卖上三四十文呢,若品相好些的卖上个五十文也是争相有人要的。 先头,她有心与安老板做这门买卖,可安老板只是不信,两人便没有把价格将死,只道出鱼那天让安老板看了货再下决定。 如今,见这安老板到了鱼塘口,都还是满脸的不相信,沐雪也不与他多费口舌,直接领他挤进人群,站到鱼塘坎上去看。 安老板一边抱着怀疑的心态,一边是脱不了沐雪的情,原指定会跑趟空路,这刚一被沐雪拉着站在鱼塘坎,往下一看,瞬间把对小眼睛瞪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只见三个水淋淋的大汉子站在一艘小船上,因为拉着太过沉重的渔网,小船被渔网中拼命挣扎的鱼儿们弄的摇摇摆摆,船头的汉子手里拿着特制的大木瓢,一瓢接着一瓢紧张得舀着渔网里的肥鱼。 鱼儿倒进大木桶,又是好一通扑通。 安老板揉揉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太阳晒晕了头,有些发起梦来。 “安老板,安老板,你怎么了?”沐雪见安老板紧紧闭着嘴,直愣愣的盯着鱼塘鱼网里的鱼,身子摇摇欲坠,似乎有些中暑的迹象。 “李老板!”安老板被沐雪喊的回了神,激动的一把握着沐雪手,也不管避讳不避讳,尊重不尊重的,直接就是服了,把个十一二岁的沐雪喊成了平辈。 “你这鱼,我全要了!” 沐雪见有人好奇的看过来,不动声色的抽出手,笑着说: “安老板,你先别激动,我这鱼原本就是准备卖给你的,放心,别人夺不了这门生意去。” 安老板吃了沐雪的定心丸,眼睛黏在活蹦乱跳的鱼身上,又看了好久才舍得挪开眼。 “走,咱们到一旁商量商量价格去。”安老板迫不及待的想白纸黑字把这买卖定下来。 沐雪招呼了安老板到院子里去,外面人多口杂,实在不是谈买卖的地方。 里正家的几个儿媳妇也来帮忙,认出了镇上开着最大酒楼的安老板,见他跟着沐雪进了院子没一会子就笑眯眯的出来了,然后就招呼着村民帮忙把装了肥鱼的木桶往牛车上搬,可这一车才勉强装下四桶。 安老板懊悔,早知道就多租几辆牛车来。 且不去说安老板这日跑了几趟,直跑得他晒脱了一层皮,晚间回到屋里摊在床上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愿动上一动。 这天从日出忙到日落,沐雪家的鱼塘共起了八百多尾鱼,条条个大肥笨,安老板也不让沐雪吃亏,一口气全买了去,每尾给出了四十五文的价格。 沐雪好奇问他要了这么多鱼不怕卖不出去吗? 因为鱼儿不比别的货,是鲜活的生命,离不开水,又不能长期储存。 安老板也不藏私,掰着手指跟沐雪算了笔账,青石镇上能买的上鱼儿的人家其实不少,苏老爷家便是头一个,光他家他就可以卖个一二十尾鱼,其他富贵人家一家卖上三五尾是不成问题的,加上其他几个镇子的大户,算起来光方圆几个镇子几日内就能卖出去三四百尾,余下的,他快马加鞭往上阳县,金陵送去,想来这等肥美诱人的鱼儿,再利用他的关系往那十几家馆子一送,馆子里的老板只有感激他的份儿。 沐雪也不问安老板准备把这鱼儿卖多少价格,她如今算了算,她爹忙活了一年,天天割草弯得腰都痛了,一年下来这鱼塘才不过卖了三十多两银子,还抵不上她卖半个月的皮蛋。 于是,沐雪对她家鱼塘的热情便瞬间减退了,可别人就不是那般想了。 大家晓得沐雪家的皮蛋赚钱,但到底是怎么个赚钱法,因沐雪家瞒得紧,也没个人可问的,便也只能随便猜猜,但这鱼塘的鱼可就不一样了。 往那镇子上卖鱼处的随便一打听,便晓得这肥鱼至少四十文一尾,乖乖,各家大娘媳妇掰着手指算了算,光这一网下去,他们家就得挣个三十多两啊,值当寻常人家一辈子的挣的了! 如此这般想着,村里人便睡不着觉了,好几家都嘀咕商量着干脆也把自己的地给挖了,挖成鱼塘好养鱼去。 这次沐雪家卖鱼,可谓是轰动了整个村子,沐雪和她娘商量了一下,这日凡事来帮忙卖鱼的,不论是借了个木桶也要,还是帮着抬桶上牛车,全都一家送一尾肥鱼去。 当然她姥姥家和李家可不一养,一家送了三尾鱼,大家随又是嫉妒又是羡慕,但看了一场热闹就得了沐雪家一尾大肥鱼吃,也是高高兴兴的。 一直忙到天麻麻黑,沐雪一家都累的不行了,她爹李铁栓却还是精神满满的,兴奋的不得了。 沐雪见她娘劝了几次让他爹去洗澡,他爹非拉着她娘算卖鱼的进项,一边算一边眉飞色舞起来,整张脸都显出得意来。 沐雪在一旁边吃瓜子便看她爹娘算账,困得眼睛直打架,想想也是,她和她娘鼓捣皮蛋,如今这鱼塘基本都是她爹一个管理着,眼看着沐雪和她娘卖皮蛋赚了银子,他爹每次也不过是去帮着挖黄泥,和调料,并没有使上什么劲儿,在他心里可能很不得劲儿。 如今他一手管理的鱼塘卖了鱼,赚了三十多两银子,让他这个一家之主也赚够了面子。 李二嫂虽说也高兴,但却还没乐晕了头,她闺女每月卖皮蛋都有小一百两银子的进项,这三十几两银子她还真没放在心上,只不过是应付着自家这傻男人罢了。 第二日,沐雪睡了个自然醒,一觉醒来,太阳都升得老高了。 起床吃了李二嫂留的早饭,又洗了脸,看着家里水缸里喂着的三条鱼,突然哎呀一声打了一下脑袋。 她怎么给把程老狐狸给忘了,要是他知道她家鱼塘起了肥鱼,却没给他送一条起,依着他那小心眼子,怕又要多想了。 早知该让安老板给他顺带一条鱼去的。 沐雪心里后悔,马上找了个小桶来,从水缸舀出两尾鱼来装进小桶,收拾好就马不停蹄往镇上荣和堂赶去。 程大夫冷不丁得了沐雪的肥鱼吃,笑的见眉不见眼,直夸她有良心,沐雪笑着和他胡诌了些闲话,便交代说: “家里还用鱼网兜着些鱼儿养在鱼塘呢,你老人家什么时候嘴馋了,差白小六来取就是。” 听沐雪这么大方,程大夫乐得直点头。 却说沐雪走了一遭青石镇,回程的时候带着草帽也能感觉到烈烈太阳的厉害,从路边巴拉一片芭蕉叶来当扇子,只得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奈何镇子离她家半个时辰的路程,她越着急越是觉得热,心里忍不住想骂娘。 操!哪天她定要买辆马车来使使,这出门来来回回都靠双脚走路,真是要把她腿都给走断了。 好不容易,沐雪进了村,却发觉有些奇怪。 她这一路走来,怎么村子里安静的可怕啊,一个人影都没瞧见,也太不正常了! 沐雪放慢脚步,左右张望,别说人了,连只土狗都没见着。 她这一颗被大太阳晒的烦躁的心,突然就冷却了下来。 这时一个小子从拐角处窜了出来,沐雪马上跑上去逮住他,小子扭过头,竟是狗蛋。 “狗蛋,你干啥呢?窜那么快。” 沐雪见狗蛋一脑门的汗水,脸上隐隐带着莫名的兴奋。 “村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姐,是你呀,吓我一跳。”狗蛋拿手随便擦了擦脑门的汗水,往地上一甩,汗水甩到了沐雪裤脚上。 狗蛋可见是跑得紧了,喘着气说: “你还不晓得吧,里正和族长在河边把人浸猪笼哩,全村的人都去看热闹去了。我娘非要我回来喂鸡,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着喂鸡…。” 狗蛋一边抱怨一边去抠沐雪拉住她的手: “姐你快放手啊,去晚了就看不着热闹了。” “是要把谁浸猪笼?”沐雪心里一紧,不放手又问。 “是黑娃哥的娘,听说她偷野男人,别人逮住了。”狗蛋惧怕沐雪,心里却着急看热闹,耐着性子回答。 沐雪脑子中突然浮现秋寡妇那张颇有些姿势的脸庞来,一愣神,狗蛋就挣脱跑了。 且说昨日沐雪家给每家送了一尾肥鱼,黑娃也混在人群中帮着抬了几大桶鱼,他们家也得了一尾,晚间黑娃奶就把鱼红烧了,煮了一锅美美鱼。 不想在桌子上,小秋寡妇吃着吃着就反胃吐了,一开始黑娃奶以为她是得了病,没注意,等她一闻着鱼味儿接连吐了三四回,黑娃奶就起了疑心。 等到了半夜,黑娃奶摸黑进了小秋寡妇的屋子,把她衣服掀起来一看,好家伙,果然坏了事儿,她小肚子都鼓了起来,明眼一瞧就是显怀了。 当即没把黑娃奶给气死,她随即抓起小秋寡妇的头发就是一阵没头没脑的打,直接把睡梦中的小秋寡妇打的懵了。 等到她睁眼看见自家婆婆坐在她床上,用吃人的眼睛盯着她的肚子,小秋寡妇瞬间就崩溃了,抱着肚子大哭大喊起来。 两人在床上如何拼命厮打且不提,直到黑娃被吵醒,站在门口冷冷看着发疯的两人,两人才安静下来。 毕竟是家里的丑闻,传出去了一辈子抬不起头,黑娃奶咬牙切齿的在秋寡妇身上拧巴了又拧巴,让她把那野男人的名字说出来,秋寡妇却只是抱着肚子哭,死活不开口。 黑娃奶眼看撬不开秋寡妇的嘴,就想着先把那野种给弄下来,便从柜子里找出了长布绑在秋寡妇肚子上,用两根长筷子卡在里面,死死的一圈一圈扭着裹在秋寡妇肚子上的布,想着把那野种给挤下来。 秋寡妇哭的撕心裂肺,不知道是为自己哭,还是为她肚子里那块肉哭,却拿她婆婆没一点儿办法,本来就是她理亏,她没有反抗的理由。 可她眼见着身下流了红,突然就发疯了,用力把身上的婆婆推了下去,披头散发的就跑了出去。 黑夜中秋寡妇又哭又闹,黑娃和他奶跑了大半个村里才把她按住,捂着嘴拖了回去。 那一夜,本来半个村子很多人都因为沐雪家卖鱼的事儿睡不着,冷不丁听了秋寡妇的叫喊,吓了个半死,有那胆子大的开门出来瞧,正好瞧见了黑娃奶把秋寡妇按住往家里拖。 那人出门认真一瞧,那一路上全是血渍,看的人心惊胆战。 世上哪儿有那不透风的墙,第二日那人越想越觉得不妥,便感觉跑去把这事儿跟里正说了,里正也不愿村里出人命,虽不耐烦也只能带了人去敲黑娃家的门。 第二日一早,敲开了黑娃家的门,跟着去的几人一下就闻到一股冲鼻的血腥味,可那老秋寡妇黑着一张脸,死个舅子不承认家里有事,也不让人进屋,把人堵在门口僵持着。 里正心里突突的跳,以为老秋寡妇把小秋寡妇杀了,便喊了黑娃来问,黑娃抿着嘴,也不开腔,眼睛却湿润润的,带着浓浓的悲伤。 眼看不对劲,里正也管着什么寡妇门进不进的去了,直接带人闯了进去,直接闯到了小秋寡妇的屋子里,只见那小秋寡妇惨白着一张脸,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裤裆下一片血渍,好不吓人。 跟着去的有两个村里的老大娘,当即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神一变,极为微妙,拉着里正退出了屋子。 “里正啊,这可是大事儿啊!咱李家村清清白白的村子,老祖宗守了多少代人才传下来的的,咱可都是本本分分的良家子啊,断不可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啊!” 两个老大娘把事情这么跟里正一说,里正脸色黑沉黑沉的,想了半天,吩咐跟着来的几个人把秋家人都给看住了,这就带着两个大娘去找族长,也就是他老爹。 这种事儿,说实话,里正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里正那老熟透了的老爹,当了一辈子的族长,早把人心看的透透的,也不说要怎么处理,立刻就着急了族里的前辈,李姓以外的各家出一个男丁,组成了临时会议,会议讨论的结果便是,决不能让秋家那小寡妇一人坏了整个村子的德行,也算是给小辈的女娃一个出路,必须得把那不守妇道的小秋寡妇拿去浸猪笼。 结果一定,里正马上就派了人去秋家把小秋寡妇从床上拉了下来,绑了。 不顾老秋寡妇和黑娃的哭喊厮打,拖着带到了河边。 这刚刚还没从沐雪家卖鱼的事情中缓过神来,就出了这么一档子捅了天的大事。 很多人家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往河边跑去看热闹。 沐雪家因住的偏远,多半会儿都没得到信儿,还是她爹想着去老李家给他爹娘再送一尾鱼去,才得了信,那时节,沐雪已经去了镇上的路上。 却说,小秋寡妇被装在猪笼被人拉着去了河边,大家却不打算那么轻易就淹死她,非要她把那野男人的名字说出来。 沐雪匆匆忙忙跑到河边的时候,正看见黑娃在和绑着他娘的两三个大汉打架,他一个十来岁的小子力气再大,怎么弄得过八尺高的大汉,被两个汉子死死按住地上,一嘴一脸的土,红着眼睛野兽般嘶吼着。 正文 第九十二章 人命 沐雪挤在人群中,烈日之下秋寡妇披头散发缩卷在猪笼里,脸色白的吓人,也不求饶,只默默流泪,看起来狼狈又万分可怜。 猪笼的一半浸在河水里,她下半身泡在水里,淅淅沥沥小产的鲜血把滚滚河水染红一片,慢慢荡漾开来,看了让人心惊胆战。 老秋寡妇扑在猪笼上死死抠着竹片儿,不停的拍打着猪笼里的小秋寡妇,嘴里尖叫烂骂着让她说出野男人的名字,小秋寡妇死死闭着眼,眼泪顺着还算好看的脸庞如流下来,如个死人一般,一动不动任她打骂。 “日你的仙人板板啊,哪个天杀的龟儿子,敢做不敢当,钻裤裆的时候晓得快活,出了事就不敢出来承认……。” 老秋寡妇见她儿媳妇嘴硬,跳起脚看着围着的人群一通乱骂,眼睛刀子似的扫过村子里一个个汉子。 沐雪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没发现刘癞子的身影,不知道他是不是见事情败露,怕事儿躲了起来。 “雪儿,你来干啥,这不是什么好事儿,快家去。”李二嫂发现了人群中沐雪,几步靠过来,把她拉在身后,阻隔了她的视线。 沐雪心中挣扎,不知道该不该把刘癞子说出来,耳边嗡嗡嗡全是老秋寡妇赌天发誓恶毒的叫骂。 听老秋寡妇骂的难听,又字字句句指着村里的老壮爷们儿些,有些个暴脾气的老大娘就不乐意了: “我呸,自家做下不要脸的丑事还赖别人,哪个晓得你这骚娘们去哪儿勾搭的野男人,老秋家的,你可别拿屎盆子往咱村里的男人们头上扣,咱村上下几十年哪儿出过这种丑事,肯定是你家拿骚娘们去外面找的野男人……” “就是,咱村里的爷们可都是正经人,哪里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族长,我看别问了直接把她浸猪笼得了,这种女人死不足惜,留着只会是个祸害……” “别败坏了咱李家村的名声,咱村还有那么多没出门子的女娃呢,我呸,你个不要脸的*,都被你给连累了……”家里有女娃的人家更加憎恨小秋寡妇。 村里人异口同声,一门心思要让里正和族长把小秋寡妇这就活活淹死。 “娘,我晓得是谁害了黑娃的娘。”沐雪踮起脚,悄声在李二嫂耳边说。 “别瞎说。”李二嫂骇了一跳,一把捂住沐雪的嘴,慌张的左右看,见没人注意到,才松了一口气。 沐雪见人们把装有小秋寡妇的猪笼往河里推,心里着急,一把拉开李二嫂的手: “是刘…。” 她话还没落,就突然见黑娃挣脱了按住他的村民,跑到推他娘下河的大娘旁边,使劲把那大娘狠狠一推,扑通一声把她推倒在河边上,那大娘在半身倒在涌进河里,呛了河水,按着胸膛猛烈的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指着黑娃大骂。 黑娃只扒着猪笼声嘶力竭的朝秋寡妇大吼: “你为什么不说,他们要淹死你,你还护着他。”只见黑娃像发了疯一般,一双狭长的眼睛血红,死死拉住他娘的猪笼,回头冲站在岸边的里正喊道: “是刘癞子,是刘癞子害了我娘,你们怎么不去抓他?” “为什么只欺负我娘?” 哗,黑娃的话瞬间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大家左看右看,这才发现人群中并没有刘癞子的身影,更信了黑娃的话几分,大家想刘癞子肯定是看事情败露,害怕了,躲了起来,不然这等热闹,他怎么会不来凑一个呢?他那人,没事儿都要搅点事儿出来的,断没有村里这么大的响动,他还不知道的! 对,十有*那秋寡妇的野男人就是刘癞子了。 沐雪本来要喊出来,却被黑娃抢了先,便住了嘴,李二嫂害怕沐雪惹上麻烦,也不敢再停留看热闹了,拉着沐雪的手,心里慌慌的,往人群外挤。 “雪儿,走,跟娘家去,这种破事不是你该看的,别脏了眼睛。” 沐雪看村民们信了黑娃的话,为小秋寡妇提起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她娘手劲儿特别大,拉着她往外走,她最后回头,对上了黑娃那双疯狂充血的眼睛,心中猛跳两下,十分不安,这小子,是个心狠手辣的,若村民真把他娘活活淹死了,还不晓得他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心中带着不好的预感,沐雪被她娘强制拉回了家。 “雪儿姐,你有没有给我买花生糖回来?”黄小豆一见沐雪,连手都来不及擦就兴奋的窜出来。 “二姐,回来啦!”沐雪小舅妈坐在板凳上,招呼李二嫂,手下却不停,说话间就包好了一个皮蛋。 “小豆,洗了手,找你姐玩去。”李二嫂心情十分沉重,把黄小豆支了出去。 小舅妈陈美娟这才凑过来,神色不太自然,悄声问: “那个女人,死了吗?” 村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里正派人挨家挨户的通知,让人都去河边,一是要当着全村人的面处理这件事情,二是给村子里的妇人们敲个警钟,让她们看看不守妇道的下场,震撼住她们,不管寡妇不寡妇,都让人不敢胡乱来。 李二嫂回想了下当时的场景,脑子全是小秋寡妇被人装进猪笼往河里推的景象,可怜她命苦,摇摇头。 “那,偷人的野汉子找出来了吗?”把不守妇道的女人进浸猪笼的事,一直都是各个村里祖上传下来的老规矩,可这几十年来,也没真见着过,陈美娟一时来了兴趣,十分好奇的问。 李二嫂拿了围裙穿上,拉了跟板凳在一边,坐下来开始包皮蛋: “*不离十了,是村里的泼皮刘癞子。” “我呸!”陈美娟压低声音叫骂感叹: “女人就是命苦,二姐,你想她一个寡妇,都守了那么多年了,哪儿有守不住的,肯定是那破皮无赖缠着强破了她的身,害了她,幸好算是把人给逮出来了。” 小秋寡妇来沐雪家送过几次鸭蛋,陈美娟也是和她打过照面的,两人年纪差不多,不免会多说几句话,陈美娟见小秋寡妇随时寡妇却行事周到正派,说话也很有节制,她姐夫在家的时候,她都避讳着不进屋来,拿了鸭蛋来,只站在院子里,叫她二姐出去。 陈美娟心里对小秋寡妇的印象还是非常好的,又同情她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便更同情她几分,如今听说她出了这档子要命的事儿,自然就把罪过全想到了那男人身上。 实在是没有办法,想她一个弱女子,若那破皮无赖吊着她落了单,执意强了她,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李二嫂却不那么想,她亲眼看着秋寡妇她婆婆那般的折磨她,河水都淹到她脖子上,她也咬死牙不说出野男人的名字,想来他们是真有一腿。只是,这些她都是猜测,却不好跟陈美娟说,只道: “怕是不会那么顺利。” “这是怎么说的?原就是两个人才能做下的丑事,既晓得了野男人是谁,难道还能饶了他去?” 李二嫂一边飞快的包皮蛋,一边说: “你不晓得,那刘癞子在村里向来横行霸道贯了,他要是咬死了不承认,还真拿他没有办法。”李二嫂看着一脸气愤的陈美娟: “而且,他是里正的亲侄儿,只要秋寡妇不亲口指认他,里正自然能护着他周全。” “什么?”陈美娟惊讶: “秋寡妇还没开口?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脑子是不是进水了,那人把她害地那么惨,命都快没了,她竟还护着他?” 陈美娟只听到秋寡妇还护着那野男人,一时间气愤难当,直为秋寡妇叫不平。 不说李二嫂俩姑嫂在家里如何闲话,最终消息传来,秋寡妇终是没有亲口承认刘癞子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爹,里正又有意偏袒刘癞子,虽然黑娃哭着喊着就是刘癞子害了她娘,但并拿不出什么证据,里正让人把躲在家里的刘癞子叫了来,刘癞子全不顾以往与小秋寡妇的情谊,硬着脖子一口否认,头顶的癞子疙瘩都涨得红的发亮。 小秋寡妇闭着眼睛嘴巴,只一心求死,谁问都不开口,无奈,最后大家只能放了刘癞子,把秋寡妇给推下河里生生淹死了。 消息传来,沐雪正在吃饭,手中的筷子哐当一声掉在桌子上,一双大眼睛愣愣的,久久回不过神来,顾不得黄小豆还在桌子上,直接问她爹: “不是问出来那野男人是刘癞子了吗?为什么还要淹死黑娃的娘?” 李铁栓是李家村李家的一个壮丁,不能像李二嫂那样说走就走,须得留下来帮着里正处理事情,毕竟是一条人命,虽在村里大家都觉得她是活该,可李铁栓这心里实在是难受。 回到家来,李铁栓去洗了把连脸,沉默的坐在桌子边端起饭,也没什么心思吃,听了沐雪的文化,回头看了看她,头一次对她没有好脸色的道: “小孩子家家,乱问什么,吃饭!” 沐雪心里震惊,又见她爹心情不好,看桌上还有小舅妈,不得不给她爹留些脸面,也只能埋头夹菜吃饭,只是饭菜吃在嘴里却是一点儿味儿也没有。 晚间,沐雪去问李二嫂,李二嫂抱着她,唏嘘不已,小声道: “雪儿,这世道做女人难啊!出了事情,不管对错在谁身上,从来都是女人的错,今儿这事儿,即便找不出刘癞子来,黑娃娘也是一个死,就是找出来了,刘癞子承认了,黑娃娘还是一个死。” “为什么,娘?”沐雪心里发寒,便感觉身上有些冷,往她娘怀里靠了靠: “这明明不是黑娃娘一个人的错,凭什么要让她一个人背着?” 李二嫂抚摸着沐雪鸡蛋般光滑的脸庞,忧心忡忡,她闺女如此能干可人,往后也免不得要嫁人,去到别人家,若是遇着不好相与的婆婆小姑子,同样得受人磋揉,若是不能一举得男,苦日子还有得受呢! 只是这么想了一想,李二嫂就觉得心疼。 “风俗就是这样,雪儿,谁也没有办法。” 沐雪望着她娘一脸担忧的脸庞,却不得不信。 晚上她和黄小豆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只是同情秋寡妇,更是对这个时代对女人的不公感到愤怒,愤怒后却又感到深深的无力。 原来要毁了一个女人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别人想要她家的皮蛋方子,是不是可以随便找个人来毁了她的清白,就可以得逞? 沐雪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害怕,晚上就做起噩梦来,早上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有了秋寡妇这件事,沐雪家卖鱼挣钱的事就被村民抛到脑后去了,因为秋寡妇死得不光彩,尸体被黑娃和他奶哭着拉回家后,他们家也没做什么法事,当晚就上山挖了个坑把人给埋了。 往后几日,听村民说起黑娃都道他有些魔障了,看人的眼睛又冷又凶,怕人的狠!便是在村里横着走的刘癞子也被里正叫了去,交代一番,让他别和黑娃起了冲突,最好先到村外去躲一躲,看黑娃这架势,不定为了给他娘报仇,会找他做出什么事来。 刘癞子表面上不在意,却连夜收拾了东西避出了村子。 日子就这样过着,因为秋寡妇的死,村里的气氛却始终有些奇怪。 直到稻谷成熟,大家都忙起来,这事儿才渐渐让人丢开了去。 这日,沐雪正在厨房清点皮蛋,恰是和安老板约好交货的日子,她一边点,小舅妈和她娘就麻利的把点过的皮蛋整齐的码在箩筐里,一个箩筐能装上上百个皮蛋,这才装了五箩筐,就听见门口骂骂咧咧的吵吵声。 “二哥,二哥你在家没?” 沐雪听见她三爹李铁山的声音,下意识的哐当一声把厨房门关上,李二嫂忙站起身来,解下围裙走出去。 “三弟,你哥去割草去了,你有啥事啊?” 沐雪跟在她娘身后,从堂屋饶出门,看见李铁山满脸怒气站在院子里,手里拉着狗蛋,狗蛋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简直像个猪头。 “这是咋滴啦?”李二嫂见了面目全非的狗蛋,连忙跨过门槛,到院子里去。 李铁山心里有气,用力推了一把狗蛋,说: “二嫂,你看看你侄儿,被人打成什么样了,二哥呢,我找他一起给狗蛋撑腰去。” 如今沐雪家发达起来,她爹李铁栓侍弄的鱼塘了赚了那么多银子,他的地位一下子就在老李家高了好几个等级,如今她三爹有个啥事都喜欢来找她爹商量。 别说在李家,李铁栓在全村也都算是说得上话的人物了,镇里有个当大官的亲舅子,又和最大的酒楼安老板做着皮蛋买卖,如今又是头一个养成功了肥鱼。 沐雪有意把这些功劳都往她爹头上推,村里人并不知道沐雪她一个小女娃在其中起的作用,还都以为木鱼疙瘩的李铁栓突然开窍了,头脑精明起来,这才做成了几桩大买卖,赚了不少银子,如今可以说是村里的首富,怕是里正家都比不了了,不经对他尊敬起来。 如今,沐雪家和老李家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沐雪四爹一家又搬去了镇上,平日往来也少了,这关系也就渐渐淡了。倒是狗蛋作为李家唯一一根独苗,这几年对沐雪又颇为亲近,连带着李二嫂对他也有几分真心疼爱起来。 骤然见到被人揍得连亲爹亲娘都认不出来的狗蛋,李二嫂心里一紧,跑过去拉着狗蛋的手: “狗蛋,你这是咋了?谁把你打成这样啊?”这熊孩子平日里也挺能的呀,长得也黑壮黑壮的,怎么就给人打成了这样? 沐雪与程大夫混的久了,耳语目染,加上程大夫有心指导她,与人看病开方子皆不避讳,有时沐雪来了兴趣问上一句,他便细细讲给她听,只是沐雪满脑子除了赚钱对看病治人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这些年下来也学了个皮毛。 别看狗蛋脑袋肿成猪头,眼睛都找不着,但都是些表面伤,只是看着吓人罢了!沐雪看着委委屈屈,没甚精神耷拉着脑袋的狗蛋,差点没乐出声来。 “哪能有谁,二嫂,那黑娃不是人,对着狗蛋一个娃儿都能下死手,你瞧瞧他的脸,被打成啥样了!” 李铁山气愤的叫道: “二哥在哪儿割草呢,我去喊他回来,咱一定要给狗蛋讨个公道。” 这种事平日一般都是刘桂英出头,只是如今她又怀上了,把自己当成了老李家的重点保护对象,一想到黑娃那瘆人的眼光就浑身发麻,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叫李铁山带狗蛋来找沐雪爹一起去找黑娃算账,怎么说李铁栓的亲舅子还在镇里当着官呢! 这便是来借威借势来了。 沐雪两步走下去,盯着狗蛋的眼睛缝问道: “狗蛋,你平日不是常常跟着黑娃屁股后面耍嘛?他再混蛋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你吧?说说,你到底怎么惹到他了?” 狗蛋撇开脸,不敢看沐雪的眼睛。沐雪见他眼神四处躲闪就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回头对着急的李二嫂说: “娘,这事儿你别管了,不过是小孩子打架,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很严重,过几天保管他们就又耍到一处去了。” 李铁山瞪着沐雪: “二丫,狗蛋可是你弟弟,你怎么还帮着别人说话,你看看,看看狗蛋这脸肿的,这胳膊上的青红紫绿的淤青,这还不严重,咋,非要断胳膊短腿儿的才算严重啊?” 李铁山又对着李二嫂说: “二嫂,我只找我二哥,你说,他在哪里割草,我去寻他!” 沐雪被她三爹一通说,见他在气头上,知道听不进去话,也懒得跟他说,等她娘给她三爹指了路,眼看着她三爹气冲冲的往门外奔去,沐雪一把拽过狗蛋。 “娘,这事儿你别管,我和狗蛋说说话。” 直接把狗蛋拽到她屋里去,李二嫂不忍心,追过去,沐雪碰的一声把房门关了,把她娘关在外面。 狗蛋见自己彻底没了靠山,唯唯诺诺的站在沐雪屋子里,低着头。 “说吧,黑娃为啥打你?”沐雪抱着手盯着狗蛋。 狗蛋抬起那张猪脸,刚一张口就听沐雪冷冰冰的说: “你最好给我说实话,不然就是你爹把天王老子找了,怕也解决不了你这事儿,黑娃是个闷声不响的刺头儿,你以为他那么好说话?” 狗蛋显然已经被黑娃给打怕了,哆嗦了一下,终于说了实话。 原来因为黑娃脑袋瓜子比别人聪明,学什么都快,各种游戏也是玩得最好,不知不觉村里的男娃都以他为首,俨然成了村里的孩子王,如今他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村里的男娃不免会在家里听到大人恶言恶语的议论。 都是半大的小子,没有什么是非分辨的能力,见大人们都这样说,便学了起来,把黑娃他娘一口一个小婊子,臭婆娘的叫着,狗蛋不知为什么一直和黑娃不和,黑娃也不怎么带他耍,便有些怀恨在心,听见别人那么说,也跟着到处乱传乱说,还说的特别起劲。 这不,他和麻三打了个赌,赌他不敢当着黑娃的面叫骂黑娃娘,狗蛋为了逞能争一口气,不在一伙儿男娃面前输面子,今早喊住了要去地里收稻谷的黑娃,当面骂了他娘是不要脸的娼妇,他话音刚一落,黑娃二话不说,丢了镰刀,猛的窜了过去,把狗蛋扑倒在地抡起拳头狠狠揍起来。 直揍得狗蛋爹呀娘呀的乱叫,眼睛都睁不开,在旁边看热闹的男娃们吓的一锅风全跑光了。 只有麻三仗着平日里和黑娃关系好,颤着腿肚子上去劝黑娃,黑娃抬头一双血红的眼睛盯了麻三一眼,麻三顿时就闭了嘴吓尿了,也不管被黑娃死死按在地上的狗蛋,连滚带爬的跑了。 “所有,你就回去找你爹给你撑腰?”沐雪听了狗蛋的描述,磨着牙恨恨的问狗蛋。 狗蛋委屈的说: “我只不过骂了他娘一句,姐,你瞧瞧,他把我打成什么样了,往后我还怎么娶媳妇啊?” “你还惦记着娶媳妇,就你这傻样,瞎子都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你!” 沐雪心中来气,觉得黑娃娘死的那么惨,可以说是被全村人给逼死的,偏她这好堂弟好不知好歹,别人要笑话他也好,传他闲话也罢,都知道背着他点儿,狗蛋这还好,直接找上去,当面给人不痛快,揭人家的伤疤。 “黑娃没直接拿镰刀捅你,把你脑袋给割下来,你就偷着乐吧,走,跟我去给黑娃道歉去!” 沐雪看着猪头一样又想出头又傻缺的狗蛋,心里真说不出个什么滋味,若是她刚穿来的时候,以自己与他的恶劣关系,指定不会管他,巴不得他被黑娃下了黑手弄死才好。 但几年下来,这小子也没干啥坏事,即便在外面逗猫惹草的讨人厌,对她这个便宜姐姐倒也还是尊重,有时候还能为了她与他爹娘发狠呢! 沐雪这人吃软不吃硬,你对她好一分,她可以对你好三分,你对她坏上一分,她却能以十倍偿还回去。 黑娃心劲儿大,想到之前他吧狗蛋哄到大山上去,差点害死狗蛋的事儿,沐雪心里便有些打鼓,不得不对这事儿重视起来。 对待黑娃这种瑕疵必备,又有些狠劲儿小聪明的人,沐雪觉得还是把事情说开为好,不然指不定哪天他想到今天这事儿,心里不痛快了,暗地里给狗蛋使绊子,狗蛋怕是根本吃不消。 “姐,我不去,我不去!”狗蛋死死拉着沐雪屋里的木头柜子角,死都不愿去跟黑娃道歉。 “好哇,狗蛋,你真是出息了啊!”沐雪拉不动狗蛋,叉起腰,拿眼睛冷冷的似刀子般刮着他的脸: “自己做错了事儿,一点儿男子汉的担当都没有,还有脸去找你爹,找我爹撑腰,你到底害不害臊,要脸不要?” “我没错,是黑娃的错!”狗蛋犟着脸吼。 沐雪冷笑两声,走到狗蛋面前,几乎把眼睛贴在他脸上,吓得狗蛋一个劲儿往后躲。 “你没错,我问你,黑娃娘是不是你的长辈,她人都死了,你干嘛要去那么糟践她,传她的闲话?” “她死了是活该,谁让她偷野男人!”狗蛋不服气。 “李志军!”沐雪这下是真怒了,扬手啪的扇了狗蛋一大耳刮子,咬牙切齿的叫了他大名。 狗蛋被沐雪打懵了,放了抓柜子角的手,捂着红肿的脸。 “你要还认我这个姐,你就马上跟我去和黑娃道歉,不去道歉,你就马上给我滚出去!以为别让我再看见你!” “姐,我去不就是了,你干嘛还打我呀!” 狗蛋这一路都没哭,如今被事隔多年,好似又一瞬间回到了被沐雪按在河里拼命挣扎都挣扎不脱的场面,被沐雪这一打,豆大的泪珠从眼睛缝里流出来,忍不住哇哇的哭了起来。 “雪儿,狗蛋怎么了?”李二嫂听见哭声,不放心来敲门。 沐雪不回答,黑着脸拉着狗蛋的手,打开门,见她娘在门口一脸急切。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狗蛋…。” 不顾李二嫂话没说完,沐雪脚下飞快,拉着嚎啕大哭的狗蛋就一路跑了出去。 黑娃的娘被浸了猪笼,他奶也被气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村里却没有一个人去关心看望的,好似一沾上他们家,就会连自己也被人看轻,变成大家以为的那种不正经的人来。 每家的稻谷都收起来了,就他们家还剩下许多没有收,黑娃每天早上怀里揣两个馒头就去地里干一天,沐雪拉着哭得喘不过气的狗蛋在稻谷地里找到了黑娃。 “去,你去跟他道歉去!”沐雪出门的急,忘了带草帽,脸被太阳晒的通红,她瞧见黑娃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稻田里弯腰搁着稻谷,便推了狗蛋一把。 狗蛋磨磨蹭蹭的,十几步路的距离走了好几分钟,前面把他揍成猪头的黑娃让他害怕,后面是能提刀砍人的沐雪更使他害怕。 “黑娃哥。”狗娃站在黑娃家稻田的田埂上,蚊子一般叫了一声。 黑娃不理他,埋着头继续割他的稻谷。 狗蛋不知所措,就像打退堂鼓,沐雪走过去狠狠瞪了狗蛋一样,低声道: “瞧你这没出息的怂样儿,滚一边去!” 狗蛋如释重负,连忙退到沐雪背后,虽然他长得比沐雪高,比沐雪壮,不知道为什么躲在她身后,就莫名觉得很安全。 沐雪叫了黑娃一声,黑娃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是不理两人。 “姐,咱走吧!”狗蛋真的这辈子都不想和黑娃打交道了,他拉了拉沐雪的袖子。 “黑娃!”沐雪突然跳到稻田里,拦在黑娃面前,双脚突然陷入泥水之中,让人十分的不舒服。 黑娃抬头又看了沐雪一眼,依旧不开腔。侧了身去割旁边的稻谷。 沐雪按住他手中的镰刀吧,黝黑的镰刀被被太阳晒的滚烫。 黑娃抬头看着沐雪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里面只有真诚没有任何嘲弄: “你干什么,让开!” “狗蛋,你还愣着做啥?!”沐雪听到黑娃闷闷的声音,松了口气,连忙叫田根声的狗蛋。 狗蛋见躲不过去,只能也跳下田,朝着黑娃低头,喃喃的说: “黑娃哥,对不住,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说你娘。” 黑娃直起身子,眼神依旧冷冷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姐弟俩儿。 “黑娃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被身边的低气压弄的心里害怕,狗蛋怂了,连忙下小。 沐雪见黑娃还是不搭话,汗水从他黝黑稚嫩的脸庞流下来,生活的重担一下子让这个十岁的男娃成长起来。 “黑娃,狗蛋没心没肺,嘴上没个把门,你把他揍成猪头,算是便宜他了。”沐雪不得不为狗蛋开口: “大人们的事儿跟小孩没关系,你打了狗蛋这一遭,他也吸取了教训,看在他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就别和他计较了,好吗?” “那我该和谁计较,该恨谁去?”黑娃盯着沐雪,阴沉沉的问。 狗蛋听了觉得大热天后背发冷,赶忙朝沐雪身边缩了缩。 沐雪直视黑娃黝黑的眼睛,半天才喃喃的狠心说: “要恨,就恨这世道吧!” 黑娃听了愣了一下,低头思索起来,半响,突然对沐雪说: “你们走吧。” 沐雪知道狗蛋这事儿在黑娃心里算是了了,按着狗蛋给黑娃弯了个腰,艰难的移动双脚,上了岸。 走了两步,沐雪回头,看黑娃还愣愣的站在稻田中间,消瘦的肩膀看起来那么不堪重负。 “黑娃!”沐雪突然心软,冲他背影喊道: “你到我家来帮着我爹养鱼吧,我每月给你开工钱,卖了鱼也与你分层。” 黑娃背对着沐雪,一动不动,半响才生硬的吐出两个字: “不用!” 狗蛋只觉得这气氛让人压抑害怕的紧,连忙拉了沐雪催促道: “姐,咱快走吧!” 等沐雪和狗蛋回到家,她三爹还真把他爹找了来,但沐雪爹这次却并没有听她三爹的。 “黑娃娘死的可怜勒,留下黑娃和他奶相依为命,那孩子更是可怜,想来他心里憋着火,狗蛋挨两下揍了怎么了,咱不能上赶着去欺负一个孤儿啊!” 沐雪并狗蛋就听到她爹和李铁山讲道理。 “爹,你别去找黑娃哥了,咱家去吧!”狗蛋跑上去拉住和二爹争得面红耳赤的自家爹。 “狗蛋,你到哪儿去了?你脸怎么了,怎么肿得更高了!” 李铁山见二哥不给他出头,十分生气,又放了些狠话,才被狗蛋硬拉着回去了。 秋收之后,除了狗蛋这事儿,黑娃也没在村里惹出什么麻烦来,沐雪便渐渐把这桩事儿给忘了。想着如今她家小舅妈和黄小豆都在她家长期住着,家里的皮蛋在厨房,睡觉的床底下这样堆着也不是个办法,干脆和她爹娘商量了趁着秋天天气凉爽,另选地起新房子。 一家人商量之后,觉得这小茅屋休憩的房子是有些不够用了,便张罗着修新房的事情来。 首先是新房子的选址,沐雪说服她爹娘在村子口,离进村大路很近的地方买了块地,一来方便每月安老板的马车牛车来拉皮蛋,每次安老板七八辆牛车排着长队摇摇晃晃吱吱嘎嘎的穿过整个村子,把人们羡慕的要死,如今不用进村,免了好长一节路不说,还能省了村民们的红眼皮。 再一个,沐雪作为一个现代人,骨子里一直坚信“要想富先修路”这样的观念,对新房子的交通便利上十分看重。 第三个,她已经看好了,在她买的那块地后面,有几亩特别好的上等地,她见识了秋寡妇被人们联合着逼死的场面,心里就更加看重银子了,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她顾不得那么许多,迫不及待的想要把烟草试着种起来,这是来银子最快最多的买卖,只有有了银子把自家的身份给抬起来,别人才不敢随意践踏欺负。 可惜的是她娘没给她生个亲兄弟,不然好好培养出来,考个学,当个一官半职的,也能有个依靠,若是以后有了那黑心的想坏她的清白,也要掂量掂量。 说干就敢,沐雪家招了人,以每亩二十两的银子买了那边连着的八亩地,用一亩来建房子,其余的下了草灰养起来,等到开春种烟草。 村里谁都晓得沐雪家卖鱼挣了大钱,听说要建新房子了,也没什么说道,只不过暗里羡慕一把。 却不知沐雪家那么豪气,一口气建了六大间青瓦房,另外还不算单独的厨房、茅房、杂物房。 当初李二嫂原只打算还是建三间房,沐雪却说要建就建个好的,直接拍板子定了,至少也要建六间。 李二嫂扒着手指算也觉得这么多房,他们家统共才三个然,加上黄小豆母女,也住不了那么多,简直有些浪费了,沐雪却十分坚持,说以后空起来的房间会有大用处,李二嫂拗不过沐雪,想着银子也是她挣得,便只得依了她。 却说沐雪家房子建的轰轰烈烈,全村人几乎都来帮忙,他们家不仅给帮忙的人发工钱,还管着比酒席还好的饭菜,谁都乐意去帮一把。 房子建了一半,消失两个多月的刘癞子终于又回村了。 不晓得他从哪儿弄来件半新不旧的绸缎褂子,穿在身上,得意得不得了,只见他抄着手,东晃西晃,晃到沐雪家新房子的地方,指手画脚一番,赖着混了一顿肉。 同样在沐雪家帮忙抬木架子的黑娃,当即见了刘癞子眼神就变得奇怪起来,也不过一瞬间,他压下眼中浓浓的恨意,像个没事人一样,还是跟着大人们干活。 当晚,大家在沐雪家干活干累了,又吃了肉,睡得正香,突然就听见刘癞子惊爪爪的叫喊。 “杀人啦,杀人啦!” “你个小杂种,看我不弄死你!” 刘癞子隔壁的大叔并两个儿子,撞开刘癞子家的门,冲进去,只见刘癞子躺在床上,黑娃骑坐在他身上,手里握着一把尖刀,捅进了刘癞子的肚子。 刘癞子在睡梦中被黑娃捅了,反应也快,马上死死拉住黑娃的手,不然他捅第二刀,但黑娃杀红了眼,人随小力气却大的厉害,第二刀也插了一半在刘癞子肚子上。 大叔两个儿子都还没成亲,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吓得软了脚,一屁股墩在地上。 “快,快去把黑娃拉下来。” 还是大叔先镇定下来,踹了两个儿子的屁股,又喊又叫,喊来了其余的人,才一起把黑娃制住了。 那一夜,听说刘癞子捂着肚子上两个窟窿痛的满地打滚,里正赶来了才赶快叫人把刘癞子送去了镇上。 沐雪家离的远没被惊动,当夜,里正看着自己的亲侄儿成了血人,半死不活,就算刘癞子如何不争气,毕竟是他妹妹留下的唯一血脉,还没正经生下个一儿半女就被个十岁的黑娃捅成了这样,要是断了气,他妹妹家不是断子绝孙了吗? 里正不顾黑娃奶低声下气的哀求,一脚踹开黑娃奶,气的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威胁到要把黑娃送官,让他给他侄儿刘癞子赔命! 当下里正叫人把黑娃绑了,拉倒里正自己家的柴房关了起来,等着天一亮就把他送官,让他赔命。 第二天一早,村民们没去沐雪家上工,纷纷跑到里正家想看热闹,走着走着,噶西安里正家的大门口上挂着个什么东西,麻麻杂杂的看不实在,在半空中晃荡着。 等近了一看,老天爷啊! 那大门悬梁下挂着的竟是黑娃的奶,老秋寡妇!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家事喜事 刘癞子被黑娃捅了两刀,肚子上的血窟窿咕咕往外冒血,却没伤着要害,看着吓死个人,送到镇上经过大夫的抢救,倒也保下一条命。 大家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小秋寡妇才被大家浸猪笼没几个月,老秋寡妇又上吊自杀了,老秋家唯一的血脉黑娃背了杀人的名头,要被里正送官,这厢,村里的人谈论起来,纷纷摇头可惜道:老秋家怕是要绝种了,可怜着嘞! 且说里正家小儿媳妇第二天一打开门,见门外围着好些人指指点点,虽说她平日也不耐烦刘癞子,没把他当过正经亲戚处,见着了也没给过一个好脸子,可他毕竟是家里死去小姑的唯一血脉,如今他遭人暗算不晓得保不保得住命还两说,公爹和婆婆为着他这事儿,闹腾了一夜,他们这些小辈也没有睡好,这一大早的便心里憋了气,绷着个脸。 “一大早没事干啊?看什么看,都散了!” 里正小儿媳妇想到等会子还要跟着婆婆去镇上看那不争气的刘癞子,就心里烦躁,连忙朝围着的村民摆手。 “柱子媳妇,你往上看。”人群中平日跟她关系还算好的媳妇子,哆哆嗦嗦的指了指她头顶。 里正家小儿媳妇疑惑的抬头一看: “娘啊!” 一声惊叫,声音拖的老长,差点把她的魂给吓掉了。 “这,这,是谁啊?” 里正小儿媳妇只见头顶一双脚晃晃丢丢,却看不清那人的脸,一个死人吊在她家房梁上。 等到惊动了家里人,大伙儿跑出来一看,见是黑娃的奶,颤巍巍的族长便当即黑了脸,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旁边的里正,里正气的一口老血喷到嗓子眼儿,为了保持他里正的颜面,却不得不生生咽下去。 里正大儿子招呼人把老秋寡妇从房梁下放下来,见身体硬邦邦的,显然已经在这儿吊了一晚上了。 “怕是,黑娃被里正家抓走,她才想不开上里正家上吊哩!”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可不是哩,你想想,她也算是正命苦,前头两个儿子都早早死了,留下个儿媳妇却不是个好的,守不住偷了汉子,好歹还留着黑娃一丝血脉,可如今黑娃捅了刘癞子,里正死活是不依,要把他抓去送官,这可不是要了老秋家的命呢!” “就是,按说那刘癞子就是活该,里正也是看在他是自家亲侄儿的份上才偏帮着他吧,活活逼死了老秋家的,这事儿啊,里正家算是摊上了……” 刘癞子死个舅子不承认小秋寡妇肚子里的娃是他的,但村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早认定了他是小秋寡妇的野男人,如今黑娃捅他两刀,也是为了给自己娘报仇哩!原就是他活该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和刘癞子比起来,大家自然是偏向黑娃家的,一个两个的便当着里正族长的面议论起来,都道是里偏心,逼死了黑娃的奶。 族长听了村民的议论,一张老脸绷紧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见老秋寡妇的尸体被放了下来,拄着拐一步一步进了屋子,同时把他儿子里正也叫了进去。 “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儿?” 老秋寡妇的尸体被抬进了里正家的院子,他们把大院门一关,高高的围墙就把村里的人全都隔在了门外面,任谁伸长了脖子也看不着,听不着。 大家又围了一会儿,想起还要去沐雪家干活呢,也就三三两两散了。 里正瞧着他爹浑浊的老眼里装满怒火,心里也有气,却不敢跟他爹硬顶,闷声说: “爹说咋办就咋办!” 族长举起拐用力在里正身上打了两下,还是不解气: “你都多大的人了?这几十年的里正是白当了?一点儿子事闹的惊天动地,如今还闹出了人命来,你还等着我给你擦屁股啊?” 爹教训儿子,断没有还嘴还手的道理,里正只能生受了,心里却恨上了黑娃。 族长疲惫的坐回椅子上,长叹一口气: “卖个棺材板子,找人好生把那秋家的老娘们安葬了。”这些年族长其实已经不怎么管村里的事儿了,如今一操心就觉得心累: “秋家那小子也放出来吧!” “凭啥?” 里正鼓起眼睛:“癞子还在镇上医馆躺着呢?他可是你亲外孙。” “大夫不是说了嘛,死不了的!”提起他这亲外甥,族长就一肚子气,也不知道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全家出了个这样一个不着四六的混蛋,偏他老子娘死的早,他又不能不管他。 里正还是不愿意妥协: “那癞子不就白挨那小子两刀了?” “咋?人家老秋家的把命都给抵上了,你还想抓着她家小子不放吗?”族长大吼一声: “你看不出来吗?老秋家的为啥来咱家吊死了,不就是为了救她孙子,给癞子赔命来了吗?你还想把他们家赶尽杀绝了啊?也不怕村里人一人一口唾沫就把你给淹死!” “往后,你还怎么在村里当这个里正,怎么在村里混?” 老族长比他儿子看的明白: “我早就说了,我人老了,管不动了,让你多费点子心,把癞子好好给管管,你倒好,不说平常劝着点他,还任由他胡来,借着你里正的势耀在村里横行霸道,你看他如今成了个什么混蛋玩意儿?惹出了多大的麻烦!” “他再混蛋,也是咱妹妹留下的血脉。”里正小声反驳。 “别废话了,赶紧把老秋家那小子给放了,那小子心劲儿狠着哩,不声不响的,在村里等了这么些时日,只等癞子一回村,就直接上门去杀人,咱别去招惹他!”族长道。 里正不服气冷哼: “我还怕他?不过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瓜娃子。” “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是不是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好使了?”族长火了。 里正再不乐意,也不能不听他爹的,只得找人去买了副薄棺材,将老秋寡妇给殓了。 黑娃被人放了出来,晓得他奶为了救他,拿命抵了刘癞子,一时接受不了,伏在棺材上嚎啕大哭,痛痛快快哭过一场之后,第二天便不见了人影,至此在李家村消失了。 谁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儿了。 十月一场大暴雨,老秋家的土房子没人住,被雨水给冲垮了半边,端墙断梁的,看起来好不凄惨,人们从他家门口经过,经不住摇头叹息,这老秋家可算是彻底完蛋了。 沐雪听了这件事儿,心中一阵悲凉,村民们偶尔谈论起黑娃只道他小小年纪心狠手毒,沐雪却只觉得他可怜,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给毁了,自己亲娘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被如此屈辱折磨的死去,要是她,指不定就只是报复刘癞子一人那么简单了,肯定是要买几大包毒药下到村里的水井,将所有逼迫杀死自己亲娘的人们全部给药死的。 如此这般想来,沐雪倒觉得黑娃比她自己还要善良几分。 这年过年,家里出了三桩喜事。 一是沐雪家的房子赶着在十一月建好了,六间宽敞的青瓦房一字排开,又比照着里正家垒砌了高高的围墙,路面用青石板铺了路,看起来好不气派。 腊月十六,难道是个出大太阳的好日子,沐雪家便选在那一日搬新家。 大舅妈这半年从沐雪家赚了好几十两银子,心里头高兴,也大方了一回,她自己出木料让沐雪大舅和黄姥爷一起给打了整套的家具,用红布绑着,一路招招摇摇的抬了过来。 自从鱼塘里的鱼卖了钱,沐雪爹一颗心全扑到了鱼塘,再没出去做过木活,这厢大舅妈的新家具送了来,倒是皆大欢喜。 第二桩便是沐雪表哥黄平川,在正月里与那绣娘家的小娘子完了亲,沐雪大舅妈有了银子也不小气了,把酒席给办得热热闹闹的,又给小两口在镇上租了个铺子,开起了刺绣铺子,铺子后面的两间房是买下来的。 这一番大出血,大舅妈手里赚的银子基本就给掏空了,好在她看着家里那一大群鸭子,想到每个月卖鸭蛋能从沐雪家赚好几两银子,顿时又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沐雪和她娘商量了,年前她大舅妈打来一整套新家具少说也好七八两银子,虽然人工费可以免,但木料也得三四两才够买,于是在表哥成亲那天,亲手给包了是十两银子的礼。 两锭小银子用红布包起来,亲手交到大舅妈手中的。当着那么多人,大舅妈又忙,也没打开来瞧,晚间,等宾客都散了,收拾好了锅碗瓢盆,大舅妈才得空从怀里摸出来瞧一眼。 一层层解开红布,在昏暗的油灯下,大舅妈见手心躺着亮光光两小锭雪花银,一时惊的张大了嘴,跑到床边用力掐了把累摊的大舅。 “他爹,你瞧瞧,这是菊花送的礼呢,可是十两银子?” 忙了一天也累了一天的黄万友吃痛,不情愿的睁开沉重的眼皮,一瞬间就被举在面前的银子给吸引了。 “你说二妹咋这么大方哩,这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咱给平哥小两口租那铺子才不过十两银子呢,啧啧…。”张开芬激动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或是二妹见咱家这遭为这平哥儿的亲事把老本都掏出去了,有心拉咱一把。你快把银子收起来,别浪费了二妹一番好意。” 张开芬忙把银子重新用红布包好,想到沐雪家那一排气派的大房子,又问: “你说,二妹她到底是赚了多少银子啊?那般的大房子说建就建,全是给的现银,一分都没拖欠呢!凡是村里人要来帮忙的,管吃不说,还另给算了工钱,啧啧,怕是整个镇子都没那么豪气的庄稼人了!” “你管那么多干啥?咱只要一门心思跟着二妹好好干不就行了。”黄万友困的要命,翻身又闭上了眼。 从这次往后,沐雪大舅妈家对沐雪家又亲热了许多,往来间也更加频繁起来,黄姥姥看他们姑嫂和乐,也跟着和乐。 这第三桩喜事,其实跟沐雪家也没甚关系,但始终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她们家表面还是得跟着乐一乐。 却是沐雪表哥平哥儿成家不几天,沐雪三婶的肚子就发动了,不过半天就生下个白胖的小子。 老李家自从铁蛋出生就在没添得有新人,如今铁蛋翻了年都八岁了,刘桂英又给老李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可不喜得李老头李老太合不拢嘴。 沐雪爹听了也高兴,就似自己得了儿子一般,在屋里欢喜的团团转,直说要好好送个大礼给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小侄儿。 沐雪是没什么感触的,表面却不得不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 她娘李二嫂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倒也说不准,只是拉着沐雪又去了金银铺子,给这刚出生的小子买了个银锁,却比满哥儿的那个小了一半。 沐雪猜她娘心里怕是也是有些疙瘩的,毕竟她在李家没生得了有儿子,本来就仗着生了儿子感觉高人一等的三婶,如今时隔多年又生了儿子,可不把人膈应的慌嘛! 他们家如今虽是赚了银子,可在这生儿子的事儿上,可能她爹娘还真没这个福分。 要是李家除了老三两口子,最高兴的人算是沐雪大姑李春花了。 她得了信儿,第二天就从镇上巴巴的跑了来,抱着三婶家的小儿子舍不得撒手,左一个夸右一个亲的,就好像是她生了儿子一般。 沐雪不晓得的是,其实她三婶刘桂英这一胎还没生下来,大姑李春花就和她奶暗地里商量好了,若是刘桂英这胎生了儿子,她就把这儿子给过继到罗家去,拿去给她罗家当儿子。 如今她大女儿秋梅嫁的远,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娘家,小女儿过几年再出了门,怕就他们两口子守着个猪肉铺子过日子了,怪没意思的。 如今,要是把老三这小儿子过继到了她家,日子可不就有指望了吗? 别说李春花,就是沐雪姑父罗屠夫在看了这小侄儿,都稀罕的不得了,用那油腻腻的杀猪大手摸了又摸,恨不得马上就抱回家去。 为着这般念头,沐雪大姑在洗三这日便大方了一回,直接给送了一两银子的礼,这样沐雪家那值二两银子的银锁也就不那么显眼了,而且她四爹风风光光拖家带口的回来,也给送了一堆银手镯。 这日,可把沐雪三婶刘桂英得意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她头上缠着月子护额,抱着儿子坐在床上,瞧着这满屋子都来看她儿子的亲戚,心里想:论你再有能耐再能赚银子又怎么样,还不是生不出儿子来。 全家都围着新生儿看,不免就把狗蛋给冷落了,沐雪悄悄退出刘桂英那见门窗紧闭的屋子,感觉终于能畅快呼吸一口空气了,转眼就见狗蛋拉着铁蛋坐在院子石凳上嘀咕什么。 “姐。”狗蛋见沐雪出来,胖乎乎的脸蛋带着怒气把她叫过去,拉起埋头缩颈的铁蛋的手臂,把袖子往上一撸: “你看铁蛋的手臂。” 沐雪挨着铁蛋坐在冰凉的石凳上,看他消瘦的白皙手臂上,布满了不少淤青,新旧都有,有掐的,有拧的,看起来让人触目惊心。 “铁蛋,谁给你弄的?”沐雪脸色变得严肃,一把拉过铁蛋的手臂,心中隐隐怒火。 铁蛋不说话,用劲儿抽他的手臂,埋着头,一副呆呆的模样,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也没了什么神采。 狗蛋小时候的确贯是会欺负铁蛋,但心里晓得铁蛋是他兄弟,从没有下过重手黑手,长大后,没一起耍两年,铁蛋又随他爹娘搬去了镇上。 这久不久的见一回,狗蛋对铁蛋倒比以往更加亲热。见他受了人欺负,狗蛋这当哥哥的,心里就为他着急起来。 “你倒是说呀,到底是谁给你弄的,告诉哥,哥帮你去打他,包管打得他哭爹喊娘,求爹爹拜奶奶。” “狗蛋,你别摇他。”沐雪见狗蛋急得双手狠摇铁蛋的肩膀,铁蛋就像个木偶,任他摇晃。 “姐,你看他,一竿子打不出个屁,活该被人欺负,你倒是说啊!” 沐雪瞪了毛手毛脚的狗蛋一眼,蹲下去,双手捧着铁蛋的脸,盯着她乌溜溜的眼睛,认真的问: “铁蛋,你还认得我吗?” 铁蛋木木的点点头。 “我是谁?”沐雪耐心的问。 铁蛋费了老半天劲儿才张开,小声吐出一个字: “姐。” “你看看,他是谁?”沐雪指着旁边的狗蛋问。 之前大家都混在一起,只顾着高兴,谁也没怎么注意铁蛋,这一番细看,沐雪才觉得铁蛋不太对劲,即便他有自闭症不爱说话,可小时候那双滴溜溜的眼睛也是转的飞快,十分有机灵劲儿的,可不是这样的木偶。 狗蛋气呼呼的瞪着铁蛋,铁蛋慢悠悠的抬头,看了看狗蛋,又不说话了。 “你小子,连我都不认得了?!”狗蛋又咋咋呼呼的喊起来。 “你给我闭嘴,别吵!”沐雪忍不住又瞪了一眼狗蛋,狗蛋很不服气,抱着双手,气哼哼的瞪着铁蛋。 沐雪拉起铁蛋另外一只胳膊,把袖子往上一撸,倒吸一口气,也是密密麻麻青红紫绿的伤痕。 只看了一眼,沐雪眼中就蓄起泪花,她小心的把袖子给铁蛋放下来,尽量不弄疼他。 然后弯下腰,颤抖着手,把铁蛋的裤管给卷起来,不出所料,双腿上也满是新旧交错的伤痕。 沐雪倒吸一口冷气,强按心里的怒火,盯着铁蛋无动于衷,傻愣愣的小脸,她这才注意的八岁的铁蛋几乎比十岁的狗蛋矮了一个头,长的又瘦又小,哪里还有之前在家虎头虎脑的可爱劲儿。 狗蛋看了铁蛋身上的伤疤,也经不住张大了嘴巴,他在家最多也就挨他娘几下,每次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哪里舍得真把他打痛。 “铁蛋,你这身上是你爹给打的吗?”不知道为什么,沐雪脑子里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四爹。 铁蛋愣愣的,半天才摇摇头。 “那就是你娘,是四婶打的你吗?”狗蛋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就说: “你等着,她敢打我们老李家的种,我告诉爷去,看爷不收拾她!” “你给我消停着点!”沐雪一把拉住冲动的狗蛋,转头又去看铁蛋的眼睛,想了想,心中一沉,问他: “是不是你院子里,那个弟弟给你打的?” 铁蛋这次不摇头了,也不点头,就那么傻愣愣的望着沐雪不说话,整个人看起来跟木偶没什么区别。 沐雪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四爹和那东家的寡妇闺女搞在了一起,他们一家又都住在人家院子里,靠着人家的铺子吃饭,铁蛋有病不爱说话,肯定是那寡妇的儿子看铁蛋好欺负,这才把他弄得满身是伤。 “姐,你说的是谁?是哪个混蛋小子?”狗蛋摩拳擦掌,一副马上就要冲上去揍人的架势。 沐雪不理他,起身牵起铁蛋的手,对狗蛋说: “狗蛋,你去,找个由子,把四婶叫出来。” “叫四婶做什么,我们去找那混蛋小子给铁蛋报仇去吧!” “叫你去就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沐雪不信她四婶日日和铁蛋处一块,会看不到铁蛋身上的伤,往日在李家一起住着的时候,她都容不得任何一个人说一句铁蛋,断没有自己亲儿子被别人打成了这副鬼样子,还忍气吞声不声张的,这里面肯定有着什么她不晓得的事儿。 狗蛋跑到他娘的屋里把王大梅拽了出来: “狗蛋,啥事儿啊?这火急火燎的。” 沐雪等她四婶王大梅靠近了,便把铁蛋拉起来站好,当着她四婶的面,把铁蛋的袖子往上一撸,一截青青紫紫的胳膊就露了出来,直直的横在王大梅面前。 王大梅顿时没了声儿,沐雪死死盯着她的脸,听到了她吞口水的声音,看她脸上浮现出痛苦隐忍的表情,随机深吸一口,啥话也没说,把铁蛋手臂上的袖子放下来,吸了吸鼻子对沐雪说: “二丫,婶儿知道你是个好的,这是咱家的私事儿,你就别管了。” 说着牵着铁蛋的手,两人就往里屋去了。 “姐,你看她!”狗蛋给憋坏了,望了一眼也沉默着什么话都不说的沐雪,一甩手,丢下一句: “我找爷去!”就蹬蹬蹬跑开了。 沐雪仰头看看天,冬日里晴朗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云彩全被凌冽的寒风吹散了,化作偏偏雪花撒在大地上,屋顶上还留着些积雪,被太阳一晒,散发着冰冷晶莹的颜色。 村民都说今年下了雪,可是好兆头,来年定是个大丰收。 这天底下没有不疼自己儿子的亲娘,沐雪在她四婶眼中看到的痛苦一点儿做不得假,猜来猜去,无非一个结果,全都是因着她四爹罢了! 自古读书人最是薄情,怕是她四爹在镇子上住了些日子,就被迷花了眼,看不上他这乡下婆娘,和傻乎乎的儿子了。 沐雪穿着她娘亲手做的棉袄,里面塞了满满的上等棉絮,身上暖暖的,心里却冰凉一片。 她深深呼吸两口冷空气,走进里屋,正听见狗蛋在她爷面前告状,她四爹浑不在意的对她爷说: “那是东家的孙子,比铁蛋还小上一岁哩,平日里两个孩子一起玩耍,哪有不磕着碰着的,这也值当个事儿来说?” 狗蛋见他爷被四爹说服,不住的点头,也不把这事儿放在心里,着急的脸都涨红了。 沐雪走过去按了按狗蛋的肩膀,心里一计较,扬起一个笑,对她爷说: “爷,你瞧狗蛋这过了年也十岁了,原先四爹在家的时候还能管着点儿他,逼着他认两个字,如今四爹一家搬到镇上去了,他怕是认得的那几个字全给忘了。” “之前,听说爷就想送狗蛋去念书,怎么这事儿没成呢?” “姐,我在说铁蛋的事儿呢,你怎么扯到我身上了?”狗蛋一听要是送他去念书,就觉得头痛。 李老头被沐雪勾起话头,狠狠瞪了一眼狗蛋: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根本不是念书那块料,有那银子给他念书,还不如把银子凑起来买块地,他这一辈子就只配在地里侍弄!” 李铁忠见老爹说起了别的事儿,心里松了一口气。 “侍弄地就侍弄地,我才不耐烦念那劳什子的破书!”狗蛋跟他爷顶着干。 沐雪转动眼珠,好心好意劝李老头: “爷,书可不是那么好念的,贵在坚持才好,这狗蛋才念几天啊,他说不念你们就不让他念了呀?” “这可不信,他可是咱老李家的长孙,往后咱老李家还指望这他起个带头作用,好好把家个撑起来呢!怎能依着他小孩子心性,就不给念了呢!” 李老头也觉得沐雪说的在理,只听她又说: “这样吧,我们二房来出狗蛋念书的银子和开销,咱好好的把狗蛋送去镇上最好的夫子那儿去念书,怎么样?” “你们家来出这个钱?”李老头伸了脖子,盯着沐雪,他晓得他大儿子家挣了钱,可他们表面是孝顺他,只怕心里对他们得怨恨积累下不少,不该他们出的,他们可是精明的一个铜板也不愿意出的,不管他家老婆子去怎么闹腾,说不给就是不给。 怎么,如今这么好心要给狗蛋出念学的银子? 那可是笔大花销,光是束脩,好一些的夫子都要收三四两,更别说纸墨笔砚了。 “爷,咱爹娘没生得有儿子,一直拿狗蛋当亲儿子呢,往后狗蛋出息了,咱也跟着高兴不是,不过是出点银子,咱还出的起。” 李老头说: “你一个小女娃能做的了你家的主?”李老头想,他儿子李铁栓倒还好说话,就是他二儿媳妇跟他们家老婆子和老三家的没少结梁子,她怕不能答应。 “爷只管放心,只要你答应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姐,姐,你可别把我往火坑里推啊,我不想念书啊!”狗蛋见沐雪和他爷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敲定了下来,急的满头是汗。 “你别打岔!”沐雪没好气的拧了狗蛋一把,望了一眼一直坐在不开腔的李铁忠,说: “四爹,如今你们家铁蛋在哪家夫子家里上学呀?我看可以让狗蛋和铁蛋做个伴,也去同一个夫子哪儿上学吧,这样,他们兄弟彼此也有个照应。” 其实一开始李铁忠也是很疼铁蛋的,毕竟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随有些毛病,长得也虎头虎脑的十分惹人喜欢。 自从搬到镇上去后,掌柜家的秀文却对他百般勾引,一次他忍不住和她干了一场,从此那寡妇就黏上了他甩也甩不掉了。 加上那秀文又没下过地,一直在家养着,养了一身白肉,会的花样也多,不多几次,李铁忠便真的迷恋上了她,把自己的糟糠之妻王大梅给冷落了。 前个月,那秀文跟他说她好像怀了他的娃了,顿时把个李铁忠吓的七魂丢了六魂,还剩下一魂,勉强撑着喘口气。 秀文依靠他怀里,眼睛万种风情,软绵绵的说:“忠哥,你别怕,这是我自己愿意的,你那傻儿子怕没什么用,你等着,我给你生个聪明儿子来,往后咱一家亲亲热热的过日子。” 李铁忠被秀文花言巧语几分拨弄,渐渐的信了她的话,还真等着她给他重新生个正常的好儿子哩,自然是不将铁蛋放在眼里了。 这不,他已经不让铁蛋去夫子那儿上学了,只对王大梅说: “他连话都说不清楚,还念什么念,去了学里也是别人讥笑欺负,还不如好好呆在家里。” 沐雪三句两句句句给李铁忠下套子,最后让李老头拍了板,就让狗蛋和铁蛋一起去上学,往后狗蛋就寄住在李铁忠家里,这伙食费也由沐雪来掏。 “姐,你真是害死我了!” 狗蛋见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和沐雪出来,气的哇哇大叫。 沐雪拉着气急败坏的狗蛋到角落里,对他说: “我晓得你不耐烦念书,我让你去镇上念书也是让你去帮着点铁蛋,你怎么脑子就转不过弯儿来?” “我念书,跟帮铁蛋有什么关系?”狗蛋心里苦。 沐雪认真的看着狗蛋,交代: “你也瞧见了,铁蛋被人给欺负成那样,他爹娘也不管,我猜想肯定是他们院子那个寡妇的儿子干的,往后你白天和铁蛋一起上学,晚上就和铁蛋一起睡觉,可不能离了眼,脑子放聪明点儿,可不能再让人欺负了他去。” 狗蛋愣愣的看着沐雪,反应不过来,沐雪恨铁不成钢,踮起脚敲了下他脑袋: “你这长得牛高马大的,怎么就不长长脑子,我的话,你听明白没有?” 狗蛋眼睛一亮,脑瓜子突然灵光了: “姐的意思是,才不管我念不念的好书,只是去保护铁蛋的。” “你放心,只要有人敢欺负铁蛋,我就大拳头揍不死他!” 沐雪无语,可能狗蛋真的天生不是读书的命: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但你念书我也花了那么多银子,多少你还是学点墨水在肚子里,别让姐的银子打了水漂。” 一脸兴奋的狗蛋,突然苦了脸,不情愿的说: “那我只能尽力了,反正你是晓得的,我可念不好书。” 沐雪白了他一眼,转身准备去找她娘把这事儿跟她说一声。 狗蛋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在村里混蛋惯了,她就不信还打不过那小寡妇的儿子了。 且狗蛋又不是四爹的儿子,即便是把那寡妇的儿子打了,怕他也要顾着点三爹三婶她爷她奶的面子,不敢把够单子怎么样。 铁蛋身边多了狗蛋,至少能让人多少放点心了。 却说沐雪大姑李春花好不容易把刘桂英生得大胖小子放到床上,就迫不及待拉着李老太到里屋说悄悄话去了。 “娘,我看老三这新得的小子跟我投缘的很呢。”李春华凑在李老太耳边,喜滋滋的说: “之前我跟说的,想把他过继到我家去的事儿,你跟老三两口子说了没有?” 李老太歪着嘴巴,脸上也掩不住高兴,拍着李春花的手: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吧,这事儿包在娘身上,等会子我就去跟他们说。” “哎呀,娘,我这心里痒痒着,才刚我看二弟妹也出去了,屋里如今只有老三他们两口子了,你这就去说说吧!” “瞧你,真是八辈子没见过儿子,怎么那么心急。”李老太笑着起身,说了一句李春花,见她满眼放光,也不吊着了,这就去找老三两口子。 “你大姑家如今铺子里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好,她又没得个儿子,等到冬梅嫁了出去,他们两口子守着铺子也怪可怜的,你把小儿子过继了去,也别舍不得,他只是去享福了,看你大姐夫那喜欢劲儿,保证是天天顿顿的大肥肉给喂着,可比跟着你们整天在地里忙活来的好。”李老太去了刘桂英屋里,就当起了说客。 “而且,你们这把年纪了都能怀上,指不定过些时候又能怀上一个呢!” 李铁山似乎被他娘说动了,也跟着点头,就要答应下来,老四不是挺能的吗?还在镇上买了房子! 哼,他的儿子都不用花一个铜钱的,生下来就能成镇里人,去镇上住房子,往后姐夫家的肉铺也是他的,可不必老四有出息。 “哎呀,娘,这娃才生下来几天呢,你说这事儿还是等娃断了奶再提吧,我这心里如今有些舍不得。”一向见钱眼开的刘桂英突然这么说。 “有什么舍不得的,他去了你大姐家你随时都可以去看嘛!又不是见不着面了。”李老太道。 刘桂英今天也不晓得吃错了什么药,就是不给准话: “娘勒,如今你就让他在我身边多呆几天吧,往后若真过继出去了,见着我也只能喊声舅妈了,我这心里不得劲儿。” “娘,你别急,她刚生了孩子,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来,我来劝劝她。”眼看李老太要生气,李铁山连忙出来打圆场。 等李老太黑着脸一走,李铁山马上跳起来骂刘桂英不知好歹,刘桂英抱在宝贝儿子,冷着眼,等李铁山骂够了,才狠狠在他身上拧了一把。 “到底是我傻还是你傻?” 刘桂英压低声音道: “你这个没出息的,只盯着大姐家的肉铺,我问你那肉铺一年能赚几个银子?” “你再睁大眼睛瞧瞧,好生瞧瞧二哥二嫂家,他们一娘能挣多少银子,跟二哥家比起来,大姐家的铺子算个屁!” “你什么意思?”李铁山被刘桂英一通骂,骂懵了。 刘桂英悄声说: “我觉得咱家这儿子如果要过继出去了,不如过继给二哥。” “这才一年,你看二哥家修的那大青瓦房,看二哥家那鱼塘,还有那皮蛋声音,那样不是挣大钱的,怕是二哥家挣一年抵得上大姐家挣十年的了。” 刘桂英亲了亲睡着了的儿子,笑得一脸得意: “二哥家也没生有儿子,咱要是把儿子过继给他,往后他们家的产业不全都是咱们的吗?” “可,大姐他们毕竟是镇里人呢!”李铁山心心念念想要脱离农村,像他四弟那样。 “你傻呀,等儿子长大了,当了家,拿着二哥家的银子,还嫌镇里买不到房子吗?”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丑事 刘桂英两口子商量好了要把新得的小儿子过继给沐雪家,好继承沐雪家的家业,便几次都找借口拒了李老太想把小儿子过继给大姐的提议。 两口子暗地里做着美梦呢,觉得自己这儿子生下来就是个享福的命,以后要是去了沐雪家,可不得天天大鱼大肉吃喝着,大青瓦房住着,手里捏着鱼塘和皮蛋买卖,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美呢,这般美美的想着,刘桂英就更觉得她这儿子有福气,给取了个小名叫福哥儿。 李老太给闺女李春花当说客被老三两口子拒了几回,李春花自己就有些着急了,亲自提了块大肥肉,又买了几尺布给刘桂英送来。 “哟,福哥儿吃奶呢!”李春花熟门熟路的推开刘桂英的房门,见刘桂英坐在床上正撩着衣服,福哥儿含着奶头吧唧吧唧吸的正欢。 “大姐来了,快坐。”刘桂英见着李春花手中那块大肥肉,热情地招呼。 李春花把肉和布放在桌子上,凑过去盯着福哥儿看,不过二十来天,福哥儿又长大了一圈,脸蛋也张开了,白白胖胖的,双手捧着刘桂英的*认真使劲的吸奶,小模样要多招人喜欢就有多招人。李春花恨不得这就把他给抱家去养着。 刘桂英见李春花盯着看,她这袒胸露乳的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有了几分得意,把胸脯挺了挺。 “你这快出月子了吧?”李春花忍不住上手摸了摸福哥儿的小脚,问刘桂英。 “后天就满月了。” “娘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的咋样了?”李春花直接又问。 “你姐夫天天在家里念叨,觉得福哥儿和咱有缘的很,想好了,你出月子的时候,咱就把这事儿一起给办了。也该给福哥儿取个大名了。” 刘桂英见福哥儿吃饱了,把衣服拉了下来,心道过继这事儿她左拖右拖都拖了一个月了,咋也不见二哥二嫂来问一声,大姐倒是问的勤,可她心里还是惦记着二哥家的肥肉,大姐家也不错,但和二哥家比那就差远了。 “大姐别急呀,你看他多小点,我再养养吧,怎么着过了百天,再谈过继这事儿也不迟。”刘桂英又找借口。 李春花见自己都亲自来了,刘桂英还找借口推脱,这三番五次的不免要多想,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之前不是说好了过了满月就给办事吗?如今你咋又改口了?等过了百天,是不是还想着满周岁再说?怎么,拿你姐当猴儿耍着呢?” 刘桂英见李春花来了气,低头去逗福哥儿,却是不怕她的。 心道,谁稀罕你那猪肉铺子,等她福哥儿去了二哥家,那鱼塘的鱼儿一年卖一遭也够在镇上买铺子的了,你家那铺子还不知道有没有把契书从典当铺子赎回来没呢!在她面前充什么大胖子啊! 见刘桂英不答话,似乎真很不乐意,李春花不得自己找了台阶下,软了声音哄着她道: “弟妹,你放心,福哥儿去了咱家,咱指定拿他当亲儿子对待,哦,不,他只要一改了姓,就是咱的亲生儿子。” “你姐夫说了,咱家那铺子房子往后都是留给他的,等到他长到四五岁上,就送他去夫子那里念学,他跟着咱可不比跟着你享福啊?你是福哥儿的亲娘,难道还不指望福哥儿过得好?” 刘桂英见一向鼻孔朝天的李春花低声下气的服小,心里免不得得意痛苦,抬头说: “那是,咱家这福哥儿是个享福的命!” “那咱可就说好了!后天我就带你姐夫一起来接他。”李春花以为刘桂英答应了,立马笑开了花。 “大姐,福哥儿也不定跟着你才能享福啊!二哥家,如今不也挺好的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家想儿子想了十来年了,不也没如愿嘛!” “你想把福哥儿过继给牛儿?”李春花顿时变了脸色,她说呢,一向向钱看的刘桂英怎么会左右都拒了她,何况她还说了另给她五两银子的辛苦费,原来是盯上了老二家。 刘桂英假装看不到李春花脸上的怒气,解释说: “毕竟二哥也姓李,和福哥儿爹是亲兄弟呢,福哥儿去了二哥家也还是咱李家的娃,去了你家,可就得改姓罗了。” “再说,二哥家就在村里住着,咱两家也隔得近,我要是想福哥儿了,啥时候都可以跑上一腿子,去二哥家看看去。” 李春花压着心中的火气,耐着性子又和刘桂英说道了几句,见她爱答不理,左推右推,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想把福哥儿过继给她弟弟李铁栓。 也是,如今牛儿家发达起来了,一年赚的就抵了人家一辈子的干法,这三弟妹一贯是个爱财如命的货,可不是眼红了。 李春花心里气不过,从刘桂英屋里出来,马上就赶去了沐雪家,她倒要亲口问问,这过继福哥儿的事,到底是他牛儿又这个想法要和她争,还是刘桂英那个贱货自己一厢情愿琢磨的。 这不过年不过节,李春花就急冲冲的跑到了沐雪家,且脸色还不大好,秋风黑脸的,不想是来串门子,倒像是来讨债的。 沐雪见她爹娘都去了堂屋,也丢下手中的皮蛋,舀水洗了手,连忙跟着跑去,看看这大姑又要搞什么鬼。 李春花喝了口水,拿眼睛瞟着沐雪家宽敞明亮的大堂屋,虽不是头一次来,但看着他们家这一溜儿排开的六大间青瓦房,还是忍不住震惊。 这上上下下,进出村子,他们家的大房子就那么杵在大道边上,谁往边上经过都经不住要感叹羡慕一番。 一会子,李二嫂把李铁栓喊了回来。 这大姐今日也是奇怪,来了也不说有什么事儿,只黑着一张大饼脸,说要找她弟弟问句要紧的话。李二嫂不经提起十二分的小心,生怕她又要挖什么坑,给自家男人跳。 “大姐,你来了。”李铁栓喘着粗气,把手中的镰刀一放,高兴的招呼李春花。他这是刚从鱼塘那边回来呢,如今闺女又往鱼塘放了一千尾草鱼,他可不得精心伺候好了。 “牛儿,我问你,你是不是跟三弟他们说要过继他们家的福哥儿?” 李铁栓屁股还没挨在板凳上,就听李春花兴师问罪的问。 沐雪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望了望她爹娘,见他们也是一脸的惊讶。 “牛儿,你这可是不地道了,凡事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这福哥儿还没生下来的时候,我可就早早跟咱娘说了,福哥儿是要过继到我罗家去的,你怎么也厚实脸皮的跑来横插一杠子?” 李春花见李铁栓没开腔,以为他真有心要过继福哥儿,火气也上来了: “怎么说我还是你姐,小时候没少抱你背你,就是自己不吃也把粮食省下来给你吃,你这下发达了就忘恩负义起来了啊?” “大姐,你别急,咱什么时候说过要过继福哥儿了,这全是没影子的事儿啊!” 李铁栓被李春花说的出了一脑门的汗,眼见她就要站起来指着他鼻子骂了,赶忙摆手解释。 这噼里啪啦一通,李二嫂这下也理顺了李春花的话,跟着惊讶的说: “大姐,你从哪儿听得消息,肯定是人家胡说八道,信不得的。” 李春花瞪了李二嫂一眼,拿出大姑子的款儿来: “胡说八道,狗蛋娘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我说菊花,你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把主意打到了福哥儿身上,你还要不要点脸?是不是如今,你们发达了,行起事来就不管不顾了,觉得家里你们成了老大,没人管得着了呀?” “不是,不是,大姐你别生气。”眼睛李二嫂才说了一句就被李春花狠狠骂了,李铁栓急了。 沐雪心里冷笑,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是大姑想过继三爹家的福哥儿啊! 不过听大姑这意思,怎么三婶还说她们家也要过继福哥儿啊?她可从来没听爹娘说起过。 “我能不生气吗?这过继的事儿说的好好子的,你偏要来和我争,今儿,你无论如何得给我个说法。” 且不说李春花这无头无脑的跑到沐雪家好一通闹腾,李二嫂和李铁栓费了多大的口舌才将她给稳住,不管沐雪爹娘如何否认,就只差指天发誓了,李春花走时还是半信半疑的。 “真是莫名其妙,好好坐在家里都惹了一身骚。”沐雪冲着李春花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吐糟。 晚间,家里吃饭,在饭桌子上谈起这个事儿,李二嫂一肚子委屈,只怕大姐李春花还以为这事儿是她挑唆着干的哩,于是忍不住跟沐雪小舅妈陈美娟抱怨几句。 “姐夫,这事儿是你提出来的吗?”陈美娟觉得不可能空穴来风,人家都找到家里来了,肯定是她二姐家有人透露了口风出去的。 如今看她二姐生气的样儿,肯定不是她了,指不定就是她姐夫看了福哥儿长的好,想到他自己没有儿子就有了什么想法。 “这事儿,我可是想都没想过。”李铁栓连忙否认: “福哥儿是山子的亲身儿子,我怎么好给他夺了去。” “那就奇怪了,我在屋里听着你大姑姐的意思,这话是福哥儿娘亲口承认的呢,你们家要是没人有这个意思,这话时怎么传出去的啊?” 陈美娟还是觉得可能是她姐夫私下说的,肯能是她姐姐不同意,如今才不敢说实话。 于是她安慰李二嫂说:“其实也没什么,你们家反正也没儿子,如果福哥儿娘愿意,倒真可以把福哥儿过继过来,反正他们家不是还有狗蛋嘛!” “娟儿,你快别说了,如今只是听了一些风言风语,你看她大姑那模样,简直像要吃人一样,咱家要真过继了福哥儿,她还不得把咱恨个半死。”李二嫂心烦意乱。 陈美娟不以为意: “二姐,你管她那么多干什么,你又不在她家锅里抓饭吃,她想过继福哥儿是她的事儿,这全凭自己的本事。” 陈美娟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事儿,劝李二嫂: “听那口气,福哥儿娘并不想把福哥儿过继给她家,反倒是看中了你家呢!二姐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雪儿想想,她娘家没得个兄弟,往后出了门子在婆家也说不出话来。” “反正福哥儿还小,你把他抱过来养着,他就是你亲儿子,是雪儿的亲弟弟。” “不行,不行,还是别和大姐争了,大姐看中了福哥儿呢。”李铁栓不同意,他虽也想要儿子,却不想和自家大姐把关系搞僵了。 “姐,什么是过继呀?”黄小豆听大人们说话,吧唧吧唧嚼着嘴里的肉,睁着一双小眼睛好奇的问沐雪。 “过继就是把别人家的孩子拿回家当自家孩子养。” 沐雪听着她小舅妈和娘闲话,反正她是不愿意过继福哥儿的,倒不是说福哥儿不好,主要是福哥儿她爹娘难缠,要真过继了来,怕是一辈子都给他们两个牛皮糖黏上了,甩都甩不掉,他爹娘要真想过继,选谁也不能选福哥儿,最好是选个家里爹娘老子,爷奶叔伯都死绝了才好呢,免得日后麻烦。 “姑姑家不是有雪儿姐了,为什么还要过继别人家的孩子啊?”黄小豆问她娘。 “你姑姑家没有儿子啊。”沐雪随口一答,用筷子在盘子里挑瘦肉丝。 “娘,那把咱家雨哥儿过继给姑姑吧!”黄小豆人小也天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一下子就让饭桌子上几个大人都僵住了,气氛一时尴尬的狠。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大人说话你瞎掺和什么。”陈美娟尴尬得都不敢去看李二嫂的眼睛,连忙打了黄小豆一下。 黄小豆不服气,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又说: “姑姑家有的是空屋子,又天天有肉吃,雨哥来当姑姑的儿子不好吗?我还可以天天看着雨哥儿呢!” 李二嫂不知道该怎么接黄小豆的话,说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只得干笑几声。 沐雪给黄小豆夹了一筷子肉,笑着说: “傻小豆,把雨哥儿过继到了咱家,那你爹娘可就没得儿子了。” “这样呀?”黄小豆望了望她娘,见她娘正瞪着她看,马上小声的说: “那还是不过继的好。” 桌子上一时间没人说话,碗筷碰撞的声音,沐雪突然把筷子一放,看着大家说: “爹,娘,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即是你们的女儿也是你们的儿子,以后你们老了,家里自然有我撑着哩!” “雪儿,晓得你能干,可你毕竟年纪大了,还是要出门子的,往后你爹娘......”陈美娟倒是真心为她二姐着急,她二姐什么都好,就是在这生儿子的事儿上载了跟头。 沐雪摇头,笑着说: “小舅妈在,这你倒是不用担心。”她又看着自家爹娘说: “我准备一辈子都陪着爹娘,不出门子。” “你说的什么胡话!”李二嫂一听就急了,眼里含了泪花,总觉得自己没给沐雪生个兄弟帮衬,很是对不住她,如今这个家有这般光景,想来全是他们夫妻两没本事,逼得自家闺女不得不过早就立了起来。 “娘,你别急啊,咱家有房有地又有银子,到时候选个好的听话的招上门来,又给你当女婿又给你当儿子,且不更好?” 李二嫂本来心里有些悲伤,听沐雪这么一说,突然就笑了,心一下子就放宽了去,是呢,她家有的是银子,实在不行招个上门女婿就是,何必去费神过继什么儿子,惹出一大堆的麻烦: “瞧你说些什么,也不害臊,快吃你的饭。”李二嫂嗔怪的瞪了一眼沐雪。 沐雪只是笑,见她爹闷声不开腔,又转脸扬起个灿烂的笑脸问他: “爹爹,你说女儿的主意好不好?” 李铁栓本来就没想过继什么儿子,只要一家子和乐,就比什么都好。 见闺女问过来,他只有乐呵呵的点头。 如此这件事,沐雪她们就放下了。 却说刘桂英出月子这日,李春花又来了,这次她可没那么好脸子了,直接把沐雪家对过继福哥儿没意思的事甩给刘桂英,言语之间是,你别以为你家福哥儿多金贵,谁都能看得上,要上赶着来过继,也就她家看在是亲戚的份上,才来怎么说一嘴,你要是识相就赶快把福哥儿过继给我,不然你就等着福哥儿跟着你当一辈子泥腿子,过苦日子去吧! 两姑嫂在屋子里嘀咕了半天,你来我往,闹得十分不愉快,虽然李春花话说的那么明白了,可刘桂英还是觉得沐雪家会对福哥儿感兴趣,指不定是晓得了李春花想过继她家福哥儿,怕与她面子上过不去,故意说不想过继她们家福哥儿呢! 这般一想,刘桂英反倒是怪上了李春花,觉得大姐李春花阻挡了她家福哥儿去二哥家享福,说的话也很是难听。 两人这样闹了一场,便是几个月没了来往。 又过了些日子,刘桂英还是没见沐雪家来提过继的事儿,心里便有些打鼓,让李铁山去探探李铁栓的口气。没想到,李铁山刚起了个话头子,就被自家二哥给拒绝了,说他们家根本想过继什么儿子,只想守着闺女沐雪过日子。 李铁山回来跟刘桂英这么一学,气得刘桂英把碗都给摔了,转眼看见福哥儿脖子上带着的银锁子,原本被一盆冷水浇灭的心思又有些死灰复燃。 她心想:今年二丫那死丫头就十二了,最多不过十五就要出门子了,她就不信他们家会舍得不过继福哥儿,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二哥两口子往后的家业没人继承? 李铁山又全刘桂英干脆把福哥儿过继给大姐得了,刘桂英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让再等等。 直到六月里的一天,李家发生了一场大变故,刘桂英这才彻底歇了要把福哥儿过继给沐雪家的心思。 这年三月,沐雪在她家后面挑了一块肥地,把烟草种子播下去开始育苗,育苗的二十多天里,沐雪天天亲自去地里浇水,观察温度,就连她娘也是不给沾手的。 毕竟是头一次种植,而且这时候又没有大棚薄膜,也没有那么多的杀虫剂,农药,这烟草种不种的起来还不好说,幸好这里的土壤条件够好,温度的事宜,不然沐雪半点把握也没有,是不敢轻易下手的,毕竟她积累了三四年,手里的种子也才那么点儿,要是全给浪费了可不得哭死。 辛苦紧张了一个月后,看到地里的烟草苗长到了半米来高,青青秀秀的,叶子上也没什么虫子眼儿,沐雪提起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她招呼了整日围着鱼塘忙活的李铁栓,选了一亩地势最好,土壤最肥的地,亲自指导着细细用铁锹犁了地、又垒了行,这才小心翼翼的把烟草苗移栽过去。 李铁栓看着烟草苗,觉得它说草不像草,说树又不像树,反正不像任何一种见过的庄稼,又见闺女比宝贝银子还要宝贝它,心里纳闷的很,免不得就会问上一句。 沐雪早就想好了借口,只说这是镇上荣和堂程大夫提供种子,让帮着种的药材,金贵着呢,千万可得小心着点。 如此,还就真堵住了李铁栓的嘴,他们村里的庄稼人天生对大夫有一种敬畏之心,听沐雪说地里种的是能治病救命的珍贵药材,李铁栓便更加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伺候着。 又过两个月,沐雪家载种的烟草成片成片的长起来了,因为是野生烟草的种子,沐雪瞧着比她在课本图片里看到的烟草长得还要高些,叶子也更大,凑近了去闻,还没成熟就能闻到一股子辛辣苦涩的味道。 她又把她爹从鱼塘喊了回来,这才连她娘也出动了,一家三口都去地里给烟草打顶,把烟叶顶部的花蕾和花序全部摘去。 一来小舅妈要在家里赶着包皮蛋,二来沐雪也有自己的私心,不愿意过早把烟草的事儿摊到明面来。 光看她选的地,全部在她家大房子高围墙后面,就是为了避着人眼,一连将附近的几亩地全给卖了下来,可即便如此,村里有那些好事的,绕道经过也瞧见了她家载种的烟草,好奇的去看,却看不出个究竟,回去一说,大家都好奇的很。 这回却没人早早的嘲笑沐雪家了,纷纷猜测沐雪家这大肥地里载的是个啥玩意儿。 六月底,天天大太阳,沐雪看着她家地里长势很好的烟草心里忍不住欣喜,掰着手指算算,八月底应该就可以丰收了。 不想,沐雪还没盼来丰收,却盼来了老李家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 这日,她又不顾炎热,带了草帽又去烟草地里查看,黄小豆急急忙忙的跑来寻她。 “姐,你快回老家去,听说你们老家出大事了。”黄小豆上气不接下气的,脸色焦急: “姑姑和姑父已经先去了,是狗蛋哥来报的信,非要让你去呢!” 沐雪拿汗巾擦了脸上的汗,她如今一门心思全部扑在烟草上,根本没有操老李家的闲心。 “没事,我爹娘去了就行。” 沐雪不理,转身又要去钻烟草地,黄小豆拉住她: “狗蛋哥说让你去铁蛋撑腰呢,说铁蛋都快没娘了,要被人欺负死了。”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沐雪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可能是狗蛋那咋呼玩意儿夸大其词,虽黄小豆劝得着急的不得了,自己都快蹦起来,沐雪还是仔细查看了一番地里的烟草,没发现有什么病变虫子,才慢腾腾的回家洗了脸,换了身衣服往老李家走去。 走到门口,发觉她们老家大白天的把院门关的死死的,偶尔里面能听到一丝哭声。 沐雪心道奇怪,这哭声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啊,倒有些像她三婶王大梅。 狗蛋听到敲门声飞快的跑来开门,见门口站在的是沐雪,一把把她拉进去,砰的一声又把院子门关上,用木栓栓好。 “姐,你可算是来了,这才咱可要跟铁蛋撑腰,不然他就死定了。” 沐雪见狗蛋说的严重,呲牙咧嘴得一张黑胖脸都气扭曲了。 “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沐雪一边往里走,一边问狗蛋。 “就是那个混蛋小子的娘,她不要脸,她要抢......” 狗蛋话还没说完,沐雪就见着堂屋里挤满了人,其中最不该出现的人典当铺的陈掌柜,并他那寡妇闺女都在哩。他们两个都背对着沐雪,等到沐雪走到前面一看,嘿,那寡妇怀里还抱着个小婴儿。 旁边四婶坐在椅子上抱着铁蛋悲切痛苦的哭着,她四爹的眼睛只盯着陈寡妇和她怀里的小婴儿,全然不顾快哭断气的王大梅。 她爷奶坐在上方,脸色不好看,坐在陈寡妇旁边的陈掌柜脸上更不好看。挨着陈掌柜站着的小孩一看狗蛋进来,就拿眼睛狠狠瞪着他,自己挺着胸脯仰着头,一副趾高气扬的欠揍模样。 狗蛋一看那小孩的眼睛瞪过来,就抡起拳头马上想冲过去揍他,沐雪没留意想阻止狗蛋的时候,狗蛋已经冲过去了。 幸好刘桂英眼明手快,一把扯住狗蛋的胳膊,往他屁股上抬腿就是一脚: “你给我老实点!” “娘,那小子瞪我,你看我不打死他,他抢了四爹,抢了铁蛋的爹哩!”狗蛋脑子天生缺根筋,越是长大却越没有小时候那么会看人眼色了。 可能是这几年生活好了,沐雪家也搬了出去,他也不用动脑子跟人抢东西吃了,这便越长越笨了。 “切,谁耐烦抢那傻子的爹,是他爹自己不要他了。”陈寡妇的儿子冲着狗蛋得意的吼,还不忘奚落的望一眼任由王大梅抱着木呆呆没什么反应的铁蛋。 沐雪看他爹娘站在一边,脸色复杂难看,却不好插手四爹惹出来的破事,他们也是被老李头叫回来撑场面的,只见沐雪爹娘站在了四婶王大梅身后,沐雪便晓得他们家如今还是帮着四婶的。 至于三爹三婶两人倒纯粹是看热闹的,他们两家表面不显,但沐雪总觉得她三爹对四爹有种敌意,往日在家的时候,每每爷奶夸了一句四爹,三爹要么是撇嘴要么是唱反调。 “铁忠爹,如今,这事儿,你看着该怎么办吧!”陈掌柜谁也不看,只盯着李家的大家长李老头。 “还能咋办,娃都有了。”刘桂英这算是看上老四的热闹了,也不嫌事儿大,沐雪爷都谨慎的没敢随便搭口,她倒是跳出来先说了话。 沐雪也站在四婶背后去,挨着她娘,只听见那陈寡妇也带着哭腔说: “李大娘,李大爷,我和忠哥是真心相好的,他答应了要娶我的,不然我也不敢生下这小子来呀,只是如今,您这孙子都已经生下来了,也塞不回去了,难道你们就那么狠心眼睁睁看着他别人叫野种长大吗?” “生得是个小子?”沐雪见她奶绷着的脸突然松动了,探了探身,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欢喜。 李老头听了生硬的咳嗽两声,李老太不自然的又端起长辈架子,坐了回去,眼睛却一直盯着陈寡妇怀里的小婴儿。 “李大娘,是个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小子呢!”陈寡妇舔着脸,说到健康几个字飞快的看了一眼傻愣愣的铁蛋。 “什么也别说了,你们老李家今天不拿出个办法来,我也只有报官了。”陈掌柜极力表现出恼怒的样子,凶巴巴的对脸都抬不起来的李铁忠说“ “我瞧你是好的,顾你来我家铺子帮忙,工钱给的足足的,又低价卖了家里的屋子给你,你倒好,转头就打起了我闺女的主意,如今还把孩子都给整出来了,你这个恩将仇报的混蛋,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陈掌柜就把他手里的喝水的碗砸到李铁忠身上去。 一直低着头沉默的李铁忠突然抬了头,几步跑到王大梅身边跪下,抱着她的腿: “大梅,大梅,你帮帮我,帮帮我吧,只有你能帮我了,我要是被送了官,只有一条死路啊!” 沐雪看着她四爹,只觉得恶心的想吐,又看着拿着孩子逼到家里来做张做乔的陈寡妇,喊打喊杀的陈掌柜,上方只盯着陈寡妇怀中孙子看的李老太,还有冷眼旁观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三爹两口子,沐雪只觉得站在这挤满人的屋子里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她爹娘虽为她四婶气愤,可李铁忠毕竟是她爹的亲弟弟,而且如今那寡妇又生下了儿子,确实不尴不尬的站在屋子里。 沐雪拉过狗蛋,冲到了院子里。 “我让你看着点铁蛋,帮着他,你就是怎么看着的?” 沐雪恼怒狗蛋: “你一天天跟人家一个屋檐下住着,眼睁睁看着那寡妇的肚子大起来,你怎么都不回家说一声啊?” 狗蛋没头没脑被沐雪骂了一顿,气呼呼的说: “这关我什么事儿啊!我把铁蛋保护的好着呢,那臭小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去看看铁蛋,看他身上还有伤没有,为什么要骂我呀?” 沐雪伸出一根手指狠狠戳了一下狗蛋的脑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呀!真是有够笨的!你和他们住了那么久,就没看出来那寡妇和四爹有一腿?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把四爹勾引了去,害的铁蛋没了爹?” 狗蛋张大了嘴,半天反驳不出来,最后喃喃的说: “我.....我上哪儿知道去?那个臭婆娘平日对我和铁蛋都挺好的啊!” 沐雪狠狠的瞪了狗蛋一眼,这个傻小子,根本没开窍,哪儿能指望他啊! “你去,去把铁蛋带出来。”沐雪觉得自己犯不着跟狗蛋这缺根筋的熊孩子生气,不管铁蛋真傻假傻,让他就那么当面听着看着屋里那处恶心的把戏,怕他心里也不好受。 狗蛋懊恼,觉得自己没有早早发现陈寡妇那贱女人的把戏,正觉得对不起铁蛋,听了沐雪的话,便真气咻咻的进去把铁蛋领了出来。 三人也不管屋里的人如何闹翻天,沐雪打开院子门,把狗蛋和铁蛋都领到了她家去,然后拿出家里早上剩下的馒头给热了热,又切了两个皮蛋拌上辣子,端出去,让狗蛋两人就着馒头吃。 中午,沐雪爹娘也没家来,沐雪便领着黄小豆做了饭,切了一大块肉顿得烂烂的,炒了两个素菜,招呼了小舅妈和狗蛋铁蛋吃饭。 小舅妈不知道沐雪老家发生了什么事儿,便问了一嘴,沐雪看铁蛋拿着筷子夹肉吃,根本没什么反应,心中叹了一口气,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小舅妈楞了神,看着铁蛋久久无法开口说话,只一个劲儿给铁蛋夹菜夹肉。 天快黑了,沐雪爹娘才回来,一起来的还有她四爹李铁忠,沐雪看着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心里恨的牙痒痒,他是来接铁蛋的。 沐雪推了推狗蛋说: “狗蛋,你也跟四爹去镇上吧,明日不是还要上学嘛!” 狗蛋撅起嘴就不乐意,沐雪悄悄在他耳边说: “你去多看着点铁蛋和四婶,要是四爹对他们不好,记得马上回来报信。” 狗蛋眼睛一亮,这才死皮赖脸的跟着李铁忠一起去了。 等人走光了,沐雪这才想起来问问她娘,四爹这事儿到底是个怎么解决法。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过继吧 李二嫂尤还记得当年媒婆领了王家大娘来李家相看的时候,她婆婆李老太挽着王家大娘的手,脸上笑成一朵花,说的话是那一个动听,行的事是那一个亲热。 说什么你家闺女要是嫁过来,虽是儿媳,我却当把她亲闺女养。又道,我家老四可是村里头一个出息的,家里一直供着考学,一遭考上了,你家闺女也跟着飞黄腾达,跑不了一个官太太云云。 王大梅刚来他们家的时候,梳着辫子低着头,斯斯文文的,毕竟是祖上出过秀才的人家,全不是刘桂英那般咋咋乎乎的,老四也那会子卯足了劲儿考学,小两口蜜里调油,羡煞了村人不少年轻媳妇子。 往事历历在目,就如昨日发生的一般。 李二嫂见闺女还巴巴等着听下文,不觉深深叹了口气,才把结果告诉了沐雪。 如今虽然李铁忠早就放弃了考学做官这条路,还做下这等丑事,但他毕竟是老李家的小儿子,李老太放在心尖尖上的幺儿,哪儿有不给他遮掩的道理。 李老头虽生气,可毕竟那寡妇给生了亲孙子,碍着四儿媳在面前没敢上前去看一眼,心里半是恼怒半是欢喜,哪里会向着生了个傻儿子的儿媳妇。 加上那陈掌柜拿出架势来,咄咄逼人,最后委屈的也只能是沐雪四婶王大梅了。 沐雪听说老李家商量来商量去竟让那陈寡妇进了门,还得了个平妻的名头,往后和她四爹四婶三人共同生活在一起,顿时觉得怒血往上倒涌,翻江倒海整个人都不好了。 “四婶娘家都是死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就没一个站出来的?” 沐雪扒拉着李二嫂的手臂,心道,他李铁忠读书书不成,种地力气不够,贯会使些小聪明小手段,除了那张还算周正的脸能看看,他到底有啥能耐啊,那陈寡妇就那么饥渴难耐,瞧上了他? 且她四婶在家的时候也不是个老实的,每回家里有那糟心的事就跟着他男人把事儿撇的远远的,能得好处的事儿却也是半分不让的,怎么就让个寡妇欺负成这样了? “她娘老子前两年早生病死了,留下几个兄弟,都娶了媳妇各自成了家,又不是什么能得利的事儿,谁耐烦来管?”李二嫂细细给沐雪掰扯: “若真逼急了,老四那混蛋指不定就休了你四婶,重新去娶那陈寡妇,到头来一个遭人休弃的妹子,你说他们家兄弟谁乐意白养一张嘴呢?” “都说女人命如浮萍,你四婶啊前半辈子也算是过得舒适,这要是他们家没搬到镇上去,也就出不了这档子事儿了,不定能和你四爹在家和和美美的把日子过下去……” 沐雪见她娘也只是一个劲儿感叹女人不易,却没多少话语去指责四爹李铁忠,就只晓得如今这世道对女人苛刻,千错万错,最终皆是女人的错。 同样的一桩事儿,村里的秋寡妇怀了孩子被村民生生淹死了,黑娃想为她报仇还弄了个家破人亡,再看她四爹,把寡妇肚子弄大了,不过回家哭了两把,怕是她爷奶都没舍得动手打他一顿,就那么做作样儿,就轻轻松松的过了,往后说出去,别人还道他李铁忠有本事,连东家的闺女都能搞到手,好有能耐呢? 却又有谁能设身处地想一想这场丑事里面最大的受害者,她四婶王大梅。 指不定众人还要上赶着把她踩上一踩,骂她没本事管不住自己的男人! 七月里四爹那便宜儿子满月,据说给娶了个大名叫李志杰,寓意要让他长大后做个杰出的人,沐雪听了嗤笑一声,一大早沐雪四婶刘桂英就抱了福哥儿来邀他们一起去镇上,给那杰哥儿见礼! 这段时间,刘桂英有事没事就爱往沐雪家里凑,幸好沐雪修了新房子,单独划了一间屋子出来包皮蛋,堆放皮蛋,她小舅妈在那屋常常都是把门关的死死的,不然让刘桂英瞧见他们家那满屋子堆放的皮蛋,不定又要眼红惹出什么是非来。 却说刘桂英来串门,回回都把福哥儿抱着来,李二嫂其实和她还真没甚可说的,为了不让场面冷掉,免不得夸几句福哥儿,刘桂英听了便顺势硬让李二嫂抱抱福哥儿,李二嫂不想抱刘桂英还跟她急。 私下,李二嫂就跟李铁栓嘀咕,这狗蛋娘这段时间来他们家也太勤了些吧,且回回没啥正事,不会是特意来向她炫耀生了儿子的事儿吧! 李铁栓也百思不得其解,便安慰李二嫂,甭去管她,谁晓得她又发什么疯,她要炫耀就炫耀去吧,咱家闺女一个顶人家三个儿子去哩! 沐雪冷眼看着,又联想到之前大姑李春花的话,猜想,怕是四婶刘桂英有心要让她爹娘过继她家福哥儿呢,只是又没有哪家爹娘自己提出要把儿子过继出去的,饶是刘桂英脸皮比城墙还厚,也担不起卖亲生儿子的骂名,只得出了这遭迂回战术。 想拿福哥儿勾她爹娘上当,等着她爹娘自己提出来过继福哥儿,她好坐地起价哩! 只是刘桂英却打错了算盘,沐雪爹娘可是半点过继她家福哥儿的心都没有,沐雪也不说破,只在一旁见她四婶表演,偶尔高兴了就去逗弄逗弄福哥儿,不高兴了却是连个好脸子也难得装。 却说刘桂英这天来邀沐雪她们一起去镇上,沐雪爹娘抹不开情面,指定是要去的,不然她奶怕是又要闹上一番了。沐雪倒可去可不去,只是她心里惦记着铁蛋,虽狗蛋至今还没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但她总也忘不了铁蛋那双溜黑呆滞的大眼睛。 不过是个便宜侄儿,来得又不光彩,李二嫂这回送的礼中规中矩,刘桂英见沐雪家没送得有银锁子,心里不免得意,更加以为沐雪家事看上了她家的福哥儿。 到了镇上,沐雪大姑李春花却是早一步到了,等到李老太一到,她便笑着招呼着她一同去里屋看杰哥儿,转眼见刘桂英抱着福哥儿立在一边,脸上的笑顿时收了起来,暗地里呸了一声,她磨了两三个月也没让刘桂英答口过继福哥儿的事,两姑嫂早就撕破了脸皮。 刘桂英见了李春花也是把脸扭到一边去,当着李春花的面把福哥儿塞给了李二嫂: “二嫂,帮我抱着点福哥儿,我去寻狗蛋说几句话去。”说话间还不忘挑衅的望一眼李春花,李春花顿时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不知死活的三弟妹的脸给撕了。 沐雪在这院子里转了一圈,没看着狗蛋和铁蛋,便问了忙里忙外的李铁忠一句,李铁忠道: “他们都去学里了,夫子管得严,中午不许家来吃饭,等到晚间才回,二丫,你去灶上帮忙洗洗碗筷吧!” 沐雪见她四爹一脸喜气洋洋,哪里看的出一点子内疚来,也不说是还是不是,转头就走。 陈掌柜就这陈秀文一个独女,之前也是招得上门女婿,女婿死后只留下一个孙子,本家里没多少亲戚,只来了一桌,也不晓得是些什么,沐雪也不耐烦去打听,见铁蛋和狗蛋没在,便不愿在这院里呆着,去告诉了她娘一声,就自己出院去了。 沐雪自己在镇里逛了逛,不知不觉就逛到了平哥家的豆酱铺子,自从沐雪家拒了平哥的亲,这还是她头一次来他家酱铺。 想着她三舅妈爱吃他家的酱,反正她还要等到下午狗蛋铁蛋放了学,亲自看一眼才放心,便想着给她三舅妈买几斤黄豆酱去,干脆去三舅舅家混顿午饭,四爹家的满月酒她怕自己看着陈秀文恶心吃不下饭。 “小娘子,你是买酱呢,给你来一斤?”一个眼生的年轻女孩开口问。 沐雪抬头,见她不过十四五岁,头发却盘了起来,这不是赶集天,镇上人不过,就她一个人守着铺子。 “给我来两斤老黄豆酱!”沐雪也不过惊了一回,便丢开了,也难得去理会这小媳妇是谁。 小媳妇把秤称好了,见沐雪一个小娘子两手空空的来打酱,既没带碗也没带罐,就给沐雪拿个自家的小罐装了起来,递给沐雪: “小娘子,你的二斤酱,下次把罐给我顺回来就行!” 沐雪拿着手里的罐,没过大脑问了一句: “这罐不是白送的吗?”她以往来打酱可没人说要把罐再送回来啊! 小媳妇笑了起来: “那哪儿能白送啊,要人人买酱都白送一个罐儿,咱还不得亏死啦!” “香草,娘叫你进去帮忙磨豆了。”平哥儿突然掀了帘子出来,肩上挂着一块汗巾,朝这年轻小媳妇喊了一句,喊完才看见铺子面前立着的沐雪。 她背着光俏生生站在面前,不过一米的距离,洁白如玉的脸庞镶着一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手里捧着他家的黑小罐子,两人对望一眼,沐雪当即不动声色把眼挪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以为的罐子指定是平哥儿白送的。 平哥儿一时有些恍惚,香草跟他说了什么也没听见,直到眼睁睁看着沐雪捧着罐子转身走开,才回过神来。 “你说这小娘子,足足多给了三十文钱呢,喊都喊不住,你晓得她是哪家的吗?我怎么没在镇子上见过她呢?”香草低头数着手里的铜板,念念叨叨的: “这一个罐子也值不了三十文钱呢。” 香草一个人说了半天,见平哥儿没反应,打了他一下,嗔怪的瞪着他: “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 平哥儿看着比之前长高了一大截,又水灵不少的沐雪,只觉得自己是配不上她这样的人物,心里不免唏嘘一番,低头见了自己的新婚小妻子,笑了: “多给钱还不好了,多给了就收着呗!”说完把香草亲亲密密的推进里屋去。 “哎,平哥儿,咱可不兴这样做生意啊!哪儿有多给了就昧着良心收着的……”香草被平哥儿推着,一边往里走,一边叫喊。 却说沐雪把抱着她三舅妈爱吃的黄豆酱,去她三舅家蹭了一顿饭,又逗了逗满哥儿,满哥儿如今也快两周岁了,长得和她三舅舅一个模子里映出来的一般,十分的机灵可爱。 三舅妈失了头一个孩儿,不免对满哥儿就溺爱一些,贯得他到如今都还没隔奶,自己在院子里耍饿了,也不管有人没人,跑过来掀开他娘的衣服就要吃奶。 为着这个,沐雪三舅没少和她三舅妈吵吵,也只有她三舅在的时候,满哥儿能消停点儿,沐雪却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听说苏家那小胖子吃奶吃到六周岁才断呢,满哥儿他自己要吃就让他吃呗! 所有人都劝姜小红把满哥儿的奶给断了,可她这当娘的就是忍不下这个心,在这方面,也只有沐雪支持她,这突然见了沐雪,便亲热的拉着她说个没完没了。 “你小舅舅今年过年据说就要家来了,到时候你小舅妈她们怕是不能再在你家帮忙了,你还是趁早物色个人选,免得到时候抓瞎的好。” 三舅妈冷不丁就给沐雪透了一个大消息。沐雪轻拍吃饱饭有些睡意,挨着她不住点头的满哥儿,满眼讶异。 “这是为甚?官家的银矿不挖了吗?” 三舅妈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这个侄女好,不仅模样生得好,会做生意不说,脾气也对她胃口,便把从男人哪儿听来的机密小声说与她听: “说起来是官家的银矿,其实听说早让金陵人称穆九爷的给夺了去,如今他也不晓得发了哪门子的疯,说要把银矿的人全给换了,官里选上的人他是一个不给用,全给退了回来。” 沐雪皱了眉,思索了一下又问: “小舅舅他们都是在官了报了备的,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怎么能说退就退?朝廷也没个说法吗?” “谁说不是呢,这事儿啊,你三舅还没寻着机会跟你姥姥说呢,当初以为是个美差,如今倒不好与你小舅妈交代了。”姜小红苦恼起来。 沐雪却对那人称穆九爷的人来了兴趣: “舅妈别烦,小舅要真丢了银矿的差事家来,大不了让他和小舅妈给咱家养鸭子,价格全比照着大舅妈家的,一年保管他不比在银矿干差。” “只是说到这穆九爷,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敢夺了官家的银矿,也没人管他么?且官家备了底儿的工人,他想退就退,他可是有什么大来头?” 姜小红听沐雪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小叔子的事儿,心里高兴,想着等她男人回来,可要好生给他说道一番,免了他这些天的烦恼了,又听沐雪问起穆九,摇着头道: “这却是不知的,听你舅舅他们说,那穆九爷好像是个生意人,并不是当官的,整个金陵都给他把持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霸道得不得了,俨然金陵一个土皇帝,连县太爷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沐雪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心里不信,这是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没点子背景想混商场,还混得公然与朝廷对着干,怕是有九条小命都不够掉的,只怕那金陵的穆九背景深着呢,全不是一个小小县里能动得了的。 这般想着,沐雪对赚钱的*突然一下子就高涨起来,她或许也该试着找个靠山了,不然这烟草的买卖也只能偷偷摸摸提心吊胆的做着,让人一刻不得安生。 只是如今,小舅舅要回来了,断没有还把小舅妈留在她们家,让两人两地分居的道理,再说已经给三舅妈透了口风让小舅一家帮着养鸭子,也没有反悔的道理。 且她们家信得过的就她爹一个劳动力,还一门心思扑在鱼塘上,有时忙上了,两三天住在鱼塘边的老房子不回来也是有的,老李家的人是指望不上了,别给她家添乱就谢天谢地了,村里的人又信实不过,还是要另外雇人才好。 沐雪又在三舅妈家呆了一会子,等满哥儿睡熟了,见有人来寻她三舅妈闲话,便辞了出去。 她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便想着去问问程老狐狸,他的人脉广,眼睛又毒,或许可以给推荐几个人。 晓得沐雪今年终于把烟草给种上了,程大夫这一颗心就不安定了,心心念念全部牵挂在烟草上面,隔三差五的找些借口让白小六去沐雪家帮忙,顺便看看烟草长的咋样了。 那烟草地里的活有那么好干的吗?白小六光是来回镇上李家村的跑就把腿儿给跑细了,还别说要去白白帮沐雪家干活了,真是有苦难言,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沐雪跟程大夫说过,烟草八月就可以开始收了,这才七月初就见沐雪找上门来,程大夫不免有些自己吓自己,以为烟草出了啥事儿。 等沐雪坐下来,喝了杯水,把她家如今严重缺劳动力的事儿一说,程大夫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有啥难的,也值当你愁眉苦脸,你要真信不过别人,不如花钱去买几个奴仆来,签了死契,命都掌握在你手里,还怕他们不听话不忠心?”程大夫坐在沐雪对面,主意张嘴就来。 沐雪眼睛一亮,她怎么就没想到这遭? “哪儿有卖的,价格又是怎么算,程序复不复杂啊?” 程大夫见沐雪真来了兴趣,反而开始劝她了: “你当真要去买奴仆吗?咱这小镇怕是没什么好货色,且都是乡里乡亲的,即便有那卖儿卖女的人家,你也拉的下脸认真使?还有,你爹娘看起来一团子和气,能不能压得住啊?” “只要有了卖身契,还怕压不住?你快快说来,我能到哪儿去买着。”沐雪不以为意,一个劲儿催促。 程大夫还是不赞成,摇摇头: “你家如今已经够招眼了,要是买了奴仆,怕是说三道四的人不老少呢!毕竟不是有底蕴的人家,骤然呼奴使婢起来,怕是不太好,不如你在镇上买个房子,关起门来享受,也没人晓得,且不两全?” 沐雪心里着急,道: “我买他们本来就是拿来干活的,享受什么享受,你且等着我这一批还魂草出来,再谈享受也不迟。如今我要是不买两个人,怕是地里的还魂草都收不上来,到时候一年的辛苦都白费了,您老惦记也是白惦记。” 听沐雪这般一说,程大夫也不在推脱,就说: “只怕也只能往金陵去买了,听说那儿有专门买卖奴仆的市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啥样儿都有,就是这价钱嘛,可能要贵上一些。” 沐雪摇头: “贵些也无妨,只要质量好人中用就行。” 如今她手里光是卖皮蛋就赚了千把两银子,还怕买不起几个奴仆? “这金陵离咱这儿远着呢,去一趟也不容易,你准备托谁去买呢?”程大夫一手拨弄簸箕里晒干的黄芪,一边问。 “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毕竟是要使用一辈子的人,不自己亲眼挑挑怕是不放心,等会子我就去租辆马车去,此事得抓紧些,我准备明日就去。”沐雪道。 程大夫听了沐雪要亲自去,吓了一跳,就不同意: “你一个女娃,如何使得,万一要在路上出点啥事儿,你不替你自个儿想,也要为你爹娘想想,他们可受的住?不行不行。” “程大夫,如今这太平盛世,青石镇到金陵快马加鞭也不过一两日路程,哪儿就那么凶险了,明个儿个待我换身男装,变个俊俏小哥儿,到时候你再把白小六借给我壮壮胆,这一路保管平平安安的去,平平安安的回。” 沐雪朝程大夫眨了眨眼,打定主意他同不同意她都是要去这一趟的。 程大夫见沐雪主意已定,拦她不住,只得打起精神细细跟她说些注意事项。 “银子不用带太多,带个小一百两就行,换成碎银子分两三个袋子装好,被都放在一处,铜板也是要换些的。” “到金陵的路中有一处小客栈,晚间可以去那儿歇脚,别挑着好房间住,出门在外能将就就将就,万不可漏了富去,让那不坏好意的人盯上。” “去到金陵也别到处乱逛,要晓得金陵全不是咱这青石镇能比的,大富大贵的人家多,买了奴仆就赶紧回来,别让金陵给乱了眼睛,不知死活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想去看看试试……” 程大夫唠唠叨叨,说起来就没完,沐雪晓得他是为了自己好,也只能笑着忍着听了。 说完,程大夫看着沐雪一张越发俏丽明艳的脸庞还是不放心: “这样,等会子我去给你租马车,叫相熟的郭老头给你赶车,他家孙子得了痢疾还是我给治好的,也没收足诊金,他一直念着这事儿,想来他也生不出什么坏心思,明个儿一早直接让他和小六子去李家村接你去。” 沐雪见程大夫为她想的周到,不禁感动,忙起身给他作了一个揖,行了大礼。 程大夫见沐雪要说些什么,连忙换了一副不耐烦的脸孔,对她摆手: “去去,我老头子不耐烦这套,你快去买男装去吧,别想赖在这儿混我一顿晚饭。” 沐雪满怀感激,出了荣和堂去成衣店买了一身不好不坏的男装,看天色估计铁蛋他们也该下学了,又往她四爹家走去。 早上她和老李家一大家子到的时候,四爹院子里还热热闹闹的,如今在院里却没怎么见着人。 沐雪把手里抱着刚买的男装,疑惑的走过院子,推开房门,原来大家都坐在堂屋里,气氛有些压抑怪异的紧。 她那新得的便宜小四婶也没了喜气,挨着她四爹坐在一处,屋里还多了几个不认得的男人,全是庄稼汉打扮,气哼哼的瞪着陈秀文。 沐雪望了一圈,没见着她娘,她爹倒是跟她三爹坐在一根板凳上,埋着头,看不清表情。 “如今,不管是你们老李家还是老陈家,怎么着也要给个说法吧,咱好生生的妹子嫁过来,三十出头就给生生逼死了,打量着咱老王家是没人了吗?” 其中一个面生的庄稼汉子,弯着背,娘们似得朝李铁忠陈秀文吐了口口水。 “这位伯伯你好生不讲道理。”见这汉子一口浓痰吐在了陈秀文绣花鞋上,原不是个好惹的陈秀文顿时就火了,两只眼睛生硬的挤出几滴眼泪来,压下心中的火气,委委屈屈的说: “自从进了门,我也从没和姐姐争过什么,只一心想好好把杰哥儿养大,便是她生的铁蛋我要是当亲儿子般疼爱着,从没有嫌弃过,这前几天才给做了身新衣裳呢,如今是吃着咱家的住着咱家的,我每日还好生伺候着姐姐,如今姐姐闹这一出,把杰哥儿好好的满月酒都给搅合了,我可有说一句不是?” “伯伯们一进门就凶神恶煞的,反倒怪起我来了,我倒要问问,这是哪家的道理?”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娼妇,勾引我妹夫不说,还没皮没脸生下孩儿,如今逼死了我妹妹,你就满意了?”又一个汉子站了出来。 陈秀文气的浑身发抖: “那毒药又不是我倒进她嘴里的,你凭什么来我家指手画脚责骂我?” 陈掌柜气的脸青眉黑,站在陈秀文面前: “好心好意通知你们王家的来,没想到你们都是些个混账玩意,全说不通道理,你要真觉得是陈家的错,只管报官去,看你自己吃的毒药怎么赖得到我们头上!” 沐雪听几人叫骂,心里骇然,拉着她爹问: “四婶她怎么了?” 刘桂英插嘴回答道: “你四婶是个蠢的,想不开吃毒药了,如今怕是不大好了。” “那怎么还不送到医馆去?还有这闲心在这儿骂架?”沐雪愤然,看着堂屋里她奶她爷沉默不说话,全然没他们什么事儿似得,只顾看着王家几兄弟和陈秀文爷俩儿对骂。 沐雪到她四婶住的房间,看她四婶王大梅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脸上笼罩一层死气,只她娘一个人守在床边,不停抹眼泪。 “二丫来了。”王大梅想转下头,却没转头,吃力的望了一眼冲进来的沐雪。 “娘,四婶怎么样了,快送到医馆去吧,荣和堂的程大夫医术了得,定能救她一命。” 沐雪去拉李二嫂的手,李二嫂只顾抹着眼泪却不说话,见沐雪实在急了,床上进气少出气多的王大梅突然虚弱的说: “不必了,二丫,我如今只一心求死,谁也救不了我。” “四婶,你就不想想铁蛋,你走了,留他一个人可怎么活啊,那陈秀文是个狠心的,四爹得了新儿子,怕也不会好好待铁蛋了,你怎么忍心啊?” 沐雪只求激起王大梅的求生*,一边用力推她娘道: “娘,你叫爹一起去请荣和堂的程大夫来。” 李二嫂其实看王大梅已经像看一个死人了,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听了沐雪的快步走了出去。 眼见屋子里没了人,堂屋偶尔传来吵吵声,沐雪心下发凉,上去坐在床上去握住王大梅的手,安慰她。 “铁蛋马上就下学了,四婶你可得撑住了,你瞧你娘家兄弟们都在堂屋给你讨公道呢,你要是实在觉得过不下去了,与我四爹和离就是了,带着铁蛋来我家帮着包皮蛋,哪儿有活不下去的道理。” 王大梅只是摇头,她娘家的哥哥弟弟,她还不晓得么?爹娘还在世的时候还能看着些兄妹情分,几年前爹娘一走,哪个还把她这个妹子放在眼里,自从发现了男人和那小骚寡妇的勾当,她往家里送了好几趟信儿,却也等不来一人为她出头撑腰,如今怕是眼看她要死了,又想着陈家开着典当铺子有家当,想借着她来讹些银子罢了。 这一来镇上进了院儿,也没说进屋里来看看她这将死的妹子,只顾着在堂屋与人讨价还价呢! 算了,不见也罢,这一群哥哥弟弟全当没有吧! 这些王大梅却是不想和沐雪说的,说出来也是难堪。 听到沐雪说到铁蛋,王大梅没了神采的眼睛瞬间留下一行热泪,她就是要把今天这个喜庆的日子给他们搅合了,原本她把毒药也下到了男人李铁忠的饭碗里,只是最后她又舍不得心软了,想着往后铁蛋没了娘,至少还是要靠这他这个亲爹过活。 如今这般看来,她都快要死了,李铁忠那没良心的也没说来过问一句,只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出去了,眼里心里只有那个野种。 想来她的铁蛋往后没有好日子过了。 王大梅想到这处,突然心里涌出一股力量,死死拉着沐雪的手,头吃力的扬起一半,忍着身体的剧痛,喘着气儿说: “二丫,四婶求你一件事儿,你可千万答应婶儿好么?” 沐雪被王大梅突然的大力捏的手痛,看见她四婶死灰一般眼睛骤然聚集着光芒,连忙点头。 王大梅撑着一股气,断断续续说: “婶儿晓得你家没有儿子,婶儿走以后把铁蛋送给你爹娘当个儿子,好不?” 沐雪愣住了,即便她四婶死了,这铁蛋还有亲爹呢,再不济,她爷她奶还在呢?哪里轮得到她家呀? 不是她不想管,只是这事儿很麻烦。 王大梅见沐雪没说话,心里着急,猛咳几声说: “打小铁蛋就亲近你,你可还记得,他说的第一个字不是我也不是他爹,就是你。你们姐弟看来注定有缘,如今你家也发达了,我原不该有这般痴心妄想,只求你看他可怜,给他一口饭吃,囫囵着把他养大,婶儿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四爹…。”王大梅痛苦的闭了闭眼,滚烫的泪水便如雨而下: “怕是指望不上了。” “李家的人都嫌弃铁蛋,婶儿心里清楚,你爷你奶得了一下子得了两个新孙子,眼里哪儿还放得下铁蛋去,都怪我这做娘的不争气,可是害苦了我的铁蛋了…。” 沐雪见王大梅哭的声音越来越小,一张青杠杠的脸,随时都可能断了气,飞快思量一番,也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免去以后的诸多麻烦,于是开了口: “四婶儿,如今想要名正言顺,只能是把铁蛋过继给我家,你可舍得?” 王大梅听了过继两字,如万箭穿心,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沐雪却不是那心软的,如果她们家没个正当理由无缘无故去对铁蛋好,怕也是害了他,只怕看不见的地儿那新四婶不定怎么下黑手,其他不说,便是铁蛋的亲事上,她就可以随便找个破落不正经的贱人害了铁蛋一生。 光是想一想,沐雪就觉得阵阵心寒。 沐雪只盯着王大梅的眼睛,下了一剂猛药继续说: “过继了,他便是我爹娘的儿子,往后你便是他四婶,再不是他娘了。” 王大梅闭了眼睛,吃力的点头,算是答应了。 沐雪突然觉得自己挺卑鄙的,拿了人家的心肝逼个将死的可怜女人,可是她同情铁蛋是真,可真的不想惹上那么多麻烦,且铁蛋不同于雨哥儿和满哥儿,他爹娘似乎就没和她们家有过对付的时候,往日她四爹坑他们家的时候,四婶可从没站出来说过一句话。 人人都是有私心的。 “四婶放心,我定不会让铁蛋做那忘了亲娘的浑人,往后每年清明,少不得带他来给您磕头,你永远是他心里的亲娘!” 说是心硬,沐雪还是忍不住做那逼死人的侩子手,轻声对王大梅发誓。 王大梅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了了心心念念放不下的铁蛋,不论甘心不甘心,恨与不恨,终是没等到程大夫赶来,就去了。 沐雪看了一会儿床上没了气息的王大梅,觉得眼角发酸,楞了楞,才起身站起来,直挺挺的朝堂屋走去。 过继的事儿,便是碍着脸面,她四爹也是不会那么轻易答应的。 正文 第九十六章 事成 沐雪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到堂屋去,见王家兄弟和陈家掌柜吵吵得更厉害,双方白眼赤脸的,陈秀文拿个帕子委委屈屈的哭着。 “都别吵了,人已经死了。”沐雪冲乱成一团麻的屋里大吼一声。 众人停下来向她望过来。 沐雪看见陈秀文用帕子这捂着嘴,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欢喜,她那原本心烦意乱的四爹似解脱般松了一口气。 她奶撇了撇嘴,她爷倒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她三爹三婶神情愣愣的,毕竟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十年,平日磕磕碰碰的,没真想着会死人啊! 反观王家几兄弟,原本沐雪以为会在几人脸上看到些哀色,却见几人只是停顿了一下,反而指着陈掌柜和李老头跳起脚骂得更加理直气壮起来。 几个兄弟竟没一个人想着问一句他们那苦命的妹子,也不说去看上一眼,如此,让沐雪感觉通体彻寒。 呵呵,有兄弟又怎么样,关键时刻却是没一个能靠的住的。 只听那几个庄稼汉子口口声声喊着不公,要李家和陈家拿个说法出来,沐雪冷着眼,用冰凉的语气突然插嘴: “如今四婶人已经死了,她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铁蛋,叔叔们若真为她好,还念着一分兄妹情分,就该好好为铁蛋像条出路。” 沐雪对王家几个兄弟说: “你们只瞧我这四爹,有了小四婶,又得了新儿子,怕是没有多余的心思花在铁蛋身上。” “二丫,你胡说些什么,这里哪儿轮的到你说话,给我闭嘴。” 李老头大声呵斥。 沐雪不管,只盯着王家兄弟: “叔叔们想必都知道,我弟弟铁蛋与别的孩子有些不同,经常受人白眼,受人欺负,你们是没瞧着,小四婶前头那儿子是掐一把是一把,把个铁蛋打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死丫头,你胡说什么呢,天地良心我对铁蛋可是比亲生儿子还亲吶!”陈秀文不干了,直接喊冤。 “忠哥,你是最清楚的,你说说,咱平日什么好吃好用的哪样不是紧着铁蛋啊,如今反倒给人扣了这么一大盆脏水,我真是冤枉死了。” “二丫,这是我的家事,不用你管。”李铁忠不敢小瞧沐雪,硬生生的说。 “家事?铁蛋姓李,是我爹的亲侄儿。”沐雪抬眼瞟了一眼一直不吭声的李老头,讥笑的说: “如今,他亲娘被你逼死了,他爷奶也不拿他当回事儿,不耐烦管他,我这当姐姐却是怎么都看不过眼。” “四婶死前千万交代了,铁蛋是绝对不能再拿给你养了,四爹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如今得了新四婶新儿子,你摸着良心问一句,你心里可还装的下铁蛋?” “胡说八道。”沐雪说中李铁忠的难堪处,让他一时恼羞成怒。 “铁蛋是我儿子,他怎么样用不着你管。” 沐雪争锋相对,嗤笑一声,骤然沉下脸来,凌厉的眼神一一扫过堂屋众人,直接宣布: “各位,我抡起与铁蛋的亲疏来,我们李家二房排在末尾,按说即便是我四爹不管铁蛋,这上头还有我爷奶,再不济还有他几个亲舅舅哩,然后才轮到他的叔伯。” “可四婶临死的时候拉着我手交代了,你们这些个人,她是一个都不放心的,要把铁蛋过继给咱李家二房,由咱二房来照看着。” 众人听了个个脸上精彩纷呈,望着站在屋子中间,身板笔直,气势十足的沐雪。 “我还没死呢,用不着你们家替我养儿子。”李铁忠没好气的,瞪着沐雪,他这侄女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啊,啥事儿都要来管上一管,真恨不得扇她一大巴掌。又不是养不起,他若真把儿子过继出去,这辈子腰杆还能挺直吗?传出去,别人不戳他脊梁骨? “忠哥儿,虽我也舍不得铁蛋,可这毕竟是姐姐的遗言啊?”陈秀文压抑住心中的喜悦,假装悲伤的拿帕子捂着眼睛。 这碍眼的小傻子要是过继了出去,她们家就不用在多养一张嘴了,也不用日日看见小傻子就想到他娘,免得心里扎针,往后,忠哥儿就是她儿子一个人的爹,多好啊! 李老头这回开腔了,这原本最出息的小儿子家里闹的一团糟,如今四儿媳妇想不开自己喝毒药药死了,新四儿媳妇又刚刚给生了孙子,铁蛋这个傻孩子还真是个累赘,如今二房愿意接受这个累赘,正好免了老四的麻烦,能让他们两口子好好生生过日子,且老二家也没有儿子,铁蛋也依旧姓李,这根本不算个事儿嘛! 李老头看着李铁忠说: “铁蛋过继给你二哥也是一桩好事,你二哥没生的有儿子,你就忍忍心,帮你二哥一把吧,让他百年后也好有个披麻戴孝,摔盆子的人啊!” 听听,说的好似把铁蛋过继给沐雪她们家,还是她四爹开恩了一般,沐雪心里冷笑连连。 听见李老头帮腔,一直看热闹的刘桂英可不干了: “爹,你糊涂了,你也不看看铁蛋都多大了,哪儿有过继这么大儿子的,您要担心二哥往后没人尽孝,把咱家福哥儿过继给他不就是了嘛!” 沐雪大姑李春花听了突然道: “我呸,老三家的,你也太不要脸了吧,哪儿有上赶着把儿子往外过继的,且人家老二也看不上你家福哥儿呢!人家指定要过继的是铁蛋,你来凑什么热闹!” 刘桂英晓得自己没同意把福哥儿过继给李春花,她心里不舒服,也不怕她,直接骂: “咱家福哥儿不比铁蛋那个傻子好吗?瞎子都知道该选谁!” “你们谁爱过继谁过继去,眼下先把我妹妹的事儿给解决了!”王家兄弟见李家人吵起来,不耐烦的道。 “想要银子,没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死是活跟你们有个屁关系,你们马上给我滚出去!” 即便为着自己闺女着想,陈掌柜也是赞成把铁蛋过继出去的,只是他这后娘的爹,铁蛋的后姥爷,也不方便正面表态,这厢突然听到王家人又提什么赔偿银子的事儿来,顿时来了火。 “怎么没关系,我好好一个妹子让你家这贱货给弄死了,你还不兴给赔点人命钱?”王家人叫喊道。 “报官,报官!”陈掌柜是秀才遇到兵,被粗鲁的王家人气的脑仁都痛。 “报官就报官,谁怕谁啊。”王家一个兄弟指着陈秀文恶狠狠的说: “打量咱们不晓得是吧?你家闺女守了寡还不老实,到处勾引汉子,那野种也是没过门就生下来了,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活该拉去浸猪笼,我就不信了,官家也不管管……” 陈秀文听了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慌张的看了一眼她爹,虽如今她和忠哥也过了明面了,可官家只要一查日子便晓得杰哥儿是她和忠哥之前通奸生下的,这可如何是好? 沐雪听王家人张口闭口全是银子,又见王家和陈家剑拔弩张的,互不相让,眼珠转了转,转头对王家兄弟说: “各位叔叔说的是,四婶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得也太憋屈了,可如今您们的妹子已经死了,咱还是该多考虑考虑活人的事儿,你们要真是疼四婶,就该依着她把铁蛋过继给咱家,也算是完成了四婶的遗愿。” “怎么说,铁蛋也是四婶的心肝,他来了咱家,咱们二房也断没有不管他亲娘的道理,我们愿意出钱好好替铁蛋把四婶给安葬了,另给你们兄弟一人一两银子辛苦费,如何?” 沐雪见王家兄弟眼睛放了光,继续说: “知道你们疼铁蛋,想必也不愿意他往后在后娘的手里讨生活,咱家没有儿子,过继了来,我爹娘只会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绝对不会委屈了他去。” “你是李家老二家的闺女吧?你说话算数不?”其中一个兄弟疑惑的看着沐雪。 沐雪蔑笑一声,直接从衣袖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雪花银子,拿在手里颠了颠,直把王家几兄弟的眼睛都看红了。 沐雪见几人上了勾,一把握了银子捏住,示意王家兄弟往她四爹李铁忠看。 如今屋里也就李铁忠与刘桂英对沐雪他们家过继铁蛋的事儿不同意了,当然刘桂英的意见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主要是铁蛋的亲爹李铁忠,他要是咬死了不松口,这事儿多少人同意也是白搭。 眼看着王家兄弟把矛头转向了李铁忠,陈掌柜也不赶人了,和他闺女陈秀文对了一眼,两人都默契的盯着李铁忠看,聪明的不开腔了。 这种事儿当然要李铁忠自己开口啊,陈秀文又不笨,她要多嘴去劝,往后别人指不定要传闲话说是她容不下铁蛋。 无论王家兄弟怎么逼迫,李老太李老头如何劝说,沐雪冷眼看着她四爹这时候倒是硬气起来了,就是不松口。 或许还有那么一些读书人的清高,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吧! 这时,沐雪爹娘带着程大夫急冲冲的赶来了。 “病人呢,病人在哪儿?”程大夫本不愿出诊,只是看来人是沐雪爹娘才不得不打起精神飞快的赶了过来,却还是晚了。 沐雪看着突然进门的三人,不知道为何突然有种想要流眼泪的冲动,这满屋子的人可谓至今都没一个人提出要去看一眼死去的四婶,反倒是他们这些外人白白着急。 “雪娃娃,你赶快带路啊!”程大夫眼里没注意满屋子的人,一眼就瞧见了屋子中间,相貌不俗的沐雪,着急的问,毒药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程大夫,不用了。”沐雪眼角滑下一行泪,强挤出一个笑,对程大夫摇摇头: “我四婶已经去了,烦你跑这一趟了。” 李二嫂听了脚下一踉跄,老四家的就这么死了,为个薄情男人?她转头看向小叔子李铁忠,瞧见挨着一起穿得整整齐齐的陈秀文,觉得刺眼的很。 程大夫气哼哼的,甩了手道: “好好的日子不过,喝什么毒药!无知妇人,愚蠢,愚蠢至极!” 沐雪再三谢了程大夫,亲自送他到院门口。 程大夫道: “我看屋里热闹的很,个个不是善桩儿,才刚屋里人多,我不好说,如今我只劝你,想要清清静静过日子,还是别管那么多闲事。” 想来能逼得人喝毒药的,一般都有一把子心酸泪,这里头的故事怕是有些复杂,他是真拿沐雪当个孙女看,才提醒她,她这样钟秀敏锐的好孩子,不应搅进这些破事里面。 沐雪不知道听没听到程大夫的话,突然拉住程大夫: “大夫你可见过这样的小孩。”沐雪努力组织语言描述: “也不是说不会说话,却不愿意与人说话,一月半月说不了一句话。” “嗯,小些时候眼睛还澄明活泼些,如今却越来越像木偶,没什么神采,任人打骂也不晓得还手,但我晓得他心里应该是什么都清楚的,就是……” 沐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铁蛋的情况了,反正她看起来有些像现代的自闭症,却又比自闭症还要严重一些。 “你说的应该是呆症吧!”程大夫看着沐雪一张小脸都皱起来,答口道。 “那有法子医治吗?”沐雪惊喜的问,既然能说出病名来,看来程大夫是遇到过铁蛋这种情况的。 程大夫思索道:“这个不好说,具体要等我看诊后才能确定。” “你怎么想到问这个?” 沐雪心里有了希望,压抑的心也明亮起来,笑了: “不是别个,是我弟弟。” 程大夫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沐雪又说: “从今儿个起,我爹娘就有儿子了,我也有兄弟了,改日我把他带来给你老人家过过眼,保证你喜欢他,他是个顶好的孩子。” 说完,沐雪也不再送,转身迫不及待的快步走回屋子去。 就这会儿功夫,李二嫂和李铁栓从王家兄弟与李铁忠的争执中,已经知道沐雪开了口要过继铁蛋的事儿了,一想到是王大梅临终托孤,李二嫂虽然心里其实并不怎么愿意,却也没反对。 沐雪回到屋里,也不想浪费时间了,直接插嘴,硬邦邦的对李铁忠说: “四爹直说了吧,你不愿过继铁蛋,到底是个啥缘由?” 李铁忠不理沐雪,反而满是怒气问起了一直没开腔的李铁栓: “二哥,你家硬是要过继我家铁蛋,这不是跟弟弟难堪吗?往后你让弟弟出去如何做人?” 说到底还是为了面子问题,沐雪噗呲笑了一声: “四爹以为你现在就不难堪了吗?跟自己东家的寡妇通奸,生下儿子,还逼死了自己的正牌妻子,纵容继子虐待前头儿子,这哪一桩拿出去不是丢脸的事儿,你还怕多了过继铁蛋这桩,你也太矫情了吧!” 眼看李铁忠陈秀文就要回骂,沐雪却不给他们回骂的机会,继续噼噼啪啪的说: “要不是看着死去的四婶可怜,你以为我们耐烦来过继你家铁蛋?可别以为咱二房没得儿子,就过继不了人了,那不还有富哥儿吗?如今咱也不是白过继铁蛋,还给安排他亲娘的后事,帮你擦屁股打发四婶娘家的兄弟,你还不知好歹不乐意了?” “好啊,你说铁蛋是你亲儿子你舍不得,说你这新媳妇会把他当个比亲儿子还亲的儿子养着,你们敢不敢当着王家叔叔们的面儿立个字据,就说往后你李铁忠挣下的家业,包括往后继承的陈家的典当铺子你都能分一半给铁蛋?敢不敢发誓不让你那陈家的便宜儿子,和你这小儿子弹铁蛋一根手指头?” “要是咱以后在铁蛋身上再看着青红紫绿的伤痕,是不是可以告你一个为父不慈,告你媳妇一个虐待儿童?” 沐雪一连串的问号把屋里人震住的同时,也把李铁忠问倒了,只见他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瞪着沐雪说不出话。 陈秀文听沐雪说往后她家典当铺还要分铁蛋那傻子一半,顿时心里针扎一样难受,把手中的帕子扯了又扯,拿眼睛瞪着李铁忠,他要是敢答应,看她跟他没完。 “这不就结了!” 沐雪摊摊手,见李铁忠眼神恨不得吃了她,却久久不回答,转头对陈掌柜道: “掌柜的,烦劳您借一借笔墨纸砚,这就让我四爹白纸黑字写下,也不用你们麻烦跑一趟了,咱今儿把铁蛋领回去,到族长那儿把他名字上在户籍上就是。” 陈掌柜当然乐意,真去拿来了纸笔,沐雪将纸笔放在黑着脸的他四爹面前。 王家兄弟们为了一人一两银子,一个劲儿的催促,陈秀文也眼睛不眨的盯着他,几乎是被全屋子所有人逼迫着,李铁忠才写下了过继书,又按了指纹。心里突然就空了一块,难受的紧。 沐雪等他一按完,飞快的把过继书抽了出来,仔细看了一遍,见没什么问题才叫她爹过来按了指纹,如此这事儿可算是板上钉钉了。 沐雪也不拖着,直接把袖子里那锭五两银子给了王家最大的那个兄弟。 那兄弟得了银子顿时眉开眼笑: “啧啧,你们李家二房就是仁义啊!” “也大方!”另一个兄弟也笑。 “这样,咱家铁蛋去了你们家,咱这些当舅舅的也放心了。” 沐雪见不惯几人的嘴脸,用冰凉的语气打断几人的夸奖,硬邦邦的说: “别,铁蛋如今过继了咱们,可没有你们这样的舅舅,他亲舅舅可是镇上响当当的黄三爷,你们哪儿来的哪儿去,可别和我家乱攀亲。” 谁也没想到沐雪刚刚还叔叔伯伯的叫着,得了过继书就马上翻脸不认人。 几人又是尴尬又是恼怒,不过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与她一个小娘子计较,气咻咻的说: “谁稀罕你呀!走,咱这就走!” 说话间,王家兄弟呼啦啦就走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去里屋看一眼他们那可怜的妹子啊! 沐雪过继书到手,真是一句话都懒得跟屋里这些人说,觉得多看一眼他们,都是脏了自己的眼睛,拉了她爹娘去收拾铁蛋和狗蛋的东西,又叫了牛车来拉她四婶的尸体,花了一两多银子买了上好的棺木,一并拉回李家村去。 老李家的人和李铁忠两口子眼睁睁看着三人忙活,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情绪。李春花看事些,见沐雪家终是过继了铁蛋,再没可能去过继福哥儿了,顿时心里得意,嘲笑的看了一眼刘桂英,也跟着忙上忙下起来。 却说,沐雪她爹娘把她四婶拉回去,商量着给办丧事,沐雪打听了铁蛋他们学里的地址,就去接他和狗蛋。 正赶上学里放人,十多个半大小子一窝蜂的从巷道儿里涌出来,沐雪站在巷子口,眨巴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往里张望,她本就长的出色,小脸水嫩嫩的,穿得也整齐,就往哪儿那么一站,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小子们见了她,顿时面红耳赤,没了声音,别别扭扭起来。 “姐,你怎么来了。”狗蛋率先看见沐雪,高声叫起来,朝她挥手。 沐雪见他身旁的铁蛋,还是木呆呆的。 另外一边一个小子恶狠狠的瞪着铁蛋和狗蛋,沐雪收了脸上的笑,看那小子穿得比铁蛋好多了,长得又与那陈秀文有七八分相似,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见他过来,沐雪伸手拦住他,回头对狗蛋说: “这个便是四爹的便宜儿子?” 狗蛋瞟了一眼那小子,撇了撇嘴:“就是这臭小子。” “你是谁,凭什么拦着我?”陈秀文的儿子比铁蛋还小一岁,却比铁蛋高了半个头,都快有狗蛋高了,不过没狗蛋长的壮实。 沐雪看了一眼旁边的黑壮黑壮的狗蛋,笑了一下: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狗蛋,之前铁蛋身上的伤你还没忘吧,这小子天生欠收拾,如今就把往日的冤仇一概了了吧!” 狗蛋有些发懵,没听懂沐雪话的意思,傻乎乎的望着她。 沐雪拿下巴朝陈秀文家的儿子扬了扬,冷冷吐了两个字: “揍他!” 狗蛋看了看恶狠狠瞪着他的陈子鹏,又看四处角落里三三两两的同伴儿挤在一起望着几人窃窃私语,咽了咽口水,有些怕夫子晓得了,反问沐雪: “在这儿?” 沐雪不耐烦的点了点头,把铁蛋拉到一边又道: “可别省力气,出了事儿有我担着。” 听沐雪这般说了,狗蛋磨掌擦拳,望着陈子鹏嘿嘿直笑,笑的陈子鹏心里发毛,颤抖着身子往墙边靠了靠,指着狗蛋和沐雪,毫无气势的威胁: “你敢,你看我家去不告诉我娘,叫你们迟不了兜着……” 陈子鹏话没说完,狗蛋上去就给了他一拳,把他鼻血给打出来了。 沐雪见两个熊孩子抱在一起滚在地上打得难分难解,怎么看都是狗蛋占着上风,也不着急,揉了揉铁蛋软软的头发,拿眼睛刀片似得扫视角落里看热闹的小子们: “我叫李沐雪,这个是我亲弟弟。”沐雪指着铁蛋:“往日你们在一块儿上学,怕是没少笑话欺负我这弟弟,如今可不一样了,从今儿起他过继到了我家,我这个当姐姐的贯来是个不讲理护短的,你们往后谁若还想着欺负他,可别怪我没事先给你们提个醒儿,到时候直接大拳头伺候。” “即便你告到你们爹娘那儿去,你也且瞧瞧我的手段。” 这是威胁,*裸的威胁。 看热闹的小子们被沐雪凌冽的气势吓住,又听那陈子鹏被揍得满地打滚,哭爹喊娘,好不凄惨,纷纷愣愣的点头。 铁蛋抬头望着沐雪,一双眼睛乌黑乌黑,看不出有什么神情。 沐雪对上他的眼睛,微微一笑,轻声道: “别怕,以后有姐护着你。” 铁蛋不知道听没听到,把头又埋下去,几不可见的,轻轻点了下头,沐雪的心瞬间软了。 没回四爹家,沐雪直接带狗蛋和铁蛋回了李家村,却说李子鹏顶着一头猪脸,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委委屈屈的去跟他娘告状,正赶上杰哥儿尿了,陈秀文正忙着给他换尿介子,没空搭理他。 去找他那便宜老爹李铁忠说了一番,李铁忠却沉浸在过继铁蛋的失落中不可自拔,望着铁蛋住的那间屋子发愣,陈子鹏说了两三次他都没听明白。 他又去找他姥爷陈掌柜,却扑了个空,平日拽得如个二百五的李子鹏孤孤单单坐在院里的石头凳子上,一时间觉得自己被所有人都抛弃了,心里头一次感觉到无助害怕,嘤嘤的哭了起来。 怕铁蛋换了屋子不习惯,沐雪干脆留了狗蛋晚上跟他一起睡,四婶的棺材停在西厢空屋子里。 沐雪逼着她爹不顾天擦黑都去里正家里往他们家的户籍页上加了铁蛋的名字,另给取了一个大名叫李志明。 希望铁蛋能做个堂堂正正明明白白的人,不可像他娘那般糊涂软弱,也不许像他爹那般混账。 沐雪和她爹一回到家,李二嫂就抓了她爹去商量四婶王大梅的丧事,按理说四婶还有丈夫,头上也有长辈,轮不到沐雪家来操办,但一来沐雪在陈家院子里当着众人给了承诺;二来沐雪为了铁蛋,也想帮着好好送他亲娘一程,若丧事让她四爹来办,指不定怎么简单怎么来;三来沐雪和她娘都觉得王大梅死的可惜可怜,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这般,便是冒着村里人的闲话,也把事儿给挑了起来。 沐雪亲眼看着里正把铁蛋大名写在他们家的户籍上,觉得全身都轻松了,如今名正言顺,铁蛋与四爹那两口子再也没有一毛钱关系了。 这般想着,沐雪就准备去铁蛋房间看看,轻手推开们,见狗蛋倒是打着鼾,睡得呼呼的,看两颗脑袋品在一起,没有一丝异样,沐雪就准备退出来。 她刚要转身,突然见铁蛋直直的坐了起来,望着她。 沐雪顿住了脚,又反身回去,走到两人床边。 “姐。”铁蛋轻轻的喊了她一句。 沐雪望着铁蛋单薄的身子,消瘦的小脸上那双有些呆滞的大眼睛尤为突出,给人一种受伤小野兽的感觉。 “你下来。”沐雪朝他招招手。 铁蛋听话的下床,自己穿好鞋。 “来,跟姐来。” 黑暗中,沐雪拉着铁蛋到了西厢,吱嘎一声推开木门,房间中间孤孤单单停放着王大梅的棺材。 浓浓夜色让房间变得有些诡异,沐雪却只感受到一阵压抑的悲伤,她用力把棺材盖推开一条缝,推了推木呆呆的铁蛋: “去吧,去见你娘最后一眼,看完以后前事尽忘了,从此你便是李志明,李铁栓和黄菊花的亲生儿子,我李沐雪的亲弟弟。” 沐雪不知道铁蛋听没听懂她说的话,只看到他愣愣的上前,整个小身子都趴到棺材盖上去,把脸紧紧凑到那条棺材缝里,往里看。 久久的,似乎听到夜里有怪鸟的叫声,铁蛋呆滞的双眼涌起泪水,一滴一滴顺着棺材缝儿滴在王大梅的死气沉沉脸上,沐雪站在一旁,感觉门外吹来一阵冷风,吹得她整个心如石头般坚固冰冷。 第二日,沐雪起来就感觉有些头疼,却不是那么严重,她让李二嫂把她的头发给绑起来,再穿上男装,在屋里转了一圈,俨然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小公子。 李二嫂晓得沐雪要去金陵买奴仆,知道拦不住,心里免不得担心,看着沐雪把一包银子塞进包袱,一包塞进胸口,另把二两碎银子并一大把铜钱装进荷包挂在腰上,忍不住劝: “出门万事难,要不再多带点儿银子?” 沐雪只是摇头,安慰李二嫂: “娘,银子只多不少,足够了。” “要不还是让你爹陪你去吧?”李二嫂又劝。 “不了,你和爹这几日还要忙四婶的丧事呢,鱼塘的鱼也正是猛长的时候,爹忙不过来。”沐雪拒绝。 “那就等忙过了这阵子再去,也不差这一两日的。”李二嫂看着面前的俊俏哥儿,只当沐雪就是她亲儿子,万分舍不得。 沐雪还是摇头: “地里的药草等不及了,马上八月了,要收好几拨呢,少了人咱一家侍弄不了。” 沐雪见她娘拉着她的手不放还要劝,便收起脸上的笑,反过来认真对她娘交代: “如今铁蛋才刚到咱家,爹娘虽忙,却也不要疏忽了他,您别看他成日呆呆的不说话,其实他心里明镜儿似得,清楚的很呢!娘可千万不能让他寒了心,不然就白过继一番了。” 李二嫂被沐雪转移了话题,也跟着说: “铁蛋是个好的,娘和你爹自然把他当亲身儿子,这还有什么可说道的。” 沐雪正和她娘在屋里说着,就听到门外白小六的叫喊声。 知道租的马车到了,沐雪抽开她娘紧握住的手,提起床上的包袱往肩上一搭,朝她灿烂一笑,: “娘,儿子去了勒!” 这装扮,这姿势说不出的潇洒如意,一时间把李二嫂看愣了眼,等她追出去,沐雪已经上了马车了。 黄小豆站在院子里,傻乎乎的问追出来的李二嫂: “二姑,我刚怎么看见一个小公子跑出去啊?家里来了客人吗?” 李二嫂看着马车咕噜咕噜飞快的朝大道跑去,回过头,眼角浸湿了,看着巴巴的黄小豆,好笑的道: “哪儿是什么客人,是你雪儿姐哩!” 却说沐雪为了摆脱她娘的唠叨,跳上马车,掀了帘子,就让赶车的快走,直到马车跑出去十几米才发现车里不止坐着白小六,程大夫也在。 “您老怎么来了?”沐雪惊讶的盯着手里同样抱着一个蓝布包袱的程大夫。 “我正好要往金陵去办点事儿,想着这马车反正你付了银子,不如蹭上一回。”程大夫吹着胡子回道。 白小六见他师父满嘴谎话,又见沐雪换了男装更是另一番俊美模样,又是嫉妒,又是怪他师父偏心,小声嘀咕: “哼,明明是放心不下这小娘皮,还扯那么大个谎,师父也太偏心了……” “谁是小娘皮?”沐雪耳朵尖,揪起白小六的耳朵,瞪着他: “叫我李公子。” “哎呀,男女授受不亲,师父,你快管管她!”白小六皱着脸向程大夫求救。 马车赶了两日,沐雪几人终于到了金陵。 车水马龙,人流如潮,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喧闹声,沐雪三人一老二少,混迹在金陵城中,真的是半点儿都不打眼。相比城中众多穿金戴银,满身绸缎的公子老爷,他们三个倒是显得有些土气了。 白小六比沐雪长了几岁,却不是沐雪那般早就见过各种大场面,骤然来到这金陵,就顿时觉得眼睛都不够看了,一路东张西望,看着这也咋呼,那也要惊呼几句。 相比这下,沐雪脸上带着微笑,紧紧跟在程大夫身边,偶尔还要去拉一把落在身后的白小六,全身一股子大气稳重,衬托着白小六都快成了野猴儿了。 程大夫暗中看了,不免对沐雪称赞点头。 “雪…李公子,你以前来过金陵吗?” 见沐雪除了刚进城那会儿眼中流露了一点新奇,如今走在最繁华的的大街上,反倒是对什么都没兴趣,程大夫忍不住开口问。 “没有,这还是头一遭来。”沐雪摇头。 程大夫心道也是,她这青石镇的小娃娃怕是金陵城门朝哪儿开都不晓得,如何出得了那么远的门。这样他心里不禁更加疑惑起来: “那你觉得金陵怎么样?” 程大夫就不信这个邪了,如今十二三正是看啥都新鲜的年纪,她怎么就那么沉得住气,半点新鲜样儿都没露出来。 沐雪看了看古香古色的大城市,除了人多点,买卖东西的货物齐全点儿,说实话她还真没觉得怎么样,光是这大热天的街道边的马粪味儿就够人受的。 她还是习惯她那个时代宽大明亮的大广场,干干净净平平整整的,逛街都在室内,有空调吹着,逛一天也清清爽爽的,哪儿需要在太阳底下去跟人挤。 正文 第九十七章 金陵买奴 刚到金陵,沐雪拉着东张西望一脸新奇的白小六,跟着程大夫,打听了做奴仆买卖的集市就直奔而去。 三人赶到集市,已近午时,专供奴仆买卖的高台坝子上只剩七八个没什么精神,看起来怏怏的男女,穿得破破烂烂,全都跪坐在高台上,把头埋得深深的,任人挑选。 “都是别人挑剩的了,没什么好货色。”沐雪一行人绕着高台转了一圈,只听程大夫摇着头说。 “小公子,挑书童吗?”有贩子凑过来问。 “想挑两个壮劳力。”沐雪皱着眉头看着高台上被人买卖的奴仆,还真没一个像有力气的,对那人贩子回道。 人贩子殷切的对沐雪说: “公子是从别地儿来的吧?如今壮劳力少着呢,好的货色大家都抢着要,您要真心想买,我那儿今儿夜上还能到一批,明个儿你赶早,或能挑几个满意得用的!” 沐雪听人贩子谈起人口买卖和一般货物没什么区别,他双眼放光紧紧盯着她,转头见程大夫和白小六还在用眼神打量高台上供人买卖的几个奴籍仆人,脸上没有半分同情与不妥。 世道如此,天下可怜人繁多,沐雪不是圣母,没资格没能耐去同情他人,她初看到高台这些毫无尊严,任人买卖的奴仆,心里一时有些悲悯,也不过一瞬间就消失了,人就得适应社会。 沐雪朝那人贩子点点头,约定了明日卯辰相交再来挑选,便与程大夫商议还是先找个地儿填饱肚子再说。 好不容易来趟金陵,沐雪豪气了一回,执意要去那金陵最大的酒楼吃午饭,白小六巴不得,反正不是他出银子,一个劲儿催促他师父快走。 名叫霄云楼的酒楼看起来特别气派,三人进得厅去,没敢去二楼的包间,只在一楼寻了个空桌坐下,自有伙计上前来招呼。 沐雪先让程大夫点菜,听他倒是不客气一口气点了酱牛肉,白切鸡、排面汤,并两个小素菜,白小六也闹着点了个红烧鱼,轮到沐雪了,她问那伙计: “听说金陵有道新菜品,名为皮蛋瘦肉粥,不知味道如何?” 那伙计看沐雪这小公子长的俊朗,又见程大夫通身气派周正,便把三人归成为皮蛋瘦肉粥慕名而来的食客,听沐雪一问题,便带了几分自豪答道: “小公子是找对地方了,咱这霄云楼的皮蛋瘦肉粥最是正宗地道,包管你吃上一回,惦记一辈子。” “味道真有那么好?那作什么价呢?”沐雪笑。 伙计见沐雪被自己说动,感觉殷勤的加把劲儿: “两百文一份,我看三位不如来三份?来了金陵不尝尝咱霄云楼的皮蛋瘦肉粥,便是白来了。” 沐雪心里算了算,她和安老板商议的是以七十文的价格卖皮蛋,就算加上车马运费,劳务费,人工费,如今转眼卖到金陵来,一份皮蛋瘦肉粥就卖上了两百文钱,且这一个皮蛋可以做上一锅粥了,说不得三四五碗,如此看来,她们的定价还是太低了。 等到伙计把粥端上来,沐雪才发现,这皮蛋瘦肉粥是经过改造的,不说大米是精选的,连里面的瘦肉也被打成了糊糊,绊着同样细丁般看不出头绪的皮蛋,一碗青瓷盛着白粥,里面配着青红相交的颜色,卖相极为诱人,加上这特有的浓郁香气,却也值得两百钱。 “小六子,你学着点儿,这可别你做的皮蛋瘦肉粥香多了。”程大夫拿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念叨着。 “师父,我哪儿能跟人家大厨比呀!”白小六觉得自己就是个受气包,自从认识了李沐雪,他在师父心中的地位一落再落,做什么都得不到一声赞。 他赌气不去吃那香喷喷的的皮蛋瘦肉粥,自己夹了个鸡腿,狠狠的咬了一口。 沐雪三人正吃着,忽听二楼乒乒乓乓的响动起来,夹带着哎哟哎哟的哀求声。 刚一抬头看,就见二楼一间包间的门被撞开,滚出个人来。 “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算哪门子的公子哥儿,要死早点说,小爷有千百个手段伺候着你…。”只见一个清秀的少年站在包间门口,指着地上那人叫骂,骂完不解气飞起一脚把人直接踹下了楼。 那人便顺着楼梯咕隆咕隆滚了下来。 楼梯全是实木做的,又没有铺地毯,沐雪听着那人脑袋撞在木头上的声音都觉得痛,忍不住呲牙。 “哎哟,这不是朱公子吗?”正好一个伙计刚上完菜从楼梯口经过,扶起地上被摔得七晕八素的公子,见他脸上挂了彩,胸膛一片湿漉漉的菜汤汁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那姓朱的公子脸色煞白,用力推开扶起他的伙计,抬脚就要上楼,伙计慌忙拉住他小声劝: “朱公子何苦去招惹上头那位,如今不过是受点小伤,还是算了吧!” 伙计拉着他不让他去,那姓朱的公子一脚把伙计踹开,扶着楼梯的扶手,不怕死的朝上面吼: “穆九,别人怕你我不怕,有本事你今天就弄死我!”说着就往上走。 伙计见没劝住他,连忙撅起屁股爬起来,去找掌柜的。 掌柜的得了风儿,来的飞快,提着长衫蹬蹬蹬跑上楼梯,刚好在包间门口拦下朱公子。 沐雪看的饶有兴趣,嘴里嚼着酱牛肉片儿,睁大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二楼和掌柜的拉拉扯扯的那位公子。 只听耳边看热闹的,有人窃窃私语: “这朱公子谁家的呀?没听说过啊,胆儿也真肥,连九爷都敢去招惹……” “说是县太爷姐夫家的儿子,刚从琼州来的,瞧不上咱金陵这小地方,很是横行霸道了些时日了……” “嘿嘿,今个儿这小子算是栽了。”沐雪转头看旁边有人兴奋的笑起来: “连他当县太爷的舅舅平日见了九爷都要老老实实好一番讨好,他可倒好,直接跟九爷争上女人了,小命闲活的太长了……” 几人说话间,又见那包间门打开了,这回出来的不仅有那清秀的少年,还跟着个无尽风流之色的俊美男子,他怀里搂着个美娇娘,斜着眼睛看着那姓朱的公子。 “看,姓朱那小子要倒霉了。” 自从那俊美男子一出现,原本吵吵闹闹的一楼大厅突然间集体收了声,沐雪听到旁边有人小小声带着兴奋的声音,也跟着紧紧抬头看。 只见那俊美非凡的男子轻浮的拨弄了一下怀中美娇娘的长发,对着她耳边吹了一口气,不知说了什么,那美娇娘瞬间变了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他碰碰磕头。 掌柜的死死拉着要冲上去的朱公子,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美娇娘,舔着脸一个劲儿弯腰赔不是。 “青烟。”穆九沉了脸,语气有十二分的不耐烦。 青烟看着面前的号称头牌的小红仙儿,直怪她没眼力劲儿,九爷喊她来唱曲儿助兴,便是她莫大的荣幸,她却引来个棒槌,无端端搅了九爷的兴致,真是该死! “小红仙儿,往后别让九爷在金陵再看着你,可懂?”青烟见他家爷抬脚往楼下走,连忙凶起脸来,对两人说: “你最好是自己消失,要是九爷亲自让你消失可不是好玩儿的了。” “还有你,姓朱的,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金陵没你能混的地儿,顺便叫你老子抬箱银子来给九爷压压惊,不然就没那么好走脱了!” 说完青烟也不管两人,赶忙跟上穆九的脚步。 沐雪看着两人嚣张的下楼,穿过大厅,众人都赶紧埋着脑袋装作很认真的吃饭,只沐雪这三个土包子不知死活一个劲儿拿眼睛盯着穆九看。 只见他穿了一身颇为风骚的白衫,手中拿着一柄折扇,长发用玉琯馆起,神采飞扬,嚣张无比,却又自带一股不正经的匪气。 沐雪正看得起劲,骤然不料那穆九转过脸来,对上了她的眼。 黑潭深渊般的狭长眼睛,冰冷冷的,俊逸非凡的脸上还有一丝薄怒,给人一种看起来放荡却又特别危险的感觉。 沐雪不想惹人眼,更不想惹麻烦,感紧低下头,拿筷子在白砍鸡里面翻了翻,夹了个鸡屁股丢在白小六碗里。 在人堆里咋一看到这般一张水灵俊俏的脸庞,穆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有些痒痒,仔细一瞧,却是个唇红齿白的哥儿,瞬间把他猎奇的心思给浇灭了,这些年,他确实放荡不羁,但他对男人向来无感。 出了这一处,沐雪三人便草草吃了饭,离开了酒楼。 想着要第二天一早去买奴仆,三人便找了家客栈住下,沐雪一间,程大夫和白小六一间。 收拾好了,在房间里睡了一会儿,沐雪便拉了白小六出去走走,程大夫这趟虽说是因放心不下沐雪才跟来的,但他既然都来了,少不了去拜访几家大户,都是请他看过病,对他们使用过还魂草的,如今他想着今年的还魂草能得不少,就先去探探这几家的口风,或许可以从他们入手,把还魂草卖出去。 沐雪与程大夫想到一块儿去了,中午她在酒楼结账,他们三人统共才几个菜,就花了一两多银子,这价格简直不要太高,一顿饭够庄稼人一年生活的了。如此,她更加着急烟草的生意了。 拉着白小六,沐雪在大街上问了一路,好不容易才找到那打铁专门给人做工具的器材铺子,拿了她中午画好的烟杆儿模子,也不管那师傅讶异的神情,只和他商量好了价格,让他们先用铁给做二十杆出来,她九月底来取。 又付了定金,沐雪才有心思和白小六在街上转悠起来。 第二日,沐雪早早的起来床,买了三个大肉包子,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啃着,往买卖奴仆的集市赶去。 饶是特意提前了时间到,等沐雪三人到的时候,高台周围还是挤满了人。 这日,天早,高台上等着被人买的奴仆比昨日多多了,沐雪数了一下,大概有三十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什么样儿的都有。 昨日见过的那人贩子眼睛尖,一眼看见了沐雪三人,忙跑了过来,拉着沐雪介绍他手中的十来个奴仆。 “小公子,你瞧瞧,这身板,这体格,壮得能打死一头牛,你就是白天黑夜的使,也不碍事的!” 人贩子跑到一个跪着的汉子身边,哗了一声拉开他的上衣,露出结实的胸肌来,还用手在他结实的胸肌上啪啪拍打着,那汉子满头乱糟糟的头发,勾着头,看不清脸色,牲口一般任由人贩子折腾。 “还有这个,小公子,您来瞧瞧。”见沐雪没开腔,人贩子又换到另一个人身边,抓住他的头发用力一扯,就把他整个头拉了起来。 “您可别瞧他年纪小,这小子力气大着呢,脑子也好使,我这些人里头就数他价儿最高哩!” 人贩子把那人的头发一把揪起往后扯的时候,沐雪看清了那个奴仆的脸,心里暗自呼了一口气。 这不是黑娃吗? 虽然他脸上多了一道骇人的刀疤,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睛也淡然无光,半年多来又长高了一头,人也消瘦得多,但沐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多少钱?”沐雪努力压住心中的惊讶,指着黑娃问。 原本浑浑噩噩眯着眼睛的黑娃,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的睁开眼睛,便看见面前站着个俊俏的小公子,只是这小公子的脸怎么那般熟悉。 黑娃听他与人贩子讨价还价,如此牙尖嘴利,这才认出沐雪来。 不知心里是羞耻,还是别的什么,黑娃很不愿买下自己的人是沐雪,他低下头,紧紧握紧拳头。 沐雪没有当面揭穿认识黑娃的事儿,用十两银子的高价买下了他,又买了才刚人贩子推荐的那个三十出头的壮汉,然后在别的人贩子处又买了个一对四十左右的夫妻,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鬟。 算下来一共花了近四十两银子,等到和人贩子去旁边过卖身契的时候,沐雪又看中了个七岁的男孩,想着往后给铁蛋做个书童,又花了四两银子,总共买了六个人,每人要交一两的税,这都是由买家出的。 这样算起来,沐雪带来的一百两银子,光是买奴仆就花了四十五两,做烟杆儿的铺子让交了五两银子的定金,吃饭住宿花了三四两,还是四十多两银子,沐雪看着身后一行跟着她的仆人,个个头发烂七八糟,身上穿的破破烂烂,便狠了狠心去衣铺里一人卖了两身衣服,又领去客栈,让他们都洗了个澡,简单收拾了一番,总算能看出个人样儿了。 等几人都收拾好了,沐雪把他们全都招呼到了自己房间。 她自己坐在桌子旁边,还专门喊了一壶青茶来装逼,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茶杯盖儿,轻轻拂吹。 身边老神在在坐着精明的程大夫,白小六骤然见了沐雪那么大手笔,一下子买下这么些人,给震住了,倒也老实的坐着,没敢随便开口。 新买来的奴仆全都局促不安的站在屋里,见东家小公子半天也不说一句话,连眼神都没赏他们一个,纷纷猜测这买了他们的主家会不会不好相与。 只有黑娃,盯着自己脚趾头都在外面的破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心里十万个不愿意回李家村去,但如今他连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得主,哪儿还左右的了沐雪的想法,这样想着,他不免在心里自我嘲笑。 屋里沉默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两个小孩子心心相惜,站在一起,害怕的瑟瑟发抖,扁着嘴巴都快哭出来了。 沐雪终于把手中滚烫的茶给吹凉了,凑到嘴边,沾了沾嘴巴,有点涩,她根本是尝不出来茶的好坏的,不过是想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免得瞧她年纪小就小看了她去,免得他们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来。 程大夫也配合着沐雪演戏。 “说说吧,都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从你开始,一个一个的来。” 沐雪清了清嗓子,指着旁边的壮汉,用不咸不淡的声音说。 那壮汉也不扭捏,开口就是说起了他的遭遇。 原来他是上阳县人,家里人都死在了去年那场时疫中,之前为了给妻儿看病,他把家里的田地都卖了,可谓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不幸的是,他妻儿还是让时疫夺去了生命,就留了他一个光杆司令。 他想着老家房子也没了,田地也没了,就去县城里找活儿干,因他长的壮,力气大,又肯下力气,便被工头看中了,带去琼州的码头,做了码头搬运工,每日下来也能混个饱饭,却也存不下钱来。 不想,一日他们那伙搬运工在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有人崴了脚,失手把箱子里的东西给摔坏了,据说那些货都是从盛京运来给金陵穆九爷的,里面全是金贵玩意儿,哪个赔的起? 为这这桩,那崴了脚的人当场就被监工打个半死,他们那伙搬运工全给码头辞了,还要他们每人赔一百两银子,他们那里赔的起,还是监工法外开恩,只将他们卖了,抵了些银子给穆家的。 沐雪听他提起穆九,脑中突然闪现酒楼中那个风流倜傥,通身邪气匪气混合的男子,如此嚣张跋扈,怕就是他了。 那一对夫妇的来历就没那么曲折了,原本就是富贵人家的家生子,天生的奴才,因主家这代的传人不争气,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几年就把家给败光了,这才卖了家里的奴仆还银子。 另一个小女孩是家里为了给哥哥换娶媳妇的礼金给卖了的,男孩是户人家的私生子,被正房太太发现了,趁老爷不在直接给发卖了的。 这般一一听下来,沐雪便有些不想要这个男孩了,谁晓得往后他家里人会不会找来,他原也是个少爷命呢!且外面小妇养着的,怕也是金贵,没干过什么活,她要来怕也没什么用。 程大夫却不知为何动了恻隐之心,劝沐雪到: “他家原来远在极北的地方,怕是这一辈子都回不去,且他自个儿也说被人转卖了几遭了,应该早就认清现实,认了命了,你有啥不放心的。” 听沐雪想把他退回去,那男孩瞬间包起两泡眼泪,要哭不哭,水汪汪地望着沐雪,却不敢开口求。 卖他的老板说他今日若还没人买,就直接把他送到青倌楼去,给那些不男不女的当童子去!即便他人小没去过那种地方,可听着老板的语气也晓得那肯定是很不好的地方。 沐雪皱眉思索了一番,不过和程老狐狸说了几句话,就听见那男孩像似天要塌下来一样,小声抽泣起来。 “算了,算了,就留下来吧。”沐雪见不得这种柔弱的小孩子流眼泪。 所有人都问过了,沐雪独独没问黑娃,程大夫指着黑娃看着沐雪: “要说不合适,他倒是不该买的,脸上又破了相,年纪也不上不下的,价格还那么贵,你打算拿他来怎么办?” 黑娃没说破两人认识的事,沐雪也不去主动捅破,她不晓得这半年黑娃都经历了什么,但看他的样子,肯定是混得很惨。 沐雪不答程大夫的话,故意咳了咳,吸引了面前几人的主意,准备开始一番训话,白小六却突然指着黑娃道: “他还没说他是怎么被卖的呢!” 白小六前头十几年都在青石镇窝着,哪儿知道世道如此险恶,听几人说起各自的遭遇,把他听得鼻子发酸,眼睛湿润润的。 沐雪狠狠瞪了白小六一眼,嫌他多嘴,重新清了清嗓子,看着几人说: “我叫李沐雪,家里还有爹娘并一个弟弟,人口也简单,往后我们四人就是你们的主子。” 几人认真的听着: “才刚大家都把各自的遭遇给说了一遍,我希望你们说过之后就尽数给忘了,如今进了咱李家的门,往日如何种种皆如云烟,不管是喜是悲,全给我断了。” “我是个实在人,不喜欢花架子,更不喜欢被别人欺骗,想必你们也有人看出来,我是个女孩,但今儿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了。” 沐雪清冷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小脸甭起来,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浑身瞬间散发出不符合年龄的危险气息。 “谁要是想着干些个昧主子的事儿,可别让我晓得了,不然,我这签了死契的卖身契可不是个摆设,也别打量着我人小就会心软,到时候,我是不会给任何机会再卖你们一次,直接乱棍子打死了事!” 白小六本来也学沐雪端着茶想装一回风雅,不想沐雪这一通威胁,吓得他差点没端稳茶杯,给摔了。 他回头沐雪,只见她漆黑的眼珠中似聚集着千万道锋芒,针尖般刺出来,让人看了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屋子里一时安静的可怕,沐雪一一拿眼睛扫视几人,半天有问: “明白了吗?” 这下,连一开始在大户人家做贯了事儿的夫妻俩,也不得不提打起精神,恭恭敬敬的说: “明白了。” “如此,那咱就先把名儿给改了吧!”沐雪见震慑住了几人,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打了一棒子又给了一个枣,淡淡的说: “只要你们一心一意跟着我,往后少不了吃香的喝辣的。” 说着,便给每个人都改了名。 两夫妻男的唤诚叔,女的唤诚嫂,那个壮汉取了一个忠字,叫他忠叔,小女孩改为珠儿,小男孩儿叫顺子。 沐雪给人取名字都没改变人家的姓,轮到黑娃了,她和黑娃对视了一眼,黑娃眼神复杂,飞快的挪开,沐雪沉吟了半刻,突然没头没脑的说: “秋家的房子年前就倒了,刘癞子也活的滋润,你还叫你原来的名儿吧!” 诚叔诚嫂小心对了下眼,果然这个男娃同他们不一样,指不定和主子是相识的呢,往后看来做事还是要小心点。 沐雪呼啦啦一下子带回来那么些人,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六人,李二嫂和李铁栓自己到拘束起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沐雪回屋脱了男装,把头发放下来,又去厨房舀了水来洗脸,洗手。 等她一番收拾出来,看她爹娘还在院里和几人大眼瞪小眼,黑娃一直自从进了李家村就没抬过头,把头勾在胸膛,她爹娘也一时没认出来。 “雪儿,你只说你去买人,怎么买下那么多啊?” 李二嫂和李铁栓从来没使唤过人,还真不晓得那这突然来家的这么些人怎么办才好,见了沐雪出来,赶忙站到她身边去。 很好,一个个都很老实,站在院子里动都没动一下。 沐雪故意又是换衣服又是洗脸梳头的,折腾了些时间,就是想看看这买来的几人可会趁着她不在跟前,与她爹娘耍些花招,眼下看来,还算老实。 “这是我爹娘。”沐雪这才慢腾腾的给几人介绍: “你们好生想想如何称呼,我就只管唤声大娘子就行,晚间等我弟弟回来,你们唤他明哥儿就好。” “家里还有三间空房,诚叔和诚婶一间,忠叔和黑娃哥一间,顺子你到明哥儿屋里睡,珠儿你睡剩下的那间屋子。” 分配之后,几人顺着沐雪手指,这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起来,他人就不说了,从大户人家出来的诚叔诚嫂也被这一字排开的六大间大青瓦房给看的愣了一下,晓得买下自己的主子是个偏远镇子的村里人,诚叔两口子还以为可能连屋子 都没有一间呢,不想主家却是这般气派。 沐雪一声黑娃,李二嫂两口子才注意到几人中间的少年,看真实秋家的黑娃,一时间有些激动了。 “黑娃,你到哪儿去了?你脸上怎么了?”李二嫂两步上去,拉着黑娃的手,关切的问。 黑娃不动声色的把手抽了出来,退后几步: “婶子,如今的黑娃不是以前的黑娃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快,跟婶儿进屋去。” 沐雪上来拦住些激动的李二嫂,又看了一眼如今把自己奴仆位置摆得很正的黑娃道: “娘,你认错人了,之前的黑娃早死在外头了,这个只是名字相同而已,是我花银子买回来帮忙干活的。” “雪儿,你说什么呢?这明明…。”李铁栓上前来,左看右看都是秋寡妇家的那个黑娃嘛! 虽然沐雪极力否认,黑娃也从来没有承认过,但不几天,秋家那杀了人的黑娃又回村子了的消息还是给传遍了。 这日,里正找上门来,正巧和准备去地里收割烟草的几人碰上面,黑娃走在诚叔后头,里正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黑娃,你给我站住。” 黑娃不理,继续往前走。里正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黑娃回头,从右眼一直到下颚,一道凌厉凶狠的刀疤横在脸上,吓得里正一下松了手。 “你还敢回来,你这个杀人犯。”里正向前跨了一步,重新揪起黑娃的衣服,目露凶光瞪着他。 走在前面的诚叔和忠叔回过头来,满眼疑惑的看着两人,停下了脚步。 沐雪听到里正的声音出来,正看着她爹和里正拉扯: “里正,你快松松手,孩子年轻不懂事,这半年在外面也吃够了苦头,刘癞子也好好的,你就别和他计较了!” 沐雪冷哼一声,正要走下去,就看刘癞子一阵风似的从院门口骚了进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一脸怒火,摸了摸肚子上两个刀口子留下的疤疙瘩,二话不说,过来就狠踹黑娃一脚,扑上去抓住他猛揍,嘴里叫嚣着: “日球的,你个小兔崽子,敢拿刀捅你大爷,你看我今儿不弄死你!” 跟着沐雪出门的珠儿看院里几人打起来,吓得往后躲,不小心踩到出来看热闹的黄小豆的脚, 黄小豆尖声叫唤一声,定眼一看是珠儿,又见珠儿吓得连连发抖,只得忍着痛,反过来安慰她: “没事,没事,你别怕。” 沐雪见她爹混在三人只间,急得满头是汗,却拉不住架。她走过去,拿眼睛甩一记刀子在站在一边看着黑娃被刘癞子下死手打的诚叔两人,两人手里握着铁镰刀,被沐雪冷不丁这么一盯,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来。 “你谁啊你,咋跑家里来打人。”忠叔看起来忠厚,却比诚叔先反应过来,门板儿一般的强壮身体往中间一挤一撞,差点把刘癞子给撞倒地上去,刘癞子摸着胸腔骨头,觉得痛得快断了。 诚叔也举起镰刀,朝里正扬了扬: “干啥呢,当着咱这些下人面儿就打起主家人来了,真把咱当死人啦?” 沐雪走过去把黑娃从地上拉起来,看到他嘴皮破了,黝黑的脸被刘癞子打变了形,他一直没有还手,被沐雪拉起来也是一副面无表情。 “里正。”沐雪压了压心中的怒火,打人都打到她家来了,里正叔侄还真当整个李家村都是他们自己家的吗? “如今我也就承认了,我这新买的下人就是村里秋家那被你们逼死绝了家的黑娃。” 沐雪冷着眼睛,看着被忠叔和诚叔制约着的里正和刘癞子: “秋家两条人命还不够抵您侄儿两道刀口子吗?里正这番是想把秋家赶尽杀绝还是怎的?” 她站到黑娃面前,挺直腰杆: “如今黑娃签了死契,生死都由我说了算,里正这是特意上门来给我找不痛快来了?” “签了死契?”里正不信黑娃把自己给卖了,只以为是沐雪保护他的手段。 沐雪反身回屋把黑娃的卖身契拿出来往里正面前一样,白纸黑字,还有官家的印章,一点儿不假。 沐雪一家还要在李家村生活下去,不愿与里正撕破脸,里正也忌惮沐雪三舅,如此双方心里再多怨气怒气,也得暂时忍了。 里正拉着刘癞子,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铁栓,阴森森的说: “牛儿,你真是生了个好闺女。” 刘癞子不服气,恶狠狠的瞪着黑娃撂狠话: “小兔崽子,别让我瞧着你,瞧着一回打你一回。” 至始至终,黑娃一个字都没说,枯如死水的眼睛,里面隐藏着汹涌的恨意。 沐雪教了三人如何收割烟叶子,又让她娘和诚婶学着晒烟。 等到烟草都收了起来,沐雪买来了蜂蜜,准备制作烟丝。 看着堆了半间屋子的烟草,沐雪思量着她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便考虑找人把制作烟丝的诀窍传给他,原本她是想找她娘,后来她发现她娘表面对李家的人不够心狠,很怕她会被人哄骗了去。 暗中观察手中捏着卖身契的几人,还是觉得黑娃最合适,够心狠,人也聪明,也没有家人累赘。 唯一就怕的是他心没有完全归顺于她。 程大夫已经催了几回了,说他联系好了金陵几个大户。 这天夜里,沐雪吃了晚饭,喊住黑娃。 两人把门一关,沐雪坐着,黑娃站着。 沐雪死死盯着黑娃的脸,黑娃低着头,眼睛下垂,一动不动。 “黑娃,我帮你杀了刘癞子,换你一辈子的忠心,可好?”沐雪突然冷冷问。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设局 自从黑娃到了沐雪家,狗蛋便生死都不在沐雪家住了,他以前真给黑娃给打怕了,如今看着脸上一道凶疤闷声不响的黑娃,心里更加发憷。 加上自从沐雪家过继了铁蛋,沐雪三婶刘桂英才算终于彻底歇了想把福哥儿过继过她家的心思,私下不免朝李铁山抱怨: “二哥他们简直是瞎了眼了,也不看看铁蛋都多大了,养不养的家还两说,村里谁不晓得,那铁蛋就是个大傻子!” “听狗蛋说,在学里,夫子都不耐烦瞧他一眼,要不是看他束脩交的多,怕早就把他给赶出来了。好歹咱家狗蛋还能囫囵认两个字,这铁蛋怕是读了那么久,一个字也没认到了,白白浪费银子去了。” 李铁山这一次好好看了一番老四李铁忠的笑话,又见他把亲生儿子都給过继了出去,想来这三五几年怕是没什么脸面回村里来,只为这,老四在村里的名声早就坏了,背地里骂他没良心的人不老少。 一想到以往高人一等的老四如今在村里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因了逼死前头四弟妹和过继铁蛋的事儿,生生从云端跌到了烂泥里,谁都可以去骂一句踩上一脚,李铁山这憋了三十多年的气终于算是扬了出来,心里从没有的痛快。 反正二哥家已经过继了铁蛋,管他傻不傻笨不笨,活该二哥家生受着。李铁山反过来劝刘桂英依旧把福哥儿过继给大姐去,怎么说,大姐家还有个生钱的猪肉铺子。 李老太也乐得在中间搭钱,一来二去的,刘桂英和李春花商定了过继福哥儿的事儿,两家又重新和好了,大姐夫罗大勇,当即就把福哥儿给改了姓,取名罗宝福,平日还是福哥儿福哥儿的叫着。 八月底刚收完烟草,沐雪小舅舅就家来了,沐雪大舅妈恰好要到沐雪家送鸭蛋,小舅舅便一起帮忙担着鸭蛋来了。 快两年没见,且不说小舅妈见了小舅有多欣喜,黄小豆也一个劲儿围着叫爹,高兴的又蹦又跳,拉着珠儿在院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圈。 原先说好是年底才回,如今还没入秋就回来了? 沐雪仔细分辨着,见她小舅脸上确实隐着不安和愧疚,全没有她小舅妈那般高兴,怕是丢了银矿差事的事儿还没给家里人说哩。 因着好久不见的小弟家来了,李二嫂高兴,硬是拉着惦记家里鸭子的大舅妈和大舅一起留下来,又是杀鸡又是打酒,整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中午摆了两桌,小舅黄万贵这才发觉二姐家里多了这老多人,指着另一桌的几人,疑惑的问李二嫂: “二姐,他们是谁呀?哪家来的亲戚么?怎么从来没见过?” 大舅妈张开芬快人快语,语气里带着羡慕道: “小弟,你这才刚回来还不晓得吧,你瞧瞧你二姐,如今修了大青瓦房,又过继了铁蛋得了儿子,这些人啊,都是你二姐使银子买回来,帮忙干活的。” “如今啊,你二姐可是苦尽甘来,过上好日子了,呼奴使婢的,连里正都比不上她家哩!” 黄万贵一听,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桌满满的几人,惊叹不已,自古家里蓄奴不是官里人,就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哪儿听说过庄稼人能买奴的呀? 李铁栓听着大嫂张开芬的话,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刚开始家里突然来了这些个下人,他真是拘束的很,这过了一两个月了,他也还不能理直气壮的使唤他们,都是同样的人,哪有什么高一等低一等的啊! 便是如今听几人喊他李老爷他自己还是臊得慌哩! 李二嫂和李铁栓的感觉差不多,不过比他要好点,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倒是和诚婶相处的很好,对珠儿和顺子两个孩子也是十分满意的。 打一开始,沐雪领着忠叔几人进门,不顾李二嫂两人的反对,就给家里立下了规矩,吃饭是要分开的,晚上用水也是要分先后顺序的,烟草地里忙的时候黑娃、诚叔、忠叔连着诚婶都是要下地干活的,如今烟草收起来也晒好了,忠叔和诚叔就帮着她爹忙活鱼塘的事儿,诚婶在家帮着包皮蛋,煮饭洗衣。 沐雪是个能狠的下心的人,给每个人都分配了活路,日日不让人闲着,唯独对珠儿和顺子两个小孩宽裕一些,顺子每日只管陪着铁蛋,一步也不离开,铁蛋不说话,顺子就是他的嘴巴,每日把他看到的,发生的事儿都要说与沐雪听。 珠儿平日里也就帮着包包皮蛋,烧个火什么的。每顿白米饭管够,又有肉吃,让她就觉得比家里的日子好到天上去了,主家的人也不打骂她,大娘子虽不爱与她说笑,对她也是极好的,还特意给她买了新衣新鞋,珠儿觉得如今的日子便是神仙一样的日子,暗中下定决心好好跟着大娘子。 却说沐雪不怎么管两个小孩儿,平日在几个年长的下人面前却也特别注意端着范儿,不过月余,家里买来的几人都看清了形势。 主家夫妻都是老实人,一团和气,为人也好,全部是那不好相与的。可家里一切其实都是听那漂亮大娘子的,大娘子年纪虽小,却精明着,一点儿不好糊弄,说一不二,比之大户人家的老道的管家娘子也半点不差,至此,不知不觉之间,几人对沐雪更加尊重起来,在她面前行事也更加小心。 吃了午饭,沐雪寻了个空儿,把她从三舅妈哪里听来的话学给了李二嫂听,李二嫂如今不用做饭洗碗,天天儿的就在家里给几人做起过冬的棉衣来,突然听沐雪说小弟是被官家退回来了,往后也去不了银矿上工了,一下子就愣住了。 “娘,如今小舅家来了,雨哥儿也大了,正是要人管的年纪,不如就让小舅妈和小豆一起家去吧!” “家里大舅大舅妈一颗心都扑在鸭子上,家里还有那么些地呢,姥爷又时不时出去干木活,姥姥一个人正忙不过来,小舅回来也好。”沐雪安慰她一看就是为小舅担心的娘。 “种地能得几个钱啊。”李二嫂皱起眉头,如今她跟着沐雪做起买卖来,才晓得种地是最费神最辛苦却最不赚钱的活儿: “眼看着雨哥儿也该进学了,每年光束脩就要不少银子,豆儿过几年也可以出门子了,也得把嫁妆给早早准备下来,哪处不需要花银子啊!” 沐雪见她娘实在为小舅一家操心,干脆给她透了底: “娘放心,大舅妈咱都拉了,怎么会不拉小舅一把,我之前就和三舅妈说了,小舅家来要是愿意,就让他和大舅一样给咱养鸭子,提供鸭蛋吧!” “数量,价格全都比照大舅家算。” 李二嫂眼睛一亮,望着沐雪,她只晓得镇上安老板每个月都要来拉两千个皮蛋,却不晓得如果包得多了,人家安老板还要不要,也不敢轻易开口,让自家闺女难做。 如今见沐雪自己提了出来,她虽心里替兄弟高兴,却还是问了一句: “那算起来,咱一个月能出产四千多个皮蛋,安老板咬的了那么多吗?” 沐雪见她娘小心翼翼的样子,笑了: “甭说四千个,只怕五六千个,咱有多少他就能要多少!” 马上过了秋,天气渐渐凉起来,皮蛋瘦肉粥只会卖的更火!且还可以多存些年关再卖,今年的订货只会增加。怕是她过年那两个月每月提供上万都能销光。 沐雪和她娘说定了,也就把这事儿丢开了,余下的便是她娘与小舅小舅妈商议去。 大舅妈一开始晓得小舅一家也要跟着养鸭子还以为他们是要夺了她家的生意,很是不舒服一番,等到李二嫂特意找了她一番,给她下了定心,说她家每月提供的鸭蛋数量,价格皆不变动,这才放了心。 九月中旬,沐雪家的鱼塘又出鱼了,这回全不用帮忙,她家两个大汉加上黑娃,她爹就只管称秤,三爹和两个舅舅来帮着搬搬鱼桶,不过半日就把打上来的上千尾鱼全运去了镇上。 黑娃不怕脏也不怕累,站在船头划船,拉网,遇着网打结,直接跳下水去解。 村里人听说了沐雪家打鱼都又来观看,很多人听说秋家的独苗黑娃回村子来了,可黑娃一直在沐雪家后头几亩地侍弄烟草,等烟草收起来了,又是他领着人晒烟,沐雪秘密教给他制作烟丝,也是他亲自经手的,每日光是制作烟丝就使他忙不过来,这日若不是来帮着起鱼,怕也不会出一步屋子,众人便也没地儿瞧他去。 “真是黑娃呢!只他脸上怎么那么骇人一条疤啊!看着怪怕人的!” “可怜见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哩……” “就是,刘癞子放话说要弄死他呢,他怎么还敢回村子来呀…。” “听说他把自己卖给了牛儿他们家,也是个心狠的,要是秋大娘还活着只怕不被活活气死一回,哪儿有良民不当,要去当一辈子奴才的,往后生了儿女也是别人的奴才哩,啧啧……” “生儿女,你瞧瞧他那样儿,有人愿意嫁给他么……” 村民们一边看沐雪家起鱼,一面指着黑娃窃窃私语,都是粗糙人,说话也不晓得背着点儿人,声音不免有些高了,这说了十句,起码有七八句全都听到了黑娃耳朵了。 他只顾着埋头苦干,身上汗水混着河水打湿透了,又被太阳给晒得半干。 递最后一大瓢鱼的时候,黑娃抬头一下对上了鱼塘坎上站着的沐雪的眼。 同样漆黑的眼睛,一双滚圆明亮,一双狭长阴沉,黑娃记得那晚沐雪对他的承诺,同样记得她逼着他拿死去娘亲发誓要付出一辈子的忠诚。 两人对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种阴谋的黑暗色彩,又默契的不动声色的挪开。 等到把渔网里的鱼儿全都舀完,沐雪让忠叔挑了百把斤小一些的扔在渔网里,让圈在鱼塘养着,什么时候想吃了,直接捉上一条上来即可。 这时,安老板的几辆大牛车也赶来了,黑娃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爬上岸来,沐雪递给他一条汗巾,他什么也不说擦着脸。 “黑娃哥,黑娃哥,这段时间你跑哪儿去了?” “你脸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麻三是村里少数几个真心欢迎黑娃回来的,往日就数他跟黑娃耍得最好,一看黑娃上了岸,连忙挤到他身边去,拉着他问东问西。 大家都盯着黑娃,想听听他说道说道,黑娃看了长高一截的麻三,觉得往日和他一起上树掏鸟,下河捉鱼的日子,远得如上辈子的事儿一般,如今他身负血海深仇,与无忧无虑的麻三早不是一类人了。 “黑娃哥,你就说说嘛,你不晓得,你走后我有多无聊,村子里都是些小屁孩,没一个能耍到一处的。”麻三并不觉得黑娃脸上的疤可怖,反而有种热血的向往。 沐雪站在安老板的马车旁边,和他小声商量着下半年可以把皮蛋的销量再提一提,又与他说来年指不定有多少村民会学着挖鱼塘养鱼,是否可以在镇上开个专门卖鱼的铺子。 安老板是老几十年的生意人,对青石镇附近的镇子都比沐雪熟悉,镇里都哪些大富大贵的人家,若长年开起鱼铺子,能否把量销出去,还是要听听他的意见。 两人正小声的说着,突然听到有人喊: “刘癞子来了。” 沐雪抬头,刘癞子吊儿郎当,嘴里叼着根新鲜稻草,一晃一晃的走到她家鱼塘坎来。 自从黑娃回村之后,刘癞子就像打了鸡血,每日红着眼睛在村里面晃荡,顺手抓只鸡这都是小事儿,大家知道他是在寻机会抓黑娃呢,都不敢去惹他,看着了就远远避开。 如今,见他一脸得意,冷笑着走来,都纷纷给他让了一条道儿。 “黑娃哥,你小心着点儿,刘癞子天天在村里喊着要杀了你哩!”麻三忍不住悄声在黑娃耳边说。 他刚一说完,就被他娘盖头打了一巴掌: “你个臭小子,不要命啦,给我过来。”麻三娘一把拉过麻三,把他拉开黑娃一两米远,死死拽着要往黑娃身边凑的麻三,狠狠在他胳膊上拧了两把。 正在往安老板牛车上搬装满肥鱼木桶的诚叔和忠叔看了一眼渐渐走近的刘癞子,互相对了一下眼神,想起沐雪说过的话,让他们三个要互相帮助。 长的更为年轻壮实的忠叔便松了手,让沐雪大舅和诚叔一起搬鱼桶,自己不动神色的往黑娃身边走。 家里大娘子说了,甭管是谁,要是惹到她家的人,动起来手来千万别留情,按住了往死里打,只要不把人打死了,她通通有赏。 这时,沐雪也停了嘴,把眼睛望着刘癞子。 “你这主意好是好,就怕不能日日都有鲜货提供,白白砸了招牌,再一个,这专门做水产的生意还没人做过,其中的道道儿我们还是要再研究研究……” 安老板觉得沐雪每次都能给他惊喜,正兴高采烈的的说着开鱼铺子的厉害,就见沐雪转过头去,不晓得看什么,都没注意听他讲话。 “安老板,你先把这几车鱼拉回去,我明日再寻你细说。” 沐雪眼看家里忠叔捏紧了拳头,一步一步朝黑娃身边走去,怕是刘癞子一动手,他就能按住他打断他的骨头。 如今鱼塘坎上站满了村民,忠叔要真当着大家的面把刘癞子打个半死不活,她们家怕是会惹上大麻烦。 便是传出她们家有了银子就横行霸道起来,当众纵奴行凶起来,这样的名声她们如今还背不得。 “忠叔。”沐雪也不管安老板,丢下一句话就几步跑过去,按住忠叔的手,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忠叔拿眼睛瞟着一脚踹开站在黑娃身边的一小孩的刘癞子,疑惑的看着沐雪问道: “那姓刘的泼皮又来了,怕是要找黑娃麻烦!” 沐雪再次对他摇了摇头,小声说: “忠叔,你去搬鱼桶吧,安老板还等着呢!” 忠叔虽心里万分不理解,看着沐雪坚定的眼神,也只得松了拳头,顺从的反身到牛车那边去帮着抬鱼。 “他爹,你看刘癞子又来了,这可咋办啊?”李二嫂瞧见刘癞子也不禁着急,拉了拉李铁栓。 “要不,我去找里正去?让他来管管刘癞子?” 在一起生活了一两个月,李二嫂和李铁栓已经把黑娃当成他们家的一份子了,加上这孩子身世可怜,干活又勤快吃的苦,比起外面买来的诚叔和忠叔,两人更看重黑娃一些。 “你想什么呢,里正是他亲舅呢,和他不是一伙儿的?”李二嫂满眼焦急,却想不出个办法来。 “别急,我去看看。”李铁栓拿起汗巾擦了擦满手的鱼腥。 “小兔崽子,你有本事一辈子躲在李家不出门啊!” 刘癞子晃荡到黑娃面前,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上来就朝黑娃脑袋扇了一巴掌: “今儿可让老子逮到你了。” 黑娃抬起头,用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盯着刘癞子,拳头捏得手指咯咯响,终是忍着没说一句话。 “怎么?焉巴啦?当初往老子肚子上捅刀子的狠劲儿哪儿去啦?” “来来来。”刘癞子凶狠狠的又扇了黑娃脸上一巴掌,哗啦一声把自己的衣服拉开,露出肚子上两刀结着丑陋疙瘩的刀口疤来。 “哎哟,耍流氓啊!”人群中发出一阵尖叫,那些带着没出门子的女娃的大娘连忙捂住了自家闺女的眼睛。 “今儿,给你个机会,看是你弄死我还是我弄死你!”刘癞子把整个肚子露出来,对着黑娃,恶心的笑着。 又悄声在黑娃耳边说: “还别说,你娘的滋味是我玩过女人中最好的,至今我还忘不了哩!嘻嘻……” 黑娃看着刘癞子恶心的脸,怒火瞬间从五脏六腑烧便全身,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扁担,双眼血红死瞪着刘癞子,理智还在提醒他别先动手。 “哟,这就急了?”刘癞子扬扬眉,看黑娃强忍着怒火,叫嚣道: “想要给你娘报仇啊,来,往这儿打,来。” 他把脑袋凑到黑娃面前,逼得黑娃后退了几步。 黑娃牙一咬,举起手中的扁担就要给刘癞子开脑瓜。 沐雪感觉大声喊了一句: “黑娃!” 黑娃动作很快,扬起扁担衣袖引起一阵旋风,刘癞子都以为他真要往他头上打了,正后悔着,骤然听了沐雪一声大叫,黑娃的手中的扁担刚挨着刘癞子稀稀疏疏的头发硬是停住了。 刘癞子被吓了一跳,心里火气更甚,扬手就几巴掌扇到黑娃脸上,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嘴里不住的叫嚣这要打死他。 他拖了黑娃手中的扁担往黑娃身上使劲打去,黑娃咬着牙,阴冷的瞪着他,没有还手。 李铁栓见刘癞子不要命的打法,又看旁边没人出来制止,就要上前去,沐雪突然拦住了她爹,不让他上前。 不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哭,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将那血海深仇报了,又洗脱一身干系? 黑娃就像个棒槌不知道还手,任刘癞子打,等刘癞子打了一通,沐雪对着黑娃,朝鱼塘水中使了个眼色,黑娃心领神会,假装被刘癞子绊了一下,身体瞬间栽倒到鱼塘里去。 刘癞子是个旱鸭子,看黑娃掉到了水里,在岸边干着急,却只能干骂拿他没有办法。 “刘癞子,算了吧,黑娃都快让你给打死了。”旁边终于有人看不过眼,小心出来劝。 “给老子滚球蛋去,老子的事儿要你管,信不信老子连你一起打?” 刘癞子跳起脚怎么骂,黑娃都不上岸。 这一通折腾,便是一个时辰。 直到刘癞子骂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烟儿,黑娃只管在水里泡着。 等到刘癞子不痛快的走了,人群也散去了,黑娃才上岸来。 “这个天杀的刘癞子,咋不劈个雷劈死他……” 李二嫂招呼着诚婶拿干帕子给黑娃擦身体,又让珠儿去烧热水。 “瞧把黑娃给打的,你也是,怎么不晓得还手,大家的眼睛又不瞎,当初他还害死了你娘,你就该一刀子把他给捅死算了…。” 李二嫂眼睛喊着泪水,看黑娃一声伤,忍不住念叨。 “主家的,那泼皮舅舅是里正,黑娃这顿打怕是白挨了。” 诚婶早听了黑娃与刘癞子的过节,却觉得主家再有钱也是斗不过村里里正的。 等屋里只剩黑娃一人的时候,沐雪进了门,她看着黑娃,黑娃也看着她。 “今日你不还手是对的,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呢,如今大家都道刘癞子混账,欺负你一个失了爹娘的孤儿,谁也没提你拿刀子捅他那遭,舆论都在咱这儿边。” 沐雪看着黑娃,声音冰凉的说: “且在忍一忍吧,最多今年冬天,你且看他身败名裂,如何猪狗不如的去死。” 黑娃点头。 今年沐雪家起鱼,村里人没什么可帮上忙的,但沐雪还是一家给送了一尾鱼,里正那里,为着黑娃的事儿,沐雪亲自和他爹去送了一趟,还带着珠儿,三人提了三条鱼给他们送去。 这次去里正家,沐雪明显感觉到他们家人对自家的态度大不如前了,便是以往对她最是亲热的里正小儿子媳妇,也不咸不淡的起来。 也不想想,如今她男人都被银矿退了回来,也拿不了一年十来两的银子了,且听口风,家里觉得大哥没去成金陵银矿,打算让他来接公爹的班,当下一任里正,这算来算去,他们一家可不是亏大了。 既然不能去金陵银矿了,里正家小儿媳妇自然不用讨好巴结沐雪他们家了,甚至有了些恨意,要是没有银矿这件事儿,爹娘一向偏这他们一些,指不定就是她男人当下一任里正呢! 这般想着,看着沐雪她们便淡了起来,出来招呼了一声把三条肥鱼拿了进屋,就没再出来。 沐雪的爹,李铁栓借着机会,还特意向里正为黑娃求了情,让他管管他侄儿刘癞子,里正闷声闷气的说: “那我可管不着,所谓杀人偿命,刘癞子差点把命丢在黑娃手里,打他几顿又有什么?” 沐雪冷眼听着,晓得里正是不会承认黑娃娘秋寡妇肚子里的孩子是刘癞子的,这事儿虽然大家都猜得*不离十,但毕竟秋寡妇没有亲口说出来,如此竟给刘癞子个好借口,让他肆无忌惮的折磨起黑娃来。 从里正家出来,沐雪带着黑娃偷偷去了一趟金陵。 除了把上次定做的烟杆拿了回来,还背着她爹娘花了两百两银子。 谁也不晓得沐雪这趟神神秘秘的去金陵还做了什么,只知道沐雪回来后几天,青石镇突然搬来了一对兄妹并她们一个老母。 妹妹二十七八,长得那叫一个妖媚,腰细屁股大,走起路来一扭一扭,全身没一处不透着风骚。 青石镇何时有过这种人,顿时把整个青石镇一半男人的魂儿给勾去了。 女人名叫金巧儿,自搬来那日起,就在镇子上走动起来,和人说话声音软软的,听得人耳朵发麻,好多闲汉子忍不住想去调戏一番,却碍着她有个十分厉害的哥哥,长的壮实就不说了,更可怕的是一双三角眼,瞪着人就似要杀人一般,实在让你人忌惮。 金巧儿成了镇上的名人,虽全镇子的大娘媳妇子都在说她的坏话,倒还真没瞧见她跟那个汉子来往密切,虽大家背地*、贱货、娼妇的乱骂一通,当着面也是笑眯眯的。 刘癞子这日闲着没事在镇上晃荡,手里从他舅舅哪儿要了几个钱,就买了壶烧酒打开喝了起来,喝着喝着突然在个巷子口见着金巧儿和几个闲汉拉扯起来。 刘癞子努力睁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大惊失色的金巧儿被几个逼到了巷子深处去,那瘦不拉几的闲汉一把拉开金巧儿的衣领,瞬间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肉来,看的刘癞子只咽口水。 “大哥,好心的大哥,救救奴吧!”金巧儿哭得梨花带水,朝巷子口的刘癞子求救。 刘癞子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脑子涌起一阵热血,头脑一发热,加上酒精的作用,倒真不怕死的冲了过去,三下两下,没费什么劲儿就把调戏金巧儿的几人给打跑了。 “这位大哥,你好生勇猛。”金巧儿崇拜的望着刘癞子,顺势倒在他怀里: “奴奴刚才真是怕死了,辛亏大哥搭手相救。” 金巧儿朝晕头转向的刘癞子抛了一个媚眼儿,软软的说: “大哥好人做的底,送奴奴家去可好,可怜奴奴吓得腿软都站不住道儿了。” 刘癞子哪儿见过这般天仙似的绝色,瞬间被那金巧儿勾的魂魄全飞,忙不迭的点头。 只道两人来到金巧儿的住处,金巧儿又软着嗓子拉着刘癞子留饭: “如今,我家哥哥不在,娘又去走亲戚了,只剩奴奴一人。”金巧儿扭捏这身段,挨着刘癞子坐下说: “怪可怕的,大哥,才刚那几个臭流氓真是吓死奴奴了。” 刘癞子是个中好手,只见金巧儿眼波一转,心里就跟被猫爪子抓了一下,痒得不得了,又听她说如今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胆子就更加大起来,瞬间露出一脸猥琐的笑,把金巧儿死死抱住,上下起手。 “真是巧了,哥哥今日也正愁没个人陪,今晚就让哥哥好好伺候你一番,包管弄得你死去活来,爽翻了天。” 金巧儿假意推脱一番,就顺了刘癞子的意。 第二日,刘癞子醒来看身边躺着*裸的金巧儿,顿时吓得差点尿裤子,床边站着黑着脸凶巴巴的金巧儿老娘并大哥。 金巧儿醒来,大哭大闹,只是不依,口口声声说是刘癞子欺负了她。 金巧儿大哥从屋里拿出一把尖刀,当场就要把刘癞子那恶心玩意儿给切了,吓的刘癞子哭爹喊娘,跪在面前不住磕头求饶。 最终在金巧儿大哥的威胁下,刘癞子写下了一百两银子的欠条,说定了一个月内还清,如若不然,他便打上门去,饶不了她。 刘癞子糊里糊涂在镇上混了一晚上,就得了个上百两银子的欠条,脚趴手软的跑回李家村去,都没反应过来。 原本他打算把这儿抛到脑后去,只不出李家村,量那金巧儿的大哥也拿他没办法,不料又过了半个月,刘癞子听人传说临村有个闲汉去调戏了镇上的金巧儿,被他大哥发现了当场给切了子孙根,血流了一裤裆,晕死了几回。 只是听了别人一耳朵,刘癞子顿时觉得裆下发凉,算是晓得了那金巧儿的大哥不是说来玩儿,这才到处想招凑银子。 便是那半个月,村里丢鸡丢鸭丢得更勤了,村里人晓得是刘癞子干的,却敢怒不敢言,直到刘癞子大白天都敢闯到人家鸡窝你去逮鸡,还跟鸡主人叉着手吵吵,竖着眼睛放狠话。 弄得整个村子天怒人怨,一拨一拨的往里正家去评理。 里正晓得了把刘癞子找去狠狠骂了一通,老族长气把手指戳在刘癞子脸上,很铁不成钢扇了他一巴掌。 刘癞子偷鸡偷鸭能卖几个钱,有心想去沐雪家偷皮蛋卖,无奈她家围墙高,又有忠叔诚叔两个大汉守着,根本不得法。 又想去偷沐雪家鱼塘的鱼,却不敢下水,在她家鱼塘转了好几天,终是没得法。 眼看一月期限快到了,刘癞子急的团团转。 已近年关,家家除了防着刘癞子偷东西,也忙着置办年货了。 这日刘癞子去他舅舅家吃饭,里正家大孙子满十周岁,刘癞子趁着人多,便钻到他舅妈房间里,一顿乱翻,在床底下找出个上锁的小木匣子,摇了摇,叮叮当当,应该就是装的银子。 也没时间去想法子开锁,刘癞子抱了那木匣子,那布头盖起来,就撒脚往镇上去。 等他一阵风送到金巧儿家去,由她那大哥拿斧头劈开,里面白花花的,数了数一共五十七两银子。 加上之前刘癞子想办法弄来的银子,都还是差三十多两。 “大哥,大哥,我真的没法儿了!”刘癞子见金巧儿大哥瞪着眼睛,连忙没骨气的跪下求饶。 “这还是从我老舅家偷来的,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金巧儿和她大哥对了一下眼睛,她大哥便道: “这样吧,我这儿有条路子,你要有胆子,或许可以把银子给我凑齐了,我便饶了你这回。” “哥哥别吓他了,你瞧把他吓的。”金巧儿唱白脸,弯腰把刘癞子拉了起来: “癞子大哥,你可晓得这镇里的赌坊?那才是最来钱的地儿呢!你这五十多两银子,要是运气好,不定一晚上就翻几倍呢!” 金巧儿的声音软软的带着蛊惑,虽刘癞子的舅舅里正从小到大都拉着他耳朵灌输,千万沾不得赌,他这些年是混蛋,也没敢去沾手,如今听金巧儿这般一鼓动,又一心想着赶快还上那煞星的一百两银子,鬼迷心窍的就点了头,由金巧儿大哥带着往镇上堵房去了。 眼见着刘癞子深一脚浅一脚和大哥走出去,金巧儿招了名义上她老娘来,付在她耳边道: “快去通知顾主,就在今晚了,有什么仇,抓紧时间来吧。”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大年初一 天冷夜黑,伸手不见五指,正是好个杀人夜。 金巧儿家那老妇吱嘎一声打开门,往巷子里左闪右闪拐了出去,在缩在城墙根儿下的乞丐堆里,寻了个干瘪的皮包骨头似的男人,在他耳朵上用力一拧。 那瘦不拉几的男人抬起头来,俨然便是之前调戏金巧儿的那个闲汉。 原来他与那金巧儿一家都是一伙儿的。 “鱼儿今晚收线,快去喊买鱼的主家来。”老妇人见闲汉睁开眼睛,弯腰悄声在他耳边说道。 闲汉无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整齐的黄牙,把盖在身上的破稻草一掀: “得勒,妈妈,老子早在这儿鸟不拉屎的地儿呆的不耐烦了。” “闲话少说,快去办正事要紧。”那老妇人怕闲汉惊动了他人,连忙轻手轻脚把闲汉往镇外赶。 腊月三十儿,李家村。 家里光景再不济的人家,都狠狠心买了肉打了酒,煮上一锅香碰碰的白米饭,一家人吃了个肚儿圆。 村里的土狗东家窜到西家,没少吃肉骨头,也都吃饱了安静的趴在窝里,里正家大孙子生的好,生在了大年三十儿,这日给他办了整十岁的酒席,一家人累得够呛,到了晚间送走了宾客,收拾好东西,白胡子的族长就带着儿孙一起守夜。 天黑下来,却一直没见着那外孙刘癞子的踪影,族长便少不得让人去寻他,虽族长平日对刘癞子比自己儿子对他还要严厉些,但一想着他爹娘死得早,三十来岁也没成家,孤家寡人的怪可怜的,却怎么都狠不下心不管他。 里正得了他爹的话,就喊了小儿子去寻刘癞子。 小儿子出去吹了一趟冷风,把脖子缩在衣领里,回来对里正说没寻着刘癞子,怕是他又不晓得猫哪儿去了。 指不定他跑镇上钻窑姐裤裆去了哩! 里正小儿子根本看不起刘癞子,只觉得他是他们李家的一颗耗子屎,尽给他们家丢人,偏自家爹还袒护着他。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守岁都不守了,我看他改日该把祖宗都给忘了!”族长来了气,骂了起来。 里正小儿媳妇见自家男人出门走了一遭,鼻子都冻红了,连忙把手里的竹火儿塞给他,小声讥讽的和他咬耳朵: “就他那种王八蛋,以为守了岁祖宗就能保佑他了,怕是祖宗都不耐烦瞧他。” 里正看着一回来就埋着头的小儿子,从他脸上看出了不耐烦,想着他如今丢了银矿的美差,又晓得了自己要把里正的位置传给他大哥,怕是心里正不舒服着,便没再指使他。 直接叫了大儿子出去再去寻一遍刘癞子。 里正大儿子在家烤着火,怀里抱着儿子正得意着呢,猛然听到他爹点了他的名儿,再不情愿也只得站了起来。 等到里正大儿子也没寻着刘癞子回来,族长的火气就更大了,直接叫住想亲自出去寻的里正: “谁也别管他,不成器的东西,让他死在外面得了。” 熬过子时,村里守岁的人家便渐渐的熄了灯,耷拉着沉重的眼皮上床睡觉去了,不过半个时辰,全村人都睡的死沉,就连村中的老狗都卷在窝里闭了眼,打起呼噜来。 黑娃半夜听着静谧的夜空传来几声尖锐的哨子声,猛然睁开双眼,心中一紧,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来,抓了棉裤套上,棉衣拿在手中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黑娃跑过院子,见沐雪在东厢掀开窗户,披着棉衣散着头发,扑在窗台上看着他。 沐雪听着黑夜中几声约定的尖哨子,便晓得就是今夜了,之前与人商定的是不留刘癞子有命过年,没想他们倒是诚信,给刘癞子挑了怎么个好日子。 沐雪刚一推开窗果然见黑娃的人影从西边飞快的窜了出来。 “黑娃。” 一阵寒风吹过,沐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叫住黑娃,盯着他隐在浓浓夜色中,模糊不清的脸,深吸一口气,顿了顿,本想交代两句,临了却啥也没说,只凉凉的道: “快去快回。” 黑娃停顿下来,看着对面同样模糊不清的沐雪,突然跪了下去,在院子中间朝她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用力跳上围墙,猴子一般几下翻了过去。 沐雪望着外面黑洞洞的夜,啪的一声关了窗户,回头见睡在她房间小床上的珠儿睡得正香,轻手轻脚的爬上床,拉起被子把整个脸都盖住。 她在心里说服自己:刘癞子这种社会败类,平日作恶多端,死不足惜。 正月初一,事隔半年,李家村里正的大门口又摆了一具死尸。 被摆在里正门口的不是别人,恰是村中一霸,里正那不成器的亲侄儿,刘癞子。 初一正是各家各户走动亲戚的正日子,村里的人比往日还多了一半,听了这事儿,纷纷耐不住好奇,跑去里正家门口看热闹。 去的早些的,正好瞧见刘癞子被人扒了衣裤,赤条条直挺挺的摆在里正大门口,肚子上被划拉开一道大口子,肠子都滑了出来,被冻成硬邦邦的长条,下半身一片血肉模糊,却是不见了子孙根。 村里人哪儿见过这般阵仗,别说那些爱嚼舌根的大娘,便是正值壮年的汉子都吓的双脚发软,浑身发着抖。 如此残忍的手段,如此胆大的行径,彻底惹怒了里正一家人。 最先发现的里正大儿媳妇打开大门只,看了一眼门口的刘癞子,就忍不住蒙着眼睛瘫倒在地上,哇哇的呕吐起来。 里正指使他大儿子拿布把刘癞子的尸体盖住,满胸怒火,朝着人群大喊一声: “黑娃!” 族长被里正小儿子扶出来,拉开地上的黑布瞧了一眼,差点没气的喷出一口老血,当场晕死过去。 “肯定是黑娃干的。”里正瞪得愤怒的眼睛,两只珠子都快掉下来: “我今天非亲手宰了黑娃这王八羔子不可。” “这是发生啥事儿,大家围得这么紧?”李铁栓带着沐雪挤到人堆里去。 这天初一一大早沐雪家吃早饭,沐雪看着黑娃神情如常,沉默的端着饭碗埋头猛吃,一个人吃了三个馒头,并一大碗手擀面。 沐雪暗中细细观看,却也发现黑娃眉眼间往日堆积的深深戾气全都消散了,如今一双狭长的眼睛比往日任何时候都明亮,料想事情应该是了了。 除了沐雪,谁也不晓得黑娃昨夜出去过。 吃过了饭,沐雪便催着她爹去给里正送年礼,主要她是想看看里正家到底得没得到刘癞子的消息。 “好你个李铁栓,你来的正好。”里正看了沐雪爹,直接大叫他的名字,一把将他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你自己来瞧,瞧瞧你家黑娃干的好事!” 里正一把掀开盖住刘癞子尸体的黑布,刘癞子残暴的死相再一次暴露在面前,看热闹的众人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发出阵阵低声惊呼。 沐雪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早上吃到肚里的面条直往胃上涌动,忍住想吐的冲动,她下意识用手捂住旁边铁蛋的眼睛。 她答应黑娃给他机会报仇,刘癞子生死不计,全凭黑娃自己做主,原本沐雪早已经料到黑娃断不会留着刘癞子的命,却没想到他竟然切了他那肮脏玩意儿,把他开肠破肚还不解气,直接把尸体给搬到里正门口了。 或许他觉得他娘,他奶的死,一向偏心刘癞子的里正也有份儿,这才大年初一不给他个痛快,恶心死他。 沐雪想起黑娃如今不过才十二岁,手段竟如此凶残,胆儿也大到了天,庆幸帮他报了这血海深仇,拿二百两银子换他一辈子的忠心,千值万值了。 若不是他被人逼到了绝路,怕也不甘心委身在她家吧! 也好,他心够狠,脑子够使,往后才保得住她烟草的买卖,能帮衬得住铁蛋。 过了户籍,如今铁蛋是沐雪她爹娘正儿八经的儿子,沐雪有心培养铁蛋,让他在众人面前多露面,便只要有大场面都带着他。 铁蛋伸出小手抓住沐雪捂住他眼睛的手,拉开,睁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盯着地上恐怖的刘癞子尸体。 沐雪低头在铁蛋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害怕,他的眼睛还是如往常一般呆滞滞。 “害怕吗?”沐雪牵起铁蛋的手,轻声问。 铁蛋只管盯着地上的刘癞子,慢慢摇摇头。 沐雪便不去管他,早晚一天,他们这个家还要靠铁蛋立起来,早早练出一副铁心肠,倒也是好事。比起被黑娃狠打一顿就被打怕了,到现在都躲着不敢见黑娃的狗蛋,沐雪觉得如今她家弟弟,不说别的,光是胆量就大了不止一个等级。 “这…这关黑娃啥事儿啊?”李铁栓手中给里正提着的年礼都给里正拉扯散了。 他看了看死得硬邦邦的刘癞子,有些结巴起来。 里正家大儿子和小儿子其实对刘癞子的死还有一丝高兴,只是他们气愤杀刘癞子的凶手把刘癞子的尸体摆在了他们家门口,这大年初一的,不是故意找茬,要触他们家的霉头吗? 实在太嚣张,太可恶了! “除了黑娃还能有谁?你说?”里正认定了是黑娃杀了他侄儿,抓着李铁栓用力一推,差点把李铁栓推了一跟斗。 “就是,去年黑娃想杀刘癞子没得逞,想来他这次回来也是寻仇来了,你们快把黑娃给交出来!”里正大儿子跟着大叫。 沐雪冷哼一声,连忙上去扶住他爹,小声对旁边的铁蛋说: “快家去把忠叔和诚叔喊来,让他们操家伙来!” 铁蛋愣愣的望了沐雪一眼,没答话,挤出人群飞快的往家里跑去。 “叔公,你也是当了几十年里正的人了,说话可不能没有证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家下人黑娃杀人了?”沐雪扶稳她爹,气里正不明就里就冲她爹下手,一脚踢开落在地上的年礼。 “你这好侄儿,平时都干些啥事儿,大伙儿又不是不知道,谁晓得他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这才让人夺了小命去。” 反正她心里早明白刘癞子一死,不管这事儿黑娃摘得多干净,他们家和里正家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早晚都得撕破脸,只要他抓不到证据,沐雪根本不怕。 “大家评评理儿啊,咱先不说黑娃娘是怎么死的,就是他奶便是被刘癞子给逼死的,如今黑娃已经卖身给了我家,刘癞子还抓着他不放,一逮着机会就把他往死里打,咱家可找过刘癞子麻烦?黑娃可曾还过手?” “便是我家卖鱼那日,大家伙儿都在,也都亲眼瞧见了,若不是黑娃不小心跌到鱼塘里去,怕是刘癞子能当场把他给活活打死了!” 沐雪同样拿眼睛瞪着面前满是怒气的里正,冷哼一声,高声道: “便是这样,大家可瞧着黑娃还手啦?” 沐雪又道: “说出去,也是我们这当主家的人软弱,还不是避着里正您的威风,连自家的下人都护不住,只能日日把黑娃关在屋里,不让刘癞子寻着。” 沐雪双眼骤然放出凌厉的冷光: “如今,这村中的祸害死在了里正您的家门口,您倒是怪起我家黑娃来了!您不晓得,黑娃早被您和您这好侄儿吓破了胆,打骂都不敢还手吗?” 听了沐雪一这番,毕竟那日在沐雪家鱼塘的事儿,大家都亲眼见着的,围观的众人便跟着不住点起了头。 “爹,别和她多说,咱直接去找黑娃,让他给表弟抵命!”里正大儿子说。 “里正,里正,别啊,黑娃都没出过门,上哪儿去杀你侄儿去啊!”李铁栓见里正父子就要去他们家抓黑娃,连忙拉住里正道。 “这事儿吧,其实应该报官吧!”人群中有人说。 “大年初一就出了杀人案,官里的人怕都家去过年了,谁耐烦管呀?” “毕竟是里正的亲侄儿呀?怕还是得管上一管吧!” 有人压低声音小声道: “这刘癞子死了也是活该,我倒不想官里把凶手抓住了,这也算是为咱村里除了一害了。” “谁说不是哩!这狗杂种祸害了我家好几只老母鸡哩!” 沐雪仗着村民的支持,硬是拖着不让里正几人去她家,直到铁蛋把壮实的忠叔和诚叔找了来,只见两人手里一人拿了一根粗扁担。 沐雪娘见铁蛋一个人跑回来,也不说咋回事,进屋捡了扁担塞在忠叔和诚叔手里,拉着两人就往门外跑。 因要在家收拾年货,等下安老板还要来拉几车皮蛋,说是金陵那边货要的急,李二嫂只叫了顺子跟着铁蛋去看看,就领着诚嫂和珠儿赶着往筐里装皮蛋。 忠叔和诚叔几人赶来,直接把沐雪和她爹围了起来,气势汹汹的望着里正。 “怎么,李铁栓,你如今发达了,就要反了天啦?” 李铁栓和沐雪堵在里正面前,忠叔和诚叔自然就把里正和他儿子也一起围住了。看着忠叔和诚叔的壮实身板,里正晓得硬碰不赢,就拿出里正的威严来。 “把我这个里正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里正,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李铁栓本不善言辞,急得直摆手,让忠叔和诚叔让开。 忠叔和诚叔看了一眼冷着脸的沐雪,见她没发话,就没挪动脚。 这时跑到铁蛋身边的顺子不小心瞧见了地上的刘癞子,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沐雪看了他一眼,顺子死死捂着嘴,强撑着站在面无表情的铁蛋面前,他还记得他是明哥儿的小书童小跟班,可不能给主家丢脸。 “忠叔,你瞧瞧,里正家门口死了人,偏要赖到我们家的黑娃身上哩!” 忠叔顺着沐雪的手看着了地上的刘癞子,心中一骇,随即板着脸粗里粗气的说: “胡说八道,昨儿我一直和黑娃在一处,晚上也是一起睡的,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儿,上哪儿去杀人?” 不管沐雪他们怎么分辨,里正认定了是黑娃杀了刘癞子,却被沐雪家的两个壮汉拦住,眼看僵持了小半个时辰都没法脱身去抓黑娃,里正恨恨的瞪着沐雪叫道: “那咱就报官吧!” 沐雪虽晓得刘癞子最后一口气一定是黑娃给了解的,但心里其实并不惧。 那金陵花银子请来几人做事滴水不漏,滑不溜丢的,人家专靠着做这种买卖混吃喝,怕是昨个儿后半夜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快马加鞭离了青石镇了。 他们那种人不会在一个地方常住,便是官里查下来,最大的嫌疑也是他们,却也无法去寻去。 沐雪抬着头斜着眼睛望着气急败坏的里正,心里计较一过,脸上并没有被吓到半分。 且说里正话音刚落,呼啦啦人群外面突然闯进来几个一脸凶相的男人,看样子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这里是李家村的里正家吧?”为首的男人气势嚣张,望了一圈人,指着里正家的屋子问。 “你们又是哪儿冒出来的?”里正见几人眼生,口气也不尊重,压着火气问。 “老头,把刘癞子给大爷叫出来,爷今儿来讨债来了。” 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单子,往里正面前一抖: “白纸黑字,瞧瞧,这小子在咱赌场一晚上就欠下了五百两银子,输得裤腰带都没了,要不是他说他当里正的舅舅能帮他还账,咱昨晚还真不能放他走哩!” 五百两? 里正大儿子见自家老爹被气愣了,探过头去一瞧,那欠条上还真有刘癞子那混蛋的签字画押,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地上刘癞子的尸体,愤怒的对那男子说: “债是刘癞子欠下的,你们只管找他要去!跟咱家半点关系也没有!” 如今,管他谁杀了刘癞子,里正两个儿子对了一眼,彼此都在眼中看到了怒火,他们是决计不会帮这混蛋还债的。 乖乖,不是五两银子,也不是五十两银子,是整整五百两银子啊!即便有十个刘癞子都卖不了那么多银子,自己去赌坊逍遥快活,然后双腿一蹬死了,就啥也不管不顾了,倒是让他们家去帮着还债。 没门! 那要债的男人看见地上的刘癞子尸体,好似并不惊讶,伸腿去踢了两脚,见他真是死透了,也不着急,撇了撇嘴。 里正见着突然冒出来的债主那般不尊重刘癞子的尸体,正想发火,一想到那五百两的赌债,心中又恨死了侄儿刘癞子的不争气。 幸好他爹被媳妇扶回屋里去了,不然肯定能把他给活活气死不可。 “哟,这小子倒死的快!”凶巴巴的男人浑身匪气,脑子也不笨,听了刚才里正两个儿子说的话,又看了里正的表情,便猜出此人就是那刘癞子的亲舅了。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望着里正道: “里正老爷,欠债还钱,既然你侄儿已经死了,那这债您就受累帮他还了吧,兄弟几个还等着银子好过年勒!” 这桩一闹,里正便没心思去管地上的刘癞子了,想来黑娃是跑不了,可如今眼下几个赌场的讨债鬼却一地儿不好对付。 里正两个儿子听着几人口口声声要让他们家帮着还五百两银子,如何能答应,便与几人推拉起来。 里正一家也不过是在李家村得势罢了,全玩不过长年混迹赌场,在三教九流中摸爬滚打的催债鬼,来讨债中的一人,假意被里正一把推在地上,顿时就杀猪一般扯着喉咙叫了起来: “哎哟,里正老爷打人了嘞!没有王法了,欠债不还钱,还打上人勒!” 那人坐在地上扯着嗓子一喊,旁边几人突然往里正家里冲,叫嚣着: “不想还钱还打人,正当哥几个是吃素的?走,兄弟们,咱自己受累点,去屋里翻银子去。” 说着几人几脚把缠住他们的里正三人踹开,气势汹汹的就往里正家里冲去。 “你们都是死人?还不过来帮忙!”里正头都快爆炸了,看着门前挤成一圈看热闹的村民,把气撒在他们身上。 “哎呀,里正对不住啊,今儿娃他大姑一家要来家呢,我得抓紧时间去镇上割肉去…。” “我也要去镇上打酒,明日要陪媳妇去老丈人家勒……” …… 众人七嘴八舌,哪个敢去惹那些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混人,全找了这样那样的借口瞬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里正听着屋里已经乒乒乓乓的打砸起东西来,还混着女人们的哭叫,一时间大门口就剩沐雪一家了。 “李铁栓,你别给我耍心眼,你给我等着!”里正分身乏术,返身进门还不忘威胁一把沐雪他爹。 一时间,冷风里,里正大门口只留刘癞子一具尸体,沐雪拉着她爹,对众人冷冷的吐了两个字: “回家!” 等沐雪一行人回到家中,安老板的牛车刚好到了,忠叔诚叔两人自然帮着把装皮蛋的箩筐搬到车上去,黑娃也一直在默默的搬皮蛋。 忠叔和诚叔是怎么都不会相信半大小子的黑娃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村里的刘癞子给杀了的。 再看着黑娃,又没见他有什么异样,到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李二嫂听李铁栓说了刘癞子的死,知道里正抓着黑娃不放,到是担心的不得了,商量着说: “要不,咱让黑娃出去躲躲?万一里正家的找上门来,硬要拉了黑娃去给刘癞子赔命,可怎生是好?” “躲什么躲?”沐雪听了,嗤笑一声: “这刘癞子的死,本与我家黑娃没甚干系,若真让他躲出去,反倒落人口舌,真让人觉得有点子什么!” “可里正咬着他不放哩!”李铁栓也是不信黑娃敢干杀人这种事儿的,在他和李二嫂眼中,黑娃不过是个可怜娃罢了。 “爹爹不用担心,里正他口说无凭,并不真敢把黑娃怎样,且如今他家因了刘癞子欠下的赌债怕是自顾不暇。” “话虽怎么说,可听你爹这般说来,里正倒是恨上咱们家了呢!往后,咱在村里怕是不好处了。”李二嫂忧心忡忡的。 沐雪眯起眼睛,从窗外看着院子忙活着的众人,突然凉凉的来了一句: “他这里正还当不当的成还两说,娘你别自己吓自己。” “啥?”李二嫂和李铁栓一下没听懂沐雪的话,拉着她问: “里正要换人啦?” 沐雪顺势握住她娘的手,笑了一下: “这事娘您别琢磨了,赶紧将给明哥儿夫子的年礼理出来,还有三舅舅家的年礼,等会儿咱搭安老板的牛车一起去镇上。” 沐雪撂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出门去了。她站在门口看着院子中忙碌的众人,把顺子招了过来: “去我爷家把军哥儿找来,就跟我三婶说要带他去给镇上夫子送年礼。” 如今狗蛋,铁蛋年纪都大了,沐雪觉得再把小名天天挂在嘴上不合适,便有意识让众人改了口,不让再狗蛋铁蛋的叫着,狗蛋大名李志军,便喊了军哥儿,铁蛋大名李志明,大家都叫明哥儿。 喊了十来年,突然让改口,家里几个下人倒是改的快,李二嫂和李铁栓却是不自在了,经常喊差了,私下对沐雪说: “干脆别改了,这改了拗口的很,村里每家每户一个小名喊到死,也没啥,全不用那么麻烦。” 沐雪却摇头坚持,她们家可不是普通的庄稼人家,也不会一辈子窝在李家村这个小地方,她想的比李二嫂两口子远多了。 如今明儿哥也上了两年多学了,听顺子说来,镇上的夫子几乎是不管他的,家来也没见着明哥儿描字,如今他过了年就九岁了,虽沐雪心里坚信明哥儿是个顶聪明的孩子,但这样整日不声不响的也不是个办法。 这半年刚开始摸索着成批量的制作烟草丝,又头一遭加进了蜂蜜、白酒、麦芽粉等调料,工序便比之前卖给程大夫的复杂的多,索性制出来的烟丝口感很好。 她共种了两亩地的烟草,地肥虫少,一亩就收上来四百来斤烟草,等晒干了,切丝加料制成烟丝,成品也有二百来斤,她还没顾上试验卷烟,如今只能用烟杆来吸烟。 便是如此,算下来,一斤烟丝也够一人吸一个月了,这没成卷的烟丝不易保存,十月沐雪带着黑娃把烟丝给程大夫搬去的时候,也如实告诉了他。 “原想着头一遭种植,怕不会那么成功,也没料到这般顺利,收了二百来斤,这是上次在金陵托工匠给制作的烟杆,您老卖烟丝的时候可以一并赠送。如今还没想出好的法子,为了口感我又改良了一些,存放不了几个月,您可得抓紧了。” 沐雪与程大夫说的真诚: “这还魂草您老只能当药草来卖,只说是提神用的,万不能太过声张了,价格你来定,三七开如何?” 程大夫终于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烟草,如今见沐雪如约一股脑全给拿来了,只剩高兴的份,也没去讨价还价。 沐雪还是不放心,叮咛: “若您老一时间销不出去,便是毁了,也别拿变质的去哄人。” “你把我老头子当什么人了!”程大夫迫不及待,拿出沐雪初次见面给他的烟杆,拈起一撮烟丝放进去点燃,深深吸了一开口,闭起眼睛,颇为享受的吐着白烟。 “还别说,雪娃娃,这口感醇香了许多。” 这般说定,沐雪当时心里记挂着给黑娃的承诺,便放手让程大夫自己去暗中推销还魂草去了。 这边,程大夫专门买了一辆上好的马车,顾了郭老头当车夫,领着他家小徒弟白小六,两个月见来回跑了金陵不下十趟。 以一斤还魂草一百两的高价现在相熟的几个大户人家卖了出去,那几家都是之前他以还魂草给用过药的,他只说是保健之药,精神不济的时候可以抽上一杆。 不过几日,那几家抽过之后,觉得新奇的很,效用的也好,便托人又来卖,说要送给族中长辈去。 如此一来二往,跑得程大夫都快给马儿颠散了架,不到年关就将二百斤烟草丝全给卖了出去,还给自己余下了十来斤。 即便是他一开始把价定的高高的,也是提前跟那些大户说好了这一年也只是卖一遭,若是抽完了,便只有等下年了。 这般一来,抢着要的人更多了。 等到他让白小六把沐雪找来,直接给了她一千两一张的银票,共十四张,料是早就知晓了烟草行业暴利的沐雪也给唬了一跳。 也不过是忙活了几个月,这烟草就给她带来了一万四千两的纯利润,简直能把人给吓懵! 难怪现世国家要把烟草给垄断了,不让人随便栽种呢! 这般有了银子,沐雪更加迫不及待想帮黑娃把刘癞子的事儿给办成了,就领着黑娃去了一趟金陵,好不容易才找着门路,商议好了,让金巧儿几人给刘癞子设了个局。 等到沐雪前脚回了李家村,没几人听说镇里来了个万般风流,颜色艳丽的妇人,沐雪晓得是金巧儿收了钱办事来了,便放了心。 黑娃的事放在了一边,只等着刘癞子倒霉,沐雪又盯上了明哥儿。 想着她如今手握重金,怎么也要把明哥儿的病给治好了,也该到明哥儿的学里去会会他夫子去,若那夫子真如顺子说的一般,万事不理会明哥儿,她也好给明哥儿重新寻别的夫子去。 她家的明哥儿可不能浑浑噩噩在李家村呆一辈子,要是镇上的夫子不行,她就直接去金陵请夫子去,她就不信世界那么大,她就找不到一个好夫子。 存了这样的心思,沐雪进了明哥儿的屋,看他坐在窗户旁边,双手撑着小脸,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院子里忙碌的几人。 “明哥儿。”沐雪叫他,他转头用大眼睛盯着沐雪。 “等会子,咱一起去给你夫子拜年,好不好?” 明哥儿低下头,不语。 沐雪轻叹一口气,摸了摸他头顶软软的头发,轻声问: “明哥儿不喜欢夫子吗?” 明哥儿还是低着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沐雪也不逼他,坐在他身边,一起看着院里的人忙碌。 等顺子喘着气跑了回来,对沐雪说: “大娘子,军哥儿他不乐意跟咱一起去给夫子拜年呢!说他开年也不想去学里了,说他念了也是白念,别浪费了大娘子你的银子。” 沐雪望着顺子被寒风吹红的小脸,沉吟了半响问他: “我爷和三婶他们是怎么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顺子摇摇头,手舞足蹈的跟沐雪学起了老李家的情况,原来沐雪三婶觉得不用自己出银子,又能让军哥儿跟着去上学,中午也是蹭沐雪家的饭吃,感觉是占了大便宜,当然乐意了。 军哥儿可不这么想,让他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在学堂坐着,听那夫子讲着完全听不懂的破书,简直就在折磨他,往日他还有保护明哥儿的责任感撑着,如今明哥儿有了顺子跟着,陈子鹏那混蛋也老实的没敢惹事了,学里的人被他姐吓了一次,都不敢随便招惹明哥儿,军哥儿便觉得他已经完成了姐交给他的使命,说什么都不乐意去上学了。 刘桂英见自家儿子那么不知好歹,有便宜都不晓得占,正在家里对他又打又骂。 “大娘子,军哥儿窜的老快了,他娘根本逮不着他,嘿嘿,你不用为他担心的。” 顺子见沐雪不说话,以为她担心军哥被他爹娘打,便开口安慰。 “算了,咱不用等他了。”沐雪心里清楚军哥儿不是个读书的料,好歹这两年她出银子,逼着他上学倒也算是识了些字,也不用当个睁眼瞎,免得往后被人骗了去。 等李二嫂收拾好了年礼,沐雪带着明哥儿,顺子,珠儿,跟着她娘一道挤在安老板的牛车上往镇上去。 这大年初一,安老板没有亲自来,自然也没得马车坐,牛车慢不说,没个遮风挡雨的顶棚,寒风呼呼的刮在脸上,倒把人冻得够呛。 沐雪见明哥儿一张白皙的小脸冻的通红,不住的小声吸着鼻子,双眼呆呆的放空,便解了自己的斗篷给明哥儿披着,把他的冰凉的小手握住放在包裹下面。 顺子和珠儿坐了另外一辆牛车,如今新年一人得了一件暖暖的棉衣,又得了两双棉鞋,两个孩子虽也被寒风吹红了小脸,却半点不觉得冷,兴奋的商量着到了镇上,求大娘子带他们好生逛一逛才好哩! 到了镇上,沐雪谢了赶车的车夫,一人给了二十个铜板,都是常去沐雪家拉皮蛋的老熟人了,车夫推脱着不要钱,李二嫂笑着说: “拿着吧,大过年的拿去打二两酒喝喝,暖暖身子。” 晓得沐雪家又钱,却难得的又大方。 两个车夫便笑着说了些好话,把铜钱收了。 “娘,你先去三舅舅家,我带明哥儿去给他夫子送年礼去。” 本来沐雪爹也是要来的,可他担心里正会去家里寻黑娃的不是,便说要在家守着。 沐雪已经料到这一时半会儿,里正怕是没空来找黑娃寻仇了,却也不好说破,就让她爹在家呆着了,反正她已经和诚叔、忠叔打过招呼了,怕是里正真找了来也吃不了亏。 “这样好吗?”李二嫂觉得让沐雪一个女娃去给明哥儿夫子送礼,会让夫子以为他们家小瞧了他,都不派个大人去,便说: “要不,咱还是一起去吧,也耽搁不了多久,然后再一道儿去你舅舅家。” 沐雪还打算着见了明哥儿夫子,带明哥儿去程大夫的荣和堂,让他老人家过过眼呢! 之前说要带明哥儿去给他瞧瞧,这大半年事儿特别多,她一直没抽出时间来,借着拜年的空儿,正好领了他去认认门。 “娘,今日上舅舅家拜年的人怕是不少,舅妈一个人又要看着满哥儿,又要忙着接待做饭的,怕是忙不过来,你早早去帮她一把吧。” 如今她三弟越来越得乡长看重,镇里好多大事儿都是他做主呢,李二嫂觉得沐雪说的也对,相比之下,她还是觉得夫子没有她弟弟弟妹重要,便点了头。 等李二嫂走了,沐雪从怀里掏出五十个铜板,在珠儿和顺子手里一人放了二十五个,对他们道: “拿着自己去镇子耍吧,看见什么好看的好玩的只管买去,别给我剩下一个铜板,半个时辰后去荣和堂等我和明哥儿。” 刚一下牛车,沐雪就瞧见了两个小孩亮晶晶的眼睛,东张西望的,透着兴奋。 从两人到了她家做事儿也勤快,也没耍过什么心眼,说实话,她还没带他们来过镇上逛过一回呢! 这都半年了,两个小孩从来没有放开来耍过一回,每日都勤勤恳恳的各干各的活,从来没有怨言,沐雪虽然知道世道就是如此,能得一口饱饭吃,冬天能穿一件暖棉袄不被冻着就是大多数人的理想生活了,可毕竟,她也不是那狠心压榨未成年的黑心老板。 如今一个肉包才一两文钱,一碗堆尖儿的白面条也不过三文,珠儿和顺子骤然得了二十多文钱,一下子高兴的都跳起来,听沐雪说要让把铜板花完,珠儿便有些死心眼的问: “大娘子,我可以只花几个铜板,其余的自己留起来吗?” 沐雪笑: “让你花你就使劲花,花完了晚间家去,我给你们一人一个大红包!看上什么只管买去,谁没把钱花完,就没得大红包领。” 珠儿和顺子还头一次听说主子逼着下人可劲儿花钱的,花了还有红包领,一时间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又见沐雪不像是开玩笑的,便高兴地原地蹦跶起来。 看着两人眉开眼笑的走远,沐雪牵起明哥儿的手,对他说: “走,咱去给你夫子送礼去。” 沐雪如今十三了,也抽条了,有了少女身段,越发明艳动人了,明哥儿长的也不差,白白净净的,两姐弟都有一双黑乌乌的大眼睛,穿得比寻常人家得体计较,这走在镇上便免不得让人多看两眼。 “她是谁?”苏家二小姐大年初一就和她大姐吵了一架,气的跑了出来,阿男作为她的丫鬟自然也跟着她。 苏明瑶自负美貌,选的丫鬟都是丑的,平身最见不得谁比她长的好,也是从小被苏家老爷夫人贯坏了,最是飞扬跋扈,在整个苏宅里,就连苏明轩也要避着她。 初一家里宾客多,她和大姐吵了一架,跑了出来一时苏老爷苏夫人也没发现,她便乐得干脆带着阿男逛起街来,只等着家里派人来寻她,求她回去。 骤然在人群中瞧见了明眸皓齿的沐雪,一时间被惊掉了手中握着的冰糖葫芦。 阿男顺着苏明瑶的眼光看过去,只看着沐雪回头对着明哥儿展颜一笑,便是把猎猎寒风都给融化了,如春日当头第一枝绽放的迎春花。 正文 第一百章 引子 自打阿男被他爹卖了死契给苏地主家,就一直伺候在苏家二小姐苏明瑶身边,一年多来从没有回过李家村,也没再见过一回爹娘。 这日突然在街头瞧着了沐雪,看她一年见越发长的出色,身上穿的齐整,相比自己每日心惊胆战,动不动就挨二小姐打骂,阿男心里酸楚、嫉妒、不甘五味复杂,一时间愣着说不出话来。 “死丫头,你哑巴了!”苏明瑶往阿男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瞪着一双杏眼: “你说,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阿男被苏明瑶掐得整个人一缩,回头看二小姐清秀可人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正凶巴巴的瞪着她,阿男赶忙低头昧着良心说: “二小姐最好看,她不过一个泥腿家的贱种,给小姐提鞋都不配!” 在苏家不过呆了一年,又是在脾气最坏的苏明瑶身边伺候着,阿男早不复当年的那个村中单纯的小女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套耍的溜圆。 苏明瑶听了阿男的话心情大好,眼睛弯成月牙,指着她掉在地上的冰糖葫芦: “那,赏你的,捡起来吃了。” 阿男早习惯了苏明瑶的蛮横,一声不吭,弯腰把冰糖葫芦捡了起来,擦了擦上面的土,在苏明瑶的目光下咬了一口在嘴里嚼动。 苏明瑶这个人,一出生苏家就已经家财万贯,打小没受过苦,事事都是大家顺着她,稍有不顺心就对丫鬟又打又骂,见阿男吃的香,她哈哈大笑起来: “好吃吗?” 阿男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点头。 “还是你知道好歹,哼,他们都以为咱们苏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这个也想来抠,那个也想来占便宜,你说大姐胃口也太大了吧,嫁个糟老头子,还是个填房,凭什么狮子大张口要五千两的陪嫁银子啊?” 苏明瑶提起这事儿,心里就来气,扭着手中的帕子一边走一边埋怨: “还想要十亩良地,爹娘也不晓得怎么想的……” 阿男往人群中张望了一番,早没了沐雪姐弟的身影,只得失落的默默跟在苏明瑶身后。 沐雪来到明哥儿夫子家,看屋里陆续来了不少给夫子送年礼的学生家长,平日猴儿一样的小子们这日都穿得整整齐齐,老实的跟在爹娘身边,大气不敢出,沐雪把年礼给了夫子的媳妇,是个面目和善的大娘。 “你是?”夫子媳妇头一次见着沐雪,不禁为她出色的相貌惊讶,随即问。 沐雪笑,指了指院子里和那些小子们站在一起的明哥儿回道: “我是李志明的姐姐,名叫李沐雪。” 夫子媳妇顺着沐雪手看了眼院子中离得众小子远远的,一个人孤零零站在一边的明哥儿,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得体的笑着说: “原来是明哥儿姐姐,你随便坐。” 说完便带着笑招呼别人去了。 沐雪见来给夫子送礼的人家基本都是要等着进屋去跟夫子问上几句话,交代几句的,特别是几个大些的孩子,十分紧张的聚在一起,小声的说着什么,他们的父母已经在屋里和夫子说了好一会儿,沐雪屋里其他人说,好像这几个孩子今年准备要童试了。 等到几人出来,沐雪赶忙起身,几步走到门口去,脆生生冲里面喊了声夫子。 夫子在屋里喝着茶,想来刚刚和几人费了不少口水,脸色有些疲惫,突然见门口探出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吓了一跳。 沐雪趁着夫子发愣,便抬脚进屋,随便把门也给关上。 “你这小娘子,哪家的?”夫子见沐雪不亲自来,有些生气。 沐雪站直了,恭敬的给夫子行了个礼,这才慢慢开口道: “夫子,我家弟弟李志明在您手里也学了两年多了,夫子给我句实话,觉得明哥儿这孩子学得到底如何?” 夫子原本要发火,听说沐雪是明哥儿家的,又问起他的学业来,顿时心中那点子怒气化为乌有,反倒有些尴尬起来。 说起来,这夫子平日教导学生也算尽心尽力,可偏遇着了木鱼脑袋一般的明哥儿,不光自己平日不爱说话,便是你主动找他说话,说了十句他也不定回答你一句,久而久之,夫子便直接把他给放弃了。 只是他家里一直都按时按量交束脩,也没个大人来过问他的学业,夫子就只当他是团空气,也省了心,只管看着他每日早间来,晚间又去。 这骤然间明哥儿家里来了人,过问起他的学业,夫子心里便有些惭愧了。 夫子低头借着喝茶的工夫掩饰他眼中的尴尬,半响才抬头斟酌着对沐雪说: “明哥儿这孩子,其实不太适合在学堂。” 夫子声音有些干巴巴的,看着沐雪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真诚的说: “他似有些不足之症,或许你们应该给他请个大夫瞧瞧。” 夫子说的委婉,沐雪却听的明白,她皱了皱眉头: “不瞒夫子,我爹娘只得了明哥儿一根独苗,还望着他能出人头地,考个官老爷回来哩!” 夫子听了差点把口中的茶给喷了出来,她也真敢说,学了两年连一个字都没学会,还想考官老爷? “我晓得明哥儿表面看起来有些木,但他心里其实啥都明镜儿似的,是个聪明孩子,还望夫子平日能多费些心,来日明哥儿考个一官半职的,您的恩情,沐雪一家一辈子不敢忘。” 沐雪说的无比真诚,夫子却不敢随便答口,他怎么说也是二十多年的老秀才了,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镇子里顶顽劣的小子让他教上一个半月的,也包管治理得服服帖帖的。 但是明哥儿,还真有些特殊,连基本的交流都没有,他是真没把握能把他教好,两人一时陷入沉默中。 想了半日,夫子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个本事,他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 “这样吧,我给你推荐个夫子,或许他可以教得下你弟弟。” 沐雪眼睛一亮,巴巴的望着夫子。 夫子仔细说道: “是当年和我一同上京赶考的秀才,虽他也没考上,但他的文采是在当年琼州考官都要赞一声的,可惜啦,盛京这地儿专克他,每次一进京他就像撞了邪,大病小病不断,根本没法专心应考,几次之后,他也看开了,如今专心教导学生,做了夫子。” “难得的是,他对明哥儿这样的…。的特殊学生很是有一套,明哥儿倒是可以拜倒他名下去试试。” 沐雪总结了一句话,也就是说这名夫子很懂得因材施教,如此她便迫不及待的问: “不知这位夫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夫子也不卖关子: “你若真心要去一试,我倒是可以给你写一封引荐信,他如今住在金陵,名叫曹仁敬,只他脾气有些执拗古怪,你多半也是白跑一趟。” 沐雪暗中把那夫子的名字记在心中,笑着道: “夫子不用操心,我相信金石所致精诚为开,便是多跑几趟路,能让明哥儿拜在他门下,也是值得。” 夫子见沐雪坚持,为了弥补心中的歉疚,便拿出纸笔认真给她写了引荐信,又把曹夫子在金陵的地址详细写了。 沐雪手中拿着夫子的引荐信,小心收到怀里放好,收了脸上的笑,转身开门,朝院儿里的明哥儿招招手,明哥儿木偶似的朝她走来。 “明哥儿,快快谢过夫子。”沐雪笑着对明哥儿说。 明哥儿回头瞧了瞧夫子,夫子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开口。 等到明哥儿给夫子恭敬端重的行了礼,沐雪才再次谢了夫子出门。 看着姐弟俩儿跨出门,走到院子里,夫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几步追出来问了他媳妇沐雪送的年礼,他拿在手里喊住沐雪: “李家小娘子,老夫实在汗颜,这年礼你快快拿回去吧!” 沐雪不是那般小气的人,笑着对夫子说: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即便明哥儿往后不再跟着夫子学习,这年礼也是不能少的,夫子千万别客气。” 沐雪越是如此,夫子心里越是感到内疚,推脱着不肯收沐雪带来的年礼,这时,沐雪四爹李铁忠正好带着他便宜儿子陈子鹏来给夫子拜年,手里也提着两包年礼。 明哥儿突然伸手牵住了沐雪的手,沐雪感觉到明哥儿的异样,转头看着她四爹和陈子鹏亲亲热热的进来,觉得刺眼睛的很,才刚高兴的心突然没了兴致。 李铁忠瞧见了沐雪两人,也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明哥儿,快叫四爹。”沐雪突然冲明哥儿说。 明哥儿拿那双乌黑略显呆滞的眼睛望着李铁忠,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也不开口叫人,谁也不晓得他心里怎么想的。 只沐雪感觉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表露着他此时心中的情绪动荡。 沐雪便望着李铁忠嘲讽的笑了,瞟了一眼陈子鹏招呼他道: “四爹对这白得来的儿子可真好啊,还亲自带他来拜夫子呀!可真是比亲爹还亲啊!” 李铁忠半年没见过明哥儿,如今见着了,虽是骨子里连着的血脉,却连陌生人都不如,心中一时难受,竟无法开口叫他一声。 沐雪见她四爹愣住,把眼睛黏在明哥儿脸上,半响说不出话,根本不耐烦理他,拉着明哥儿就往门外走,等到两人快消失在门口,李铁忠突然冲两人的背影喊了一声: “铁蛋。” 明哥儿住了脚,回头愣愣的望着他。 “铁蛋,你过的好吗?”李铁忠走过去,想伸手摸一摸他,却终是没敢抬手。 沐雪站在明哥儿面前,沉下脸来冲李铁忠冷冰冰的道: “四爹,你这记性也太差了吧,如今世上哪儿来的铁蛋,这可是我的亲弟弟,李志明,你可别搞混了。” 说完,也不去看李铁忠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的脸色,拉着明哥儿的手加快步伐往外走。 一路无语,眼看拐个弯儿就到荣和堂了,沐雪突然停了下来,她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在意,叹了一气,她把明哥儿的小脸捧起来,望着他漆黑的眼睛问: “明哥儿,你想回去跟着四爹过吗?你若真舍不得他,我就去和爹娘说,放了你去他家。” 沐雪的话说的很轻,一出口就被寒风给吹散了,心却免不得有些酸痛,若明哥儿真是个养不家的白眼了,还不如趁早别养了。 也不晓得明哥儿有没有听懂沐雪的话,两只眼睛依旧木呆呆的,沐雪却很有耐心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样站在街头的寒风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明哥儿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摇了摇头,说了平生第一个长句子,只听他小小声的说: “姐,我是李铁栓和黄菊花的儿子,不去别家。” 他声音虽小,却干净带着坚定,沐雪愣了愣,盯着他已经木然的小脸,瞬间就觉得眼中有些湿润,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她放开捧着明哥儿的手,用力揉了揉他头顶的软发,道: “好孩子,你是姐姐的好弟弟,姐姐一定会护着你的。” 她就晓得明哥儿是个好的,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都明白。沐雪这才彻底放了心,其实她也很怕明哥儿会一辈子把自己封闭起来,如今连如此逻辑清晰的句子都能说不口来,可见他不是个傻的! 她四爹毕竟是明哥儿的亲爹,她也怕他会断了不了父子情分,如今听他竟能突破自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可见这件事儿在他心里,有多明白,多重要! 等到两人转了弯儿,便看见珠儿和顺子两人一人手里抱着些玩意儿,在荣和堂门口伸着脖子等他们了。 “大娘子,明哥儿。” 见了两人,珠儿和顺子高兴的跑了过来。 “走,到里面坐坐去。”沐雪心里高兴,招呼着两个小孩一起进了荣和堂。 “白小六,快快给我上几碗滚烫的黄茶来,外面真是冷死人啦!”一进荣和堂,沐雪就大笑着喊开了,心情舒畅得很。 不知为何,也只有程大夫的荣和堂最让沐雪放松了,在这儿她才似乎真正成了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儿,便是在家里她还要端着范儿管一管下人,她爹娘想不到的地儿,她都要事事替他们想周全了。 “别嚎了,小六子今日不再。”程大夫听了沐雪的声音从里屋探出身来,嘴里还叼着烟杆。 沐雪自来熟的带着三个小孩子往里屋去: “为啥呀?这正月初一的,他也不在您身边伺候着,跑哪儿野去了?” 程大夫坐在椅子上吐白眼,觉得生活惬意的很,回答说: “又不是我亲儿子,人家家里还有爹娘呢,我放他回去和他爹娘过年去了。” 沐雪见白小六不再,里屋连口热茶都没有,便吩咐珠儿去后院烧水,泡茶去。 又从怀里掏出给一两银子给顺子,让他去安老板酒楼给买份酱肘子来。 “您呀,一个人在家也不能太凑合呀,怎么着也要把饭菜给做起来,你瞧瞧,白小六一走,你这屋里连个热水也没有,火炉子也不点了?” 沐雪在屋里寻了火折子,把炉子给点着了,这才把明哥儿往程大夫面前一推: “明哥儿,叫程爷爷。” 程大夫自己又不会做饭,觉得饿个一两顿根本不是个事儿,实在饿的受不了了他还可以去酒楼去搓一顿去,哪里有那么多计较,偏他就爱听沐雪念叨,感觉有种特别的亲切。 “这就是你弟弟。”程大夫听了沐雪的话,把烟杆拿开,认真的看起了明哥儿。 只是明哥儿却又不开口了,像个木偶杵在程大夫面前。 程大夫从沐雪口中听过明哥儿的事,发觉他和医书上说的犯了呆症的病人很是相似,职业病就犯了,顿时对明哥儿好奇起来。 沐雪见程大夫整个脑袋都凑到明哥儿面前,用手在明哥儿眼前晃来晃去,还上手去翻他的眼睛,她没好气瞪着程大夫: “明哥儿眼睛好着呢,您老别逗他了。” 说完心疼的把明哥儿拉回来坐在身边,轻声对他说: “别害怕,程爷爷在逗你玩儿呢!” 一会子,珠儿烧好了水,灌了满满一壶,麻利的找出几个瓷碗来,把沐雪翻出来丢给她的茶包打开,一个碗放一撮茶,冲好了,就给几人端到了里屋桌子上,然后站在沐雪边上去。 程大夫端起一碗吹了吹,喝了口茶,对沐雪夸珠儿: “调教的还不错,做起事儿来比小六子还稳当。” 珠儿得了夸,忍不住翘起嘴巴,乐呵呵的。 沐雪把珠儿当成她的心腹,也不避着她,喝了喝茶就朝程大夫问起明哥儿的病来。 程大夫丢开手中的烟杆,仔细给明哥儿号了脉,发现他身体没什么异样,又仔细问了沐雪一些问题,一一记在本子上,思索了半天才说: “这样吧,让我再研究研究,过两天给你开个方子,抓了药,让小六子给你送去,你先给明哥儿吃着,看看效果再说。” 沐雪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 等顺子买来了酱肘子,沐雪看时辰不早了,便辞了程大夫去了她三舅家。 大年初一三舅舅家如何热闹便不肖说了,三舅妈是个会做人的,面对沐雪家过继来的明哥儿更是比对别人热情了几分,他一进门就给抓了一大把零嘴塞在他手里,又把快三岁的满哥儿抓过来,让明哥儿领着他玩儿。 “满哥儿,这是你志明哥哥,如今头一回来咱家,你可得好生记住了,别给弄浑了,快把你藏的花生糖拿出来给哥哥吃。” 满哥儿长的壮实,见明哥儿长的好看,天生对他有种亲热,便一把抱住明哥儿的大腿,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奶声奶气的叫起哥哥来。 沐雪让顺子跟在明哥儿身边照看着,自己领了珠儿去厨房帮忙,却见厨房挤了好几个大娘,大家热火朝天的,其中她娘正忙着切菜。 沐雪上前喊了一声: “娘,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李二嫂正和身边一个大娘说的开心,回头见了沐雪一个劲儿推她出去: “你快出去,小心被炒菜的油烟子熏着,这儿不用你。” 沐雪见厨房实在挤得满档,便把珠儿留下帮着烧火,她正好想寻她三舅舅说点事儿。 如今他三舅舅已经将这两进的院子全给买下来了,往日他们一家三口住着闲空落,今儿个来这么些人,反倒有些显得拥挤了。 沐雪走到堂屋门口,见她三舅舅被好几个人围在一起,她根本没法寻着空当和他说话。 “沐雪。” 沐雪正挨在门边往里张望,突然听背后有人喊她,回头面前一张颇为清俊的脸庞,一个翩翩少年郎,只是… 怎么浑身金光闪闪的呀? 少年面色兴奋,对着她咧嘴笑着,怎么看怎么有种熟悉的傻气。 “你都将我忘了?”少年见沐雪疑惑的望着他,顿时有些焉儿了,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你是苏地主家那傻儿子?”沐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对呀,我是苏明轩。”少年复又高兴起来。 苏明轩身旁跟着的富贵敌视沐雪: “少爷,她骂你傻呢!” “你怎么来了?”沐雪压根不把跟班富贵放在眼里,看着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苏明轩。 苏明轩耳根有些发红,老实说: “我是跟着爹爹来拜访黄三爷的,如今爹爹正和黄三爷在屋里谈话呢,我想着初一你怕也该来拜你舅舅,没想到还真遇到你了!” 沐雪见这小子眼睛冒着星星,好似和她很相熟一般,可他们好似统共也没见几次面吧,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下十来句,这地主家的傻儿子,天生这么自来熟? “你寻我做甚?我们不熟吧?”沐雪戒备的看着苏明轩,后退一步。 苏明轩被沐雪问住了,他其实也没想寻着她做什么,只不过是因着无聊,想着她是黄三爷家的侄女,或许可以跟她说上两句话,反正…。 总之,他很乐意跟她说话。 “对了,我正好有事和你说。”沐雪见苏明轩又傻愣住了,便晓得这小子怕也没生出什么坏心眼,对他招了招手: “走,咱们到院子里,石凳上坐着说去。” 苏明轩哦了一声跟着她走,沐雪突然回头瞪了一眼富贵: “你就别来了,我和你家少爷说点悄悄话。” “富贵,你就在这儿等着吧。” “少爷……”富贵不满的,叫了一声。 眼看着自家纯洁善良的少爷被那个凶巴巴的小娘皮领走了,富贵忍不住对着沐雪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声: “呸,不害臊的小贱蹄子,别想着勾引我家少爷,看我家去不禀报夫人,让人揭了你的皮去。” 富贵嘴里虽小声说着狠话,却也是不敢得罪沐雪的,他心里清楚的很,得罪了她便等于得罪了黄三爷,得罪了黄三爷不就等于得罪了老爷吗? 且他根本没有沐雪勾引他家少爷的证据,也不是骂两句发泄发泄心中的怒气罢了。 “我让程大夫还给你的金叶子,你为什么不收?”沐雪拉着苏明轩在石凳子上坐下,问他。 苏明轩有些别扭: “那不是抵给你了吗?我怎么能再要回来。”他躲开沐雪的眼睛。 “我那个时候不晓得你那金叶子那么值钱,想来也是你顶重要的东西,你等着,等会子吃了午饭,我去取了来还给你。” 苏明轩的脸涨的有些红了,气哼哼的道: “我不要!” “真不要?”沐雪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有些生气了,虽然他没有以前那么胖乎乎的可爱了,但如今生起起来还是有些傻乎乎的。 “给了你,你就好生收着好了。”苏明轩嘟囔了一句。 如今大姐定了亲,听爹娘说明年也准备给二姐寻婆家了,等二姐嫁出去了,就轮到他了,可他上哪儿去选小娘子去见? 他见过的小娘子除了他家大姐二姐,也就数这李沐雪了,幸好她长的顶顶好看,只是有点凶,又收了他定亲的信物,或许往后她就是他娘子了呢! 如此想着,苏明轩便有些脸红了。 不过,大姐要是嫁到金陵去了,往后他是不是就不能见着她了呀? 苏明轩转念想到这遭,又突然唉声叹气难过起来。 沐雪坐在他对面,见他一会儿羞涩的脸红,一会儿又悲伤起来,完全搞不懂这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得了什么怪毛病。 想着怎么也是相识一场,便开口问了一句,这可倒好,她不过出于礼貌才问那么一句,这傻小子还真把她当知心姐姐,什么话都一股脑儿往外倒起来。 沐雪见苏明轩神色见实在忧郁,她三舅舅又忙着,便耐着性子听着,她哪里想得到这八竿子跟她打不到一杆的事儿,差点把她整个人给赔了进去。 且听苏明轩说他大姐,之前定的哪家公子当年染上了时疫,被苏家强势退了亲,那公子也没熬过时疫翘了辫子。 当时他大姐为了殉情就寻了死,只是被救下来了,从此对自己的亲事心灰意冷,她爹娘给相看了好几个都没成。这一拖二拖的,就拖成了十七*的老姑娘了,再嫁不出去都只能一辈子留在家里了。 苏家老爷夫人心疼女儿,便更勤着为她寻亲事了,听说金陵有座庙求姻缘特别灵验,苏夫人便不嫌辛苦带了苏家大小姐去拜拜,没想到在庙里遇着了金陵的县太爷。 那姓周的县太爷,恰好三年前死了太太,如今在庙里瞧见了苏家大小姐,也不晓得怎么入了眼,便让人上门去提了亲。 虽说苏老爷有心巴结县太爷,可苏夫人舍不得如花似玉的闺女去伺候个六十来岁的糟老头子,便有心要拒了这门亲,不曾想,这时候,苏家大小姐自己站出来了,说她愿意嫁给那六十多岁的县太爷做填房。 如此,这亲事也算是定下来了。 “我没见过金陵那县太爷,可听娘说他比我爹还老哩…。” 苏明轩苦恼的朝沐雪道: “大姐嫁给他,也太亏了。” 沐雪没见过苏家大小姐,只是听了这一耳朵,也是替她不值当,便问他: “那你大姐为啥还要答应呢?” “她说咱家在青石镇虽然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家里的地也多,每年进项确实不少,可比起在盛京的本家,却是个让人看不上眼的破落户,爹爹每每去盛京本家,都免不得受人白眼生一肚子的气。” 苏明轩把苏家大小姐对他说的话说给沐雪听: “我活在这世上也没甚趣味,全不过是看着爹娘的面儿上,全当活着是给他们尽孝心了。如今能攀上金陵的县太爷,给咱家拉个靠山,我还觉得自己有些用处,轩哥儿,你可得好好念书,将来考了官来让本家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好好瞧瞧,给爹爹出一口恶气。” 沐雪听了不禁长叹一声,哪家又没有烦心事呢,即便是在青石镇呼风唤雨,锦衣玉食的苏家不也有那么多难处苦处吗? “或许你大姐是忘不了她前头死去的未婚夫婿。”这俨然是个心灰意冷的女子能说出来话呀,沐雪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苏明轩。 苏明轩瞬间睁大了眼睛,惊奇道: “可他们只是定了亲,都没见过面呀,且那公子都死了两年了,你说说大姐心里还是装着他?” 沐雪点头。 这般与苏明轩胡扯乱说一气,等苏老爷和她三舅舅聊完,没在三舅舅家吃饭午饭苏老爷就领着苏明轩告辞了,大年初一家家都事儿多,许多来送年礼的也是要家去招呼客人的,中午正经吃饭的人其实不多,便是沐雪三舅舅家和沐雪姥姥家的一些人。 沐雪听她三舅妈上,今儿个一大早她三舅就已经拜访过乡长了,如今吃了午饭,三舅舅不用出去应酬,也空下来了。 “三舅舅。”沐雪寻了空找到她三舅。 “你不去和明哥儿他们玩儿?小豆到处寻你哩!”黄三爷见沐雪进来随手把门掩了掩,有些不解。 “三舅,雪儿跟你打听个事儿。”沐雪特意让珠儿陪着小豆耍,才来寻他呢。 李二嫂家骤然这么发达起来,黄三爷断没有不过问的道理,很怕他们家走了什么歪门邪道,还特意向他二姐仔细寻问了一番,晓得是这侄女鼓捣出来的皮蛋赚了银子,她提议挖出来的鱼塘也赚了不少,放心的同时也对这个侄女刮目相看起来。 黄三爷见她脸色带了些庄重,便也认真起来。 “你想问什么?” “舅舅晓得这每个村的里正是怎么选的吗?”沐雪问。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儿事儿?”黄三爷沉吟了一下,今年还就只李家村的里正没给他来上年礼: “你们家和里正起了龌龊?” 沐雪正在这儿等着他三舅问呢,这些事想来她爹娘是不会告诉三舅舅的,她娘常说,没事不要找三舅舅,三舅舅能在镇上立足脚不容易,咱家帮不上他的忙,也别去拉他的后腿。 可沐雪觉得只要在权力之内,不是什么出格的事,还是可以让三舅舅帮一把的,也不能白白放着这层关系不用呀,当然若是三舅舅觉得为难的事,她也是断不会求上他的。 这般,沐雪便把里正和黑娃家的事给黄三爷学了一番: “我听说如今的里正都是靠着德行由乡长任命的,不用考试,且没出什么大岔子,里正去了也可以推荐别人来顶替,可是这样么?” 黄三爷点头。 沐雪又说: “侄女瞧着,这次里正怕是不会轻易罢休,即便咱家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的过日子,事事都避着他,可也不是个办法呀,他死了还可以让他大儿子继续当里正,便是不为一口气,只为着良心,咱家也不会为了自家安生就把黑娃交出去,让里正打死给那刘癞子赔命的。” 沐雪说着心中的担心: “如此,咱家怕是没得安生日子过了。” 黄三爷听了沐雪的话,沉思起来,半响也没给沐雪个答复,只对她说: “这事儿我晓得了。” 沐雪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她舅舅的下文,正巧满哥儿嘻嘻哈哈哈的跑了进来,沐雪深深看了一眼她三舅舅,却见他脸色严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满哥儿叫他两声他都没应。 黄三爷一贯做风是,答应了的事儿便一定帮你办成了,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时候,却是不会轻易答口的。 今日沐雪说的这桩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其实全凭乡长一句话,只是这事如何跟乡长提谈,他倒要好好琢磨琢磨,不然乡长会以为他只是一味偏帮他二姐家,这样就不美了。 却说这个正月,初一里正家就摆了他侄儿的尸体,坏了运气,接着赌场的讨债鬼又找上了门来,一年好几天天天换着花样到里正家讨债。 里正往日在村里的威严对他们来说,可是半点用处没有,别说你一个村的里正了,便是镇上排的上号的富贵乡绅,家里的公子哥儿欠了赌债,他们一样能找上门去闹他个天翻地覆,不给填上赌债就跟你没完。 这般闹了五六日,里正一家在村里颜面扫地不说,家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吃不消了,老族长直接给气的病倒在床上起不来。 赌房来的讨债鬼却丝毫不见消停,依旧是天一亮就准时跑到家里来闹,里正没得法,东拼西凑弄了二百多两银子给换上,却还是差的远。 为着这儿,家里两个儿子却是不干了,凭什么要砸锅卖铁的给个外姓人还赌债呀!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琐碎事 里正忙着应付赌坊讨债的,家里两个儿媳妇天天阴阳怪气的,当着族长和里正的面不敢说什么,私下在自己男人面前怨气冲天,整日挑拨。 “爹要给刘癞子还赌债也别拉上咱啊,挨千刀的刘癞子活着的时候不消停,死了还留下一屁股烂账,咱凭啥要为着他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过火啊!” 里正家小儿媳妇见公爹里正几日就把家里的东西卖的差不多了,如今家里的口粮都是掐着吃,几个娃倒是能吃饱,他们这些大人却每顿只得一碗饭,谁也不许转碗。 “日后,大哥倒是能继承爹当里正,可咱呢?啥好也捞不着,还要跟着一起还债,简直太欺负人了,我看不如趁早把家分了,爹愿意还债是爹的事,咱可不能再给他拖累下去。” 里正小儿家又了分家的念头,这一起过起日子来就更加磕绊,没多久,大儿子家也跟着闹起来,两兄弟一合计,都觉得他们不该为刘癞子的赌债买单,便一起找了里正说要分家。 里正应付了一天赌坊的人,正为去哪儿寻得余下的二百多两银子还债焦头烂额,就听两个儿子说要分家,顿时气的一仰倒,差点闭过气去,比他爹还先去。 “你们两个小畜生,没良心的。”里正媳妇唬得给里正一个劲儿抚胸顺气,瞪着两个儿子骂: “家里出了事儿就想着分家,真是要活活把你爹给气死啊!” “娘,再不分家,儿子一家都要给饿死,穷死了,是爹把活路给堵了,你叫儿子咋办?”里正小儿子叫道。 “在爹眼里,咱和大哥还没个刘癞子来的重要,为着他,爹是要把这个家给弄的家破人亡啊!” “儿子累些苦些倒没啥,难道娘就忍心叫你大孙子也被这事儿给拖累死吗?如今开了年,娃儿的上学的束脩怕都没得银子交,爹爹这是要逼死儿子啊!” “好好,你们要分家就分吧!”里正缓过气来,瞧着屋里两个儿子的神色是下定了决心,丝毫没有挽回的余地,咬着牙恨恨的道: “不过,老子生养你们一场,也别以为这家是那么好分得,你表弟欠下的赌债还差二百多两,你们就一人给想办法还上一百两吧!” “爹,凭啥?” “凭啥?” 里正家两兄弟当即十分不满的叫唤。 却说里正被两个儿子寒了心,便是儿子如今不分家他都要分了,当天就把分家的事儿给他老爹,族长,给说了。 老族长从大年初一倒下去,就没起过床,如今家里突然遭了难,人心也散了,便没什么精神头管事儿了,只冲里正摆手: “你看着办,该分就分。只是,你一下子把癞子的债分给他们,也实在是难为他们了。” “癞子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全没学着你姐一点儿好,临了临了,死得不明不白,还让村里人看了这么一场笑话。” 族长心里头难受,躺在床上拖着声音说: “反正人已经去了,你也别护着了,还是该把日子给过下去,他欠下的债你这当舅舅的已经尽心了,余下的也就别忙活了,不用管了。” 里正见他爹几日就头发全白,整个人都病怏怏的,很不大好,如今却是骑虎难下,那赌坊的人哪儿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说不还就不还啊!刘癞子爹娘死得早,他爹家也没什么亲戚,能找到的人也就是他这个当里正的舅舅了,赌坊的人才不会放过他哩! 只是这些话,里正不好说给他爹听,面上答应着,转身就去把家分了,一个儿子分了一百两的债出去。 一个家分下来,也不顾儿媳妇们如何哭爹喊娘的叫怨,里正狠了心,分了家直接把门一关,谁也不见。 如此,父子成仇不说,平日见着了却是连话都不是说一句。 等到第二日赌坊讨债的来催债,里正直接指着两个儿子,让他们朝两个儿子要债去,说是一人给还一百两,气的两个儿子儿媳,当即和他大吵大闹起来。 却说沐雪家来,就和李二嫂商量,开了年要给明哥儿还一个夫子,给他拜到曹夫子门下去,李二嫂和李铁栓全不懂这些,只是担心金陵天远地远的,就明哥儿一个人,没得人照料,怪放不下心的。 “这不是有顺子吗?”沐雪安慰李二嫂说: “我准备让顺子跟着明哥儿去。” “等下个月我去金陵会会那姓曹的夫子,若合适,咱也可以出些银子让明哥儿住在夫子家里,缺什么咱都可以补上,想来日日有夫子看着,明哥儿出不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一两个学生住在夫子家是常有的事儿,那些大书院还都不许学生在外面租房子住,必须得住在夫子眼皮子底下呢! 只是如今明哥儿情况特殊,去不得书院,不然以沐雪现在的财力,根本不把江南几个书院的昂贵的束脩放在眼里。 正和李二嫂商议着,珠儿就跑进来对沐雪说: “大娘子,门外来了个叫白小六的,说是来给明哥儿送药来了。” 听说程大夫配的药到了,沐雪惊喜的一下站起来,随着珠儿跑出去。 白小六手里提着一串三包药,在沐雪家院里站着,吸了吸鼻子,咂咂嘴,心里不禁感慨: “难怪师父那么看重李家这小娘子,她也真是个有本事的,这才一年,家里就修了这般的大房子,还使上奴婢了,啧啧。” “白小六,外头不冷啊,快进来坐。”沐雪招呼傻乎乎站在院子里的白小六。 “那,师父让我给你送的药!”白小六和沐雪已经相当熟悉了。 珠儿上前接了白小六手中的药,白小六仔细对她交代: “这里一共三副药,每次煎半副,用小火慢慢熬着,每日晚间服一碗就可以了。” “这药可以反复煎三次的,可别煎了一次就倒了,浪费了,晓得吗?” “珠儿记下了。”珠儿看了一眼沐雪,拿着药跑到厨房去了。 “小六来了,快进来暖暖身子。”李二嫂听说白小六来了,也出来殷勤招呼,晓得他是神医程大夫的弟子,连带着,李二嫂对白小六有种不一样的尊重。 “婶子,不用了,我这就回去了,师父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白小六瞪了一眼抱着手臂站在屋檐下望着他笑的沐雪,不知为甚,他就是看不惯她这副样子,明明是个女郎,偏事事都比个男子做的好,还老是得师父的夸。 见白小六也不进屋,转身就要走,沐雪连忙喊住他: “白小六,你等等,给我捎点东西给你师父去。” 说着,沐雪回屋,把她闲来无事做的一顶棉帽子用布包了,打了个结,弄成一小个包袱,提出来给他。 “这是什么?”白小六接过手,有些好奇。 “是顶帽子,你师父不老是埋怨冬日里风妖么?想来他上了年纪,吹不得冷风,你让他戴在头上,包管暖和,再不念叨风妖不妖的。” 白小六半信半疑,提着手中的包袱走了。 沐雪呆的李家村在南方,冬日风寒湿气重,丝丝寒风尽往脑袋里钻,这里的人又从没有戴帽子的习惯,大冬天的,白天黑夜就光着个脑袋,能不冷么! 正月里,该走的亲戚都走了一遍,闲下来,李二嫂就拉着沐雪学做针线,其实也不要沐雪做个什么,不过是她娘在一边做棉衣,做棉鞋,她就在一旁帮着穿针罢了。 冬季,鱼塘的鱼儿也不爱吃草,他爹闲下来也帮着去包皮蛋,家里除了明哥儿,几乎人人都是要包皮蛋的。 比起李铁栓,沐雪更心疼李二嫂,她总觉得她娘才三十出头,但看起来就如四五十岁的人那般老,于是便有心把她好好养着。 家里有了诚婶,沐雪也不让她娘洗衣做饭了,她包皮蛋包久了,沐雪也是要念叨的,可她娘天生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一闲下来反倒觉得浑身不舒坦,沐雪便买了好大一堆上好的棉花回来,又买了好几匹结实的棉布,让她娘没事就窝在床上做做棉衣棉鞋什么的。 没想到,她娘针线活儿还真不耐,做的棉衣棉鞋都十分妥帖,全不用只尺,光靠目测就能做个合体。原本沐雪是为了哄着她娘,让她轻松一些,养养身子,不想她娘苦累了那么些年,又捡起了针线,便日日把沐雪也抓到面前,说什么她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也该把针线学起来了,免得将来出了门连缝补个衣服也不会,没得叫人轻视嗤笑。 沐雪在她娘身边磨皮擦痒的学了两日就不耐烦了,每回不是把明哥儿拉过来当挡箭牌,就是自己拿着针在碎布头上乱戳,看着她自己缝的针线就如蚂蚁走路一般,歪歪斜斜,不忍直视,她自己都感觉挺没脸的。 好在她脑子里有不少新鲜玩意儿,陪着她娘枯燥得学了几日针线,就想着做了个棉帽出来。 主要还是她动口,她娘动手,也是试验了好几次,才成了事儿。 等到把第一顶棉帽给她爹戴上,她爹在村子里晃荡了一圈回来,兴高采烈的说: “还真是哩,戴着这玩意儿,脑袋进不去一丝风,我这饶了大半个村子,一点儿不觉得冷!” 说着李铁栓把棉帽取下来,让李二嫂摸了摸他的头,李二嫂眼睛也亮起来,对沐雪到: “还挺暖和的!雪儿,你想出来的这玩意儿,怪好用的哩!” 如此,李二嫂便忙开了,她虽觉得棉帽子戴起来有些奇怪,但再不住它实用啊,便动手给家里老老少少一人做了一顶,做完后又想着给娘家的兄弟,兄弟媳妇,爹娘做,这一口气下来,不过七八天就做了几十顶棉帽。 做好了,又急吼吼的挨家给人送去,大家得了这新奇玩意儿,也不过是顾着新鲜戴了一回,便再也舍不得摘了,却是,别看这棉帽小,可保不住它暖和啊! 从这年冬,整个青石镇骤然兴起一阵棉帽热,镇上有钱的人家瞧见了,找了绣娘拿上上好的缎面,把那棉帽表面做的更加精细美观,程大夫得了沐雪送的棉帽,这个冬总算没再头痛。 “我冷眼瞧着,这可是一门好买卖,原本就是你先想出来的,为何没想着从中赚上一笔呢?” 程大夫再见到沐雪的时候,已经满大街都是棉帽了,如今,成衣店都有各种各样的棉帽卖了。 他好奇的问。 正月一过完,沐雪就已经跑了三趟金陵了,都是借得程大夫家的马车,可那曹仁敬还是没松口收下明哥儿,她正为这事儿烦着呢!听到程大夫问起棉帽的事,便随口一答: “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又那般简单,明眼人一看就会,没什么技术含量,最多也就能赚个新鲜,我不爱去出这个风头。” 程大夫没听到技术含量是什么意思,还待问,却听沐雪苦恼的反问了他: “您老说说,那老夫子脾气怎么就那么执拗呢?说什么他平生只收两个学生,多了便管教不过来,这一个是教,两个是教,三个也是教,这根本就是他的借口嘛!” 沐雪吐槽道: “且我又不是让他白教,只要他肯收了明哥儿,我可是开出一年五十两银子的天价呀!” 程大夫晓得沐雪在金陵曹夫子那儿碰了壁,安慰她: “那些老学究,本来脾气就怪,你管他那么多干啥,另寻一个就是了。我看你家明哥儿这一个月的药吃下来,眼睛倒是清明了不少,也不像个笨的!” 沐雪嚷嚷道: “我家明哥儿一直都不笨好吗?他只是不爱开腔罢了。” 程大夫看着像被人踩了尾巴,炸毛的沐雪,出主意道: “你若非要在姓曹那夫子身上吊死,不如从别处着手,他既然不爱财,那你就去打听打听看他平日喜好什么,便送什么去,或许得了他欢心,一时高兴就手下明哥儿也不一定。” 沐雪杵着脑袋,皱起眉: “也不是没有打听,实在是他这人无聊得很,除了读书教书,一点儿爱好也没有!” 她转头看着程大夫道: “您说说,我要真想投他欢心,怕只得送一本孤本才行呢!可我这一点儿门路也没有,身边的人几辈子都是庄稼汉,上哪儿寻那劳什子的孤本去呀?” 程大夫听沐雪说的有理,不住点头,沐雪又说: “眼见,开春学里就要开课了,我这还没给明哥儿寻着好夫子,明哥儿也吃十岁的饭了,再拖,他年纪就更大了,真是愁死人了。” “要不,你送些还魂草给他?”程大夫不知怎么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道。 在他心里,如今便是百年人参也比不上还魂草的好。 “还魂草?”沐雪望着程大夫,眼睛骤然发亮。 对呀,她怎么忘了这遭。 “您老手里还剩多少?匀一些给我呗。”她家留的那些都是给她爹爹的,实在没有多少了。 程大夫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瞬间就跳了起来,戒备的瞪着沐雪: “我这儿可没剩多少了,都是等着入药用的,匀不出来。” 沐雪笑的像个小狐狸: “别呀,您老打量我不晓得呢,当初我就给您分好了的,入药的根本就没加香料,平日你抽的那些可不是用到药里面的,快,快给我拿几斤来,我又不是不还你了!” “还几斤,最多只能给你半斤,半斤都是五十两银子呢!”程大夫跳起脚来。 “那就当我跟你买还不行吗?快拿来吧!我等着急用呢!”沐雪直接掏出五十两银子放在桌子上。 程大夫却不去拿,话头又变了: “如今这还魂草是有价无市,你有银子也买不到的,休想从我这儿骗了去。” 好说歹说,沐雪还是从程大夫手里匀了一斤还魂草,这歇息了一两天,便又带着明哥儿,顺子,珠儿,忠叔一起往金陵去了。 如今沐雪家制作的烟草,不过才头一次推出来,都是及其隐蔽的,只在金陵程大夫信得过的几户大家里传着,曹仁敬还没得地儿去晓得这事儿,见沐雪又上了门,还带来了从没听说过的保健品,且还用个古古怪怪的铁杆来吸。 原本打算再次拒绝沐雪的曹仁敬,鬼使神差的为这稀奇便留了下来,试一试,这一试便觉得这东西的好来,冷着脸瞧着有些呆滞的少年,总算是勉强把明哥儿认了下来。 沐雪几人在客栈等消息,听到曹仁敬家里的小童来说,夫子让李小公子这就收拾去家里住下,高兴的拉着珠儿的手在房间了转了几个圈儿。 原本沐雪也是打算一试,并不晓得能成功,便没给明哥儿带多少东西来,这曹夫子突然松了口,沐雪也不急着回去了,连忙带着明哥儿去衣服店里量尺寸,做衣服,做鞋子,又去买被子,笔墨纸砚等等。 不过半日,就花去了二十多两银子,给明哥儿置办了四五打包行李,看的忠叔几人瞠目结舌。 “大娘子,夫子家应该有洗脸盆的吧?”顺子苦着脸,陪着沐雪再次检查行李,往后这些可都得他来管了,这么多东西,他管的过来吗? “夫子家是夫子的,人家不过是提供一间屋子给咱住着,可没说要承包这些生活用具呀!还是先买了踏实。” 等到几人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搬到曹夫子家一看,傻了,人家准备的屋子既干净又齐全,里面一应生活用品都是全套的,连被子衣服都是和另外两个学子一模一样的。屋子里的小书柜里面,笔墨纸砚也是有现成一套的。 如此,沐雪买的东西全都白买了。 沐雪拉着明哥儿的手,其余几人手里都拎着包袱,大家傻愣愣的站在屋子中间,全看着沐雪。 沐雪感觉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大手一挥: “既然夫子想的周到,这些东西咱就带回青石镇去吧!” 忠叔顺子几人对了对眼,却终是什么都没敢说。 等到明哥儿正是给曹仁敬行了拜师礼,沐雪便把明哥儿和顺子招到了身边。 “明哥儿,往后跟着夫子好好念书,晓得吗?”沐雪拉着明哥儿的手,总觉得有些舍不得,有些担心,却不得不硬起心肠,经过她几日的观察,这个曹夫子还真有几分本事,且不是那种看人下菜的人,晓得她们是从偏远镇子来的,又听沐雪说了明哥儿的特殊,也没见他有半分嫌弃。 沐雪记得他说: “天底下没有愚笨的学生,只看夫子怎么去引导,你家明哥儿双眼清明纯净,应该是个心里头明白的孩子,至于爱不爱说话,只要脑子好使,跟学不学得进去,没多大关系。” 既然夫子都怎么说了,又不嫌弃明哥儿,沐雪也算是放了一半的心。 “顺子以后就陪着你在夫子家念书,姐姐有空也来看你,学得慢些没关系,咱慢慢的学,姐有的是银子,即便是学个十年八年的,也没关系。”沐雪摸着明哥儿的头,看着他的眼睛细细嘱咐。 她是很想明哥儿早些立起来,却也不忍心太逼迫他了。 听说夫子门下那个比明哥还小上一岁的学生,今年就准备要去考童生了。 明哥儿默默的听沐雪讲话,她讲什么,他都乖巧的点点头。 “顺子。”沐雪又把顺子叫到面前来,敲打了一番: “明哥儿是我们李家的独苗,如今我就把他交到你手里,日后我不在面前看着,你可得把明哥儿照看好了,不得出一点儿岔子。” “咱是什么样的人家,我是什么样的脾气,你应该也清楚,只要老老实实做事,把一颗心摆放忠诚了,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沐雪竖起眉毛: “若是,让我晓得你私下欺负了明哥儿去,或是任由他人欺负他也不护着,你且等着瞧。” “大娘子。”顺子被沐雪的气势吓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举手发誓: “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了明哥儿,不让人动弹他一根手指头。” “自从顺子到了主家,从没挨过打骂,也能吃饱穿暖,对主家感恩不尽,断不会起那背主的心思,顺子还想伺候明哥儿一辈子呢!” 说完,砰砰朝沐雪磕了两个头。 沐雪盯着顺子的小脸,也不叫他起来。 别看顺子人小,说起话来却是一套一套的,比珠儿的脑瓜子可灵光多了,他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买来的时候他都还记得,沐雪就怕没个人压着,时间一久,顺子会生出什么心思。 其实还是沐雪不了解古人,她手里握着顺子的卖身契哩,即便顺子想耍个什么花招,也得顾忌着。 人家顺子其实对沐雪家是顶忠心的,他被卖了那么多遭,也就在沐雪家的日子过得神仙似的,他是真的很珍惜,不想惹了主家生气,将他卖给别人的,大娘子突然来的敲打,彻底吓坏了顺子。 等再过了两月,沐雪谁也没说,突然去金陵曹夫子家看望明哥儿,见他没瘦,人也精神,便晓得了顺子把他照顾的挺好的。 这次去,曹夫子还将明哥儿平日写得大字拿给沐雪看,一脸赞赏的说: “你之前还骗我说明哥儿从来没有描过大字,如今可是漏了馅儿了,你瞧瞧,这手大字,起码也练了两三年了。” “且我给他开蒙教初学篇,发现他竟都是懂的,早晓得我就早些给他换教材,这生生耽搁了多少时间。” 沐雪瞪着眼睛,看着说起明哥儿一脸满意的曹夫子,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等到沐雪见了顺子,问起顺子怎么回事,顺子兴高采烈的说: “大娘子,你不晓得公子多聪明!几乎天天都能得夫子的赞呢!” 自从和明哥儿一起搬到夫子家住以后,顺子也跟着学了些礼仪,晓得明哥儿不是他该随便叫的,便改了口叫他公子。 “比公子先学了两年的宋小公子都比不上他哩!” 顺子看着明哥儿好他也觉得高兴,只是这高兴往日没个人分享,如今沐雪来了,他就忍不住叽里呱啦的说起来: “大娘子,要我说,咱家公子就是不爱说话,可即便是这样,夫子也是最喜欢他的,夫子还说要重新给公子送一房更好些的砚台哩!” 沐雪听了顺子的话,心里既是高兴却还是不安心,让他马上去把明哥儿找了来。 “明哥儿,姐姐来看你来了。”沐雪看明哥儿进来,马上朝他招手。 明哥儿抿着嘴,快步走过去。 “听夫子说明哥儿很聪明。”沐雪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说辞:“姐姐和爹娘都很开心。” “明哥儿念书累不累?若是平日念累了,可以跟夫子说,休息休息,咱们慢慢念就是。” 明哥儿拿明亮的眼睛望了望沐雪,低下头摇了摇头,不说话。 沐雪叹了口气,她已经习惯沉默的明哥儿了,只是他如今年纪小倒还好,往后真要走科举,这样闷声不语可是不行的。 即便是再聪明的人,不与人交流,在这个社会也不会被包容,被接受。 沐雪决定,下次将程大夫开的药给一并带来,还是得让顺子每天给他煎上一碗,程大夫说了,即便不能起多大功效,也是能强身健体的,没什么害处, 三月,春来花开。 村里的人好多学起沐雪家,把地挖了弄鱼塘,每隔几天总有人来向李铁栓取经。 这日,好久不上门的里正家小儿媳妇来了沐雪她们家。 正巧李二嫂不在,到黄姥姥家去了,说是大舅妈的女儿 带着儿女回娘家来了,沐雪感冒没什么精神,一直在床上歪着,便没跟着去,珠儿在一边陪着她。 听说里正家小儿媳妇来了,沐雪便掀开被子,下地穿鞋。 之前里正又来沐雪家闹过两回,都是为了黑娃,可他拿不出证据,全凭一张嘴,沐雪吩咐了忠叔和诚叔堵在院门口,硬是没让他进来。 因了赌坊天天上他家要债这事儿,又听说里正家父子反仇,分了家,里正在村里的威信大打折扣,他家出了那么大的笑话,村民们谁都要被子嚼一舌根。 让珠儿请了里正家小儿媳妇进门,她一进屋,沐雪就发现她脸色很是不自然,尴尬不说还有些羞愧。 “婶子来寻我娘吗?不巧的很,她今日回我姥姥家去了。” 那媳妇子干笑两声,也不见走,突然问: “那牛儿哥在家不?我和他说也是一样。” 沐雪又瞟了她一眼,怎么,如今把她爹喊得那么尊重了,都喊上哥了,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居然不怕避嫌都要找她爹商量,如此一想,沐雪便更不想让她见着自家爹爹,别是想着给她爹爹下什么套子。 “爹爹出去割鱼草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婶子有什么事和我说也使得。”沐雪笑着,不动声色。 媳妇子左看右看,想要起身又似乎舍不得挪动屁股,扭捏尴尬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厚着脸皮给沐雪说了实话。 沐雪这才晓得里正把刘癞子欠下的赌债给两个儿子一人分了一百两,如今赌坊的人晓得了天天追在他们屁股后面讨钱,都快把里正两个儿子给逼疯了。 以往有里正这个当爹的顶着的,如今里正也不管了,只让讨债的人朝两个儿子去要,可把两个儿子心里恨得要死。 这说来说去,原是来沐雪她们家借银子来了。 “婶子实在没得办法,思来想去,全村也只有你们家有这个财力,这才厚着脸皮上了门。” 媳妇子脸上堆着笑,干巴巴的说。 沐雪假装皱了眉,一脸为难: “婶子,不是我们小气,如今您公爹还咬着咱家黑娃不放,到处说他是杀死你表弟刘癞子的凶手呢!要是他晓得我们借了银子给你,怕会更加生气呀!” 沐雪看着媳妇子脸上的肉明显跳了跳,忍着愤怒,装作真诚的说: “要不,您还是另想想法子吧!” 媳妇子见沐雪愿意借钱,却还顾及她那为了侄儿自家儿子都坑的公爹,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没有当面骂起她公爹来: “大侄女,你不用担心,我公爹脑袋糊涂了,黑娃一个半大小子怎么杀得了刘癞子,再说,我们早就分家了,如今不受他管,说起这债,也是他分给我们家的,可把我们害惨了……” “你要是能借了我银子,帮我们过了这关,婶子一辈子都念你的好……” 媳妇子说着哭将起来,拉着沐雪的手,说她有多不容易,又说她公爹如何狠心,等等…… 沐雪假装思索,还是不轻易搭口,直到里正小儿媳妇磨了又磨,才终于假装给她说动,松了口。 媳妇子看着沐雪拿出一百两百花花的银子在面前,也顾不得假哭,伸手就上来拿,心里还想着,这牛儿家没大人在,沐雪一个小女娃还真好骗。 沐雪给媳妇子看了一眼,没等她手碰到银子,一下就把手收了回来,说: “婶子别急,这一百两银子可不是小事儿,早还是写个借条吧!” “瞧你说的,婶子难道还能给你昧了去?”媳妇子惊讶沐雪老道,急切的又伸手来夺银子。 沐雪朝珠儿使了个眼神,珠儿便去打开柜子拿了纸笔。 “不是信不过婶子,只如今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无端端少了一百两银子,我总得给爹娘一个交代吧!” 无论媳妇子如何巧舌如谈,沐雪坚持要写借条,最终媳妇子无法,只得看沐雪写了借条,又按了指印,才把银子给她。 如此,媳妇子心中虽高兴,却也免不得高看沐雪一等,晓得她年纪小却不好糊弄。 “大娘子为啥要借银子给她呀?她们家不是跟咱有仇吗?”珠儿看着媳妇子拿着银子走出院儿,撅起嘴不高兴的问。 “前两天里正还来找黑娃哥麻烦呢!” 沐雪眯起眼睛,慢悠悠的说: “你懂什么,就是为了帮黑娃摆脱麻烦,咱才更要借银子给她。” 沐雪回头望着一脸不解的珠儿: “如今全村人都晓得里正和他两个儿子闹僵了,可俗话说的好,毕竟是父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里正管着一村的税赋,每年秋收都可捞上一笔,他当了那么多年里正,还没在镇上有两个朋友吗,我想着他如今不过是拉不下面子去镇里借钱吧!” “我们不借银子给他儿媳妇,她总归有别的地儿借,只不过会更加难堪罢了!也可能跑和十来家才凑得了那么多。” “咱不如趁这个机会,把里正儿子儿媳妇拉拢过来,一来她们会心存感激,二来有借据在手里,往后里正再想联合他儿子对付咱们,他儿子也要掂量掂量,不敢轻易妄动。” 珠儿一脸佩服的望着沐雪,看大娘子脸色平静,像说着玩儿似的。 “珠儿,咱明日拿银票去镇上再换一百两现银回来,你瞧着,里正家大儿媳妇过不了多久也要来借银子了。” 珠儿猛点头。 沐雪笑着捏了捏珠儿的脸,又道: “指不定今年咱村的里正要换人了呢!不过咱也要做两手准备。” 不然等里正缓过气来,肯定下死手整她们家。 沐雪正眯着眼睛算计里正,却不知在苏宅自己正被人算计。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陪嫁丫鬟 不几日,里正家大儿媳妇听了风声也舔着脸找上门来,这次由李二嫂出面,打了借条,也给借了一百两银子,看着她千恩万谢的出了门,李二嫂笑着拉了沐雪的手进了里屋,把珠儿支了出去。 “你蓉表姐难得回一次门,偏你又身子不适没去成你姥姥家,没打个照面,如今,你不晓得,你蓉表姐可不得了了。” 沐雪听她娘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 “她这回家来,穿金戴银,好不富贵,给你姥姥送了根黄灿灿的金簪,咱妯娌几个每人也都得了她一根银簪,你瞧瞧,好不好看?” 说着李二嫂拿出一根雪亮的银簪子,沐雪接过来,翻来覆去仔细瞧了,式样不是她们镇里师傅能打的出来的,颇为精巧,还是能值些钱的。 “好端端的,蓉表姐怎么变得怎么大方啦?”沐雪记得表姐黄川蓉在她亲弟弟黄平川成亲的时候也不过送了些常礼,中规中矩的,这才多长时间,突然间就发达了? 李二嫂的心有些痒痒,把在娘家听来的事儿说给沐雪: “怎能不大方,你蓉姐夫如今出息了,一年挣个上千两是没问题的,这几根银簪你蓉表姐全不看在眼里。” “哦?表姐夫做的是什么大买卖?”沐雪问。 “也不是什么大买卖,听说是跟金陵一个马队老板搭上了关系,跟着一起贩卖货物,把咱南边的东西给卖去北边,再把北边的东西带回南方来卖,一来二去两头都能赚上哩!一年走上两趟,便可挣下上千两银子。” 沐雪听她娘说得起劲,却把银簪依旧放回她手中,并没多大兴趣,淡淡的说: “那姐夫倒是个能吃苦的,这南北来回的折腾,很是辛苦。” “能有多辛苦,有在家里下地辛苦?不过是多跑些路,也还是有马儿驮着的哩!”李二嫂并不以为然。 沐雪见她娘抓着这事儿一直说不停,眉心突然一跳,有种不好的预兆,收了脸上的嬉笑,肃然问她: “容表姐还跟娘说了什么?” 李二嫂这才说了实话,说的一脸的兴奋: “你表姐是个好孩子,如今发达了,也不忘拉娘家人一把,她发了话,要是想跟着赚银子,可以给她家投钱入股,多投多得,少投少得,这下个月你姐夫马上就要出门了。” “娘你投了银子啦?”沐雪家明面上的赚的银子,包括卖皮蛋和卖鱼的银子全在她娘手里,沐雪折腾的烟草谁也没告诉是个什么,只说是帮忙给程大夫种的草药,自然没人晓得里面的巨大利润。 如今见她娘回了一趟娘家,就被人说动了,连忙问。 “这么好的门路,又是你蓉表姐家,娘想着咱也给投一些进去,年底你表姐夫回来,可就翻倍了。我这现在不是跟你商量吗?” 果然,沐雪看她娘一脸兴奋的样子,晓得她是动了心,只是这向来南北商运的买卖都是看运气的,若是半道遇了匪,被人劫了道,先不说货物不保,连人命保不保得住都还难说。 沐雪不愿浇她娘冷水,不动声色的问: “那娘准备投多少?” 闺女没有阻拦,李二嫂更宽心高兴了: “你大舅小舅他们全都投了,咱投个一百两怎么样?” 不过一百两,沐雪听了松了一口气,她就怕她娘经不起娘家人的劝,头脑一发热便会把全付身家投进去,这样看来她娘虽还是有些理智的。 “娘自己看着办吧!只是也要做好折本的准备,雪儿看着这门买卖并不是十分稳妥,你想这南北来回路途遥远,指不定道上就能出点啥事儿哩!” “呸,呸,呸!”李二嫂连忙吐了三声,紧张的道:“坏的不灵好的灵,可别胡乱说!” 沐雪笑,倒卖货物比起其他生意利润是算十分高的了,可巨大的利润也伴着巨大的风险,不过小一百两银子,能换她娘一个开心也就值了。 李二嫂见闺女同意了,兴致冲冲的,吃了午饭就连忙让黑娃去黄姥姥家回信去,同时让他捎了一百两银子去入股。 黑娃去黄姥姥家添入股银子,恰巧黄三爷带着满哥儿娘俩儿回了老家,自从黄川蓉高调回了一次娘家,整个黄家都围着给她男人入股赚钱的事儿打转,黄姥姥留黑娃吃晚饭,黑娃给拒了。 黄三爷还是头一遭见着黑娃,从黄姥姥口中知道他是二姐家的仆人,又见黑娃年纪小,却十分稳住,便在院门口喊住了黑娃。 “舅爷有话要说?”黑娃停了脚,回头,见黄三爷沉默着,便开口问。 “你来。”黄三爷朝黑娃招手,让他上前来,小声道: “给你家大娘子带句话,就说让她瞧瞧村里谁担得起里正这个职位,最迟五月底给我回话。” 黑娃心中顿时转过千百种念头,看着没什么特殊表情的黄三爷,压抑住心中的狂喜,咧嘴笑了。 “舅爷放心,黑娃一定将话带到。” “只让她把人瞧好了,来回我,此事切不可声张。”黄三爷忍不住又交代一句。 “我省得了!”黑娃点了点头,眉梢不觉带笑,转身,一阵风朝李家村跑。 等到到了家里把黄三爷的话和沐雪一说,沐雪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三舅舅果然是个办事可靠稳妥的人,她只看这现今的里正要是失了里正的位置,还能拿什么来和她磕。 沐雪看着黑娃道: “如今,你的事儿总算是能全了了,村里除了他再没人能因为刘癞子的死咬着你不放了,我寻思着三舅舅的意思是要赶在秋收前换了里正,这般,咱们全不用惧他,踏踏实实安心过日子吧!” 黑娃看着跳动的灯火下,沐雪闪闪发亮的眼睛,心中潮流一般涌动有许多要感激的话要说,临到嘴边,却只木木的说了两个:“谢谢。” 沐雪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觉得无比的轻松,看着黑娃道: “你若真心想谢我,就帮我死死守住那还魂草的制作秘方,往后我不会亏待你。”沐雪看着黑娃的眼睛,开诚布公的说: “你还有什么要求条件,可以直接提出来。除了不能还你卖身契,别的我都可以许你。” 其实沐雪不说,她和黑娃心中都清楚,从她避开别人只教黑娃一人制作烟丝起,心照不宣的,都晓得黑娃这一辈子是套牢在沐雪家了。 得了主家独门的生钱秘方,主家怎么可能放他走? 除非他死。 只是黑娃没料到沐雪会那么直接当着他的面说出这问题来,原本是尴尬让人膈应的事儿,她坦荡荡明明白白的说了,黑娃反而没觉得有多大不了的。 黑娃也不是扭捏的人,真诚的道: “我这条命都是大娘子买回来的,大娘子又冒着风险想着法子帮我报了我娘的血仇,对大娘子黑娃一辈子都感激不尽,只当不会生出非分之想,做好主家的奴才。” 沐雪盯着黑娃的眼睛,突然问了一句: “一遭为奴,终身为奴,你真那么甘心,没有半分怨恨?” 黑娃真的越来越搞不懂沐雪了,有时候觉得她精明起来比任何老道商人都不差,狠起心肠也是让人可怕,小小年纪心思手段比他在外面见识的有过之无不及,偏她又在某些小事上纠结不已。 既然已经卖身,哪儿还有甘心不甘心之说? 不明白沐雪为何三番五次反复询问他对卖身这事的看法想法,黑娃只沉声道: “这都是我的命!” 黑娃想不明白沐雪,沐雪也不能完全理解古人这种命运恒定的观念,她换了个话题,想着黑娃对村里人比她熟悉,她又问: “依你看,村里若要换里正,谁能担当得下?” 黑娃瞪大眼睛,毫不思索的反问: “大娘子难道不是想让老爷来当这个里正吗?” “你为何会这么想?”沐雪吃了一惊,她从来没有这个心思啊,难道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黑娃见沐雪脸上惊讶不似作假,开口说: “舅老爷在镇上当官,咱家如今又是村里最显赫的,不为别的,就是为着咱家帮村民们指点挖鱼塘,养鱼,若是让老爷来当着里正,村里人也该是没甚意见的!” “而且,往后还可理直气壮的压制里正家,难道不好吗?” 沐雪收了脸上的惊讶,看黑娃说的头头是道,晓得他分析的不假,但她还是摇头: “这怕是不成的,三舅舅要是有心还我爹爹来当里正,又何必让我物色人选呢?” 沐雪不晓得他三舅舅为她们村换里正的事暗中出了多少力气,但肯定是不老少的,每个村的里正都是举荐上去的,乡长批了就作数,没有特殊情况基本都能一当到底,还能让儿孙接着干。 如今现在的里正不过五六十岁,至少还能干个十来年,骤然要将他给撤了,他三舅舅不说,沐雪也能想到这事不好办。 若是撤了现在的里正让她爹爹来当,乡长会怎么想?这样是绝对不行的。只是她不愿说与黑娃听。 “我爹爹向来耳根子软,听不得劝,若他当了里正,怕是没法在村中立威信的,且他如今一门心思扑在鱼塘上,还是不要让村中琐事打扰他。” 黑娃张了张嘴,想说家里不是还有你么,又你看着还管不了一个村子,又想到沐雪已经十三四了,平常人家正是相看定亲的年纪,她再能干,总是要出门子的,想到这儿,黑娃又闭了嘴。 “黑娃,你好好想想,村里有没有那种既有能力又心思正派的人家,最好是不与咱家沾清的。” 黑娃低头想了想,还真想到个人: “旺子叔倒是个有担当的。” “旺子叔?”沐雪不记得村中有这号人。 “就是麻三他爹,李德旺。”黑娃解释。 “他呀!”沐雪努力在脑中搜寻麻三爹的影子,却觉得很是模糊,好似他们都没说上过话,可是麻三如今看起来倒是个好的,当初黑娃在鱼塘坎上被刘癞子打的死去活来,村民都害怕的不敢出头,他一个小子却很是仗义,不是他娘死死拽着,就冲上去帮忙了。 即便如今黑娃入了奴籍,他也没有瞧不起黑娃这个昔日的伙伴,经常寻了空子来找他。 能教出这样的儿子,想来老子也差不到那儿去。 沐雪越想越觉得麻三爹是个好人选,便点了点头。 “如此,咱就先等着,你也抽空去麻三家串串门,仔细考究考究旺子叔,若这遭咱选错了人,连累了村民不说,我三舅舅怕也在乡长面前不好看。” 黑娃觉得沐雪说的在理,便道: “正好麻三家也要挖鱼塘,明天我去他家地里瞧瞧。” “好。” 这边沐雪与黑娃瞒着她爹娘商定了换里正的大事,便各自回屋睡下,一夜无话。 青石镇苏家府里。 金陵县太爷的年纪不小了,今年六十有三,这好不容易瞧上个可心的媳妇,便巴不得快快娶了家去。如此苏家老爷便与他商议了,这年四月初八就将家里大女儿嫁过去。 日子一定下,苏家便忙活起来,主要这次大小姐嫁的是一方父母官,陪嫁怎么都要隆重些才好。 二小姐整日看着苏老爷苏夫人为大姐的亲事忙碌,又是托人去盛京打首饰头面不说,还给了那么多的良田和压箱银子,心中自然是不高兴了。 整日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专门挑刺挑理儿,不是与大姐拌嘴,就是跑去和苏夫人嘀咕,不该给大姐那么多陪嫁。 苏夫人只道她耍小孩子脾气,根本不管她,忙起来脚步沾地,连心肝宝贝苏明轩都来不及每日过问,哪里耐烦管苏明瑶? “小姐,小姐,我听喜儿说夫人又要给大小姐添丫鬟了!”阿男进了房间,把最新听来的新鲜事告诉苏明瑶。 “什么?”苏明瑶把手中的绣帕一扔,尖声叫起来: “大姐马上就要去当县太爷奶奶了,还添什么丫鬟?金陵那么大的县府还没人伺候她么?” “不知道呢!”阿男见苏明瑶果然生气,马上顺着她说: “喜儿说她也要跟着去金陵的,夫人和老爷正商量着要去金陵买人哩!” 苏明瑶呼啦一声站起来:“大姐到底有多金贵啊!我和明轩也才得一个人伺候,不过嫁个遭老头子,爹爹和娘也太偏心了。” “不行,阿男,跟我去找娘理论去!” 阿男不敢劝,只得跟着气咻咻的苏明瑶去找苏夫人。 “娘!”苏明瑶进了苏夫人的屋子,却不见她爹,她娘和大姐正在一起挑布,桌子上堆着满满的布匹,全是鲜艳颜色。 “明瑶,你来的正好,快来帮你大姐挑挑,如今只有一个月时间了,得赶快挑选出来让绣娘绣上。”苏夫人手里扯着一匹绛色布,没注意到小女儿脸上的怒气。 “大姐上次定亲不是准备那么多套衣裙吗?怎么又要做新衣服?”苏明瑶看着桌子上五颜六色的布匹,这每匹都是银子啊,她大姐成一次亲也花了家里太多银子了。 苏夫人狠狠瞪了苏明瑶一眼,看了一眼自在一旁挑选布匹的大女儿: “你给我闭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苏夫人就怕大女儿心里那惦记着先头那短命的准女婿。 苏明瑶撇了撇嘴,坐在桌边的凳子上,问: “娘,听说你要给大姐买丫鬟啊?她不是有喜儿吗?” “你以为金陵是什么地方?一个县太爷奶奶出门就跟着一个丫鬟,还不给人笑掉大牙,你爹已经托人去金陵买去了,你打听这些干嘛?害不害臊?不帮忙就回你屋子里去。” 苏夫人见小女儿一副找茬的模样,不得不把话说得有些重。 “娘啊,你也太偏心了,为了大姐这亲事,咱家少说花了不下一万两银子了,银子都给大姐了,往后咱一家喝西北风去吗?再说,那姓周的当了那么多年县太爷,家里还少得了姐姐的丫鬟吗?” 苏明瑶为啥那么生气,却是因为过年的时候她爹娘已经给她定了临镇一个员外的公子,没两年她也是要出门子的,这家底都让大姐给掏空了,到时候她还能陪嫁些什么呀? “妹妹,你也是定了亲的人了,说话也注意着些,这样没大没小的乱吼乱叫,往后你看去了婆家怎么过日子。” 苏大小姐心如死水,嫁谁不是嫁,不过是为了报爹娘这一场生养恩情,才一口答应下来要去嫁个黄土埋到脖子上的老男人。 往日在家,她都是让着苏明瑶,如今眼看她都要离开家去金陵受罪了,见自己妹妹倒是越发无理取闹起来,料她性子再好也免不得有了几分生气。 “不用大姐担心我,你嫁到金陵去倒是享福了,姓周的都六十多岁了,上头当然没得婆婆,哼!”苏明瑶不知死活的刺道。 “你说的什么话?没大没小的,什么姓周的,那是你姐夫。”苏夫人转头又瞪了一眼苏明瑶。 见苏夫人一味偏着大姐,桌子上堆得满满的布匹更是让人嫉妒,苏明瑶脾气来了,上手就是一推,把桌上上的布匹全部推到地上去。 苏大小姐正拿着一匹在手中看着,突然被她怎么来一下,好几匹布直接从她身上滚过,砸到她叫上,顿时痛得叫唤起来。 “小姐,你怎么样了!”喜儿不敢对苏明瑶怎么样,却暗中瞪了一眼跟在苏明瑶身边的阿男,连忙去扶她家大小姐。 “哎哟,我的儿,可是砸到了?”苏夫子惊得失声叫起来,忙不迭的去看大女儿的脚。 “娘,没事的。”苏大小姐忍痛摇摇头。 “明瑶,你疯啦?”苏夫人返身过来,气不过在苏明瑶胳膊上拧了一把,骂她: “你不晓得你大姐下个月就出门子吗?这要是砸出个好歹来,怎么向县太爷交差?你到底是不是我肚皮里爬出来,怎么心那么狠啊!” 苏明瑶被苏夫人拧的吃痛,又见她大姐在一边坐着,把脚翘在凳子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喜儿蹲在地上为她捏着脚,只觉得屋子里的人都是围着她转。 顿时觉得委屈极了,眼泪夺眶而出: “不是女儿心狠,是娘心狠,眼里心里只有大姐,为了巴结县太爷,把整个家都给大姐陪嫁了去,县太爷家有的是丫鬟奴仆,你们偏要自己去买,呜呜……” 一向蛮横无理的苏明瑶突然大哭起来,把苏夫人和苏大小姐弄得面面相觑,皆不晓得她这是为了哪般。 “明瑶,你这是做什么?”苏夫人示意一直在捡地上布匹的阿男,阿男掏出帕子,递给苏明瑶: “二小姐,别哭了,擦擦眼睛吧。” 苏明瑶一把将凑过的阿男推开,阿男后退一步踢到布匹上崴了脚,哎哟一声摔在地上。 “你们都出去。”苏夫人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阿男和喜儿都出门去。 “明瑶,你以为你大姐多乐意嫁去金陵吗?她全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呀!”苏夫人坐到苏明瑶身边去,搂着她安慰道: “说句不好听的,那金陵县令还能活几年也不一定,你姐姐和你都是娘的心头肉,便是你姐姐懂事不愿咱家惹上麻烦,自己去吃那苦头,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这都闹了几个月了,一点儿不见消停,你可见你大姐正经生你的气?” “你咋就不为你姐姐想一想?” 见苏明瑶还是呜呜的哭,苏家大小姐忍痛也过来,亲自拿了帕子给苏明瑶擦眼泪: “傻妹妹,我晓得你不满爹娘给我陪嫁的多了,可那周县里家里还有两房姨娘,前头的奶奶也留了哥儿姐儿,咱家在青石镇看着还行,拉出去就显得穷酸了。” “姐姐要不带点干货去,到了周家只会让人看不起,怎么在周家立足,往后还如何能帮得了爹爹?” 苏明瑶哭红了眼睛: “姐姐要买丫鬟为什么非要爹爹大张旗鼓去金陵买?咱镇上买不着吗?姐姐什么都要顶好的,把家里的银子当流水花,怕是姐姐还没在周家立起来,咱家就没得饭吃了。” 说来说去,苏明瑶还是嫉妒她大姐这次大婚花的银子多了。 “哪儿有那么严重去?家里什么时候少得了你的饭吃?”苏夫人见小女儿哭的可怜兮兮的,一张清秀漂亮的脸蛋更加惹人疼,也舍不得怪她,只搂着一阵安慰,想到小女儿明年可能也要出门了,苏夫人也不顾忌那么多,直接开口解释说: “快别哭了,这次为你姐姐买的不是寻常丫鬟,咱镇上没得买,这才特意去金陵挑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苏明瑶只觉得她娘是在哄她。 “得是买那种顶顶貌美的丫鬟,往后陪着你姐姐嫁过去,才能帮着把你姐夫死死拽在手里的,是得去做小的,你晓得了吧?” 苏大小姐见苏夫人说的露骨,打断她说: “明瑶还小呢,娘快别说了。” 听了苏夫人这新鲜说法,又被苏夫人和苏大小姐哄了一番,苏明瑶才渐渐收了哭声,等她转眼回了房间,脑子里却全是苏夫人那番关于漂亮丫鬟的话。 阿男端了温水,绞了帕子给苏明瑶净脸,苏明瑶一把拉住阿男的手问: “阿男,初一那天咱们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个小娘子你还记得吗?” 阿男抬眼惊讶的望着苏明瑶,看她两眼放光,不晓得她又要弄什么鬼,一时没有答话。 “就是那个顶漂亮,但比本小姐还是差点的?你不是说认识她么?” 苏明瑶用上用劲,深深的指甲都掐到阿男肉里去了,阿男却不敢动。 “小姐问她做什么呢?” 苏明瑶阴险的笑了一下,笑的阿男心里发毛。 “如今大姐缺个陪嫁丫鬟,就是跟着嫁去金陵,给那糟老头子做小帮着大姐争宠的,我看那小娘子还看得过眼去,不如将她买了来!” 一来苏明瑶见不得有人长得比她漂亮,二来她想着镇上的女郎肯定比金陵的便宜多了,如此便想了这么个主意来。 “你快说说,她是谁家的?我这就叫爹娘使银子去买了来。” 阿男其实听不太懂苏明瑶的意思,只听到了要将沐雪那去给那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做小老婆这这一桩! 心脏猛的缩了一下,这晓得这是顶顶不好的事情。 她脑子里突然闪现过小时候在李家村和沐雪相处一起的过往,想起沐雪偷偷给她带馒头吃的场景,又想着在她家帮忙割鱼草,两人整日嘻嘻哈哈耍在一处,连晚上都同睡一张床上的情谊。 张口就想说她不认识沐雪,话到了嘴边,又突然想到就是因为沐雪拒了田家的亲事才让她二姐被爹爹卖了的事儿来,还有她明明听到了沐雪家大舅妈他们家在山上挖了人参,可当面对质的时候,却让阿男自己家丢了个大脸,连带着自己被爹爹打了个半死。 心中又升起一股仇恨来。 “她是李家村牛儿叔家的女儿。”挣扎了半天,阿男终是喃喃的把沐雪给出卖了。 “你就是李家村的吧?”苏明瑶一脸兴奋的问: “她家里如何?十两银子应该能买下了吧!” “可她爹娘就她一个女儿,怕是不会同意将她卖了的。”阿男想起过往李二嫂和牛儿叔对沐雪的疼爱,忍不住嫉妒,小声说。 “切,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泥腿子家的闺女,十两银子还嫌少吗?对了,她家有没有租咱家的地?要是他们不同意咱就再不租地给他们了。” 阿男想了想,摇头: “她们家如今挖了鱼塘,听说赚了不少,并没有租地来种,倒是她爷奶家租了小姐家十亩地。” 苏明瑶这人就是这样,越是不好得到的东西她就偏要得到,听说沐雪家比较富有,她又是独女,怕是轻易买不到她,苏明瑶就偏要想方设法将沐雪给弄了来,给她大姐当个陪嫁丫鬟。 “照你这么说来,我倒是买不着她了?”苏明瑶瞪着眼睛。 阿男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没敢开腔。 “这样。”苏明瑶眼珠子一转,心中起了一条毒计,招阿男把耳朵凑过来,叽里咕噜说了些话,阿男越听眼睛睁得越大。 苏明瑶哈哈大笑: “如此,生米煮成熟饭,不怕她不答应。” 笑过之后,见阿男还木呆呆的杵在面前,苏明瑶伸手狠狠掐了她一把: “我的话你没听清吗?快去办。” 阿男晃晃悠悠的走出苏家大门,先回家去看了看她娘和小石头,如今在苏家伺候二小姐,倒是能吃饱穿暖,只是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每日里都免不了被苏明瑶拧一把掐一把,或是罚她跪在墙根几个时辰不让起来,阿男自己也说不清日子是好还是不好。 阿男从她娘口中得知,沐雪家不仅挖了鱼塘卖鱼赚了钱,她家鼓捣的皮蛋也赚不少,已经在村上修了最豪气的房子,难怪她从村口进来的时候还在感叹那一溜儿的大青瓦房,原来是沐雪她们家的。 再比照自己,处处受人限制,日子过得没有一丝盼头,阿男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苦涩的很。 又跟她娘说了些话,阿男就借口说要回苏家去了。 等她娘送到了村口,阿男催促她娘家去,然后整理整理衣服,朝沐雪家走去。 “阿男?!你怎么来了?”诚婶子去开了院门,李二嫂看着门外的阿男,既惊讶又高兴。 “快,快进来,这都多长时间没见了,阿男都长成大姑娘了。” 李二嫂亲热的拉着阿男的手,把她让进屋去,冲沐雪屋喊: “雪儿,你瞧瞧谁来了?” 沐雪正在屋里读从金陵来的信,是明哥儿写来的。 明哥儿虽还是不爱开口,但听曹夫子说却是顶顶聪明,那些大字在青石镇夫子那儿都是学全乎了的,如今留他一个在金陵念书,沐雪虽每月都会抽空去看他,但曹夫子倒是鼓励明哥儿自己给沐雪家写信,说是对他早日突破自己开口讲话有帮助。 金陵到青石镇快马加鞭不过两日,但信件却要走上七八天才到,沐雪头一遭接到明哥儿的来信,差点感动的哭了。 浆白的宣纸,明哥儿的字一笔一划写的很是认真规范,信的内容也无非是顺子将他照顾的很好,夫子和师兄弟们都相处的好,又问了爹娘和她的好,整封信都透着明哥儿的懂事,只在最后提了一句,说他想念家中姐姐做的皮蛋瘦肉粥。 沐雪眼里哗得一下就下来了。 随即招呼了黑娃捡了三十个皮蛋给金陵的曹夫子送去。 这是第三回接到明哥儿的信,除了日常的问好,明哥儿又进了一步,问沐雪为什么不给他回信。 沐雪便咋咋呼呼的让珠儿找了笔墨出来,兴致勃勃的想给明哥儿写封回信,折腾了半个时辰,沐雪看着被墨汁弄的烂七八糟的宣纸,她的字真的太丑了,和十岁的明哥儿比起来,简直见不得人。 珠儿在一边收拾沐雪时不时团成一团扔在地上的废纸,一边劝她: “大娘子你就别再写了,这都白白浪费多少纸了,你实在想明哥儿,咱套了马车去金陵瞧他不就得了。” “你懂什么,咱这每个月都去,曹夫子本来就有意见了,说咱打扰他教学,我还是给明哥儿回封信吧!” 便是这时,阿男寻了上门。 沐雪写得手都酸了,写出来的字还是丑,听了珠儿说家里来了客人,便把毛笔一丢,小心把明哥儿的信锁在木匣子里,出屋子去。 “雪儿姐。”阿男见了沐雪,扬起满脸微笑,声音还是带着扭捏。 “阿男?”沐雪记忆里阿男一直是那个穿得破破烂烂,瘦瘦小小的模样,如今可能苏府伙食好,也长高了不少,梳着一条大辫子,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绿色衣裙,却衬得她脸色更黑,不太搭。 “珠儿,快去拿家里的糖果子来。”李二嫂拉着阿男坐在板凳上: “你这是刚从镇上来?可家去瞧了你爹娘了?” 阿男的眼睛只盯着沐雪看,见她一进屋,整个屋子都因她明亮起来,大家都说苏家二小姐是镇子里头一等的美人,那是他们瞧着沐雪,若是沐雪和她家二小姐站在一块,怕是瞎子都能分辨的出谁美谁差。 “已经瞧过娘和弟弟了,听说爹爹也学婶子家挖鱼塘呢!”阿男小声道。 沐雪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原来阿男是村里唯一和她耍的好的,有那么一段时间,沐雪也真心拿她当妹妹,事事都护着,只是出了挖人参那一桩事,沐雪对她便冷淡得多了,两人还没来得及和好,阿男就被她爹卖去了苏家。 如今再见着面,沐雪也不免唏嘘。 珠儿把糖果子装了盘,端来放在桌子上,有些为难的看着沐雪: “大娘子,这位是姐姐还是妹妹呀?” 珠儿只比沐雪小了一岁,却是和阿男差不多大,只是互相不晓得月份,故而不好称呼。 “叫姐姐吧!”沐雪也不晓得她们俩谁大谁小,怎么说阿男是客人,叫一声姐姐准没错。 珠儿得了沐雪的话,便把装果子的盘子往阿男面前推了推,又把端来的茶放了一杯在她面前,笑着说: “姐姐从镇里来,可是饿了渴了?快吃些果子,喝点茶吧!” 阿男有些局促,不知道说什么,从来都是她伺候别人,没被人伺候过,耳根有些难堪的红了。 “怎么,这么些时间不见,倒客气起来了?”沐雪端起自己那杯茶,轻轻啜了一口,望着不说话的阿男笑。 她们家竟然都喝上茶了? 阿男看着面前的茶,愣愣的,都是李家村的被人嫌弃的丫头片子,两人如今的差距越来越大了。她这一辈子都赶不上沐雪了? 不,如果按照二小姐说的做,往后沐雪也就也和她一样,都是苏家的奴才,还得去金陵嫁给糟老头子做小…… 阿男觉得自己就如着了魔,一心想把沐雪拉下水,势必要瞧着她过得不好才舒心一般。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阿男在沐雪家聊了聊,眼看天色不早就要告辞,却在临出院儿的时候捂着肚子装肚子痛。 李二嫂看她脸上惨白,按着肚子弯着腰一个劲儿哎哟哎哟吓的不停,便说要去找她娘。 阿男摇摇头: “婶子别告诉我娘,告诉她也只是白让她担心一场,我还得赶紧回苏家去呢,回去晚了,二小姐又要不高兴了。” 见阿男实在痛的厉害,李二嫂便提出送她去镇上看看大夫,阿男不说去不去瞧大夫,只泪眼巴巴的望着沐雪道: “雪儿姐姐,今日好不容易寻了空来,本想着和你好好处一处,没想到闹起了肚子痛,你陪我一道儿去镇上好不好?” “阿男还有好些话想和你说说呢!” 沐雪上前摸了摸阿男的头,摸了一脑门的冷汗,又看她可怜,便一时心软,扶着她道: “那我送你回镇上去吧,正好我要去镇上找三舅妈说点儿事!”沐雪转头又交代她娘: “娘,要是耽搁的久了,我就在三舅舅家住下,明日再回来。” “好的,你快送阿男到医馆去吧,身上有没有银子?”李二嫂也不问沐雪找她三弟做甚,反正如今她是十分之一百的相信自家闺女。 “我带了银子的。”沐雪道。 原本珠儿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却是第二日安老板要来拉皮蛋,沐雪想着自己只是去三舅家具体问问换里正的事儿,也不定要在三舅家过夜,便留了珠儿在家帮忙。 也是沐雪命里该有这一劫。 等到两人到了镇上,阿男便说肚子没那么痛了,沐雪让她还是去医馆瞧瞧,阿男只说怕回去晚了,惹了她家主子生气要受罚。 等沐雪把阿男送到苏府门前,阿男却拉着沐雪眼泪汪汪的求: “糟了,糟了,我晚回了半个时辰,二小姐肯定生气了,若我说是犯了肚子痛,才走的慢了耽误了时间,她肯定是不会信我的。” 阿男抹了抹眼泪对沐雪说: “雪儿姐姐,求你帮我一把,帮我做个证吧,不然我会被二小姐打死的!呜呜……” 阿男在苏府门前哭的实在可怜,正巧被喜儿瞧见。 “阿男,你要反天了吗?二小姐找了你一下午,你死哪儿去了?你瞧她不揭了你的皮!” 阿男顺势靠着沐雪抖了抖。 “走吧,我去给你家小姐解释。” 沐雪看天色还早,毕竟是小时候的情谊,不过是说两句话,也耽误不了什么,再去三舅家也不迟。 阿男听了沐雪答应,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拉着她的手进了苏家门。 ------题外话------ 推荐好友的文《田园佳婿》 一场意外,21世纪的“孤星”孟倩幽穿越到同名同姓的农家小女孩身上,从此开启了风生水起的农家生活。可谁能告诉她,这个未来的夫君是个什么鬼? 小剧场一:“小妹,那个男孩就是你未来的夫君”。大哥孟贤指着远处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孩说到。,倩幽一听,顿觉天雷滚滚动。 小剧场二:“小妹,你未来的夫君又被打了!”二哥孟齐急慌慌的冲进大门,对孟倩幽喊道。孟倩幽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小剧场三:“姐,你未来的夫君……”小弟孟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孟倩幽打断,“去告诉爹娘,我未来的夫君,我们自己养!”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困境,无法脱身 苏明瑶手里绞着帕子在屋子里等的不耐,正待发火的时候,阿男回来了。 “二小姐,我回来了。”阿男领着沐雪进屋,眼睛虽哭的红红的,脸色却隐隐带着欣喜。 苏明瑶听了忽得站起身来,转头瞧见屋外天空一抹彩霞照进来,沐雪正从绚丽的彩霞中走来,她肌肤胜雪,双目犹如一泓清水,顾盼之际,颇为灵动,唇如点樱,容色极美。 如此动人美丽的一张脸庞,让人完全忽略了她身上简朴的半新鹅黄短衫和她简单辫的一条麻花小辫,苏明瑶愣愣的看着沐雪,回过神来,阿男已经唤了她好几声。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啦?”苏明瑶给阿男使了一个眼色,扬起下巴,趾高气昂的看着沐雪。 手中的帕子捏的更紧,之前只是在人群中匆匆看了一眼,如今沐雪站在她面前,天生极为爱美的苏明瑶只觉得内心瞬间就充满了嫉妒,即便不是为了送她去给那糟老头子做小,她也容不得青石镇有比她更加漂亮美丽的小娘子存在。 沐雪见这苏家二小姐眼睛只挂在自己脸上,也没顾得上旁边的阿男,且她的眼神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沐雪并不是那种随意攀附权贵之人,虽苏家是青石镇首富,但她李沐雪还真是半点都不稀罕。 也不回答苏明瑶毫无礼貌的问话,沐雪耐着性子指了指旁边的阿男说: “苏二小姐,你家丫鬟今日在路上犯了肚痛,发作的实在厉害,所以回来的晚些,我看你还是给她找个大夫瞧瞧吧!” 苏明瑶看了一眼旁边畏畏缩缩的阿男,并不理会。 “你不用管她,痛死也是活该。” 也不说要惩罚阿男,阿男也不见如何惧怕。 沐雪心中疑惑更甚,不动声色的在阿男和苏明瑶两人之间打量,便越是觉得两人的气氛有些奇怪,才刚阿男在门口哭得要死要活,这一进了门到没见她有多害怕,这苏二小姐也好似并不在意阿男回来的早还是晚。 这般想着,沐雪第六感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便退开两步,对一直盯着她的苏明瑶说: “我家里还有事,就不打扰苏二小姐了。” 说着也不等苏明瑶开口,沐雪转身就要走。 “你站住。”苏明瑶大喊一声,对旁边的阿男使了个眼色,阿男连忙跑过去拦住门口的沐雪。 这还看不出有事儿,沐雪上辈子就白活了。 “阿男,你让开。”沐雪瞬间冷了眼,沉着脸厉声对阿男呵斥。 阿男张开双臂把沐雪堵在屋门口,咬着唇不说话。 “苏二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是头一次见面,怎么,这就是你们苏府的待客之礼?”沐雪衡量了一下,感觉自己硬闯肯定是不行的,也不晓得这苏二小姐要弄什么鬼,回头瞪着她。 苏明瑶见拦住了沐雪,阴险的笑了起来: “哪个说你是客人了,从现在起,你不过是咱苏家的一条狗,我让你走就得走,我不让你走,你就给本小姐老实趴着!” 沐雪挑了挑眉,她觉得这苏二小姐的脑袋可能是坏掉了。 “来人,给我把她给绑了。”苏明瑶冲门外喊了一嗓子,一下进来两个壮实的老嬷嬷。 沐雪见两人直接冲自己来,满眼疑惑的瞪着旁边的阿男: “阿男,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雪儿姐,我…。我…。”阿男避开沐雪的刀子似的眼神,我了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来。 苏明瑶一把推开阿男,朗声笑起来: “还是让我来说吧!”苏明瑶一步步走到沐雪面前,盯着她那张无比漂亮的脸蛋,牙痒痒的说: “瞧瞧你,长了怎么一张漂亮脸蛋,可惜却没投生个好人家,如今咱们苏家正缺一个陪嫁丫鬟,便是相中你了。” 沐雪难以置信,看苏明瑶小嘴一张一合: “别那么瞪着我,这可是你的福气,便是阿男她想去还去不了呢!” 苏明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晃在沐雪面前: “这是你的卖身契,赶紧签了,别担心,本小姐开恩特意派人把卖身银子给你爹娘送去,也免得他们多跑路。从今儿起,你就给我安心住下,等下月初八好随我大姐一起嫁去金陵。” 苏明瑶说的开心,沐雪却听得恼火,她李沐雪会卖身给他们苏家,去做那劳什子的陪嫁丫鬟? 做梦去吧! 这苏家二小姐也真敢想。 怒极反笑,沐雪勾起嘴冷笑一声,一把抓过苏明瑶晃在她面前的卖身契,当着她的面撕了个稀巴烂,然后将一团纸屑往苏明瑶脸上一扔! “苏二小姐怕是脑子出了问题,彻底坏掉了!我李沐雪什么时候说要卖身给你们苏家了?想要买我,怕抵了你们整个苏家都买不起!” “起开!”沐雪趁苏明瑶被吓愣的空儿,转头对两个嬷嬷大喝一声。 两个嬷嬷见苏明瑶没动静,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沐雪推了其中一个人一把,推出一个空挡来,脚底抹油,飞快往门外走。 “快,快拦住她!这个小贱人,竟敢往我脸上扔纸!”苏明瑶气的大叫起来。 两个嬷嬷听了苏明瑶发话,扑过去就抱住沐雪的腰,李沐雪拼命挣扎一番,拳打脚踢也挣脱不了两个嬷嬷的纠缠,看了一旁沉默着看热闹的阿男,沐雪心里发誓,若是这次脱了身,绝对要把这笔账和阿男好好算算清楚。 “放开我,放开我!有没有人啊,杀人啦!”沐雪挣脱不了,就扯开喉咙大叫起来。 苏明瑶被沐雪的叫喊声吓了一跳,连声喊起来: “快堵嘴她的嘴!” 一个嬷嬷拿手去捂沐雪的嘴,沐雪张嘴就毫不留情的咬了下去,只痛的那嬷嬷甩手叫唤。 趁那嬷嬷吃痛松手,沐雪一脚踹向另一个嬷嬷的膝盖,让她瞬间就跪了下去,眼看着沐雪挣脱两个嬷嬷往门外跑去,阿男突然拿起桌子上的木托盘往沐雪后脑勺重重砸去。 沐雪一脚踏出房门,只觉得脑袋一顿,身子一软,便闭了眼睛倒在地上。 阿男吓得连忙丢掉手中的木托盘,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阿男,干的好!”苏明瑶紧张的探头出去望了望,见她房门对面的九转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松了一口去,转身一脚踹向还在甩手的嬷嬷: “一点儿用都没有!还不快将她给我绑了。” 两个嬷嬷不敢对苏明瑶动怒,拿了麻绳绑起沐雪来毫不怜香惜玉,暗中下手还狠狠拧了沐雪身上几把。 “把她给我带到废弃的后院里去。”苏明瑶自觉自己干了一桩大事,十分兴奋。 “等等”看着两个嬷嬷一人一手架着沐雪,苏明瑶又喊住两人,从她梳妆台里翻出另一张卖身契来,拿起沐雪的手指在印泥上按了按,然后往卖身契的落名处一戳,便自觉自己把事儿做的滴水不漏,万分完美。 这才挥挥手,让两个嬷嬷把沐雪架走。 “二小姐,咱们这样做,老爷和夫人会不会生气呀?”阿男后知后觉,这时候才感觉有些害怕。 苏明瑶回头瞪了阿男一眼: “我给大姐找了个顶好的陪嫁丫鬟,他们只会夸我。” 可如果真如二小姐这般说,为什么二小姐要把这事儿做的鬼鬼祟祟的,而不是直接禀了夫人,让夫人去雪儿姐姐家买人呢? 阿男心中还是担心,看着苏明瑶的黑脸,却不敢再说话。 却说沐雪一夜未归,李二嫂只道沐雪去她三舅舅住下了,并不晓得她的宝贝闺女五花八绑的被人关在一个破旧的小房子,又冷又饿,正遭着大罪。 苏明瑶原本想着,沐雪是那低贱的泥腿子家的闺女,没甚见识,自己给些银子就可以哄着让她把自己给卖了,可从沐雪进门的第一眼,她就晓得她算错了。 这个小贱人可不是个善茬儿,半点不好糊弄,脾气还不好,竟然敢和她这个千金小姐作对。一边嫉妒沐雪的貌美,一边又觉得跟爹娘不好交代,苏明瑶苦恼的一时半会睡不着觉。 她们家富有不错,但这种逼良为奴的事儿还真没干过,爹娘若晓得她逼迫良家小娘子卖身,挨打倒不至于,一顿臭骂肯定是少不了的。 反正她也是为了大姐好,为了这个家好。 苏明瑶这样想着,又觉得有了底气。 早上阿男给沐雪送饭,是一碗稀饭加一个馒头。 沐雪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绑了,让人扔在一个满屋都是蜘蛛网和灰尘的破屋子里,屋子四处漏风,屋外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便省了力气,没去叫喊。 她刚转醒来没一会子,就见阿男开了门,给她送早饭来了,沐雪也不开腔,只那刀片一般的眼睛冷生生的盯着阿男的脸,让阿男觉得好似又一千一万根针尖在往她脸上刺一般,及其难堪。 “雪儿姐,这是今儿早才蒸的馒头,你吃点儿吧!”阿男把馒头递到沐雪嘴边。 如今沐雪手脚都被死死绑着,一个人根本无法吃东西。 “阿男,你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是吗?”沐雪的语气又冷又淡,却没有怒火。 阿男拿馒头的手抖了一下,鼓起勇气抬头看沐雪: “雪儿姐,你还不晓得吧,咱家大小姐要嫁的是金陵的县太爷,你要是跟着嫁过去,做了县太爷的小妾,也是跟着吃香喝辣,一辈子不用愁的!这是好事哩…。” 阿男越说见沐雪的眼神越冷,她自己心虚,声音也跟着小了起来。 “如此,你还是为了我好了?”沐雪嗤笑,什么时候村子里最单纯的阿男都开始耍起心机来了。 阿男不自然的眨了下眼睛,不晓得怎么回答。 “这样,你偷偷把我放了,这事儿我就不与你计较,咱也还是好朋友,咋样?”沐雪如今只能先哄着阿男。 阿男把脑袋摇得如拨浪鼓: “不行不行,要是把你放了,二小姐非打死我不可。” “雪儿姐,你还是快吃馒头吧,我呆太久了,二小姐又要开骂了。” 沐雪看着伸在她面前的馒头,就着阿男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如同嚼仇人骨头一般把牙都给咬嚼酸了。 既然指望不上阿男,她只想再想别的法子,但怎么样都要先把肚子填饱,不然等寻着了机会都没力气逃走。 喂沐雪吃这一个馒头和一碗稀饭,阿男觉得就像过了一整年那么久,让身上每个毛孔都不舒服极了。 好在沐雪没再开口让她帮她逃走,也没再多追问。 等到沐雪吃好了,阿男便埋头默默收拾碗筷,在她转身的时候,沐雪突然叫住了她: “阿男,我这一时半会儿,你家小姐也不会放我出去走动,我爹爹和娘在家肯定担心,你去告诉我娘一声,就说我在镇里三舅家住着,和他商量村里换里正的事儿,让她别担心。” 阿男回头,没在沐雪脸上看出异样,还以为她真的认了命,出言安慰道: “雪儿姐,你别急,等下个月你随大小姐嫁去了金陵,生米煮成了熟饭,二小姐自然会派人通知婶子和牛儿叔的。” 沐雪假装担忧: “你们这样也是瞒不住的,我昨儿没家去,怕爹娘就已经担心了,今日要是还不家去,她们肯定是要来找的,到时候闹到府里来倒是不好,好妹妹,你就帮我圆个谎话,先稳住我爹爹和娘吧!” 阿男见沐雪说的有理,又都是为苏府打算,便答应了。 “只是我也不能随便出府,我托门上的狗子去给婶子说一声吧!” 沐雪对着阿男笑了一下,阿男自以为沐雪想清楚了,也笑了一下。 沐雪让阿男带给她娘的话,她敢肯定她娘听了定会忍不住跑到三舅家去问一番,开玩笑,换里正这种事太突兀太骇人了,以她三舅舅的脑子定会发现其中的蹊跷,加上两厢一对,便会发现她失踪了,顺藤摸瓜也能找到苏府来,她如今只有假意顺从,等着她舅舅来救她。 心里这般计较,又忽然想起苏明轩那傻小子,沐雪又叫住了阿男,或许能做两手准备,让那傻小子帮帮忙,苏老爷不是最疼他了吗?这样想着,沐雪来了精神: “对了,阿男,听说你们府上苏老爷还有一个儿子?叫苏明轩的?他在家么?” “你是说小公子啊!他今年要参加童试,家里这阵子忙着给大小姐准备陪嫁,人多事儿杂,不免吵闹,老爷让小公子搬到夫子家去念书去了,你问他做啥呀?”阿男站住了脚,满脸疑惑。 关键时刻,那傻小子竟然没在苏府里,沐雪被浇了一盆凉水,语气淡了许多: “没什么,随便问问。” 阿男回去禀了苏明瑶,说沐雪已经老实多了,好像已经认命了。 苏明瑶高昂着脖子,十分骄傲不屑的哼了一声: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经不得吓,这才不过关了一晚上就怂了!哼,没骨气!” 嘴上说着,苏明瑶心里却乐开了花,马上就去寻她娘和大姐。 “娘,大姐,快让爹爹把人叫回来,不用去金陵买了,如今女儿给你们挑了个再适合不过的人了。” 苏明瑶脚还没跨过门,就咋咋呼呼的喊了起来。 “多大的人,没一点儿稳妥样儿,你又怎么了?”苏夫子一听见苏明瑶咋呼的声音就眉心痛,却拿她没有一点儿办法,谁叫她是从自家肚子里爬出来的呢。 “大姐。”苏明瑶跑过去弯着苏大小姐的手臂,难得的热情: “我给你挑了个陪嫁丫鬟,肯定比金陵买的丫鬟好,走,咱去看看去,包管你满意。” “明瑶,你胡说些什么,你去哪儿弄的什么丫鬟?”苏夫人只是不信。 “不信,你们问阿男!”苏明瑶叫喊起来: “阿男,你说,本小姐说的是不是真的?” 阿男上前低着头对苏夫人说: “夫人,大小姐,二小姐说的没错。” “你到底在搞什么?”苏大小姐皱了皱眉,不安的望着苏明瑶。 “大姐,走吧,你们去看看就晓得了。” 苏明瑶死磨乱缠的将苏夫人和她大姐拉去了后院关着沐雪的废弃屋子。 等阿男掏出钥匙一打开,沐雪原本把脸埋在双膝间,闭目养神,听见响动,突然抬了头。 苏夫人和苏大小姐看清了沐雪的脸,不禁一起倒吸一口气,真真是好一个漂亮的小娘子啊,水葱般水灵,花骨朵般美丽。 “明瑶,这…。”苏夫人指着沐雪,看向一边的小女儿: “你这是从哪儿寻来的?” 苏明瑶把事先准备好的卖身契拿出来一抖: “娘,您就放心吧,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呢,这可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来的。” “大姐,你看我送的这个礼物,你可还喜欢吧?你带了她嫁到金陵去,肯定能牢牢握住姐夫的心。” 沐雪从几人的谈话猜出了她们的身份。她直接定定看向苏夫人: “苏夫人,这个玩笑开得有些大了,我本是镇上黄三爷家的亲侄女,昨日遇到同乡,一起送她回你们府上,不想你家二小姐不问青红皂白就使人将我打晕绑了起来。” 沐雪口齿清晰,说的头头是道: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要卖身给你们苏家!” 沐雪在她三舅的宴会上远远见过一次苏夫人,听说也是个拧得清的,便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一遍,只盼她是那明理的人,看在她三舅舅的面子上能将她先放了。 至于和阿男和苏家二小姐结下的仇,来日方长,她再慢慢谋划。 苏夫人被沐雪的话惊住了,瞧她双眼一片清明,不像是撒谎,但她又不敢相信明瑶能胆子大到做出这种事情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少在这儿给我编瞎话,你就是玉皇大帝的侄女,我手里有你的卖身契,你也是我家的奴才。”苏明瑶根本不晓得什么黄三爷绿三爷,只觉得沐雪在她娘面前说了实话,落了她的面子,十分生气。 “喜儿,去把老爷找来。” 苏夫人没见过沐雪,不晓得她到底是不是黄三爷的侄女,心里咚咚打鼓,连忙低声让喜儿去叫老爷,想来老爷应该见过黄三爷的侄女,能分辨这小娘子话里的真假。 苏老爷听了喜儿的话,留下与他商议事情的管事不管,提着长衫快步朝后院跑去。 沐雪闭着眼睛,无论苏明瑶在那儿蹦跶得多起劲,叫骂的多难听,均不理会,她只等苏老爷来。 原本沐雪没想到可以利用苏老爷脱身,以为苏明瑶脑子有多聪明,会一直秘密关着自己,直到苏家大娘子出嫁的时候才把自己塞进送家队伍,然后去了金陵。 没想到她却蠢到把自己的老娘叫来参观自己,正好给了她一个告状的机会。 苏老爷紧赶慢赶,进了这破烂屋子,一眼瞧见手脚被捆住的沐雪,血气直往头顶涌去,寻着苏明瑶啪的就是一大耳光扇过去,差点把苏明瑶给扇倒在地上,只听苏老爷指着她破口大骂: “蠢货,你这个惹事精,看你干的好事!” 见苏老爷见了沐雪如见了鬼一般,苏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想来这被她小女儿设计绑来的小娘子真是黄三爷的侄女。 “快,快给她松开。”苏夫人吩咐跟在她身边的丫鬟。 苏家大小姐扶着了差点被苏老爷一巴掌扇到地上的苏明瑶,苏明瑶晃了晃身子,小脸顿时浮现一个五指印,她捂着脸,瞪着包着泪花的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冲苏老爷叫喊: “爹,你竟然打我!” 苏明瑶指着地上的沐雪尖声叫: “你为了个小贱人打我?” “你给我闭嘴!”苏老爷重重呵斥苏明瑶一声,转头瞪着阿男:“还愣着干啥,二小姐魔障了,还不把她扶回屋子里去。”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阿男来拉苏明瑶,苏明瑶啪的一声扇了她一耳光,心里的怒气出不了,就那阿男出去。 “你们两个送二小姐回房间。”苏夫人见苏明瑶小小年纪泼妇一般吵闹,直接吩咐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丫鬟。 如今她闯了祸事,还不知死活,真是让人头痛死了。 两个大丫鬟把苏明瑶拖了出去,沐雪也被松了绑。 “小娘子受委屈了,我这小女儿怕是癔症犯了,这才绑了你,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她一般计较。” 苏夫人亲自扶了沐雪起来: “你叫人帮你拾掇一番,再叫明瑶过来给你赔礼道歉,你看如何?” 沐雪只想赶快离开苏府: “不用了,苏夫人,你将你家二小姐手中的卖身契给我,我这就家去了,一夜不归,家中爹娘肯定着急的很。” 沐雪明明把那卖身契撕了,却不晓得那苏明瑶从哪儿又弄来了一张卖身契,肯定是趁她晕倒后弄的。这卖身契虽不是她情愿的,但她刚才看了,上面有她的指印,不给毁了,留着怕是个祸害。 “是是是,小女是跟你闹着玩儿呢,我这就叫人给你拿来。”苏老爷肥胖的身子,急的一脑门汗水。 沐雪也不说什么,只管等着。 话说,这边苏夫人把沐雪带到了自己房间,让丫鬟去端水来给沐雪净脸梳头,让大女儿去找明瑶要那张卖身契,一会子,苏大小姐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沐雪听她和苏夫人的对话,知道苏明瑶没有将卖身契给她,顿时就拉下了脸,冷冰冰的瞧着苏家母女。 “妹妹别急,明瑶不过是小孩儿心性,她没甚坏心的。”苏家大小姐张了一张圆脸,半点比不上二小姐的颜色,沐雪听她柔声安慰自己,心中冷笑连连。 将良家女孩强行绑了,逼着签卖身契,毁人一辈子,还没坏心? 见沐雪始终冷着脸不说话,苏夫人甩了帕子说: “我去找明瑶说说,小娘子你先坐会儿。” “娘,我跟你一起去。” 苏家大小姐显然有话要对苏夫人说,也跟着出了门。 两人一拐出门,大小姐就忧心忡忡的对苏夫人说: “娘,刚刚听下人说镇上的黄三爷找来了,爹爹正赶着去前厅会他呢!” “什么?他从哪儿得了信儿?来的这般快?” 苏夫人惊了一跳:“快,快让明瑶把人家的卖身契还了,咱从后门把他侄女给送出去。” “可不能让他在府里碰个正着,不然咱私自绑了他侄女的事儿就给做实,他往乡长那儿一告,可没咱家好果子吃。” 苏夫人催促着大女儿快走。 苏老爷这边却心中暗自着急,表面还要做出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 “黄三爷,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坐。”苏老爷肥硕的脑门还流着汗,堆起一脸的笑招呼沐雪三舅。 阿男让狗子送信,按说来回也要一两个时辰黄三爷才能得了信儿,推断出沐雪在苏家的事来,偏这日天一早,沐雪奶带着三婶上了他们家门,说是之前沐雪家挖鱼塘那两亩地原本分家的时候是李铁山他们三房抽中的,便上门来讨要来了。 之前沐雪一直出着军哥儿在镇上念书的束脩银子,又给包了饭,刘桂英得了便宜便对沐雪一家脸色好了许多。 这开了年,见家家户户都学沐雪家拿地挖起了鱼塘,他们也难免心痒痒,想着挖一口鱼塘来养鱼,只是现挖鱼塘费时费力不说,也没银子去砌堡坎,刘桂英便想出这个一个损招,对李铁山和李老太说: “当初咱分家的时候,二哥家那两亩地本来是咱们抽着的,咱现在种得地才是他们家的,当时换地的时候一没立字据,而没在里正那里过地契,如今家里的地契全都在爹娘名下呢!” “咱就应该把地给换回来,这才是正理儿。” 刘桂英心里打得什么算盘,明眼人一眼就懂,不过是看着沐雪家鱼塘赚钱,想白白得了他们家鱼塘罢了。 可当初那两亩薄地也的确是他们三房抽中的,还不是沐雪爷奶偏心,硬是把沐雪她们抽中的好地肥地换给了三房。 这样想着,这一大早刘桂英就领着李老太上门来朝李二嫂说把地换回来的事儿了。 谁能想到刘桂英有那么厚的脸皮,加上李二嫂一个人有说不过她们两个,李老太作威作福的拿着婆婆的身份压着她,直喊着要二房三房把地换回来,去里正家立起地契去。里正家如今又与沐雪家有仇,一大早沐雪家就被刘桂英两人闹的鸡飞狗跳,差点把李二嫂给气个半死。 黑娃跑得快,李二嫂暗中让他去镇上她三弟家寻沐雪回来,她脑袋瓜子聪明,应该能想出办法来。 黑娃到了黄三爷家说明了来意,沐雪三舅妈愣了: “雪儿昨个儿没上咱家来呀!” 两边把话一对,这才发现沐雪失踪一晚上了,两人想到沐雪如今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长的又那么出色,可别是被那起了坏心思的人给掳去了! 这般,三舅妈半点不敢耽搁,亲自去把她男人叫了回来,黄三爷听说沐雪失踪了一夜,唬了一跳,等和黑娃慢慢对起话,发现沐雪最后是和苏家的丫鬟在一起的,也不晓得她到底去了何处,便换了衣服,朝苏府去打听打听。 苏老爷见黄三爷果然是来问他侄女的事儿,便一口咬死了没见着她,可不敢让黄三爷亲自在他们家找着了他侄女,不然事情就不好说清楚了。 还是要偷偷的放人,这样即便他侄女往后说起来,他们也好狡辩,没得人亲眼见过她在他们苏府上,还不是他们想怎么说都可以。 黄三爷一脸着急在大厅和苏老爷问起沐雪,苏老爷只做出一副也很惊讶的样子: “是吗?没有这事儿啊,昨日小女的丫鬟是一个人回来的,并不曾见着他人啊!” 苏老爷假装关心的问: “怎么,黄三爷家的侄女昨夜走丢了?” 黄三爷关心则乱,一时没有识破苏老爷的假脸,却不会承认沐雪走失了的事儿,这要是传出去,坏了名声,往后她还如何嫁人。 “并不是,只是听说你家有个丫鬟是从李家村买来的,我侄女和她相熟,昨日和她一起进的镇子,随便来问两句罢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告辞了。”黄三爷心中关心沐雪,见苏老爷咬死了没见过沐雪,便盘算这镇里有哪些流氓地痞,该想的什么借口去挨着询问一番。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黄三爷,苏老爷长吁一口气,怒火又上来了,快步朝后院走去。 隔得老远,苏老爷就听到明瑶和他夫人的争论声,进屋去抓着苏夫人急迫的问: “夫人,把黄三爷的侄女送走了吗?” 苏夫人拿苏明瑶没办法,正恨恨的瞪着她,偏她把沐雪的卖身契藏起来了,不愿意拿出来,丫鬟婆子搜了一番也没搜到。 见苏夫人摇头,苏老爷更加急了: “我的夫人啊,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还不把她给送走,你不晓得,黄三爷都已经找上咱家来了。” “你有什么法子,你自去问你的好闺女,人家小娘子要她的卖身契,你闺女偏是不给。”苏夫人没好气的道。 苏老爷转头凶恶的盯着一脸嚣张的苏明瑶: “你给我拿来!” 苏明瑶犟着嘴: “我不,她签了死契,就是我苏家的丫头,要死要活都由我说了算。” “你别打量我不晓得你拿卖身契是怎么来的,你还不赶快还了人家去。非要等到她舅舅闹到乡长那儿去不可吗?” 苏老爷骂着苏明瑶就要去捉她。 苏明瑶跳开了,尖着嗓子叫唤: “他要闹就让他去闹,她舅舅算个屁,乡长又算的了什么,如今我姐夫是金陵的县太爷,乡长也得听他的。” 苏明瑶躲开苏老爷来抓她的手,噼噼啪啪的说: “我手里有她的卖身契,这就把她送给姐夫做下去,她是金陵县令的小妾,谁敢来管?” 苏明瑶这一席话竟并无道理。 苏老爷一下子住了手,沉思起来。 苏家大小姐这时也站出来说话了: “爹爹,娘,细细想来,妹妹说的也没错,等女儿一嫁过去,成了县太爷奶奶,咱家再不用看黄三爷的脸色,也不用惧怕乡长了。” 李沐雪是那般的好颜色,苏家大小姐越看越心动,觉得拿她来当陪嫁丫鬟再合适不过了,她本人长的只是中等,也不晓得怎么入了县太爷的眼,不过男人都是不长情的,指不定她嫁过去他新鲜感一过就把自己丢开了,有了李沐雪这样一个绝色丫鬟在身边,还怕勾不住那老东西吗? 苏家大小姐心里有着自己的计较,便更加希望沐雪能够留下来了。 “爹爹不是一直抱怨说,黄三爷对咱家有偏见吗?不如趁这个机会给他个苦头吃,还让他有苦说不出。” 苏明瑶见姐姐都帮着自己说话,蛮横道: “对,那狗屁黄三爷还不是乡长手下一条狗,咱姐夫可是县里啊,借他十个胆子他也得罪不起。” 苏夫人听两个女儿你一言我一语,渐渐收了脸上的着急和恐慌,对苏老爷说: “老爷,如今皇帝都不免税了,就是因为有黄三爷撺掇,这乡长才不让咱恢复以前的税收呢,这十税五和十税三差别可大着呢!这两年咱家白白给流失了多少税收,多少银子呀!” 苏老爷转动了两下眼珠,也不去逮苏明瑶了。 “也对,如今我女婿是县太爷,管着整个金陵,还管着底下好几个乡,十来个镇子,本事大着呢!如今应该是他们来巴结我,断没有我惧他们的道理。” 想到这里,苏老爷被黄三爷和乡长压制了长久的怨气终于释放出来了,他看了一眼屋里的大女儿: “他黄三爷的侄女,便给你做个陪嫁丫鬟吧,说起来也是她的造化,别人想去伺候县太爷还没这机会呢!” 说着,苏老爷只觉得心情大好,哈哈大笑两声出去了。 “爹爹。”苏大小姐喊住苏老爷: “您要不先给县太爷去一封信,把这件事好好说道说道,最好能得他一封回信,这样,要是那黄三爷找上门来,咱也好借着县太爷的回信把他死死压制住呀!” “还是你想的周到。”苏老爷听了,马上赶去写信,信中只说他大女儿正经花银子买断了李沐雪,不想沐雪如今听说要去金陵伺候他,竟想反悔,她在乡长面前的红人舅舅三番五次的来府里找茬闹腾,把府里闹的鸡飞狗跳,如今府里正忙着准备亲事,真是苦恼的很。 苏老爷一把信写好就交给下人,让快马加鞭亲自送到金陵县太爷手中去。 一边,苏老爷把手下所以的田头儿和管事召集起来。 “咱也做了好几年菩萨了,如今地里的租子也该恢复了,从今年前,全部按以前的十税五,谁要交不上租子,就不再租给他地种了!” 苏老爷一想到有当县太老爷的女婿撑腰,便觉得说话的声音也大了,直接给管事们宣布。 沐雪在苏夫人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把自己的卖身契拿回来,正想出去找她,却被先前的两个嬷嬷又按着绑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我是黄三爷的侄女,谁敢绑我?”沐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大惊失色。 “哼,绑的就是你!”苏明瑶趾高气扬的走过来,啪得一声扇了沐雪一个耳光,沐雪只觉得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痛起来。 苏家大小姐拉着苏明瑶的手,摇摇头: “别给她破了相,破了相便不得用了,姐姐往后还要靠着她拉拢你姐夫呢!” 苏明瑶恶毒的盯着沐雪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心里嫉妒得发疯,巴不得马上拿刀子给她划了。 “把她带到后院的破屋子里去。”为了防止沐雪乱喊,苏家大小姐亲自拿了手中的帕子堵住沐雪的嘴。 沐雪瞪着乌黑冰凉的眼睛,暗暗吃惊,却不晓得为何苏家的人对她态度转变的那么大。早知道,她就不该管那什么卖身契,先出去了再说。 如今他们好似一点儿都不惧怕她三舅舅,可是发生了什么她不晓得的事儿? 黑娃一直跟着黄三爷,见他出来脸上更加凝重,连忙跟上去: “舅爷,可是找着大娘子了?” 黄三爷摇摇头,大步往前走。 “我要去乡长家一趟,雪儿丢了的事,你千万别声张。” 黑娃点头,这女子的名节到底有多重要,没有有黑娃更深的感触了,想他娘就是给世俗风气给生生逼死了。 “对了。”黄三爷喊住黑娃: “听说雪儿和荣和堂的程大夫相熟,你瞧瞧去他家看看,看她在荣和堂没有!” 说着两人兵分两路,各自去了。 白小六见了黑娃,眼睛翻了翻: “怎么,你家大娘子,又让你来借马车来了?” 黑娃冲白小六笑得难看,不动声色的说: “没有,大娘子说明哥儿的药怕是要吃完了,她昨个儿有没有来取药啊?我这昨儿去了大娘子姥姥家帮忙干活,歇了一宿,这才回来,想着若是她昨儿没来取药,我今日便顺道给捎回去。” 见黑娃有正事,又给了一个笑脸,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白小六便从药柜台里面走了出来。 “昨儿个我并没有见过她,也不晓得明哥儿下个月的药师傅配好了没有,你等等,我去问问。” 黑娃套了白小六的话,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这能想到的地儿都找了,大娘子到底上哪儿去了? 白小六回里屋去问程大夫明哥儿药的事情,一会子出来,厅里早没了黑娃的影子。 白小六跑到门口去张望一下,大街上一大早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这个黑娃,跑哪儿去了?师父还说他办事牢靠,我看也只是个表面功夫,哼!”白小六撇了撇嘴,也不去管黑娃,返身又站到药台后面去。 黑娃没在荣和堂找着沐雪,便又回了黄三爷家,焦急的等消息。 不想却等来了珠儿。 “你怎么来了?”家里老李家的人正闹得厉害,主家两个人根本压不住,黑娃见珠儿也来了镇上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儿。 “黑娃哥,天大的消息。”珠儿扶着院门口,喘着粗气一脸兴奋的说: “大娘子传信来说村里要换里正哩,这下要真换下来,咱全不用担心了,老家的爷奶再闹也闹不出个风浪来。” 黑娃懵了一下,瞬间抓住她话里的漏洞: “这事你是听谁说的?大娘子什么时候给家里传的信?谁来传的?” 珠儿被黑娃这一连串的问话问懵了,黑娃见珠儿傻了,用力瑶了瑶她的肩: “你倒是说呀!” 换里正这事儿只有他和大娘子两人晓得,如今到底是谁给带了信,大娘子不是失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哟,你别摇我呀,把我头都瑶晕了。” 珠儿气都没喘匀,这跑了一路,被黑娃一摇,感觉眼冒金星,晕得很。 “我不瑶你,你慢慢说,到底是谁来传的话?” 珠儿口齿清晰的说: “是大娘子让苏老爷家的一个小子来传的话,说是她在镇上和舅爷商议换里正的事儿,要在家住几天呢,夫人被李家奶奶缠得脱不了声,便让我上镇上舅爷家来问问,换里正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珠儿后头说些什么,黑娃全没有听见,只听了开头一句,心中惊讶不已。 大娘子为何要说谎,特意找人去家里报信? 她明明没在舅爷家啊? “你说那送信的小子是苏家的?”黑娃眼睛一亮,又抓住了珠儿的肩膀。 “是啊!”珠儿点点头,满眼疑惑:“黑娃哥,你说大娘子怎么那般厉害呢,还和镇里最大的地主搭上关系了。” “糟了!苏家的人在说谎!” 黑娃脑子灵光一闪,前后认真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大娘子费了那么大周折,带了这么一篇谎话,不就是想透给他们她在苏府,出不来么! “黑娃哥,你去哪儿啊!”住珠儿见黑娃如丢了魂,突然撒丫子往外跑,风中丢下怎么一句话。 “我去乡长家找舅爷。” 他们都给苏府的人给骗了!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田园佳婿》 一场意外,21世纪的“孤星”孟倩幽穿越到同名同姓的农家小女孩身上,从此开启了风生水起的农家生活。可谁能告诉她,这个未来的夫君是个什么鬼? 小剧场一:“小妹,那个男孩就是你未来的夫君”。大哥孟贤指着远处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孩说到。,倩幽一听,顿觉天雷滚滚动。 小剧场二:“小妹,你未来的夫君又被打了!”二哥孟齐急慌慌的冲进大门,对孟倩幽喊道。孟倩幽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小剧场三:“姐,你未来的夫君……”小弟孟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孟倩幽打断,“去告诉爹娘,我未来的夫君,我们自己养!”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傻小子的意外 四月初一,绵绵小雨,整个青石镇都笼罩着一层雨雾,连空气都湿乎乎的。 沐雪被苏家困在府里的消息,终于传到了程大夫耳里。 “雪娃娃她舅舅不是乡长面前的红人吗?没求个乡长的脸面?那苏家再富有也不能连乡长的面子都不给吧?” 程大夫望着眼前急躁不安的黑娃,骤然听了这坏消息,手中抓着的药草都骇得抖掉了。 黑娃苦着脸,脸上那道长长的疤扭曲起来更显得丑陋。 “苏家大小姐要嫁的是金陵城的县太爷,他们便是要拿我家大娘子陪嫁去给他当个小妾,舅老爷请动了乡长老爷一起去了苏府。” 黑娃说的咬牙切齿: “那苏老爷实在嚣张,如今连乡长大人都不放在眼里,把县太爷的手信拿出来一抖,手里又握着大娘子的卖身契,乡长大人再有心帮咱们也没法儿。” “照你这么说来,如今青石镇还真没人能压的住他们苏家了?”程大夫气愤的扔了手中装药的簸箕。 黑娃又道: “该想的法子咱都想了,眼瞧着初六没几天了,如今还瞒着主家不敢让家里人知道,程大夫,我今日来就是想向您借马车使一使……” “为啥还瞒着雪娃娃爹娘,闺女都要给人卖了,这做爹娘的不出一份力,还瞒在鼓里合适吗?” 程大夫也跟着着急。 “这是大娘子和舅老爷的意思,主家都是老实心善的人,怕是得了消息会受不了,不定会出啥事。”黑娃解释说: “大娘子让人传出信儿来说,不到最后一天绝不能告诉家里人,只哄着家里说她去金陵照看明哥儿去了。” “雪娃娃可是想出了什么法子?”那丫头最是鬼机灵,如今行动受限,还能让人传出信来,也是她的本事,想来她不会坐以待毙让人卖去给糟老头子当小妾。 程大夫盯着黑娃。 黑娃也不瞒程大夫: “大夫,您也不是外人,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这遭来借马车便是大娘子给出的主意。” “这事儿她千万叮嘱了,可是连舅老爷都不让晓得的。” “她到底想出了啥法子?”程大夫不自觉跟着黑娃放低了声音,好奇的看着他。 黑娃望了一眼外间在药铺台上杵着脸,百无寂寥的白小六,见他只望着铺子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发呆,回头凑在程大夫耳边悄声说起来。 程大夫一听,顿时吓的脸色青黑: “不行,不行,她这是通匪,可是杀头的死罪!” “那苏家大小姐又是嫁去县太爷家,一路上少不得有金陵县衙的护卫,哪儿是那么好算计的,即便是成了,雪娃娃救了下来,她的名声也跟着坏了,此计百害无一利,万万使不得。” 相比程大夫的震惊,黑娃一脸平静: “程大夫放心,大娘子说了,不是真的要杀人,只是吓他们一吓,趁机把大娘子救出来才是正经。” “并且,如今看起来,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程大夫还是觉得不妥的很,反问黑娃: “你如何能保证找来的匪子能拿了钱就给办事,中间要是他们起了什么坏心思,就怕你们鸡飞蛋打,不但惹恼了县太爷,还把好好的雪娃娃都折了进去。” “程大夫放心,别的不敢说,黑娃有把握找了义气的匪子来,大娘子出了一千两的高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走上匪路的人,多数也是被逼无奈。”说着黑娃不自觉的用手摸了摸脸上那道长长骇人的疤。 “黑娃,你不会以前做过匪吧?”程大夫心惊肉跳,脱口而出。 黑娃却不答。 “程大夫,事不宜迟,你快将马车借了我,我去给大娘子办事去。” 程大夫见黑娃下了决心,一条道走到黑,把沐雪的话当做圣旨,半点儿弯儿不知道拐,连忙站起身来,把屋外的白小六叫了进来: “六子,快去你郭大爷家让他来赶车。”说着程大夫回身,胡乱抓了几件衣服,收拾了银子,往包袱里一裹。 “程大夫,您这是?”黑娃见程大夫着急忙慌的收拾东西,疑惑的问。 “我随你一起去金陵,好歹我在金陵富贵圈里还认识几个人,便是舍了我这张老脸,我也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中搭上比县太爷更大的官儿,把雪娃娃给救出来。” 程大夫一边熟练的系包袱,一边回头对黑娃说: “雪娃娃说的办法你暂且缓一缓,若我这边不行,再试不迟。” 话说程大夫带着黑娃和白小六冒着一路连绵不断的小雨赶到金陵,匆匆忙忙沐浴洗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千交代万叮咛了黑娃不要轻举妄动,这就不顾天黑就往金陵童家去。 “程大夫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急事?”听了下人传话,刚准备更衣睡下的童老爷,赶紧穿上鞋子,往会客厅去。 童家往上三辈儿都做着绸缎生意,家里又养着四五十个能干的绣娘,祖上传下一套镂空错针绣法,让他家在整个江南众多的绣品中站了一席之地。 据说他家攀上了盛京的官老爷,这才让诸多盯上他家那套镂空错针绣技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童老爷当年中风差点瘫痪,还是程大夫使了一套银针,足足扎了一个多月才让他重新站起来,还魂草也是头一个用在了他身上。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很是谈的来,这一来二往便也得了彼此的信任尊重。 程大夫也不掩着藏着,把沐雪的事儿给说了一遍: “如今就想寻个能压的住县太爷的人,让那苏家把人给放了,童老爷可有什么人选?” 一听这事儿和金陵父母官沾上了关系,且向来都是民不与官斗,商不与官争,童老爷的确是攀上了盛京从一品大人江尚书江家,可金陵离盛京何止千里,这信件一来二去最快也要半把个月,根本来不及,且是为了乡野一个不关紧要女子就动用江家的势力,也太小题大做了,童老爷捋着胡子,沉思起来,倒还真想到一个人: “您这事儿,如今怕只有一人能办下来。” “是哪位老爷,我可认得?”程大夫得了希望,便来了精神。 “也不是别人,便是金陵的九爷。”童老爷说。 程大夫皱眉想了想,问: “可是人称活阎王的那位?” 童老爷点点头: “如今这金陵,除了他,还真没让敢和县太爷对着干了,你不晓得,之前县太爷的侄儿来金陵游玩,不知死活的和九爷争上了唱小曲的小红仙儿,九爷的人把他打得脸肿的如猪头,亲爹亲娘见了都认不出来,县太爷屁都不敢放一个,反倒抬了一箱银子,押着他侄儿去给九爷赔罪哩!” “老头子对金陵这位爷倒是有所耳闻,只不料他如此凶残暴虐。”程大夫皱起眉头: “童老爷可有什么法子能帮着求见一面?” 童老爷摇头: “想要见这位爷,怕是难咯,且他性情悲喜不定,不过倒是可以从他身边的侍从名为青烟的下手。” “若他能在九爷面前稍微提上一提,又赶上九爷兴致好,或许能管上一管,只要九爷开口过问一句,咱便可借着他把你口中那位小娘子给救出来。” “如今,也只能这么一试了。”说着,程大夫掏出一百两银子,放在桌子上。 “那小娘子就如老头子的亲孙女,还望童老爷看着老头子的薄面上,使上一把力气,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程大夫,你这是做什么,快把银子收回去。”童老爷见为个乡下女子,这铁公鸡的程大夫竟然一出手就是一百两,倒不得不重视起来。 却说程大夫从童老爷家出来,便回了客栈等消息。 这边童老爷见程大夫不顾风雨天黑,特意跑了这么一趟,也把这事放在了心里,七拐八拐搭上了青烟。 “我的好大哥,只需得你挑个九爷高兴的时候,在他面前提一提,得了九爷一句话便行,这厢怎么都是活生生一条命呀!” 一贯和青烟耍的好的哥儿,放低身份,作揖朝青烟求: “你也晓得那姓周的老混蛋,今年都六十多了,这还要去祸害人家水葱般的闺女,简直是作孽!这人家求到了我面前,大哥好歹搭把手呀!” “肖猴子,你管的事儿还正多呀!”青烟长年与穆九待在一起,不知不觉学了他一身的臭毛病,除了他家主子,放眼整个金陵,他是真是谁都不放在眼里。 “求大哥帮上一帮!”外号肖猴子的哥儿嬉皮笑脸的又朝青烟作了一揖。 “你要晓得,咱家那位爷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我这提着脑袋帮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青烟问。 “大哥!”肖猴子把一锭雪花银放在青烟手中,脸都笑烂了: “这只是人家的定金,事成之后,必定大大的谢您勒!” 青烟把银子在手里抛了抛,嫌弃的扔回给肖猴子。 “你当小爷我没见过银子吗?拿回去,滚蛋!” 肖猴子和青烟熟悉了好多年,一见他的神色就晓得他是答应了,忙高兴的说: “只得大哥瞧不上眼,人家说了,至少事成给你一百两的谢礼。” 毕竟是时常耍在一起的狐朋狗友,加上九爷本来就厌烦那姓周的县太爷,青烟便真寻了个空子给穆楚寒提了一句。 穆楚寒笑着拍拍青烟的脸,看不清他息怒: “好小子,说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当在我面前来说一嘴?” 青烟赔着笑: “小的原也不爱管这闲事,只听说是县太爷家的才来给爷回一声。” 说完抬头看了一眼穆楚寒,却正好对上他玩味的眼神,惊吓出了一声冷汗,赶紧又说: “小的该死,不该拿这些小事惹爷心烦。” 穆九懒懒靠在椅子上,眯了眯眼睛,半响才突然说: “知道错儿就好。” “你说那小娘子十分貌美?”穆九摸了摸下巴:“要真去给姓周的老混蛋做了小,倒是便宜他了。” 青烟战战兢兢抬头看穆九,又不晓得自家爷是什么个意思了。 “日子是在初六吗?那咱也去凑个热闹去,要是那小娘真有几分颜色,干脆把她弄家来耍耍,怎么也比让那老混蛋给拱了强。” 青烟听了自家爷的话,吓得差点跪到地上去。 人家好端端的小娘子,托了关系来求,不就是想救她一个清白吗?如今倒好,反而给爷盯上了,这不是小白兔送到老虎嘴里了吗? 可如何是好。 肖猴子等了一日,已经是四月初三了,青烟赶忙跑去告诉他: “别等了,快去想别的办法去,不然只能让那小娘子洗洗干净,初六还有大好事等着她呢!” 青烟的话前后矛盾,奇怪的很,肖猴子再问,他却如何都不再开口。 程大夫和黑娃在客栈急的团团转,得了这句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程大夫,看来金陵这位九爷并靠不住。”黑娃始终觉得心中不安,收拾了一包银子放在身上: “我还是按照大娘子交代的赶紧找人去要紧。” 程大夫这次也不拦着他了,实在是他也没有把握啊,问了童老爷这九爷的话是什么意思,童老爷也摸不清楚穆九的脉,不敢随意解读。 沐雪晓得她三舅请了乡长来苏府救他,如今苏家老爷拿着鸡毛当令箭,手中握着准女婿县太爷的手信,直接就把她三舅舅和乡长堵了回去。 就连乡长都得罪不起苏家,似乎她所有的活路都给堵死了。越是临近苏家大小姐出门的好日子,沐雪越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哭不闹,一日三餐,阿男送来了就吃。 初四晚上,沐雪被几个嬷嬷折腾着洗了澡,试了试苏家给她准备的新衣服。 苏家大小姐抽空来看了看换上新衣服的沐雪,忍不住赞叹道: “妹妹长的真好看。” 烛光下的沐雪穿上一席粉红衣裙,虽是木着脸,没甚表情,却也足够让人惊艳。 沐雪瞟了一眼苏家大小姐,懒得搭理她,若到明日都还没得法子救她出去,她也只能依靠黑娃了,到时候这苏家娇滴滴的大小姐二小姐怕得吃一番苦头。 “妹妹别怕,只管放宽心,往后去了金陵,咱两个就如亲姐妹般,好好伺候县太爷,锦衣玉食,可比你在乡下过日子强多了。” 伺候你大爷的! 操! 沐雪强忍着怒火,心中爆粗口。望着苏大小姐一张看起来温柔的脸庞,真是恨不得冲上去暴打一顿。 这女人脑子秀逗了吧,自己要去嫁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还要拉着她? 苏大小姐本想与沐雪多说说体己话,互相了解了解,没想到这差不多一个月来,沐雪还是一句话不说,就如突然哑巴了一样。 “算了,大小姐,你跟她说那么多干嘛?往后她卖身契捏在你手里,她还能不听话,还不是搓圆捏扁都随小姐的便!” 喜儿感觉沐雪来了,大小姐都没那么喜欢自己了,便对沐雪多了几分敌意。 沐雪像个木偶,任她们折腾,有时候冷不丁望她们一眼,眼光如寒风,倒让人不禁起一阵鸡皮疙瘩。 “算了,试好了衣服,就送她回去吧!”苏大小姐见无论她说什么,沐雪只是不开口,无奈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小姐,喜儿不明白,那姓李的长成那个狐狸精样儿,要是跟着去了金陵,还不得把姑爷的魂给勾了去?” 苏大小姐脸上放了笑,有些疲惫的坐着,让喜儿给她拆头发。 “如此更好。” 谁以为她心里有多乐意嫁个六十多的老头子吗? 明瑶拐骗来的这个陪嫁丫鬟,正和她意。 她甚至准备让沐雪新婚那天都代替她跟那周县太爷圆房,又了她,想必那姓周的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兴趣。 这样她不仅能当了县太爷夫人,在事业上帮爹爹一把,又能为之前的公子守着清白的身子。 等到这陪嫁丫鬟生下孩儿来,将他抱在自己膝下,她也算是一辈子有了依靠,可以安安生生的过活了。 喜儿哪里明白苏大小姐心里在想些什么,还在小声嘀嘀咕咕的说着沐雪的坏话。苏大小姐不耐烦的说: “夜深了,伺候我睡下吧。” 整个苏府的人睡得沉,即便是在梦中都是喜气洋洋的,除了沐雪。 如今她才算真的领教到了,无论她又多能干,赚多少银子,没个当官的依靠,随便一个小小县令就能压得她动弹不得。 这般又想起了再金陵念书的明哥儿,曹夫子这般夸赞明哥儿的聪明,她还真指望着明哥儿将来能好好考个举人来,只要中了举,即便是她砸银子也要给他砸出个一官半职来,如此,才能保得住他们这个家。 明日一过,沐雪就要随苏家的人去往金陵了。 说她心里不着急那是假的,不过也没有到要崩溃的地步,毕竟黑娃办事她还是放心的。只是事情一出,她的名声也就彻底完蛋了,怕是往后没人敢来上门提亲。 背着一个被土匪劫持过一夜的名声,她爹娘晓得了该是如何伤心绝望啊! 沐雪自己倒是无所谓,这辈子不嫁人正合她意,只是一想到往后要面对她娘无尽的叹息和眼泪,便又有些糟心。 可能是这一个月沐雪表现的老实了,又或许苏家想着他们连乡长都堵走了,整个青石镇再无人能救得了沐雪,还或许是临近了婚期,他们想将她好好养养,于是便把她从后院的破屋子移到了一件还算干净整洁的房间来。 沐雪可以在房间里随意走动,每日也由阿男给送饭菜来,房门却一直都是由人锁死了的。 夜深了,沐雪还是迟迟睡不着。 突然,沐雪听到门外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感觉是有人推了推房间门,又听到极为小声的抱怨: “谁把这门给锁了呀!真是的。” 沐雪猛的坐起身来,看见窗户外面一个黑影。 黑影趴在窗户上,一直不泄气的抠着窗框。 沐雪轻手轻脚走下床,见外面的人正用手指捅着窗户纸,窗外的人不是别人,便是苏明轩的随从富贵,这日他刚随了小少爷苏明轩从夫子家赶回苏府。 这些日子在夫子家陪少爷念书,夫子不仅把小少爷管的严格,连他也一并管了,两个多月富贵都没有与人堵过钱了,今日好不容易回了府,加上府里大小姐又攀上了县太爷,这样的大好事,守夜的小子老妈子门边聚在一起玩了两把。 不想这两个多月没玩,富贵手生了,把把都输,这没玩多久身上的银子就给输光了。 府里这间空屋子以前是老爷一个小妾住的,自她死后便再没人住过,大家都嫌这屋子晦气,平日很少有人来,富贵便把他以往凑下的银子藏在了这间屋里。 今日输急了眼,便想着来拿点银子去翻本。 不料这屋子什么时候却被人上了锁,连窗户都给封了。 他这刚回府来,啥也不晓得。 等到富贵拿手捅开窗户纸,把脸凑上去,眼睛对着眼儿往里一瞧,却啥也没瞧见,竟是对上了另外一只黑沉沉的眼睛,顿时吓的富贵尖叫一声: “鬼呀!” 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差点尿出来。 沐雪从破纸往外瞧见了吓得脸色惨白的富贵,连忙喊了他一声: “富贵,别怕,是我!” 府里一直传老爷那小妾死的蹊跷,富贵还以为是碰见了那小妾的鬼魂,想跑双脚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听了沐雪的声音,这才深深大吸两口气,感觉又活了过来。 “是你!”富贵脚有些发软,惊讶的再次趴在窗口上。 沐雪干脆把窗花格子上糊着的窗纸全部捅破,面对面和富贵站着。 “你怎么在这儿?”富贵看着屋里的沐雪,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沐雪不回答,反问他: “你家少爷回来了?” “是啊,大小姐马上要出门了,夫子给放了几天假,特意让少爷回来的。”富贵还不晓得沐雪就是她家大小姐传说中的美貌陪嫁丫鬟。 “富贵,帮我个忙,去把你家少爷找来,我有事儿和他说。”沐雪听说苏明轩回苏府了,又有了逃跑的冲动。 “你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吧,少爷怕是早睡熟了。”富贵上前一步,认真看了看,还真是那个老是欺负少爷的小娘皮,并不是苏老爷小妾的鬼魂,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沐雪眼睛一转,盯着一直往里屋张望的富贵,突然问: “那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啥?” 富贵被问住: “没干啥,我就是路过。” 嘴里那么说着,富贵心里却急的抓痒,这门窗都被锁死了,他还怎么进去拿他藏的私房银子啊! 沐雪突然从身上掏出十两银子,那是前些天苏明瑶扔到她脸上的,说是她的卖身银子。 “富贵,你要是能把你家少爷给我找来,这十两银子就归你了。” 富贵瞪着沐雪手中的雪花银,吞了吞口水,乖乖,他存了那么多年才瞒着他爹娘存下二三两银子,这个小娘皮竟然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 这都够他与那些小子耍上好几年的钱了。 “怎么样?不过是让你跑个腿,且你家少爷脾气又好,并不会把你怎样,就白白得十两银子呢!”沐雪见富贵死死盯着她手中的银子,进一步诱惑他。 富贵眼里只有银子,被沐雪的话冲昏了头: “你说话可算话?” 沐雪点头: “自然算数。” 富贵便拔腿就跑。 苏明轩被富贵摇醒,揉着眼睛,看他: “富贵,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是要干嘛呀?” “少爷,我的好少爷呢!你不是一直对那李家的小娘皮念念不忘的吗?”富贵麻利的给迷迷糊糊的苏明轩穿衣服和鞋子。 “今儿你猜我在咱府上瞧见了谁?” “便是那个胆子比天还大的小娘皮,如今她说有重要的事儿要和你说,你还是赶快去吧!” 其实富贵一直想不明白,李沐雪怎么会被关在他们府上,因一心挂念着沐雪许的银子,他也没往深处想。 “什么?她来了咱府上?真的假的?”苏明轩听了瞌睡虫瞬间飞了。 “少爷别嚷嚷,让富贵带你去。” 要是把别的人引来,他那十两银子不是泡汤了。 沐雪趁富贵去找苏明轩的空当儿,赶紧把衣裤鞋袜穿好,天无绝人之路啊,那小子傻,好骗,只要骗他给她开了门,她今夜便连路逃出去。 喊上诚叔和忠叔他们,把院门管关了,谁上她们家来,她就打谁,反正苏家大娘子的婚嫁日子挨着那么紧,想来苏家地不敢误了日期的。 “沐雪,还真是是你呀!”苏明轩趴在窗边上,从被沐雪破坏掉的窗纸往里看,瞧见了沐雪,大吃一惊。 “傻小子,快把门给我打开。”沐雪见苏明轩还是愣愣的,又些发傻,连忙催促。 “谁把你关在咱家来了?”苏明轩想也不想,就去房间门口拧那把锁。 弄了半天也弄不开: “不行,没有钥匙,开不了锁呀!” “谁把你关在里面的?”苏明轩又跑到窗户边去:“我叫他来给你开开。” 沐雪听说门外的锁苏明轩和富贵弄不开,心凉了半截,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为她着急的苏明轩说: “你还不晓得嘛?是你家二小姐把我关在这儿的,都关了我一个多月了!” “二姐?她为啥关你呀?”苏明轩更疑惑了。 富贵也竖起耳朵听。 “你大姐不是定了金陵的县太爷吗?你二姐瞧我长的漂亮就把我哄了来,不问青红皂白关了起来,硬是逼着我签了卖身契,说要把我送去给金陵县太爷做小老婆!” 说着沐雪对一脸吃惊的苏明轩挤出两滴眼泪,眨巴眨巴湿润的眼睛,可怜兮兮的哭起来。 “轩哥儿,我可不愿意去金陵啊,你帮帮我,放了我吧!” 苏明轩晓得他大姐要嫁去金陵,却不晓得要拉沐雪去当陪嫁,顿时脑子有些懵,从窗户眼里瞧着哭的梨花带雨的沐雪,心中又软又急又气,冲她安慰: “你别急,我这就去找我爹爹放了你!”说着转身蹬蹬蹬的跑了 富贵听清楚了是怎么回事,直觉要坏事,狠狠瞪着屋子里的沐雪: “好你个小娘皮,你在给我下套呢!” 要是老爷晓得是他告诉的少爷,他肯定少不了一顿板子。 沐雪见苏明轩离开,收了脸上的可怜样儿,把手中的银子从窗户眼儿扔出去: “给你银子!你要是能帮着你家少爷渡我过了这一关,等我出去,再给你十两银子。” 富贵本来要跳脚骂沐雪,一听她说还要给他十两银子,便把骂人的话吞了回去。反正他祸已经闯了,不如去得这小娘皮的银子。 “你说话算数!” 沐雪冷哼一声:“你什么时候见我食言了?” 富贵想了想,感觉沐雪还真是那种说一不二人,弯腰捡起地上的银子,塞进怀里,便跟着跑了。 “少爷,您不能进去,这大晚上的,老爷和夫人早睡下了。” 苏明轩一阵风似的跑到苏老爷门前去,被守夜的丫鬟拦住了,正压低声音求他回去。 “你让开,我有要事找爹爹!” “什么事儿也都等到明儿一早再说吧!”丫鬟拉着苏明轩,不让他砸门。 苏明轩想着沐雪说的话却是半分都等不了,居然让她去给大姐陪嫁? 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当小老婆? 无名的,苏明轩头一次觉得心中发起一阵怒火。 “你让不让开?” 苏明轩如今十三岁,已经是个翩翩小少年,虽瘦了下来,力气还是有的,见丫鬟拦着,便用力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到地上,自己跑上去,把门拍得砰砰直响: “爹爹,娘,你们快起来!” “轩儿有话要说!” “爹爹…。” 这忙累了一天,苏老爷和夫人本来睡的香,骤然听着宝贝儿子的叫喊声,还以为是出了啥事儿,一股脑翻坐起来。 “怎么啦,轩儿?”苏夫人披了衣服就下床去给他开门。 “娘。”苏明轩随着进门,叫了声娘往里走。 富贵这时候也赶到了,一把拉开还想上前拦苏明轩的丫鬟:“你有没有点眼力劲儿,连少爷也敢拦着。” “出了啥事,你这跑的一脑门的汗。” 苏夫人心疼苏明轩,马上拉他坐下来,拿帕子给他细细擦汗。 “娘,我问你,你怎么把黄三爷家的侄女关起来了?” 苏明轩着急的问。 苏老爷也起了床,出来瞧着自己的儿子,闷声道:“你管这些干嘛?只管念好你的书,再过几个月就要参加童试了,怎么还没一点儿稳住样儿?” “爹爹。”苏明轩转头看着他肥头大耳的老爹: “听说你们要把她送去给姐夫当小妾?是真的吗?” “哎呀,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些妇人小事不是你该管的,快睡觉去!”苏夫人见宝贝儿子没什么大事,也放心了,催促他回屋去。 “真的假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快睡觉去!”苏老爷也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赶他走。 “爹爹,娘,你们也太过分了,沐雪她根本就不同意,你们这是欺负人呢!”苏明轩从他爹娘口中得了实话,气得整张脸都红了,大喊起来。 “你管她同不同意,轩儿,有了她,你大姐才好在金陵站住脚呢!”苏夫人不知道儿子为什么生气,连忙安慰他。 “你们…。”苏明轩见说不通自己爹娘,指着两人憋红了脸,半天才出口: “你们马上放了她。我不同意你们这样做。” “小兔崽子,这管你什么事儿?你为她出什么头,还不滚回去睡觉!”苏老爷也来了脾气。 “想是儿子念书累着了。”苏夫人回头去劝发火的苏老爷,他们两都晓得,自家这儿子很有些书生的傻气,都以为他是为沐雪打抱不平来了。 “我的儿,你快别闹了,再闹,你爹爹都要生气了。”苏夫人嗔怪的瞪了一眼苏明轩。 见自家爹娘只会把自己当个小孩儿哄,苏明轩气的胸膛一起一伏,使出杀手锏: “你们要是不放了她,我就不念书了,也不去参加童试了!” “你说的什么胡话?”苏夫人苏老爷吓了一跳。 一直在门口守着的富贵也跟着吓了一跳,谁都晓得老爷夫人有多看重少爷,多希望他能考个一官半职。 “儿子不管,反正你们马上放了沐雪,不放了她,哼哼……” “你还敢威胁起你老子了啊?”苏老爷彻底气了。 苏夫人拦住他,冲苏明轩喊: “娘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何苦为个外人将你爹气成这样?可不兴说不念书的话,娘还指着你当大官呢!” “爹娘是非不分,竟由着二姐胡闹,把咱家的脸都丢尽了,以后儿子还怎么去考学做官,晓得家里竟逼着良家小娘子去给自己姐夫做小?谁能看的起我?” 苏明轩从没有的口齿伶俐: “想要陪嫁丫头,爹娘使银子去买就是,偏要弄这样一处?” “轩儿,你到底是怎么了?”苏老爷苏夫人对了一下眼就,这才发现自家的傻儿子很不对劲。 “可别吓唬娘啊!”苏夫人拿手去摸苏明轩的额头,苏明轩躲开了。 “你别是念书念傻了?”苏老爷也疑惑的看着头一次跟自己面红耳赤争论的苏明轩。 “富贵,你进来。”苏老爷将门口的富贵喊进来,富贵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满脸怒气的小少爷,吓得腿肚子发软。 “你一直跟着轩儿,你说说,他这是怎么了?” 富贵低着头,汗水顺着脑门流,结结巴巴的说: “少爷他…。他…。一向和…。和那谁交好…。可能是可怜她吧…。” “我的儿,你就是太心软心善了。”苏夫人毕竟是女人只听了富贵一句话,又联想到沐雪那般漂亮的小脸蛋,便觉出自己儿子对沐雪的不同来。 “她不过是个泥腿子的女儿,便是跟着你大姐去金陵做小,也是天大的福气,你要真和她要好,也该为她高兴,是不是?” “我不要她去金陵。” 苏明轩喊起来。 苏夫人不动声色: “好好好,你别喊了,等把你大姐的事儿忙完,咱就给你相看个漂亮的小娘子好不好?” “得是那种和我们门当户对的大富人家的女儿。” 苏夫人突然讨论起苏明轩的亲事,屋里几个男人都觉得讶异,只有苏明轩听了快气爆了,终于脱口而出: “我不要别人,我就要她!” “混小子,你说什么?”苏老爷瞪着眼睛。 富贵彻底给吓傻了,他直愣愣的看着小少爷。 什么?他家小少爷看上了哪个泼妇般的小娘皮?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怎么不晓得? “我说我要娶黄三爷的侄女,李沐雪。”苏明轩自己突然喊出来,都把自己吓了一跳。 “不许你们把她嫁到金陵去。” “轩儿,你疯了吧!”苏夫人骇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疯,我就看上她了,就喜欢她,你们要把她送走,就是要了儿子的命。” “疯了,疯了。”苏老爷被苏明轩突如其来的表白,彻底给惹怒了,在屋里团团转,好不容易找了个茶杯就朝苏明轩砸去。 谁知往日一直纯良得有些傻气的苏明轩倔脾气上来了,也不躲,直接让那茶杯砸到他头上,顿时鲜血就流了下来。 “哎哟,少爷!”富贵吓的尖叫。 “娘的儿啊,你这是为那般啊!怎么也不知道躲开啊!”苏夫人喊起来,回头埋怨苏老爷: “老爷这是想要我的命吗?明明晓得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却也狠的下心那茶杯砸他,要是砸出个好坏了,我可不活了我!” 苏老爷见屋子里乱成一团,又看平日最为心疼的儿子流着一脸的血,吓的不轻: “快,快去请大夫来。” 苏明轩却像个木偶站在屋子中间,一动不动,赌气的望着自家爹娘: “不用去请了,反正爹娘更心疼姐姐,便让我流血死了得了!” “别说了,别说了,说什么死不死的。”苏夫人喊了丫鬟进来,看着苏明轩额头上的血越流越多,一会子就将整个侧脸都染红了,吓得不晓得如何是好。 “你喜欢漂亮小娘子,何处寻不得,便是十个八个,比那李家小娘子更漂亮更水灵的,娘都跟你寻来。” 苏明轩忍着额头的痛,见他都这样了,他爹娘还是不松开,心里越发急了。 “我谁都不要!” “我的金叶子给了她,便这辈子认定她了。娘不是说谁拿了我的金叶子,便是我的媳妇吗?如今金叶子就在她手里,她就是你儿媳妇。” “断没有把自己儿媳妇推出去给女婿做小妾的。” “你说什么?”苏夫人正拿帕子在丫鬟端来的水盆中拧着,听了苏明轩的话回头: “你不是说那保平安的金叶子弄丢了吗?” “不是弄丢了,是儿子送给黄三爷的侄女了。”苏明轩道。 在一旁的富贵听了大吃一惊,望着苏明轩,不敢相信这是他那傻里傻气的小少爷。 “你要死啊!你知不知道那枚金叶有多重要,是盛京的高僧开过光的,你爹爹费了多大心力才给你求来的,如今是拿着银子也没地儿买的,你怎么说送人就送人?” “儿子看上了她,自然就送给她了。”苏明轩道。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苏夫人比较信命,又一向把这唯一的儿子捧在心尖儿疼着,如今看苏明轩连金叶子都送了出去,便有些松动了。高僧说,这金叶连着他儿的姻缘呢! “都是你贯的,你看你养的好儿子。” 苏老爷也拿不定主意,毕竟儿子比女儿亲,往后还要靠这傻小子考学做官光宗耀祖呢! “你自己看着办吧!”苏老爷一甩手,啥也不管了。 “轩儿,快让娘看看你额头的伤。”苏夫人手里拿着帕子想给苏明轩擦擦脸上的血,苏明轩却躲开了。 “娘要不把沐雪给放了,我就流血死掉算了。” “好好好,都依你,我的小祖宗。”苏夫人实在见不得满脸是血的儿子,心疼的都快背过气去了。 “快去把那小娘自己放出来,带她过来。” 苏明轩听了她娘开口,这才乖乖坐下,让她娘擦他脸上的血迹。 两个丫鬟开了门,把沐雪带到苏夫人屋子里,这时候大夫也来了,正给苏明轩脑门上上药缠纱布。 “大夫,这可会留疤?” 苏夫人见大夫清洗干净伤口,才发现宝贝儿子额头那么大一道口子,担心的问。 “好好将养着,不可沾了生水。”来的正是才从金陵赶回来的程大夫。 他这天擦黑才回来,刚收拾干净,就听见苏家的人来请。 想着或许可以找机会见上沐雪一面,程大夫便匆忙背着诊箱来了。 却不想是苏家这娇生惯养的小少爷额头被砸破了。 “夫人,人带来了。”丫鬟把沐雪推进屋。 沐雪一眼瞧见了程大夫,程大夫也回头惊讶的望着她。 顺着程大夫的手,沐雪才发觉苏明轩这傻子受了伤。 冷眼瞧着屋里气氛古怪的很,沐雪也不说话,直接走到程大夫身边去。 苏明轩见了沐雪,眼睛一亮。 “你看看,她这不是好好的嘛!快别乱动,让程大夫给你把头包好。”苏夫人就瞟了一眼进门的沐雪,一颗心全在苏明轩身上。 苏老爷闷闷的坐在一边,暗地瞧着沐雪,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漂亮小娘子,难怪小小年纪就把他儿子迷得爹娘都不认了。 算了,算了,只要他喜欢。 “沐雪,你来坐。”苏明轩心情大好,招呼沐雪坐下来。 沐雪不动声色的挨着程大夫坐了。 程大夫乘着翻看药箱子的空儿,偷偷小声对沐雪说: “黑娃已经把事儿办妥了。” 沐雪微微一笑,这便好。 “如今找你来,是想问你件事儿。” 苏夫人见宝贝儿子傻乎乎的冲着沐雪笑,咳了一声对沐雪说: “听说你拿了我家轩儿的金叶子,可有这回事?” 沐雪不知道苏夫人又要给她设什么圈套,只是不语。 苏夫人继续说: “你可知道,那金叶子是咱苏家给儿媳妇准备的,谁拿了就得当我轩儿的媳妇。” 沐雪漆黑的眸子终于有些波动,难掩惊讶,看向苏明轩,却见那傻小子有些害臊的躲开了她的眼神。 “如今,你自己选吧,是要作为苏家的儿媳妇还是跟着去金陵做县太爷的小妾。” 沐雪心中计较一番,反正黑娃都已经安排好了,她在半道上就可以脱身,虽说之后善后起来很有些麻烦,可谁耐烦嫁进他们苏家呀? 沐雪正要开口,程大夫猜中了沐雪的心思,突然开口: “苏夫人,这明眼人一看,都是选当你家小少爷的媳妇啊,少爷如此翩翩风度,怎是那金陵上了年纪的县太爷可以比的。” “再说,这婚姻大事可不是她一个小娘子说了算的,苏夫人还是和她爹娘商量商量吧。” 说着,程大夫朝沐雪使了个眼力,又借着弯腰去拿东西,悄声对她说: “来日方长。” 沐雪却不这么想,她冷冷一笑,她才不要和苏家这傻小子扯不清楚,拒绝的话刚要出口,突然觉得后脖子被什么扎了一下,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来。 却见程大夫呵呵冲她笑起来,又多事的多苏夫人说: “这小娘子是镇上黄三爷的侄女吧?这亲事也可以找他舅舅商量的呀!” 想来黄三爷也是跟他一样,比起嫁给一个糟老头子,还是做小,这苏明轩到是一门好亲事。 操,这老狐狸扎了她的哑穴。 沐雪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发出声音来,这能干瞪着程大夫。 这厢,苏明瑶和苏大小姐晓得沐雪一下成了弟弟苏明轩的准媳妇,还真是接受不了,苏大小姐还好,苏明瑶本就嫉妒沐雪长的漂亮,便在家里大闹了一场,无论她怎么闹,却也改变不了苏明轩在苏老爷苏夫人心里比谁都重要的事实。 等到四月初六,苏明轩脑门见红,不宜送嫁,便和沐雪两个被苏老爷让人看了起来。 苏明瑶和苏夫人都一起去送苏大小姐去金陵。 其实正日子是四月初十。 苏家想的是先去金陵小宅子歇一歇,等县太爷从他家金陵的宅子来接人,也省得六十多岁的县太爷瞎折腾,要是被马车颠着了,可就不好了。 即便如此,周县令还是派了两个衙役来保护接人。 因为是送亲,马车便走得慢了,晃晃悠悠走了一天,天都黑尽了才走到半道的小客栈。 变数来的太突然,沐雪和程大夫找去给黑娃报信,让他暂停行动的人却没找着黑娃。 黑娃瞧着苏家的马车停在客栈旁边,一波一波的人进去客栈,便回头对相熟的七八个土匪说: “能不见血,就不见血。只救我家大娘子出来。” 几人躲在黑洞洞的树后,等到半夜,月亮升起来,这才用黑布蒙了脸,互相对了个眼,瞧瞧逼近小客栈。 正文 弟一百零五章 报应(一更) 干的是刀口添血的买卖,金陵县太爷又不管事,这伙儿匪子胆子便大了起来。 苏老爷给来接亲的两个衙役也要了一间上房,他和苏夫人一间,两个小姐各自带着丫鬟单独住了一间,其它丫头婆子住了两间,便把这半道开的小客栈住的满满当当的,随从和小子们只得到马房睡去。 半夜三更三声敲门声,这是沐雪之前和黑娃约好的暗号。 匪子找到几间女人住的屋子,轻轻往木门上敲了三下,却没一间开门。 负责上楼敲门的两个土匪面面相觑。 “别是那雇主睡熟了!”其中那个长相彪悍的土匪猜测。 “不能吧,她还等着咱们救命哩,怎能睡得了安稳觉?” 干瘦一些的土匪摇摇头,拿手指沾了沾口水一一捅破每间屋子木门上糊的纸,最终选定了苏家大娘子和苏明瑶的屋子。 “虎子,去给其他屋子灌些迷药,将人药晕了,这两间屋子里倒是谁是雇主,让黑娃自己来分辨。” 长相彪悍的土匪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木管,往其余屋子一一吹了一阵白烟,不过几息就办好了事儿。朝守在楼梯的一个人嘀咕几句,那人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两三下窜出去寻隐在黑夜中的黑娃。 干瘦土匪从身上抽出一把薄长刀,往门缝一塞,轻轻扭动,咔嚓一声便把栓门的木栓给移开了。 黑娃跟着进去一瞧,床板上睡着个丫头,床上躺着个十七*的圆脸小娘子,便是苏家大小姐,可能是因为睡到半夜感觉到燥热了,便把被子踢到了一边,只穿了薄薄的亵衣亵裤,亵衣松松垮垮的,还能瞧着脖间系着的肚兜一根红绳。 黑娃对跟进来的彪悍土匪摇摇头,只看了一眼便挪开眼睛,从干瘦土匪手中接过薄长刀: “我自己去查看另外一间。”他可不能让别人瞧见了自家大娘子的睡姿。 干瘦的土匪见彪悍土匪还站在床边,双眼直直盯着床上的苏大娘子,拍了他一下: “还愣着干啥?快走。” 彪悍土匪吞了吞口水,闷声带着恨意说: “这个便是姓周那老东西的新夫人?” “应该是吧!” 彪悍土匪咬紧牙恨恨的道: “真是天道不公,那糊涂老东西害死我爹娘妻儿,自己黄土都埋在脖子上了,却还能娶个黄花大闺女。” “别说了,快走。”哪个不是被逼无奈才当了土匪,干瘦的土匪没注意彪悍土匪的异样,催促道。 “三哥,你先走。” “你要干啥?不要胡来。”干瘦土匪眼皮跳了一下,终于感觉到身边小子的不对劲来。 那彪悍的土匪闭嘴不说,上前一步,探身把脏乎乎蒲扇似的大手一把抓进苏家大娘子的鼓起的胸脯去。 “八儿,你…。” 干瘦土匪被他这行为骇了一跳,刚要出声阻止,就见床上那小娘子翻身抱住了排行第八的土匪的手臂,轻启小嘴,喃喃的喊: “吕公子…。吕公子……。” 老八嘿嘿一笑: “三哥,你瞧,看来这姓周的新娘子也不是个好东西,这马上就要做县太爷奶奶了,梦里还在喊着情郎的名字,如此,我就来她一回情郎,给她解解渴。” “老八,不可。”老三阻止: “可别忘了咱的正事,别被美色迷晕了头。” “三哥,那老东西害死了我全家,平日又乌龟一般缩在县衙不出门,弟弟想要寻仇都找不着机会,如今得了这机会怎能白白浪费?” 说着老八往苏大娘子怀中狠捏一把肉,回头冲老三说: “听黑娃的说法,这苏家也没一个好东西,不如我顺便替他主家教训他们一下。” 难怪这次老八非要跟着来,怕是他一早听了黑娃的托,就起了报复周县令的心思,老三望了望如今已经满脸恨意的老八: “算了,随便你,你快些点。” 苏家大小姐梦见和她定亲的吕公子没有死,骑着高头大马,胸膛绑一朵大红花,风风光光的来迎娶她。 送入洞房,一夜春光,让她娇羞不已。 却说这边黑娃用刀片翘开了门,直接奔到床边,一看,床上只有苏明瑶一人,睡的十分香甜。 其余的房间土匪大哥们都查看过了,并没有他家大娘子,大娘子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黑娃心中着急,把床底下都找过了,也没寻着人。 “黑娃,找着了吗?”干瘦的老三跑进了屋子,正见黑娃趴在床底下翻找。 黑娃起身一脸凝重摇摇头。 “奇怪了,你家大娘子别是没跟着一起来,其他我都探过了,除了一对老夫妻,都是下人,并没有和你描述相近的小娘子…。” 干瘦的土匪一边说着,一边进屋,没注意突然踩着了缩在地上睡着了的阿男。 按说进身伺候的丫鬟晚上守夜都是要睡在小姐床下的踏板上的,偏苏明瑶嫌弃阿男长的丑,说不想一睁眼就瞧着她那么一张丑脸,不许她睡得离自己太近,只给了她一张毯子,让她在屋里寻个角落守着。 即便到了客栈,苏明瑶也不许阿男睡在她床踏板上,阿男便拿着毯子在屋中桌子旁边铺下,身体靠着桌子柱睡着了。 没注意脚下,干瘦土匪一进来,走了几步就一脚就踩在阿男身上,阿男瞬间痛得尖叫了一声醒来。 黑娃连忙拿怀中准备的迷香管往床上苏明瑶脸上一吹,白烟袅袅,眼看要被阿男尖叫声喊醒的苏明瑶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黑…黑娃哥。”阿男醒过来,正巧看着黑娃对着床上的苏明瑶吹迷烟。 “你做什么?” 没料到地上有人,干瘦土匪望了望阿男,冲黑娃道: “黑娃,她认得你?” 黑娃回头看着瞪着小眼睛的阿男,紧咬着牙,真是麻烦。 “你,你是谁?为什么在我们小姐房里?”阿男本能觉得屋子里气氛危险,缩了缩身子,指着面露凶相的干瘦土匪。 黑娃和干瘦土匪对了一下眼睛,一时不知道拿阿男怎么办,也是阿男自己作死,趁着两人沉默,心中害怕,突然站起来往门外跑,边跑边高声叫: “来人啊,救命啊!” 干瘦的土匪反应快,阿男刚要推开房门,就被他一把从后面拉住,想都没想,拿手中的长刀往她脖子上一抹,顿时鲜血飞溅。 阿男的叫喊卡在嗓子眼,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还站在苏明瑶床边的黑娃,用手捂着自己不断冒血的喉咙,脸上痛苦的扭曲起来,歪倒在地上,不过半息就断了气。 变数来的太快,黑娃也被惊了一跳,从苏明瑶床踏板上走下来,干瘦的土匪顺手拉起桌子上的桌边,拿血淋漓的刀往上擦了擦,眼中杀人的狠劲还没退去,对黑娃说: “她认出你了,不杀了,到时候姓周的追查起来,咱谁也讨不了好。” 黑娃看了一眼摊在地上阿男的尸体,就是她把大娘子骗进苏府的,这般一想,心中升起的同情内疚瞬间消失。 “三哥,走吧,大娘子好像不在送亲的队伍里。”黑娃不晓得到底这两日出了什么事儿,为何作为陪嫁丫鬟的大娘子没跟着去金陵,心中疑惑不安。 又因为意外死了人,黑娃便催促着干瘦土匪赶紧离开。 走出房门,黑娃突然看见旁边苏大娘子的屋子传来气喘吁吁,各种奇怪的声音。 眼见黑娃要去推门,干瘦土匪拉住了他。 “八哥还在屋子里?”黑娃听到了彪悍土匪的嘿嘿声。 “你别管,那是他的私仇!”干瘦土匪拉着黑娃不让他进屋。 等到黑娃和干瘦土匪下楼,和几人说撤退,便飞快的往门外黑夜奔去。 几人隐在夜色中,没见黑娃和老三带出雇主来,疑惑的问: “事儿没办成?” 黑娃摇摇头: “大娘子应该没跟他们一起来。” “那咱们这顾金?”其中一个土匪盯着黑娃: “黑娃,可不是哥儿个不尽力,这从县太爷手中抢陪嫁丫鬟,可是冒了天大的风险,至于她自己没跟着来,可不是咱没本事,不干事。” “哥哥们放心,答应你们的黑娃不会食言。” 说着黑娃就从怀里掏出一千两的银票,递给几人。 “如此,这番谢谢哥哥们仗义相助,黑娃,这就连夜赶回青石镇去了。” 见黑娃给银子给的干脆,紧张一夜的几个土匪脸色也缓了下来。 黑娃本来要走,突然想起被老三哥杀死的阿男,脑子飞快转了转,回头对几个土匪说: “对了,苏家是咱青石镇头号大富,家里良田千倾,想必这趟也带了不少银子,反正已经将他们都药倒了,哥哥们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再捞一把?” 听了黑娃的话,几个土匪互相看了看,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心动,干瘦土匪想到老八还在里面,不晓得要办多久,便点头: “哥几个,走。” 黑娃见几人又冲小客栈奔去,心中松了一口气,要是苏家半道在小客栈遭了贼,全都被迷药药到了,就莫名其妙死了个丫鬟,却没丢一两银子,这事儿也太蹊跷了。 免不得了会让人猜出来,且死的那丫鬟偏又是和大娘子同村子的阿男,难保不会让人以为这伙贼子是冲大娘子来的,如此又要给大娘子惹来麻烦了。 如今让哥哥们劫光苏家的金银细软,便可将人往为财而杀人的思路上引去,把大娘子给摘出来。 第二天天一亮,最先醒来的是苏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喜儿。 多年做贯了丫鬟,早就习惯早起。天一亮,喜儿揉着晕乎乎的脑袋起来,本想着叫醒床上的大小姐,却突然瞧着大小姐光溜溜的躺在床上,浑身青红紫绿,身下一片血迹,俨然被人给糟蹋了。 “啊~” 喜儿的惊慌失措的尖叫顿时响彻房顶。 也不敢去*上昏睡的苏大小姐,推门就失魂落魄的往外跑去。 “夫人,夫人。”喜儿跑到苏夫人的房间,砰砰砰敲着门。 “夫人,出大事了,你快来瞧瞧啊,大小姐啊…。”一边用力敲门,喜儿不觉带着哭腔哭起来。 “一大早,你个小蹄子要作死啊!”伺候夫人和老爷的丫鬟听见门外喜儿的鬼叫,出门狠狠用手指点在喜儿额头上。 “好姐姐,夫人起了没有,我有重要的事儿要禀夫人。” 喜儿脑袋往屋子里探,一脸着急。 苏夫人的大丫鬟开口还要骂,突然走廊里苏明瑶一边尖叫一边疯子一样冲了进去,把门口的大丫鬟和喜儿都撞倒了。 “哎哟,这是谁呀,一大早往夫人屋里跑,不要命啦…。”大丫鬟还没来得及看清苏明瑶的脸,苏明瑶已经一阵风似的跑到屋里去了。 “娘,娘,爹,爹,你们醒醒啊!”苏明瑶衣冠不整,脸色惨白,顾不得避嫌,扑到她爹娘床上去狠狠摇晃她娘。 “二小姐,你做什么呀!”跟着进门的大丫鬟和喜儿,见苏明瑶像发了疯,赶紧上去拉住她。 “冬儿姐姐,冬儿姐姐,明瑶害怕。”向来趾高气昂,不把下人们放在眼里的苏明瑶一边抓住大丫鬟冬儿的手臂,吓得浑身发抖。 “二小姐,你是怎么啦?出什么事儿了?”冬儿一时反应不过来。 “喜儿。”苏明瑶又拉着旁边的喜儿:“快去叫大姐来,阿男让人给杀了。” 什么? 原本就惊慌失措,感觉天都要塌下来的喜儿,瞬间觉得呼吸不上来。 “吵什么吵?”苏夫人终于慢悠悠的转醒,一脸不快瞪着床边的大丫鬟冬儿。她还没注意到比冬儿矮半个头的苏明瑶和喜儿。 “娘,娘,你终于醒了,女儿害怕死了,呜呜……”苏明瑶听了苏夫人的话,一下子感觉有了依靠,扑上去呜呜的哭起来。 瞧着苏明瑶哇哇大哭,喜儿也哇哇大哭起来。 睡得死猪一样的苏老爷却没有半点转醒的迹象,还呼呼打着呼噜。 “明瑶,你怎么了?好孩子,慢慢说。”苏夫人的亵衣一下子就被苏明瑶的泪水打湿了一片,把她从怀里拉出来。 苏明瑶战战兢兢的说: “娘,阿男,阿男她死了,就死在女儿屋子里,到处都是血,太可怕啦……” “阿男死啦?谁杀的?”苏夫人心中猛的一跳。 “我也不知道啊,娘,我好害怕。”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一向娇生惯养着,苏明瑶哪儿见过死人啊,一时被倒在血泊里的阿男吓得丢了魂儿。 “好孩子别哭了,不过死个小人,也值当你哭。”苏夫人心疼苏明瑶,看她哭的可怜,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慰: “你不是一直不待见阿男吗?死了就死了,赶明儿到了金陵,娘再给你重新买个丫鬟便是。” 一听金陵两个字,一边的喜儿突然放开嗓子,大哭起来,骇了众人一跳。 “你鬼叫什么?阿男是你爹还是你娘啊,你哭个什么劲儿?”苏夫人被喜儿骤然放大声音的哭,吓了一跳,忍不住对她破口大骂。 “夫人,夫人,我不是哭阿男,是大小姐,大小姐…。” “她怎么啦?”苏夫人推开怀里的苏明瑶,紧张的望着喜儿,别是她大女儿也被人给杀了,她可是要去做县太爷的新娘子啊! “你倒是快说啊!”见喜儿只顾着哭,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苏夫人拧了她一把。 苏明瑶也渐渐收了哭声,转头看着喜儿。 喜儿实在是说不出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夫人跟我去瞧一眼就晓得了。” 苏夫人心中升起一股特别不好的预感,连忙让大丫鬟冬儿给她找了件衣服穿上。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这时才醒来的苏老爷,骤然看见屋里立着那么多人,个个不是哭,就是苦着脸: “你们一大早苦着脸给谁看,不晓得这是大小姐的喜事吗?都给我笑起来!” “老爷,你快去明瑶屋里瞧瞧,说是阿男在屋里头死了。”苏夫人一边穿衣服,一边对苏老爷道: “我去大女儿屋里看看。” 说着,留下一脸懵逼的苏老爷,苏夫人跟着喜儿和冬儿往门外去,刚被阿男尸体吓的要死的苏明瑶,好奇的也个跟了去。 走到苏家大小姐门前,喜儿颤巍巍的推开门,苏夫人直接走了进去。 “明琪…。”苏夫人只喊出了苏家大小姐的名字,剩下的话便全部堵在了喉咙。 跟着上前的冬儿和苏明瑶一看床上别蹂躏过的苏明琪,顿时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音来。 苏夫人连忙拉起被子把苏明琪光溜溜的身体遮住,回头啪的甩了一耳光在喜儿脸上: “小蹄子,你就是这么守着大小姐的?”苏夫人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 “娘,大姐她这是怎么了?被人打了吗?”苏明瑶还不懂男女之事,只觉得她大姐全身上下青红紫绿,可怕的很。 “冬儿,去把林嬷嬷叫来,让准备一大缸热水,给大小姐沐浴。”苏夫人沉下心中的怒火,看着旁边脸上还带着泪花,伸长脖子往床上看的苏明瑶: “明瑶,你回你屋子呆着去,别在这儿添乱。” “我屋子里有死人,我不回去。” 苏夫人觉得头痛的很,语气便严厉起来:“你还不回去,要我喊人把你绑回去吗?” “娘。”苏明瑶不知道她娘为什么突然变了样,目光像要吃人一般。 “还不滚出去!”苏夫人厉声道。 “那我去爹爹和娘的屋子呆着。”苏明瑶才不敢回她自己的屋子。 等苏明瑶走了,苏夫人回头阴沉的盯着喜儿: “大小姐这事儿给我烂到肚子里,要是胆敢传出去,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喜儿不说,不会说出去的。”喜儿害怕的连连点头。 “去给我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苏夫人转头心痛的摇醒大女儿苏明琪。 却不说苏明琪醒来,得知自己被人毁了清白之身是如何绝望疯狂,哭天抹泪的当即就要寻死觅活。 “你只怕是为了爹娘,为了你弟弟轩儿,为了咱这一家老小,也不可做了自杀的蠢事。”苏夫人也是眼泪连连,亲自把苏明琪按在木桶里,给她洗澡。 “还在这事儿没人只咱母女晓得,离正日子还有几天,等到了金陵爹娘再给你想办法。” 苏老爷在苏明瑶房间里看了死去的阿男,是被人一刀抹了脖子,下手真是狠。 “老爷,咱带的银子全都不见了。”苏老爷正指使着下人把阿男的尸体装到麻袋搬出去,管着金银的管事娘子突然跑了来报告。 杀人越货! 一听说带得银子不见了,苏老爷脑子突然跳出这四个字,当即就断定他们是遭了贼了。 “快,快去看看大小姐的陪嫁箱子。”苏老爷急切的喊。 “老爷放心,奴婢瞧了,大小姐十二个箱子都好生生的,想来是那贼子没寻着钥匙,打不开箱子,并没有对箱子下手。” “那就好!”苏老也松了一口。 “老爷,两个县太爷派来的衙役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还不开始启程?”又一个下人跑来问。 “跟那两位爷说,马上就可以启程了。” 苏老爷并不想声张,一来这闺女房里进了贼,还杀了闺女的丫鬟,传出去,二女儿的名声就全毁了,二来,这是大女儿的大喜日子,他不想搅合了县太爷的好心情。 不过是死了个丫鬟,丢了些银子,和他两个女儿的清白比起来,并不算什么。 他不晓得的是,那准备嫁给县太爷的大女儿已经被贼人给糟蹋了,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苏夫人也忙着安慰苏明琪,怕她想不开,一步不敢离开,死死守在她身边。还没来的及和苏老爷通气。 都想快快离了这出事的小客栈,在苏家老爷夫人的有意隐瞒之下,一群人吃了饭,又坐上马车往金陵赶去。 苏家大小姐出门的急,苏家老爷夫人对沐雪和他们家儿子的亲事还没来得及细细商量,只让人把府里围了起来,谁也不许出去。 黑娃连夜脚不沾地往青石镇跑,也跑到第二天下午才跑回青石镇,他直接去了荣和堂找程大夫。 一进门,黑娃见程大夫老神在在认真的坐在厅里,给人把脉,脸上之前的焦急一点儿也没有了。 “哟,黑娃,你这是打哪儿来?瞧你这一脸灰头土脸。”白小六正照着程大夫开的方子给人捡药,瞧着黑娃冲进来,瞟了一眼。 黑娃不理他,走过去对程大夫说: “大夫,我这腿痛的很,可以帮我瞧瞧吗?” 程大夫抬头对上满眼血色的黑娃,看他一脸隐忍的不安焦躁。 “小六子,带黑娃进去洗洗,我马上就去。” “不用了,程大夫。”黑娃摇头,急切的望着程大夫。 “把心放在肚子里去,别着急,去里屋等着我。”程大夫一面埋头开方子,一面给了黑娃一个安心的眼神。 黑娃紧绷的神经便松懈下来,跟着白小六去后院舀水,洗脸洗手。 “大娘子怎么没在苏家的马车队里?”黑娃在里屋坐了一会,见程大夫进来,连忙拉住他急切的问。 “你没收到我们送去的信吗?”程大夫也一脸惊讶:“雪娃娃如今在苏府好吃好睡的住着,不是派了人去通知你把行动取消了吗?” 黑娃愣了愣,又问:“大娘子还在苏府?这是怎么回事?” 程大夫一看黑娃这副疑惑的样子,便晓得送消息的人肯定是与黑娃错过了,叹了口气把苏府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如今你家大娘子八成会成苏府的儿媳妇,苏家老爷夫人自然是不能把她送去金陵给县太爷当小妾了。” 程大夫说: “这便是最好不过的法子了,如此也不怕将来苏家人报复,且我瞧着苏家那小子倒也算的上一表人才,勉强倒是配得上你家大娘子。” 黑娃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半响,才闷闷的说: “怕是大娘子瞧不上他的吧!” “你说的没错,若不是我想法子拦着,她可能还宁愿跟着苏家去金陵,等着你带人把她劫出来呢!” 程大夫又说: “她也不想想,若她在半道被土匪劫了一夜的消息传开,她的名声还要不要,往后谁还敢娶她?不是讲自己毁了吗?” 黑娃又觉得程大夫说的对,跟着点点头。 “那我这就接大娘子家去!”黑娃觉得这个劫算是彻底解了,浑身都放松了。 程大夫拦住他: “这倒不用,你先回李家村去吧,听说如今你们家里闹得厉害的很,雪娃娃不在,你回去也好给她爹娘出出主意,老李家的人正闹着要抢你们家的鱼塘呢!” “那大娘子她?”黑娃不免担心起来。 “你放心,苏家只是暂时关着她,等从金陵回来好好商量了定亲的事儿,就会把她放出来了。” “他们家,如今就苏明轩一个小主子,虽然喊不动苏老爷留下的狗腿子们,却是不会对雪娃娃差的。” 金陵,苏夫人始终瞒着苏大小姐苏明琪那夜被人毁了清白的事儿。 就连苏老爷也是被瞒在鼓里的。 初九那天晚上,苏夫人进了苏明琪的房间。 “明琪,这是我寻来的鸽子血。”苏夫人退下所有下人,神神秘秘把一小包血浆塞给苏明琪。 “等到明日洞房,你把哄着县太爷把蜡烛给吹了,再在下身抹上这个,小心着些,不会被发现的。” 苏夫人搂着木头一般,从小客栈出来就一直没说过话的苏明琪: “娘的乖女儿,让你受苦了。”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定了亲(二更) 四月初十,这日天灰蒙蒙的还没有亮,苏夫人领了丫鬟婆子去敲苏明琪的门。 已经起身穿好衣服的喜儿轻手轻脚来开门。 “明琪还没醒?”苏夫人抬脚进屋,问喜儿。 喜儿摇摇头,让丫鬟婆子们进屋,昨夜夫人走后,大小姐默默的又哭了好久,她都不敢劝。 “去叫大小姐起来,伺候她把嫁衣穿起来,该开脸梳头了。”苏夫人看看天色,朝喜儿吩咐。 “是,夫人。”喜儿答应着转身去里间叫苏明琪。 只见苏明琪平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红肿着,脸上犹带泪痕。 “大小姐,大小姐,该起了,梳头的嬷嬷都来了。”喜儿喊了两声不见苏明琪有反应,便用手轻轻推了推她。 “大小姐,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可不能误了时辰。” 喜儿又喊了几声,还是不见苏明琪睁眼,摸到她的手,冰凉僵硬,心猛的提了起来。 喜儿扭头看了一眼夫人在外间招呼众人忙碌起来,咬了咬唇,回头拿手在苏明琪鼻下一探,顿时吓的跌倒在高高的床踏板上,咕咚一声滚了下去。 “喜儿,你弄什么?”苏夫人见喜儿从地上滚了两圈,顿时来了火气。 “夫人,夫人。”喜儿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爬到苏夫人脚下,一把抱住苏夫人的腿,抬头哆哆嗦嗦的道: “大小姐她…。她没气了。” “你说什么?”苏夫人一把拉起地上瘫软的喜儿,怒目瞪着她。 喜儿觉得这回天真的要塌了,这日本来是大小姐的好日子,大小姐她本该欢欢喜喜嫁去县太爷家,却突然死了,县太爷肯定饶不了她们的。 苏夫人见喜儿被吓丢了魂儿,一个劲的哆嗦,便放了手,几步上前跑到苏明琪床边去。 “明琪,明琪,你醒醒啊!”苏夫人一上来就按住苏明琪的肩膀用力摇了摇,床上的苏明琪却再也无法睁眼,无法开口。 苏夫人也探了探她的鼻息,回头胸脯剧烈的起伏不定: “林嬷嬷,快去把老爷请来。” 屋里几人全都吓的不停,一直端着苏明琪嫁衣的丫鬟,听说大小姐这成亲这日死了,一个手软,把手中端着的嫁衣连同木盘一起掉在地上。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苏老爷也依旧穿戴好了,听了丫鬟闪闪索索的说辞,极力忍着怒火进了屋。 苏老爷一进屋就见几个丫鬟婆子全都木头一样挨着墙根站着,一副死了老娘的苦瓜样儿。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苏夫人一撑到苏老爷来,就忍不住悲伤的流下两行热泪。 “出了什么事儿,好好的怎么还哭上了?明琪呢?这都什么时辰了,她还没起来更衣梳洗吗?”苏老爷扶着突然大哭的苏夫人问。 这不问还好,一问,苏夫人觉得自己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了,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床上,不忍心回头看: “明琪她,她想不开自杀了。” “老爷啊,这可怎么办啊?再过两个时辰县太爷就要来接亲了。” “你说什么?”苏老爷努力睁大他脸上被横肉挤得没影儿的眼睛: “她为啥要想不开啊!?”说着苏老爷推开苏夫人,两步跨到苏明琪床边,用手放在她鼻下,却真真正正没有了气息,再摇了摇她的身子,喊了两声,发觉她整个身体都已经僵硬,怕是昨儿晚上就断了气了。 苏老爷回头,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指着屋里凄凄惨惨低声哭起来的丫鬟婆子: “全部给我滚出去,都把嘴巴给我闭紧了,谁要是乱嚼舌根,马上给我卖到窑子里去。” 众人吓得浑身发颤,忙不迭的低头出去。 “喜儿,你留下。”苏老爷喊住喜儿。 “你每日跟在明琪身边,你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昨儿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寻了短见?”苏老爷死死盯着喜儿,像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吓的喜儿扑通一声跪下去。 “老爷,喜儿不知道,不知道大小…。”哭着说到一半,喜儿突然抬头盯着旁边的苏夫人: “或许,或许是因为那天在小客栈…。” “你给我住嘴!”苏夫人突然冲出来扇了喜儿一巴掌。 苏老爷看着自己的夫人,满眼疑问: “到底怎么回事?” 苏夫人知道瞒不住了,扭身一把扑到苏明琪床上去伤心哭起来,断断续续把那晚苏明琪被贼人糟蹋了的事说了出来。 “老爷,我家明琪可怜啊!原本定了门好亲事,没想到女婿是个短命的,又被他家上门来闹了那么一出,还给那死鬼找什么冥亲,搞得全镇子的人都晓得了,如今她好不容易得了这桩姻缘,却被那天杀的贼人给毁了清白…。” 苏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她们苏府今年怎么就这么倒霉。 “老爷,眼下县太爷的迎亲队伍就要来了,可怎么办呀?咱从哪儿给他变出个新娘来啊?” 苏老爷毕竟是在盛京都走动过的人,比苏夫人镇定的多,他望着床上死去的大女儿,心想:人死不能复生,这明琪一死,县太爷接不到人,肯定会大发雷霆,他们苏家让他在全县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指不定要把他们苏家往死里整。 且他们苏家已经在镇上狠狠得罪了黄三爷和乡长。 苏老爷思来想去,都觉得头痛无比。 正在这时,门外守着的冬儿颤着声儿通报。 “夫人,二小姐来看大小姐了。” 对呀,大女儿是了,他们苏家还有二女儿! 苏老爷眼睛一亮: “快让她进来。” 苏明瑶进了门就见她娘扑在大姐床上哭,觉得莫名其妙,正要开口问,就被苏老爷一把抓过去。 “明瑶,你来的正好。” “快,夫人,把丫鬟婆子们都叫进来,这就给明瑶收拾起来,让她代明琪嫁到县太爷家去吧。” 什么? 苏明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苏夫人也惊的收了哭声,两人直愣愣的看着苏老爷。 “爹,你在说什么?和县太爷定亲的可是大姐,不是我!”苏明瑶尖声大叫起来。 “是不是大姐反悔又不愿意嫁啦?”苏明瑶怒火中烧,跑到苏明琪床边去,大声质问: “大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别装睡了,你自己答应的亲事自己去嫁,我才不会嫁给那个糟老头子。” 说着,苏明瑶就任性的去推床上的苏明琪。 “你别胡闹了,你大姐已经死了。”苏夫人拉开苏明瑶的手。 苏明瑶张大嘴巴,可以塞的进一个鸡蛋去。 “为什么呀?你们别骗我了。”苏明瑶不依不饶扑到苏明琪身上去摸她鼻子下,什么都没摸到。 “还…。还真死了呀?”她愣愣的抬起头,后退一步,差点摔了。 “老爷,这样能行吗?”苏夫人不管被吓愣的苏明瑶,已经走到苏老爷身边去,抹了眼泪看着他。 “这明瑶和明琪的相貌可差的太远了。” 苏老爷心里悲痛不已,也心疼自己的女儿,可一想到这事可能会把宝贝儿子苏明轩都给拉下水,便狠下心: “没有办法,新娘子拿喜帕一盖,谁也看不出来,等到进了洞房,吹了蜡烛,生命煮成熟饭,县太爷就是想反悔也是不能了。” “毕竟,明瑶也是咱苏家的女儿。” 苏明瑶回过神就听到自己爹娘在讨论要将她代替大姐嫁给县太爷,瞬间发起脾气喊起来: “我不同意!不同意!” 苏老爷听见她大吼大叫,反身就给了她一个大嘴巴: “你不同意,你是要见着咱苏家全都去死吗?” “你以为你姐姐都乐意吗?她还不是为了咱苏才答应的。县太爷看上了咱家的女人,咱家能拒绝吗?你真是白吃了咱家那么多年的饭,关键时刻却一点儿不为苏家着想,为你爹娘,为你弟弟想,还是怎么任性,简直让人失望透顶!” 苏夫人见老爷发起脾气动起手来,连忙扶住一旁的苏明瑶: “老爷,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但凡有法子,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就她这样的脾气,嫁过去我还怕她伺候不好县太爷,得罪了他呢!” 苏老爷也气的要命,压低声音冲苏夫人吼了一句,然后不容苏明瑶分辨: “来人,进来给大小姐梳洗,更衣。” 等在外面的丫鬟婆子们大气不敢出,默默进来。 只见苏老爷满年怒容,指着一旁被打懵了的苏明瑶到: “从现在起,她就是大小姐苏明琪,床上的死掉的是二小姐苏明瑶!” “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把这个事儿给圆过去了,谁要是出了岔子,我就要谁的命!” 说着苏老爷,回头狠狠威胁苏明瑶: “养了你那么多年,如今便是你报恩的时候了,你要再耍小性子害得苏家全跟着倒霉,你看我还管不管你。” 威胁完,苏老爷便大步走了出去。 “娘,娘…。”苏明瑶从没见她爹发过怎么大的火,心里委屈害怕的要命,拉着苏夫人求救。 苏夫人回头望着床上的苏明琪,深深叹了一口气,对苏明瑶说: “明瑶,这都是命啊!娘也没有办法。” “来人,跟大小姐打扮起来。”苏夫人狠了狠心,推开扒拉着她的苏明瑶,还是先要把眼下这关度过去。 屋里众人都不是傻的,知道县太爷的迎亲队伍到了,如果苏家交不出新娘子,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怕也没得好过,得了老爷和夫人的命令便硬是拉了苏明瑶坐下,给她打扮起来。 喜儿作为苏明琪的丫鬟,自然如今是跟着假冒的苏明琪去了县太爷家。 都说金陵的县太爷是个糊涂县太爷,平日万事不管,只顾着与一帮风流文人吟诗作对,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县衙一并适宜都是手下的师爷给代为处理。 这日他花甲年纪还娶妻,对方还是个娇滴滴的黄花大闺女,整个金陵看热闹的倒也不少。 青烟领着人在送嫁的队伍里寻了一圈,也没寻着童老爷说的那绝色小娘子,便泄气的回去跟在三楼酒楼看热闹的穆楚寒回话。 “九爷,咱是白忙活了,并没瞧着苏家强买的绝色小娘子呢!” 穆楚寒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一双脚翘在对面的凳子上,懒洋洋的挑了挑眉,狭长带笑的桃花眼从大街县太爷迎亲的队伍转到青烟脸上: “混账,寻爷开心呢!之前说得那小娘子天上有人间没的,爷还心痒痒等了那么久,特意挑了那老东西成亲的日子,想着上门把人绑了回去耍一耍。” 穆楚寒拿花生米扔在青烟脸上: “现在又说没得这人,爷不是在这儿白白浪费时间吗?” 青烟见穆九只是假装生气,脸上赔着笑,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道: “爷恕罪,小的该死。” “这话也是肖猴子给传来的,说是童家托的情,童家一向对爷恭敬的紧,想来是不敢诓骗爷的。” 青眼看着自家九爷的脸色,巴巴的说: “要不,小的带人去青石镇把那小娘子给寻来,给爷开心开心。” 穆楚寒百无寥寂的打了个哈欠,摆手: “罢了,想那没听过的什么镇子,也没什么好活色,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稍稍有些颜色就吹捧成天仙了,不见也罢!” “爷说的是。”青烟松了一口气。 此时窗下县太爷迎亲的队伍也过去了,穆楚寒站起身,抖了抖长袍,拿扇子在青烟头上一敲: “走,上金凤楼去!” (穆九,你晓不晓得你又一次完美的错过了你媳妇?) 等到晚间,不论苏明瑶愿不愿意,等到周县令那老态枯萎的身子往她身上一压,一顿乱啃,苏明瑶吓的尖声大叫大喊。 “夫人别怕。”周县令拍拍苏明瑶嫩滑的小脸,笑呵呵的说: “为夫这就让你尝尝天底下最爽快的事情。” 说着,周县令一把拉下苏明瑶的亵裤,一个挺身,只听苏明瑶绝望的一声尖叫响破整个县衙院子。 第二日,喜儿进屋去伺候苏明瑶梳洗,瞧见摊在床上死人一般,一动不动的苏明瑶,不敢上前去叫她。 旁边已经有丫鬟把县太爷收拾妥当了。 “老爷,我怎么瞧着这夫人跟之前在庙子里见到的不太一样呢!”一直跟在身边伺候的嬷嬷忍不住出声,对县太爷说。 喜儿在一边听了,飞快的抬眼望了一眼县太爷,心咚咚咚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周县令也不晓得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反正他对着细皮嫩肉的新夫人很是满意,慢悠悠的对那嬷嬷说: “哪儿不一样了,你家老爷的眼睛还能有假?” 喜儿听了县太爷和丫鬟嬷嬷们说话,偷偷挪动脚步去到床边,叫了声: “夫人,你该起床了。” 苏明瑶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毁了,睁开眼睛看着喜儿担忧的脸,就想到了她那死去的大姐苏明琪,一时心中愤怒悲伤说不出的滋味。 苏家人一送了苏明瑶进县衙府,等到第二日没听到苏明瑶有什么异动,便逃似的赶回了青石镇。 苏家大小姐死的可怜,为了掩人耳目,苏家也没能给她个隆重体面的葬礼,偷偷买了棺木,寻了块好地儿就埋了,把阿男也一边埋在了她身边,对外人说是苏家二小姐在金陵得了恶疾不治身亡,她的丫鬟阿男也忠心的跟着去了。 苏家一下子死了个女儿,又做了欺骗县太爷的事儿,苏老爷和苏夫人心中便有些惶恐不安,回家见了沐雪也没精力去管,让人通知沐雪家爹娘来了苏家一趟,两家简单的过了庚帖便算是给沐雪和苏明轩定了亲事。 毕竟,他们也不晓得县太爷到底什么时候能发现苏明瑶是个假的,如果县太爷怪罪下来,他们家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怕是谁家都要避着他们,没人肯将闺女嫁入他们家。 苏老爷派人打听了一番,晓得如今最红火最赚钱的生意就是沐雪她们家在做,便不敢小看沐雪了,加上她三舅舅和乡长相好,便和苏夫人商量着让儿子和沐雪早日完婚。 李二嫂一个月没见着沐雪,回回问起来,珠儿和黑娃都道沐雪去金陵陪明哥儿去了,不用担心。 但她却总是心中不安,加上知道沐雪不在,刘桂英天天带着李老太来家里吵闹,里正的意思也是偏着刘桂英,李二嫂和李铁栓便没有那么在意。 等到这由里正出面,直接把沐雪家的鱼塘判给刘桂英,让刘桂英把她们家的两亩良田给了沐雪家,就这样把这事儿给敲定,还给上了地契。 李二嫂气的病倒了,李铁栓去找里正理论,却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黑娃眼睁睁看着里正公报私仇,计划着要给他个厉害,只是还没想出法子来,就听镇上苏宅来人请李二嫂和李铁栓。 李二嫂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儿,连忙让珠儿给她找件得体的衣服穿上,又让李铁栓也换了身新衣服,带着珠儿这才满怀疑惑的跟着苏家的马车去了镇上。 等到了苏府,听苏夫人这么一说,李二嫂和李铁栓整个脑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骇得空白一片,半天回不过神来。 苏夫人见沐雪爹娘长的也算周正,如今也不敢轻易轻看了去,毕竟听老爷说那皮蛋生意一年可赚上上万两银子。 只是她还真不敢相信,这般好的买卖居然是这两个躲在李家村的庄稼人在做。 “我家明轩和你家雪儿同岁,都是十三,但我瞧着你家雪儿却是万分的懂事,比我家明轩还要懂事。” 苏夫人只想着能赶紧将这亲事定下来,早早让两个孩子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不仅能得了沐雪家的皮蛋生意,在小女儿没被县太爷拆穿之前,最好能给苏家留下个血脉来。 李二嫂心中的惊讶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看着苏夫人如此亲热,心里没有半点高兴反而慌的很: “夫人这般的人家,怎么能看的上我们?我们怕是高攀不起啊!”想都没想,李二嫂第一个念头就是拒绝。 “老实说,咱们两家是有些差距。”苏夫人笑着说: “可您是不晓得,我家明轩小的时候就从盛京求了片金叶,是咱家千求万求才求得高僧开光的,那高僧给他算了命,说是往后谁得了这金叶便是咱明轩命里注定的媳妇。” “如今我才晓得,那金叶就在你闺女雪儿手中,您说这是不是命里注定的缘分?” 古人多信命。 听苏夫人这么一说,李二嫂和李铁栓才多少有些理解了。 等到苏夫人拿出苏明轩的庚帖来,李二嫂便晓得苏家是认真的了。 说实话,这两年也不是没有上门提亲的,可李二嫂总觉得他们配不上她家雪儿,如今苏家作为青石镇最大的地主,最最富有的人家,刚又得了县太爷女婿,可谓是风光无限。 这般听苏夫人舌灿莲花,说的真诚,便糊里糊涂的把这门亲给应下了。 等到苏夫人送走了李二嫂两口子,便高兴的回后院去找沐雪,把这消息说给她听,沐雪咻得一声站起来,可恨她有口不能言,程老狐狸的针太过厉害,每日里过来给她扎上一扎,她就怎么都无法发出声音来。 定了亲,苏家也不再关着沐雪了,还亲自派人送她回去,沐雪心中有火,没有回家,直接跑到荣和堂去,把正在给人看病的程大夫,一把揪住拉到里间去。 “哎哟,哎哟,你快放手。”程大夫被风风火火冲进来的沐雪揪住,不得不矮了身子。 白小六从药台上下来,气势汹汹的跑过去,想拉住沐雪,沐雪心里正窝着火,一脚踹在白小六膝盖下,啪的一声让比她高了半个头的白小六跪了下去。 沐雪把程大夫按在里屋板凳上,凶巴巴的瞪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程大夫扯了扯被沐雪揪歪的衣领,拿出银针: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许怨我。” 银针往沐雪穴道上一扎,沐雪只觉得后脖子胀麻胀麻。 “老狐狸,你多管什么闲事?”终于她暴躁的大吼出了声。 “我那是在救你的命,你晓不晓得?”程大夫收回银针。 沐雪听到她和苏家小傻子已经换了庚帖,亲事板上钉钉的时候,犹如日了狗,心情简直不要再糟糕。 “我要你救吗?要你救吗?我都已经安排好路子了,你老就不能消停消停,别给我添乱啊!”沐雪觉得她要抓狂了。 “你这个白眼狼,没良心的,要不是师父你早被苏家卖给金陵去给人当小老婆了!”白小六站起来,护在程大夫身前,一样怒气冲冲的瞪着沐雪。 沐雪不理他,把白小六一把推开,手往程大夫面前一伸: “拿来!” “什么?” “还有什么,把那傻小子的金叶子拿来,我这就拿去还给他!”沐雪心中骂了几十个操,强力忍着怒火。 程大夫见她真是生气了,也觉得疑惑的很: “雪娃娃,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比起毁掉自己的名声,嫁给苏家那小子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你到底在气什么?” “我看那小子心眼也不坏,念书也算刻苦认真,听说今年就要参加童试了,通过的几率很大的呀!” 程大夫看着面前被怒火染的小脸嫣红的沐雪: “往后他要再努努力,指不定就考上了秀才,中了举了,你不就跟着享福了。” “再说,如今他姐夫是金陵县令,你那皮蛋生意和还魂草的生意都可以算是攀上官大腿了,至少在金陵是没人敢打你的主意的,这不是很好嘛?” 沐雪不知道该怎么给程大夫解释她现代化的恋爱观婚姻观,气了半天喊了一句: “谁稀罕他家的傻小子,就他会念书吗?我家明哥儿比他聪明一百倍,往后我自然能去沾明哥儿的光。” “好好好…。”程大夫很怕沐雪的大眼珠子掉下眼眶来,连忙摆手不和她计较: “你要真不乐意,这才刚定亲呢,也不是马上成亲,以你的聪明一两年还不够你想法子吗?” 沐雪看着一脸为她好的程大夫,虽然是气得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却还真不拿他怎么样,只能干瞪着。 “对了,才刚你提起明哥儿,我这儿还有一封明哥儿给你写来的信。”程大夫马上转移话题,起身去找明哥儿的信。 沐雪一把抓过程大夫手中的信,撕开飞快的读了一遍,明哥儿在信里问了她这个月怎么没去金陵瞧他,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又道,曹夫子有意让他今年秋季去参加童试。 沐雪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一身张牙舞爪怒火冲天的气场瞬间冷了下来,程大夫疑惑的问: “怎么了,明哥儿说了什么?” “明哥儿说曹夫子今年让他下场参加童试。” “可明哥儿才去金陵学了几个月啊?”程大夫也被惊到了,忍不住叫道: “别人都是从四五岁就开始学,至少也要学个三五年才敢下场啊!” 沐雪点头,她知道明哥儿聪明,可这曹夫子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若是明哥儿没能考上,会不会受了打击啊? 本来就有自闭症,要是再受点打击怕真是不好。 沐雪把信收了起来。 “程老狐狸,你把马车收拾一下,明个儿我要去金陵一趟。”说完甩手就走。 白小六颇为看不惯: “师父,你瞧瞧她,跟咱借马车还那么理直气壮的,好似咱欠她八佰两银子似的……”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临行交代(一更) 两年后,三月里,不觉春风换新柳。 镇上三进的小院,一路往里,窗外是新发嫩绿的柳芽儿,窗内坐了一个杏脸桃腮的漂亮小娘子,小娘子端坐在窗边一方小桌子旁,一手压着宣纸,一手提着毛笔,认真的练着大字。 微风从窗外吹来,她脸侧垂下的青丝随之拂动。 “大娘子。”一个穿翠绿小衫的丫鬟急急忙忙闯进门来,神色慌张,便是已成少女的珠儿。 “大娘子,苏家夫人又上门来了。”珠儿站在沐雪身旁,看着低头练字的李沐雪。 沐雪不为所动,慢慢把最后一个字写好,才搁了笔。抬头看向珠儿: “又是来催亲事的?” 珠儿点头: “夫人正招呼苏夫人在前头喝茶哩,听巧儿姐姐说夫人快招架不住了,让你过去帮着点。” 珠儿撅起嘴:“毕竟,能用的借口这两年夫人都用尽了,如今您和苏家小公子都十五了,再不成亲,怕是说不过去了。” 沐雪听了不紧不慢拿起桌上刚写好的大字,左右瞧了瞧,不甚满意,回头冲一脸着急的珠儿说: “珠儿,你瞧,我的字如今可有明哥儿的字好看么?” “哎呀,大娘子。”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珠儿拉着沐顶不住要是答应下来,可咋办呀?” “莫不是大娘子想通了?”珠儿眼睛一亮,欣喜的望着沐雪: “答应和苏家公子成亲啦?” 珠儿没见沐雪反驳,还以为自己猜中了,自己说的手舞足蹈: “说起来也是,苏家公子长的一表人才,又年纪轻轻考上了秀才,家里也富有,顶重要的是,他心里只有大娘子一个,对大娘子是再好不过了。” 沐雪低头收了桌上的笔墨,见珠儿在一边说的兴起,不禁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她。 “大娘子,大娘子,你有没有再听珠儿说话呀?” 沐雪起身拂了拂裙子,瞪了珠儿一眼道: “他再能干有咱家明哥儿能干吗?考个秀才也是考了三回才考上,还不如咱家明哥儿呢!且如今以你家大娘子我的身家,会瞧的上他们苏家的那点子产业?” 说起李铁栓李家大娘子,如今镇上没一个不赞一声的,她们自从老李家分家出来,简直就是一路顺风顺水悄无声息的就发达起来了。 头一年她们挖了大鱼塘,修葺了几十年的老房子,这第二年做起了皮蛋买卖,直接建了六大间青瓦房子,到了第三年头上又在镇上买了地段最好最贵的那处三进院子。 啧啧,一个庄稼汉人家,如今出门有丫鬟小厮跟着,家里也有丫鬟婆子们伺候着,过继的一个傻儿子小小年纪就早早考上了秀才,如今正准备考举人呢! 说起她们家来,无一人不羡慕的。 “那大娘子既然还是不乐意,怎么还有闲心在这儿看书呀?”珠儿见沐雪收了笔墨,又抽出一本书来瞧,真是急死了。 沐雪坐在窗边,享受的徐徐春风,看着比她还着急的珠儿道: “去,你去跟我娘说,说我病了,头晕的厉害,让她喊人去请程大夫来瞧病。” “大娘子这不是好好的么?怎么能咒自己?”珠儿忠心倒是忠心,只是有时候脑子不太转的过弯儿来。 沐雪瞪了珠儿一眼,珠儿便小声叽咕到: “去就去,只怕那苏夫人不会信呢!” 看着珠儿从窗外一溜儿小跑远去,沐雪放下书,望着窗外随风轻摆的柳枝,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她费尽心思用心经营了这个家两年,那些糟心事儿基本都解决完了。 一向和她们不对付的里正如愿换成了麻三他爹,以前的里正因为不服气在当年往沐雪家鱼塘下毒,毒死了满满一池塘的鱼,哦,对了,那年沐雪三爹他们一听说沐雪和苏家定了亲,又在秋天得到了明哥儿过了童生,便没等沐雪腾出手来收拾就乖乖把鱼塘还了回来。 却说沐雪三婶刘桂英他们之前强夺了沐雪家鱼塘,倒也伺候的精心,日日撅起屁股割鱼草喂鱼,把一池塘的鱼儿喂的又肥又壮,等到沐雪家联系好了安老板第二日来拉鱼,却被刚换下来的里正给下了毒,第二日慢慢浮上来密密麻麻的肥鱼,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疼可惜。 沐雪爹气得一整天饭都没吃,等到查到投毒之人是以前的里正,沐雪便毫不留情报了官。 里正不但被挨了二十大板子,还让判了赔沐雪家一池塘的鱼钱,算下来近百两银子呢! 里正丢了官儿,虽家里有二十多亩地,可一年也收入不了多少,便让他两个儿子帮着还债。 已经分家的儿子儿媳这可不干了,之前他们在沐雪家借的一百两银子还没还上呢,这又分给他们一人五十两的债务,这是要还到下辈子也换不清呀! 如此,里正家闹了个天翻地覆。 把李氏族长都给气死了。 族长被气死这可是大事,李家村凡是姓李的全集在一起,开会商量着要选新族长。按理说这族长应该由原来的里正来当,老族长在世的时候也在很多场合透露了要让他儿子继位。 可如今,里正已经不是里正了,家里父子关系断绝,整日里闹得鸡飞狗跳,日日人们从他门前过,都能听到他家儿媳妇变着法儿的指桑骂槐。 又加上里正往沐雪家鱼塘投过毒,要是了满池塘的肥鱼,乖乖,那日全村村民都出动去瞧了,水面上密密麻麻反肚白的肥鱼一个挨着一个,一个挤着一个,简直心疼死了。 若是让里正来当族长,他有前科,会不会一不顺心就往人鱼塘投毒药鱼啊? 如今几乎家家都挖了鱼塘,养着鱼呢! 可不敢让这坏了心思的人去当族长。 选来选去,最后大家便把年纪轻轻的沐雪老爹,李铁栓推上了族长之位。 一来他家如今发达得是别人拍着八匹马都赶不上了,人们向来对富贵有钱人家有种天生的敬意。 二来他们家和镇上苏大地主定了亲,村里不少人都租着苏大地主的地呢,可不得巴结着点,还一个就是如今大家才将将养鱼,很多不懂的,都还盼着李铁栓指点呢,鱼儿养大了,又是他们家出面收购的,这可不是得更加舔着些么? 三来越来越的人晓得了李铁栓岳家舅子便是乡长面前的红人,黄三爷,人家有这么一层关系,却从来没在村里显摆过,作威作福过,品行也是顶好的。 四来,最最重要的是,他们家过继的儿子一声不吭考上了秀才,名下的田地都是可以免税的,如此村里便好些人动气了脑筋想把自家的田地都挂到她们家名下去,也好免了沉重的赋税。 种种这般,全村人便一致推荐李铁栓来做这个新的族长,要说不满的人家还是有的,其中最不满意的便是沐雪她爷她奶。 李土坤心想,自己还在呢,村里人推荐族长不推荐他这个当爹的,竟一窝蜂去推荐他儿子,这叫个什么事儿呀! 他往后出门,碰到别人招呼他,都叫他族长他爹,总觉得似在讥讽嘲讽他,下他的面子。 李老太可能是最不愿意看到沐雪家过的好的一个人了,前儿三四十年,她习惯自己在家说一不二,习惯了压榨欺负沐雪她娘,如今最不疼爱的二儿子分出去单过,越过越红火不说,还当上了村里的族长,往后她要再想上门去撒泼打骂,也没这个胆儿了。 毕竟谁也忍受不了有人对族长不敬,即便那人是族长的亲老娘,一族之长可是整个李家村全村人的面子,能让你一个老泼妇随意践踏?可不是在给整个村子的人过不去? 前年,沐雪自从在镇上买了院子,便很少回李家村去。 也不让她爹娘常回去。 毕竟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她爹便是再泥菩萨性情好,心软好说话,但眼下已经当上族长了,俗话说既然摆在了一颗葱的位置,当然还是要被当做一个葱的对待。 她爹自己立不起来不要紧,反正由她看着,她给爹花大价钱从金陵买了个落魄的老先生来,是给县太爷当过师爷的,脑子鬼精的很。 村里一有什么事,都是那老先生过目研究透了,再给李铁栓指点了做法,才让他出面办事的,滴水不漏,谁也别想逮着她爹的尾巴,弄什么幺蛾子。 唯一一桩烦心事儿,便是两年前定下的苏家这桩亲事。 沐雪也不是没想办法,却不知那地主家的傻儿子着了什么魔,就偏是和她杠上了。 沐雪说她年纪还小,不想那么早成亲,让他早早退了去娶她人,苏明轩却说他不着急,乐意等着她。 沐雪自毁名声说算命的说她天生克夫,和他成亲会克着他,苏明轩便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克夫的说法他全是不信的,即便是真,他甘愿让她克。 沐雪没法,只得狠下心说她根本对他没感觉,不喜欢他,苏明轩不过是黯然了几日,又上门来说,他相信日久生情。 如此两年拖拖拉拉下来,就连程大夫都觉得沐雪有些作了,不止专门上门来劝过她一次两次。 眼瞧着沐雪过了十五还不松口,一向什么都站在她一边的李二嫂,如今的族长夫人也开始着急了。 这日借口沐雪得了病,要看大夫,不宜商议亲事,硬是推了苏夫人出门。 “雪儿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下午明轩家来,我让他过来瞧瞧。”苏夫人怀疑的看着李夫人,不相信她家大娘子病的那么巧,昨个儿还好好瞧见她领着小丫头在成衣铺子上选布匹,今个儿怎么就病了,别又是她推亲的借口。 也不怪苏夫人这么想,两年间回回她来商议婚期,沐雪都是要发生点这样那样的事儿,都被说的十万火急似的,把亲事往后一拖再拖。 好不容易送走了苏夫人,李夫人便丫鬟巧儿匆忙往沐雪屋子里去。 巧儿喊了一声,珠儿跑来看门,李夫人进去便看见沐雪好好的坐在窗边桌子旁,一边看书,一边嗑瓜子。 “你呀!”李夫人嗔怪的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一下沐雪的额头,坐到她对面,抽掉她手中的书: “今日,你便好好跟娘说道说道,为啥不乐意与苏家的公子成亲,放眼整个青石镇,也就他一个还能配上你。” “你怎么就不开窍呀?”李夫人这两年过的舒心,心中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闺女的亲事这一桩,她瞪着对她笑眯眯的沐雪: “那苏明轩到底哪儿不好了?你就是咬死了牙不松口,娘如今一听到苏夫人上门都害怕,这千般万般的借口都说了一个遍,你说下次人家再寻来,娘该怎么办?” 沐雪剥了一颗瓜子,把仁儿放在她娘手中,笑嘻嘻的说: “娘只咬紧牙便是。” 李夫人瞧着沐雪巴掌大一张雪白的小脸,一双湿漉漉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招人疼,终是生不起她的气来,语重心长的说: “娘的儿,别人家的闺女十三四就出门子了,便是拖到你这般十五六的年纪还没出门的少之又少,你如今都吃十六岁的饭了,要再过一年还不出门子去,就成老姑娘,成人家的笑话了。” “如今没得外人,你跟娘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到底是为甚不愿出门子?” 李夫人转头看见立在一边的珠儿和巧儿,便住了嘴: “你们先下去。” 待两人出去关了门,李夫人又起身把窗给关上,盯着沐雪神秘的问: “雪儿,你可是自己瞧上谁了?这才不愿嫁去苏家?” 沐雪眨巴眨巴眼睛,又听她娘继续说: “甭管是谁,能得了你的眼,想必也是不差的,你要实在不中意苏明轩,娘就是拼命也跟你退了这亲去,可你也得先把你心中那人带过来给爹娘瞧一眼啊?” 沐雪噗呲一笑: “娘哩,女儿成天都在你眼皮子底下,去哪儿给你寻那劳什子的中意人来?” “难不成是金陵的人?”李夫人自是不信的,除了这个她实在是想不通自家女儿为何十五六的年纪了都还不愿成亲。 想到沐雪每月都要去金陵瞧一趟明哥儿,便猜测她在金陵遇着了什么公子哥儿,许了芳心出去,又不好意思对家里人讲,这才不乐意嫁给那苏明轩。 “娘就别胡思乱想了,女儿如今心里只有爹娘和明哥儿咱们一家人,没心思去想别的。” “那你到底是为甚啊?你可急死娘了。”李夫人见沐雪神色不似作假,倒更加心急起来。 沐雪瞧着今日她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怕她娘是不会轻易放过她,可这要她怎么说?难道要她说在她的世界观里,十五还属未成年,不宜成亲?她是想着等到十八之后再考虑个人问题? 还不把她娘给吓死了。 如今的时代十八岁还没嫁人,怕是走出去都要招人唾弃,连带着家里人都要跟着被人说三道四。 如果沐雪告诉她娘说她寻不着满意,想一辈子打光棍,做个混吃等死的不婚族,她娘会不会给气死? 想了想,沐雪慢慢开口说: “也不为甚,只是觉得苏明轩不太符合我未来相公的条件,故而一直拖着。” 终于见闺女开了口,李夫人再接再厉,马上追问: “那你是想要个啥条件的?我看托你三舅妈去寻寻。” 沐雪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精光,脆生生的开口道: “最好是那没爹没娘,没兄没妹,往上三辈都死绝了的公子。” 李夫人原本绷紧了神经听沐雪说话,不想她却说出这些混账话来,顿时气的她忍不住伸手在沐雪手膀子上轻轻拧了一下: “要死了,你这是故意要气死娘呢!” “娘,你想啊,这没爹没娘,多自在,嫁了人,上头就不用被公婆管着,没有兄弟姐妹,也不用担心妯娌之间不好相处,没有那爱嚼舌根,搬弄是非的三公六婆的亲戚,可是少了不少麻烦。便是我往后生不出儿子来,也没人敢把我怎么样!”沐雪掰着手指跟李夫人解释说。 李夫人听沐雪说的头头是道,又想到她之前在李家受的那些冤枉气,不禁点头称是。 “可,这样的人家到哪儿去寻?若是寻不得,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不嫁人吗?” 沐雪玩着自己葱白的手指,低头只笑不语。 李夫人被她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吓了一跳: “雪儿,你可别拗啊!这女子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你不中意苏明轩,咱慢慢寻别人就是,可别小小年纪就硬了心肠打着这般主意,可要伤死爹娘的心哩!” “好了,娘别念我了,女儿省的,只是想多陪着你和爹爹两年罢了。” 沐雪连忙安慰李夫人: “怎么说都要等明哥儿考上个举人了,我才敢放心出门子去。” “娘,明儿个我想去金陵的宅子住一阵子去,若是苏家人再上门,你直接往我身上推便是。” “你要去金陵住多久?”李夫人晓得沐雪怕是去躲亲,可着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呀,今日听苏夫人的口气,今年怕是一定要把亲事给办了的。 再拖来拖去,苏李两家都要拖成仇了! 李夫人现在倒是盼着苏家那公子能自己瞧上别人去,可整个青石镇也再找不出比她闺女更出色的小娘子了,想来那苏明轩也不是个傻的,巴着她家闺女不放呢! “不好说,短则一两月,长则五六月也不定,娘放心,等我这次从金陵家里,肯定能想出法子退了这门亲。” 打发走了忧心忡忡的李夫人,沐雪便让珠儿去村子里将黑娃和诚叔诚嫂找来。 期间苏明轩听说沐雪病了,亲自提了一盒燕窝来探病。 两年过去,当年地主家的小傻胖子,已经抽条了,比之前长高了一个头,沐雪如今只到他的耳朵。 苏家一门心思培养苏明轩念书,他又考上了秀才,身上没沾染上苏老爷的满是铜臭味,倒是多了股书生味。 只是苏家老爷夫人的品味还是那么辣眼睛,给苏明轩置办的衣服怎么华丽怎么来,他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整日穿得花飞飞的,沐雪每次见了都觉得别扭的慌。 没和苏明轩说两句,李沐雪便借口头晕要回屋子休息,苏明轩赶紧催促着她去床上躺下,自己又在院子里坐了坐便家去了。 苏明轩刚走,珠儿便进屋喊假装躺在床上装睡的李沐雪。 “大娘子,黑娃哥他们到了。” 李沐雪一听,翻身坐起来: “把我头发理一理,对了,等会儿你去把冯师爷一并叫来,都让他们去我书房等着。” 外人都道李铁栓开了窍,能干了,把一个家经营得红红火火,可李沐雪家的人都晓得,家里一切大事都是由大娘子做主的。 一般家里有什么事,都是来寻大娘子商量,平日里也是更为尊敬惧怕大娘子一些。 家里专门设了一个书房,只识的几个字的李铁栓一般是不用的,基本都是大娘子李沐雪在用,她有什么事,也爱这书房和人商量。 等到李沐雪和珠儿进屋,书房已经站了黑娃和诚叔诚婶三人。 一见李沐雪甩着帕子进来,三人齐声喊道。 “大娘子。” 从去年开始,沐雪基本把皮蛋生意都交到了诚叔诚婶手中,让他们两口子专门领着十来个买回来的大娘们在李家村原本那六大间青瓦房中包皮蛋。 当然拌皮蛋的作料还是沐雪掌握在手里的。 诚叔诚婶没儿没女,李沐雪承诺了给他们俩个养老送终,两人的忠心不言而喻。 黑娃只管着烟草这一门大生意。 李沐雪另买了村中一大片良地,在大山阳面,日照充足,土壤肥沃,又比较隐蔽,很适合种烟草。 又在烟草地旁边另外建了五间大房子,专门给黑娃住着,里面也有新买的七八个大汉,帮着黑娃栽种烟草,晒烟烤烟。 制作烟丝的事儿也是黑娃把调料配好后,盯着几人制作了。 如今沐雪家的烟草虽没有大片生产出来,她有意控制每年只种上五亩地,却也是供不应求。 之前童老爷来说,他小心囤积下来的还魂草准备年关带去盛京送给祖爷爷,却没想到坏掉了,知呼心疼的很。 沐雪便和程大夫一起研究起给烟草保质的事情来,一开始李沐雪就知道烟草丝不易保存,少则一个月,多则不超过三个月,味道就变了。 去年两人试验了半年,终于发现丁香、桂皮、八角、茴香等香料居然对烟草丝的保存有大功效。 如今她们家的烟草丝都是用上好纱布包好,放在特制的泥罐中,再丢进去些桂皮保鲜的。 李沐雪看着屋里几个最为信任的人,开口: “明儿个,我准备要去金陵常住一阵子,皮蛋的事情,还要麻烦诚叔诚婶多费些心思。” 李沐雪看向垂手恭敬站在屋子中的两夫妻: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只管每月保证三千个的皮蛋卖给安老板,万不可为着给我多赚银子就私自提高皮蛋的供货量,也要管着些屋里的大婶们,没事别出去和村里人闲扯乱说,如今盯上咱这门买卖的人只会更多。” “万事都得小心着些。” “大娘子说的是,我们两口子只听大娘子的,你怎么说,咱就怎么干。” 李沐雪笑,让两人坐下,又回头看着黑娃,顿了顿才说: “从去年开始,咱家为程大夫种药材这事可算是闹得人尽皆知了,大家虽不明白里面的道道,你却是晓得的。” “这是门比皮蛋生意还要招人眼红的买卖。” 说道这儿,诚叔诚婶忍不住看向黑娃,这小子嘴巴紧得很,即便是他们问起来,黑娃也是不说一句关于那药材的事儿的。 自晓得那药材制成之后,装成一个一个的小罐子,也不晓得是运到何处去了,价格如何,主家一年能赚多少,全是不知的。 如今,听大娘子说比皮蛋的买卖还要赚钱,都忍不住心中惊讶。 “这药材小气,对土地的要求极高,若我没记错,去年种药材的那几亩地已经连续种了两年了。” 李沐雪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严肃: “今年,便换几亩地种吧。去年那几亩地都给空出来,别种其它,好好让它修整两年,养回来了,再种。” 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地也要休息? 诚叔诚婶对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怀疑,他们望着黑娃,见他狭长的黑眼睛里却不见一丝怀疑,很是认真的点着头,俨然大娘子说什么都无条件的相信。 “就按大娘子说的做。” “还有一个,如今爹爹当了族长,我们家又搬到了镇上住,你们各自手底下都管着十来个人,平日里可要管严了,不可让他们去村里干出那些仗势欺人的事来。” “若传到我耳朵来,我不管犯错的是哪个,只那你们三个管事儿的问罪,可明白?” 见李沐雪沉了脸,双眼严厉起来,坐着的诚叔诚婶连忙站起身来,和黑娃一起道: “不敢劳大娘子费心,咱一定帮大娘子管好了。” 又交代了一些,李沐雪便让三人回村子里去了,正好冯师爷到了,李沐雪便起身亲自将他迎进来。 “听说大娘子要去金陵呆一阵子?”冯师爷坐下,便问开了。 ------题外话------ 下午5点二更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登徒子(一) 若说如今还有谁的话李沐雪愿意听一听,外面便是那荣和堂的程大夫,家里便是李沐雪花了大价钱给她爹请回来的脑袋,冯师爷。 冯师爷参考了三十多年乡试,皆没有考上,却是有真本事的人,后经人举荐去了县衙府给县太爷当师爷,因他为人正派,不愿攀附权贵,又看不惯县太爷懒散不管事儿,便和县衙三个师爷中受人排挤,那主要帮着县太爷处理事务的师爷巴不得县太爷不管事儿呢,便更加看不惯凡事都爱劝几句的冯师爷,合同另一个师爷,想了个损招便把冯师爷赶出了县衙。 当初曹夫子听说沐雪正在寻怎么个给家里主事的明白人,头一个推荐的便是这个冯师爷。 想来能得曹夫子一声赞的人,指定差不了,李沐雪带着珠儿上门诚心诚意拜访了一回,又答应让冯师爷将妻女一起接到青石镇来住,每月开出五两银子的高价,这在金陵心灰意冷的冯师爷哪儿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几乎是李铁栓一当上李家村的李氏族长,冯师爷便拖家带口来了李沐雪他们家。 这两年多相处下来,主家夫妻对他尊重,平日李氏家族也没多少大事儿处理,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李沐雪白养着他们一家,即便这样,李家也没一个人敢不尊重他的。 冯师爷心里门清,这是家里的大娘子尊敬他呢! 家里看似李老爷顶门立户,却什么事儿都是大娘子说了算。 这大娘子突然亲自派人来找他,冯师爷当然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沐雪亲自到门口迎了冯师爷进门,给他看了座儿,又让珠儿给冯师爷上了茶,给足了冯师爷的面子。 “冯师爷是听爹爹说的吧?”沐雪也湿了湿嘴巴,看着头发花白的冯师爷说: “我的确是准备去金陵一趟,这遭可能在金陵呆的时间要久一些,家里有些事儿还得拜托师爷关照着。” “我那个爹爹,想必师爷也清楚,说好听些是老实忠厚,为人厚道,说的不好听,便是那耳根子软听不得人劝的,如今我怕是要年关才能家来,这李家村里要是有什么事儿,还望师爷多多看顾着爹爹,时时劝上一劝,给爹爹想想办法出出主意。” “大娘子说的可是往明哥儿名下投挂田契的事儿?”冯师爷一点就通。 沐雪点头: “虽说明哥儿考上秀才都两年了,咱也一直没有松口答应哪家往明哥儿名下投挂田契,若是老家的爷奶和三爹四爹他们倒还好打发,就怕苏家一直催着我和苏明轩成亲,也是打得这主意哩!” “师爷想想,他们家是镇上最大的地主,整个镇子好几个村几乎一半的地都是他们家的,如今新皇登基这些年还是沿用之前的十税三,这般算下来那可是一笔颇为壮观的银子啊!” 沐雪一直觉得苏夫人和苏老爷从明哥儿考上秀才之后,对他们家的态度就更为殷勤了许多: “虽他们家苏明轩也考上了秀才,可毕竟一个秀才可以挂靠免税的田地有限,他们应该是盯上了咱家明哥儿,想必师爷也听爹爹说过,当年明哥儿的喜报一来,他们家就明挑了这事儿出来,只是由我拼命拦着没成。” “为着这,咱是连自己姥姥姥爷家的地都没敢挂靠在明哥儿名下的。且当年明哥儿以十岁的年纪就考上了秀才,可谓是轰动了整个青石镇,我想着在过几年可能曹夫子就要让他下场试试乡试了。” 沐雪把自己的忧心说与冯师爷听: “当年明哥儿一鸣惊人,苏老爷打听到他拜在曹夫子门下,便带了苏明轩也去拜师。” 冯师爷捋了捋胡子点头道: “这事儿我倒是听曹兄说起过,他当年并没有收下苏家公子啊!” 这便是李沐雪烦心所在,沐雪摇摇头失笑: “曹夫子的脾气师爷是晓得的,说话也直的很,当即就和苏老爷说了,苏明轩并不是那出众能走科举路子的人。若好好刻苦倒是可以考个秀才,若是再想考上举人怕是不努力一二十年是别想的了,而想考进士,这辈子怕是无望了。” 冯师爷笑着点头: “这倒是像曹兄能说得出口的话,他这人一向一针见血,说话不顾忌人脸面的。” 沐雪却皱起了眉头: “果真,苏明轩日夜苦读,也是考了两次才考上秀才,我估摸着苏家的眼光放得怕是更远些,如今明哥儿是秀才他门想来占挂靠田地的名额,等明哥儿考上了举人,进士呢?” “怕是他们家就会因了我这一层,把土地全都挂靠在明哥儿名下了。” “我瞧着大娘子怎么一直防着苏家呢?”冯师爷问出心中的疑惑: “你不是已经和苏明轩定亲了么?想来你们的好事也将近了。” 这姐夫家的田地挂靠在小舅子名下,好免了地税,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沐雪摇摇头,满腹担忧,小声道: “师爷难道看不明白么?如今开国已经五百余年,各州县土地兼并严重,前几年新皇没登基之前,整个镇子有几家能正经吃饱饭的?百姓握在手中的土地越来越少,咱这金陵离得远还算是好的,听我三舅舅说北方大州县好些地方都已经开始饿死人了。” 冯师爷眼睛一亮,脸色骤然肃起,仔细听李沐雪小声将: “且听说新皇是个有手段的,正把盛京的水搅动的汹涌无比,好些个世家都缩着脑袋呢!若我没猜错,要不了几年皇帝怕是要动一动这诸多垢弊的田税制度了。” “师爷仔细想想,皇帝届时会拿那些人开刀呢?” 冯师爷虽没正真意义上的从政,嗅觉却十分敏锐: “怕是从这些家中享有广大良田的官员入手了,且是从五品以下的开刀。” 冯师爷以往只到李沐雪能干,如今发现她一个深闺的小娘子眼光竟然那么毒辣,看的那么长远,心中不禁颇为震撼,震撼之后便更为佩服。 “所以大娘子赚了那么多银子,却没有去多多的买田屯起来。” 沐雪点头又说: “我一直望着明哥儿能走仕途,到时候咱家里的买卖才能有个依靠,可不能因为眼前的些许利益就毁了明哥儿的仕途。” 不是沐雪有多聪明,而是沐雪学过史,晓得田地兼并太过严重,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场大整顿,整顿之后又会慢慢的呈现另一轮兼并,兼并后分散,分散又兼并,这是历史的轨迹,所以她在三舅舅家听他说起一些朝中的八卦,便朝前的意识到在她这生活的这一生很有可能遇上一场田地赋税大改革。 “大娘子聪慧。”冯师爷站起来朝沐雪拜了一拜,沐雪连忙起身避开了。 “若大娘子是个男儿身,怕是比明哥儿还要出色许多,何愁不能将李家光宗耀祖呢?可惜了。”冯师爷满眼惋惜。 “冯师爷太抬举雪儿了,我这也是一猜测,只怕我不在这段时间,师爷万万要精心些,防着苏家设圈套,将爹爹哄了,应下这麻烦事儿来。” 冯师爷听了李沐雪一席话,醍醐灌顶,答应道: “经大娘子提醒,老朽也晓得这事儿的关键,自然会看紧了老爷,断断不会让苏家得逞的。” “如此,雪儿在此谢过师爷。”冯师爷办事,沐雪放心。 “不敢当,不敢当。”冯师爷连连摆手,忽又想起一事,对李沐雪说: “对了,大娘子,你四爹李铁忠的儿子想来咱家鱼铺来帮忙,你看可还使得?” “杰哥儿?他不是才几岁么?能帮什么忙?” 冯师爷摇头,解释: “不是他,是名陈子鹏的小子,你四爹亲自来寻了老爷,我没让老爷当即答应下来。” 原来是陈寡妇先头那儿子,沐雪想起来了,当年他可把明哥儿欺负的够呛。 “他如今没念书了吗?”沐雪问。 “早没念了,听你四爹说他在街头瞧见了军哥儿在咱鱼铺子里侍弄鱼,吵着非要进咱的鱼铺子来帮忙不可。” 以前的狗蛋,如今的李志军,也满了十三岁,算的上是个小大人了,沐雪和她三婶三爹有仇,却对一向亲近她的军哥儿没什么的,她家在镇上开了鱼铺子,长年累月卖活鱼,遇上村上有人家起鱼,便帮着联系安老板做鱼买卖。 当初李家举家搬到镇上,李铁栓还是心心念念想着他的鱼塘,沐雪和安老板合计了一下便买了三间铺子开起了活鱼铺子。 军哥儿老是往鱼铺子钻,又加上沐雪爷来开了口,沐雪就将军哥儿安插在了鱼铺,两年过去,军哥儿干的起劲儿,俨然已经成了鱼铺的小东家。她爹爹当上了族长,又有冯师爷劝着,倒是去的少了。 想到以前那陈子鹏和军哥儿还有些过节呢,且军哥儿也有些脾气,不是个好惹的,且多年不走动的四爹都亲自来下小开口了,沐雪便笑着对冯师爷说: “他想去便让他去吧!只一条,他去了铺子,必须得听军哥儿的。” 想来军哥儿怕也不怎么待见陈子鹏。 又和冯师爷说了几句,便让珠儿送了师爷出门。 沐雪与冯师爷在屋里说话的时候,珠儿一直安静的站在沐雪身边,管她听得懂听不懂都不出声,也不随便插嘴问,除了有时候一根筋,也勉强算的上一个合格的丫鬟。 李沐雪也习惯了珠儿在她身边伺候,去哪儿都带着她。这次去金陵,也是珠儿跟着去的。 沐雪在金陵买的院子离曹夫子家就隔了一条街,近的很,是个两进的小院子,却是青石镇那三进院子两倍的价钱才买下来的。 可见,金陵全不比青石镇,是个正真物价高的城市。 不过,沐雪已经在金陵的钱庄偷偷存了不下五万两银子的巨款,在金陵生存是半点压力都没有的。 虽说金陵的院子沐雪每月也就来住那么一回,每回也不过是三五几天,但怎么说也是她在金陵落脚的地方,院子该置办的物件儿是一件不少,一件不差。 也买了几个仆人看宅子的,一个是看门的老大叔,一个是做饭兼扫地的婆子,还有两个机灵的半大丫头。 沐雪这人看起来娇美柔软,只看脸还真以为是那种特别好哄骗欺负的小娇娇,其实管起人来却特别严厉,给宅子里的人定下的规矩也多,当时本来是买的两个婆子,有一个婆子见沐雪常日不在,又欺沐雪和明哥儿年纪小,偏是不信邪,没几日就阴奉阳违起来,只被沐雪逮着了一回,当即也没说啥,闷声喊了顺子把专门买卖人口的牙婆子领了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也不给那婆子分辨的机会,转手就给卖了。吓得院子几人奴仆双脚发软,再不敢存别样心思。 “大娘子来了。”沐雪家的马车刚一停下,守门的王大叔便往院子里喊了一嗓子,赶紧去给搬矮凳去。 珠儿下了车,把李沐雪扶了下来,便见面前一溜儿站着家里的婆子丫头,对王大叔说: “王大叔,领车夫去马厮。”五十来岁从北方卖过来王大叔诶了一声,便和车夫一起牵着马往后门去了。 “大娘子要来怎么也不先带个信儿来?这什么都没备下来呢!”婆子赶紧凑过来,笑着说。 “家里还有些什么?”沐雪提着裙子,一边进院儿一边问。 “只有白菜萝卜,还有一口袋精面儿!”婆子跟着走,回答道。 沐雪皱了皱眉: “我不在,你们就吃这些?萍儿和香儿还在长身体呢,可别饿着了。” 一边名为萍儿的小丫头帮着珠儿手里拿着沐雪的包裹,脆生生的笑起来: “天天都有大米饭,还能吃上白面馒头呢,哪儿能饿着呀!” 沐雪回头瞅了一眼,当年买下的面黄肌瘦十来岁的丫头,如今是长高了也长胖了,但沐雪这个人可是要顿顿吃肉才吃得饱饭的呀。 几人簇拥着沐雪进了屋子,沐雪刚坐下,香儿就端了茶来给她。 “要不今晚咱做盒子吃?”婆子小心的问,她一家人死的死卖的卖,也是穷苦人家出生,节约贯了,总想着给沐雪省钱,若不是看她烧菜的手艺好,沐雪不定会买她。 沐雪喝了口茶润润喉,对珠儿说: “珠儿,拿一吊钱来,许大娘你和萍儿一起去买只肥鸡,今晚炖了吃,再买些肉,和这萝卜烧上一锅坨子肉。” 珠儿便转身去拿了钱放在婆子手中。 “香儿,去烧锅水来,大娘子这一路可吃了不少土。”珠儿见萍儿两人出去,连忙招呼香儿。 平日沐雪不在,这宅子里的几人要多清闲有多清闲,沐雪一来,所有人便围着她团团转,一刻也歇不停,大家去更觉得高兴,因为大娘子大方,只要把事情做好,她每回都要赏钱的。 因为要现去买菜,这天晚饭便吃的有些晚了。 沐雪挑了几块糯糯的鸡皮吃,又吃了几块坨子肉,一小碗米饭,便也饱了。 珠儿看沐雪吃完饭找水喝,便拍了一脑袋,懊恼的说: “大娘子,忘记让萍儿她们去徐记酒庄买果子酒了。” 金陵卖家的有好几家,她家大娘子最喜欢徐记酒庄的果子酒,每回都要喝上几杯的。 珠儿也尝了尝,淡淡的酒味里有丝丝酸甜,挺好喝的,但就是太贵了,一斤一小罐就卖一两银子呢! 沐雪自从喝过一回他家的果子酒就有些上瘾了,那酒并不醉人,专门卖给妇人和小娘子们喝的,有些像现代冲了酒精的饮料。 “没事,咱明日就去买。”沐雪刚才一直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徐记酒庄的果子酒。 第二日,阳光明媚,春风徐徐,好个郊游踏青的日子。 沐雪换了一身玉涡色的长裙,头上簪了朵翠绿,戴上一顶帷帽,垂下薄薄一层白纱,朦胧遮住了脸庞,便与珠儿一起上街去。 徐记酒庄对面二楼是一处妈妈金屋藏娇的屋子,不是那随便开门迎客的妓子,却是妈妈从小养大的金丝雀,今年刚好十四,正是花一般的娇艳。 穆楚寒便是头一个上门的客人,女子名为妙梦,弹得一手好琴,唱的一嗓子好曲儿,穆九图了个新鲜,懒懒倚在一边的小榻上,用手中的折扇拍打着拍子,吊儿郎当的斜着嘴笑。 妈妈在门外听妙梦接连唱了四五首曲子也不见停,便有些焦急,谁不晓得攀上了穆九爷就能一步登天,从此金银花不完,山珍海味吃不完。 妈妈借着上小菜的空儿,给美艳的妙梦使了个眼色。 “别光顾着唱曲儿呀,你这丫头也不喂九爷喝喝酒。” 妙梦会意,便扭动腰肢挪到穆楚寒身边,芊芊细手端起一杯酒,整个身子倒在他怀中,媚眼如丝,八酒杯凑到穆楚寒薄唇边,娇声道: “九爷渴了么?喝杯酒吧!” 穆九顺势搂住怀中的美人,狭长的桃花眼看了妙梦一眼,妙梦双颊飞起一团红晕,拿手中的丝帕轻拂在穆九胸膛,娇滴滴本想说点儿什么,窗外突然卷来一阵春风,将那妙梦手中的丝帕卷了出去。 “啊,奴奴的帕子…”妙梦惊叫一声,瞧着她那绣花丝帕从窗外飘出去。 穆九底底一笑:“别急,美人儿,爷这就给你寻来。” 穆九搂着怀中的妙梦扑倒窗台便,伸手去抓那方丝帕,似帕从穆九手指中滑过,让他抓了个空。 “爷,算了,奴奴不要了,不过一方帕子。”妙梦怕惹恼了穆九,扬起一个柔柔的笑,把小手放在穆九胸膛,听说九爷喜怒不定,有时一点儿小事儿都能大发雷霆。 她和妈妈可是想尽了办法才让九爷对自己感了兴趣,万不可得罪了他去。 穆九本也要回头,却见那方白丝帕在空中被春风裹着飘啊飘,飘到对面买酒的酒庄去。 酒庄门口那个带着帷帽的小娘子,突然伸手往风中一抓,宽大的衣袖滑下来,露出一揭雪白的小臂来,芊芊细手如葱如玉,便把那空中飞舞的丝帕握在了手中。 只见那小娘子另一只素手撩着垂下的白纱,半开。 映入穆九眼中的便一个精巧的小小下巴,一张蔷薇花瓣般饱满嫣红的小嘴,可能是那小娘子看清了手中抓住的丝帕,那嫣红小嘴轻轻弯起一个勾人的微笑。 往上却是什么也瞧不见了。 穆九那颗放荡不羁的心便有些痒痒,妙梦娇声喊了他两声也没听着,一把推开怀中的美人,想去见识一下那是谁家的小娘子,如此勾人哩! “九爷,九爷你去哪儿呀?”穆九一声不吭,踹开门就冲出去,留下莫名其妙的妙梦眼含泪水声声娇喊。 “九爷,你这是要去哪儿呀?”在外面候着的青烟看自家爷突然破门而出,惊了一跳。 “那屋里的美人不美吗?” 穆九走路如风,下得楼去,穿过了街,幸好那小娘子还站在酒庄门口。 “小娘子,这是咱家推出的新品种,名为”美人娇“,专为你们这些小娘子酿造的,喝起来又香又醇,你要不要试一试?” 李沐雪每月都要来买果酒,一买好几罐,早和卖酒的伙计相熟了,今日伙计极力向她推荐“美人娇”。 看着伙计倒了一杯出来,空气中便顿时弥漫着淡淡的果香,沐雪笑着端起酒,正要凑到嘴边,突然自己的面纱被人用扇子挑了起来。 穆九来到这小娘子身侧,勾起一个邪笑,毫无预兆的伸出扇子一挑,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水灵灵的略带惊慌的大眼睛,乌黑明亮,清澈纯良。 那小娘子似受了惊,忽的眨了眨眼,穆九觉得他的心跟着跳了一下。 “你是何人。”珠儿反应过来,要来拉穆九这个登徒子,却被旁边的青烟,一把拉住。 沐雪微微张开嘴唇,面前突然一张放大的比女子还精致些的脸庞,狭长的桃花眼盯着自己全是调戏,她脑子突然懵了,眨了眨眼,突然想起这张脸好生熟悉啊! “小娘子这是在品酒呢!”穆九挑了挑眉,眯起眼睛,把脸凑得更紧,就着李沐雪手中的酒杯,喝光里面的“美人娇。”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登徒子(下)(一更) 珠儿见自家大娘子被人当街轻薄,急的快哭了,东张西望,却见原本徐记酒庄买酒的客人全不见了踪影,那将将努力朝他们推销“美人娇”的伙计也不知何时不见了。 案台上还有一罐开封的酒坛子,空气中弥漫着丝丝酸甜酒香。 珠儿走一步,她面前的青烟就跟着走一步,如一堵人墙堵在她前面。 “你这个登徒子,快快放开我家大娘子!”珠儿没法,只得气咻咻的冲抓住李沐雪双手的穆九大喊。 青烟板着脸,盯着面前这不知死活的小丫头,威胁: “闭嘴,你再嚷嚷,把你舌头割下来。”说着,青烟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横在珠儿面前。 珠儿骇的缩了一下,眼睛里顿时蓄气泪花,伸长脖子焦急的望向自家大娘子。 李沐雪看着面前这人,不过二十来岁,眉如墨画,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揪着她瞧的那双桃花眼,含笑处自带春情。 她双手被这人擒住,心中忍不住骂娘:操!果然这种骚气的男人都有一副极为正经的皮囊。 不过是被亲了一下手,李沐雪并不觉得有什么,而且还是如此绝色美男,关键是她刚回想起来,眼前这人不就是几年前在酒楼瞧见人称九爷的吗? 当时他为个唱曲的,正把县太爷的侄儿打的哭爹喊娘,要多嚣张有多嚣张,这种连县太爷的惹不起的混世魔王,她小小一介女子,拿什么跟人家硬碰硬? 被亲了一下手,又不少块肉,李沐雪决定先忍着,而后离这混蛋远远地,千万别在遇着。 穆九握着李沐雪双手,亲了亲她手背,唇边柔软细滑的触觉,让他心里更加痒痒,抬头见她面上的纱布又垂了下来把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又遮住了。 穆九估计面前的小娇娘被自己的大胆行为给吓懵了,心里颇为得意,越加得寸进尺,把一张俊脸凑到李沐雪面前去,隔着薄纱往她耳根吹了口气,十分孟浪的贴着她脸庞轻声道: “小娇娇,告诉爷,你叫何名儿?” 李沐雪早发现这个穆九来到面前,方圆十来米的人就一溜烟儿跑没影了,如今被自己被他制住,便是连一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她飞快的转动脑子,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好的主意来脱身,咬着唇不语。 “怎么,还是个倔的?”穆楚寒似得了新玩意,也不恼,拉住李沐雪的双手并拢,用他一只大手握住,邪笑着腾出另一只手揭掉李沐雪头上的帷帽。 只见面前的小娇娘一张巴掌大的漂亮小脸就全露了出来,肌肤胜雪,眉眼如画,除去那勾人的花瓣般的嫣红小嘴,脸上一双乌黑灵动的大眼睛,清澈见底,让人不觉心动。 穆九不是没见过美人,便是那柔情似水的,清雅靓丽的,哀婉可人,形形色色,不可细数,却觉得那众多美人却没有一个有这面前的小娇娇合他心意。 穆九便是那半生寻花问柳的放荡之人,却突然感觉到胸膛那颗人心如少女怀春咚咚咚猛烈跳动起来,他不受控制的伸手摸了摸面前小娇娘的脸庞,娇嫩似水,都舍不得多用一分力气。 一颗放荡不羁的心却跳的更快,穆九自己都觉得稀奇不已,可他胸腔猛跳不止那颗心,却是半点做不得假。 这么说来,便是一见钟情了? 这般一想,穆九自己都吓了一跳。 李沐雪知道自己长得好,却也没到美得倾城倾国的地步吧? 她瞪着面前的穆九,任他摸了一把脸,见他突然愣住,飞快的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往后退开两步。 穆九嘴边还勾着坏笑,却没半点反应。 顾不上捡地上被这个混蛋掀掉的帷帽,李沐雪绕过青烟拉起被吓呆了的珠儿,提起长裙,拔腿就跑。 “哎…。你别跑啊!”青烟被李沐雪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弄的没反应过来,刚还乖顺小猫似的任九爷轻薄,怎么就突然跑掉了? “九爷,九爷?”青烟转头去唤被自己吓愣的穆楚寒。 穆楚寒把手按在胸膛,感受体内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被青烟唤醒,转头看着他。 “九爷,那小娘子跑掉了。”青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不晓得自家爷这是怎么了,小声提醒他。 穆楚寒抬眼望去,街角处,一抹玉涡色裙摆消失。 “青烟,去查查,看她是哪家的小娘子。” 见穆九一直捂着自己的胸口,青烟多嘴问了一句: “九爷,你可是有什么不适?” 穆楚寒甩了一记冷眼给青烟,甩了一把袖子,冰冷冷的说: “走,回府。” 青烟不晓得刚刚才调戏小娘子调戏的欢快的九爷,怎么突然就变了脸,他转头对身后跟着的官言和官川说: “快去查查那小娘子住在何处。” 说完,连忙小跑着跟上穆九。 穆九和青烟经过对面的小楼,那楼中的妈妈出门来,甩着帕子笑着对他说: “九爷,小女妙梦还在楼上等着您呢!您这是干嘛去了?” 穆九也不晓得自己心里如今是个什么滋味,正不耐烦这,抬脚就把凑上来的妈妈踹倒在地上。 “滚!” 妈妈不敢惹他,爬起来连忙拉住穆九身后的青烟,问道: “九爷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子的么?” “我上哪儿知道去,别是你家女儿惹恼了他!”说完,青烟也不耐烦应付这妈妈,赶紧又跟上去。 妈妈瞧着到嘴的肥肉飞了,还白白挨了九爷一脚,扯着帕子,反身上楼,就对妙梦一顿好骂。 妙梦一直倚在窗户边,看穆九爷下去调戏了个买酒的小娘子,然后那小娘子跑掉了,穆九爷却没回到她的楼上来,正心酸的流着眼泪,就被妈妈跑上来指着脑袋打骂一顿,顿时觉得委屈极了,抽泣的道: “妈妈倒怪上女儿了,女儿统共还没和九爷说上几句话呢!哪儿晓得他发了什么疯,偏要出去调戏个买酒的小娘子,别是那小娘子本来就是他养在外边的小儿,也不晓得她长的有多娇艳绝色,能让九爷心心念念的,女儿还是赶紧算了吧!” “呜呜,妈妈,女儿难道不美吗?这十来年的辛苦,妈妈都白费了。”说着,妙梦扑倒屋里的小榻上呜呜哭将起来。 原本一肚子怒气的妈妈听了,也不敢发火了,连忙上去安慰道: “好女儿,快别哭了,九爷本来就喜怒不定,你的相貌便是比那凤仙楼的头牌也不差的,快收收泪,别把眼睛哭肿了,妈妈再想办法引九爷来。” 却说李沐雪一口气不敢歇拉着珠儿跑回宅子: “王叔,快关门。”李沐雪双脚一跨进院门,便喘着气儿招呼守门的王大叔关门。 “把木拴子给我栓死了,无论谁来都不去应声开门。” 珠儿比李沐雪喘得更厉害,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许大娘见李沐雪和珠儿两个似身后有鬼追着一般跑进门,又见珠儿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了,连忙丢了手中的扫帚,担心的问。 “大娘子,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珠儿瞧着和她老娘一般大的许大娘,红了眼睛就要说话,李沐雪暗暗匀了气息,严厉的呵斥一声: “珠儿。” 珠儿便住了嘴,什么也不说。 “大娘子,珠儿姐姐,你们回来啦?!”听见声音的萍儿和香儿也过来了,笑着。 李沐雪谁也不看,黑着一张俏脸,对珠儿说: “你跟我进去。” 珠儿也不敢说什么,低着头跟着沐雪进屋去了。 “大娘,大娘子不是说去买果汁酒吗?怎么珠儿姐姐两手空空就回来了?”萍儿疑惑的问,香儿也一同望着许大娘。 她们都喜欢喝徐记酒庄的果子酒,每回大娘子买了都要分一些给她们喝的。 “别多嘴多舌,快去干活。”许大娘自觉自家大娘子有些不对劲,却猜不出来,便赶了两个小丫头走。自家捡起地上的扫帚继续扫地。 话说珠儿跟着李沐雪进了里屋,两人把门一关,心还是咚咚咚跳个不停。 “珠儿,去喊萍儿沏壶茶来。”李沐雪丢了帷帽,头发也跑的乱糟糟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吩咐。 “大娘子,您还有心情喝茶?今日的事要是给苏家晓得了,保不定就要来退亲了,往后您可怎么办呀?”珠儿急得又要哭: “早晓得,今日就我自个儿去买酒就好了,也不会遇着那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如今可如何是好?要是这事儿传回青石镇去,谁还敢娶大娘子你呀?” “大娘子要是听夫人的话,早早和苏家公子成了亲,也就没怎么多事了…。” 珠儿不安的在屋里团团转,碎碎念。 “珠儿。”沐雪被她念的头痛:“你别转了,我口渴的很,快去叫萍儿沏茶。” 珠儿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沐雪,终于住了嘴,开门去叫萍儿了。 沐雪歇了一歇,起来坐到梳妆台边,看着镜子里面那个脸色还带着惊慌失措的漂亮小娘子,双手捂着脸用力揉了揉,再看镜中,已经恢复成往日那个镇定自如的自己了。 或许今日活该她倒霉,她来金陵那么多回,每回也是要带着珠儿逛逛街的,两三年了一直相安无事。那传说中的金陵活阎王,离她的生活远的好似两个世界,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与那种危险的人物扯上关系。 李沐雪强压心中的慌张,对着镜子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发觉手指居然都有些发抖。 操!他再恐怖,也不过是个吃五谷杂粮的人!今儿她们头一遭见着面,她也没透露自己的一丝信息,且她又不是常年住在金陵。 金陵七八万人呢,他要真是贪新鲜想要寻她,也犹如大海捞针,只要她窝在宅子里,想来他也寻不着她。 像他这般喜新厌旧的色中饿鬼,几日寻不得她怕就丢开寻别人去了。 别怕别怕! 李沐雪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大娘子,茶来了。”萍儿端了茶进来,珠儿瞧着李沐雪自己在对着镜子理头发,连忙跑过去。 “大娘子,让珠儿来吧。” 沐雪便把手中的木梳给珠儿。 “大娘子,许大娘问,你中午想吃什么?”萍儿把茶杯拿过来,放了茶叶,冲着滚烫的开水,笑眯眯的问。 “让她自己看着弄点吧!”李沐雪现在哪儿有心思吃饭,挥了挥手,让萍儿出去。 等萍儿出去关了门,沐雪突然转头抓住珠儿的手,认真的看着她说: “珠儿,今日的事谁也不可说出去,晓得么?” “连夫人都不能说吗?”珠儿还打定主意家去的时候就私下让夫人赶紧把大娘子嫁去苏家。 沐雪摇摇头,盯着珠儿的眼睛: “你可晓得今日咱遇到的那个登徒子是谁?” 珠儿木然的摇摇头。 沐雪小声说: “他便是金陵百姓传言中的穆老九,人称九爷的活阎王。” 珠儿顿时瞪大眼睛,拿在手中的木梳铛的一声掉到地上,她最爱跟着大娘子去茶馆听人说书,人们茶余饭后最爱说的便是这活阎王了。 在珠儿印象中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谁惹上他非死即残,连县太爷也不敢去招惹的人啊! “大娘子,大娘子!”珠儿越想越害怕,颤着声儿眼睛眨了眨就哭了: “咱可怎么办呀?我今天还骂了他,他会不会派人来割我的舌头啊!” “莫慌,莫慌!”李沐雪没料到把珠儿吓成这样,连忙安慰她: “他并晓得咱是哪家的,咱关起门来,他找不到的。” “可…。”珠儿的眼泪啪啪往下掉,心疼的瞧着自家大娘子: “可他对大娘子你这样,又那样…。”珠儿抽泣着说: “大娘子的名声都让他给毁了,可怎么办啊!” “傻珠儿,今儿的事,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能晓得?”沐雪看珠儿就像她自己被非礼了一般,哭的伤心。 “等咱回了青石镇,就将这事儿给留在金陵,忘个干净。”沐雪说:“快别哭了,我这不是没怎么样嘛!” 不就是给亲了下小手,摸了一把脸吗?至于这样要死要活的吗? 沐雪安慰了一番珠儿,让她重新给自己梳了头,又喊了香儿端水盆来洗了把手和脸,才做到桌边去,揭开茶盖。 端起来慢慢喝一口,水温刚好。 穆九回了穆府,心情烦躁,明明是他调戏那小娘子,怎么反而如被她调戏了一般。 穆九整个一天都怏怏的歪在木榻上,一个字不说,手中拿着他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木榻手把,闭着那张薄唇,狭长深邃的眼睛不知道看向何处,神色莫测,周围全是低气压。 谁也不敢轻易靠近。 晚间,青烟得了官言官川的消息,轻手轻脚的进来,低头哈腰的对在木榻上歪了一天的穆楚寒说: “九爷,小的查清楚了,那个小娘子名叫李沐雪,是青石镇一个富贵人家的独女,她弟弟在金陵念书,每月她都要来金陵瞧他。” 青烟说了半天,不见穆楚寒有反应,忍不住掀起眼皮一看,正瞧见他家九爷勾起嘴角,狭长的桃花眼中精光一闪,便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唬得青烟感觉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青烟,摆饭!”穆楚寒想了一天,可算是想透了,管她是谁,既然入了眼,抢了来便是,等哪天厌烦了再丢开。 青烟得了令出屋,见青月和青玉正和府中住着的素娥姑娘大眼瞪着小眼,素娥身边的丫鬟手中提着食盒。 “青烟,你来的正好,这九爷到底怎么了,上午和你一起回府来,就一直在屋里没出门。”素娥妖妖娆娆扭动着身子走到青烟面前问: “奴家关心九爷的身子,特意炖了汤来给九爷喝,奴家一片好心,偏被青月青玉两个姐姐拦着不让进呢!” 说话的素娥便是这段时日最地穆九宠爱的一位,她一边说话,一边拿眼睛瞟着站在一边的青玉两姐妹。 心道:哼,什么贱蹄子,以为自己是盛京来的就瞧不上人了!不过是爷的两条狗吧了,心心念念想要爬爷的床,也不打盆水照照,爷能瞧上你们去?我呸! 青烟不理素娥,对满脸怒气的青玉两姐妹说:“爷让摆饭了,快去厨下说一声。” 素娥听了眼睛一亮,带着身边的小丫鬟就想往里挤,青烟眼明手快,伸手拦住她: “素娥姑娘,我劝你还是别进去的好,爷正恼着。” 素娥一把打掉青烟的手:“你少唬我,爷便是恼着,奴家正好进去哄哄他去。” 说着不顾青烟的劝,扭着水蛇腰一摇一摇的进去了。 青烟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自己要去触霉头,活该!” 果不然,不过一息,青烟就听见素娥害怕的失声尖叫。随即她的食盒被扔出了门,小丫鬟搀着大惊失色的素娥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穆九正眯着眼回味手指间摸上那小娇娘脸上时的触感,突然被冒失进来的素娥败了兴,怎能不发火,没当场扭断她脖子算她运气。 吃过午饭,又休息了半天,李沐雪总算是缓过一些神来,有意识的想把这事淡忘,珠儿为着李沐雪被人揩了油的事儿,哭了好半天,一双眼睛哭的又红又肿,萍儿和香儿都不敢问出来什么事。 等到晚间吃饭,珠儿的眼睛敷了热帕子,总算是消下一些了,便出来伺候李沐雪吃饭。 虽说在心里做了种种分析,沐雪觉得自己并不是那种能一下子将人迷的要死要活的,但总归是有些被穆九的名头给吓着了,只吃了小半碗饭便搁了筷子。 “大娘子。”这时,守门的王叔进了后院儿站在门口喊她。 “大娘子,外面一直有人在敲门。”他苦恼的看着你沐雪,她吩咐了不能给开门,所以他也没敢私自开门去瞧一眼。 李沐雪听了心咚得一声,珠儿也面露慌张的看向门口的王叔,紧张的一下抓住了手中的筷子。 “王叔,你好好说,那敲门的,敲的重不重?”沐雪压住心中的恐慌,又问。 王叔也被这莫名其妙的紧张气氛给感染了,压低声音说: “不重哩,每次敲三下,敲的很轻很轻。” “走,我去看看。”李沐雪突然站起身来,这应该不是穆九那种霸道作风。 “大娘子,我跟你一起去。”珠儿紧跟其后。 “我也去。” “我也去。” 香儿和萍儿直觉大娘子和珠儿从上午一回来就很不对劲,连忙也跟着站起来。 李沐雪到了门边,听那敲门声还在,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叔。 王叔这才敢开口问: “谁呀?” “我是徐记酒庄的伙计,我家老板来让我报信,烦你转告你们家大娘子一声,今儿她前脚刚走,穆九爷家的人就来问了她的事儿。” “让你家大娘子自己多注意这些,我这就走了。” 外面那人说完这几句,便没了声音。 珠儿听了如天塌下来一般,抓住沐雪的手: “大娘子,怎么办,怎么办啊,他们找上门来了。” 余下几人皆震惊的望着李沐雪,谁也不敢开腔。 金陵穆九,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和他作对绝没有好下场。 “大娘子,你…你怎么惹上了那个活阎王?”许大娘子一反应过来,也急的不得了。 “都给我住嘴。”李沐雪失算了,心中那点子侥幸听到穆九在找她,顿时荡然无存。 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对王叔说: “王叔,你去把马喂饱,给马夫传话,让他明儿个一早来赶车。” “许大娘,给我连夜烙十来个饼子,我明日一早动身就回青石镇去。” “珠儿,随我回屋收拾东西。” “对了,萍儿和香儿,我带来的皮蛋记得送到曹夫子哪儿去。” 如今只有一条路,马上赶回青山镇去,把苏明轩那傻小子抓来拜堂成亲。 却不说沐雪这一夜如何忙乱。 第二日,天将将蒙蒙亮,沐雪和珠儿主仆就上了马车,车夫往马屁股上拿鞭子一甩,马儿便飞快的跑起来。 话说这日,穆九做梦梦了一晚上的小娇娇,天一亮就迫不及待的穿戴整齐,让青烟带路,势必要把那魂牵梦绕的小娇娇弄回来。 几人来到李沐雪买的宅子门前,穆九负手站在门前,示意青烟去敲门。 青烟自小跟着穆楚寒,这种事儿也不晓得干了多少回。 当即就砰砰敲门喊了起来。 等到王叔开了门,青烟霸道的把他往边上一推,回头讨好的笑着对穆九说: “九爷,您请进。” 穆九神清气爽,挑着眉勾着邪笑进了院儿。 香儿正在院子里晒衣服,突然见进来几个衣着不凡的人,吓傻了,青烟冲她喊道; “去将你们家娘子叫出来,就说九爷亲自来接她了。” “我家大娘子,一早就离开了。”原本李沐雪教给香儿的那套谎话,香儿吓的一个字都没记住,哆哆嗦嗦就把李沐雪给出卖了。 “离开了?去哪儿?”青烟见他家九爷的脸顿时黑下来,连忙问。 “回…回青石镇去了。”香儿颤着声儿道。 穆九身边散发着底气压,他可不是个傻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胆大包天的小娇娇这是在躲着他呢! 众人只见那打头的俊美公子黑沉着脸,一脚踹飞地上装衣服的木桶,凶巴巴的狠狠道: “给我牵马来。” “九爷,还是青烟去吧,您老回去歇着,小的保证把那小娘子给你全须全尾的捉回来。” 王叔和香儿几人听了他们的对话,吓的腿软。 穆九一脚毫不留情的踹在青烟身上: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快去给我牵马。” 青烟忍着痛,不敢再劝,一溜儿往门外跑。 穆九转身如逛自己的院子,一直冷着脸走到最里面去。 萍儿眼见他要推开李沐雪的卧房,也不知怎么的了,大着胆子跑过去拦在面前: “这是我们大娘子的闺房,你不许进去。” 穆九眯了眯眼睛,盯这眼前这个勇敢的丫头,香儿连忙把不知死活的萍儿拽拉开。穆九便一脚把门给踹开了。大步走了进去。 很是简单朴实的房间,没什么特别的装潢,梳妆台上还散乱着一些发簪,绢花,看来她走得很匆忙啊! 穆九闷声不响,一个人站在沐雪的房间,四处看看,摸摸,门口的李家的众人却是敢怒不敢言,直接看这个登徒子坐到大娘子的床上去了。 萍儿气的脑袋都要冒烟儿了,还想出头,却被香儿和许大娘死死拉住。 穆九用手摸了摸光滑的被面儿,见上面绣着淡淡兰草,很是稀奇,谁也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 他就那么坐在大娘子的床上,一手拿着折扇,一手摸着大娘子的被面儿,明明是很龌龊的事儿,却硬是让人感觉不出一分恶心来,只觉得这样的男人,好可怖。 青烟把马寻了来,穆九便丢了手中的缎面被子,疾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青烟: “把这屋里的人全部给我捆了,要是他们大娘子今儿个回不来,就把脑袋砍了给我送到她家去。” 说话间,来到院门口,穆九把手中的折扇一甩,青烟跳起来接了,只见他家爷翻身一个干净利落的上马,往马肚子上一夹,浑身炭黑的马儿便飞一般窜出去。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霸道街吻(二更) 昨夜李沐雪领着珠儿、萍儿几人收拾到深夜,又编了一套谎话,和许大娘她们对了一晚上,若是那人称活阎王的穆九爷真的寻上门来,便说她去了上阳县探亲戚了。 金陵离上阳县之间有三个青石镇的路程,即便他不死心真去了上阳县寻她,这一来二回的,到时候李沐雪早就回了青石镇与那苏明轩完婚了。 李沐雪猜想那穆九爷再是荤素不禁,怕也不耐要她一没了清白之身的新妇,只是,却是便宜那苏家傻小子了。 左思右想,李沐雪实在想不到再好的法子,她一家都是白身,唯一的盼头明哥儿如今却是使不上力气,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般安排了一番,加上心中惶恐,李沐雪和珠儿主仆几乎一夜都没睡着,这坐上飞驰的马车,摇摇晃晃的,没多久两人就靠在一起睡熟了。 在金陵这地儿,穆楚寒穆九想要得到的女人还从来没有失手的,即便是盛京的老夫人听了他的这些混账事,也不过是和侯夫人一起抹一把老泪,叹息一声罢了。 与穆九争风吃醋的富家公子哥儿,将穆九托人告到盛京侯府去,穆侯爷大为震怒,派人前去金陵核实,却发现自己这个往日的天子之骄儿子,如今已然堕落到每日里正事不干一件,把时间和精力全部浪费在与人打架斗殴、寻花问柳、强抢民女的诸混账事上。 老夫人听说侯爷想派人去金陵教训穆楚寒,杵着拐当面把地跺的砰砰响,反倒把穆九的堕落怪在侯爷身上。 老夫人怒火中天说教训儿子,意思是小九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全是他这个当老子的给害的,皇帝已然封死了小九的前途,还不兴小九照着自己的性子胡闹胡闹? 老夫人不紧拦住不让侯爷派人去金陵收拾穆九,还转头就给送了两个美婢打发去金陵伺候穆九,气的侯爷差点吐血,直说,往后老九穆楚寒的事儿他是一概不管,就当没有他这个儿子。 这般一番严厉的训斥闹下来,深有同感的侯夫人便与老夫人商量开来,如今小九二十多了,家里却没得个管事的正经夫人,实在是可怜的紧。 可如今,臭名昭著的穆家老九穆楚寒,又是被皇帝下了诏书要一辈子困在金陵不得回盛京的,盛京里的权贵人家谁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若是嫁个了他,不等于是精心培养的贵女直接给费了么! 这厢身为大公主的老夫人便决定挑日子进宫去找皇帝,怎么也要厚着脸皮为她这最最疼爱的孙儿讨来一门正经的贵女做媳妇。 不说盛京如何,金陵这边,穆楚寒白衣胜雪,一张俊脸冷峻如冰,身骑黑色俊马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在金陵城外的一节管道上拦住了李沐雪的马车。 赶车的郭老头骤然见身后飞快窜出一匹上等黑马,黑马一转头就面对面拉住了他的前路。 幸而郭老头赶了三十多年的马车颇有经验,及时勒住了飞奔的马儿,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饶是这样马车也剧烈的颠簸了一下,把车厢里靠在一起睡熟的李沐雪主仆颠得一下扑倒在车厢内,珠儿头撞到木板上,沐雪的头撞在珠儿头上,两人梦中呼痛,醒了过来。 郭老头本来要骂,但见面前这俊逸非凡的男子坐在高头大马上,一副天下老子最大的臭脸,睥睨着他和他身后的马车,郭老头便瞬间怂了,没敢开口。 他默默的朝右边拉了拉马犟绳子,想从那男子右侧绕过去,不想那马上的男子看穿了他的心思,也拉着黑马往右走了两步,正好把他的去路挡住。 郭老头无法又将马儿往右赶,那天煞般的男子却又跟过来拦住他。 这般被这男子玩弄了两三次,郭老头便不知如何是好了,正巧珠儿这时掀开帘子,询问郭老头怎么停了马车不走。 郭老头苦着满是皱纹的脸,指了指前面黑马上始终冷着脸不说话的穆九说: “不是老头子不赶车,实在是这突然冒出来的公子挡了道儿,马儿没法过去。” 珠儿顺着郭老头的手一路抬头往上看去,待看清了黑马上面冷酷威严的穆楚寒,当即张大了嘴巴,发不出声音,咚得一声车厢倒去。 “珠儿,发生什么事了?”车厢中传来软糯糯脆生生的李沐雪的声音。 穆楚寒听了突然勾起薄唇邪魅一笑,整个人的气质骤然全变了,从才刚要杀人般的危险气息变为玩世不恭调谑风流模样,伸出一只脚,毫无防备的用力一脚踢像李沐雪家拉车的马儿脖子上。 马儿收了伤,扬起脖子双蹄离地痛苦的嘶叫起来,整个马车就往一旁轰然倒去。 李沐雪见珠儿探头出去问了一句,就如见了鬼一般倒了进来,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耳边只听到马儿突然高声嘶叫,身体就朝一般斜去,天旋地转之间,就感觉有一只长臂伸到她腰间,一把握住了她的细腰把她往上一扯。 等回过神,就直接对上了一双充满调戏玩味般的深邃眼睛: “小娇娇,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穆九一脚踢了李沐雪拉车的马儿,害的她整个马车都翻到在地,自己在李沐雪从车厢滚出来的时候,探身一把捞过她的身体,把她整个儿拉上了他的黑马上。 等看清面前的人,李沐雪还睁着梦眼婆娑的大眼睛,脑子有些糊涂的,不想面前这人就不要脸的低头往她耳边又吹了口气,言语之间毫无尊重。 而沐雪发觉自己正面对面和这个混蛋坐在马上。 “操!你他妈脑子有病啊!”一时没控制,李沐雪一不小心就将心里骂人的话喊了出来。 喊完之后就有点后悔了,一脸戒备的看着面前的人,听坊间传言这穆九爷似乎还真有点精神分裂,他可别一把把她脖子给扭断了呀! 如今她身缠万贯,家中父母和睦,弟弟又前途一片光明,她可舍不得早死。 如此李沐雪的气势便有些弱下来了,觉得对方这人还是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穆楚寒今天算是见识到比他变脸变的更快的人了,怀中这娇滴滴的小娘子,一捞上马的时候,小脸红扑扑的犯着迷糊,乌黑的大眼睛朦胧着一层雾水,等她瞪大了眼睛看清了自己,又瞬间从个迷糊的小可爱,变成个张牙舞爪小野猫,如今不知为何浑身的倒刺儿又收了回去,努力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来。 简直是让穆楚寒看在眼里,痒在心里,浑身上下都对她透着满意。 “你说什么,爷没听清,再说一遍?”穆楚寒低头瞧着怀中的李沐雪,眉眼一挑,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剪秋水之莹波,真是迷死个人。 李沐雪纵有千言万语堆积在喉咙,想要骂他个狗血淋头,却也一时不敢妄动,努力压制心中的怒火,抿了抿唇,不语。 穆楚寒见李沐雪红润饱满的唇瓣就如花瓣,突然低头在上面一吻,然后仰头放肆大笑: “小娇娇,从今儿起,你便是爷的人了。” 话一说完,一直扶住李沐雪腰身上的手用力把她身子往自己胸膛上一按,一手挥动马缰绳,双脚一夹马肚子,高大的黑马便如一阵疾风往金陵城的方向跑去。 李沐雪根本没来的急反应,整个脸就被粗暴的按进了穆九的胸膛,紧紧贴在他胸口,半点动弹不得,只听耳边呼呼的风声,和穆楚寒这个混蛋胸膛内咚咚咚有力的心跳声。 穆九的马进了城,正是城中人潮涌动的时候,大街上处处是人,阻碍了穆九的马前行。 见马速慢下来,沐雪努力想抬起自己的脸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却被这人死死把脑袋按在胸膛,半点动弹不得,终于忍不住对他说: “穆九爷,您松松手,我快不能呼吸了。” 说完,沐雪就感到脑后禁锢她的大手松开了,她深吸一口,抬起脸,正对上穆九那深不见底自带风情的桃花眼,只看他俊脸又凑过来,低着嗓子问: “小娇娇,你知道我是谁?!”他可从来没给她说过自己是谁。 李沐雪飞快挪开与他对视的眼睛,张了张嘴,一时脑子有些发懵,懵过之后又飞快的转动起来,她要怎么接话才好。 不过几秒之间,李沐雪刚决定装傻,就突然被面前的穆九爷用手指抬起了下巴,听他邪笑着说: “想来小娇娇也是爷的爱慕者之一,爷这还没开始介绍呢,你就把爷刻在心里了。” 脸皮真的有够厚!沐雪摆动自己的下巴,却没成功。 穆九觉得自己真是爱透了眼前这小娇娇要怒不敢怒,瞪着明亮的大眼睛,微微张开小嘴的模样,也不顾是在大街上,直接把她脸掰过来就咬住她的唇瓣,霸道的吸允起来。 “哟,你们瞧,那不是穆九爷吗?” “天啊,他在干啥呀?” 好一出闹市恶霸霸道强吻民女的好戏,街上的众人不禁在心中为穆九爷放荡不羁高呼。 “那小娘子是哪家的呀?都看不清楚脸!” “啧啧,瞧那身段儿,少的了一个美人,要长的不美,能被穆九爷瞧上?” “说的也是,听说穆九爷府里的女人个个美得赛过天仙,寻常眼神怕是入不了九爷的眼……” 却说穆九爷打马一路拥吻着沐雪穿过整个金陵城,终于来到了恢弘气派的穆府。 李沐雪觉得脑中有千万头草尼玛踏过,大口大口的吸气,擦了擦被披着一副好皮囊的混蛋吸允红肿的嘴唇,要是手旁有刀,她真想扑上去在他心窝插两刀。 操,她十五年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还被人当猴似的从城东一直瞧到城西! 即便她脸皮再厚,李沐雪此时都觉得双颊一片滚烫,一半是被气的,一半是被羞的。 “来,下来,要爷抱你进去,还是你自己走进去?”穆九望着双颊绯红,赌气一般在马上不下来的沐雪,舔了舔颇为性感的薄唇。 他看上的小娇娇,果然味道不错。 沐雪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脸色,想来跳下马去,却突然发现身下这黑马异常高大,她坐在马背上至少离地一米五,她跳下会不会摔断腿? 看马上的小娇娇一副要下马,却害怕的模样,穆九勾了唇一笑,跨了一步上前,伸出双臂直接揽过马上的沐雪把她抱了下来。 沐雪被他吓到,轻声惊呼一声,待双脚踩在地上,马上本能的推开面前的穆楚寒,退开离他一米多远。 穆楚寒感觉自己被嫌弃了,瞬间冷下脸来,周围的气压低下来。 “穆九爷,我的马车惊了,感谢你一路相助,小女子这便告辞了。”才刚还春风满面的笑的风流,怎么突然就变了脸,倒像谁欠了他八佰两银子似的,沐雪硬着头皮扯出一个笑,这般说了一句,就赶紧转身往大街上疾步快走。 穆楚寒眯了眯锐利的眼睛,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竟就这样看着李沐雪跌跌撞撞的越走越快,越走越远,等到瞧不见她身影了, 穆楚寒用修长白玉般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回头看着门口听见响动出来迎他的官言,问: “爷有那么恐怖吗?她为什么都不愿与我亲近?”至今为止,只要他穆九看上的女人,哪个不是哭着喊着想进他府里来? 官言抬头瞟了一眼神色莫测的穆楚寒,这个名为李沐雪的小娘子还是他和兄弟官川一起去打听的,她的事情官言可比自家九爷清楚的多,想了想,官言小心翼翼的说: “九爷,这位是正经良家的小娘子,家里在青石镇也是首屈一指的,想来比别人要娇俏些,性子也有些被家里给贯坏了。” 官言斟酌着言辞说: “怕不是寻常九爷身边那些女人能比的,九爷想要她的身子容易,怕是想得她的心就有些难了。” “你倒是懂的多。”穆楚寒仔细想了想,发现官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个他一眼看进眼里的小娇娘别看长得娇娇巧巧,水灵灵的,年纪不少心思到也不少,要是寻常小娘子被他这见了一面就掳到马上强吻了一路,怕早就吓得哭天抹泪了。 瞧瞧她才刚要离开的借口,说的多漂亮,明明晓得是他劫了她的道,她却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不吵不闹,自己寻了个借口就溜走了。 穆楚寒眯了眼睛望了望李沐雪消失的那条街道,忽然邪笑一声: “这人我要,心我也要!” 说完把马缰绳扔给官言,抬脚往府里走,一边走一边问: “青烟还没回来?” “九爷,青烟大哥还在那处宅子,想来以为爷是要先去那处。”官言小跑着跟着穆楚寒往里走。 “去,让青玉收拾一间上好的院子来,各种好的贵的都给我摆上布置起来,今晚,爷就派人把人接过来。” “是,九爷。” 等到官言找到青玉这般一说,青玉秀气的小脸白了白,忍不住低声叫骂: “不知又是那处的狐狸精,一个个的全都盯着九爷,见了人就往上扑,我呸,真是贱骨头,下烂货。” “哎哟,姐姐小声着点儿。”官言见青玉生气,连忙左右看了看,拉着她小声说: “这次这个和以往的可都不一样,九爷不过是偶然见了人家一面儿,就心心念念的寻去了。” 官言把这事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倒是觉得李沐雪并不想招惹他们家九爷呢,而且还有心避着九爷,不然怎么会连夜收拾东西跑回青石镇去。 他把心中的想法给青玉一说,青玉气的面红耳赤: “你懂个屁,这还不是这些骚狐狸惯用的把戏,看来这位不简单啊,一手欲擒故纵把咱九爷都耍的团团转。” 官言见青玉真的生气了,也不敢说话,只在心里道:那是要九爷自己个乐意让她耍呀! 气归气,九爷的吩咐青玉却不敢不做,只是心中却始终扎了一根刺,不舒服。 晓得九爷在屋里喝茶,青玉掀了帘子进去,脸上看不出半点怒气,微笑着问: “九爷,眼下,咱这宅子里就只剩一处小院了,却是有些偏僻,不知九爷是要为哪位姑娘准备呢?也不晓得会不会委屈了她。” 青玉把姑娘两个字咬的要重些,在这个朝代正经人家的闺女都是称作娘子的,只有那烟花之地,那见不得人地方出来的才会让人叫姑娘呢。 青玉之前就从官言口中晓得李沐雪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却还是如此这般说,便是有意践踏李沐雪了。 穆九抬眼凌厉的看向青玉,突然把手中的茶杯朝她砸去: “把你那些小心思给爷收起来,嘴巴给爷放干净点,你们谁要是委屈了她,看爷不揭了你们的皮。” 说话间,穆九把眼睛从青玉又转向青云,两人看穆九突然发火,连忙跪下来。 “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有意的,九爷息怒。”青玉耍小聪明,耍到了刀口上,吓的一张脸煞白。 “九爷,青玉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你可别气坏了身子。”青云为青玉求情。 “我问你,你刚说府里没有合适的院子了?”穆楚寒盯着身上还滴着茶水的青玉,冷冰冰的问。 青玉这回老实了: “九爷,这些年府里一共进了八个人,好院子都给她们占光了,余下的哪一处,的确是有些偏远破旧了。” “如今是那处院子最好离爷最近?”穆九问。 “便是素娥姑娘住的枇杷园。” “叫她搬出来,腾出来重新收拾布置一番。”穆楚寒直接了当的定了。 “可…。”青玉有些为难的抬头看着穆楚寒。 “还有什么问题?”穆九脸又沉了一分。 “没问题,九爷,奴婢和青玉这就去布置。”青云拉了拉青玉,不让她说话。 等到穆楚寒冷冷嗯了一声,两个大丫鬟才退了出来。 “妹妹,你是糊涂了吗?还敢当面顶撞九爷了,你是不是闲命活的太长?”青云一出门就将青玉骂了一顿。 青玉有些愣愣的,对青云说: “姐姐,那素饿那般受爷宠爱,便是价值千金的步摇,盛京送来的无价的猫眼儿,她一开口,九爷就送去了,如今才不过一个多月,爷怎么就舍得让她为个只见了一面儿的新人腾屋子?” 青云用手拂了拂青玉身上的茶渣滓,叹了口气道: “咱家九爷是什么人你还看不明白么?” “我早就劝你收了那妄想,九爷便是天底下最最凉薄无情的人了。” “你只瞧他从盛京来金陵这些年,盛京年年都送东西过来,你可曾见过这位有回过礼吗?” 青云小声道:“咱这位是个对自己的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主儿,你能期待他能对谁用一用真心?” 说着,青云拉着青玉的手去给那素娥传话去了。 且不表穆府素娥听了青玉姐妹的话,是如何吵着闹着不愿意搬家,只说李沐雪一路小跑回了金陵的院子,只听院外静悄悄的,一点儿响动都没有。 她吱嘎一声推开院门,门没栓。 院子里晒了一半的衣服,地上倒着还装有衣服的木桶。 她本想喊一声王叔和许大娘,却突然一个激灵,有了不好的预想。 她当时离开的时候和许多娘她们都窜好了谎言,可是那混蛋穆九爷还是那么快就找到了她,想来是跑她家里把许大娘萍儿她们折磨了一番,不然以她们的忠心应该不会那么快就说了实情出卖了她。 只听说那穆九杀人如麻,县太爷也是不管的,他该不会一生气就把她家里的仆人全都杀了吧? 这样一想,站在大太阳底下的沐雪觉得后背一阵发麻发冷,也顾不上那么许多,赶紧跑到堂屋推门。 “大娘子,呜呜,大娘子…。” 沐雪一推开门,只见她家的丫鬟婆子,看门大叔全部被五花八绑扔在地上,旁边听见门推开的青烟一下站了起来,他还以为九爷会先到这里来,所以一直在这儿守着。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进府 青烟站起来,只看见李沐雪一人进门,身后却不见他家九爷。 李沐雪急冲冲进门只一眼就看清了形势,跟在穆九身边的那个随从带着三五个人正在她家堂屋守着呢,再看全部被绑着坐在地上的许大娘几人,虽眼睛都红红的,却也没受什么皮外伤。 幸好,幸好。 她还以为一进门进来会看见一地尸体呢! 现在就剩青烟和李沐雪大眼瞪小眼了。 “这位公子,可否先给我家下人松松绑?”沐雪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眨眨眼,装的一脸无辜可怜。 青烟连忙避开她的眼睛: “我名青烟,小娘子直接叫我名字就行。”在九爷的女人面前充公子哥儿,还嫌死的不够快?青烟直觉自家九爷对面前的这位颇为不同,语气便尊重了些。 “我们家九爷呢?” “你家主子已经家去了。”沐雪扶起地上的许大娘,又把王叔扶起来。 青烟转头看李沐雪淡定的把地上的下人一一扶起,朝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小子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什么话也不说,两步过去把许大娘几人身上的绳子砍断。 “大娘子…。大娘子你没事吧?”许大娘和萍儿香儿马上围着李沐雪,红着眼睛,担心的把她从头到脚看了几遍。 沐雪摇摇头,镇定下来,回头见青烟几人还呆在屋里不走,便问: “几位还有什么事?” 青烟没得穆楚寒的话,哪儿敢离开半步,要是这小娘子再耍什么花招,跑掉了,他去哪儿寻啊? “小娘子和咱家九爷一起回来,怎么没去穆府?” “我为什么要去你们府上?”看青烟说的理所当然,沐雪深呼一口气,不动神色开始胡说八道: “我的马车在城外翻了,辛得你家九爷相助,我已经谢过他了,如今当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青烟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可看这小娘子神色却不似作假,又想难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九爷失了对这小娘子的兴趣? 沐雪一双雪洗般的眸子特别的清澈,让人看起来无辜纯良,忍不住就要相信她的话。 “小娘子,今日青烟多有得罪,你多包涵,既然九爷回府了,咱这就告辞。”青烟似被沐雪骗过,说着带着几人呼啦啦出院子去了。 几人出了院子,青烟却停在了沐雪家院子所在的巷子口,身后一个小子疑惑的问: “青烟哥,咱不回府了?” 青烟一脚给那小子踹去,却没用力,瞪着眼睛,没好气的说: “回什么回,那小娘子说什么你都信?” 几人都停下来看着青烟,青烟朝静悄悄的巷子望了一眼,便靠在墙壁上,指着刚才被他踹的小子说: “明路你回府去瞧一眼,看九爷在府上没有,要是在就去回九爷,说这姓李的小娘子已经回来了。问问九爷要如何办?” 明路今年不过十三,因长了一双月牙般的眼睛,相当讨喜,本人又会来事,脑瓜子也聪明,便在一众小子们拔了尖儿,青烟去哪儿都乐意带着他。 可他也从没有单独和九爷说过话,心里不免有些害怕。 “青烟哥,要不我在这儿守着,你回府去问九爷吧,我这…。怕是九爷都不认得我呢?”明路眼睛弯起来,讨好的说。 “个小兔崽子,瞧你那点出息,给你机会露脸,你还怕上了,九爷能吃了你呀?” 青烟恨铁不成钢的的看着明路,想了想还是说: “不行,那小娘子心眼多着呢,还是我亲自守着,你要实在憷九爷,就把话带给青云姐姐,让她去问九爷。” 明路听了顿时松了口气,掉头就往府里跑。 明路回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青云,抓了个小丫鬟来问,才晓得青玉青云正领着人收拾枇杷园呢,说是九爷在外头又相中了美人,今晚就要去接人来府上住。 听小丫鬟这么一说,明路又一溜烟儿外门外跑,心道:还是青烟哥懂九爷的心,往后他还要多向青烟大哥学着点呢! 王叔看青烟几人出了院门,赶紧就把门给关死了,然后拴上木栓。 李沐雪这被穆楚寒掳到马上飞奔了一路,头发早就散了,衣裙也皱皱巴巴的,重要的是她那又红又肿的唇瓣,让人看了不免要多想。 许大娘和萍儿香儿三人抱着李沐雪大哭了一场,而后许大娘看着她这身狼狈样儿,顿时心里就道坏了。 萍儿和香儿两人年纪小,看着大娘子回来,又几句话打发走了那些灾星,又听大娘子说珠儿应该没多久就能到了,便把一颗心放下了肚,高兴起来。 许大娘是过来人,跟着大家一起哭过一场后,便有些担心的看着李沐雪,却又不好开口问,只拉了香儿到: “别哭了,快去给大娘子烧锅热水去,让大娘子洗洗霉运。”说完眼睛还望着沐雪红肿的嘴唇。 等到香儿烧好了水,珠儿不在,便由萍儿伺候沐雪沐浴,洗好洗好之后换了干净衣服,许大娘在房门口探了个脑袋,瞧见萍儿在房里给沐雪擦头发,便笑眯眯的进去问: “大娘子可想吃点什么?昨个儿忙乱了一天,今儿也没来得及去买菜,大娘子点两个菜,我这就上街去买。” 沐雪表面镇定,心里却乱糟糟的不能平静,望着镜子中自己被穆楚寒吸允破的嘴唇,说: “买一尾鱼吧,珠儿喜欢吃鱼,呆会儿她回来了正好给她压压惊。” “大娘子对珠儿姐姐真好。”萍儿不禁羡慕。 沐雪手中把玩这一朵嫣红珠花,上面几颗滚圆的小珍珠,摸起来滑滑的: “珠儿这趟跟我出门受苦了,指不定脑袋摔多大个包呢!” 她倒是在跌出来的时候被穆楚寒给掳上了马,珠儿那丫头肯定是摔的不轻。 “那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给珠儿姐姐看看啊?”萍儿听沐雪说了缘由,便为珠儿担心起来。 “哪儿有那么金贵了,即便是摔个包,养两日就散了。”许大娘瞪了一眼萍儿,闲她多嘴多舌。 沐雪挥挥手,让许大娘去买菜,如今还不晓得那混蛋穆九会不会放过她哩,不宜大张旗鼓的领珠儿去医馆,她心中计较了那么久,还没想出一个法子来。 等到许大娘卖菜回来,正巧遇着了哭哭啼啼一路往家跑的珠儿,许大娘告诉她沐雪正好好的在屋里擦头发,珠儿跑回去推开房门瞧见沐雪坐在镜子旁,萍儿正给她梳头,忍不住哇的一声又哭了。 “大娘子,你可吓死珠儿了,珠儿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呜呜…。” 珠儿扑在沐雪双腿上,哭得喘不过气,萍儿手中拿着梳子,有些发呆,回过神就劝道: “快别哭了姐姐,大娘子刚换的裙子呢,别给哭脏了。” 沐雪摸着珠儿的脑袋,毕竟是跟着她几年的人了,日日在一处,又没有一处不尽心的,她摸到珠儿后脑勺上一个肿起的大包,把她拉了起来,关心的道: “怎么摔了那么大个包,快让香儿拿热帕子来捂一捂。” “大娘子,珠儿皮厚,不痛的。”想着夫人临行前还千万交代了要好好照顾大娘子,可她竟然让大娘子在光天白日之下被人掳走了。 “怎么能不痛。”沐雪对萍儿说: “去叫香儿端盆热水来,再那块干净帕子。” 萍儿应了,放下木梳出去,还没找着香儿,就被许大娘一把拉住。 许大娘把萍儿拉到厨房,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问她: “你伺候大娘子沐浴,可有发现什么不对?” 萍儿莫名其妙,揉了揉被许大娘拉痛的胳膊道: “没有啊,什么不对?” 许大娘又把声音压低些: “大娘子身上有没有…。一些奇怪的红印子?” 萍儿努力的想了想,摇摇头:“大娘,你今日好奇怪呀!” “真没有?” 萍儿还是摇摇头,疑惑的反问: “大娘,你问这些干嘛?” “没什么,我想着大娘子这遭受了罪,嘴皮都被摔破了,身上不晓得有没有伤到,就多嘴问一句。” 沐雪对萍儿和香儿说她红肿的嘴唇是给摔的,两个小丫头就信了,许大娘明眼一看就知道是给男人啃的,怎么会信,不过大娘子不愿多说,她也只能暗中着急,不敢去问。 如今听萍儿这么说,想来那穆九爷也没干出那种缺德事来,许大娘倒放心了。 几人吃过了饭,珠儿后脑勺的包也消了一些,郭老头把马车摇摇晃晃赶了回来,珠儿便去把包裹给拿了进来,对沐雪说: “大娘子,郭大爷说车厢给摔坏了,怕是不能用了,要找人来修呢!” “你给郭大爷拿银子去,让他买个新车厢装上去,另给他两吊大钱,今日他也受惊了。” 沐雪已经从许大娘口中晓得她们家巷子口一直有穆九爷家的人守着了,想来她也跑不出去,不免有些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珠儿拿了银子去给郭大爷买新车厢,郭大爷接过沐雪赏的两吊大钱,对珠儿说: “珠儿你去告诉大娘子,今儿个发生的事儿,老头子眼睛瞎了,全没瞧见。” 珠儿回去将话学给沐雪听,沐雪苦笑一下。 都到这时候了,郭大爷还为她名声着想,他们却不晓得穆九那个混蛋在大街上,当着全金陵人的面儿,把她按着吻了一路,她哪儿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沐雪想不出法子,正坐在凳子上发呆,许大娘又进来问: “大娘子,这原本今日是要给曹夫子送皮蛋去的,如今耽搁了,今日还送不送去啊?” 沐雪回道: “等一会子再送去吧,现在正是明哥儿他们午休的时间,别打扰夫子了。” 许大娘应了。 珠儿等许大娘出门,一只手用热毛巾按着后脑勺,问沐雪: “大娘子要跟着去曹夫子家瞧明哥儿吗?夫人给明哥儿做了几身衣裳,明哥儿看了肯定高兴。” “不了。”沐雪摇摇头,没什么精神:“让香儿拿上衣裳和许大娘一起去吧。” “大娘子,你是怎么了?还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珠儿给你出出主意。” 沐雪看着面前的珠儿,叹了一口气道: “珠儿,你觉得那姓穆的会那么轻易放过你家大娘子我吗?” 珠儿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的问:“可…可…他不是放大娘子回来了吗?” 沐雪把自己心中的担忧说给珠儿听,珠儿听到沐雪说如今她们家巷子口还一直有穆九爷的人守着,便吓呆了。 “要不,咱去找找曹夫子,夫子读了那么多书,肯定有办法的。” 如今马车也坏了,又有人监视着,逃走是不可能了,但沐雪更怕连累了明哥儿,他是她今生翻盘的唯一机会: “不能去,曹夫子一个教书怎么能斗得过这活阎王,没得让他和明哥儿跟着担心,还连累了他们。” “那咱去找县太爷,让他出面给说说情去。”珠儿越想越觉得可行:“如今大娘子和苏家公子定了亲了,和苏家大小姐也是亲戚,她怎么能看着自己弟妹受欺负呢?” 苏家都是些什么人,那苏家大娘子又是什么人,沐雪不是不晓得,全都是有利益就往身上靠,没利益就往身外推的,若当县太爷奶奶的苏家大小姐要是晓得此事,指不定还会让苏家老爷和她们家退了亲,亲自把她送到穆九爷府上去,好讨他欢心呢! 真是风水轮轮转,这两年来李沐雪时时刻刻想着法子想和苏家退亲,苏家确是时刻催促着两人成亲。 如今,若是她被穆九爷轻薄了的事儿传回去,怕是想着法尔要退亲的人就变成了苏家了,而她李沐雪倒成了哪个巴着苏明轩不放,巴不得马上成亲,好摆脱穆九爷的人了。 沐雪在屋里苦恼,青烟得了明路的信儿,顿时眉开眼笑,他就说九爷对着小娘子上心了吧,幸好他聪明死死守着,没让那小娘子跑了。 如此,大家也就晓得这巷子里宅院的李姓小娘子,穆九爷是势在必得了,便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守在巷子口,只让进人,不让出。 青烟把蹲守监视的活儿丢给明路,这才回府去见九爷。 青烟这一路走来,见一连串的丫鬟,托盘端着些精致摆件往枇杷园去,心中不免啧啧,看爷这番大手笔折腾,想来对这个小娘子很是看重,他不免加快脚步。 “九爷。”来到屋里,青烟小声喊道。 “回来了?”穆楚寒懒洋洋的歪在榻上,看了一眼青烟:“怎么样啦?” 青烟一下有些发愣,不晓得穆楚寒问的什么,等抬头对了眼自家爷冷峻的俊脸,才恍然大悟: “爷是问李家的小娘子吗?” “废话!” 青烟清了清嗓子,讨好的说: “小娘子自回了院儿,不哭不闹的,照常吃饭睡午觉,又差了她家婆子给姓曹的夫子送礼,便是隔壁巷子的曹仁敬老先生。” “听说她家小弟跟着曹仁敬念书,今年十二了,那小公子十岁就过了童试,考上了秀才,跟小娘子一样是个顶聪明的。” 跟了穆楚寒那么多年,青烟自然晓得他喜欢听什么话,女人,在他还稀罕的时候,便是她家的一条狗都是顶好的,若是哪天九爷厌弃了她,便是哪儿哪儿都不好了。 如今青烟连着沐雪的小弟一起夸起来,九爷的嘴唇果然裂开笑了。 只听看九爷眯着桃花眼,满面春风,说: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瞧上的人,自然家里头的人都是好的。” “这样,她弟弟能十岁考上秀才也算有些脑子,拿我的帖子送他到琼州鹿山书院去念书去。” 天,琼州是江南最富饶的地方,鹿山书院更是集中了大半个江南的才子,能进去里面念书的既要自身聪明过人,还要家世了得才行,这鸟不拉屎的青石镇出来的一个穷小子也能进鹿山书院去念书? 青烟深吸一口气,抬头愣愣的望着他家爷绝代风华的一张俊脸,不免心中吃惊,掰起手指算来,他家九爷也不过见了那李家小娘子两面,认识了两天,这人都还没进府呢,九爷就给了那么大个恩惠? “九爷,这…。”青烟有些结巴的说: “李家那小公子听说有些奇怪。”青烟咽了咽口水,如实说: “具官言说,那个小公子经常一天都不说一句话,一个月也说不了两句,只会点头摇头,这冒然送去鹿山书院,怕是有些不妥吧?” 那鹿山书院的才子向来瞧不起人,要是这小公子在那儿受了委屈,向他姐姐一告状,他姐姐再给九爷吹吹枕边风,最终怕是要怪在他身上呢! “哦?”穆楚寒来了兴趣,直起了身子,眼中带着玩味盯着青烟: “这倒稀奇了,这还有人能一个月不说话?不会是个哑巴吧?” 青烟感觉自己已经在冒汗了,脸色谄谄的。 “我倒是真想瞧瞧。”穆楚寒今儿心里高兴,也不为难青烟了,笑着说: “等把那小娇娇接到府里来,往后再说她弟弟的事。” 一说起那小娇娇,穆楚寒又觉得有些抓心抓肺的了,迫不及待的问青烟: “去问问青云屋子收拾好了没,爷酉时就派人去接她去,对了,你去吩咐厨下今晚做些好吃的,爷要好好给小娇娇接风。” 瞧着自家九爷说的眼带春风,青烟应下感觉去传话。 这一下午都没什么动静,沐雪虽没放松警惕,但却也以为穆楚寒可能会像那些风流公子哥儿一般,要和她斗上几个回合,渐渐收服她的心,不料刚一到酉时,许大娘还领着香儿在厨房宰鱼,就听了外面砰砰的敲门声。 王叔开了门就见打头一个漂亮的小娘子领着两个婆子进门了,门外停着一顶小轿,两个轿夫,轿子旁边守着四个小厮。 王叔被这阵仗吓住了,没来的及拦就让那打头的漂亮小娘子带人进屋去了。 沐雪和珠儿在屋里说话,青云带着两个婆子娉娉婷婷的走进屋,眼睛飞快的扫了一周屋子,眼睛就落在凳上坐着的沐雪身上。 好一个漂亮的小娘子,水灵灵白嫩嫩的,什么也不做,看了就招人心疼,难过九爷迫不及待要抬她进府。 青云心中惊呼沐雪的美貌,脸上带着得体的笑: “李家小娘子,奴婢青云,是九爷派来接小娘子过府的。” 沐雪站起身来,却不怕这婢女,脸色一沉,冷冰冰的说: “这位姐姐怕是走错了门,我并不认识你口中的九爷,珠儿,送这位姐姐出去。” 珠儿原本吓得腿有些发软,却见自家大娘子绷着脸,鼓起勇气走到青云身边,青云一个眼色,旁边的婆子就上来把珠儿拉开。 青云上前一步,脸上的笑一丝没变: “小娘子莫怕,咱家九爷最会疼人,往后进了府你就晓得了,如今还是快快上路,别让九爷等久了。” 沐雪冷笑一声,没想到这姓穆的混蛋那么心急,这就上门来抢人,扬起下巴,眼神不禁凌厉起来,刀子似的刮在青云清秀漂亮的脸上: “回去回你们九爷,他的好意我受不起,家中已经为我定了亲,让他趁早寻别人去!” 本来这趟是该青玉来的,可青云一向晓得妹妹青玉对九爷的心思,怕她和九爷新看上的小娘子呛起来,这才替了她来办这差事,没想到这娇美的小娘子竟真的不愿意进府去。 青玉一时被沐雪的气势压住,愣了一秒,不敢耽误了九爷的时辰,也不好开口得罪了她,便看身边另一个婆子,那个婆子上前一把把沐雪整个抱起来就飞快的往屋外走。 另一个婆子也放了珠儿,跟着走。 沐雪忍不住尖叫一声,在那婆子身上努力挣扎,不想这婆子力气大的很,根本挣脱不了。 许大娘这萍儿三人听见沐雪的叫喊,跑出来就要阻挡,却被另一个婆子一一掀翻在地上。 珠儿眼看着沐雪被那婆子塞进了轿子,苦着跑出来拦,也被婆子给抓住。 青云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对珠儿说: “你是小娘子的贴身丫鬟吧?” 珠儿红着眼睛狠狠的瞪着面前的青玉,青玉叹了口气,道: “你也跟着来吧,往后不过是换了个地儿服侍你家主子。” 说完婆子也不去拦珠儿了,珠儿跌跌撞撞的跟着轿子跑去。 萍儿几人爬起身来,要出去,却见门口留着两个小厮,拦着不让她们出去。 其中一人便是明路,他说: “全金陵多少小娘子想当咱九爷的女人,你家主子被九爷瞧上那是她的福气,也是你们的福气,还哭什么哭,都给我进去。” 沐雪叫了几声,便住了嘴,闷声坐在轿子里,拉了拉那个婆子扯皱的裙子,抿着嘴,眼睛发着阵阵寒光,真把她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和那混蛋同归于尽,也算是她李沐雪为金陵的小娘子们除了一个恶霸,做了一件好事。 有了这般破罐子破摔的打算,她反而不害怕了。 “九爷,来了来了。”青烟瞧见了轿子进府,连忙跑去给穆楚寒报信。 “让人直接把轿子抬到枇杷园去。”穆楚寒一转身,啪的收了手中的折扇,眉眼飞扬,春风得意,对青烟说: “把晚饭也摆到枇杷园去。” 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大步朝枇杷园走去。 只要九爷高兴,青烟也高兴,连忙去找青玉让人摆饭。 却说沐雪一下轿,面前就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院子,旁边站了两个十七八岁的丫鬟,也不知道该喊这位什么,直接含糊的跟着喊了声小娘子。 “小娘子,奴婢雨竹,是九爷派来伺候您的。这是枇杷园,往后就是您的园子了。”穿绿裙子的丫鬟最先开口,长了一张圆脸, “奴婢半芹,也是专门伺候小娘子的。”另一个矮一些的绿裙丫鬟朝沐雪福了福身。 “还杵着干嘛?不扶你们主儿进屋?”青云见沐雪这一路都冷着脸不语,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招呼两个丫头。 正说话间,穆楚寒就带着一阵风走来了。 他什么也瞧不见,一眼就瞧见了那半低着头的小娇娇,正俏生生的立在园子门口。 穆楚寒心中大喜,走过去一把将沐雪抱起来,往里面走,哈哈大笑两声。 留着原地的青云几人互相望了望,九爷何时这般轻狂了啊? “还不进去伺候着!”青玉推了一把眼前的雨竹,雨竹和半芹这才赶忙进去。 珠儿还没来得及和沐雪说上一句话,就将自家大娘子被个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抱进了屋,心中又急又怒,就要往里面闯。 青云一把拉住她: “这位妹妹,你先去收拾一下,等我回禀了九爷,你再进去伺候,说着就让婆子捂着珠儿的嘴把她拉下去了。” 穆楚寒抱着沐雪几步走进屋,自家坐在凳子上,也不放她下来,让她坐在自家大腿上,把她娇小的身子搂在怀中,性感薄唇在她耳边亲了亲,低声调笑: “分离了半日,可有想爷?” 如此这般熟络亲密的语气,哪儿像府中传言只认识了两天见过两次的的样子,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半芹和雨竹两人,飞快的低下头,默默退了出去。 暧昧的语调,暧昧的气息,又是如此一张绝世美颜,幸好沐雪头脑够清醒,猛然扭过头,把后脑勺留给了穆楚寒,脸上却不禁微微发烫。 沐雪心中又急又羞又怒,却无计可施。 想她奋斗了这些年,好不容易房子、车子、票子全有了,可不是来给人当小妾的,哦,不是小妾,充其量勉强算是个姘头吧,这叫她如何甘心? 只是如今怎样才能摆脱这个死不要脸,又暴躁变态的混蛋? 穆楚寒怀里抱着美人软软的身子,正想偷亲个小嘴,不防啃了一嘴头发,正待发货,却见怀中娇滴滴的沐雪突然主动回过头来,对他眨了眨眼睛,双眼波光粼粼泛着笑,用懦懦的声音对他说: “爷,你吓着我了。” 说话间,便不动声色的用手去掰穆楚寒搂在她腰间的手,没掰动,反而让腰间的大手又紧了几分。 “这青天白日的,我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爷既然喜欢我,竟是连这点体面都不给我么?丫鬟婆子没瞧见了,我都没脸出门了。” 沐雪假意可怜巴巴的望着面前的穆楚寒求道。 穆楚寒坏笑,用手捏起沐雪小巧的下巴: “这是爷的府里,谁敢说三道四,看爷不把她舌头给拔下来喂狗!” “乖乖的,给爷抱抱,爷自昨儿个一见娇娇,便是把一颗心都给丢了。” 说完便要去亲沐雪的唇。 沐雪心里恶寒,把脸撇向一边,让穆楚寒的唇落到她白皙水嫩的脸颊上。 “爷,我饿了,咱先吃饭吧!” 这几次三番的,穆楚寒再看不出来沐雪是在假意迎合,便是傻子,若是按他的脾气,肯定是马上就把人给扔出去打一顿的,不过,谁让这小娇娇从头发丝到指甲盖儿,都是怎么看怎么合他心意! 哄哄她也无妨! “也好。”穆楚寒盯着怀中沐雪雪白的脖子,往下却被鹅黄色衣领给遮住了,他眯了眯桃花眼,调笑道: “先吃饭,爷再吃你。” 沐雪对上他深邃满含春色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碜,这个人,他不会是精虫上脑了吧? 她这般想着,就见穆楚寒突然冷了脸,朝外面喊了一声: “摆饭!” 打头的还是青云,带着雨柱和半芹还有另外两个不认识的丫鬟,一声不出的如行云流水,就把面前的桌子铺满了菜。 青云拿了筷子给穆楚寒不菜,见他瞟了一眼蟹黄鲜菇,便夹了一筷子放在他面前的碟子中。 穆楚寒一只手搂着沐雪,一只手拿筷子夹了送到她嘴边,笑着说: “来,娇娇你尝尝,这是盛京老厨子做的,尝尝味道如何?” 沐雪众丫鬟对穆楚寒的行为见惯不惯,便晓得这混蛋肯定没少干这种事,她也不是羞涩,只是不习惯和个陌生人做这么亲密的动作。 “爷,还是让放我下来,让我自己来吧,也好让您好好吃饭。” 沐雪再次拒绝了。丫鬟们一致飞快的抬眼看了一眼自己这位九爷,都在心里骂这小娘子不知死活。 果然,沐雪听穆楚寒说: “别人想爷喂都没得那福气,娇娇,你可别给爷使性子。” 说话间,筷子上的鲜菇依旧放在沐雪唇边,沐雪咬了咬牙,一口含住,确实十分鲜美,却味同嚼蜡。 见沐雪听话的吃了,嫣红小嘴边沾了一点蟹黄汁儿,穆楚寒便凑过去添了添,吓的沐雪差点咬到舌头。只听他不要脸的低声说: “娇娇,爷从来不晓得这蟹黄如此美妙。” 青云也从穆楚寒来金陵就开始伺候的老人,九爷平日虽风流放荡不羁,也晓得他对人好的时候能把人宠到天上去,新鲜劲儿一过,那往日千般万般的宠爱便如过眼云烟,你便是哭着求着,他都不耐多看一眼的。 便说之前的素娥姑娘,九爷对她不可谓不好,可也见着能这样亲自喂饭吃的。 且不说青云心中如何震惊,沐雪只觉得这顿饭吃的她时刻想一巴掌呼死抱着她的穆楚寒,好几次他过分的来添她嘴唇,她都是暗中狠掐自己的大腿才忍了。 吃罢了饭,沐雪见他还是抱着自己不撒手,就如小孩子偶然寻得了最心爱的玩具,吃饭睡觉都要拿在手中一般,讲真,沐雪真不晓得自己哪儿能得了这位九爷的眼,能让他这般不管不顾,没羞没臊。 他这般的人物,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沐雪相信这世间比她还美的女孩绝对不少,他这有何必强扭她这不甜的瓜? 沐雪不晓得的是,有些事情天注定,不可违,连穆家老九他自己个儿都说不清楚为何会瞧了这小娘子一眼就,心心念念忘不了,只觉得这小娘子的眉也合他心意,眼也合他心意,小嘴也和他心意,真是哪儿哪儿都恰好长的合他心意。 等到丫鬟们撤了碗筷,沐雪扭了扭身,还是没能离开穆楚寒怀抱,便对他柔声说: “爷,这刚用了饭,我胃里不太舒服,想走走消消食。” “胃里不舒服?”穆九挑了眉问。 “想是爷家的厨子手艺好,做的饭菜好吃,便不免吃多了。”沐雪解释道。 “娇娇,你瞧这天都黑了,你要胃里涨得难受,爷给你揉揉。”说着穆楚寒就乘机拿手往她衣裙里伸。 沐雪瞬间瞪大眼睛,按住他不安分的手,眼珠子一转又说: “谢爷的好意,我现在又觉得不太涨了。” “真的?”穆楚寒嘴边勾起一抹邪笑,手下用力往上摸。 沐雪死死按住他的手: “真的,真的。” “娇娇,这饭也吃了,天也黑了,咱就睡下吧!”穆楚寒手伸进沐雪衣服里,隔着一层薄薄的亵衣都能感受到手下的肌肤有多娇嫩。 这怎么行? 沐雪心中焦急,四处一看,整个布置精巧的屋子除了她和穆楚寒两人,连只蚂蚁都没有,门给关得死死的,外面漆黑一片,屋里烛光跳动,她感觉到身后穆九不怀好意的在朝她耳边吹气。 操!这是要把她就地办了的意思?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爷,我葵水来了 沐雪连忙紧张起来,盯着面前这个妖孽! “爷,这奔波一天,我身上难受的紧,要不先让我洗洗?”如今沐雪只想能拖一时是一时。 穆九笑了,用手指刮了一下沐雪小巧白润的鼻子,道: “也好,爷陪你一起洗。” 沐雪惊得微微张开双唇,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拥有如此俊美的脸庞的男人,这个混蛋,还敢不敢再无耻一点? 面前的人儿肤若凝脂,唇红齿白,瞪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自带一层朦胧的水雾,且她还有些红肿的唇微微张开,比那颜色最美的蔷薇还要诱人许些。 穆九觉得这小模样实在太勾人了,经不住在她身上狠捏了一把,呼吸不自觉变得有些炽热。 “娇娇,你又勾引爷。” 说话间穆九把原本伸进沐雪衣服的手抽出来,握住她柔软嫩葱般小手放在自己胸膛,压低声音调笑: “娇娇,你摸摸,爷的心跳的好快,爷恨不得现在马上就把你拆了吃到肚里去。” 这般无耻下流的话,听得沐雪面红耳赤,她紧咬银牙,实在找不出话来应对。 穆楚寒就喜欢看沐雪不得不隐忍,口是心非小心应付自己的小模样,觉得比他见过的任何美人都要有趣,更能勾起他的冲动。 沐雪撇过脸,不看面前的穆楚寒,只得任他抱着她又摸又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九爷,水好了,这就抬进来吗?”门外青云小心翼翼的问到。 “抬进来。”穆楚寒突然变了声调,用一种略冷的语气说。 回头又突然凑到沐雪小脸上亲了一口: “娇娇,水来了,爷帮你脱衣服。”说着就动手动脚起来。 沐雪死死拽住自己的裙带,强制自己脸上带点笑,哄着穆楚寒: “爷身份尊贵,府里爷最大,还是爷先洗吧,等爷洗完我再洗。” 穆九见她脸上带着假笑,实质上浑身都绷紧了,晓得她怕了,也不为难她,把头埋在她脖颈处,无比轻佻的咬了一下她的红润的耳垂,哑着嗓子邪声问: “爷哪里最大?” 沐雪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唰的一下脸绯红,转头看青云带着分给她的雨竹、半芹两个丫鬟像是耳朵聋了,眼睛瞎了一样,一心一意的往木桶了倒水,调水温,眼睛都没往这边瞟一眼。 她装傻沉默不回答,不想穆九不放过她,用手把她的脸掰过去,强制她对着他那双满是调笑的狭长桃花眼。 “娇娇,想不想晓得爷哪里最大?嗯?” “爷,水调好了,你快去洗吧!”沐雪见穆九把俊脸贴过来,两人鼻子都挨在了一处,努力把头往后仰,想离他远一些,被他捏着脸,半点动不得。 如此近的距离,两人的呼出的气都混在一起。 穆九瞧着怀中的小娇娇被吓的不轻,不免有些心疼,随放了她,不再挑拨她,站起身来对青云道: “给娇娇的衣裙准备好了吗?” 青云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回道: “爷,都挂在屏风旁呢,小娘子的衣裤鞋袜一应都准备妥当了。” 穆九满意的点点头,挥挥手让几人下去。 青云领着雨竹两人感觉悄声退下,把门关上。 沐雪终于算是把脚站在地上了,这一对比,她才发现面前的男人比她高了近一个头,身材修长,随便站在那儿自带一股风流,等他回头对她勾了勾手指: “过来,给爷更衣。” 沐雪才刚心中对他好皮囊的一点好感,顿时化为乌有。 心中咒骂:妈的,长的再好也不过是个下流无耻的色中饿鬼!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偏和这个王八蛋遇到了。 且不说沐雪伺候穆楚寒怎样与他斗智斗勇,才保住没被他拖下水一起洗。等到这位爷洗好了,沐雪自己身上也湿了一大片,春衫本来就薄,被水弄湿了紧紧贴在身上,穿和不穿基本没什么区别。 穆楚寒低着头看面前努力给他系衣带,却半天都系不好的沐雪,又见鹅黄春衫湿漉漉包裹着她婀娜的身体,喉咙有些发热。突然伸手在她身上捏了一把。吓得沐雪惊叫一声,猛得往后退一步,双手捂住胸,抬头惊慌失措的望着他。 “娇娇”穆楚寒笑着上前一步,沐雪蹬蹬蹬后退了四五步,差点撞到凳子摔了一跤。 穆楚寒眼见沐雪绊倒凳子就要摔倒地上,紧张的大跨一步上前,一手捞过她的腰身,把她扶住,才松了口气。 “爷的心肝,可摔着了?” 沐雪一脸重重撞到穆楚寒结实的胸膛上,鼻子发酸发痛,加上浑身绷紧了的紧张,明亮的大眼睛顿时蓄上一层泪花,说不出的可怜。 穆楚寒这人最不耐烦女人哭,一看见女人流眼泪不但不会心软,反而觉得心烦,故而府中的女人即便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敢在他面前做那哭哭啼啼的委屈样儿,皆怕被他厌弃。 可如今瞧见面前这人要哭不哭的小模样,穆楚寒却觉得心痒痒的很是紧张。 沐雪没注意穆楚寒脸上的神色,摇摇头,鼻子痛死了,这紧张了一天,才刚绊了一跤,差点把心脏病都给弄出来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流下两滴晶莹透明的眼泪。 “爷,我没事,你先放开我。” 穆楚寒瞧着沐雪的眼泪顺着白皙的小脸滑落,心中有股莫名的感触,塞塞的,没留意便给沐雪给挣脱开了。 沐雪走到屏风旁边,看着湿了一地的水,又见穆楚寒只披着亵衣,衣带也没系上,长长的黑发垂在身上,裸露的结实的胸膛,她飞快的瞟了一眼穆楚寒那六块漂亮的腹肌,觉得脸越来越红,心跳的特别快,毕竟两辈子加在一起,她也没有真枪实弹的试验过。 操,李沐雪你可别被美色冲昏了头,这人可是最会玩弄女人,喜新厌旧的主,被他破了身子,可真的是一辈子别想嫁人了。 沐雪压下脑中烂七八糟的念头,看穆楚寒又要走过来,连忙退到屏风边边上,假装关心的说: “爷,春夜露重,你快进去吧,小心着凉了。” 眼看穆楚寒又上前两步,沐雪声音有些发颤: “我…。我先沐浴。” 看她紧张害怕的快晕过去,穆楚寒便住了脚,朝她挑了下眉: “娇娇,你可别让爷久等,爷的耐心不好。” 沐雪十分乖巧的点头,如个被驯服的小猫。 穆楚寒觉得满意,这才甩手转身往里屋去。 看着他消失,沐雪终于舒了一口长气,马上跑到门边去把门打开,却见雨竹和半芹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口。 “娘子,你要找什么?”雨竹见沐雪一开门就四处张望,问道。 “娘子,想要什么只管告诉奴婢,奴婢去给娘子取来。”半芹讨好的説。 “屋里有些闷,我想出去走走。”沐雪努力镇定的说。 雨竹轻皱了皱眉,望了屋里一眼拦住沐雪道: “九爷还在屋里呢,娘子怎么出来了。” 半芹看沐雪身上湿漉漉的很是狼狈,和雨竹对了一眼,可不能把她给放走了,不然九爷发起怒来,可没她们的好果子吃。 “娘子伺候九爷沐浴辛苦了,瞧着衣裙都打湿了,是不是想要沐浴?”半芹笑着说: “奴婢这就叫人给娘子送热水来。” 说来说去,两个丫鬟就是拦着沐雪不让她跨出房门一步,沐雪不敢惊动了屋里的穆楚寒,眼睛一转,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小声对两人说: “两位姐姐,不满你们说,我在家中可是定了亲的,昨儿不过是头一遭瞧见你们爷,没料就被你们爷给掳了来,家中爹娘不知道如何着急呢1” “姐姐们看我可怜的份上,悄悄放我走吧,我会一辈子记得姐姐们的恩情。”说着沐雪从她整个荷包都拿出来硬塞在雨竹手中: “这里有二十两银子,全当妹妹的一片心意,等我出去了,再找机会谢姐姐们的恩情。” 一听这漂亮的小娘子竟然存了逃跑的心思,雨竹和半芹两人吓得要死,更是半步都不敢挪动,两人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雨竹觉得沐雪塞在她手中的荷包就是一道催命符,烫手的很,感觉给沐雪塞回去: “娘子可千万别存这样的心思。” 雨竹感觉喉咙有些干,劝沐雪: “要是让九爷晓得了,咱这枇杷园的人没一个能活!” 半芹惨白着脸也劝: “娘子快快进屋去,奴婢们就当没听到娘子刚才说的话,家中定的亲事,娘子还是早早忘了吧,万万不可在九爷面前提起。” “如此不单是害了娘子你,也害了与娘子定亲的那位公子。” 沐雪被两人堵在门口出不去,却还是想试一试,现在不跑,怕是再也寻不知道机会了。 年纪大些的雨竹似看穿了沐雪心思,见她一双溜黑的大眼睛咕噜咕噜转动,上前一步把她看得更紧,给她泼了一盆冷水,把沐雪浇了个透心凉: “娘子快别胡思乱想了,即便我和半芹妹妹放了你走,你也是逃不出府去的,穆府那么大,又有那么多院子,七七绕绕的,没人领路,娘子怕是走不了百步就让人给逮回来了。” “如今九爷稀罕娘子,也是娘子的福气,金陵多少女子削尖了脑袋想到府里来,却也没这个机会。” 半芹掏心掏肺的虽沐雪说: “娘子合该趁着九爷还新鲜,多向九爷要些东西,存下金银,便是哪天九爷厌弃了娘子,娘子在这府里也能吃香的喝辣的过的比常人好上一百倍。” “半芹,别乱说话。”雨竹瞪了一眼半芹,如今她们两个被分来伺候沐雪,当然是希望她好,希望九爷能一直宠爱她。 “娘子别担心,奴婢瞧着九爷对娘子很是喜欢,九爷从没对那个女人那么上心过,娘子只管顺着九爷,伺候好了他,定能得九爷长久的宠爱。” “娘子快进去吧,奴婢这就叫人给你送热水来。”雨竹见沐雪身上湿了一大片,和半芹使了个眼色,两人半推半挤的就把沐雪给推回了屋里,马上把门关上。 “半芹,快去传热水来,娘子穿了湿衣服得了风寒就不美了。” 沐雪被两个丫鬟推了回去,再去拉门却发现门从外面锁住了,根本打不开。 她坐在凳子上,瞄了一眼进里屋的帘子,心情烦躁。 不一会子,门打开了,就见雨竹带着另外两个不认识的丫鬟重新抬了木桶进来,然后给她冲了水,三人又飞快将穆楚寒沐浴用的木桶收拾好抬走,等到三人出门,沐雪发现地板上干干净净的,一点儿水渍都没有了。 她木木的坐在凳子上,瞪着眼前水雾袅绕的木桶。 半芹这时进来了,她对一动不动跟自己生气较劲的沐雪说: “娘子,奴婢来伺候你沐浴。” “快将湿衣服脱下来吧,别着了冷。”说着就上前来解沐雪的衣服。 沐雪回过神来,一把拽住自己的衣服,一脸戒备的看着半芹,半芹有些尴尬,笑了笑: “娘子别让九爷等久了。” 沐雪还是不语,拿眼睛瞪着半芹。 这时从里屋传来穆楚寒的问话: “娇娇,你洗好了没,要不爷来帮你洗?” 沐雪一听见他那一声娇娇,便恶寒的浑身抖了一下。 半芹也着急了,直接上手去抓沐雪的衣服: “求娘子可怜可怜奴婢吧,要是惹怒了九爷,娘子倒好说,奴婢们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着半芹就红了眼睛。 沐雪只得放手,让她伺候自己洗澡。 半芹不敢耽搁,飞快的把沐雪扒光,也不敢随便开口,默默的给她洗好了就穿上了准备的干净亵衣亵裤。 等到给沐雪穿戴好,半芹就把沐雪往里屋推,同时招呼雨竹进来收拾木桶。 沐雪磨磨蹭蹭在里屋门帘的地方就是不进去,她回头见雨竹两人跪在地上拿干帕子擦地上的水。 雨竹和半芹两人心急廖火的朝她使眼色,让她赶快进去。 等到穆楚寒又问了一句,沐雪才不情不愿的掀开门帘进去。 穆楚寒原本懒洋洋的歪在床上,眯着一双桃花眼,在心中想象这个小娇娇的身子到底是什么样式儿的,无比俊美的脸上挂着一抹坏笑,等到见沐雪进来,性感薄唇就笑的更开了,朝她招手: “小娇娇,快来,到爷这儿来。” 屋里照满影影绰绰的烛光,梨花木制作的大床,上头雕刻着飞舞嬉戏的碟与怒放娇艳的牡丹,床侧挂着瑰红色的纱幔,床头两个苏绣绣着并蒂莲花的枕头,一床被子粉红清新,上面绣着淡淡的栀子。这间屋子处处流转这女儿家的细腻温婉。 穆楚寒见沐雪打量屋子,笑着问: “娇娇,这屋子是爷特意吩咐为你置办的,可还满意?” 沐雪能说什么,只得点头,但脚下却如生了根,一点儿都挪不动。 穆楚寒见她装傻似的,眼睛只望屋子中的物件上看,半天都不落在他身上,也不上前来,便晓得她是在拖延时间。 “让爷等了你半天,怎么,还要爷亲自下床来抱?” 听出穆楚寒声音中的隐带的一丝不耐烦,沐雪只得硬着头皮一步一步挪过去,她脚刚挨着木床榻板,穆楚寒突然探伸身出来,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抱着。 沐雪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就已经落到穆楚寒怀中,滚到了床上。 穆楚寒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点她的鼻尖,宠溺的道: “娇娇,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让爷心急,折磨爷呢!” 穆楚寒暧昧炽热的气息喷在沐雪脸上,让她顿时绷紧了头皮。 “那个...”沐雪被穆楚寒紧紧搂在怀里,双手抵在他胸膛上,发觉他身上烫的要命。 “我们统共才见了两次面,还不熟,我…。” 她话没说完,穆楚寒就直接霸道的吻了上来,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沐雪脑子一片空白,饶是平日再聪明伶俐却被穆楚寒这个混蛋压制的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她很想扇身上这个轻薄她的男人一巴掌,双手却不得不死死拧着自己的亵裤,根本没办法。 “爷的心肝,你身上怎么这么香这么滑?”穆楚寒终于放开她的唇。 “爷…爷…。”沐雪忍不住喘息,双手死死拽着亵裤不松手,没让他得逞,努力想找个什么借口。 “心尖儿宝,你说你对爷耍了什么花招,爷怎么就那么稀罕你呢?嗯?” “乖,把手松开。”穆楚寒摸到了沐雪的手,哑着嗓子在她耳边吹气。 沐雪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叫到: “爷,爷我来葵水了。” 穆楚寒没听清,继续低头啃她小巧的锁骨:“嗯?” “爷,我说我来葵水了,今日身上不方便伺候爷。”总算是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沐雪大声喊起来。 穆楚寒突然抬头,眼中绮丽的*慢慢变冷: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来葵水了,爷要是实在憋不住,可以去别处泄泄火去。”沐雪被穆楚寒的突然变脸吓得懵了一下,随即觉得还是保护自己的贞洁最重要,抬眼不怕死的与他对视。 穆楚寒一双狭长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如有桃花绽放说不出的风流多情,一旦冷起来,却如寒霜笼罩冷彻心骨,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沐雪见他突然变脸,想起坊间关于他的种种传言,不免也有些发憷,双眼酝酿起泪花,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犹如星星点点,好不可怜,放软语气哄他: “爷一直说喜欢我,却一点儿体面也不给我留,只怕爷这喜欢也是假的。” “你真来了葵水?没骗爷?”穆楚寒何曾见过沐雪这般主动绵软下小,亲了亲她的眼睛,爱的不得了,语气便没那么冷了。 沐雪见这招假意装弱起了效果,再接再厉,主动凑上去亲了亲穆楚寒的嘴角: “不敢骗爷,千真万确。” 穆楚寒添了添被沐雪亲过得嘴角,只觉得她的吻又软又轻,就如一根羽毛拂过,心里越发痒痒,邪笑起来,大手往下探去: “是真是假,让爷摸一摸,验一验就晓得了。” 沐雪唬了一跳,连忙死死按住自己的裤头,可怜巴巴的道: “爷竟是一点儿都不相信我,太让我伤心了。”说着努力眨了眨眼睛,流出眼泪来,万分委屈的哭起来: “想我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这样不明不白被爷掳了来,可有一句埋怨?” “爷这样的人物,万里也挑不出一个来,能瞧上我,难道我还有不知足,还有不乐意的吗?” 沐雪扬起小脸,让眼泪从白皙的脸颊滑落,扁着小嘴,哭的梨花带雨,不停细细抽泣,让穆楚寒看了心疼不已,连忙抽出拉她亵裤的手,拿手指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水,软声哄道: “好了,娇娇,别哭了,爷信你,你说什么爷都信。” “你到底是出哪儿冒出来的,再哭就将爷的心肝都哭化了。”说着低头安慰的亲了亲沐雪额头。 沐雪自己都没料到这装柔弱能起的这么好的效果,马上假意靠在穆楚寒胸膛,轻轻蹭了蹭。 她冰冷的眼泪贴着穆楚寒火热的胸膛,穆楚寒就觉得浑身邪火乱窜,连忙捉住她,低头深深去吻她的唇。 沐雪靠在他怀里半分不敢动,穆楚寒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头一次为了个女人委屈自己,生生忍住没下手,只是把人抱在怀中搓揉。 沐雪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却是被热醒的,感觉自己浑身都黏糊糊的难受的很,就如被个火炉抱着一样,不禁扭了扭身子。 一直憋的难受,好不容易闭了眼的穆楚寒被怀中小娇娘给弄醒,睁眼看着抱着的娇娇女正睁大眼睛,慢慢的把她自己的身子往外移动。 穆楚寒禁了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低头用一种蛊惑人心的嘶哑声音警告: “娇娇,别动,好好让爷抱着。” 沐雪不料自己的小动作突然被穆楚寒识破,委屈的小声说: “爷,我热。” 穆楚寒用手拂开黏在沐雪光洁饱满额头上的发丝,发现她额头有密密的香汗,把发际的青丝都打湿了,晓得她没骗人。 可穆楚寒舍不得放开怀中的沐雪,低声说: “热就把衣服脱了睡。” 说着他就伸手去拉沐雪的亵衣上的带子,沐雪觉得自己是在作死,连忙摇头道: “爷,我不热,不热了。”说完怕他不信,主动用手搂住他的脖子,给他一个无比天真纯洁的笑容。 洁白如花瓣一般漂亮的脸庞,眉眼如画,黑色的眸子清澈见底,被热的红扑扑的小脸,瑰丽无比。 穆楚寒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然后就如有头鹿子在里面砰砰乱撞,他忍着把怀中人翻身压在身下的冲动,压着嗓子问: “爷的心肝,你葵水什么时候能完?” 沐雪见穆楚寒盯着她的眼睛似有*之火喷出来,觉得自己玩了火,结结巴巴的说: “大概要十…。十天。” …… “七天?” …… “爷,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怕。”沐雪实在无法忍受穆楚寒饿狼一般的眼神,连忙低下头。 穆楚寒用手轻拂她光滑的背: “七天太久了,爷等不了。” “那…那三天?”沐雪哆哆嗦嗦的开口。 穆楚寒看她害怕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深呼一口,终于在她额头吻了吻,无比憋屈的道: “睡吧!爷等着。” 沐雪终于放下紧张的心,也不敢嫌热,闭着眼睛努力想象北极冰川的图片,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热不热,她一点儿不热。 正当她觉得这种精神想象法有点作用的时候,突然听到耳边穆楚寒极为低哑的声音: “娇娇,爷宠着你才依你,可别想着给爷耍花招。” 沐雪觉得全身一下子绷直了,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假装睡着了没听到。 穆楚寒瞧着怀中破天荒头一个能让自己妥协的人,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微微卷起,听了他的话颤了颤,便晓得她在装睡,就如他说的,他如今愿意宠着她,也并不在意,在她额头亲了亲,也闭了眼。 一连三日,穆九爷哪儿也不去,日日和枇杷园那新来的小娘子腻歪在一起,听说一日三餐,九爷都亲自喂她吃饭,她就如软骨头一般,只要有爷在的时候就不下地走路,爷不是搂着她,就是抱着她。 穆府的女人听了亲信的丫鬟打听来的消息都快嫉妒得发疯了。 初晓便是金陵城去年的头牌,在开苞那天给九爷带回来的。 九爷长的那么俊美,又拥有吃不尽的金山银山,势力比县太爷还大,据说琼州知府来穆府,九爷照样甩脸子,给他没完。 虽不晓得九爷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初晓自从被九爷带回来之后,和府里别的女人一样,一颗心全都扑在了九爷身上。 上月,九爷往府里领了名为素娥的姑娘,把她那个宠,可也没见着宠成如今这个姓李的小娘子一般。 谁不晓得,那小娘子还没进府,九爷就让素娥姑娘把枇杷园给她腾了出来,往日那般趾高气昂的素娥却半点儿不敢声张,灰溜溜就搬走了。 初晓虽出身青楼,身上却带有一股清新出尘的仙气儿,平日里爱穿一身白衣白裙,瀑布一般的黑发一直垂在腰间,那细腰盈盈一握,十足当得起金陵第一美人的称号。 “姐姐,九爷三天都没出那贱人的屋子。”毕竟沐雪没来之前,素娥是最得九爷宠爱的,这突然从天上重重掉在泥土堆里,心里不知积累了多少气,她来找往日的死对头初晓,两人关了门,都是风场上混过的,说起话来便有些不管不顾。 初晓见面前长相美艳,柔若无骨的素娥,一边说话,一边狠狠撕扯手中的丝帕,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是有多生气。 “妹妹可曾见过那位?”初晓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慢悠悠的问。 “晓得她长什么模样么?” 素娥抬头看了眼和她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却依旧美丽动人的初晓,摇摇头,咬着银牙恨恨的道: “也不知是哪里跑出来的狐狸精,对九爷施了什么妖法,把九爷的魂儿都给勾走了,如今,九爷日夜在她屋里,整整三天呀,姐姐,除了枇杷园伺候的人,再没人见过她了。” 初晓安慰素娥: “听说她还带来个贴身丫头来,芸儿说那丫鬟看起来笨笨呆呆的,不太机灵,想来她家主子也不是那有心计的人,妹妹别担心,九爷也不过是贪个一时新鲜。” 素娥望了一眼表面毫无怒气,微笑的初晓急切道: “姐姐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么?如今我住的院子离九爷最远了,怕是九爷一月半年也不会走到我那处去,怕是要不了几人就将我忘了。” 初晓笑了笑: “妹妹长得这样美,又最的九爷欢喜,九爷怎么会忘了妹妹呢,妹妹别自己吓自己。” 素娥苦笑一下: “九爷的宠爱,哪儿有长久的,我便是被他稀罕最久的一个,不也才一个多月就丢开了吗?最可气的是,这新来的到底长啥模样咱都没瞧见,就这样把九爷给抢走了,妹妹好不甘心呀!” 初晓听素娥跟她说了掏心窝的话,脸上的笑冷了下来,也对她说了一句实话: “妹妹稍安勿躁,你也晓得九爷最是薄情,咱且等着瞧,看她能迷倒九爷几日。” 听了初晓得话,素娥一颗揪起来嫉妒难过的心顿时觉得好多了,也笑了。 “姐姐说的是,咱就只等着。” 有了共同的敌人,素娥和初晓便似一对亲生姐妹一般亲热起来,又说了好些体己话,才分手。 不料第五日传来消息说,头天晚上那新来的小娘子胆大包天的把穆九爷给打了,也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儿,晚间两人吃饭还卿卿我我,好好子的,却是半夜突然就闹将起来。 两人一直闹到天亮,守夜的雨竹不敢进屋去瞧,便让半芹去把青烟找了来,青烟陪着小心在门外问了一句,就听九爷拿东西砸在门上,怒喊:谁也不许进去。 第二天听说九爷从枇杷园出来,脸上还带着几道红印,显然是被那屋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给抓的。 且说九爷衣冠不整,怒发冲关一脚踹开了枇杷园的门,谁也不敢叫他,就见他一路疾走,在水榭等着与他偶遇的柳月儿娉娉婷婷妖妖娆娆的上前去喊他,去被他一觉踹在心窝,踹在地上。 青烟也在枇杷园闺房门外站了一夜,听着里面女子尖声咒骂,还有他爷的怒火咆哮,一阵乒乒乓乓,心惊胆战的过了一夜,见自家爷一出门就赶紧跟上,一个字不敢问不敢说,全程低着头小跑跟着他家九爷身后。 穆九爷向来放荡不羁,却还没有连外衣都没穿就在府里乱走的,如今他回了自己的屋子,整张脸黑的能滴出水来,往那木榻上一坐,把双脚随便一搁,青烟就瞧见他家九爷胸膛上竟有带着血珠儿的抓痕,比他脸上的挠痕重多了,心里吓的发颤儿。 乖乖,那李家小娘子下手可真狠,居然敢抓他家九爷。 青烟连忙闭着气儿,想出去叫人找高御医来给他家九爷瞧瞧,不料却突然让黑着脸的穆楚寒叫住了。 青烟赶忙上前去,小心翼翼的低着头,应着。 半天才听他家九爷说: “去找高御医,让他去枇杷园给她瞧瞧。” 能有勇气胆量和自家这号称活阎王的九爷打架,还把九爷给抓伤了,依着九爷的脾气,想来那李家小娘子怕是给九爷给弄废了,可这是怎么地? 青烟感觉自己听错了,抬头惊讶的望着穆楚寒。 九爷这是要高御医给她瞧病? 穆楚寒见一贯机灵的青烟傻愣愣的杵在面前,一脚给他踹去,心情不好道想杀人。 “还不快滚!” 青烟半刻不敢耽搁,心中却止不住震惊,不免猜测这李家小娘子到底给他家九爷下了什么迷糊汤,打了他不仅不受罚,还请高御医去给她瞧? 却不说青烟心里发誓,往后可得巴结着点儿枇杷园那位。 素娥丫鬟说沐雪把九爷给打了,气得九爷快发疯,便兴奋的一路快走到了初晓得屋子。 “姐姐,姐姐你听说了吗?那小贱人算是活到头了。竟然敢打九爷!” 初晓也刚刚从丫鬟芸儿口中得知了这事儿,还没来得及细细想想里面的道道,就见素娥打扮的颇为艳丽的来了。 素娥拿帕子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 “还是姐姐看的明白,这才不过两日,瞧瞧,她就把九爷给得罪了,我看她这回还不知道怎么死呢!” 初晓心里却带着疑惑,按说昨个儿半夜枇杷园那位就和九爷打上了,怎么今儿早九爷就一个人出来,也没见吩咐要将她怎样啊? 依着九爷平日的性子,谁有那命和他打架半个晚上? 怕是刚一动手,九爷就把脖子给她拗断了。 “姐姐,姐姐,你说说她是不是猪脑子?”素娥看初晓不说话,拉着她道: “如今趁着她还有一口气,咱一起去枇杷园瞧瞧她长啥样子好么?” “不然等九爷下命处死了她,咱想瞧都瞧不见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反抗 枇杷园。 一大早,穆楚寒暴怒,身上只着亵衣,从园中拂袖而去。 雨竹和半芹吓得在屋外瑟瑟发抖,前几日见自家九爷对娘子宠爱的紧,两人暗中高兴,原本以为这回跟了个好主子,往后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不料,这才三日,屋里这位就将九爷得罪的死死的。 珠儿一来到穆府就被青云喊人看了起来,第二日回禀了九爷才让出来伺候沐雪的,半夜听到自家大娘子的屋里尖声叫骂,又听到屋里一顿持续的闹腾,当即就要冲进去看她家大娘子,却被雨竹和半芹死死拉住。 这瞧着穆楚寒出来,珠儿再也忍不住,火急火燎的就冲了进去。 “大娘子,大娘子!” 珠儿跑进去,见整个闺房就如遭了难,屋里能摔的东西全给摔的稀巴烂,脚下瓷器碎片到处都是。 瑰红粉色纱幔被扯了下来,撕烂了,垂挂着雕花大木床上,床上的被子,床单乱七八糟,一个枕头被扔在地上。 珠儿心中大骇,连忙扑到床上去。 只见她家大娘子伏在另一个枕头上一动不动,身上的亵衣松松垮垮的,衣带子被扯掉扔在了地上。 “大娘子,大娘子。”珠儿跪在床木踏板上,焦急的喊披头散发的沐雪。 沐雪突然抬头,扭过身来,眼中如压着千军万马般奔腾的怒火,漆黑的眸子冷得吓人,眼白布满红血丝,骇得珠儿一屁股跌坐在木踏板上,来不及深吸一口气,珠儿又见沐雪雪白的身子上到处布满嫣红吻痕,还有一团团淤青,脖子上两道青紫掐痕,特别的触目惊心。 “大娘子,我是珠儿啊,大娘子你怎么了?你别吓珠儿!”珠儿顾不上害怕,顿时红了眼睛,感紧拉过床上的被子盖上沐雪的身子。抱着她呜呜哭起来。 沐雪脑袋一直发懵,感觉整个身体十分沉重,张开嘴巴都不能呼吸进去空气,若不是感觉到抱着她的珠儿哭的昏天暗地,她还以为自己已经被穆楚寒那个王八蛋给掐死了呢! 雨竹和半芹进来就瞧见珠儿抱着床上的沐雪大哭不止,又见一夜之间就毁了的屋子,两人飞快的对了下眼睛。 半芹就皱了眉出去喊小丫鬟们进来收拾屋子,雨竹上前去,骤然看了一眼沐雪雪白脖子上那触目惊心的掐痕,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暗暗惊叹道:亏得主子命大,把九爷都抓成那样了,也没让九爷给掐死。 这般一想,向来聪明的雨竹便觉得自家九爷对面前这位的不同来,把九爷抓成那样,居然还能让九爷忍着没一把掐死,如此,雨住一颗跌落到谷底的心又充满干劲儿,鲜活起来。 雨竹上前十分恭敬的朝沐雪福了福身,喊了声娘子,也不问昨夜发生了何事,轻轻拍了拍珠儿的肩膀: “珠儿妹妹,你也别光顾着哭啊,还是先叫人烧些热水来,给娘子沐浴洗洗吧!” 珠儿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望了一眼对她笑的雨竹,又回头望一眼沐雪,抽了抽鼻子忍着眼泪说: “我这就去叫人烧水来。” 沐雪转动眼珠瞧了一眼有意将珠儿支出去的雨竹,见她如没事儿一样,脸上带着笑把地上的枕头捡起来,对她十分恭敬的问: “娘子昨夜伺候九爷辛苦了,先洗洗身子,解解乏累,奴婢这就叫人来收拾屋子。” 说话间,半芹就带着三个气都不敢出的小丫鬟拿了簸箕和扫帚进来,几人闭气敛息飞快的把地上的碎片扫干净,出去了。 雨竹把床上撕烂的纱幔拿下来,从箱子里翻出另外一顶月白青纱问一直不说话,在床上拥着被子的沐雪: “娘子瞧瞧这顶纱幔可还好?” 雨竹把月白青纱拿给沐雪看: “马上要到夏日了,这纱幔又轻又柔,能透风儿,想来十分凉爽。” 沐雪随便看了一眼,点点头。如今她脑子里全是昨夜和穆楚寒打架争吵的场景,哪儿管得上你这纱幔是厚是薄。 雨竹便招呼半芹一起把床上的纱幔换了。 这时候,珠儿进来说: “大娘子,热水备好了。” 沐雪这才开了口,对还在屋里忙碌的雨竹和半芹说: “你们先下去,让珠儿伺候我沐浴就可。” 一夜之间,沐雪原本软糯清亮的声音变得沙哑,她一开口,几个丫鬟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也是,叫喊了一晚上,嗓子能不哑吗? 等到雨竹和半芹下去了,珠儿才上前来扶沐雪。 沐雪丢开珠儿给她盖的被子,赤脚下床,朝外间屏风围着的木桶里走去。 珠儿给她脱了亵衣亵裤,见沐雪连大腿根上都布着红痕,她本来就长的比旁人白净,肌肤异常娇嫩,原本看起来没什么的吻痕,映在她身上便让人觉出几分残酷来。 珠儿扁着嘴,一边给沐雪洗澡,一边努力忍着眼中的泪水。 这里的人都说大娘子走了狗屎运被金陵最有钱最有权的穆九爷给看中了,往后一辈子吃香喝辣不愁。 珠儿和半芹年纪相近,都是还说笑的年纪,半芹日日跟她说穆府如何如何好,府中如何富裕,这几天相处下来,珠儿似乎也觉得在穆府没什么不好。且,这位穆九爷长的那般神仙一样的人物,和她家大娘子倒是很相配,他对大娘子也是十分好的。 如今,瞧见沐雪这样,珠儿就不禁动摇起来。 即便是夫人,在家也从来没舍得弹大娘子一个指甲盖的: “大娘子,你痛不痛?咱还是家去吧,这穆府虽好,还是比不过咱家里。” 沐雪看着天真的珠儿,半天才幽幽的说: “你觉得咱逃得出去吗?” 珠儿张了张嘴,听着沐雪沙哑的声音,一时没忍住哭出声来: “大娘子你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办法的。要是让夫人瞧见大娘子这样,可不是要心疼死了,呜呜……” “傻瓜,你以为我是谁呢?咱拿什么跟他穆九斗?” 穆楚寒许了她三天,这三天里她无时无刻不是绞尽脑汁再想着脱身的办法,却又一个个被她否定。 三天一过,昨夜无论她怎样耍花招,那人却都是不理,一心就想要了她的身子。 眼见着他把她身体亲了个遍,又摸又揉,就要提枪上阵,她如何能答应?只得和他撕破了脸。 沐雪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岂是身强力壮的穆楚寒的对手,不过是挣扎了两下,双手就被穆楚寒一只手给捏住,胡乱乱蹬的双脚也被他拿腿死死压住,另一只手直接把她剥了个精光,在她大腿根上亲吻起来。 沐雪忍不住破口大骂,不想她越骂的欢,穆楚寒越发用劲亲她,直到把她全身上下都亲了个遍,勾着一双赤红的桃花眼,口中低呼娇娇,就要强要了她。 当时沐雪心中千百个念头划过,想到自己原本可以养个可心小白脸,一起在青石镇守着房子票子的逍遥过后半生,如此大好计划,如今就要被穆楚寒这混蛋全给毁了,忍不住悲从中来,放生大哭,哭的浑身颤抖,哭的声嘶力竭。 精虫上脑,一心想和身下娇娇合二为一的穆楚寒被她突如其来悲切的哭声弄得心中恼火,这才发现沐雪是真的厌弃他,不愿意伺候他,顿时火冒三丈。 他一分心,沐雪就从他身下逃脱,赤脚跳下床,瞪着他如瞪着杀父仇人一般,穆楚寒活了二十多年,还没有他得不到的女人,那个不是巴着求着他,突然遇着个不愿意跟他合欢的,还如此激烈反抗厌弃他的,让他那颗自尊心顿时受到了不可言喻的伤害。 穆楚寒黑着脸跳下床就去捉沐雪,沐雪晓得没人能帮得了她,可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随手抓起架子上的瓷器摆件就朝穆楚寒身上砸去,那是想要真砸死他啊! 穆楚寒怒火中烧,闪开她砸过来的一个又一个物件,屋子里乒乒乓乓声不绝于耳。 便是到了愤怒快要冲破胸膛喷发儿出的地步,穆楚寒竟然还顾忌这地上的碎瓷片儿,怕眼前这张牙舞爪的小人不小心踩了上去,扎了脚,才不敢强行过去掳她。 该死的!穆楚寒觉得自己肯定是中了邪了,一边气得快发疯,一边还得强忍着小心盯着身前这小人的脚下。 等到沐雪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完了,虽然穆楚寒左闪右闪一次也没被砸中,可心中的愤怒以及把他变成了一头狮子。 只见沐雪发觉屋里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当武器,光着身子就要往门外跑,穆楚寒终于忍不住踩着一地的碎片儿,几步追上去,把沐雪给抓住,用力一摔横甩到肩上,大步扛回里屋,重重的扔到床上。 “操,穆楚寒,你个王八蛋!”沐雪一阵头晕,被重重的砸到雕花木床上,一个翻身起来,就上前往穆楚寒胸膛上一阵狠狠乱抓。 反正如今已经撕破了脸,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好不如让她死的痛快点儿,她也不想被人强奸! 穆楚寒再次把沐雪压在身下,一手捏着她的下巴,气的发疯: “你就那么厌恶爷?爷对你不好吗?” “操!你个畜生,你一句话不说就把我掳来,可问过我的意见?别以为长了一张好脸,就能把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你还能要点脸不?” “爷不要脸,呵呵!”穆楚寒怒极反笑,冷哼一声:“不晓得是谁三番五次勾引爷,进了爷的府,不管你乐不乐意,爷就办你了怎样?” 说着穆楚寒就去掰沐雪的腿,沐雪一脚踢在他肚子上,穆楚寒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从脖子围过去从后背抱住她,发狠的道: “爷今天非得把你个办了!看你还怎么横!” 沐雪感觉到身后的热度,危险的很,但她也不是个轻易服软的,低头就一口咬在穆楚寒手臂上,直到嘴里涌上咸咸的血腥味也不松嘴。 穆楚寒吃痛,将她翻过身来,死死压在她身上,把她双手举过头顶按在床上,咬牙切齿: “别以为爷稀罕你,宠着你就蹬鼻子上脸,以为爷不敢打你?” 沐雪嘴里喊着一口咸咸的血水,反正时态发展到如今的形式,她也没打算活了,她辛苦挣下的那些家业全当报了这世爹娘的养育之恩,只是可惜她还没看见她家明哥儿出人头地,就要这样死了。 她盯着头顶穆楚寒那张冷酷无情的俊脸,看他狭长深邃的双眼,充满绝对危险的味道,一口将嘴中穆楚寒的血吐到他脸上,决绝的喊: “王八蛋!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你以为爷不敢杀你?你算个什么东西?”穆楚寒觉得自己的理智已经完全不受控制,打了他咬了他不说,还竟敢朝他脸上吐口水! 简直活的不耐烦! “我求你,求你快点杀了我,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恶魔恶心的脸。”沐雪嚣张的叫喊。 穆楚寒看着她脸上全是厌弃之色,被他吻的红肿的小嘴说出的话却如一把尖刀,狠狠插在他心脏上,一时间,他从来没有试过有人能如此勾起他心中的邪火和怒气。 “那么想死,爷成全你!”他眼中骤然狠戾,一手掐上沐雪雪白柔软的脖子。 即便被他掐住,沐雪还是拿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憎恨的瞪着他,死都也不求饶。 其实穆楚寒刚一上手掐上沐雪的脖子就后悔了,如此脆弱纤细的脖子,他要真用力,完全可以一下将它拗断,他只不过是收紧手指紧紧掐着而已,并没有拗断它的意思。 可谁曾想他身下的沐雪却是真的一心求死,任他收紧手指,掐得她喘不过气来,一张雪白的小脸憋得通红,最后眼睛都翻白了,也没吭一声。 穆楚寒就这样看着她一点点涨红了脸,渐渐失去意识,终究是舍不得,在最后一刻松了手。 他一松手,见沐雪半天没有呼吸,眼睛也不知道眨动。 穆楚寒心脏猛的一缩,把她软绵光滑的身子抱在怀中,摸了摸她鼻下,感受到一丝虚弱的气息,这才又怒火冲天的把她扔在床上,拿起自己的亵裤一套,把亵衣随便一穿,扭头往外走。 穆楚寒觉得他要在与沐雪多呆一秒就不会控制不住真的杀了她! 于是便有了早上人们看到的那一幕。 一路带着满肚子的火气疾步快走,穆楚寒脑子中全是沐雪*着身子被他掐晕布娃娃一样倒在床上的可怜模样,等到回到他的屋子,火气还没消,便又担心起来。于是才吩咐青烟让高御医去给她瞧瞧! 真是见了鬼了!想他弱冠之时就能搅得盛京鸡犬不宁,差点辅佐皇子上位的穆家老九,居然让个小女子给捏住了。 珠儿给沐雪收拾妥当,换了干净衣裙,便把她那一身青红吻痕全给遮住了,只是她那脖子上深深青紫掐痕却是怎么都没法掩饰。 沐雪全不在意,洗澡的时候想起昨日与穆楚寒的种种,想着依着传说中穆楚寒的脾气,怕是已经下定了决心杀她,只是为何在最后一刻放了手,她却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他想留着她慢慢折磨吧! 这便是沐雪能想到的最合适的解释。 如今沐雪全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无所畏惧,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见珠儿在一边拿粉费劲的想给她掩饰脖子上的掐痕,对珠儿摆摆手道: “珠儿,别费劲了,你往我脖子上抹再多的粉,别人也瞧的见,快给我打水来洗了。脖子上抹了粉难受的紧。” “大娘子!”珠儿委屈的叫了一声: “这可不能洗,好歹上点粉能遮住一些,看起来也没那么吓人!” 沐雪没心思和珠儿解释她已经报了一颗必死之心,见她坚持要给她脖子上扑粉,便随她去了。 珠儿便认认真真的给沐雪脖子上的青紫掐痕扑上了粉。 这时雨竹掀了帘子进来: “娘子,早饭摆好了。” 沐雪真不耐烦珠儿折腾,便起身去外间用饭。 半芹比雨竹小了三岁,平日脑子也没雨竹转的快,看事没那么透彻,好在十分勤快听话,她还没从沐雪惹恼了九爷的惊慌中回过神来,一直担惊受怕着。 半芹把早饭给摆好了,见沐雪没事儿一样坐在桌子旁边吃的香,又见沐雪拿筷子的雪白手腕上一片恐怖的青紫色,忍不住心惊肉跳,回头去看雨竹,却没对上雨竹的眼睛,只见雨竹正恭敬在一旁站着。 “姐姐,我好害怕。”等到半芹和雨竹一起撤下碗筷往小厨房走,半芹忍不住小声的拉了拉雨竹的袖子。 “才刚,姐姐瞧见了吗?娘子的脖子和手腕都给九爷掐成啥样儿了。” 半芹担心的要命: “九爷这次肯定是气极了,恐怖娘子就要倒霉了,咱们俩也没几天好活了,姐姐,我可不想死啊。”说着说着,半芹的眼睛就红了。 雨竹笑了笑,轻声说: “妹妹别担心,我瞧着咱伺候这位娘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只瞧瞧前几日九爷对她的那个宠,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即便她惹九爷生了那么大的气,咱九爷也没舍得拗断她脖子呢!” 半芹睁大眼睛,疑惑的看着雨竹,听雨竹又说: “妹妹,咱好好跟着娘子,往后指不定有大造化!” 半芹半信半疑,跟着雨竹去送碗筷不提。 沐雪吃了饭便没什么事儿了,昨天把穆楚寒得罪死了,想来他一时半会也不会来,沐雪便懒洋洋的扑在外间木榻上,让珠儿去给她随便寻本书来看。 这个不知道朝代的地方幸好只是用了繁体字,她又从小旁听了两年她三爹与村中小孩的开蒙教学,已经把这些字认得七七八八了,看本游记还是绰绰有余的。 沐雪看了十来篇,正看得津津有味,就听雨竹进来对她说: “娘子,素娥姑娘和初晓姑娘来瞧您了。” 沐雪抬头,愣了愣,觉得这两个名字陌生的很,就问: “她们是什么人?” 雨竹脸色有些不自然,看沐雪脖子上的那道掐痕,脸上隐隐怒气: “娘子,她们都是九爷后院里的人。” “哦?”原来都是那王八蛋的情人:“我们又不认识,她们来干什么?” 雨竹脸上的怒气更加明显了: “想来她们是听了风声,知道娘子惹九爷生了气,故意来瞧娘子笑话来了。” 雨竹如今一心把沐雪当成自己的主子,忠心耿耿的,当然是什么都围着她了。 “娘子若不耐烦见她们,奴婢去把她们打发走就是,可别生气,气坏了身子。” 雨竹见沐雪听了她说来人是九爷的女人,便愣住了,还以为沐雪在吃醋。 “别,别,别!”沐雪收了书,笑了起来,她正无聊的很,倒是想看看这穆楚寒后院的女人长什么样儿,他这天天在她园子里,对她又搂又抱,动手动脚的,白天还好点,一到晚上就只想着把她压在身下干那事儿。 别是他家后院里的女人不给力,长得不过关。 “雨竹,去请她们进来。”沐雪把书拿给珠儿。 珠儿抱怨说: “大娘子何必见她们呀,她们可不是什么好人。” 却说素娥和初晓携手而来,由雨竹和半芹引着进了屋,只见屋中木榻上坐着个肌肤胜雪,明眸皓齿的美人,别的倒罢了,只她那双眼睛是如何的漂亮啊!如两颗黑宝石镶在她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水润灵动,光彩熠熠,仿佛全天下的星子都盛在那眼睛里面。 素娥两人在打量沐雪的同时,沐雪也在打量她们。 果真是顶级美人,一个如出尘仙子,一个柔情似水。 沐雪摇头,心道:不该呀,这姓穆的王八蛋放着院子这么美的美人不去折腾,怎么偏偏要来找她的麻烦? 素娥和初晓被沐雪的美貌震惊,又见她望着她们摇头,心下便有些不舒服起来。 “妹妹可是瞧着我和初晓姐姐有什么不妥之处?”素娥手中扯着帕子问,一时有些明白为什么九爷能日日和她黏在一起了,果然是个不得多见的美人,难得的是她的美却与院中众姐妹不同,还透着一股子清纯可人。 沐雪让珠儿给两人上茶,打起精神道: “没有没有,我是看两位姐姐生的太美,一时有些发愣了。” 初晓喝了一口珠儿端给她的茶,尝着比她往日喝得味道要好上许多,就晓得九爷是真对她上心,望着沐雪笑着开口道: “妹妹进府这些天了,我本早就想来看看了,却听说九爷一直在妹妹这处,便不便打扰,今日听说妹妹算是得了闲,这才让我和素娥妹妹钻个空子来瞧瞧呢!” 说着初晓和素娥又自报了姓名,问了沐雪的名字,便把她称上了雪儿妹妹。 素娥怨恨沐雪一来就抢走了她的枇杷园,喝了喝茶说: “听说如今金陵的第一美人便是那金妈妈的女儿,名为妙梦的姑娘。” “那日妙梦姑娘头一遭出来接客,九爷便是冲着她去的。”素娥拿帕子捂着嘴笑道: “原本我想着九爷怕是要将那妙梦姑娘带回来跟我们做姐妹,没曾想,雪儿妹妹本事更大,竟迷得九爷把她给抛到脑后去了,反而倒是把雪儿妹妹给抬进了府。” “那妙梦姑娘晓得了,还不知要如何把雪儿妹妹给埋怨死呢。” 珠儿站在沐雪身边,只觉得面前这两位娘子长得好美,说话又动听,半点没察觉到她们话中的讥讽。 雨竹已经决定将她一生都好好绑在沐雪身上,见沐雪听着素娥两人说话,只是笑,也不还嘴,还不晓得沐雪她听没听懂,于是便帮着她出头道: “素娥姑娘可不敢这样比较,咱家娘子可是良家子,清清白白的人家,妙梦那般从小由妈妈养大姑娘怎么能和咱家娘子比!” “即便是九爷,怕也是因为这个,所有对咱家娘子特别不同。” 谁不晓得九爷院子里的女人全是风月场上开苞之夜包下来的。 这如今,突然来了个与她们不一样的,且还那么得九爷喜欢,本来她们心里就不舒服,这般被雨竹这样*裸的说出来,当时两人脸上就不那么好看了。 初晓把指甲都掐进了手心,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不快,复又扬起笑对沐雪说: “她说的对,雪儿妹妹与咱们都不一样。雪儿妹妹命好,不像我们命苦,连自己亲爹娘是谁都不晓得,便如那可怜的浮萍一般在这世上漂着,幸而遇到了九爷,从此才算有了依靠。” 初晓说: “听说九爷今早从妹妹这园子里出去,十分恼怒,妹妹可是做了什么惹九爷生气的事儿了?” 初晓一副为沐雪着想的样子,担忧的说: “姐姐劝妹妹一句,别说在这穆府,便是整个金陵,也是没人敢惹咱九爷的,妹妹还是早早去给九爷陪个不是,想来九爷那么宠爱妹妹,也就是消了气,与妹妹又和和乐乐的了。” 初晓这番话说得挑不出一丝错,只是只有院子里的女人才晓得,九爷的脾气,你要是惹恼了他,却万不可往他面前凑的,这样他只会罚的更重,最好的夹起尾巴,离他远远的,等他消了气儿,才好去赔礼呢! 素娥听了初晓得话,不禁恶毒的笑了。 看来初晓姐姐都一样巴不得这个女人早点去死! 沐雪心道:鬼才乐意和那混蛋和和乐乐! 她看着面前的两个美人,问: “如今九爷园子里一共有几位姐姐?” 初晓回道:“加上雪儿妹妹,一共八位。” 那么多?个个都是天仙似得美人,那混蛋怎么就没精尽人亡啊! 素娥见沐雪问了一句就又不说话了,便接口说: “说起来是八位,不过如今能留住九爷过夜的也就那几个人,其他的想见九爷一面都是不能的。” 素娥语气中就带着点骄傲,谁不晓得如今能见上爷一面的也就她和初晓,还有那柳月儿三人了,之前她在三人当中是最得宠的,如今突然钻出个狐狸精,一个人就把九爷给霸占了。 素娥盯着沐雪漂亮的小脸,心中冷笑,幸好这人是个蠢货,这才几天就把九爷给得罪了。 沐雪来了兴趣,探身问素娥: “那些被九爷厌弃的姐姐们,会怎么样?可以出府去吗?” 初晓嗤笑一声: “出府?去哪儿?雪儿妹妹,你别看九爷是个薄情的人,但那些被他厌弃的姐姐们也是好吃好喝的,想赖在府里混吃混喝一辈子,九爷也随她们去!” “按我说,那些人也是脸皮厚,九爷都把她们忘到脑后去了,怕是连名字都不记得了,还日日在府中赖着不走,呸,真是不要脸。”素娥突然插嘴,转头又对沐雪说: “雪儿妹妹,若你今后被爷厌弃了,可会一辈子赖在府中不走?” 见素娥的话难听,雨竹和珠儿几人十分生气,就想为沐雪开口,沐雪却突然笑了起来: “姐姐放心,我巴不得马上就离开穆府呢!若有朝一日能出府,我还要给菩萨上三根香,感谢上苍!” 沐雪盯着被她的话吓懵的两个美人,十分真诚的说: “两位姐姐可要就加油,万般手段只管使出来,如今我千万勾住了你们家九爷,让他赶紧将我忘了,放我出府去,我真的谢谢姐姐们了!” 瞧沐雪说的什么话,偏偏语气真诚的让人不由不相信,有些被她说懵的初晓和素娥只管看着她,一时没反应。 “妹妹?难道不心悦九爷?可是有了别的意中人?”初晓见沐雪说的真诚,倒是把对她的敌意消了一半,又见她脖子骇人的掐痕,试探的问。 沐雪嗤笑一声: “天底下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我为何和心悦他这个混蛋?” 初晓不过是问一句,却突然听到沐雪如此不屑一顾的大胆言语,还将九爷给骂上了,顿时信了她八分,赶紧拉着同样被沐雪吓住的素娥,起身道: “雪儿妹妹,今日打扰了,我突然我园子里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改日咱姐妹再聚。” 沐雪见两人要走,如今她可还指望着这两个天仙美人能赶快去勾引走穆楚寒,好帮她脱身了,便立刻起身: “我送送姐姐,姐姐们也晓得我惹恼了九爷,你们可要抓紧机会,把九爷的心给夺过去去!” 素娥一脸不相信的看着沐雪,楚晓见沐雪走动的姿势,突然愣了楞,很怕再呆下去,沐雪会说出更加了不得的言语,到时候连累了自己,便拉着素娥逃似得走了。 门刚一打开,却见青烟和高御医站在门口,想来屋里的话,他们都听到了。 素娥和初晓脸色一白,心中复杂,赶紧带着丫鬟走了。 青烟和高御医也是刚到,还没来得及让人传话,就听到沐雪在里面骂九爷混蛋,两人皆是一惊,愣住了脚。 “青烟哥,你这是?”雨竹看见青烟带着高御医,连忙出来招呼。 青烟瞟了一眼旁边沐雪,见她眼中带着期翼一直盯着赶紧往外走到素娥姑娘和初晓姑娘,回头有些讨好的对她道: “娘子,这位是府里的大夫,姓高,原来是盛京的御医,如今常住在府中,是专门给九爷瞧病的。” “九爷心疼娘子,特地叫小的带他来给娘子瞧瞧。” 却说初晓和素娥见鬼一般快步走回初晓的院子去,两人喝了口茶,歇了好一会儿才把心中的惊吓压住。 “姐姐,你说她是什么意思?”素娥沉不住气,问道: “她居然是不喜欢九爷,一门心思惦记着要出府去,你说她是不是故意装的?” 初晓也觉得自己看不懂沐雪,摇摇头:“不好说,但我觉得九爷对她上心的很,你没瞧见,高御医都给请来给她瞧伤了。” “什么?”素娥之前没太注意,且她只晓得府中住着个专门给九爷瞧病的御医,但她从来没见过,刚才她只瞧见了青烟,还以为是九爷叫青烟来罚沐雪呢! “那个老头就是盛京的御医?”素娥瞪大一双杏眼。 初晓点点头,沉思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素娥,毕竟如今她们两个是一伙的。 “妹妹有没有发现,这个叫李沐雪的还是个雏儿?” 素娥听了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只听初晓说:“今天她送咱们出门,看她走路的姿势,并不是妇人那般,想来她竟然还没被九爷破身。” 素娥突然高兴的大笑,帕子都捂不住她的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颤着声儿对初晓说: “姐姐,咱太把她当回事儿了,她跟了九爷三四天居然还是个雏儿。” 这个消息是在让素娥心中解气: “我还以为她有多大本事呢,想来九爷也只是逗弄逗弄她,哈哈…。” “她跟九爷黏在一起几天几夜也没爬上九爷的床,也太蠢了!” 说着素娥只觉得心里畅快的很,便又喝了喝茶就开心的领着丫鬟回自家院子里去了。 芸儿见素娥走后,自家主子还是皱着眉,便疑惑的问: “姑娘,你为什么还不高兴?如今看来那个狐狸精不过是个空架子,九爷连碰都不愿意碰她一下,姑娘理当高兴才是。” 初晓捏着手中的帕子,思索了一会儿,瑶瑶头,把这几天的事情翻来覆去想了一遍,越想越是心惊。 瞧这九爷对那位的稀罕样儿,便是把九爷给打了,居然都没被处死,半天过去了,也没见九爷下命惩处她,还让青烟带了御医给她瞧伤。 可她脖子上和手腕上的伤痕却是做不得假的,看起来那么吓人,可见九爷用了多大的劲儿! 而且她居然到现在都还保持着处子之身,这也太奇怪了。 如不是九爷嫌弃她,不愿碰她,那便是…。 便是九爷宠她宠到不愿意轻易破她的身…。 若真是这样,那园子里的众姐们还有活路吗?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和好 穆楚寒全天冷着脸,看什么都不顺眼,青玉给他更衣,瞧见他胸膛凝结着血珠子的抓痕,惊呼一声,着急万分的问: “九爷,你这是怎么了?哪个胆子那么大,敢抓伤了爷?奴婢这就让高御医来给爷瞧瞧!” 这几天穆楚寒都在怕枇杷园呆着,青云怕青玉脑筋转不过,伺候着出错,便没让她近身伺候。 这日穆楚寒好不容易回了自己的院子,几日不见他的青玉便马上贴上来伺候。这骤然瞧见她尊贵的九爷被人抓出了血,心下猜测是沐雪做的,却不好拿到台面在说。 说着青玉就要扭身往外走,穆楚寒喊住她,不耐烦的拉了拉衣襟: “站住,一点小伤嚷嚷什么?” 青玉停住脚,心中暗骂沐雪小贱人,不得不笑着温柔的说: “可是爷,你是千金之躯,怎么能与常人比,要是老夫人晓得了,又要埋怨奴婢伺候的不精心了。” “多话!”穆楚寒一把推开青玉给他系腰带的手,冷冰冰的呵斥道。 青玉便不敢开口了,脸上有些谄谄的。 等到青玉在门口碰到她姐姐青云便朝她抱怨: “乡野间的小贱蹄子,不过是仗着比别人长得好些,竟然不知死活的抓伤了九爷。” 青玉咬着银牙恨恨的说: “便是这样,九爷却还护着她,也不知她对爷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下贱招数!姐姐,咱们是老夫人派来看着九爷的,可不能看着九爷吃了这亏,要不,咱写信告诉盛京的老夫人去!” “看老夫人不揭了这骚蹄子的皮!” 青云见青玉气的牙痒痒,满脸妒忌掩饰不住,便把她拉到一旁小声说: “九爷的事你也敢管,是不是不要命了?” 见青玉还要分辨,青云便沉了脸,厉声道: “你瞧瞧你自己,像个什么样子,跟个大街上的泼妇嫉妇有什么区别?你心里存着什么心思别打量我不晓得,我劝你早早把那心思给收了,守着本分好好伺候九爷!” “爷稀罕谁爱宠着谁,咱可管不着,也不敢管!你要再这样不知轻重下去,早晚一天让爷废了你!” 青云的话说的很重,又戳中了青玉的心思,青玉又羞又恼,清秀的脸涨得通红,狠狠扭着手中的帕子,不甘心的道: “哪里是我心术不正,当初老夫人把咱们姐妹来金陵服侍九爷,不就是让咱们给九爷当通…。” “你给我住嘴!”青云气青玉看不清,一巴掌打过去,竖起眉毛瞪着她: “你要作死可别拉着我,我是为了你好才劝你,你要这样下去,可别怪我不顾姐妹情分。” 青玉被青云打懵了,眼睛顿时红了。 青云见青玉白皙的脸上起了五个指印,红肿起来,又心软的劝道: “不是姐姐要拦着你往上爬,你也不想想,咱姐妹跟着九爷这么些年,九爷要真对咱有心,还用等到现在?” “别哭了,姐姐也是为你好,九爷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若你的心思被他发现了还有你的好日子过吗?轻则立马把你配了小厮,重则…。” 青云劝青玉: “快下去拿热水敷一敷脸,这几天你就别进去伺候了,好好回屋歇几天,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伺候九爷。爷这儿有我和红玉呢!” 青玉再不甘心,她亲生姐姐的话她还是要听上一听的,捂着脸低声哭着跑了。 青云看着青玉跑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冤孽呀!日日与九爷这样的男子相处,难免不会让人生出别样心思来,只盼着青玉能早日清醒。 高志温被青烟领着给沐雪瞧伤,全程紧闭着嘴,一个字不敢乱说,瞧了沐雪脖子和手腕上的淤青,心中对不免对穆家老九的心狠手辣又多了一分认识。 这样娇小漂亮的小娘子,他也下得去手! 啧啧! 高志温心中为沐雪可怜,面上却半点不敢表露出来,给了珠儿一盒他自己调制的活血祛瘀的软膏,便跟着青烟去给穆楚寒回话。 “九爷,小人瞧着那小娘子只是些皮外伤,不打紧的,已经给了她活血祛瘀的膏药,只要日日涂抹,半月之后便可尽除!” 穆楚寒寒着脸,仔细听了,突然开口问: “半月才能好?你不是说不严重不要紧吗?怎么要那么久?” “这…这…。”高志温也拿不清穆楚寒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心道,那还不是你自己心太狠,下死手掐的,表面却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回: “回九爷,那个小娘子皮肤异常娇嫩,这恢复起来便比常人要慢些。” 穆楚寒眯了眯眼睛,回想起沐雪光溜溜的身子在他手中的细腻水嫩触感,倒是没错,她的肌肤水葱似得,掐一把都能掐出水来。 高志温说完见坐在木榻上的穆楚寒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都不发话,心里打着鼓,把自己刚才说的话细细想了一番,自觉中规中矩的,没什么漏子啊! 青烟站在一旁,勾着头,假装没看见高志温求救的眼神,如今他家九爷的心思越来越难琢磨了,他可不愿意随便为人出头,触了九爷的霉头。 穆楚寒沉默着回味了一番抱着沐雪娇小软香的身子的感觉,忽然脑子中冒出她张牙舞爪,怒目而视对他破口大骂的模样,顿时心里那点旖旎荡然无存! 高志温见穆楚寒丰神俊逸的脸上神色变了几变,以为他不满意自己的结论,小声问: “九爷,要不,明日小人再去给那位娘子看看?” 穆楚寒一想起沐雪抵死不从的模样,还有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对自己的嫌弃,原本心中对她的担心又瞬间变成熊熊怒火。 “看什么看,滚出去!”他突然变脸,咬牙切齿怒吼一声。 突然暴怒的穆楚寒吓的高志温差点跪到地上去,马上低头哈腰,痛快儿的滚了。 青烟瞧着高志温六十多的高龄兔子一般跑得飞快,好似背后有恶鬼追他,他可就惨了,偷偷看了看旁边阴晴不定的穆楚寒,觉得自家九爷应该还是很在乎枇杷园那位的,便对他说: “九爷,今日,初晓姑娘和素娥姑娘去了枇杷园,小人去的时候正碰着她们出来。” 青眼觉得这事儿还是应该给穆楚寒说一声的。 穆楚寒听了望了一眼青烟: “她们去那儿干什么?” 干什么?十有*是去看笑话呗! 青烟心里那么想,却不敢这样回答,他家九爷什么都好,却从不耐烦去猜女人的心思,青烟瞧着,这些年他家九爷也只把园子里的女人当个玩意儿,高兴了就喊过来逗逗,不高兴了就嫌她们碍眼,看都懒得看一眼。 “小的也不晓得,女人们的事儿小的哪儿懂啊!” 青烟小心翼翼的回道。 穆楚寒也不说话,下榻来,抬脚往门外走。青烟赶紧跟上,问:“九爷,去哪儿?” 穆楚寒看了一眼枇杷园的方向,冷笑一声,拿扇子敲了一下青烟的脑袋说: “走,去瞧瞧金妈妈那新女儿去!” 说着,穆楚寒大步潇洒往府外走,心道: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给爷装贞洁,爷就冷着你,看你能熬到几时! 青烟哪儿晓得自家九爷想些什么,只感叹九爷这变化也太快了,怎么又想起妙梦来了。 到了金妈妈的楼,金妈妈听说穆楚寒来了,喜得一边催促小丫鬟进去喊妙梦好好打扮,一边提着裙子快步下楼亲自来迎。 “九爷,您可算是来了,我家梦儿不晓得盼得您眼睛都快望穿了!”金妈妈堆着一脸的笑。 “是吗?”穆楚寒笑了一下:“美人在何处,快快带路!” 金妈妈满口答应,带了穆楚寒到妙梦的房间,只见妙梦穿着一身轻薄粉衫,胸口一大片雪白,一双水盈盈的美目看着穆楚寒,要泣不泣,好不惹人怜爱。 穆楚寒大笑一声,一把搂过妙梦带到屋中软榻上,妙梦伏在他胸膛上,偷看他俊逸非凡的脸庞,俏脸顿时绯红,软声撒娇: “九爷,您让奴奴等好苦啊,奴奴还以为您把人家给忘了,害人家伤心了好久。” “爷这不是来了嘛?”穆楚寒笑着在妙梦细软的腰上掐了一把,妙梦心中一软,身子贴得他更紧,有意无意拿胸脯往他身上蹭。 青烟站在门外,见酒水瓜果一个劲儿的往屋里端,金妈妈又招来另一个美人去屋里给两人唱曲弹琴助兴。听着里面九爷轻薄的调笑,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枇杷园那位。 “爷,吃颗葡萄,奴奴给你剥。”妙梦使出十二分的柔情来,素手拈起一颗紫黑葡萄送到穆楚寒嘴边,看着他含笑吃了,便又去斟酒。 “爷,喝杯酒。”穆楚寒来者不拒,一连喝了七八杯。 屋里坐在一边的另一个美人脸上带着微笑,清唱着小曲儿,看着妙梦和穆楚寒两人倚在软榻上卿卿我我,唱得越发起劲儿。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穆楚寒也在妙梦这处厮混了大半天,金妈妈见穆楚寒还不走,欣喜若狂,赶紧吩咐小丫头们摆上一桌酒席,寻了个由头把妙梦找出去,交代一番: “梦儿,如今便是天上掉下的大好时机,你可得给我上点心,我九爷给我伺候好了,多灌他几杯酒,让他要了你的身子,往后你可就发达了。” 妙梦小脸一红,准备了四五年,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妈妈,梦儿省的!” 等到两人亲亲蜜蜜的吃了饭,妙梦就提议要伺候穆楚寒沐浴: “九爷,您今儿晚上能不能留下来陪奴奴?” 穆楚寒笑而不语,自己端了酒杯又一口饮了。 “九爷,您瞧这黑灯瞎火的,奴奴叫人抬水来给爷沐浴可好?” 穆楚寒又饮了一杯酒,还是不开口。 妙梦咬了咬唇,这一晚上加上下午的,九爷怕都吃了不下三四十杯酒了,怎么还不醉? “九爷!”妙梦心一横,把娇软的身子靠过去,素手在穆楚寒胸膛轻拂,见他一杯接一杯还在喝酒,便大着胆子把手伸进他衣服里面。 穆楚寒突然伸手按住妙梦不安分的小手,低头看她,妙梦露出一个训练了上百上千次最为勾人的笑容,软软的说:“爷,夜深了,奴奴伺候爷歇下吧!” 穆楚寒脑子里突然听到另一个软糯的声音:“爷,你别急。” “爷,我身子不舒服。” “九爷?”妙梦见穆楚寒发愣,半天没回话,忍不住轻声唤了他好几声。 “走吧!”穆楚寒努力把脑子里沐雪的声音忘掉,低头在妙梦一张白玉似得小脸上一亲。 “九爷,你真坏!”妙梦见他答应留下来过夜,欣喜若狂,给他抛了一个媚眼。 到了床上,放下床幔,妙梦害羞着主动把身上的衣裙脱了,光着身子贴在穆楚寒身上,一边说着些动听的情话,一边伸手去解穆楚寒身上的衣带。 穆楚寒按住她不安分的一双小手,大手在她光溜溜的身上摸了摸,却始终感觉没有枇杷园那位摸起来那么舒服。 妙梦给穆楚寒摸的浑身发烫,不禁娇声喘息起来,却始终不见他有下一步动作。 “九爷,奴奴身上好热,好难受啊!”妙梦媚眼含春,扭动着身子。 “爷就要了奴奴吧!” 穆楚寒看着身边的美人,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等妙梦把小嘴凑过来,穆楚寒一把推开她,翻身坐起来,拿上他的长袍披在身上。 “九爷!”妙梦不顾自己还光着身子,也跳下床,一把从后面抱住他,可怜兮兮的道: “九爷别走!” 穆楚寒回头,又看了一眼妙梦,眼中好不掩饰的嫌弃,这样的货色,比他的小娇娇差远了! 这般,想着,穆楚寒心里脑子突然如狂风暴雨一般,全是他在床榻之上抱着沐雪的情景,特别是她假意下小的可怜模样,简直爱到心里去了。 算了,她不过是有点倔脾气,爷不跟她一般见识。 这样想着,穆楚寒就巴不得马上飞到她身边去,把她剥光了,搂到怀中亲热一番。 金妈妈听说穆楚寒走了,急忙穿衣起床,等她跑出来,穆楚寒已经带着青烟走的没影儿了。 金妈妈转身进到妙梦屋里,看妙梦扑在床上大哭不已,赶紧问: “妈妈的好女儿,别哭了,你倒是说是怎么了,这好好的,九爷怎么说走就走了?” 金妈妈拉着妙梦,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焦急: “你别顾着哭啊,倒是说啊!九爷要了你的身子没有?” 妙梦羞愧难当,一脸泪水,摇摇头。 金妈妈顿时给她背上拍了一巴掌: “你个没出息的,这九爷在你屋里耗了这么长时间,你到底在干什么?还没把他给拿下?” 妙梦本来就伤心,如今挨了金妈妈的打骂,便也生气了,尖声道: “妈妈何必来怪我,九爷前一刻还好好的,这说翻脸就翻脸,女儿万般挑逗,使出吃奶的力气,他也纹丝不动,怎么怪的了我?” “如今我算是丢人丢大了!妈妈,女儿没脸活了,呜呜……” ……。 李沐雪上午见过素娥和初晓之后,便很是动了一番脑子想事情,思来想去,可能是这穆九爷遇到的女人个个都对他温柔有加,而她稍稍表露出一些不同来,便让这人觉得稀奇了吧! 都说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也要吃点青菜萝卜,换换口味。 本来沐雪准备出园子去拜访拜访穆楚寒府上的女人,再打探打探他最讨厌的女人是哪种类型,她就可以按着那种类型来来,听那两人美人的意思,只要穆九爷厌烦了的女人,都是不用管,可以出府的。 不料,沐雪刚走到枇杷园院子口就被人拦了下来,明路如今专门负责给九爷守着这个院子呢,除了沐雪,其他人都可以自由在府中走动。 沐雪看着面前长相清秀的小厮,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得又自己折回院子去。 如今只能在枇杷园等着别人上门了。 这一早上,穆楚寒从沐雪这里怒火冲天的走掉,到了晚上她吃完饭,珠儿又给她身上抹了高御医给的软膏,吹灯歇下了,也不见他来。 沐雪长松一口气,赶紧让人把院子门关了,房门紧紧关着,拉了床幔睡觉,自从珠儿来了以后,平日都是珠儿近身伺候沐雪,雨竹和半芹也不赶着上来争宠,晚上是珠儿和雨竹两人换着守夜。 昨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本来今晚应该雨竹守夜的,珠儿却不放心,亲自抱了被子来给沐雪守夜。 沐雪拉起被子盖住,这紧张了一天的心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觉得累的要命。听着外面夜里蛐蛐的叫声,这一刻,沐雪觉得特别安逸,闭上眼睛几分钟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沐雪感觉到有人在她身上乱摸,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回头瞧见一张放大的俊脸映入她眼帘。等看清楚,的确是穆楚寒这个色胚在身后抱着她,沐雪一下子就惊醒了。 “娇娇,你醒了?”穆楚寒还是觉得怀中这人抱起来合适,这张小脸怎么看怎么都合他心意,身子摸起来也是万分的舒服。 沐雪看见穆楚寒眯着桃花眼对她说: “可还在生爷的气?嗯?” 说着,沐雪还没反应过来,穆楚寒就凑上来在她脸上亲了亲。 沐雪闻到他身上一股子酒气,混合着淡淡的皂香,显然他是沐浴过了,也不晓得他喝了多少酒,依然酒味儿浓烈,随着他低声在她耳边说话,便呼出醉人的醇香来。 沐雪本想按住他在自己身上的大手,却下意识的双手朝下紧紧捏住自己的裤头。 “珠儿,珠儿!”沐雪已经确认自己不是做梦了,赶紧高呼两声,今晚珠儿守夜,这个混蛋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珠儿也不告诉她一声啊! “别喊了娇娇!”穆楚寒看着沐雪一醒过来就喊个丫鬟的名字,却没有招呼自己,心里便有些不舒服,狠狠掐了她身上一把。 “爷难道还没你一个丫鬟重要?嗯?”说话间,他狠狠在她身上捏了一把,沐雪吃痛,回头拿眼睛瞪着他,没好气的道: “珠儿跟了我好几年,我才认识爷几天?怎能相提并论。” 穆楚寒把她翻过身来,面对面的抱着: “娇娇,你可不敢这样说,爷自从第一面见你,就再也撒不开手了,你这不是故意伤爷的心吗?” 沐雪透过月光看着面前穆楚寒这张极尽魅惑勾人的脸,只见他望着自己一脸的宠溺,满眼桃花*,和发怒时候的他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完全是两个人。 看来,这人真的是有精神分裂。 昨儿晚上才差点掐死自己,今儿晚上又做出个多么痴情的模样,对着她说着这般肉麻的情话。 想要活得久,远离穆老九! 沐雪脑子中突然跳出这么一句话来。 “爷把你放在心尖尖上,却比不上你一个丫鬟,嗯?”穆楚寒见怀中的小娇娇又一脸戒备的看着他,心里顿时有些难受,夹住她双腿,在她身上磨蹭,低哑着声音说: “娇娇,你说说看,还有哪些人在你心中比爷重要,爷通通将他们杀了,可好?” “如此,娇娇心里便只有爷一个人了!” 沐雪瞬间被穆楚寒的话吓尿,很是怀疑这变态会不会真的对珠儿痛下杀手,连忙主动伸手抱着他的脖子道: “珠儿只是一个丫鬟,哪儿有爷重要,爷在心里最最最重要!” “真的?”明知道怀中的小人在睁着眼睛说瞎话,穆楚寒还是觉得很受用。 “真的!”沐雪眼睛亮晶晶的,眨巴眨巴,努力做出一副天真的样子。 只见穆楚寒这个变态低低轻笑一声,往她耳边吹了一口气,弄的沐雪耳根子都痒酥酥的,浑身一颤。 “爷对娇娇一见钟情,娇娇可是一样?”穆楚寒说话间语气变得有些急促,喷在沐雪脸上的气息十分炽热。 一见钟情?哄鬼去吧! 一见钟仇还差不多! 沐雪实在无法面对这个,自己把他在心里咒骂了千百遍的混蛋说情话,只得低下头做害羞装,不语。 穆楚寒觉得沐雪这番小女儿扭捏的神态简直让他爱到心里去了,再也等不了,把她翻过身来压住,就低头狠狠吻了上去。 直到吻得沐雪头晕眼花喘不过气才放开。 “娇娇,既然咱们两厢心悦,你就给了爷吧!” 说着穆楚寒又要去拉她裤头。 “爷!”沐雪好不容易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连忙骇的去拉穆楚寒朝下摸的手,如今房间里的东西全都砸光了,她也没有精力再和这个混蛋来一出昨夜的生死搏斗。 马上大眼睛蓄起星星点点的泪花,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糯软软的说: “爷,我身上痛。” “好痛啊!”说着,沐雪故意仰起头,露出自己的脖子。 透过月光,沐雪脖子上两道骇人青紫,骤然映入穆楚寒眼中。 穆楚寒惊了一跳,收住了手。 “爷昨个儿是真心要杀了我吗?”沐雪瞧见他眼中的心疼,加紧装可怜,弱弱的说: “爷真是个狠心的,一边说喜欢我,宠着我,一边却把人家弄得遍体鳞伤,我实在是伤心的很……” 说着,沐雪努力挤出两滴泪水,翻身背对着穆楚寒,扑在床上嘤嘤哭起来。 穆楚寒不知道沐雪是在假哭,只觉得听着她的小小的哭声,心疼的不得了,把她的脸掰过来,只见她闭着眼睛,湿湿的睫毛颤抖着,沾满了泪花。 “爷的心肝,乖,是爷不好,爷一时没控制住,让你吃苦了。” 从来没觉得得难受心疼,穆楚寒连忙把她拉进怀里,抱着轻声哄: “爷就是好把全金陵的人都杀光了,也舍不得杀你呀!” “你就是老天爷派下来特意折磨爷的,爷怕了你还不信吗?快快别哭了,再哭爷的心都要碎了。” 穆楚寒一边柔声哄着,一般去亲沐雪小脸上的泪水。 “爷要真心疼我,就不能强要我。”沐雪乘机提条件:“我这身上被爷弄得到处是伤,无时无刻不在痛着,爷就忍心看着我受罪么?” “爷的心肝,你自己摸摸,爷忍得实在辛苦。” 说话间穆楚寒拉着沐雪的放在他身上。 沐雪被烫得猛得想抽手,穆楚寒却按住她的手不放。 “爷,你实在忍不住,园子里那么多姐姐,你赶快去泄泻火吧!”沐雪也顾不上假哭了,只想把她的手从一团火中抽出来。 穆楚寒听了她的话突然变了脸,紧紧搂着她不放。 沐雪见他脸色越来越沉,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又惹到他了,赶紧咬咬唇,对着他做出一副万分委屈可怜的样子来。 良久,只听穆楚寒叹了一口,哑着嗓子道:“娇娇,下次再把爷往外推,爷可不会轻饶了你!明白吗?” 沐雪连忙点头。结结巴巴的问: “可爷这…。怎么办?” 她瞧着穆楚寒的眼睛红的吓人,这擦枪走火的,她真怕他一时忍不住会强奸她! “你就那么不愿意给了爷?”果然,他又提要求了。 “可…可身上实在痛的很,爷,好不,等我好了,再好好补偿爷?” “怎么补偿?嗯?”穆楚寒把脸贴在沐雪脸上,眼对着眼,嘴对着嘴,呢喃问。 “爷想怎么样都行!”沐雪不敢动,她这一说话,双唇几乎就碰到穆楚寒的嘴唇了。 “娇娇,这可是你说的,爷记着呢!” 穆楚寒一来是见了沐雪脖子上的伤,心里内疚,不愿意强迫她,二来觉得她反正都逃不出自己的手心,便多等几天也无防,反正也是能摸能亲的。 说完就吻了上去。 等到又快把沐雪吻得晕过去,穆楚寒紧紧抱着她,把头搁在她小巧的肩膀上,摸着她光洁的后背,在她身上磨蹭。 沐雪贴着他火热的身体,死死闭着眼睛,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直到身上的人低吼一声,她顿时觉得恶心。 “爷的心肝!”穆楚寒觉得即便就是这样,也是从没体验过的爽! 动情的望着怀中的小人,又低头亲了亲她红肿的嘴唇。 沐雪心中有千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却还不得不小心迎合着这位爷,这要不强迫她干那事儿,其实她还是很惜命的!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主要是沐雪一想到她存在钱庄的那几大万两雪花银,就很是舍不得死。 “爷,要沐浴吗?”真怕这位爷精虫上脑再来一发。 果然,沐雪只听抱着她的穆楚寒嘶哑着嗓子,及其性感的低声笑道: “爷的心肝,别急!” 快半个时辰了,沐雪极力让自己在脑子中想象些别的东西,可身上这个呼出的炽热气息完全把她包围了,弄得她面红耳赤,等他再一次爆发。 “爷的心肝,爷的宝儿!你说爷怎么就那么稀罕你呢!”穆楚寒勉强算是称心如意了,说起情话来肉麻的能要人命。 沐雪对上他那双如聚有绚丽极光的黑色眼眸,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化到他眼睛里去了,他蛊惑人心的情话任谁也抵挡不了,难怪这府里的女人一个个都对他死心塌地的。 有那么一瞬,沐雪觉得她自己差点就沉沦进去了,幸好她头脑够清楚,时刻提醒自己身边这人是个十足的混蛋,绝对不是她李沐雪的良人,不然她都不敢保证自己会反扑上去。 “爷,还是叫人来洗洗吧!”沐雪觉得自己身上湿乎乎的。 “洗什么?” 沐雪见他装傻,有些生气,大大的眼睛瞪着他: “爷说洗什么?” 穆楚寒吃吃一笑,眼中犹如有桃花绽放,他捉住沐雪的手腕,捏住她纤细嫩白的手指。 沐雪傻了,瞪大双眼,只听他不要脸的低笑说: “娇娇的手好软,好香啊!” 沐雪气的整张脸绯红。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小心迎合面前这个变态,也是够悲催了!也不晓得要如何才能让他快点磨灭对自己的兴趣。 若一直如囚禁般被他关在穆府枇杷园这一方天地,还要时刻面对他的千般挑逗,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知为何,一想到她下半生可能会成为这个混蛋的玩物,日子暗无天日,沐雪的胃就一阵抽痛,觉得恶心,哇的一声扑倒床边去吐了。 穆楚寒见沐雪整个扑到床边,撩起床幔哇哇大吐,简直就像要把整个胃都给吐出来一般。穆楚寒原本很爽的心情,顿时跌入谷底,冷了脸。 难道和他在一处,就让她那么恶心吗?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厌恶他? 穆楚寒努力压制着怒气,伸手去抓沐雪的肩膀,沐雪双手死死扣着木床边,穆楚寒没把她拉回来,倒是一把将她身上的亵衣扯了下来。 她一边呕吐,一边闻着满室浓浓的春意,觉得她脑袋缺氧,难受的很。 穆楚寒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心中的怒火正在蹭蹭往上窜,见没拉回来沐雪,就一把抓下垂着的床幔,正打算把她整个身子掰过来,就见月光中她后背全是自己深深浅浅的手指印,青红紫绿,到处都是,看起来触目惊心。 穆楚寒不禁整颗心颤抖了一下心中的怒火瞬间湮灭。 想到昨夜,他的确是一时太生气了,没注意到,难道她说她身上痛的很,原来不是骗他的。 这般一想,穆楚寒免不得又十分心疼起来。 “娇娇!”他在身后轻声唤她。 沐雪也呕吐的差不多了,回过头眼泪栩栩的望着他,整张小脸苍白的吓人。 她身上的亵衣被穆楚寒扯掉,又没有了床幔的遮掩,月光冲窗外透进来,穆楚寒看清楚了她前身那一团团,一处处淤青伤痕,倒吸一口凉气。 顿时觉得心疼死了,感觉将她抱过来,搂在怀里,内疚的亲亲她额头: “娇娇,你怎么伤的这样重,也不让人来给爷回个话!” “是爷不好,爷不该那样对你!” “往后你说怎样就怎样吧,你要真不愿意,爷就等着你,再也不强迫你了!” 沐雪嘴里泛着酸,全身软绵绵的任他抱着,听他情话不要钱似得说着,一句话也插不上嘴,还是觉得恶心得要命! 突然,又听穆楚寒恶狠狠的说: “高志温那个老家伙,爷让他来给你瞧伤,他还跟爷说是皮外伤不要紧!你看爷不让人扒了他的皮!” 沐雪见他迁怒别人,赶紧虚弱的说:“爷,不怪他,他又看不到我身上的伤,只看了看脖子和手腕上的伤,还给我开了药膏,很好用的!” “怎么?他还想扒了你衣服瞧你身上的伤不成?”穆楚寒勃然大怒:“这个老东西,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青烟,给爷滚进来!” 青烟在门外守得打瞌睡,猛一听穆九的怒喊,甩了甩头,连忙应道: “爷,小的来了!” 青烟一溜儿跑进去,只瞟了一眼,连忙低下头。 穆楚寒见青烟进来,突然想起没了床幔,赶紧拿被子给沐雪裹好。 青烟没抬头也能感觉到他家九爷看死人一般冰冷彻骨的视线,吓得噗通跪在地上,磕头: “爷,小的什么都没瞧见!什么也没瞧见!” 沐雪听青烟把头磕得砰砰响,又见身边的男人突然变脸,脸色吓人的很,不禁咽了咽口水,柔声撒娇: “爷,喊人端水来沐浴吧,我身上难受的很!” “好好好,就听娇娇的!”穆楚寒随既语气又如春风,宠溺的说: “洗干净了,爷亲自给你上药,如今你这样,爷看了心里难受!” ------题外话------ 七夕快乐,宝宝们!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来信,来人 红玉伺候穆楚寒沐浴,穆楚寒靠在木桶上,听着另一头,珠儿用帕子轻轻拭擦沐雪的身子带动的水声响,觉得口干舌燥。 有屏风隔着,加上水雾缭绕,影影绰绰的,他只能瞧见屏风对面沐雪模糊的身影。 红玉才上来贴身伺候,看着自家九爷身子懒洋洋的靠在木桶上,任由她伺候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屏风里面的人。 她不敢不经心,她秉着谨言慎语,多做少问的做事原则,这才从四个二等丫头中拔尖儿,让青云给瞧中,提拔上来伺候九爷。 如今,瞧着九爷对里面那位的在乎儿劲儿,红玉越发在心中提醒自己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好好服侍。 珠儿擦着沐雪后背,没见她身上新添伤痕,悬着一颗心算是着了地。这晚她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进来,刚要呼叫,边听雨竹在拍她,带着一股子兴奋对她说: “九爷回来了,青烟哥传话他正往我们园子来,你快起来腾腾地儿,九爷不喜欢屋子里有人。” 并不容珠儿分说,雨竹便叫上半芹把她拉走。 三人瞧着穆楚寒进屋,便一人抱了床被子在外间守着,虽说雨竹姐姐和半芹姐姐都这是好事,可珠儿还是担心她家大娘子。 珠儿见沐雪闭着眼睛,很是疲倦的样子,忍不住心疼的问: “大娘子,九爷有没有将你怎么样?” 沐雪看了一眼珠儿,觉得珠儿跟着她这样的主子,也算是倒霉了,她如今自身都难保呢,也不去追究为何珠儿帮她守着夜,人来了都不知会一声。 这府里穆楚寒就是天就是地,珠儿她一个小小丫鬟,又能做什么? 沐雪摇摇头,无力的闭上眼睛,陪着穆楚寒那个混蛋胡闹折腾了半天,她早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等到两人洗好了,里屋已经被半芹和雨竹收拾妥当,床上皱巴巴的被单,给换了新的,又烧了水温着放在桌子上。 穆楚寒进屋命两人把灯点上,又让珠儿翻了高志温开的药膏出来,才将众人赶出去。 李沐雪晓得身边躺着一匹不安分的野狼,却再不住眼皮打架,感觉身上清爽,困意更浓。 穆楚寒将灯拿了一盏放在床边,回头见床上的人昏昏欲睡,半瞌着眼,又有一种迷糊的憨样儿,顿时爱不释手起来。 “娇娇。”他手里拿了软膏,轻轻将她到怀里,在她耳边吹气: “先别睡,陪爷说说话,爷给你上了药再睡。” 沐雪听到耳边的软语,温柔的要命,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没成功,浑身软绵绵的任由他揭开她的亵衣,手上抹了药膏,在她身上上药。 听青烟说府中住着的这个大夫是个御医,可想而知,这位九爷的身份是何等金贵,大夫开的药膏想来也是宫中独有的,抹在她身上,有种清幽幽的感觉,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和这个人对着干的好。 沐雪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慢慢睡过去。 跳动的烛光下,穆楚寒轻声唤了两声,也不见沐雪应声,把她小脑袋掰过来一看,见她已经疲倦的睡着了。 穆楚寒瞧着她睡着后乖巧的模样,无声轻笑,在她红肿的唇瓣上亲了亲,将她整个紧紧搂到怀中抱着,自言自语: “娇娇,你个小没良心的,爷屈尊亲自给你上药,你也睡得着,就不怕爷一口把你吃进肚子里去?” 沐雪起初还能感觉到穆楚寒的手指在她身上涂抹,渐渐地便什么也不晓得了,任由穆楚寒亲揉,她真的太疲惫了。 一连十来日,穆楚寒赖在枇杷园,与沐雪展开了*和守身的漫长拉锯战,白天还好些,沐雪连午睡的习惯都戒了,不敢在里屋呆着,她只要一在里屋,看着屋里那张梨木大床,某人必定会忍不住想将她往床上带。 即便是在外间,沐雪也要将丫鬟们全都叫到跟前服侍着,巴不得屋子里的人越多越好。穆楚寒把沐雪的小把戏瞧在眼里,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她这般如临大敌的架势十分可爱。 一到了晚间,便是沐雪最最痛苦的时候,她真不晓得面前这人模狗样的穆楚寒,哪儿来那么多的精力,稍稍没注意,就擦枪走火,他没得到满足她就别想睡,睡着了也是要将她弄醒的。 这种事,男人不是自己就能解决的吗?且他答应了暂时不破她身子的,为何每次都要拉着她一起折腾。 穆楚寒再一次将沉睡的沐雪弄醒,面对她凶巴巴的质问,邪魅一笑,就将她扑倒压在身下乱蹭,手指搅着她的黑发,用低哑性感的嗓音回道; “爷这厢难受的紧,娇娇怎能安心熟睡?自然是要陪着爷。” “又不给爷,又要勾引爷,娇娇,你这是哪家的道理?” 多几次沐雪便认输了,实在被他挑逗的没法,有时也会主动帮他,巴不得他快点好了,能让她睡觉。 穆楚寒也是百花丛中过的人,什么花样儿什么玩法儿没试过,便是眼前的小人简简单单,生疏的手法却能让他感觉到特别的兴奋。 “爷的心肝,你真是要了爷的命了。” “爷怎么碰上你这么个冤家?” 沐雪发觉每次完事,穆楚寒都特别爱说情话,且他人长得实在出色,一双眼睛含着浓浓情意望着人,真是让人无法抵挡,每当这个时候,她也只会装睡这一招。 这日,穆楚寒有事外出,沐雪终于得闲了,觉得是看什么都顺眼,连饭吃起来都特别香。 接下来一段时间,穆楚寒似乎特别忙,白天几乎见不到人影儿,每天晚上却还是要来纠缠她一番。 他从不在沐雪面前提起他是做什么的,沐雪也不问,她只一心盼着穆楚寒能早日厌倦了她,好放她出府去,过属于她真正的日子。 从府中的一些蛛丝马迹中,沐雪猜测到穆楚寒可能是从盛京来的,却并晓得他真是的身份,只是偶尔听高志温提两句京中的旧事,便晓得他是真正的权贵之后。 养了半来个月,沐雪身上的伤痕基本都消散了,这其中,穆楚寒几次发怒,要杀了高志温,都被沐雪给好生劝了下来,你听听这位不讲理的爷说的叫什么话: “娇娇,爷根本就没用什么力,你身上怎么就弄了这么些伤?”每日里穆楚寒给沐雪上药,总是要被她身上那一大片大片的青紫惊骇住。 “想来全是因为高志温那老东西不尽心,给你调的什么药膏,这抹了这么多回,也不见好。” “爷这就去把这个老东西给杀了,另给你寻个真正有本事的大夫来。” 沐雪听着穆楚寒上一刻还对着她用万分心疼的语气说话,下一刻提到高御医就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杀人的恐怖口气,真是心惊胆战。 明明是他自己下的死手,偏要怪人家大夫的药不好,他这般不讲理起来,谁也不敢劝,也就沐雪能阻拦一二了。 幸好相处下来,沐雪觉得她自己都快得神经病了。 这日,穆楚寒不在府里,守着沐雪原来那处园子的小厮给明路递了一封信来,说是青石镇送来给沐雪的。 这十来日,沐雪小心屈迎着穆楚寒,在他心情好的时候也趁机提了一些要求,她与家里的书信来往都是得了穆楚寒许可的。 明路接了信,便进来寻了雨竹,把信交给她,让她带给沐雪。 趁着穆楚寒不在,沐雪刚睡了个美美的午觉,赖在床上不愿意下来,拿了本书靠在床上看,就听雨竹进来,对着她福了福身,笑着说: “娘子,有您的信。” 珠儿在一边的小榻上坐在给沐雪做亵衣,虽说府上也给沐雪订制了许多衣裙,从里到外样样不缺,但沐雪还是喜欢纯棉做的亵衣,那死贵的绸缎丝料,贴身穿着实在不是那么舒服。 珠儿也感叹大娘子的亵衣坏的也真快,几天就给九爷扯坏一件,她自己都快忙不过来了,但她又不放心把大娘子贴身的衣物拿给别人做,自得自己寻了空子一针一针的做起来。 这一听家里来了信,珠儿也丢了手中的针线,跑到沐雪身边去问: “大娘子,信里写了什么?夫人可好?” 沐雪飞快的看了一遍信的内容,脸色变得有些沉重。 珠儿见她抿着嘴不说话,焦急又问: “大娘子,可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沐雪把信折好,收起来,说: “珠儿,你可还记得我大舅妈家的蓉表姐?” “记得啊!他们家不是在做货物捣腾的买卖吗?咱家夫人每年都往里面投钱呢!分了钱,夫人还给家里的姐妹们做新衣服呢!” 沐雪冷笑,大家都说蓉姐夫是个有本事的人,搭上了商队,这几年他也的确赚了不少银子,黄姥姥家的舅舅舅妈们几乎每家都在他那儿投了银子。 如今大舅妈早就不给她们家养鸭子了,沐雪直接在村里开了个养鸭场,由现在的里正麻三他爹领着村民给她们养鸭子,这样家家户户一年都能多争十来两银子,村民们高兴,对沐雪爹李铁栓这个族长更加心服口服,沐雪也放心。 表哥黄平川去年得了一个闺女,取名儿黄小晴,大舅妈就搬到镇上跟他们一起住,帮着带晴姐儿。 小舅妈家的雨哥儿和三舅舅家的满哥儿差了两岁,已经被三舅舅接到镇上送到夫子那儿去开蒙了。 小舅妈和小舅在他们村另外弄了一个养鸭场,还雇了四五个人,也是专门给沐雪她们家提供鸭蛋的。 这里的人赚了钱都喜欢买田,如今黄姥姥和舅舅们这几年便先后一共买下了近百亩田,不用租用苏家的田了,农忙的时候还要请两三个长工才忙的过来。 为这沐雪没同意让黄姥姥和舅舅们的田挂靠在明哥儿名下这件事,小舅小舅妈还好,大舅妈一家便对沐雪又了怨恨。 加上如今大舅妈家的女婿出息了赚钱了,兄弟些都参合了她女婿的声音,沐雪家也投了银子,大舅妈她渐渐的便连沐雪她们家也瞧不上了。 又在同一个镇上住着,大舅妈张开芬逢人便说,沐雪家算个球啊,还脱离不了泥腿子气味,整日侍弄鸭子,侍弄些破烂药草,赚不了几个钱的,她家女婿是才是做大买卖的人,这南北一趟少不了上万两银子哩! 镇子一条巷子住着的人日日听大舅妈张开芬念叨她女婿如何有本事,起先是不信的,后来见她女儿女婿上门来果真豪气,张开芬自己也是穿金戴银的,比沐雪她娘还要讲究起来,大家便不得不信了。 沐雪在家的时候就听了不少她大舅妈的风言风语,每次听了她不过是一笑了之,家里诚叔诚婶把工人们管得严,加上安老板每次都是直接和沐雪结账,她到底在皮蛋生意上赚了多少钱,却是没个人真正知道的。 便是沐雪她娘,如今的李夫人,由于沐雪心疼她年纪轻轻,就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样,有些让她歇着养着,每月皮蛋进钱算账都是沐雪亲自经手,李二嫂虽能干却不是做生意的料,这如今人工多了,又有各种费用成本,算起账来便有些头疼,巴不得丢开。 除开皮蛋这桩,沐雪正真赚钱的还是烟草,虽说每年就种一季,她也愿意花大钱把跟着黑娃一起种烟草的几个下人养着。 只是为了怕太过打眼,沐雪一直控制着烟草丝产量的数量,比起会赚钱的蓉表姐夫,少说沐雪一年进账三四万两银子,只不过她晓得凡事不可冒尖儿,行事十分低调罢了。 今日接到的便是她三舅舅的来信,信中说今年春天她蓉表姐夫跟着商队去西北,过戈壁的时候碰到了打沙暴,整个商队,连人带货都给沙暴吞了,留在客栈等着的伙计,使银子请了人帮忙在那片地儿寻了半个月,半个人影儿都没寻着,自得自己回来给各家报信。 想来手中这封信是沐雪她娘让她三舅舅写来的,信中说,蓉表姐夫的噩耗传来,大舅妈当场就晕死过去了,如今镇上街临街房好多人家都在蓉表姐夫那儿投了银子,大家想着大赚一把,都是把家底儿给掏出来的,如今血本无归,大家如何能依? 如今大舅妈家被镇上的人日日紧紧包围着,叫喊着让她还钱,逼得表格黄川平两口子连绣房得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还有人跑到黄姥姥家去闹,闹得黄姥姥都给气病了,一下子起不来床。 信中说沐雪娘这次也投了大钱,把她手里捏着钱全给投进去了,一共五千两银子,她娘也气得几天没吃饭。 沐雪看着信中她娘的意思是,大舅妈走投无路,可能会来金陵寻她借银子帮蓉表姐他们还债,所有先给她打个招呼。 沐雪娘也不是要逼着她帮忙,只是说让她看着亲戚的情分上,能帮一把是一把,一个子儿不借,那是不可能的,但到底能给她大舅妈借多少钱,沐雪娘让她自己掂量着看着办,家里全没有意见。 信是三舅舅代笔的,有些话沐雪娘肯定不好在信上说,但沐雪还是从信上语句之间,感觉到了她娘对这事儿心里的担忧。 珠儿听沐雪说了这件事,吓的捂住了嘴,半天才白着脸对沐雪说: “天啊,大娘子,那可是上万两银子的本钱啊,咱那儿来那么多钱借给他们家啊?” 珠儿作为沐雪的贴身丫鬟,平日掌管着沐雪的衣食住行,沐雪装银子的钱匣子,装金银首饰的首饰盒子,钥匙都在她身上,那钱匣子里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千把两银子,她一听说要让她家大娘子帮着黄家大舅还债,顿时就急了。 “大娘子,夫人真是糊涂啊!咱可不能为了他们家把自家家底儿都掏空啊!” 珠儿搅着手帕在屋里打转儿,比沐雪还要着急: “大娘子,不是珠儿挑拨,平日里大舅爷家的上家里来,穿金戴银,比夫人还穿的好些,对咱家指手画脚,这也瞧不上,那也看不起,竟是挑理。” “我看夫人也是看在晴姐儿爹的面下,才忍着,没想到她还去镇上到处说咱家的坏话,要我说早就应该与她们家断了往来,也就没这许多事儿了。” 沐雪皱着眉,珠儿说的没错,这两年大舅妈在蓉表姐夫那儿参股赚了钱,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若不是看在黄姥姥,黄姥爷,还有黄川平表哥几人的面子上,沐雪都不愿搭理她。 只是如今他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沐雪娘毕竟和大舅是亲姐弟,且大家都知道沐雪家发达了有的事银子,若是一分钱不借,不帮这个忙,怕是往后她们家在青石镇都混不下去了。 其实不过一万把两银子,若是小舅家或者三舅舅家,她是眼睛都不带眨就借出去的,面对大舅妈她家,她却还是不太情愿的。 问题是到底要借多少才算合适,即能堵了悠悠众口,又能让她自己个儿心里好受。 沐雪便低头思索起来。 正在这时,雨竹掀帘子进来了,笑着问: “娘子,你起了吗?这是爷吩咐给你炖的金丝燕窝。”雨竹将一小碗晶莹的燕窝端放在桌子上,回头见沐雪靠在床上低头不语,一边的珠儿神色焦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娘子。”雨竹又喊了一声。 沐雪抬起头,看见屋里站在桌子旁边的雨竹,对珠儿说: “给我更衣吧!” 雨竹连忙上去帮着珠儿给沐雪穿衣服,又给她重新熟悉一番,喊半芹端了水进来给她净手,等沐雪收拾好了坐在桌子旁,雨竹便把桌上的燕窝端给她。 这燕窝可是九爷特意吩咐了要盯着娘子日日都吃的,雨竹精心着呢,从不敢忘记。 沐雪也不矫情,这每日被穆楚寒吃豆腐吃的香,她吃他一碗燕窝又怎么了!且听说这金丝燕窝也是盛京送过来的,极为名贵,她每日都是吃的干干净净的。 雨竹和半芹就喜欢看沐雪和自家九爷和和睦睦蜜里调油似得样子,若哪日娘子惹怒了九爷,九爷发起火来,这一屋子的人心肝都要给吓没了。 半芹见沐雪吃完,马上递了干净的湿帕子给她,忍不住笑道: “娘子,九爷对您真好!” “可不是嘛,奴婢六岁就来府里伺候了,从没见过九爷对谁又像对娘子这般上心过!娘子真是好福气!”雨竹收拾桌子上的碗,也跟着笑: “九爷疼爱娘子,奴婢们也跟着沾光呢!” 珠儿有心事,看雨竹和半芹你一句我一句奉承着沐雪说的热闹,心里闷闷的,立在一边不说话。 雨竹之前刚一进门就发现了珠儿的异样,这顺着话头便开口问: “珠儿妹妹,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呢?” 珠儿望了一眼面上丝毫没露出异色的沐雪,努力扯出一个笑,对雨竹说: “我没事儿,就是才刚给娘子做了件亵衣,眼睛有些发胀,没什么精神,谢姐姐关心,我歇会子就好了。” 雨竹心里疑惑,却还笑着说: “妹妹的手最巧了,心思也细,娘子贴身的衣物都是妹妹一个人做,反倒让我和半芹两个大的偷了闲,我刚瞧见大厨房还炖着红杞银耳汤呢,等会子让丫头给你端一碗来,吃了也好解解乏。” 说话间雨竹和半芹就收拾好出去了,又过了一会子,果然半芹来喊珠儿出去吃红杞银耳汤,珠儿心里为沐雪家的大舅妈要来借银子的事儿着急,不想去,沐雪便推了她一下: “去吧,你再着急也没用,如今咱就如那笼中的鸟儿,生不由己,被人关在穆府深宅里,大舅妈即便来了也寻不着咱们。” “别浪费了雨竹她们的一番心意,快快收起你这副焦急的模样,出去吃银耳汤去!” 珠儿挪不动脚,担忧的看着沐雪: “大娘子,我们今年怎么这么倒霉呀!啥事儿都能遇上!” 沐雪捏了一把珠儿有些婴儿肥的脸蛋: “别担心,天塌下来又大娘子我给你顶着呢!” 珠儿被沐雪推出去吃银耳汤,吃着吃着,觉得沐雪的话不对,怎么能是她给自己顶着天啊,就算天塌下来也该由做丫鬟的自己给她顶着呀! 这一下午,沐雪盘算来盘算去,想着蓉表姐家这几年怕也存下了不下四五千两银子,她大舅妈手中怕也有个千把两银子,加上她置办的土地和房子,也能卖给七八百两银子,黄姥姥黄老爷再给拿点,差不多就有了七八千两银子,还有就是蓉表姐婆家这几年没少跟着一起发财,凭啥这表姐夫一出事儿,欠下的债都要让蓉表姐一个女人家来想办法? 蓉表姐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来找她大舅妈,而她大舅妈除了找黄姥姥黄姥爷借钱,便是找上她了! 再一个,这些人头脑发热,偏要往那风险大的事儿上投钱,当然要做好可能折本的准备,凭啥还想一个子儿不差的把本钱要回去,没见她蓉姐夫跟着的商队可是连人都没了的。 这般思量着,沐雪觉得其实大舅妈倒是能把眼前这桩麻烦事儿给应付过去的。 依着大舅妈那么精明的脑袋,她会想不通这些吗? 还真敢给她狮子大开口,一借就借一万两,敢情拿她李沐雪当白痴,专门给他们擦屁股呢! 且这银子借了出去,三五几年怕是别想收回来。 越是想沐雪越是觉得她大舅妈在拿她当冤大头。 这些事儿,她娘不定看不明白,不然怎么会在信中隐晦的说借多少让她自己拿主意呢! 最后,沐雪决定最多借两三千两银子给大舅妈。 这般想着,沐雪又发现了一桩麻烦事,如她自己所说,她现在被困在穆府,要是大舅妈找到宅子去寻不着她,或者万一进了院子,听了许大娘她们说道,她被穆楚寒掳走的事不就露馅了。 这要被大舅阿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嘴巴晓得了,怕是苏家马上就能跟她退亲,她爹娘也不晓得会担心成什么样子,明哥儿如今正埋头苦读呢,晓得了也免不了分心。 还是要想个法子回她自己的宅子里去见大舅妈才是。 沐雪这般想着便让雨竹把明路喊来。 “明路,你晓得你家九爷现在何处吗?”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屋里几人听见沐雪问起穆楚寒的行踪,有种要掉下巴的感觉,雨竹和半芹对了对眼睛,两人简直喜极而泣。 “娘子,你终于想通了。”雨竹忍着心中的高兴,开口道: “娘子早该这样了,哪儿有日日拿脸色给九爷看的道理,九爷要是晓得娘子如此关心他,不知道该多高兴呢!” 沐雪看着屋子中突然变得莫名其妙的几人,她不过就是想问一下穆楚寒那混蛋在哪儿,好去给他求个情,让他放她去宅子里住两天吗? 这些人到底都在想什么呀? 明路也是机灵的,马上回答说: “娘子,盛京来了人,九爷正在书房见客呢!” 沐雪一听穆楚寒在府中,便一刻也等不了了,马上站起身来,吩咐明路: “你给我带路,我有要事要跟你们九爷商量。” 明路原本的任务就是带人守着枇杷园,不让沐雪出园子一步,可如今听说哦她要亲自去找九爷,便想着给九爷一个惊喜,也好讨了九爷的欢心,且他亲自带着娘子去,想来爷不会出很忙岔子,便点头同意了。 穆府书房,穆楚寒对面坐着个同样穿月白长袍的少年,不过十七八,长得和穆楚寒有四五分相似,也是如今盛京的一霸,天生不安分的人如今却不得不恭恭敬敬的赔着笑脸说话: “九叔,这趟侄儿可是亲自奉了老祖宗来给你送礼的!” 面前这位偏偏俊俏的公子便是穆家大爷穆楚辉的二儿子穆非钰。 这位小爷与穆楚寒不过差了六七岁,无奈穆楚寒辈分高,人前人后他都不得不恭敬的喊穆楚寒一声九叔。 在穆非钰这个小爷的记忆中,他最小的叔叔穆楚寒可谓是盛京的绝世风华般的人物,这位叔叔不禁在穆家是相貌长的最好的,还是他们穆家最聪明最有天分的,大小就被他爷爷送进了宫,陪着皇子们念书。 偶尔在家里的几次见面,穆非钰都会被他这位天生带有冷冽气质,生人不近三尺小叔的王八之气给震住,小时候根本不敢上他跟前去说话。 每年过年讨要红包,家里的小辈儿们即便是在皮的猴子,在家里敢和老子对着干,耍横的,到了他面前,谁不是乖乖的磕头说着吉祥话。 这么些年不见,老祖宗突然指了穆非钰来给穆楚寒送礼,半路就把穆非钰吓个半死,等硬着头皮到了金陵,进了穆府。 穆非钰瞧见面前懒洋洋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的穆楚寒,惊讶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这还是之前盛京风华绝代的九叔吗? 不过,论长相,还没有男人赶得上九叔的,唯一可以在相貌上和九叔一比高下的怕就只有国师百里破风了。 不过眼前这浑身狷狂邪魅、风流倜傥、轻浮上挑着一双狭长桃花眼的望着他的九叔是怎么回事啊? 他九叔不是都给人一种狠戾决然的感觉吗? 这…这怎么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九叔受不了皇帝把他一声囚禁在金陵的打击,性情大变了? “九…九叔!”穆非钰干巴巴的喊了一声眼前这人。 穆楚寒盯着面前这张年轻的俊脸,还真想不起来他是谁,便勾着嘴笑了下,他这一笑不要紧,看得面前的穆非钰心咚咚直跳。 不禁在心里感叹:乖乖!这个样子的九叔比当年一直冰冷着脸,不言苟笑的九叔还要迷人啊!要是让盛京那些贵女看见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得相思病了。 穆非钰正在惊叹,就听穆楚寒懒懒的问: “你是何人?” 穆非钰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九叔,我是穆非钰啊!您的侄儿啊!” “哦?”穆楚寒上下打量了穆非钰一番,恍然大悟: “你是大哥的儿子?” “是啊,是啊,我在家排行老二,九叔多年不回盛京,连侄儿都不认得了呀!” 说完,穆非钰想到皇帝那道圣旨,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大嘴巴,有些尴尬的看着穆楚寒,呵呵的笑。 “废话少说,你来寻我做什么?我大哥如今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啊!”穆楚寒突然眯了眯眼,骤然身上释放出冰冷的寒意。 穆非钰吓懵了,愣愣的看着突然变脸的穆楚寒,以为是自己刚刚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其实是穆楚寒提到他大哥穆楚辉,就突然想起了以前他带着太子,大哥带着五皇子在正阳宫门前对峙的事情来。 都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这说的是普通人,穆九这位爷恰恰相反,他的人生可谓即便没有不如意的事儿,那十之一二的不如意便只有两件,其一便是没能扶旧太子登上皇位,其二便是眼下好不容易对个小娘子动了真情,偏那小娘子不乐意,不让他如愿。 这两件事便一直是穆楚寒心里的刺,谁也拨弄不得,谁敢来拨弄,谁就得死! 虽过了好几年,穆楚寒恨一个人就会恨一辈子,看着眼前大哥的儿子,他连带着也没了好脸色。 “你不在盛京好好当你的阔公子,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儿来干嘛来了?可是你老子让你来瞧瞧,我过得好不好?” 穆楚寒的话越说越刻薄,语气也越来越冷。 穆非钰感觉后背出汗了,连忙小心说: “九叔,可不是我爹让我来的,是老祖宗怕你孤单,让我给你送两个美人来解解闷。” 说话间,穆非钰拍拍手,就从门外聘聘婷婷走出来两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来。 “还不来见过你们的主子。” 两位美人这便浅浅笑着婀娜的对穆楚寒拜下身去: “欢颜见过九爷!” “欢露见过九爷!” 穆楚寒眯着眸子看着面前两个美人,嗤笑一声: “这大老远的,老祖宗也是费心了,替爷回去给老祖宗道声谢,就说小九满意的很。” 穆非钰便让欢颜欢露两姐妹站到穆楚寒身边去,两人都是经过专门调教的,一人一个肩膀给穆楚寒捏起肩膀来。 “九爷!”这是青烟在门口喊了一声: “枇杷园的娘子特意来看您来了,您见吗?”青烟问这话心里的打着鼓,谁让明路把人都领来了,这枇杷园的小娘子如今就在他身后站在,他能不来通报一声吗? 说话间,沐雪便绕过青烟,走到了门口,她提着裙子,心里着急,低头跨进了屋,一抬头,见穆楚寒懒洋洋的坐在太师椅上,身后两个没见过的绝色美人在给他捏肩,对面还有一个翩翩少年郎,顿时变觉得自己冒失了,收回了往前走的脚。 这么人在,根本不是和穆楚寒那个混蛋说事情的时机。 因还有事还求穆楚寒,沐雪不得不赶紧说: “爷,你先忙着!我等会儿再来。” 穆楚寒一瞧见门口娇小的身影,顿时眼里心里全是她,什么都看不见了,骤然坐起身来,喊道: “娇娇,你别走!” 说完在穆非钰愕然的眼光中,穆楚寒冲过去一把将沐雪抱住,不顾还有外人,低头在她脸上猛亲一口,带着愉悦的声音问: “这一整天没见了,娇娇是不是想爷了?”说着就捏住沐雪的手又搓又揉。 穆非钰看了看同样震惊的两个美人,一时回不过身来,这般广天白日之下就如此孟浪的人,与刚刚那个是同一个人? “九…九叔?”穆非钰忍不住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沐雪头一次主动来找穆楚寒,简直让他受宠若惊,他回头看见穆非钰和那两个女人还站在屋里,马上变脸厉声道: “还杵在爷屋里干嘛?还不滚出去!” 穆非钰懵头懵脑的赶紧带着两个女人出门,差点在门口绊了一跤。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交易 沐雪不着痕迹把自己的手从穆楚寒手中抽出来,后退两步,拉开与穆楚寒的距离,微微抬头问几乎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穆楚寒: “爷,才刚那两位姐姐是何人?怎么从没见过呢?” 府里各个女人的情况雨竹这些天都细细讲给沐雪听了,如今除了素娥、初晓、柳月儿三位,其他几人在穆楚寒眼中怕是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沐雪突然瞧见屋里天仙般的欢颜、欢露姐妹,心中欣喜荡漾,还以为穆楚寒终于有了新人,快要把她这个旧人给抛到脑后,她出府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穆楚寒低头看着面前沐雪精致的小脸,低笑一声,霸道的把她拉入怀中,自己坐到太师椅上,将沐雪抱到他大腿上坐着。 “怎么?娇娇吃味了?”穆楚寒用手指刮了沐雪小巧的鼻子一下,与她亲密的调笑起来。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沐雪多少对穆楚寒还是有了些了解,知道她现在要是越是追问得紧,他便越是来劲儿,便闭了嘴沉默不语。 穆楚寒瞧着沐雪半垂着的长长睫毛,又浓又密,如小扇子一般,忍不住心痒痒,凑过去在她眼皮上面亲了亲: “娇娇放心,爷这眼里心里只娇娇一个,哪儿容得下她人。” 沐雪听着穆楚寒在她耳边说着蛊惑人心的情话,感觉他的手正不老实的想往她衣襟里伸,连忙扭动一下身子,躲开他的手,不死心的问: “我见两位姐姐身段婀娜,长相不俗,偏又难得的是双生子呢,爷就一点儿不心动?” 穆楚寒见沐雪拿明亮乌黑的大眼睛盯着他,还以为她真的再吃醋,嗅了嗅她身上香喷喷的味道,耐着性子给她解释: “那是老夫人从盛京送来的,怎么都要给老夫人两分面子的,娇娇要是觉得她们碍眼,等过几天,爷寻个岔子将她俩打发出去,可好?” “这样娇媚绝艳的美人,爷真舍得打发出去?”沐雪心中竟有些急了起来,她还盼着两人赶紧来勾引这位呢!可别还没开始行动就给打发了。 “娇娇,爷就晓得你心中有爷,瞧你这吃醋的小模样,爷有了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如今,你就是爷的心肝,爷的眼睛珠子,旁的人让她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听了穆楚寒这番话,沐雪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干巴巴的说了句: “爷还真是心狠,这话要让两位姐姐听了,不晓得要流下几缸眼泪。” 穆楚寒没能如愿把手伸进沐雪衣襟里去,便捉住她的手,玩弄起她葱白纤细的手指来。 “爷对谁心狠爷不会对你心狠,娇娇,你只管好好子呆在爷身边,爷日日宠着你。” “晓得爷宠我,如今我正有一事想求爷。”沐雪马上顺着话头把来意提了出来。 穆楚寒把玩着沐雪葱白的手指,一边听着她细细慢慢说着想去外宅子住的七七八八的理由,脸上带着轻笑,却不应承。 “爷,算雪儿求你好不好?”沐雪撒娇,主动把头靠在穆楚寒怀里,闻着他身上一股清爽好闻的淡淡檀香,感受到他胸膛下有力的心跳,一时间有种眩晕的感觉。 等了半天,还是没听到穆楚寒的回答,沐雪的角度只看得到自己手指与他修长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她便有些心神不宁起来,正要抬头,便被穆楚寒低头亲了亲额头,听他在耳边邪魅低笑: “这原不是桩大事,只要娇娇依爷一件事儿,爷应下就是。” “何事?”沐雪心中激动,骤然抬头。突然撞进穆楚寒那双带着浓浓*的桃花眼,心肝儿一颤,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穆楚寒在沐雪耳边说了几句话,沐雪一张小脸忽得羞得通红,连连摇头。 穆楚寒也不逼她,只懒洋洋勾着嘴角望着她笑。 沐雪转动眼珠,四处望望,这青天白日的,门外映着青烟,明路几人的身影,她抿了抿嘴唇,心中异常纠结。 好一会,沐雪才抬头拿眼睛瞪着身边的人道: “爷说话算数!” “爷怎忍心欺骗娇娇?”穆楚寒听沐雪答应了,异常兴奋,狭长深邃的桃花眼亮的吓人,如里面有绚丽极光转动。 说话间穆楚寒就动起手来。 ........ “娇娇,把眼睛睁开,好好瞧瞧爷!”期间见沐雪一直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穆楚寒带着粗气命令她睁眼。 沐雪没法子,把眼睛睁开,瞧见两人的姿势,心中感觉万分屈辱,只看了一眼,便再不敢看,只想快点结束。 穆非钰在门口站了良久,向青烟问了沐雪的来历,正暗暗砸舌,没想到如此漂亮的小娘子居然是九叔当街给掳来的,这种事要放在从前,根本无法想象。 穆非钰正和青烟搭着话,等了良久不见沐雪从书房出来,就听到书房传出一些隐隐约约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来,旁边的欢颜、欢露两姐妹听了低着头,耳根都羞得绯红,穆非钰半截话卡在喉咙,不敢置信的望了眼书房,又回头看着青烟,结结巴巴的问: “九叔这是?这光天白日的他怎能....怎能如此荒唐.....”只要让爷爷晓得了非气得吐血不可。 青烟躲开穆非钰的眼神,低着头紧闭着嘴,哑巴了似得。 明路和珠儿两人早见怪不怪。 等到书房的门一打开,沐雪便用帕子掩着嘴逃儿似得从房中小跑出来。 操!穆楚寒那个混蛋,变态,早晚有一天精尽人亡,不得好死!她得赶紧回院子去漱漱口,她两个腮帮子酸痛的要命! 明路和珠儿见沐雪出来,赶紧跟着她往回走,穆非钰粗粗瞧着了一眼一脸春色绯然的沐雪,忽觉她精致的小脸有些相熟,似乎在何处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沐雪强忍着恶心想呕吐的冲动,飞奔回枇杷园,马上叫了雨竹断盐水来漱口,来回漱了五六回,还是觉得自己嘴巴里有穆楚寒的味道,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哇哇大吐起来,把先前吃进去的金丝燕窝全给吐了出来,胃里直冒酸水,难受得要命。 “娘子这是怎么了?这出去一趟怎么泛起恶心来?”雨竹和半芹手忙脚乱的有时给她拂背,有时给她找衣裙出来换。 “珠儿妹妹,你陪着娘子,可是遇着什么事儿了?”雨竹见沐雪吐得一张小脸惨白,十分心疼紧张。 珠儿正给沐雪擦脸,恨恨的回: “还不是你家九爷给弄的,谁晓得他把大娘子关在书房干了什么好事,大娘子一出来就这样了!” 雨竹和半芹互相对了一眼,听这事和九爷有关,便闭了嘴,这好一通折腾下来,沐雪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腮帮子,回头对珠儿说: “珠儿,快给我收拾几件衣裳,咱这就回宅子去。” “大娘子?咱可以出府啦?”珠儿高兴的问。 沐雪吞了这半天,全身都没什么力气,朝珠儿点点头,只催促她赶快收拾。 雨竹和半芹进来看见珠儿正在翻箱倒柜的收拾包袱,骇了一跳,问了怎么回事,珠儿说要随沐雪回她们自己的宅子里去住,是九爷准了的。 雨竹和半芹两人噗通一声跪在沐雪面前,求道: “娘子要走爷带我们一起走吧,若嫌奴婢们粗鄙,伺候的不好,娘子走了,奴婢们可是没了活路了。” “可你们是穆府的人,这样跟过去怕不是太妥!且我也要不了那么多人伺候。”她宅子里还有萍儿和香儿呢! “娘子,马车给您备好了。”这是明路在外面喊。 沐雪蹭的一下站起来,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呆下去: “珠儿,咱们走。” 雨竹和半芹站起来,悄悄抹着眼泪,好不可怜,珠儿看了心中不忍,劝沐雪: “大娘子,不如带雨竹姐姐和半芹姐姐一起走吧!” 不是沐雪心狠,雨竹和半芹两人伺候的的确精心,只是她们可是穆楚寒的人,难道她牺牲那么大,还要带两个帮着穆楚寒监视她的人回去吗? 沐雪不再看雨竹两人,提起裙子就迫不及待往外走,珠儿只得跟上去。 等到沐雪回了自己的院子,见着许大娘她们,且不提许大娘,萍儿,香儿又如何抱着沐雪,珠儿大哭了一通。 等到众人收了泪,沐雪这才得空问家中的事儿,许大娘抹了抹眼泪,见着面前一根头发丝都没少的沐雪,回话: “大娘子走的这半来个月,并没有甚特别的事,曹夫子的夫人说明镜寺的桃花快开了,到时候上门来邀大娘子一起去明镜寺赏花!” “她还说曹夫子今年有意要带明哥儿去琼州,参加什么个赏花宴,长长见识。” 沐雪有些发愣,曹夫子的夫人特别好相处,对明哥儿和她都好,往年都是约了一起去看桃花,今年,她怕是不能赴约了。 “还有其他事儿吗?”沐雪强打起精神问。 许大娘和萍儿都摇头。 “大娘子这番回来是?”许大娘见门外还是守着穆府的小厮,那个叫明路的也没走,便有些担心。 “他人不用理会,咱以前怎么过,如今还怎么过。”沐雪不愿多说,对许大娘道: “大娘,我饿了,今晚给蒸条鱼吧!” “是是是,我这就出去买去,大娘子还想吃什么?” 沐雪一时想不起来,只是怀恋许大娘那农家做法的清蒸鲫鱼,摇摇头。 萍儿见沐雪眉宇间尽显疲倦之色,便说: “大娘子要不上床去躺会儿,这屋子我和香儿日日都打扫的,等许大娘把饭菜做好了,我在来喊你。” 沐雪点头,她这几个丫鬟就数萍儿长得好看一些,却也不过是清秀,珠儿和香儿只能说比寻常人要端正些,和穆府遍地美貌的丫鬟相比,她还是觉得自家的丫鬟看起来顺眼。 香儿去打了水给沐雪擦手擦脸,珠儿就给她脱了外衣,见沐雪躺倒床上闭了眼,两人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睡在自家的床上,盖着自家的被子,沐雪闻着被子上有股太阳暖暖的味道,晓得萍儿和香儿在家没有偷懒,被子肯定是她们刚晒过得。 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直到珠儿进来喊她,沐雪才慢悠悠的转醒。 沐雪见屋里点着灯,外面一片漆黑,有些迷糊的问珠儿: “什么时辰了?” “酉时刚过,快戌时了。”珠儿回答到。 沐雪动了动睡僵的脖子:“这么晚了,怎么不叫我?你们吃饭了吗?” 珠儿见了上来轻轻给沐雪捏脖子,笑道: “见大娘子睡得香,不舍得叫你起来。” 沐雪估摸着珠儿她们也没吃饭,马上说:“那就摆饭吧!” 许大娘的手艺自然比不上穆府的大厨子,只是样样都是沐雪爱吃的,咸淡都掌握的很好,恰和沐雪的胃口。 沐雪也是饿了,夹了好大一筷子嫩嫩的鱼肉往嘴里放,一嚼动就感觉到两个腮帮子酸痛的很,想起下午在书房和穆楚寒做的事,顿时便没什么吃饭的*了,堪堪吃了几筷子便放下了。 “大娘子再多吃点吧,奴婢瞧着您都瘦了。”萍儿劝道。 能不瘦吗?这日夜担惊受怕的。 沐雪看着桌旁几个丫头担心的眼神,强打着精神又吃了些,才作罢。 大家吃过饭后,沐雪见珠儿抱了被子来守夜,对她说: “珠儿,这些日子你也累着了,快下去歇着,今晚不用守着了。” 珠儿之前感觉到什么,这一回到自己的宅子,放松下来,还真觉得浑身都累,也不推脱,道: “那我让萍儿来给大娘子守夜。” 沐雪摇头: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都下去睡吧,有事儿我再叫人。” “大娘子可还是在为大舅爷家的事儿烦心?”珠儿又问。 沐雪没回答,反而交代珠儿:“穆府中的事儿,你别告诉许大娘和萍儿她们,快去睡吧!” 见沐雪不愿多说,珠儿只得抱着被子回她自己的屋子去了。 半夜,沐雪做梦梦到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喊她娇娇,一听就是穆楚寒那个王八蛋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连忙用手挥挥,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在梦中都不放过她。 这般想着,沐雪想翻个身,却翻不动,感觉身后块火热的东西堵着,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差点没吓得掉下床去。 穆楚寒不知何时来到她床上,如今正抱着她,冲着她笑。“娇娇,你醒了?” “你,你怎么在这儿?”沐雪瞬间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爷睡到半夜,突然发觉怀中少了样东西,怎么都睡不着,果然要搂着娇娇,爷才能安心。” 沐雪气得差点喷出一口鲜血! 她万万没想到穆楚寒会半夜跟到她家里来。 “娇娇既然醒了,就陪爷说说话。”穆楚寒把她圈在炽热的怀里,亲了亲她睡的红扑扑的脸蛋。 “爷,我累了,困了,还是早些睡吧!”沐雪压制着心中的怒火,真是半点都不想和穆楚寒说话。” “丫鬟说你下午已经睡了两个多时辰!”穆楚寒语气有些冷了,瞟眼看着怀中一脸不耐烦的小人: “娇娇怎么没府里那么听话了?明儿个一早还是随爷回府里去吧!” “爷,你答应了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沐雪一听要她回穆府就炸毛了。 “爷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就是下午在书房的时候!”沐雪看穆楚寒一本正经耍无赖,恨不得把抓烂他这张脸。 穆楚寒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波微转,忽而勾起一抹邪笑,凑上来对沐雪吹气: “书房?爷有应承你什么吗?爷怎么只记得娇娇这张小嘴着实厉害的很,含着爷.....” “爷别说了!”沐雪羞愤,突然背过身去。 “娇娇.....娇娇你恼了?”穆楚寒在沐雪耳边低声调笑,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便在她身上捏了一把。 沐雪不得不顺着他,转过头装可怜:“爷,我真的累了,到现在嘴巴还酸痛着,爷放过我好么?” 穆楚寒最见不得沐雪这番要哭不哭,可怜巴巴望着他的模样,顿时就心软了,赶紧搂着,抱进怀中,哄道: “好了好了,爷的心肝,是爷孟浪了,爷今晚什么也不做,爷就好好抱着,嗯....你可满意?!” “谢谢爷!”沐雪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早上沐雪醒来,并没见着穆楚寒,脑子便有些发晕,连忙喊人。 “娘子醒了?”却不是珠儿进来,来的却是雨竹。 雨竹脸上带着笑,手里端着水盆: “娘子,奴婢伺候你梳洗吧!” 看见雨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沐雪不动声色的问:“你们家九爷呢?” “九爷一早就走了,特意吩咐了不让吵醒娘子。”雨竹把帕子在水里拧了拧,递给沐雪: “奴婢和半芹是昨儿半夜让人带来的,九爷说,在这儿全跟府中一样,要尽心的服侍娘子。” 说话间,门外就有人问: “雨竹,娘子起了吗?九爷吩咐的东西到了,问问娘子是这就摆上还是吃过饭再摆?” 沐雪不开腔,看了一眼雨竹,雨竹麻利的给她穿衣服,笑着解释说: “九爷觉得娘子的屋子太过清淡,特意让青烟带人从库房挑了些摆件来给娘子装饰屋子。” “娘子,听青烟说那可都是盛京送来的,样样价值千金呢!” 说话间雨竹把沐雪的衣服穿好了,又给她梳头发,看着镜子中无动于衷的沐雪,雨竹忍不住小声劝道: “奴婢从没见过九爷对谁想对娘子这般,沾上了就丢不开手。不是奴婢多嘴,娘子还是忘了从前,好好跟着九爷过日子吧!” “娘子如今这样,九爷是断断不会许您出去另嫁他人的。娘子还是趁着九爷兴致浓,求爷给个孩儿,不管是哥儿还是姐儿,往后也算是有个盼头。” 沐雪听着身后雨竹轻声劝说,心中冷哼,并不答话。 雨竹见自己劝不进去,便收了嘴。 “对了,珠儿她们呢?”沐雪突然问。 “珠儿妹妹在给大家安排住处呢!有些忙不过来。” 等到吃了饭,沐雪看着几个枇杷园的小丫头一趟趟的进进出出,把写个金银玉器摆在她架子上,又抬了两厢衣物来,把她整个床上的东西全给换了一遍。 不过半个时辰,她如今的屋子简直大变样,俨然枇杷园另一个寝屋。 等到出了门,见小院子站了两三个扫地的丫头,许大娘尴尬的站在一边,萍儿和香儿都被这架势给吓住了,不敢出声。 这不就是把整个枇杷园给搬过来了吧。 见沐雪走过来,萍儿像找到了主心骨,和香儿连忙走过来,委屈的道: “大娘子,她们都是些什么人啊,一来就抢着活儿干,还不让我们进您的屋......” 沐雪把门外的明路喊了来对他说: “回去告诉你们九爷,说我这儿院子下装不下这么些人,都给撤了吧!免得看着眼睛堵得慌!” 明路苦着脸: “娘子别为难小的了,这话小的可不敢去说,还是娘子自己去跟九爷说吧!” 沐雪冷笑: “呵,给我派来这么些人,我竟让帮传一句话都指使不动,还不是放在院子里给人好看的吗?看来你们都只听你们九爷的,不肯听我的,那我亲自去禀了你们九爷去,这样的奴才我可要不起!” 明路第一次见沐雪发火,又听她要去九爷面前告状,冷汗涟涟: “娘子别动怒,是小的脑子糊涂了,小的这就去给九爷传话。” “告诉你们九爷,说我喜欢清静,把雨竹和半芹留下就好,其余的全给送回去吧!” 沐雪心想她若是一人都不留,那人怕又要多想,比起他人,还不如留下熟悉的雨竹和半芹。好歹彼此熟悉些,若再弄个旁的人来,还要花时间熟悉。 不一会子,明路回来告诉沐雪,九爷准了,这就把其他人全送回枇杷园去了。 接下来两日,白天还好,晚上穆楚寒还是要来过夜的,如此红玉差不多就常驻院子了。 沐雪这院子当初买的时候也没想着能一年能住几回,统共才几间屋子,这一下子就住的满满当当的了。 晓得红玉是专门伺候穆楚寒的,雨竹和半芹平日见了她对她颇为尊重,连带着珠儿和萍儿香儿也跟着高看红玉一等,大家心照不宣的,基本不让红玉做什么事儿。 沐雪确是厌屋及乌,晓得红玉如今在她院子里当着穆楚寒贴身大丫鬟的角色,对她也喜欢不起来,交代了珠儿几个,别让红玉进她的屋。 又过了一日,沐雪算着时间,她大舅妈也快到了。 若真,这日明路就来说门外来了辆马车,说是要来寻人。 都晓得沐雪是乡野家的女儿,老家在青石镇,只是不晓得怎么运气那么好就如了他们家九爷的眼了,这简直是一步登天啊! 看着眼前有些局促不安的几人,明路一下就猜到是沐雪老家的亲戚,爷不敢怠慢,感觉进去传了话。 张开芬瞧着沐雪这院子,不禁有守门的老头,还配了两个小厮,小厮还长得那般的俊,一时心里就有些发酸了,对跟在她身后的儿媳妇说: “你瞧瞧她,把爹娘扔在家里不管,自己跑到金陵来享福了。” 晴姐儿娘只是笑,并不说话。 沐雪听说她大舅妈来了,便让珠儿去迎进来,等人进了屋,才发现表嫂和晴姐儿也跟着一起来了。 “舅夫人请喝茶!” “这位姐姐请喝茶!” 雨竹和珠儿给沐雪大舅妈和她表嫂上了茶,又对沐雪表嫂笑着说:“娘子晓得几位要来,特意吩咐上街买了几样点心,给小娘子尝尝,看还吃的贯么。” 说着就给端上了几碟糕和酥放在桌子上。 张开芬在院子外面还好,这一进了屋就被沐雪屋子里无一处不金巧,各色宝物摆件给吸引了目光,感觉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又瞧见了雨竹这样好相貌好气质的女孩,趁人家给晴姐儿端点心,一把拉住雨竹的手,朝沐雪问: “雪儿,这位是哪个?我瞧着长得比你还好看呢!” 雨竹心中恼怒张开芬说话不分轻重,连忙把手抽出来,笑着说: “舅夫人说的哪儿的话,奴婢怎能和娘子相提并论,便是比娘子的一根头发丝也是比不上的,舅夫人快别说了,免得听了让人笑话奴婢!” 说完也不待她答话,雨竹回头朝沐雪福了福身下去了。 张开芬把眼睛粘在雨竹身上,等见不着影儿了才回头对沐雪说: “雪儿啊,你如今可真是发达了,这样的丫鬟也敢买来使唤,那得多少银子啊,你可千万别有了银子就忘了本了,啥事儿都敢干。” 沐雪手里拿着一串纯金打造的小猴,逗着表嫂怀中的晴姐儿,晴姐儿又想伸手来拿,又惦记着点心,小小的眉头皱着,一脸纠结十分好玩儿。 等她大舅妈一个人念叨够了,这才发现沐雪逗弄晴姐玩儿的那串金小猴足足四五个呢,好多金子啊!她连忙瞪了一眼一直笑着不说话的儿媳妇: “雪儿给晴姐儿的见面礼也不知道收下,给她瞎喂什么点心。” 黄川平媳妇抬眼看了一下她婆婆,便见她婆婆一把夺过沐雪手中那串金猴子,说“晴姐儿年纪小,我帮她收着。” 黄川平媳妇觉得脸有些微微发烫,人家雪儿妹妹并没有说要送给晴姐儿呢,她怎么就给生生给夺了,简直太丢脸了。 珠儿站在一边看了心里着急,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是大娘子才得来的呢!” 沐雪表嫂听了更加脸红难看,暗中拉了拉张开芬的袖子: “娘,你快还给雪儿妹妹,那么贵重的金猴,又是那般精巧,哪儿是随便送人的。” 张开芬正是缺银子的时节呢,见了金子哪儿有不往兜里装得道理,只见她厚脸皮的说: “不怕,她姑姑有的是银子,给串金猴子又怎么了。” 说完,张开芬转头对沐雪笑: “雪儿,你说是不是?” 沐雪见她大舅妈如今越发不要脸,简直快赶上当年她三婶了,淡淡说了一句: “就拿着给晴姐儿耍吧!” 张开芬朝不自知的晴姐儿娘挑挑眉,很是得意。 “对了,大舅妈来金陵怎么也不通知一声,你瞧我这院子如今注满了人,也没来得及给你收拾间屋子出来。” 沐雪端着茶轻轻喝了一口,对张开芬说: “说起来,大舅妈这次来寻我有啥事儿?” 听见沐雪说没准备她们的房间,表嫂就更觉得脸上臊都慌了,可她婆婆非得把她拽来,她有什么办法。 张开芬听沐雪主动开口问了,便把沐雪蓉表姐夫的事儿仔细说了一遭,说着蓉表姐的难处,她的难处,又说着前些年她和她大舅帮着沐雪家养鸭子,给她提供了多少鸭蛋,这才让沐雪的皮蛋生意做起来。 言语间好似沐雪的皮蛋生意做得好全是她当大舅妈的功劳。 表嫂听了她婆婆的话,实在忍不住小声插了一句: “娘,您别说了,雪儿表妹家皮蛋的生意可全凭的是他们自己的本事,跟你养鸭子没甚关系。” 能让你养鸭还是为了帮扶你一把,如今你倒是颠倒是非了。 表嫂看着面前一直脸上带着笑的沐雪,觉得这样的婆婆真是丢人,简直恨不得地上有道缝儿,让她钻进去。 沐雪看她表嫂面红耳赤,不要意思的很,偏她大舅妈还一直巴巴的说个没完。 可无论她大舅妈怎么说,沐雪就是不接嘴,只管迎合点头摇头,茶都换了两壶了,眼瞧着到中午了,张开芬嘴巴都说干了,便有些着急。 “雪儿你就给舅妈一个准备,你到底是借还是不借吧?” 沐雪看着她大舅妈笑着问: “这表姐到底还欠多少债?表姐婆家人借了多少?” 张开芬说: “快别提了,那些吸血虫,只晓得沾光,如今你表姐倒了霉,他们躲还来不及的,能指望他们借银子?” 沐雪说: “这怎么可能呢?怎么说他们和表姐夫还是亲兄弟呢,我这里可是隔了两层关系呢!” “哎...你是不晓得,如今你表姐日子难过啊,雪儿都晓得你赚的钱多,你就帮上一把吧!” 沐雪又问: “大舅妈,你这一下要我拿出一万两银子来,不是故意为难我吗?你也说了我家那皮蛋生意和烂药草生意都是乡下人家的小生意,赚不了几个钱的。” “赚不了钱,你能在镇子上买大宅子,买那么多丫鬟婆子的使唤着?还上金陵来买宅子了,瞧瞧你家的丫鬟,拉出去说是地主家的千金都有人信,雪儿,你这是不想借钱,哄鬼呢!”张开芬便大着喉咙嚷嚷开了。 “再说,你没有苏家也没有吗?你就不能去苏家借点儿?” 珠儿忍了又忍,听到大舅夫人提到苏家,听到外面雨竹问:“娘子,可有事要伺候?”顿时觉得忍不住了,她原本也是穷苦人家的闺女,被大娘子买下了,日子才好过了许多,一心一意想着好好服侍大娘子,没想到这到了穆府才发现正在的贴身大丫鬟是何等的能干。 比如雨竹,半芹她们,大娘子是渴了累了困了,还是想拿什么东西了,全是大娘子一眼神,不用吩咐就把事情给办妥了,而珠儿自己跟她们比,感觉就不是差了那么一两个等级。 如今家里的大舅夫人跑来朝大娘子借钱,还嚷嚷得到处都听到了。珠儿觉得是下了她家大娘子的脸面,很怕自家大娘子被穆府的丫鬟看轻了去。 最最要紧的是,苏家与大娘子的事要是被大舅夫人嚷出来,给红玉听了去可怎么得了! 于是珠儿便没好气的开口: “大娘子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大舅夫人真是好大的口气,一开口就一万两,真当我们家大娘子开着钱庄,银子都是自己的呀!” 这沐雪还没发话呢,张开芬便被个小丫鬟怼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叉腰,指着沐雪骂: “好哇,敢情我在这儿掏心掏肺把你当亲外甥女,你却全不把我这个舅妈放在眼里,你了不起,有了银子就眼睁睁看着你表姐被人逼死吧!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那么黑,早晓得当年就该让你饿死,何必让娘给你家送粮食救了你的命回来。” “娘,你别说了。”表嫂见她婆婆越说越不像话,不得不开口,又对面前的沐雪谄谄的说: “表妹别和我娘见气,她是给姐姐这事儿逼急了,才口不择言说了这些混话。” 张开芬其实一说完就后悔了,她瞧着沐雪突然冰冷的脸,想起这个侄女是倔脾气,她脾气上来了便是她亲爹亲娘都拉不动,她十来岁就敢拿菜刀砍人的,真把她惹毛了,一分钱不借可就不好了。 幸好了儿媳妇在中间打诨,张开芬便撇撇嘴不情愿的坐下来了。 沐雪冷冷的瞧着面前态度嚣张的张开芬,一句话不说,气氛骤然变得压抑起来。 就这样过了一会子,雨竹在门外问。 “大娘子,饭好了,要摆饭吗?” 沐雪若不是看表嫂还在面前,早和大舅妈打燃火了,想了想,始终蓉表姐姓黄,和她黄姥姥她娘脱不了干系。 “大舅妈,表嫂,咱先吃饭吧!” 张开芬也不敢逼得太紧,只得闷声点头。 却说几人吃了午饭,张开芬这有瞧见了萍儿,香儿,半芹,红玉几人,心中暗暗吃惊,这侄女一个人怎么就要六个丫鬟伺候了,且里面有三个也太不像丫鬟了吧,通身都是小姐派头。 这便想着,张开芬吃这顿午饭,到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吃了饭,张开芬又要找沐雪谈借银子的事儿,正好这时晴姐儿瞌睡来了,沐雪便让珠儿领她表嫂带晴姐儿放她床上去睡。 雨竹皱了皱眉笑着说: “还是去我屋里睡吧,娘子不是还要和大舅夫人谈事儿吗?我屋里清静些。” 九爷和娘子睡得床,怎能让别人睡? “无妨!”沐雪没那么忌讳,且她一直听喜欢晴姐儿的,她一个不到两岁的娃娃,何必抱去丫鬟房里睡。 珠儿也没觉得有什么,她们乡下来的没那么多规矩,雨竹还要劝,看了看沐雪的脸色,便住了嘴,心里打定主意,晚间九爷来之前一定要把整个床给全换了。 沐雪表嫂抱着睡熟的晴姐儿跟着珠儿走进沐雪的寝房,瞧着里面的各种布局摆设,比外间更加精致,不住在心里惊叹,便是那架子上摆的物件她一个都不认识,也晓得是顶顶好的东西。 珠儿把被子拉开,让沐雪表嫂把晴姐儿放在床,两人一人一个给晴姐儿脱了小鞋,珠儿听到外间沐雪喊她,便对晴姐娘说: “表嫂子,大娘子叫我了,我就不帮你给晴姐儿脱衣服了。” 沐雪表嫂点头,让珠儿快去。她小心的给闺女脱了外衣,然后把被子给她盖上。 她刚要走,又怕晴姐儿在睡梦中给沐雪床尿湿了,便想着拿块帕子给晴姐儿垫垫。本来她要好珠儿,却看箱子就在眼前,便打开了。 这一眼不得了,吓得她好紧砰的一声关上,心咚咚咚跳个不停。 天呀!这一箱子全是男人的衣物,雪儿一个没出门子的小娘子,怎么寝屋里有一箱子的男人衣服?!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送信,计划 吃过午饭,张开芬和沐雪坐在屋中,珠儿给上了茶,立在沐雪身旁。 张开芬瞧着面前长的越来越明艳动人的侄女,又打量了一圈屋中摆放的金贵物件,总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却说不上来为什么。 沐雪喝了口花茶,用帕子按按嘴角,淡淡的说: “按说借钱这事儿,又不是个小数目,怎么都该蓉表姐亲自来说,不过大舅妈既然开了口,侄女也给你交个底儿,这遭我们家最多能借两千两银子,再多却是没有的。” “两千两?”张开芬不满道:“能抵个屁用啊!” “雪儿这次无论如何你得帮你表姐一把,这两年你们跟着投钱,可没少赚!如今你表姐夫遭了难,你可不能忘恩负义。” 沐雪嗤笑一声:“大舅妈,怕是你忘了,这次我们家也投了五千两银子呢,如今这血本无归的,就是看在蓉表姐面下,看在大舅大舅妈的面下,咱家这才认了栽,没说让表姐立刻还本钱的事儿。” “想来这趟表姐夫走货也不过万把银子,咱家可就占了一大半,剩下的也不过是五六千两,大舅妈这一开口就让借一万两银子,可是怎么个算法?” “这笔账想来我家爹娘也算的明白,只是他们面软心慈,想着都是亲戚处,不好说穿了让大家难看。” 沐雪脸上带着笑,说出的话却直白的让张开芬有些难堪: “俗话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大舅妈怎么就不给我算算这一笔,总之我这里只有两千两,大舅妈要是嫌少,那就罢了,咱一分钱也不借。” 见沐雪态度强硬起来,又提起她们李家的五千两银子,张开芬便堆笑着说: “雪儿你放心,这钱又不是白借的,往后有了钱你蓉表姐自然是要还你的,难道你还怕她跑了不成。” “如今你先帮你表姐渡过了这关,舅舅舅妈心里记着你的好哩!” 还?拿什么还?若她表姐夫还活着,那还有点盼头,如今留下表姐和两个侄儿侄女,不是沐雪小看他们家,怕是这一辈子也还不了她家的银子。 沐雪见大舅妈给她画了个无法兑现的大饼,把她当三岁小孩耍着,心里本来不舒服,如今更不高兴了。 “既是这样,那就让蓉表姐先给立个借据吧。”沐雪盯着眼前的张开芬说: “这利钱便算了,只是这期限可得写清楚了,是一年两年还是三五几年,总得给我个信儿,让人安心呢!” “大舅妈,你说是不是?” 张开芬听沐雪说要写借据,还要写期限,顿时就不好了。原本想着哄着她借一万两银子,把外面的债都给还了,这余下的几千两也好给蓉姐儿她们娘三儿拿着过好下半辈子。 不曾想这个侄女去还要写借据,这白纸黑字的要写了下来,可就不好赖账了。 “雪儿,都是自家亲戚,你这样说就有些见外了。难道你还信不过你大舅大舅妈?” 沐雪淡淡的道: “还真有些信不过。” “毕竟这可不是小数目,便是表哥他们在镇上开着铺子,一年最多也就赚个二十多两,大舅妈算算这要多少年才赚得了两千两?” “且说如今蓉表姐没有个正当的收入,我肯借她两千两算是顶了天了,不信大舅妈出去问问,看看哪家愿意借那么多?” 张开芬脸上臊起来: “雪儿你也太小看人了,如今你侄儿跟着夫子念书,聪明着呢,指不定将来就能考个大官,你这点儿银子全不当回事儿。” 沐雪笑了:“大舅妈以为那官是那么好考的?” 张开芬不以为意: “不好考?你家明哥儿能考上,你侄儿就不能考上啦?” 沐雪看着张开芬一脸信心十足的样子,忍不住发笑,不是她吹,怕是整个青石镇也找不出明哥儿这样聪明的孩子来,便是这样也要顶好的夫子教学,还得自己肯吃苦下功夫,日夜勤奋才行。 “等你侄儿将来当了大官,有了大出息,难道还赖着你的债不成?” 沐雪觉得自己跟张开芬说不清楚,看了一眼旁边的珠儿,珠儿便说: “大舅夫人,您喝茶!大娘子的脾气您又不是不晓得,若您觉得两千两银子瞧不上眼,那就干脆拉到得了,你往别的大方人家去借好了。” “大娘子向来说一不二,您还是省省力气吧。” 珠儿给张开芬添茶,好心劝道。 “雪儿,你真那么狠心?”张开芬还不死心。 沐雪便收了脸上的笑,淡淡的道: “大舅妈要觉得我狠心,那我便狠心一回,一个子儿也不借,还得写信催一催蓉表姐还咱家那五千两本儿。” “好了,大舅妈这说了半天了,你也瞧见我家院儿小人多,这便不送了。” 说话间沐雪就站了起来冲门外喊: “萍儿,你进来。” 萍儿推门进屋,对沐雪道:“大娘子叫我?” “你去,让明路上街去买些特色糕点,再去买几罐女儿红来,给大舅妈带家去。” 萍儿应下出门。 张开芬还没回过神来,就见沐雪转头又对她说: “大舅妈大老远来了,也不好让您空手回去,这金陵的女儿红最是出名,你带些回去给大舅尝尝。” 说着沐雪便绝口不再提借钱的事儿。 张开芬几次想把话题往上面带,都给沐雪不轻不重的避开了。 “雪儿,两千两就两千两吧。”张开芬咬咬牙,看着沐雪这架势好似真豁得出去脸不给借一分银子,只得妥协,还要好好讨好的带着笑: “你给你表姐拿两千两,剩下的舅妈和你表姐再想想办法。” 沐雪盯着张开芬: “大舅妈不嫌少了?” 张开芬连忙摆手说: “不嫌少,不嫌少。” 沐雪便笑了,看了眼珠儿,珠儿也笑: “大舅夫人,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银票去。” 说着珠儿掀开帘子往里走,走到寝屋,瞧见晴姐儿娘正坐在旁边看着床上熟睡的晴姐儿,珠儿还以为她是故意躲在屋里,不想面对她那无赖婆婆呢! “表嫂子,晴姐儿可睡得香?”珠儿笑着走过去,却发现表嫂子听了她的声音,好似受了惊吓,转脸看着向她,脸上有些古怪的神情,欲言又止。 晴姐儿娘看来的是珠儿,有心想问一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按住心中的震惊和疑惑,问起其他来: “雪儿妹妹和我婆婆谈妥了吗?” 珠儿道: “谈妥了,我这就是来给大舅夫人取银票来了。” 听说珠儿进来是拿银票的,晴姐儿娘就识趣的忙站起来: “那我出去瞧瞧我婆婆去。”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珠儿跟了沐雪好几年,在青石镇的时候晓得沐雪对大舅家里表哥表嫂一家还是很好的,夫人也常说,大舅爷那一家子只有黄川平和她媳妇是个明白人,是以珠儿对晴姐儿娘也十分尊重。 珠儿见她一听说自己进来拿银票,便找了借口避出去了,十分满意,盯着晴姐儿娘,看她走得时候眼睛去不由自主的往衣柜边看。 珠儿拿着钥匙开了匣子,从里面拿了四张五百两一张的银票,好生将匣子锁好放好,正要往外走,却发现衣柜旁的箱子有些不对劲。 她去打开箱子,发现里面九爷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没什么不对,正要关,回头望向床上的晴姐儿,记得她刚一进来,晴姐儿娘的眼睛好似就一直望着这里。 难道? 珠儿跟着雨竹和半芹这些天,上进了不少,人也越发细心了。 她弯腰仔细瞧了瞧箱子里的衣服,用手翻了翻,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想着大舅夫人还在外面等着,她便先出去了。 张开芬得了银票,想着虽然没从沐雪这里借到满意的数字,但好歹也有两千两,这下她闺女只需要拿出三千多两来,就可以把眼前的事儿给应付过去了。 只要沐雪家投入的五千两和如今的两千两,还不还的,还待日后再说。 反正她这侄女马上就要嫁去苏家了,到时候李家的事儿都归她二妹管,二妹可比这个侄女好说话多了。 这一得了银子张开芬便有些呆不住了,迫不及待想回青石镇去,沐雪也不愿意留她,主要是怕穆楚寒会提前过来,到时候碰到了就不美了。 等到明路把点心和酒买回来了,沐雪让人给大舅妈装上马车,晴姐儿却还没醒。 大舅妈张开芬一个劲儿的催,沐雪表嫂子便说: “我去将晴儿抱出来,不碍事的,马车上也能睡。” 珠儿跟着她一起进去,帮着给晴姐儿穿衣服。 晴姐儿给弄醒了,也不哭,红扑扑的脸蛋,迷迷糊糊的,拿小手揉了揉眼睛,抱着她娘的脖子。 “表嫂子,晴姐儿真乖巧!”珠儿忍不住夸。 沐雪表嫂心不在焉,胡乱点了点头,她总忍不住拿眼睛瞟那衣柜旁边的雕花箱子,珠儿自进门已经好几次逮着她看装着九爷衣物的箱子了,心中一跳,试探的问: “表嫂子在看什么呢?” 沐雪表嫂连忙收回视线,打着哈哈回: “没什么,我从没见过布置的这般精巧富贵的屋子,不免忍不住多看几眼。” 说着就将晴姐儿抱起来往外走去。 珠儿赶紧跟着出去,在沐雪耳边悄声说: “大娘子,表嫂子好像在屋里发现了九爷的衣箱。” 沐雪听了脸上的笑纹丝不动,抬眼看向她表嫂,果然见她神情有些不对劲,便拿了一块点心递给晴姐儿: “表嫂,你看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也没留你多耍几天,怪不好意思的,我这里还有一匹缎子,正好可以拿去给晴姐儿做几身夏衣,你随我来瞧瞧可还满意。” 听沐雪说要给绸缎,张开芬马上伸手接过儿媳妇怀中的晴姐儿,笑着催: “难得你妹妹一片好心,惦记着晴姐儿,你快随她去瞧瞧。” 说话间,沐雪拉起晴姐儿娘的手去了里屋。 “珠儿,把那匹印有海棠花样儿的缎子找出来。”沐雪拉着晴姐儿娘在一旁的小木几旁坐下问: “表嫂可是有话对我说?” 只见沐雪表嫂又往装有穆楚寒衣物的箱子望了一眼,顿了良久才低声开口说: “雪儿妹妹,你这也和苏家定亲好几年了,不如今年就把亲事给办了吧!” “表嫂可是有别的话要说?”沐雪猜测表嫂可能十有*打开箱子看过了。 晴姐儿娘咬了咬牙,似下定决心,抬头看着沐雪漂亮的脸蛋,用担忧的语气低声说: “妹妹屋里怎有男人的衣物?你可晓得传出去,不仅你和苏家的亲事要黄,妹妹这一生的名声也坏了。” “以前一直听婶子说你不乐意与苏家成亲,把亲事一拖再拖,妹妹,你可别犯傻,你年纪小,可别被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沐雪见表嫂的语气全是着急担忧,便对她说: “既然表嫂都瞧见了,我也没什么可分辨的,但却并不是表嫂想的那样。”沐雪拉着她表嫂的手: “如今妹妹的确惹了点麻烦,还请表嫂给我保住这个秘密,万不可让家里人晓得。” “这么说来,你这是?”沐雪表嫂惊得捂住了嘴巴,瞪大眼睛:“妹妹你糊涂啊!这纸包不住火,要是给苏家发现了可怎么得了。” “并不是表嫂想的那样,如今我还是处子之身。”沐雪信的过她表嫂,便有心求她帮忙,说的十分真诚: “表嫂家去之后,寻个机会给我娘带个信,就说我同意了苏家的亲事,让她给我操办起来,越快越好。” “只有和苏明轩成了亲,或许,我才能摆脱…。” 沐雪突然住了嘴,望着她表嫂。 “妹妹这是被人给缠住了?”沐雪表嫂也不是个笨的,马上自己猜了出来。 沐雪不语,算是默认了。 “表嫂千万别忘了给我娘带信。”沐雪又拜托一遍。 沐雪表嫂一把拉住沐雪的手说道: “妹妹既然有心与苏家公子成亲,不如现在就和我们一快儿家去。” 沐雪苦笑着摇摇头: “表嫂可瞧见了我这院子的下人,其中一些便是那贼人派来看着我的,一时半会我根本脱不了身。” “表嫂只管帮我给娘带话,将我和苏家成亲的日子定下来,越快越好,到时候我再想个法子逃出去……” 晴姐儿娘听沐雪说的严重,不禁为她担心,一口答应下来。 沐雪又求她不要告诉别人,她也答应了。 等到送走了大舅妈两人,沐雪整个下午便有些愣愣的,思索起怎么逃出去与苏家那傻小子成亲。 雨竹和半芹在屋里给沐雪绣帕子,珠儿绣活不好,正努力跟着两人学,见沐雪在椅子上愣坐了好久,雨竹忍不住轻声问珠儿: “娘子是不是想家了?” 珠儿抬眼瞧见沐雪发呆,知道她正在苦恼着,很是心疼她,便走过去对她说: “大娘子,你看这天儿多好,明日又是个艳阳天呢!不如约了曹夫人一起到明镜寺看桃花去?” 沐雪转头看着珠儿,笑一笑,不语。 珠儿接着鼓动她说: “这日日闷在屋里,好人都要给闷坏了,大娘子不是最喜欢桃花吗?想来今年明镜寺的桃花开的比去年还要好呢!” 沐雪被珠儿说的心动,瞟了一眼旁边安静绣花的雨竹和半芹,雨竹便开口笑道: “娘子要真想看桃花,让九爷陪着去看好了。” “对呀,九爷那么宠娘子,娘子好好求求他,他一准儿答应!”半芹跟着说。 沐雪一听让穆楚寒陪着去看桃花,再好的兴致顿时没了,懒懒的摆手道:“算了,年年都看,也没什么看头。” 等到晚间沐雪吃了饭,还在沐浴,就听门外雨竹喊: “九爷回来了。” 珠儿给沐雪擦被的手紧张的抖了一下,小声对沐雪道: “大娘子,咱什么时候才可以家去啊!珠儿实在害怕这个九爷。” “听雨竹姐姐说,九爷身上还背着好几条人命呢!” “大娘子天天跟他相处,难道都不怕他么?” 沐雪看着战战兢兢的珠儿: “别多话,快把衣服拿来给我穿上,你再忍忍,咱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珠儿便红了眼睛: “珠儿倒没什么,就是眼看着大娘子要被他给毁了,珠儿心里难受。” 两人正说着话,穆楚寒突然掀帘子进来。 隔着屏风,珠儿给沐雪穿衣服,听着红玉的声音: “九爷要沐浴吗?可要让人抬水进来?” 穆楚寒挥挥手,眼睛盯着屏风上映着的那道苗条身影,看屏风上方袅袅水雾,心就痒痒的。 “娇娇!” 沐雪刚让珠儿把她亵衣上的带子打了死结,就看穆楚寒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爷吃晚饭了吗?”沐雪连忙退开,穆楚寒轻笑,一步跨上去把她抱个满怀。 “娇娇也晓得关心爷了?” 珠儿见穆楚寒对她家大娘子动手动脚,大娘子无奈却不得不忍着,觉得自己身为大娘子的贴身丫鬟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来,娇娇,让爷亲一个。”穆楚寒掰着沐雪左右躲闪的脸,低头咬起她的嘴唇。 珠儿面红耳赤赶紧逃跑出去。 雨竹看珠儿跑出来问: “屋里收拾好了么?你怎么就出来了?木桶呢?” 珠儿没好气的瞪着雨竹,想到她也是穆九那一派的,顿时迁怒道: “你们家爷在里头呢,要收拾你去收拾啊!”说着甩着手就跑开了。 半芹奇怪的问: “姐姐,珠儿这是怎么了,谁惹到她了?” 雨竹摇摇头,也莫名其妙。 “那咱们还进去收拾吗?”半芹又问。 雨竹却看向旁边一直站着的红玉,红玉说: “等等吧,爷没叫呢!” 穆楚寒直接脱了衣袍往地上衣架上一扔,赶紧抱着沐雪上床。 “娇娇,听说今儿你家里来人了,爷怎么瞧着你不高兴呢?” 沐雪背对着穆楚寒,看他摸索着半天解不开她的衣带,直接把褻衣给撕开了,伸手进去捏起来。 “是来借银子的,爷借银子出去会开心吗?” 穆楚寒从背后抱着沐雪,看她轻锁着眉,笑问: “借多少?” “一万两。” 沐雪胡乱答道,其实她正一门心思都在想如何从金陵这个魔鬼手中逃出去,和苏明轩成亲。 穆楚寒轻笑着亲亲她脖子:“这点子小钱也值当你发愁?” “明儿拿爷的印章去大行钱庄,你想提多少银子就提多少银子!” 沐雪回头看着对一万两白银不屑一顾的穆楚寒,只听他见他修长的手指绕着她耳边的发丝,说: “娇娇,金陵的银矿都是爷的,你乖乖听爷的话,哄了爷高兴,爷把银矿都送你,怎样?” 沐雪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穆楚寒这*裸的炫富让她顿觉自己的渺小。 好不容易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嫉妒,沐雪用淡淡的语气说: “算了,还是不劳爷费心了,我已经把银子借出去了。” “哟!娇娇,不愧是爷瞧上的女人,跟爷说说,你从哪儿来的那些个银子?” 沐雪楞住了,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她一个小娘子怎么有上万的银子。 又听穆楚寒说: “没想到爷的娇娇如此能干,生在乡野也能挣上上万身家。” “爷,你就别嘲笑我了,我哪儿能和爷比。”沐雪假装恼怒害羞,把头埋下。 穆楚寒添了添她小巧圆润的耳垂,对着她吹气调笑: “娇娇,爷的都是你的,你是爷的心肝儿宝,你要什么爷都给……” 沐雪面红耳赤,努力抵挡穆楚寒这一波柔情攻势,却听穆楚寒低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说: “爷的心肝,那日在书房爷舒坦的很,再给爷来一次如何?” 沐雪浑身一颤,如一只竖起毛的小猫,紧紧闭着小嘴,每个毛孔都在抗拒穆楚寒这个变态的提议。 穆楚寒叫她突然防备,一根食指在她唇瓣上磨了磨,另一只手暗暗用力搓揉,问: “娇娇,听说你明儿个想去明镜寺看桃花?” 沐雪对穆楚寒每晚不对她搓揉一番就睡不着觉已经习惯了,强制自己不要在他手掌下发出奇怪的声音来,咬着唇道: “也不是特别想去。” 穆楚寒听她口是心非,在她身上重重捏了一边,沐雪吃痛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穆楚寒便勾起嘴角邪邪笑起来,把她给翻过来,压在身下,真是爱惨了这小模样: “娇娇,可真是不巧,爷明儿有事不能陪你去。”穆楚寒在沐雪嫩白的小脸上亲了亲: “你应了爷,像上次书房那样,爷就让青云陪你去明镜寺看桃花,如何?” “爷明儿真有事儿?”沐雪扭了扭身子,觉得身上的人重死了,把她完全压制住动弹不得,她只听到穆楚寒去不了,感觉这是一个机会。 “是万分火急的事儿。”穆楚寒在沐雪腿上磨蹭,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要不,爷怎么舍得让娇娇一人人去?” “爷!”沐雪伸手主动勾住穆楚寒脖子,加价:“明儿我想邀曹夫人一起去,可以吗?” “可是娇娇弟弟夫子家的?” 沐雪愕然。 这人连明哥儿也打听了? 穆楚寒继续引诱她: “听说你弟弟已经是童生了,爷可以送他去鹿山书院念书。” “鹿山书院?”沐雪来了兴趣,眨巴眨巴眼睛。 穆楚寒在她明亮的眸中看看自己的倒影,耐着性子解释: “北衡水,南鹿山,娇娇可曾听过?” “进了鹿山书院,再不济一个同进士是跑不了的。” 沐雪心动,便是以明哥儿的天资,怎么也能中个进士,如此她们家也算是有了根基了。穆楚寒见她低头思索,实在忍不住体内的邪火,咬了咬沐雪的耳垂,一个劲儿催:“娇娇……” “爷,我要在明镜寺歇一晚。”沐雪晓得逃不过,又提要求。 穆楚寒轻咬着沐雪的唇,呢喃道:“随你!”说着便把手伸进她亵衣去。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穆楚寒就喊红雨进来伺候,屋里还点着灯,红雨轻手轻脚的给穆楚寒更衣,又给他把头发琯上,穆楚寒回头瞧了瞧床上卷成一团的小人,忍不住回身站到床边,把睡得正香的沐雪翻过来,在她额头亲了又亲,这次忍不住往外走。 “让人准备马车,好生伺候着娘子去明镜寺。”穆楚寒一边走一边交代红玉: “要是爷回来发现她少了一根头发丝,爷扒了你们的皮。” 红玉低着头战战兢兢的应下了。 等沐雪转醒,知道穆楚寒还真给她安排了马车,眼珠子一转,顾不上洗漱就把珠儿招来,两主仆在屋里叽咕了一阵。又把许大娘喊了进来。 听了沐雪说的话,许大娘吓得腿软,连连摆手:“大娘子使不得,使不得,这要让那位爷发现了,咱这一院子的人可都没活路了。” 沐雪从珠儿手上接过一个木匣子,从里面拿了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又将许大娘、萍儿、香儿的卖身契挑出来,放在许大娘手中。 “大娘别怕,帮了我这回,我还你们自由人,还给你们一人一百,大娘只需帮我演好这出戏,到时候借着去寻我的借口,带着萍儿和香儿赶紧逃命去吧!” “你们往北走,别怕,他们到时候都顾着抓我了,没人注意到你们的。” 许大娘手中拿着沐雪硬塞给她的卖身契和银票,手抖得厉害,还是不敢,劝沐雪: “大娘子何必这样,老婆子瞧着九爷对大娘子是真心的,他又是这金陵的土皇帝,大娘子跟着他还怕往后没有好日子过吗?” “真心?”沐雪冷冷一笑,看着许大娘说: “他那样的人怎会有真心?不过是把我当个玩意儿圈养着罢了!” “若是真心,大娘瞧着他对我可曾尊重?不过是图个一时新鲜罢了!” 许大娘张了张嘴还想劝,沐雪直接打断她: “大娘别说了,我是生是死,全看这一回,大娘可愿意帮我?” 许大娘看着沐雪脸上的决然之色,叹了口气,点点头: “我这就去寻郭老头,让他把马车赶到山脚等着。” 珠儿见许大娘出门,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对沐雪说: “大娘子,我害怕。” “好珠儿,别怕!倒时候听我的,我们一定能逃出去。”沐雪的眼睛亮的吓人。 “可,可,他要是追到家里去怎么办呀?”珠儿不安的搅着手里的帕子。 “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那样的人,断不会要个别人破了身的人。”沐雪强制自己冷静,坐在镜子面前。 珠儿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发,想想沐雪的计划,还是觉得害怕,颤声儿说: “万一他一生气,把大娘子给杀了,怎么办?” 沐雪拉着珠儿的手,回头望着她问道:“珠儿,你觉得我现在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可九爷那么宠爱大娘子啊,而且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呢!” “珠儿,哪天我要是老了变丑了,你觉得他还会那么对我好吗?”沐雪道: “若我成功让他破了身子,他又寻了别的美人,珠儿,你觉得你家大娘子我还能怎样?” 沐雪一连串的反问,把珠儿问懵了! …… 金陵北山明镜寺。 曹夫人带着个小丫头,见了沐雪这呼啦啦的大排场,一时愣住了,没敢上前招呼。 沐雪出了马车,一眼瞧见花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曹夫人,赶紧带了珠儿上前去。 “雪儿,你这是?”曹夫人看着沐雪身后好几个丫鬟婆子,惊讶。 因为存了别样心思,沐雪把香儿,萍儿,许大娘全带来了。 沐雪亲热的勾着曹夫人的手臂: “曹夫人,咱们快上山去吧!听说今年桃花开的特别好。” 曹夫人见着人头涌动的山脚,除了不少戴沙帽的少女,还有些翩翩公子哥儿,嘻嘻哈哈一路往山上走。的确人员复杂,不是说话的地儿。于是便闭了嘴。 这时,只听的人群中一声高喊: “县太爷和县太夫人来了,都让让,让让。” 沐雪挽着曹夫人跟着靠边,只见前后两顶轿子被几个丫鬟婆子并四五个小斯簇拥着来。 先下来的是的脸皱巴巴的老头子,便是金陵的县太爷了,后面轿子下来一个十五六的漂亮娘子,沐雪盯眼一瞧,这不是苏家二小姐苏明瑶吗? 她不是得暴病死了吗? 当年嫁去县太爷府上的不是苏家大小姐苏明琪吗? 这是怎么回事? 沐雪眯了眯眼睛,又瞧见苏明瑶由两个丫鬟扶着,挺着腰杆走路,这才看看她小腹微微隆起,显然已经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 珠儿听说来的是县太爷家奶奶,悄声对沐雪说: “大娘子,你瞧,那个就是苏家的大小姐,咱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珠儿没见过苏家两位小姐,只知道大小姐嫁去了金陵县太爷家。 沐雪一把拉住珠儿: “别多事。” 眼瞧着苏明瑶由两个丫鬟扶着上石阶,沐雪心道,难怪苏家过年过节从没见这位县太爷奶奶回娘家,依着苏家老爷的性子女儿嫁给了县太爷竟然还比从前更加小心翼翼,原来当年死掉的是大小姐,显然,苏家偷桃换李把二小姐当大小姐嫁给了县太爷。 沐雪瞧着苏明瑶旁边年老的县太爷,不知道心高气傲的苏二小姐如今是个什么滋味。 曹夫人见沐雪一直盯着苏明瑶看,不禁疑惑的问:“雪儿,你认得这位县太爷奶奶吗?” 沐雪瑶瑶头,风轻云淡的回: “并不认得,只是看她年纪和我差不多,却不知为何嫁了个迟暮老者,为她可惜罢了!” 曹夫人鄙视的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的苏明瑶: “不过是瞧上了他头上的那顶乌沙罢了,世间多的是为了钱财权贵出卖自己的人,不说也罢。” “走,咱自去看咱们的桃花。”曹夫人与曹夫子一般,并不是那攀附权贵的人。 沐雪说: “夫人,咱等等吧,让她们先行上山。” 虽然戴着帷帽,但沐雪还是怕被苏明瑶瞧见。 半芹看沐雪不动,为苏明瑶一行让道,撅了撅嘴,不服气道: “娘子不用怕她,便是那县太爷给咱爷提鞋都不够格的。” 曹夫人听了半芹的话,更加疑惑的看着沐雪,沐雪犀利的看了半芹一眼: “多嘴!” 珠儿赶紧把半芹挤开。 半芹愣了一下,看着珠儿,萍儿,香儿三人跟在沐雪左右,根本没有她们穆府出身丫鬟的位置,委屈的对雨竹说: “姐姐,我又说错话了!” 这还是沐雪头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话。 雨竹拍拍半芹的手,安慰道: “娘子大概不想让人知道她是九爷的人,你还是别张扬。” 等沐雪和曹夫人到了山顶,明路去租屋子,一个灰衣小沙弥过来说后面单独已经留了小院儿。 曹夫人再次愕然。 明镜寺占了整个山头,因有一片古桃树,只开花不结果,因此花开得特别绚丽,每年上山赏花的人繁多。 寺里建了几排厢房,却只有三个小院,普通人哪儿能租到? 如今见沐雪身边突然多出几个气质不凡的丫头,又包了个单独小院,怎能不让曹夫人心惊。 因沐雪心中有不为人道的计划,也不好邀曹夫人一起住,免得连累了她。 和曹夫人约好了傍晚一起去赏桃花,沐雪便让雨竹带着人收拾起屋子来。 “大娘子,县太爷就住咱旁边的小院。”珠儿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压低声音对沐雪说。 ------题外话------ 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熟人 沐雪点点头示意她听到了,珠儿低声又说: “听说他们这趟是来给县太爷奶奶肚子里的孩儿祈福来的,大娘子,这苏家大小姐都怀孕几个月了,咱在青石镇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听说,你说奇怪不奇怪?” “苏夫人来咱家里也从来没提及过呢!” 沐雪从窗户看出去,见院子里有棵歪脖子树,逢春发了新芽,原本干枯得快死去的树枝顿时活了过来,去岁冬寒,挨过了却又是一年春绿。 她捏着手中的绢帕,更加坚定只要挺过这关,她也一定能如这院中枯树活的新生。 苏明瑶怀孕这事儿要么她自己没有告诉苏家,要么是苏家有意遮掩,不管哪种原因,这样看来苏家也不是表面那么风平浪静,头上还悬着一把欺骗县太爷的大刀,怎么看沐雪都觉得嫁到苏家去不是个好事。 瞧着院子中雨竹指使人搬东西,沐雪又紧了紧手中的绢帕,如今却没有其他法子,总比被金陵这个活阎王毁了一生来的强。 珠儿见沐雪沉默着望着窗外,也闭了嘴。 等收拾妥当,雨竹进来说寺里准备了斋饭,沐雪便让摆上来。 豆腐、青菜、小咸菜外加馒头、白米饭是寺里的标准饭菜,沐雪见雨竹一一摆上桌,然后又给端出一碗软香的皮蛋瘦肉粥,对她笑着说: “寺中饭菜粗鄙,怕娘子吃不惯,半芹特意向庙里的师父借了红泥炉,给娘子煨了碗皮蛋瘦肉粥,娘子尝尝可还合胃口?” 说着雨竹又把一碟红油麻辣萝卜细丝儿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上面撒了芝麻,拌了香油,一看就特别有食欲。 “寺中的咸菜不放油,只有个咸味,这也是半芹特意给娘子准备的,娘子就着粥吃,看看味道如何?” 沐雪尝了尝,微微的麻辣味儿,特别清爽,合着皮蛋瘦肉粥的确开胃。 见沐雪吃的香,雨竹便笑着说: “娘子,半芹鲁莽惹了娘子生气,不敢上前来服侍,其实心里是装着娘子的,这还在外面瑞瑞不安呢,娘子宽容,看在她为个吃食也很花了一番心思的份上,这回就原谅了她可好?” 珠儿看向沐雪,沐雪放下碗,擦擦嘴角,对雨竹说: “晓得九爷在金陵是个人物,县太爷毕竟是这金陵的父母官,便是他平日多给九爷几分面子,我却不知竟让你们狂成这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敢说这话?” “别人听了会如何想你们九爷?县太爷给他提鞋都不配?” 沐雪冷哼了一声: “我倒是个乡下来的,进府也晚,对这些不了解,即便人人都道九爷是金陵的土皇帝,可为了面上大家好看,也万不可大庭广众之下打了县太爷的脸面不是?” 沐雪看雨竹收起了笑,一脸恭敬虚心受训,又说: “我这好不容易求爷出来看个桃花,别花没看成,到让你们这些不知轻重的东西惹出一波子麻烦来。” 半芹一直在门外候着,听了屋里沐雪的训话,脸色一白,忍不住推开门,走过去跪在沐雪面前,朝她磕了一个头哭着说: “娘子教训的是,是半芹轻狂了,半芹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给娘子惹麻烦,娘子就原谅半芹这回吧!” 珠儿瞧着眼前的架势,有些不明白,不就是说错一句话吗?怎么就又哭又磕头的。 沐雪看了看跪在地上小声哭着的半芹,也不说是否原谅她,对雨竹说: “这两日你和半芹就别上来伺候了,好好回去想想,让萍儿来收碗筷,都下去吧!” 半芹抬头,脸上挂着泪水,不想竟是把雨竹给一起连累了,着急的就要开口求情,雨竹却抢先开口: “奴婢们甘愿受娘子训,这就回去面壁思过。” 说着给半芹使了个眼色,拉着半芹给沐雪福了福身,这才退出去。 两人出门去,喊了萍儿进屋去收拾碗筷,半芹忍不住红着眼流眼泪,拉着雨竹抱歉: “雨竹姐姐对不住你,没想到娘子这次那么生气,竟把姐姐都给连累了。” “姐姐,我还是进去再求求娘子吧,我不在跟前伺候着,好歹有姐姐伺候也好放心啊,如今咱俩个都不在身边伺候着,这像什么话?要让九爷晓得了,不定要怎么发落呢!” 雨竹拉住半芹,摇摇头: “别去,娘子正在气头上,等她消了气,咱们在上前去吧!” 半芹哭红了眼,又觉得委屈:“姐姐,平日瞧着娘子性子挺好的,我也不过是说了句调笑话,怎么就惹她生了那么大的气?” 雨竹回头望正看见萍儿端着托盘从沐雪屋子出来,她也觉得娘子这次很有些小题大做,不过谁让她是主子呢! “好妹妹,别哭了,给人瞧见了还以为你多不服娘子的训呢,又要惹出一波麻烦了。” 半芹看萍儿从她们身边,走过,还给她们俩打了招呼。半芹心里不服气,低声道: “姐姐,你只看着她们几个,笨手笨脚的,连咱府里的三等丫鬟都比不了,怎么就入了娘子的眼了。” 雨竹心道:哪儿是入不入眼的问题,毕竟珠儿萍儿她们是娘子自己的丫鬟,而她和半芹是九爷派来的,娘子又一直抵触着九爷,能信任她们穆府的丫鬟才怪呢! 吃了饭,珠儿打水来给沐雪洗手,疑惑的问: “大娘子,半芹姐姐犯了什么错,你要罚她,还连雨竹姐姐一起罚了?” 沐雪瞧着珠儿单纯的眼睛,心道珠儿忠心是忠心,却机灵不足,便耐心给她说: “珠儿你别忘了咱这趟出门的目的,她们都是九爷的人,日夜在跟前杵着,行事不便,我正想寻个错把她们两个调开,没想到半芹她自己撞上来了。” “原来大娘子是故意的啊!”珠儿恍然大悟,又想起沐雪说的目的来,心中慌慌乱乱的。 沐雪洗了手对珠儿说: “晚上还很有一番折腾,你下去寻许大娘她们,叫她们中午好好歇息,我去跟曹夫人说几句话。” “大娘子你等等,我给许大娘带了话,陪你一起去啊!” 沐雪起身,寻了帷帽戴上,拒绝了: “不用了,你也去歇会儿吧,多留点力气,晚上还有好长一节山路要走。” 明路见沐雪一个人要出院子,往她身后看了看,见没一个丫鬟跟着,便紧张的问: “娘子要去哪里?怎么也不带个人?今儿来看花的人特别多,人员复杂,娘子可别走丢了。” 沐雪轻笑道: “那些个看桃花的自然都去了后山,我不过去西厢房寻曹夫人说几句话,一会子就回来,哪儿要人跟着了。” 明路却不放心,九爷千万交代了,不可让娘子一个人,要是娘子出了点什么岔子,他们有几个脑袋都赔不起。 “娘子,还是让雨竹陪着你吧!”说着明路朝官言使了眼色,官言对沐雪道: “娘子等着,我就这去叫雨竹姐姐来。” 沐雪突然就恼了,堵住官言,沉下脸对明路冷哼一声: “爷许我来看桃花,可不是让我来坐牢的,既然连每走一步路都要被你们管着,那我现在就回去了吧,还有什么心情看什么桃花。” 说着沐雪作出一副十分生气的样子就要转身叫人下山,骇得明路一个劲儿赔不是: “娘子别生气,是小的不好,只是九爷昨儿个吩咐了小的们,要好警醒着些伺候娘子,小的也是怕娘子被人冲撞,这才多了句嘴。” 明路见沐雪还冷着一张脸不高兴,生怕她真的下山去,吓的冷汗都出来了: “小的怎敢管娘子,娘子要去寻曹夫人,自去寻就是。” 沐雪吓住了明路,便往西厢走去,明路对官言说:“小兔崽子,还不赶紧跟着去,瞧瞧娘子到哪儿去了。” 官言躲躲闪闪的藏后面,一直看着沐雪进了曹夫人的房间,才回来告诉明路,明路想着西厢离得也不远,便放了心。 沐雪去寻曹夫人,曹夫人正和那个小丫头在吃饭,也是一样的豆腐、青菜和馒头。 曹夫人见沐雪进来连忙招呼她坐下: “雪儿你来了,快坐,你吃过饭没?” 沐雪见厢房里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一方木桌,便在凳子上坐下。 “吃过了,夫人这是刚开始用呢?雪儿来的不巧,打扰夫人用饭了。” “你我之间还须客气,无妨。”曹夫人慢慢讲素斋吃了个干净,然后放下碗筷,让小丫头给厨房的和尚送去。 屋里只有沐雪和曹夫人两人,曹夫人便问: “雪儿,听说你来金陵快一个月了,怎么也不来家瞧瞧明哥儿?可是遇着什么麻烦事儿了?” 沐雪不语。 曹夫人又说: “不是我多嘴,今日瞧着你身边好几个眼生的丫头小厮,都不像寻常人家里的,这明镜寺的独门小院儿可不是咱这些寻常百姓住的上的,你可是惹上什么人了?” 还是曹夫人眼睛毒辣,一眼就瞧出了不寻常来。 沐雪不想连累曹夫人,只打着马虎眼,曹夫人见她不愿说,也不再追问,两人说起明哥儿来。 明哥儿如今是沐雪家的唯一指望,想起穆楚寒的话,沐雪忍不住问: “夫人可曾听说过鹿山书院?” “北衡水,南鹿山。”曹夫人道:“天下才子尽聚此两处书院,当然晓得。” 曹夫人说: “除了皇宫的太学院,便数这两处书院最为著名。听明哥儿夫子说当今朝堂半数人都是出自这两个书院,更别说这地方上各处的官员了,这两个书院的学生不知道有多少!” 沐雪不免心动,追问道: “那要如何才能进去鹿山书院呢?” 曹夫人晓得沐雪说的是明哥儿,摇摇头,可惜道: “明哥儿这孩子天资聪颖,夫子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夸他,可要想去鹿山书院怕是不行,听说去那里的学子不但得才华横溢,且每个家里非富即贵。” “难道就没有寒门学子吗?” “倒也听说有,但极少。”曹夫人把从她家那位听来的讲给沐雪听: “据说得了权贵举荐信的倒是能进鹿山书院去念书。” 曹夫人见沐雪沉默,安慰道: “对了,雪儿,你还不知道吧,夫子下月准备带明哥儿去琼州参加赏花宴,主办的便是鹿山书院的院长,到时候南方三大州十多个县的才子们都会慕名而去。” 沐雪有些担心道:“明哥儿素来不善与人交流,这般吵闹繁杂的场所怕是对他不太好吧?” 曹夫人笑着说: “晓得你担心明哥儿,可他终究是要长大的,夫子好不容易托老友弄来了宴会的进场帖,说是让明哥儿去开开眼也是好的。” 斟酌了下言辞,曹夫人又说:“且明哥儿这沉默的性子,夫子很是担心,想着趁这个机会让他结识几个朋友也有好处。” 沐雪还是不太赞成:“夫子家不是还有两个师兄吗?我见明哥儿平日爷和他们相处的极好。” 曹夫人摇摇头,把曹夫子的话学了学:“那不一样,明哥儿跟着夫子学了一年就赶上了他们学几年的功课,如今早把他们甩在身后了,夫子的意思是让明哥儿结识真正的有才学子。” 沐雪心惊,突然问:“曹夫子是不是有意让明哥儿参加院试?” 曹夫人点点头,笑的一脸仁慈。 “也不是今年,夫子的意思就明年或后年就让他下场去试一试手。” 沐雪心中实在震惊,就算后年明哥儿也不过十四五岁,多少人悬梁刺股奋斗几十年也考不上一个举人,明哥儿十来岁就考上了秀才,这已经足够使人震惊,举人与秀才又差远了,便是一千个秀才里面能考上一个就很不错了。 “可恨我没得个年岁相当的闺女,不然瞧见明哥儿这样的好孩子,怕早就去青石镇寻你爹娘定亲抢去做女婿了。”曹夫人说笑道。 沐雪晓得曹夫子夫妻没得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早年就嫁了,嫁的也远,一年到头回不来几次娘家,这两三年下来,他们夫妻早就把明哥儿真当成了亲儿子来养。 明哥儿的学识到底如何沐雪不是很懂,但她只瞧着在曹夫子的悉心教导下,加上明哥儿又肯努力,小小年纪一手毛笔字已然初见风骨。 “夫子和夫人对明哥儿的厚爱,雪儿和爹娘万分感激,只是我觉得明哥儿年纪还小,不易逼的太紧。” 沐雪皱了皱眉:“且明哥儿的病,夫人是晓得的,我想趁着他如今年纪小,好好给治一治,不然将来即便考了个进士回来,也是枉然。” 曹夫人听沐雪提起明哥儿这奇病,脸上露出担忧,叹了一口气: “你说的也是,且放宽心,我会把你的意思传给夫子的,只是夫子得了明哥儿这样聪慧的学生,巴不得他能一飞冲天把全天下的学子都比下去,如今你们家不愿意他过早露头,这次怕是要令他失望了。” 沐雪笑了:“夫子的好意雪儿带明哥儿先行谢过,琼州的赏花宴当然是要去的,只是下场参加院试的事儿还是等几年吧!” 沐雪和曹夫人又说了一会儿,见曹夫人脸上浮出一丝倦色,想到曹夫人也上了年纪,又爬了那么长的石阶,想来是累了,便和她约好申酉之交一起去后山看桃花。 好不容易一个人出来,身边没人跟着,沐雪想着去查看查看后山那条隐蔽的下山小路,便顺着墙根拐到了后山去。 此时租到了厢房的人倒是不着急的,吃了饭基本都在午歇,想着傍晚或清晨再看桃花,在后山的多是些租不起厢房的老百姓。 沐雪戴着顶白色帷帽,体态婀娜,一走进桃林之中便引了人们的注意,多是十七*的少年郎,瞧见一个粉装小娘子亭亭玉立的走过来,虽瞧不清楚相貌,却更加引人遐想。 “奶奶,你瞧,哪边那个小娘子身上的衣裙好漂亮!”喜儿跟在苏明瑶身边,一下被出现的沐雪吸引,指着她给苏明瑶看。 苏明瑶如今有孕,午饭便吃得有些多,感觉肚子有些撑这了,便带了喜儿几个丫鬟出来转转,她们这一群人衣着光鲜,加上她又长得比别人美上几分,如今还是县太爷家奶奶,自然赶着上来奉承的人就多了。 特别是金陵商户家的女眷,听说县太爷家奶奶在后山桃林中看桃花,便一*的赶了来, 沐雪往深处走,也瞧见了众星捧月般被十来个女人围着的苏明瑶,她并不想声张,便侧了侧身改变了放向,想绕过几人去看开着白桃花古树下的小径。 起先几个富贵家的女儿瞧见了沐雪,以为她也是哪家的千金,并不在意,直到喜儿指着她点出她衣着的不同来,大家才随着苏明瑶的目光去看沐雪。 这一仔细瞧,发觉沐雪身上的粉色群装无比轻柔,似乎重叠了好几层,随着她的脚步在青草间飘动,风吹起她的衣裳裙摆,有一种飘飘浮动的柔美。 这绝对不是金陵裁缝的手笔,都是爱美之人,大家便对突然冒出来的沐雪产生了一种又好奇又嫉妒的感觉来。 “喜儿,去请了那位小娘子过来,本奶奶觉得她身上的衣裙倒还不错。”苏明瑶用一种趾高气昂的语气吩咐。 喜儿满口答应,便去拦住了沐雪的去路。 “这位小娘子,我家奶奶请你过去坐坐呢!” 沐雪认出了喜儿,并不想搭理她,便说:“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了。”说着便要走。喜儿这几年跟着苏明瑶,见苏明瑶的身份一直没变识破,且县太爷还一直宠爱着苏明瑶,胆子便变得有些大了。直接给沐雪甩脸子,骂道: “不知好歹的东西,你晓得我们家奶奶是谁吗?”喜儿把下巴抬了抬,十分炫耀的说:“我们家奶奶是县太爷的夫人,喊你过去说话可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话间,喜儿就要来拉沐雪的胳膊,沐雪赶紧避开,退到一颗桃树后面,心里恨磨牙,却不想丢掉探路的机会,耐着性子说: “小女子长得粗鄙,不愿惊扰了奶奶,还请见谅。” “到底是看不起我,还是丑的无脸见人,把她帷帽拿下来瞧瞧不就晓得了吗?”苏明瑶见喜儿半天没喊动人,已经带着一群巴结她的商户女人,走了过来。 一句话刚出口,她就蛮横的伸手去揭沐雪的帷帽。 沐雪心里着急,背后有桃树抵着,没挪开步子,一时没有防备便让苏明瑶得了手。 苏明瑶满脸鄙视的揭开沐雪的帷帽,看见了沐雪如桃花般美艳动人的白嫩脸皮,惊得手中的帷帽都滑落到地上去。哪些本来准备跟着苏明瑶一起嘲笑践踏不懂规矩的沐雪的商户女子,顿时也被桃花丛中的沐雪给震呆了。 眉若水,目如星,肌肤如玉如葱,特别两瓣儿水润嫣红的唇,便如这满树粉嫩的桃花瓣儿! 金陵何时来了个这般漂亮美丽的小娘子,怎么从没听人说起? 听到这处的响动,不远处被两个风流俊美的少年忍不住转头过来看,这猛然在桃花海中瞧见了被人围住的沐雪,不觉心中一动。 “穆兄,你看那小娘子好生标志,水水嫩嫩的好招人喜欢啊,咱也过去凑凑热闹,瞧一眼吧!” 被称为穆兄的人便是这才刚从盛京来的穆非钰,虽然在他九叔穆楚寒那儿得了白眼,却不妨碍他在金陵伙着几个公子哥儿,日日逍遥快活,反正金陵天高地远的,也没个人管他,他早已经耍得乐不思蜀了。 穆非钰先还和身边的公子调笑着,一道儿往前走,这走着走着,等完全看清楚了沐雪的脸,穆非钰却笑不出来了,这…这不是和他九叔大白天在书房厮混的小娘子吗? 她怎么一个人在这处? 穆非钰反应过来,一把拉住身边的公子哥儿,手上用力把他推过背去: “别看了,这可不是你能随便乱看乱想的人。” 穆非钰又对跟着他的小厮说: “青谷,快去看看九爷是不是来了庙里,让人来把小婶子领回去。” “哎呀,穆兄,什么小婶子,你这好好的干嘛捂着我眼睛啊!” 穆非钰见身边的童大公子挣扎着还要去看沐雪,便对他说: “那是我九叔的女人,你也敢乱看,被我九叔晓得了把你眼睛挖出来喂狗都是轻松的!还不快避开!” “你九叔?”童大公子有些疑惑。 “便是你们人称金陵活阎王的穆九爷!”穆非钰觉得这个童大公子还是挺好一个人,好心提醒他。 “什么?那…那是九爷的女人?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童大公子这次不敢乱看了,赶紧给穆非钰作了个揖,一张俊脸吓得惨白:“是我轻狂了,穆兄可千万不可告诉九爷啊!” 穆非钰回头瞟了一眼,见沐雪被一群女人围着好似有麻烦,便对童大公子摆手道:“你快离开吧,要是我九叔来了,我可帮不了你。” 童大公子脚底抹油,飞快的溜了。 苏明瑶平生最看不过别的女人比她长的好,骤然见了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特别让人惊艳的沐雪,心里便嫉妒起来,正想怎么整治她一下,却发觉眼前这人越看越熟悉。 等到苏明瑶想起面前的人是谁,忍不住瞪大了一双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县太爷家的奶奶好风度啊!随便就揭一个未出阁小娘子的帷帽,行事如此张狂鲁莽,当真好是权势大好欺负人!” 沐雪突然被揭了帷帽,让一圈人看猴子一样瞪着眼睛瞧,且四周还有好些男子,顿时就恼了,冷冰冰的刺了苏明瑶一句。 苏明瑶刚认出沐雪确实心中很是慌乱,但见她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拐着弯儿骂自己,便忍不住骂起来: “小蹄子,你穿那么风骚不就是想被人看嘛?” 苏明瑶又想着如果沐雪那年跟了她们一起去金陵,说不定大姐死了,就可以拿沐雪来充当大姐嫁给这个死老头了,苏明瑶心中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看着沐雪比当年还要漂亮美丽的脸蛋儿,便动起了歪脑筋。她转头对着一众商户女问: “你们说是她美还是咱城中的青楼头牌美?想来要是她进了楼子,怕是如今的头牌都要没饭吃了,嘻嘻……” 谁也不愿意为个不相识的小娘子得罪县太爷奶奶,商户女们便符合着苏明瑶: “这种长相,一看就不是好人家的,指不定那处暗地儿的妈妈养得,专门给爷们取乐子的!” “就是,如今婊子还学人家带帷帽,啧啧,也不怕别人耻笑……” 沐雪原本好好的行程被苏明瑶搅合了,见她还居然带头领着人大庭广众羞辱自己,顿时就火了,沉下脸,大喝一声: “苏明瑶!” 苏明瑶听大家被自己带动把沐雪比这青楼里的妓女,正说的欢快,突然听沐雪大叫自己的名字,这好几年没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叫了,别人都以为她是大姐苏明琪,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你是李沐雪!”喜儿这才发现眼前竟然是跟她们家小公子订了亲的沐雪,惊得捂住嘴巴。 沐雪上前一步,逼近脸上还带着嘲笑的苏明瑶,恶狠狠冷冰冰的说:“以前你害我我还没找你算账,今天你还有胆子当着众人羞辱我?” “苏明瑶啊,苏明瑶,你那么大一个把柄在我手中握着,居然也敢蠢得来惹我?” 苏明瑶见沐雪突然变了一个人似得,眼睛如刀子刮在她脸上,这才想到她认出自己,也等于是知道了她假冒姐姐嫁给县太爷的事儿。一时有些害怕。 “你是谁啊,算哪根葱,居然敢威胁县太爷奶奶!”一个圆脸的商户家女为苏明瑶出头,突然伸手推了一把沐雪。 另一个商户女也不敢落后,开口道:“就是,如今县太爷奶奶怀着小公子呢,你要是害她动了胎气,小心你的小命!” 沐雪气极反笑,冷哼一声对着脸色吓得惨白的苏明瑶说: “苏明瑶,你如今这县太爷奶奶可做的真舒服啊!你说要是我跑去告诉县太爷真相,会怎么样?县太爷先杀你还是先杀我啊?” “你别胡说,我怀了老爷的孩子,老爷不会杀我的。”苏明瑶用手摸着自己凸起的肚子,感觉又有了勇气。 喜儿却怕的要命,赶紧哀求沐雪: “大娘子,看着明轩少爷的份儿上,喜儿求你别说了,别说了。” 苏明瑶见大家听了喜儿的话都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恨喜儿自露马脚,反手扇了喜儿一巴掌,骂道: “你个怂货,怕她做什么!” “她不过是个泥腿子家的女儿,天生的贱货,能配得上轩哥儿,做梦!” “你们不是都有事求我家老爷吗?谁要是给我狠狠教训面前这个贱人一顿,我就替谁跟咱家老爷说说去。”苏明瑶现在恨不得马上把沐雪踩在地上踏两脚。 “苏明瑶,你敢!”沐雪觉得苏明瑶可能是疯了,或者是仗着她肚子里那块肉,所以也不顾苏家的死活,竟然煽动面前这些女人来打她。 苏明瑶想到自己花骨朵似得就被县太爷这个恶心的额老头给糟蹋了,但李沐雪却能嫁到他们苏家,嫁给她小弟,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就嫉妒憎恨的发疯。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这个贱人,早在四年前就该死了,小小年纪就勾引轩哥儿,真不是要脸,如今我是县太爷奶奶,把你打死了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说这苏明瑶就抬手准备亲自扇沐雪一大耳光。 沐雪顾忌苏明瑶现在是个孕妇才没对她动手,但发誓她苏明瑶要是敢真动她,她一定跟她没完,马上把她欺骗县太爷的事儿给抖出来。 苏明瑶的手没落下来,被突然出现的穆非钰给一把捏住了手腕,穆非钰把苏明瑶往后面狠狠一甩,苏明瑶差点儿摔倒地上去,幸好喜儿扶住了她。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县太爷奶奶动手!”身边被突然吓了一大跳的女人们叫喊起来,要是县太爷奶奶和她们在一处出了什么事儿,大家可是都讨不了好。 穆非钰站在沐雪面前,赶紧捡起地上的帷帽递给她: “小婶子,你还是把帷帽戴上吧,不然被别人看了去,九叔晓得了不知道要如何生气。” 沐雪看清楚面前和穆楚寒有四五分相似的脸,被苏明瑶勾起的怒火还没消散,突然觉得自己活得真他妈憋屈! 不仅要被穆楚寒这个混蛋日夜纠缠着吃豆腐,提心吊胆的怕他强奸,还要被苏明瑶这个欺骗了县太爷的死女人欺负,真是够了! 沐雪双手一用力把手中的帷帽上遮脸的轻纱撕成两截扔掉。 “你让开,别当道儿!”沐雪推开面前的穆非钰,盯着被几个女人扶着,惊魂不定摸着肚子的苏明瑶: “姓苏的,你刚才是想打我吗?” “你,你想干什么?快来人啊!”喜儿看沐雪脸色可怖,挡在苏明瑶面前,身子有些发颤。 “我不想干什么!喜儿,想来你是认出我了,以前她把我骗进苏府,又把我关起来,可害苦了我,我没跟她计较,是不是以为我李沐雪好欺负啊?” “大胆,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还是之前那个穿红衣的商户女,上前来维护苏明瑶,伸手就来推沐雪,沐雪没等穆非钰上前帮忙,就死死拉住商户女推她身子的手。 “你给我放开,脏死了,你个小贱人。”商户女大叫起来。 沐雪咬着牙不放,瞟了一眼旁边的桃树,正准备把她拉过去撞树,却见突然风风火火闯进来一群人,有男有女,一个穿绿裙子的女孩上前来,扬起手啪啪两巴掌扇在被沐雪拉住手的商户女脸上。 “活得不耐烦了,敢对娘子动起手来。” 沐雪听了声音才发现是雨竹。 不过就是一瞬间,沐雪身边突然围满了人,比围着苏明瑶身边的人还要多。 半芹刚才跑的急,只听了到有人骂沐雪贱人,唬着脸,拿出穆府大丫鬟的气势来,叉腰指着面前的众多女人叫骂: “你们都有几个脑袋,连九爷的女人也敢骂?还给我动起手来了,都给我等着吧,哼哼,看九爷晓得了怎么收拾你们…。” “九爷?” “她是九爷的女人?”围着苏明瑶的商户女们面面相觑,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一大群人,半信半疑。 “你们被信,她不过是青石镇李家村的贱泥腿子,怎么会和九爷扯上关系!”苏明瑶叫嚣。 珠儿眼里只有她家大娘子,什么都听不到,喘着粗气跑到沐雪面前,拉着她上下左右的仔细看,只见沐雪满脸怒气,并没有不好,才放下心来。 “大娘子,你可吓死珠儿了,听人来说你被欺负了,珠儿都快吓死了!” 沐雪不理半芹、雨竹与苏明瑶她们哪些女人的叫骂,看着面前的穆非钰: “是你去通知雨竹她们的?” 穆非钰回头笑着对沐学说:“小婶子,你可是九叔的心头肉,要是有点闪失,九叔不得撕了这些人。以后你出门还是多带两个人吧,不然碰上哪些不长眼的,多让人担心啊!” 沐雪见眼前闹哄哄的,知道探路的机会也泡汤了,只见苏明瑶双手护着肚子,正张牙舞爪的要喊人来打半芹,但大多的商户女却不那么听她话了,虽然不知道沐雪他们到底是不是九爷的人,但万一是呢? “娘子,你的帷帽怎么烂成这样啦?”萍儿把地上的帷帽捡起来,看帽子上的软沙被撕裂了,还以为沐雪被人欺负了,又担心又捉急。 沐雪听着耳边的吵闹声,突然觉得身心疲惫,都说人生如戏,她怎么觉得她今年特别不顺啊!是不是该去抽只签找大师看看啊! 沐雪看苏明瑶惨白着脸,突然喊肚子痛,便制止了半芹和雨竹,对她们说:“别吵了,咱回去吧!我累了!” “娘子,她们对你这般无礼,怎能放过她们?”半芹还是不服气,她如今特别想要向沐雪表忠心。 沐雪淡淡的看了半芹一眼,没说话,由珠儿扶着继续走。 半芹还要说什么,被雨竹拉一把,雨竹对她摇摇头,半芹便气鼓鼓的住了嘴。 穆非钰见自己英雄救美却没得一声谢,怪没意思的。 雨竹半芹她们都不是盛京侯府里跟来的,只有明路一人认得穆非钰。 明路故意落在后面,对穆非钰跪着磕了个头: “二公子,今儿真是谢谢您了,要不是您,娘子还不知道要吃多大亏呢!你可算是救了小的们的命了!” 穆非钰看着沐雪的身影,还是觉得沐雪的长相很是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听明路道谢,他淡淡的说: “没什么,不过是看九叔对她特别上心,随便帮一把罢了,也算是对九叔的一片孝心了。不过,这位小婶子看着软绵,怕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你是没瞧见,她发起火来,倒真像要与人拼命呢!” “我这厢帮了她,却连她一个谢字都没得到呢!” 明路心道:这为娘子当然不好惹了,连九爷都是想挠就挠呢! 穆非钰又问:“发生了今儿这件事,怕是明天就传遍了,你还是赶紧去通知九叔一声吧,他的女人被个小小县令的奶奶欺负,传出去像什么话。” 明路听了感觉脖子凉飕飕的,双腿都有些发软,却不得不给穆楚寒传信儿去。 ------题外话------ 今天公司特别忙,公安、法院轮流来了几波查询,好在赶在审核结束前更新了,实在不好意思哈,宝宝们!1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杀人 漫天星斗,夜间山风冰凉,下山的小路杂草丛生,还有大小不一的石块,凹凸不平,沐雪一个人慌慌张张的独自在这小路行走,身后穆楚寒在追赶着,她扔掉了包袱,双手提着裙摆,跌跌撞撞往山下跑,回头看了一眼离她不远处,赶来抓她的穆楚寒活像真正的阎王,脸黑眼冷,实在令人恐怖。 沐雪一路逃跑,被树枝挂坏了衣服,跑掉了鞋子,穿着白色的箩袜踩在锋利冰冷的石头上,头发也散开了,咬着牙一刻不敢停歇的往山下飞奔。 她不敢回头,也顾不上脚底被石块划破钻心的疼痛,在冰凉夜风中逃啊逃,却感觉这山路为何这么长,怎么都跑不完,似乎看见郭大爷的马车就停在前方,照着一盏马灯,她却怎么努力都跑不到。 身后那个人眼睛血红如同恶魔,伸手就要来抓她,突然沐雪踢到断在地上的树丫,被绊了一跤,重重跌在地上,披头散发惊恐的回头,便看穆楚寒追上了她,正伸手来抓她。 沐雪心中惊恐万分,眼见无路可逃,被身后怒发冲冠,被气得面目狰狞的穆楚寒抓住,她感觉心脏猛缩,吓得浑身发抖,想喊喊不出来…… 他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沐雪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的杀气,猛然一声尖叫。 “娇娇…快醒醒…。” 沐雪又感觉到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瞬间驱散了黑夜,心中的恐惧却半分没有减退,她尖叫着醒来,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着。 “娇娇,你怎么了?梦到了什么?出了这么多汗?”熟悉的声音传入沐雪耳中。 沐雪努力大口呼吸着,原来这是一场噩梦,一颗极度恐惧的心却砰砰跳个不停。 她回头才见抱着她的正是穆楚寒,顿时又给吓了一大跳。 穆楚寒这才刚赶来,一进屋就见心尖上的小人在梦中紧紧锁着眉头,咬着嘴唇,脸色痛苦,额头上出了密密麻麻一层薄薄的汗珠。 “娇娇,可是做噩梦了?”穆楚寒见沐雪醒来,用手指拂了拂她额边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的发丝,十分心疼。 沐雪望着穆楚寒这张无比俊逸的脸庞,看着他眼中温柔又担心的神色,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强制自己缓缓心神,原来只是一场梦。 梦中的穆楚寒极怒,就如要吃人的恶魔,太恐怖了。 穆楚寒见沐雪紧闭着眼睛,脸色惨白,浑身还有些颤抖,也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吓成这样,心疼的搂着她,在她额头亲了亲,柔声道: “娇娇,别怕,爷在这儿呢!一切都有爷呢!” 缓了好一会子,沐雪感觉自己心跳正常了,这才睁开眼。 “爷怎么来了?”他不是有事吗?沐雪问。 穆楚寒见沐雪缓过来了,一颗紧张的心也渐渐放松,他这一听了沐雪在山上被人围着欺负的事儿,便丢下手中的事儿急急忙忙赶来,不想正碰见沐雪做噩梦,在床上挣扎。 “幸好爷来了,娇娇跟爷说说,你刚刚梦到了什么?为何怕成那样?” 穆楚寒眯了眯眼睛,以为沐雪被人欺负怕了,做起了噩梦。 “爷,我没事儿,不过是梦到一头猛虎追赶,梦中怕得狠,醒了也就没事了。”沐雪声音有些发软,却是不敢告诉穆楚寒梦中的事儿。 穆楚寒又把怀中的她紧了紧,摸着她湿漉漉的脖子:“爷不曾在娇娇梦中,护着你吗?” 沐雪摇头,低声道:“不曾。”他不就是那头要人命的猛虎吗! “娇娇别怕,一切有爷呢,谁欺负了你,你看爷给你撑腰。”穆楚寒说着心疼的又亲了亲沐雪的脸。 沐雪难得安静乖巧的任由穆楚寒抱着,脸贴在他脖间,听着他轻声安慰,看着他性感的喉结上下滑动,一时有些发愣,生出一种颇为安逸特别安心的感觉来。 “爷,我身上黏糊糊的,让珠儿进来给我打水擦擦身子,换件衣服吧!”沐雪被心中异样的感觉吓到,赶紧用手推了推穆楚寒。 穆楚寒这才放开了她,喊了珠儿进来给沐雪收拾。自己出门去了。 “大娘子,你这是怎么了?”珠儿见沐雪睡了一觉,却出了这一身的汗,不免惊讶。 沐雪摇摇头,自己解了亵衣,让珠儿给她用温水浸过的棉帕给她擦后背的汗水。 “珠儿,九爷怎么来了?他什么时候来的?” 珠儿一边细心给她擦,一边小声对沐雪回道: “九爷也是刚来,可能是明路他们报的信,九爷一进门就把明路和官言几个踹倒在地,一句话不说黑着脸冲进来,见谁踢谁,雨竹姐姐和半芹姐姐她们吓的要命。” “大娘子,你瞧九爷多关心您,一听说你受了委屈马上就赶来了,咱…。咱还是把晚上的行动取消吧。” 沐雪道:“珠儿,你糊涂啊!如今他那么狠心对别人,将来也会那么狠心对我,你瞧他可曾拿生命当回事儿?难道还想我待在他身边日夜担心吗?” “可是,大娘子,如今九爷来了,咱还能按计划行事吗?”珠儿见穆楚寒发那么大的火,心中实在害怕。 沐雪咬了咬唇,晓得有穆楚寒在,计划怕是泡汤了: “没事,我们再找机会,终究是快点逃出去为好,不然我睡觉都睡不安稳,迟早要被他折磨的疯掉!” 珠儿听沐雪说得那么严重,又见她出了一身的冷汗,不免心疼,点点头:“珠儿都听大娘子的。” 等珠儿给沐雪擦了身上的汗,又找了干净衣服给她换上,就见萍儿白着一张小脸进来了,瑞瑞不安的对沐雪说: “大娘子,县太爷和县太爷奶奶来了,九爷让你收拾好了出去。” 珠儿一听,有些担心:“大娘子,这可怎么办,那可是县太爷啊!” 在珠儿和萍儿心中,觉得这县太爷便是顶顶大的官了,家里九爷虽然霸道,但他怎么也不能和金陵的官老爷对着干吧,毕竟人家是父母官啊。 “大娘子,他是不是找你麻烦来了?要不你先在屋里躲躲,珠儿出去看一看。” 沐雪摇摇头:“不用了,我这就出去。” 沐雪带着珠儿和萍儿一起出门,看见穆楚寒高坐在正厢房的椅子上,县太爷领着苏明瑶战战巍巍的立在一边,屋子里还站着之前在桃花林里对她百般羞辱的几位商户女子。 屋里也不晓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儿,屋子里空气压抑的很,流动着一股异常紧张的气氛。 沐雪瞟了一眼站在一边,没人服侍自己用手撑着后腰的苏明瑶,见她一张小脸惨白,毫无血色,似被吓的不轻,她走到穆楚寒身边去,唤了一声: “爷,你找我?” 穆楚寒一直冷着脸,一双狭长的眸子锐利如刀,浑身散发出爷很不爽爷想杀人的危险感觉,看到沐雪过来笼罩寒霜的俊脸顿时如被春风化开了。 “娇娇,你来好好认认,今儿个在后山欺负你的可是这些人?”穆楚寒当着众人把沐雪拉到身边,抱起来搂着,让她坐在他大腿上。 沐雪还没答话,就见县太爷冷汗连连出来,陪着小心说: “九爷,内人年轻不懂事,有眼无珠冲撞了小娘子,实在该死,只是如今她怀着孩儿,还请您大人大量饶了她这回吧。” 说着县太爷推了一把身边的苏明瑶,苏明瑶见沐雪被个如此出色的男人抱着,这个男人还为她出头,偏偏她家当县太爷的老爷还惹不起,心中嫉妒的发疯,恨不得上去把沐雪那张勾人的小脸给抓烂,只是她在自己院子就已经被县太爷给说明了厉害关系,刚又被穆楚寒恐怖的气势给吓住,不得不低头,走过去朝沐雪福了福身,心中却突然起了一计: “雪儿妹妹,对不住,今天是我不好,我被猪油蒙了心,才对妹妹说了那些混账话,如今姐姐晓得错了,还请你看在我小弟轩哥儿的面子上,饶了我这回吧!” 县太爷今儿一听说自己家奶奶惹到了九爷,在桃花林差点打了九爷的女人,就吓得去了半条命,回去把苏明瑶逼问了一番,晓得了沐雪的身份,还千万交代了不可在九爷面前提沐雪与她们苏家公子定亲的事儿,不想这个作死的蠢货,居然一上来就把这事儿给说出来了。 只听苏明瑶不怕死的继续说: “妹妹不声不响攀上了九爷也不给我说一声,你和轩哥儿青梅竹马,我还以为你们定了亲四五年,这好事将近了,都怪我没搞清楚情况,你就原谅了我这回吧!” 沐雪原本看着苏明瑶怀着孕,站着辛苦,又发现她左脸肿的老高,好大一个五指印,想来她得了教训便不与她计较,没想到她居然在穆楚寒面前把自己和苏家定亲的事儿给抖了出来。 真不是夸她勇气可嘉还是骂她不知死活。 果然穆楚寒一听瞬间就黑了脸,对县太爷说:“你娶的媳妇可真是了得,先在爷女人面前耍横,现在又来爷面前耍心眼,连一个女人都管不好,你还当的什么县令,等我修书一封上京,你这县令也趁早别当了,滚回乡下去养老吧!” “九爷息怒,息怒,都是内人不懂事。”县太爷惧怕穆楚寒,晓得他是个连皇帝都敢对着干,造了反皇帝都没敢杀头的人,他盛京穆家的势力可不是自己小小一个县令能比的上的,他赶紧上去又甩了一巴掌在苏明瑶脸上。 “你个蠢货,给我闭嘴,还不给九爷和小娘子磕头求他们宽恕。” 苏明瑶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甩了巴掌,脸上痛的要命,心里也恨的要命,捂着脸对着县太爷耍横: “你敢打我,我还还怀着你的骨肉呢!你个没良心的。” 穆楚寒厌恶的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在他面前就撒泼的苏明瑶: “来人,把这疯婆子拉出去,别在这儿碍爷的眼。” “她嘴巴不干净,把她舌头给爷拔了。” 穆楚寒轻描淡写的吩咐:“据说她还想打爷的娇娇,把手也给爷砍下来。” 全屋子的人都穆楚寒的话惊呆了,苏明瑶盯着穆楚寒一张冰凉却让人心动不已的俊脸: “我是县太爷奶奶,你凭什么动我?” “九爷息怒,息怒啊,我一定回去好好教训她,求九爷就饶了她这回吧!”县太爷老来得子,顾忌着苏明瑶的肚子不得不赶紧出来求情。 大家看连县太爷都对穆楚寒如此惧怕,想到自己不过是商户人家,心中更是怕的要命,有人突然跪下朝沐雪磕头: “小娘子,求求你说两句好话吧,都是小的们眼瞎,没认出您来,冲撞了您,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 听到穆楚寒吩咐人来要割县太爷奶奶的舌头,还要砍她双手,屋里之前在沐雪面前趾高气昂的女人们顿时吓尿了,纷纷跪着磕头求起请情来。 穆楚寒听了一屋子女人的哭声心烦至极,一眼看见苏明瑶还不服气的拿眼睛狠狠瞪着沐雪,便厉声喊: “青烟,还不滚进来。” 青烟进了来,对穆楚寒行了礼,又规规矩矩的喊了沐雪一声娘子。穆楚寒指着被县太爷扯着让下跪求饶,却仗着肚子犟着不下跪,还恶狠狠瞪着沐雪的苏明瑶说: “去,把她眼珠子给爷挖出来喂狗!” 青烟听了看了一旁的苏明瑶,见她穿着富贵,又瞧见她旁边一个劲儿朝九爷求情的县太爷,便认出她是县太爷家奶奶。 青烟朝院子里几个大汉招招手,大汉便跑进屋来拉苏明瑶,苏明瑶这才晓得穆楚寒并不是说来吓唬她的,而是真的想挖她眼睛,割她舌头,断她手臂,吓得花容失色,尖叫: “你们别碰我,别碰我。” 穆楚寒并不看她,又对屋子里跪着磕头哭泣着求情的女人们说: “一个个的嘴巴不干不净,爷的女人且容你们编排,统统给我拉出去把舌头拔了。” “哪两个对娇娇动过手的,给我把手也给砍了!” “九爷饶命啊!”屋里的女人吓得脸色惨白,纷纷叫喊起来。 穆楚寒却没一丝怜香惜玉,对青烟厉声道: “还愣着干嘛?” 青烟连忙招呼大汉直接强行把苏明瑶和其他人拖走。 苏明瑶吓得要死,一边挣脱开,跑到沐雪身边去,跪下抱住她的脚,红肿的脸色全是泪水: “好妹妹,好妹妹,你救救我吧,都是我不好,求你救救我吧,我还怀着孩儿呢,我可怜的孩子啊!我再也不敢了,再不敢对妹妹无礼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了。” 苏明瑶如今就如一直被人吓破胆的可怜虫,把头磕得砰砰响,穆楚寒看见她死抱着沐雪的脚不放,抬腿就往她心窝上给了一脚,把苏明瑶踢翻到地: “什么东西,不干不净的就来上手!还不给我拖出去!” 沐雪也被穆楚寒这阵仗吓住了,反应过来就见苏明瑶尖叫着哭喊着被人拖着往外走,想到她虽可恶,却本没有对她怎么样,而且她还怀着孕了。 沐雪从小接受的教育观念中,孕妇和小孩都是最受人保护的,她回过神来,赶紧喊了一声: “青烟,快住手。” 青烟愣了愣,看向黑着脸的穆楚寒。 沐雪回头对上满脸怒气,寒霜罩顶的穆楚寒柔声求道: “爷的一片好心,雪儿心领了,毕竟她是县太爷奶奶的,还怀着孩子,爷九饶她一回,可好?” 穆楚寒回头看着沐雪: “娇娇不恼她在桃花林欺负羞辱你吗?” “爷,想来这次她是得了教训了,绝不会有下次了。”沐雪主动拉了穆楚寒的手,摇了摇。 “那怎么行,爷一向说一不二,娇娇你不恼,爷却不能不给你出这口气,拉下去。” “雪儿妹妹救我啊!”苏明瑶骇的尖叫。 县太爷看着两个大汉把他娇滴滴的夫人给拉去割舌挖眼,心急的不得了。 “爷,爷。”沐雪这也发现穆楚寒不是说着玩的,也顾不得还有那么多外人,赶紧用手搂住穆楚寒的脖子,撒娇求情: “爷你别生气了,都是雪儿不好,雪儿不该一个人去桃花林的,不然也不会惹出这些麻烦,她们也不认得雪儿,你就饶了她们一回吧。” 穆楚寒对沐雪主动撒娇还是很受用的,只是他却还是无动于衷,在沐雪小脸上亲了亲: “娇娇难道不是因为受了她们的欺负才做的噩梦吗?” “你是爷的心尖尖儿,爷都舍不得说你一句重话,怎能让旁人欺负了去,爷这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你不用为她们求情,她们不过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乖乖的,爷帮你收拾了她们,给你出气。” 说话间,又进来几个大汉,把跪在地上哭天抹泪的女人们全给拖走拔舌头去了。只剩县太爷一个站在屋中,战战巍巍的站都站不住,眼巴巴的看着沐雪。 沐雪惊骇不已,明明害自己做噩梦就是他自己好吗?讲真,她李沐雪对苏明瑶她们这点辱骂还不放在心里,上辈子更难听一百倍的话都听过呢!被骂两句又少不了两块肉,扇她两个大嘴巴子,已经足够解气了,哪儿需要割舌挖眼砍手这般残忍? 穆楚寒见沐雪又想求情,便在她唇上轻轻一咬,低声说:“爷的娇娇真是心软,如此爷便更要好好给娇娇撑腰了,不然她们看着你性子好,趁爷不在,谁都敢上前来欺辱一番了。” “爷,我真的没什么的,你…。”沐雪急急道 穆楚寒把一根手指放在沐雪唇边,十分认真的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道: “爷把你放在心尖儿上疼着,便不会让人敢说你一句坏话,动弹你一根头发丝,谁要是敢动了你,爷绝饶不了他,便是天王老子来求情,在爷这儿也是不管用的。” 沐雪被穆楚寒突如其来的一番如此真诚认真的表白给震呆了,她看着穆楚寒桃花眼中无尽的宠爱和情谊,突然有种甘愿陷下去的冲动。 忽然想起穆府那七八个绝色美人,沐雪心里刚刚泛起的那点涟漪顿时消失,喃喃的问: “爷是不是对您的每个女人都说过这话?” 如此动人的话从这样俊美却又残暴的人口中说出来,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魅惑。让人抵挡不住想要相信,沉沦。 穆楚寒看沐雪呆呆的看着自己,问了这么一句傻话,便突然勾起嘴角笑了: “爷只对娇娇一人说过,她们哪儿配!” 有那么一瞬,沐雪觉得自己的心都不属于自己了,但理智却告诉她这个男人十分危险变态,千万不可相信他说的话,要是爱上了他,便真的万劫不复了。 县太爷见两人卿卿我我地说着话,也不敢开口,正着急,这是突然从门跑进来一个翩翩公子。 “九叔!”穆非钰着急忙慌进来,看见穆楚寒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沐雪,两人脸对脸,鼻子擦着鼻子就快亲上了,尴尬的咳了一声。 穆楚寒听到穆非钰的声音,转头看着他,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穆非钰很不自然的咳了咳,之前他在院子里听到这边院里鬼哭狼嚎女人们的哭喊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童大公子万分火急的来找他,说是他九叔把午后欺负沐雪的女人全给绑了去,要把她们的舌头全给拔了。 其中一个没开腔的女孩便是童家的女儿,这无端端受了牵连,听说要被九爷拔舌头,童家吓得乱成一窝蜂,知道童大公子这些日子和穆非钰耍的好,便托他来找穆非钰给,穆楚寒求情了。 穆楚寒五岁就杀过人,这事儿穆非钰是晓得的,也知道他九叔的手段十分残忍,且男女不顾,马上跑来求情了。 “你来干什么?”穆楚寒看到穆非钰就没好脸色。 “九叔,小婶子,今儿童家的女儿可没说一句话,九叔可不可以抬抬手,发发善心放过她?” 穆楚寒一听穆非钰是替人来求情,想都不想,厉声道: “闭嘴,趁爷心情还好,给爷滚出去。” “九叔,她真的是被连累的,小婶子,你倒是说句话啊,劝劝九叔吧!” 穆楚寒见穆非钰非但不走还对沐雪说上了话,拿起手边的茶杯给他砸过去: “别以为你也姓穆爷就不敢收拾你,你老子就没告诉你让你离爷远着点吗?” “还不滚,爷连你一起打。” 穆非钰见穆楚寒震怒,不敢开口了,却杵着,心中着急万分,这时,青烟进来,对穆楚寒说: “九爷,寺里来了十几个和尚拦着不让我们割舌头,说是庙中不宜见血,恐玷污了佛祖。” 沐雪感觉到穆楚寒搂着自己的手顿时紧了紧,把她腰给抓痛了,不禁低呼一声。 穆楚寒停了半刻,突然冷哼: “爷就是金陵的佛!” 说着穆楚寒突然站起身来,搂着沐雪,一双眼睛寒光乍现,俊逸非凡的脸黑沉的可怕,感觉整个屋子的氧气都没有了一般,一直站在一边的县太爷勾着身子,哆嗦着嘴,觉得浑身发冷。 只听穆楚寒用一种极其冷酷的声音说:“谁不怕死要拦着,就给爷一块杀了!” “阿弥陀佛!施主慎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双手合十走了进来。 穆非钰认出了来的和尚,惊呼一声:“慧空大师,你不是云游去了吗?怎么在这儿?” 穆楚寒冷着眼睥睨着来人,县太爷听说穆楚寒的人被寺庙的和尚拦住了,终于舒了一口气。 “施主勿要动怒,凡是皆有因果,她们对这位女施主犯下妄言,依着女施主惩戒一番即可,何必大动干戈,要割嘴拔舌,血染了佛门圣地。” 沐雪见穆楚寒要发怒,连忙双手抱住他的手臂,软糯这声音说: “爷,就当给雪儿积德好么?这事儿就怎么算了。” “爷从不信因果报应,便是有什么不好的,只管冲爷来,爷不惧。”穆楚寒冷冷的说: “大师,你既已是出家人,还管什么凡尘事。” 穆非钰上前来对穆楚寒小声说: “九叔,你不认得他了吗,他可是盛京的慧空大师啊!” 穆楚寒不以为意,沐雪见无法说服穆楚寒,脑子转了转,便捂着胸口突然皱着眉突然说: “爷,我心口好痛。” 屋里气氛正剑拔弩张,沐雪扬起一张楚楚可人的小脸,轻皱着眉,咬着唇瓣,一副快极力忍痛的表情,瞬间就瓦解了穆楚寒浑身的寒冽之气。 “娇娇,你怎么了,哪儿痛?” “爷,我心口突然痛的很!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沐雪见这招奏效,马上软软的把身子靠在穆楚寒怀中。 穆楚寒没空去理院子里那些哭爹喊娘的声音,赶紧搂着身子软软的沐雪,大喊: “青烟,青烟。” “九爷!”青烟跑进来。 “快去把高志温喊来。” 青烟看着穆楚寒怀中脸色痛苦的沐雪,也唬了一跳,赶紧跑了出去。 “施主若信得过我,便让贫僧给这位小娘子瞧瞧吧,贫僧倒是懂得些医术,这下山上山来回怕得耽搁两三个时辰。”惠空大师说。 穆非钰也没瞧出来沐雪是装病,赶忙附和:“九叔,惠空大师医术比御医也不差,就让他给小婶子看看吧!” 穆楚寒心急,算是默许了,一把将按住胸口装痛的沐雪横抱起来,大步朝里屋走。穆非钰和慧空大师也跟着往里走,县太爷趁着空,赶紧跑出去看苏明瑶。他这六十好几得了个老来子,可别给动了胎气啊! 穆楚寒把沐雪放在床上,慧空大师给她把了把脉,诊出她没病,却见她皱着眉头,一副强力忍痛的样子,心领神会,回头对穆楚寒说: “施主不用担心,这位女施主没什么大毛病,可能是被惊吓住了,一时犯了心悸,好好歇歇,不打紧的,只是万不可再受惊受刺激了。” 听见沐雪没事,穆楚寒松了一口气,上去坐在床边紧张的问: “娇娇,你感觉怎么样?” 沐雪顺着慧空大师的话眨了眨眼睛,捂着心口对穆楚寒说: “爷,雪儿一听说割嘴拔舌就害怕,爷还是饶了她们吧,不然雪儿今晚又要做噩梦了。” “便依你罢。”穆楚寒感觉自己拿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完全没有办法。 “一人赏十个大嘴巴吧!” 红玉一直跟在穆楚寒身边,听他发了话,走到门口招来雨竹,雨竹便去给青烟传话。青烟喊了几个壮实的婆子来,让大汉按着院子中的女人,婆子甩开手啪啪打起嘴巴来。 县太爷站在一边,瞧着苏明瑶的小脸肿的老高,都被打变形了,却半点不敢出声,其他商户人家的女眷更是不敢啃声,比起被拔舌头,大嘴巴打在脸上的痛又算得了什么。 院子外各家商户的人都焦急的等着,只听紧闭院门内啪啪不绝的巴掌声,听着心肝儿都颤。 珠儿和许大娘待着萍儿香儿几个站在廊下,看着跪了一院子的女人几下就被打变了形,原本一个个五官端正,清秀可人的商家千金,瞬间就变得面目全非了,若不是还穿着那身衣服,怕是连自家亲爹娘都认不出来的,可见婆子下手多重。 珠儿和萍儿香儿紧紧挨着许大娘,害怕的浑身发抖,这几个人不过是对大娘子说了几句不尊重的话,九爷就不依不饶的要拔了舌头,即便最后饶了她们,却也把人家一张脸打的见不了人。 若是她们真的和大娘子一起逃跑了,被九爷发现抓回来,会怎么呀啊?珠儿想都不敢想,只觉得她从头顶到脚底板都冰凉冰凉的,感觉不到一点儿温度。 慧空大师给沐雪瞧了病,穆非钰突然又提议说:“这番好不容易碰到了大师,大师可要给我瞧一瞧相,算上一挂啊!” 盛京多少人排着队找慧空大师看相算卦都没得相见,穆非钰这碰见了传言中得道高僧慧空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 沐雪听说眼前这个和气的老和尚是全国闻名的慧空大师,便来了兴趣,她一直觉她今年很倒霉,到有些心让他给自己算上一挂。 慧空听了穆非钰的话脸上一直带着让人很舒服的笑,看了看他的脸,摇摇头颇为神秘的对他说: “公子一生富贵平安,若能一直保持这颗赤诚之心,不妄听谗言,保持本心过日子,这一辈子也算是个圆满。” 穆非钰听了眉开眼笑,顿时就乐了,回头看着穆楚寒说: “那你瞧瞧我九叔呢?他又如何?”有生之年可能回到盛京去? 这后半截话穆非钰没有说出来,穆楚寒一直是穆家小辈们从小崇拜的对象,虽然如今被一纸圣旨困在金陵,变成如今这副阴晴不定又放荡不羁的模样,但穆非钰小时候对他的崇拜却半点没有消散,还是挺希望他九叔能回京里去的。 穆楚寒坐在床边拉着沐雪的手,并不回头,他从不信鬼神之说。 慧空大师看着穆楚寒的侧脸,棱角分明,一双狭长桃花眼飞到眼侧,高耸笔挺的鼻梁,嘴唇是最为凉薄心狠的长相,他一笑自带风流近乎妖邪,肃起脸来却不怒自带一股威严,双眉之间一股紫气缠绕,且是离那至高职位一步之遥的极其权贵之相。 上一步,紫气可化龙,可谓尊贵至极,可如今新皇登基已登基七八年,身健体康,上次他瞧着皇帝面相间的龙气正浓,这又是何以? 慧空大师心中震惊,难道这穆家老九日后会这造反不成? “慧空大师,怎么样?你可看出了什么来?”穆非钰比穆楚寒上心多了,见慧空久久不语,着急的问,沐雪也竖起耳朵听。 却见慧空大师走到穆楚寒正面去,对他双手一合: “施主大才,不安于室,日后若有意搅弄天下,还望可怜些百姓的辛苦,不要太过赶尽杀绝。” 穆非钰把慧空的话在嘴中嚼了又嚼,突然瞪大眼睛,惊恐的来回在慧空大师和穆楚寒脸上看,这,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穆楚寒听了心中也是一惊,面上却嗤笑一声,冷冷看了一眼僵住的穆非钰,对慧空说: “胡言乱语,大师这看的什么相,算得什么卦,我一个废人也被你说如同要造反一般,你是不是特意来消遣爷?恩?” 沐雪不知道为什么三人之间气氛为何突然变得紧致,只见慧空大师突然对穆楚寒十分在意起来。 “施主心中如何作想,贫僧不可细说,只盼着施主早日放下心中执念,回头是岸,前路凶险万分,且不可妄为,让盛京血染成河,哀鸿片野,罪过啊,罪过。” 慧空这次说的直白多了,沐雪听了一颗心咚咚咚狂跳不已,看着穆楚寒深邃的眸子里面有着刀锋一般的狠厉光芒,真怕他会作出什么来,赶紧岔开话题: “大师,可以帮我看看相吗?” 慧空看向床上躺着的漂亮小娘子,见她眉眼弯弯,十分讨人喜欢。 “大师若不嫌弃,可否帮我算上一卦,看看我的前途…。”沐雪瞟了一眼身边的穆楚寒,不敢说让大师看她何时能摆脱身边这个恶魔。 穆楚寒见沐雪兴致勃勃的,便暂时收起杀心,冷冷的对慧空说: “你那么会算,就给爷的娇娇算算,看她可否有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命!” 穆楚寒的话更加直白,穆非钰听了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沐雪也莫名害怕的很。 慧空不语,低头认真看了看沐雪的脸,却比给穆楚寒看相还看的久,又见他问了沐雪的生辰八字,掐算了一番,紧紧皱起了眉头。 穆楚寒握着沐雪的手,感觉到她的紧张,冷冷的开口问:“如何?” 慧空越算越糊涂,左右看沐雪,万分疑惑的说:“不应该啊!” “这位小娘子理应早就不在人世了。” 这话比起刚刚说穆楚寒的话更让人觉得恐怖,穆非钰忍不住浑身毛孔都立起来,听慧空说: “小娘子的命格奇怪的很,贫僧几次推算,小娘子都该在八岁那年命断黄泉。” 沐雪张大了嘴巴,紧张的忘了呼吸,这真有那么准的算命吗?她转头木呆呆的看着穆楚寒,见他脸上怒气更甚,骤然站起身来,一把狠狠掐住慧空大师的脖子: “简直一派胡言,你竟敢说爷的娇娇是个死人?嗯?” “爷日夜和她在一起,依着你的话,难道她还是鬼不成吗?” 穆楚寒突然发狠,有心置慧空大师于死地,下手便极其狠厉,一瞬间就把慧空大师掐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穆非钰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劝:“九叔,你松手,这可是慧空大师啊,皇上也要敬三分的,又与国师百里破风十分交好,你可不能杀了他啊!” 沐雪僵在床上,半天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从她的角度看出去穆楚寒十分挺拔高大,她几乎看见了他太阳穴上的青筋在跳动,知道他真动了杀心,在床上缩卷着身子,不知道要不要为这位有大本事的大师求情。 毕竟这位大师一下就算准了她的来历,指不定刚刚给穆楚寒算得命也是准的呢,那不就是说穆楚寒以后会造反吗? 天啊!她真的要离得这个远远的才好,不然她有多少小命都不够死的。 慧空大师被穆楚寒掐着脖子,却没有半分挣扎,就连脸上的微笑都没有改变,一双怜悯的眼睛盯着穆楚寒,穆非钰上蹿下跳,又不敢出去叫人,着急的去扒拉穆楚寒的死死掐住慧空脖子的手。 穆楚寒直接一脚把碍事儿的穆非钰踹到,眼神越发冷厉,用力一扭便把慧空的脖子扭断了。 等穆非钰从地上爬起来,刚好看见慧空大师的尸体从穆楚寒手中滑落,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顿时惨白了一张脸,坐在地上: “九叔,你惹祸了,这可是慧空大师啊,出入皇宫都无须通报的,你竟然把他给杀了?!” “要是百里破风知道可怎么办?咱们侯府有大麻烦了啊!” 穆楚寒回头看着慌里慌张的穆非钰,淡淡的说:“谁看见爷杀慧空大师了?爷杀的不过是金陵一个小寺庙的普通和尚。” 穆非钰瞪大了眼睛瞧着刚杀了人却一点儿事儿没有的穆楚寒,感觉浑体通寒,如坠冰窟,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 穆楚寒回头威胁穆非钰:“这个和尚打着给爷算命看相的旗号,却往爷身上泼脏水,不定是京里那个仇家派来的,怎么,爷还不能杀了?” “非钰,今日你听过的这些混账话最好给爷烂到肚子里去,否则,可别怪爷心狠手辣,不顾亲戚之情。” 穆非钰觉得面前的穆楚寒比小时候的他更加可怕,忍不住点点头。 只见穆楚寒转头又笑了,眼中如开了一片桃花,抚摸着沐雪白嫩的脸蛋,柔声说: “娇娇,你先睡会儿,待会儿吃了饭,爷带你去看桃花。”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趁夜逃跑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明镜寺后山的古桃林中的桃花恣意盛放,有白、有粉、有红、桃花烂漫,灼灼芬华,让人如置身于绚丽的梦中。 沐雪微微抬头望着身边穆楚寒笔挺的下巴,线条俊朗,再往上是两片薄薄的唇,性感凉薄,带着冷冽。 穆楚寒突然止步,把身旁的沐雪拽到怀中一把抱住,背靠着桃树。 沐雪猝不及防撞进他结结实实的胸膛上,闻到他身上一股青檀香味,听到头顶的人低低发笑,沐雪抬头看他,发觉他桃花眼中尽染桃色绚丽,眼角堆砌风流。 心突然漏跳一拍。 沐雪逃似的想低头,却被穆楚寒用手勾住下巴: “娇娇,爷自来金陵,从不知明镜寺有这般一片桃花。” 沐雪轻声唤了一声:“爷,我…。” 穆楚寒用手指按住沐雪水润嫣然的唇瓣,轻摇头,不语。 霞光中一阵晚风吹来,吹起漫天粉色桃红花瓣,纷纷扬扬,如在下一场桃瓣雨。 有桃花瓣落在沐雪黑发间,眼前的小娇娇粉面朱唇,眉眼动人,穆楚寒放开压住沐雪唇瓣的手指,看她眉间隐隐有着怯怯轻愁,突然道:“娇娇,给爷笑一个。” 沐雪盯着眼前的穆楚寒,见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含笑的双眼处处生情,极尽风流之色,和在厢房狠绝杀人的时候判若两人。 沐雪被之前他当着她面杀人的场面吓得不轻,更觉得眼前这男人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他既能如眼前这般用宠溺死人的眼神含情脉脉的望着她,又能骤然翻脸不认人,一句话不对就心狠手辣的扭断人的脖子。 想着穆楚寒搂着她后腰的手刚扭断了慧空大师的脖子,沐雪心里是惧怕的,她不得不听话的对穆楚寒微微一笑。 靥笑如春桃,唇淀似樱颗。 说的便是眼前,此刻的沐雪。 穆楚寒瞧着眼前纷纷扬扬桃花瓣中的沐雪,忍不住低头深深吻住她花瓣似的红唇。 沐雪被穆楚寒吻得快窒息,感觉他的右手死死按在她后腰上,像要把她整个人镶嵌进他的身体一般,她胸前的柔软抵压在穆楚寒身上,很不舒服。 好半天,穆楚寒才舍不得的放开沐雪,沐雪一边大口呼吸,一边仓皇四处张望。 “爷,还有人赏花呢!” 穆楚寒瞧着沐雪羞红的小脸,动情轻笑:“哪里有人?如今这片桃林,只有爷和娇娇两个。” 沐雪不信,谁都晓得傍晚霞光中桃花观赏起来别有一番风味,是以,傍晚赏花的人绝对不比白日少的。 她左右看,却才发现整个桃林,除了满天飞舞的花瓣,只余她和穆楚寒两人,一片静谧,真是奇怪了。却不知,眼前这位独断霸道惯了,走吩咐下去今晚不让任何人靠近桃花林。 “娇娇这般模样,爷怎能舍得让他人看了去!”穆楚寒用手摸了摸沐雪的脸,动情的说: “娇娇要是喜欢,爷以后都如此,派人将这一片桃林都围起来,不让别人看,只给娇娇一人看,如何?” 沐雪看着穆楚寒眼中的眷恋,真的搞不懂自己怎么就入了他的眼,突然开口问: “爷对雪儿这般好,雪儿心中惶恐不安,要是哪天爷厌了雪儿,今日种种爷是否还会记得,日后雪儿若惹恼了爷,爷是否也会像扭断慧空大师的脖子那般,狠心扭断雪儿的脖子?” 有那么一刻,沐雪被眼前的穆楚寒打动,真心有种想要和他谈一场恋爱的冲动,不自觉的就问出了口。 穆楚寒听了不语,久久的两人就这样在纷纷扬扬的桃花瓣中对视,沐雪本是一时心血来潮,没听到穆楚寒的回答,虽没抱有期望,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心酸,毕竟是如此出色的男子,又和她日夜耳鬓厮磨那么些日子,除了最后关键一步,能做的两人都做了。 她的理智一直尖叫着提醒她快逃快逃,离开眼前这恶魔越远越好,但胸中那颗柔软的心却不知何时起了一丝涟漪。 良久,穆楚寒低头在沐雪额头亲了亲,低声说:“那娇娇不要让爷厌了你。” 说完穆楚寒便把沐雪抱入怀中,身子斜靠着桃树,抬头看眼前大片开着绚丽的桃花。 他穆楚寒,穆家老九本就没有心,自新皇登基那年,他对谁也再没有真心,女人对他而言,喜欢的时候招来逗弄两下,不爱了就最好离他远远地别来碍他的眼。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怀中这个处了半来个月也不还没让他厌倦,她的一颦一笑深深印在自己脑中,想忘也忘不掉。 或许是因为没有真正得到,所以才那么在乎吗? 沐雪的脸贴在穆楚寒胸膛上,闻着他身上青檀的淡淡香气,感觉鼻子有点酸,眼睛有点涩,果然,她也不过是个玩意儿而已。 两人都不在说话,靠着桃树久久的抱在一起,等到穆楚寒把沐雪送到厢房,等她沐浴更衣,穆楚寒看她披着一头乌黑长发坐在床边望着他。 穆楚寒走过去,刚一伸手,沐雪就主动乖乖的依偎到他怀里。 穆楚寒闻着沐雪身上淡淡的香气,亲了亲她光滑的脸颊,感觉她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爷。”沐雪软糯的喊了一声,低声闷闷的说:“爷,看在如今的情分上,若爷以后厌了我,便放我一条生路吧,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如何?” 穆楚寒心里一跳,他一直晓得沐雪在他面前装乖,没有一次是真心实意要和他欢好,即便是有事求他,主动迎合也是勉强,可如今听了她这话,不知为何心里却揪起来,难受的紧。 “娇娇可是被吓着了?怎么说起胡话来了?”穆楚寒以为沐雪的反常是因为慧空,又安慰似的在她额头亲了亲:“爷怎么会厌了你,娇娇,你是爷的心尖儿宝,爷日夜都想着你,便是爷忙得抽不开身,一听你出事也马上就赶了来。” 穆楚寒抬起沐雪的脸,见她双眼湿漉漉的,睫毛被泪花沾湿,不禁心疼。 穆楚寒不知道的是,沐雪对他那点朦胧的感觉还来不及发芽,便在今日给扼杀在了摇篮。 沐雪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真是太过糊涂了,居然差点对眼前这个薄情恶棍动起情来,她努力笑了笑,推了推穆楚寒: “爷有事自去忙吧,我没事,可能是有些累了。” 今夜盛京的消息应该到了,穆楚寒有诸多事宜要办,实在不宜在寺中久呆,看着眼前自己的小娇娇虽笑着,他心中却颇为不安。 “娇娇要是害怕爷让人把青云接来陪你。” 沐雪摇头:“爷,不必麻烦了,这天都黑了,一来一回怪折腾人的,我有珠儿她们呢!” 穆楚寒耽搁了那么多时辰,心中记挂盛京的消息,又低头在沐雪唇上咬了咬,才不舍的说:“娇娇,等爷忙过这一阵,爷好好陪陪你。” 沐雪笑,催促他快走。 等到穆楚寒站起身,出了门,沐雪望着空空的门口,一时有些发愣,如此男色每日对她又摸又揉,说她没一点儿反应,那是哄鬼的,即便她是根木头,也要被穆楚寒的情话泡软了。 幸好,她脑子还清醒,也看的够清楚。 愣了一刻钟,想到穆楚寒说他忙得脱不开身,沐雪立马把心中那点对他的粉色念想掐断,再往上面浇上一盆开水,给彻底烫歇菜,立刻打起精神把珠儿喊了进来。 “大娘子。”珠儿进来,见沐雪已经自己跳下床,正胡乱往身上穿衣裙。 “珠儿,把这个拿去给雨竹他们几个冲茶喝。”沐雪翻出自己从程大夫那儿得来的蒙汗药。 珠儿看着自己手中被塞了一小包粉末,手忍不住发抖: “大娘子,咱们真的要这样吗?” “今儿白天,九爷发起火来好吓人,差点把那些女人的舌头都给拔了,咱们还是…。还是不要惹他吧…。” 沐雪走过去,一把拉住珠儿的手,盯着她的眼睛:“珠儿,你晓得吗?就在这个屋子,下午我亲眼看见九爷把人的脖子给扭断了,如此残暴的人,怎是良人,咱们怎能安心留在他身边?” 珠儿听说下午沐雪的屋子死了人,吓的差点尖叫出声。 “好珠儿,快去把药下到雨竹她们茶里,告诉许大娘,亥时咱们准时出发。” 说着沐雪看着珠儿出门,自己穿好衣裙去床上躺着等。 别说雨竹她们这些丫鬟,便是明路和官言他们吃了珠儿端去的茶,在门口没守多久就打起瞌睡来,打着打着就睡死过去。 亥时,沐雪带着珠儿,许娘子还有糊里糊涂的萍儿和香儿,几人什么都没敢拿,轻手轻脚的打开院子门,看明路和官言,一人守着一边,歪坐在院门口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大娘子,快走。”许大娘搀着沐雪走在前面,珠儿和萍儿香儿跟在身后,几人绕过东厢房,很快就来到了后山的古桃林。 “大娘子可还认得路?”许大娘见沐雪推开自己的手,快步朝前冲。 “都别说话,紧紧跟着我。”沐雪凭着去年的记忆,把裙子提起来,在桃林里左拐右拐,终于寻着了那条被杂草掩盖的小路,心中难掩兴奋。 从明镜寺正面石阶上来几乎能爬半个时辰,这后山蜿蜒的小路,却不是那么好走,加上天黑不好看路,沐雪领着几人一路小跑也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山脚,双脚又酸又痛。 山脚下郭大爷如约赶着马车候着,见了沐雪和珠儿,赶紧跳下马车,提了马灯过来。 沐雪从怀里掏出卖身契,一一还给许大娘和萍儿、香儿,又给一人拿了一百两银票,道: “你们跟了我一场,如今我自身难保,大家也只能散了。” 萍儿和香儿捏着手中自己的卖身契,又喜又悲,却不知该往何处去,萍儿舍不得沐雪,把卖身契又还给了她: “大娘子,萍儿家在何处都不记得了,还是让萍儿跟着大娘子吧!” 香儿望了望萍儿,又看了看许大娘,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沐雪不收萍儿的卖身契: “你们快跟着许大娘逃命去吧,再耽搁下去,谁也走不了,记住往北走。” 珠儿眼睛红红的看着许大娘和萍儿、香儿,抽了抽鼻子,狠心扭头扶着沐雪上了马车。 许大娘站在夜风中,看着沐雪的马车咕噜咕噜走远,回头对毫无头绪的萍儿和香儿说: “我们也走吧,大娘子心善,咱别给九爷逮住了给她添麻烦。” 说着,三人往北逃命去了。 沐雪坐着马上,虽然困得要命,却一点儿都不敢睡,与珠儿拉着手,紧紧挨坐在一起,偶尔撩起帘子,见外面夜色正浓,夜风顺着帘子刮进来,不禁让沐雪和珠儿跟着打了个寒颤。 “珠儿,别怕,等咱到了家就好了。”沐雪看珠儿一脸惨白,拍拍珠儿的手,安慰比她还紧张的珠儿。 “大娘子,珠儿不怕,大娘子要做什么珠儿都跟着。” 下山已经近子时,等到把马车从明镜寺赶到城门已经快卯时。沐雪让郭大爷把马车赶到城墙根儿去,等着卯时一到,开了城门,就赶紧出城去。 “大娘子不如先歪会儿,还有两刻城门才开呢!”珠儿从马车里事先准备的包袱里拿出一件薄披风给沐雪披上。 “程大夫的蒙汗药厉害得很呢,连大水牛都能药倒,雨竹姐姐他们怕是要睡上一天一夜了,到时候九爷发现了也追不上咱们的。”珠儿心疼沐雪,不禁劝道。 沐雪想着穆楚寒正忙得抽不开身,应该不会上山,这药也不过是让人晕睡而已,等到雨竹她们醒来,她早家去了。这般一想,沐雪便觉得眼皮重的睁不开眼,靠在马车厢上便闭了眼。 穆非钰眼睁睁看着穆楚寒在他面前把名动盛京的慧空大师杀死,然后他自己搂着娇娘子哄着,却要他找人把慧空的尸体给处理了,穆非钰心中恐惧慧空大师对他九叔的褂言,半点不敢反抗,只得招来青谷,带了几人用麻袋将慧空的尸体装了,弄出去。 幸而打听来的消息说,慧空大师云游至此,并没有用真名,所以寺中僧人都以为他是个普通修行的和尚。 入夜,穆非钰带着青谷,青谷后面跟着扛着慧空大师尸体的壮汉。毕竟是一代得道高僧,穆非钰想要亲自给挑一块好地儿给埋了。 青谷拿着铁锹挖坑,一边挖一边问:“二公子,不过一个老和尚,扔到城外乱坟岗去就是,何必这般麻烦?” 穆非钰心肝到现在还颤着呢,立刻严厉的训了青谷:“让你挖你就挖,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青谷不敢再说,和壮汉一起闷声挖坑,夜风冰凉,两人挖了一会子身上就出了汗,穆非钰如今哪儿还有心情赏什么桃花,游玩啊,在一边焦急的跺着步,突然听黑夜中突然传来一声:“阿弥陀佛!”顿时骇了三人一跳,穆非钰咬着牙,用一种凶狠的语气道: “何人在此?” 这时从黑夜中冒出个穿灰衣的小和尚,长相清秀,眉眼淡淡的让人看不太清。 小和尚手里提着一盏昏暗的灯,一眼看见地上的大麻袋,丢了灯扑上去,把麻袋拉下来一看,果然是慧空大师,只见那小和尚伏在慧空大师的尸体大悲痛喊了一声师父,便悲恸欲绝的哭起来。 穆楚寒并没听说过慧空大师收过徒儿,也没在盛京见过眼前的小和尚,听小和尚哭的可怜,却又怕他的哭声招来人,连忙对青谷说: “快去,把他绑了,堵住嘴。” 青谷丢了手中的铁锹,招呼大汉一起上前,却见小和尚带着一脸泪珠回头,脸上虽有悲切,却无半点恼怒,连忙道: “施主莫要误会,师父自知大限已至,早就料到他今日是他死劫,故而差弥生来寻他安置,并不是来给施主添麻烦的。” 叫弥生的小和尚擦擦眼睛,眼泪却越擦越多:“师父说生便是死,死便是生,如今他老人家已获新生,弥生谨记师父教诲,不敢心生怨念,还望施主许弥生给他老人家念一段经,再行安置。” 青谷被弥生的话愣住了,看着穆非钰,穆非钰也被这小和尚的言语惊住,朝青谷使了个眼色。 青谷便上前,一把揪起弥生的衣襟: “你少来哄人,如今你见了我们的相貌,知道你师父死在我们手中,是不是想以后找机会寻我们报仇?” 弥生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弥生怎么敢犯杀戒!阿弥陀佛,师父交代了让弥生给他安置后事,既然施主已经在办了,那弥生也好专心给师父念一遍往生经。” 弥生眼睛干净如一汪青泉,其中只有悲伤,没有一丝怨恨,青谷不自觉的就信了,他回头看着穆非钰。穆非钰对他摇摇头,青谷便松了手,不忘威胁弥生一句:“小和尚,你给我老实点,要是敢耍什么花样,看我不一铁锹拍死你!”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施主慎言,不可妄生杀念。” 青谷不理他,继续捡起铁锹挖坑。 弥生便双腿盘坐在慧空大师身边,脸上犹带泪痕,低声念起经来。有了弥生喃喃的念经声,不知为何,穆非钰三人紧张的心倒渐渐平静下来。 穆非钰抱手站在一旁,只觉得这画面特别安宁。 等到把慧空大师埋了,弥生跪在坟前双手合十,默默又念了些不为人知的经,眼泪从他紧闭的眼睛流下来。 青谷看弥生单薄的小身板跪在坟前,觉得他很是可怜。 穆非钰也不忙着走,等到弥生念完最后一句,见弥生回头对他行了一礼,反而道谢:“师父走得安详,谢施主的大恩。”说完抹了抹眼里的泪水,捡起地上的灯,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二公子,他是什么意思?”面对杀师的仇人,竟然还道谢?青谷疑惑。 穆非钰看着浓浓夜色,出家人的那一套理念他一点儿不懂,谁晓得他们是怎么想的,他只从那小和尚口中听到慧空大师原来知道今天是他的死期啊,难怪九叔捏着他的脖子,他一点儿不反抗,还能笑得那般安然。 旁边一直不开腔的大汉却不以为然,他原本是穆府的护卫,打打杀杀的事干的多了,于是对穆非钰说: “二公子,管那小和尚说的是真是假,斩草要除根啊,您可不能心软放过了他。” “二公子下一声令,小的这就追上去杀了他。” 穆非钰制止:“不可,随他去吧。” 等到穆非钰回了院子,准备睡下,却越想这事儿越觉得有些蹊跷,想着还是把这事儿给穆楚寒说一声,又有些后悔放走了弥生,于是一边穿衣去隔壁院子找穆楚寒,一边让青谷带人去寺中找那小和尚。 穆非钰来到沐雪住的这处小院,叫了半天门也没人应答,心中着急便搬来两口石头翻过院去,刚跳下墙,穆非钰见明路和官言靠着院门脑袋歪在一处,怎么叫都叫不醒,整个小院安静的可怕,他这么大的响动也没人听到。 穆非钰心中疑惑,朝里走去,喊红玉,却也没人应。 等他发现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都给人下了药,脑袋一下就懵了,赶紧跑到沐雪的屋子,顾不上许多抬脚踹开门,却发现屋子里一人都没有,他九叔没在,连那个漂亮的小娘子也没见。 穆非钰自觉坏了事,赶紧奔出去,叫他另一个小厮去山去穆府里送信,他自己又去寻主持让帮着找人。 穆楚寒的书房点着灯,对面坐着个看不清脸色的男人,对着穆楚寒小声的说话,穆楚寒眯着眸子,修长的手指敲着桌子,时不时点头或摇头,应答两声。 青烟听了来人的报信,望着书房里跳跃的灯光,不知道该不该进去通报。九爷正在处理要紧事呢,可娘子在明镜寺不见了也不好吧,青烟想起平日自家九爷对那娘子眼珠子似的疼爱,很是纠结挣扎了一番,终于在门上敲了一下,轻声唤了一声九爷。 穆楚寒对面的人听到青烟的声音便闭了嘴,穆楚寒被人打扰,想着青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便暂时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冷冷的问: “何事?” 青烟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说:“才刚二公子派人来报信说,娘子在明镜寺不见了。” “你再说一遍?”屋里的男人看对面的穆楚寒突然寒霜罩顶,浑身散发出浓浓的杀气。 青烟颤着声儿说:“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公子的人说,他们发现明镜寺里娘子满院子的人都给人药晕了,独独不见了娘子。” 穆楚寒咻的一下站起来,脸黑的如墨,眼冰冷如霜。 “九爷?”对面的男人疑惑,看向穆楚寒。 “您说的事儿爷晓得了,回京去等爷的信。”说着大步朝前,打开门看着青烟,冷冷问:“人呢?” 青烟被穆楚寒身上的可怖气氛吓得不得了,颤着腿肚子,指了指站在一边的小厮。 穆楚寒凌厉的眼风扫过去,那小厮顿时骇得跌到在地:“九爷,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来给二公子带话啊!” “你给爷说说清楚,什么叫不见了?”穆楚寒逼近,那小厮跪着连连磕头,慌忙一溜儿说:“二公子本来是去院子寻九爷,不晓得九爷下了山,可却叫不开院门,只得翻墙进去,却发现明路他们被人下了药,二公子担心九爷便去了…。去了里屋,却没见着九爷也没见着那位娘子。” 穆楚寒冷冷的又问:“是她一个不见了,还是有别的人都不见了?” 小厮颤着声儿回:“好似听二公子说,检查了整个院子发现少了几个丫头,也没见着白日跟在娘子身边的那个丫鬟。” 穆楚寒听了,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胸口被人如被大锤狠狠击中一般,又痛又怒,咬牙切齿的对青烟吩咐:“给爷备马!” “还敢跑了,看爷不抓她回来吊着打死!” 青烟心中一骇,半刻不敢耽搁,亲自跑去把马牵来,穆楚寒在大门,翻身上马,双脚一夹,马儿便飞一般窜了出去。 该死的!难怪她这一天都乖乖巧巧的,还主动抱他,原来都是为了麻痹他,这番上山赏桃花怕就是她早就计划好了的。 穆楚寒越想心里越是生气,越是焦急。 青烟也赶紧让人套了马,带着几个人骑马去追穆楚寒。 在岔路口,青烟碰着穆楚寒,见他调转了头又往城中去,青烟连忙拉住马缰喊道:“九爷,您去哪儿,不去明镜寺了吗?” 青石镇在金陵南面,想要从明镜寺去青石镇,必然得穿城而过,如今还没到卯时,想来她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出城去。 穆楚寒调转马头,黑夜中在金陵城中飞奔,一口气不歇催着马儿往前跑,终于赶在在卯时赶到了城门口。 卯时一到,守门的官兵缓缓推开大铁门,珠儿摇了摇沐雪,兴奋的说:“大娘子,大娘子,城门开了,咱可以家去了。” 沐雪揉揉眼睛,撩开侧面的围布,看着面前缓缓推开的大铁门,心中一喜,笑了说:“郭大爷,快,快赶车,咱这就…” “这就去哪儿?娇娇!”沐雪话还没说完,突然席卷一阵冷风,看见四条马腿,就听到了穆楚寒阴森狠厉的声音。吓得她瞬间丢了手中的围布,让围布遮住马车厢。 珠儿见沐雪被惊吓,问:“大娘子,你怎么了?” 沐雪按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心,却没再听到车外有任何动静,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强压心中的慌张,对珠儿摆手:“无事,快让郭大爷赶车。” 珠儿应下,还没开口唤郭大爷,就见郭大爷惨白着脸掀了帘子,探头对她们苦着脸说:“大娘子,咱走不了了。” 沐雪心脏一缩,探出身去,一眼瞧见了面前一头高头黑马,再往上,便瞧见了恶魔一般的穆楚寒,那双被怒火点燃的眼睛盯着她,沐雪顿时觉得双腿一软,跌坐回车厢去。 “大娘子,大娘子你怎么了?”珠儿及时扶着了沐雪。 “娇娇,这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车外传来穆楚寒火药味浓烈的声音,吓得珠儿尖叫一声。 “大娘子,怎…。怎么办?九爷追来了。” 沐雪也觉得自己很没出息的在发抖,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和珠儿紧紧依偎在一起,没有勇气掀开车帘子。 “娇娇,还不出来!”穆楚寒的声音又传来。 “大娘子,别去!”珠儿忍不住哭了。 沐雪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也没发觉,直到感觉到嘴中一股咸味儿,才松开嘴。 大不了一条命! 她推开珠儿的手,掀开帘子,站在马车上,看着面前高头大马上睥睨着她的穆楚寒,倔强的瞪着眼睛,不开腔。 穆楚寒以为沐雪私自逃跑,被自己当场逮着了,怎么也要小心陪着不是下小哀求,不曾想眼前的小儿衣着单薄站在马车上,不怕死的仰着头用大眼睛瞪着他,一脸的倔强。 瞧见她这副模样,穆楚寒心中怒火更甚,拉着马缰踱步过去,顺势一把掐住沐雪的下巴,手指下她白净的小脸冰冰凉凉,紧紧抿着的小嘴上带着血红。 “娇娇,爷要听你亲口说,你这是要去哪儿?” 沐雪被迫对着马上穆楚寒的眼睛,再也不愿忍下去了,既然把她当做一个玩意儿,凭什么不准她逃?难道她就活该被人低贱的玩弄,玩弄过后如一方破抹布般被人丢弃吗? 凭什么?凭什么? 沐雪心中积攒怒火,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穆楚寒见着手中沐雪的明亮的黑眸突然饱含怒火,一点儿知错的自觉都没有,不禁手中用力。 沐雪的下巴被穆楚寒捏的生痛,犟脾气上来,就是不开口说话。 穆楚寒气极,恨不得就此捏断她下颚,却还是没下去手: “好,好,看来是爷把你宠的坏了,竟然敢爷耍起心眼儿,啊?” 说着,穆楚寒一把把沐雪扯了过来一甩,甩到他马上横放在身前,双脚一夹,飞奔而去。 沐雪感觉刚才那一下自己的脖子差点就被甩断了,又被横按在马背上,马儿跑的飞快,颠簸起来她的胃剧烈的搅动起来。 珠儿面如死灰,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赶紧跳下马车去追穆楚寒的马,一边追一边哭着大喊: “大娘子,大娘子!” 青烟几人骑着马遇着头发跑散乱,哭的满脸泪花的珠儿,停了下来,慌忙问她: “珠儿,你家娘子呢?” 珠儿瞧见了青烟,喘着气边哭边说:“大娘子给九爷强行带走了,呜呜…。” 青烟听说穆楚寒找到了沐雪,松了一口气,又见狼狈的珠儿,忍不住迁怒: “我说你们主仆搞的什么鬼,是不是闲活的不耐烦了?要作死也别拉上我们啊!若是你家娘子没找到,你晓得会连累多少人吗?” 珠儿心里本就着急又难过,听了青烟的训斥,也气了,冲他大吼:“你倒怪起我们来,要不是你家九爷把我家大娘子关起来欺负的狠了,你以为我们愿意这样折腾吗?自从被你家九爷掳了去,大娘子没有一天舒心日子过,你们这群天杀的混蛋,我跟你们拼了!” 说着珠儿就发疯似得去撞青烟的马,青烟晓得珠儿得沐雪看重,不敢伤了他,赶紧把马往后拉,火冒三丈的跳下去拉住珠儿: “你别发疯了,还不跟我回去看看你家娘子!” 珠儿又想起被脸黑的如阎王爷似得穆楚寒带走的沐雪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大娘子,大娘子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哇…。” 青烟听珠儿要胡说八道赶紧捂着她的嘴:“你这个丫头胡说些什么,走,我带你去找你家大娘子。” 说着青烟将哭的稀里哗啦的珠儿带上马,一抽马屁股,飞快往穆府奔去。 话说,穆楚寒一路粗暴的扯着沐雪将她带进枇杷园,狠狠扔到黄梨大床上。 沐雪披头散发,整个胃揪痛起来,被穆楚寒掐过的下巴已经起了两个乌紫的手指印,在她那张雪白的小脸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穆楚寒欺身上去压住床上的沐雪。 “说,你这大晚上迷晕了爷的丫鬟,是要上哪儿去?嗯?” 沐雪转过脸不甘示弱,决绝的瞪着暴跳如雷的穆楚寒,冷冷道: “爷既然已经猜出来了,何必要我说?” 穆楚寒心里恨得痒痒的,再一次捏起沐雪的脸,毫不怜香惜玉,阴森森的道:“爷要听你亲口说。” 沐雪整个胃痛的身体抽搐,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穆楚寒捏烂了,操,她不过是贱命一条,谁怕谁呀? 她偏就死咬着唇不开口,狠狠盯着盛怒的穆楚寒。 “你说不说?”穆楚寒一直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没想在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身上栽了跟斗,也来了劲儿。 沐雪把脸偏向一边,穆楚寒用力把她脸掰过来,沐雪便闭上眼睛还是不开口。 穆楚寒忍着想把面前这个让他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发怒的小娘子撕烂的冲动,再一次在她头上咬牙切齿阴冷命令。 “说话!”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真心? 沐雪装死,胃里钻心的绞痛让她身体忍不住颤栗。 她再也不要假意趋迎他,反正逃不出去,到最后也免不了被他折磨欺辱的命运,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睁眼,说话!”穆楚寒觉得他的忍耐已经达到极限,盯着沐雪闭着眼睛,紧咬唇瓣的脸,恨得磨牙。 …… “好,好的很!跟爷犯犟是吧,以为爷舍不得打你?” 沐雪骤然睁开眼睛,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面如止水,淡淡的道: “爷就杀了我吧!” 这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一把插到穆楚寒心脏上,让他心脏猛缩,瞬间痛得呼吸不得。穆楚寒从没尝过这种滋味,一时懵了。 沐雪见他发愣,又闭上了眼。 穆楚寒缓了缓心中突如其来的剧痛,狭长的眼睛盯着面前梨花带雨,一心求死的沐雪,把手移到她脖子上。 “打量爷真不敢杀你吗?” 穆楚寒手下的肌肤细软光滑,稍一用力就可以将沐雪脖子扭断,眼前紧闭着眼的小人一动不动,倔强的挑战他的耐性。他紧紧盯着小人儿的脸,收拢手指,穆楚寒心道若她开口哀求,他便放她一马。 可直到他把小人儿掐的一张脸涨得绯红,也只见她紧咬着唇不肯求饶,他恨极眼前沐雪的态度,终是舍不得杀了她。 看她快被掐的晕厥,穆楚寒松了手。只见他暴怒着双手拉住沐雪的衣襟猛的一扯,哗啦一声棉帛撕裂的声音,就把沐雪前禁撕开了,露出一片雪白如玉的肌肤来。 “竟敢从爷身边逃走,好的很,看来爷对你的心全给喂了狗了,爷往日忍得再辛苦也依着你。” 沐雪睁眼,看见穆楚寒怒极了发红的双眼,他两片薄唇带着狠戾,双手不停,几下就把她全身衣群撕个碎片。 “爷宠着你,等着你的真心,才忍了没动你,没曾想倒把你宠的不知天高地厚,这般狂妄起来。”穆楚寒一面恶狠狠的咬牙切齿低吼,一般粗暴的拉扯沐雪身上的衣服碎片,一看就是想给她用强。 沐雪感受身上一片冰冷,然后又火热一片。睁眼却是自己的衣裙被撕烂了,穆楚寒正气急败坏的脱着衣袍压在她身上。 “便是一颗石头,爷这般的宠法也该把它给捂热了,你说说,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沐雪感觉双腿一凉,亵裤就被穆楚寒扒了下来丢到地上,她恼怒羞愤,混乱蹬腿,双手双脚都往穆楚寒身上招呼,崩溃尖叫: “爷要我的真心,爷何曾付出过真心?花言巧语,甜言蜜语,爷把我当阿猫阿狗哄着,可晓得我也是爹生娘养,有血有肉的人!” 沐雪大哭: “我生于乡野,只想平顺安稳渡过一生,爷当街就掳了我,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爷说喜欢我,宠爱我,可有给过我半分体面?” 沐雪一面厮打穆楚寒,一面叫着哭喊: “爷说想日日夜夜想和我一处,可曾想过给我名分,好生娶我过门?可曾问过我家中父母,可曾请过冰人上门?可曾有一次想过要换庚帖定日子?” “爷只顾着自己,强要了我,毁了我,凭甚要我的真心?” 穆楚寒听着沐雪声声控诉,冷着脸冷着眼压住她的双腿,一句话不应,一手飞快解了腰带,腰身压上来就要用强,沐雪看着穆楚寒俊美非凡的脸此刻狰狞的可怕,就如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脑中突然闪现四个可怕的大字。 先奸后杀! 就连死都要这般屈辱?沐雪视死如归,情急之下突然伸手拔了穆楚寒头顶的琯发的玉簪,玉琯滑落,穆楚寒一头长发瞬间散开,铺满他整个后背,沐雪尖叫着毫不留意把玉簪狠狠刺进穆楚寒肩膀上。 穆楚寒气恼得发疯,感觉到肩膀上的疼痛,抬头看见沐雪手中举得带血玉簪,眼中全是孤掷一注的决然。 自穆楚寒从娘胎里出来,何曾受过肌肤之伤,长了二十来年也就是在他十二那年从龙失败,被死对头百里破风往他头顶钉了两根淬寒钉,那可算是他错信了人,技不如人,落到百里破风手里才让他得逞。 如今他堂堂八尺男儿,却被个小娇娘在床榻上给刺伤了身体,还见了血! 沐雪虽抱着必死之心,却还是被突然浑身气势变得更加冷冽恐怖的穆楚寒吓了一跳。她把玉簪对准自己的喉咙: “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偏要逼我?不给我留活路?” 说着沐雪偌大如水洗般清澈的双眼瞬间流下两行清泪,顺着她雪白的脸庞滑落。她死死咬着牙,忍着心中的惧怕忍着心中的愤怒,与穆楚寒对持。 有那么一刻,穆楚寒真是起了杀心,却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明明是她伤了他,为何她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反过来责备他? 沐雪没等来穆楚寒的动着,被他那双狭长深邃染满怒火的眼睛盯着,两人*贴在一起,感觉到他身上炽热的温度,她不晓得穆楚寒到底为什么停下,也猜不透他下一步到底会怎么报复她,只能紧紧握着手中的玉簪。 穆楚寒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疯了,这个时候,居然还特别在意身下这个伤他的女人被咬破的唇瓣,上面染着鲜红,想着她异常娇嫩的肌肤,往日厮混欢好之时他手中稍一用力就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如今她这被咬破血流不止的唇瓣还不知要养多久才能养好! 沐雪看穆楚寒伸手过来,以为他又要拗断她的脖子,闭了闭眼睛,两汪晶莹泪花瞬间染湿睫毛: “不用爷动手,我自己死!”说着,她狠了狠心拿手中的玉簪猛得往自己脖子用力插去! 心中呐喊:这一世短暂的人生就这样操蛋的玩完儿了!真他妈不甘心啊!下一世她一定要投个好胎,把自己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穆楚寒知道沐雪是个心狠的,却不想对她自己都能如此心狠,他这还没将她怎么样呢,她就往自己脖子上戳洞,寻死觅活起来,他不过是想摸摸她的唇,看看伤的如何。 幸而穆楚寒反应快,用手挡了档,沐雪手中的玉簪刺歪了,却也一下戳进了她锁骨右下方,鲜血瞬间在她白玉的肌肤上开出一朵妖艳的花来,刺目惊心。 穆楚寒浑身的怒气瞬间就瓦解了。他瞧着身下的满脸泪珠,一心求死也不愿给他碰的小人儿,终是舍不得对她下手,握起拳头狠狠砸在沐雪耳边的黄梨木床上,砸得整个大床都跟着震了震。 沐雪瞧着眼前的穆楚寒震怒几乎把整张床给砸破,突然从她身上起来,一句话不说,也不穿亵衣裤,拿起床上的长袍穿在身上,不再回头看她一眼,把门前的帘子一把拉下来狠掷在地上,大步往外走了。 手中的玉簪顿时松开,沐雪全身发抖,一丝力气也没有,任自己*着摊在床上,眼中酸痛,眼泪止也止不住,顺着眼角把床单打湿了一大片。 穆楚寒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全身笼罩着浓烈的杀气出门,红玉和青云两人见了一个字不敢问,赶紧跟上去,枇杷园一众小丫鬟大气不敢出,退缩到角落里,怕的瑟瑟发抖。 直到穆楚寒和青云,红玉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口,小丫鬟们才敢喘气,有个小丫鬟轻手轻脚跑到里屋门口朝里张望了一番,见床下扔着乱七八糟被撕扯坏的衣裙,娘子近乎全身*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儿响动。 小丫鬟骇得赶紧退出来,找到其他人小声颤抖着说:“娘子不会被九爷杀死了吧,要不要去告诉青云姐姐一声啊?” 才刚她们在院子里都听到了屋子里娘子的尖声叫骂,对九爷全然不敬,想来依着九爷的性子她怕是没了活路了。 其中一个年级稍大的丫鬟对这个小丫鬟说:“莲儿,你刚进屋子瞧见了,就由你去给青云姐姐说吧。” “就是,就是,咱可没进屋去。”其他丫鬟纷纷都附和着。 名叫莲儿的丫鬟咬咬牙,如今雨竹和半芹两位姐姐也不在,九爷也没吩咐她们怎么做,还是得去问一句青云姐姐才好,这般想着,莲儿就鼓起勇气朝院子外快步走去。 穆楚寒什么也没穿,就披着件长袍,腰间胡乱系着腰带一路疾步穿过回廊,瞧见他的人纷纷低着头避开,丫鬟们见着他有些敞开的胸膛,羞得面红耳赤。 青玉正在打络子,见穆楚寒盛怒进来,赶紧丢了手中的络子起身迎过去。 青云小声对青玉到:“快起给九爷找一身干净衣裤来。”青玉瞟了一眼穆楚寒微敞开的胸膛,耳根发红,快步去里屋翻衣柜,等到穆楚寒黑着脸坐在木榻上,青玉就抱了衣服出来: “九爷。” 穆楚寒脑子里全是沐雪手握玉簪决然的神情,他就不懂她看起来娇娇小小,柔柔弱弱的怎么有那么大气性。 青云亲自给穆楚寒琯发,不敢问九爷头上的玉琯和玉簪去哪儿了,红玉站在一边,手中托盘上放着另外三个玉琯,四五根玉簪,青云挑了个浑体通透的碧色玉琯的给穆楚寒琯上发,又插了根同色的玉簪。 三人各自忙着,一丝响动都听不到。 青玉给穆楚寒更衣,发现了他肩头的刺伤,忍不住低呼:“九爷您受伤了?” 青云刚给穆楚寒琯好发,听了凑过去一看,只见穆楚寒肩膀上一个深深的血洞,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着急的吩咐红玉:“快去请温御医过来。” 红玉放下手中的托盘,转身向门外去。 青玉红了眼睛,忍不住道:“这伤口那么深,九爷可受罪了,也不知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干的,竟然敢伤了爷。” 青云见青玉越说越不像话,穆楚寒又一直沉默着不发话,想着九爷就在枇杷园和那娘子折腾了一番就带了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朝青玉摇头。 青玉稍微一想也晓得了是怎么回事,气的双眼翻白,心中暗骂,她一个小骚蹄子,凭什么伤了爷,爷竟也不处死了她!真是可恨! 温御医还没来,却进来个二等丫鬟,先对穆楚寒福了福身,喊了声九爷,然后到青云身边,小声说: “姐姐,外面有个叫莲儿的,说是枇杷园的,有要紧事找姐姐。” 穆楚寒听见了,突然冷冷开口: “叫她进来。” 那个二等丫鬟吓了一跳,青云推了推她:“九爷要问话,快把人带进来。” 丫鬟连忙出去,对在门外等着的莲儿说:“九爷让你进去回话。”莲儿脸色白了白,摆摆手:“姐姐,我不找九爷,我找的是青云姐姐。” 丫鬟同情的看了莲儿一眼,谁不知道九爷发怒的时候更难伺候,一句话不对就给乱棍打死了也不是没有,也就只有青云青玉两位姐姐敢上前去伺候,看着莲儿这穿扮便晓得她只是个外院的小丫鬟,怕是平日都没机会在主子面前露脸,胆子不免就更小了,丫鬟忍不住提点莲儿两句: “妹妹别怕,只管进去,别乱看乱说,九爷问什么只管照实说了来,别多嘴便是。” 莲儿颤着腿肚子,硬着头皮进去,不敢抬头看,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小声说: “奴婢枇杷园三等丫头莲儿,给九爷请安。” 穆楚寒问: “你找青云何事?” 莲儿垂着头听着穆楚寒冰凉至极的声音,感觉快要怕的晕过去了: “奴婢,奴婢瞧着娘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 一个死字,莲儿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觉得屋里气氛压抑的很,她都快喘不上气了。 “不晓得娘子是不是不好了,就想着来问问青云姐姐怎么办!” 穆楚寒听了顿时紧张起来,冷冷看了一眼青云,语气带着责备:“爷倒不成想枇杷园那么大个院子,居然主子是死是活都没人看管,爷要你们来何用!” 见穆楚寒突然发怒,青云连忙提着裙子跪下: “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给娘子重新拨人伺候。” 穆楚寒又问:“原先伺候的人呢?” 青云答道:“雨竹和半芹之前陪着娘子去明镜寺赏花去了,如今已经叫人去接了。” “依旧让她们回来伺候。”穆楚寒算是体验到沐雪脾气的执拗了,怕换了人她不习惯,便开口说,复又狠狠的道:“一群蠢货,看个人都看不住,回来了先去领了罚再上前去伺候。” “是,爷!”青云应下了,对着跪在地上的莲儿道:“如今雨竹两人没回来,妹妹还不赶紧回去伺候着娘子。” 莲儿抬头,娘子好像已经死了啊,她怎么伺候啊? 见莲儿发愣,青云给青玉四个眼色,青玉走过去把莲儿拉起来,挽着手送了出去。 青云已经断定穆楚寒十分在意枇杷园那位了,听莲儿说那位如今情形不太好,便轻松试探的问:“爷,要去枇杷园瞧瞧娘子吗?” 穆楚寒转头盯着青云,青云强装着脸上的笑:“娘子毕竟娇滴滴的,听莲儿说她如今怕是不太好。” 穆楚寒心中始终放不下,却又暗恨沐雪的私逃,咬着牙道:“去外面找个女医来,和温志高一起去给她看看!” 青云应下,走到门边,招来个丫鬟耳语几句,那丫鬟便去寻人办事了。 这时温志高带着医箱来了,战战兢兢给穆楚寒肩膀上的小血洞上了药,不敢问一句。等他上好药,青云便让他去枇杷园先候着,等女医来了一起给院中的沐雪看伤。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温志高心中暗暗惊叹,身边这位九爷总算是遇着克星了,这枇杷园的娘子才来了不到一个月,竟就弄伤了九爷两次了,还一次比一次重,却还能让九爷惦记着舍不得杀! 看来他要想在这穆府过得安稳些,少不得要讨好一番那位娘子。 青玉重新进屋来,便看见红玉在给上好药的穆楚寒整理衣服,心中不喜,瞪了红玉一眼,红玉连忙让开,青玉走过去站在她原来的位置软声对穆楚寒说: “九爷,青烟回来了,在门外等着回话呢!” “让他进来。” 青烟进来,此时天已经麻麻亮了,整个穆府的人因为沐雪外逃这件事被折腾得够呛,青烟眼睛底下也一片乌青。 “九爷,小的把娘子的贴身大丫鬟珠儿带回来了,还有那赶车的老头也一并带了回来,爷可要叫人来问话?” 反正青烟是搞不懂沐雪为什么要逃跑,或许可以问问她的丫鬟。穆楚寒却早就晓得了原因,对珠儿并没有什么兴趣,青云却开口说: “九爷,珠儿妹妹是娘子从家中带来的,一向得娘子看重,如今雨竹和半芹还没回来,不如就让珠儿依旧去伺候娘子?” 青云不说还好,一说穆楚寒反而迁怒了,他对沐雪下不了手,却可以拿她的丫鬟出气。 “把人给我关到柴房去,不许给饭吃。”穆楚寒狠厉道:“听说还跑了三个,全给爷抓回来一并关了。” 青烟小心应下出去。 青云又说:“九爷,雨竹她们一时半会回不来,莲儿她一个外院儿的没进过屋,怕是不会伺候,不然奴婢去给娘子收拾收拾,听听大夫们如何说?” 穆楚寒拉不下脸狠心忍着不去看沐雪,但他对她的在意却是不假,青云便去做他的眼睛。 穆楚寒点点头,青云交代了青玉和红玉两声,就出门往枇杷园去了。 莲儿恍恍惚惚回到枇杷园,丫鬟们涌上来问她青云姐姐是如何说的,莲儿颤着声儿道:“九爷让我进屋去伺候娘子,可我害怕。” 莲儿拉住身边最大的那个丫鬟求道:“好姐姐,你陪莲儿一起去好不好?” 那丫鬟连忙拉开莲儿的手:“娘子的屋子岂是人随便能进的,九爷让你进屋伺候怕是提拔你当大丫鬟了,你还不快去。” 其他人纷纷让开,别说娘子死了,便是她还活着,如此与九爷相对,怕也离死不远了,谁要给个得罪九爷的娘子当大丫鬟啊。 莲儿见大家都躲开了,只得自己进屋去。 “娘子,娘子?”莲儿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连眼睛珠子都不动的沐雪,轻轻唤了两声。 沐雪转动眼珠,瞧见床边站了个怯怯的小丫鬟,有些面熟却叫不上名字。 莲儿见沐雪动了眼睛,高兴起来:“原来娘子没死呀!娘子等等,莲儿这就去给你找衣服。”说着莲儿走到衣柜旁边,把所有衣柜都打开,好不容易才翻到亵衣亵裤,拿了去给沐雪穿。 莲儿先给沐雪轻手轻脚套上亵裤,沐雪见她手法生疏,晓得她还没伺候过人,便摆摆手,自己拿过亵衣穿了起来。莲儿见沐雪不用她更衣,便委屈的问:“奴婢粗鄙,娘子可是嫌弃奴婢?” 沐雪穿了衣裤坐起来,莲儿连忙拿了枕头垫在她腰间,让她靠着,又问:“娘子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莲儿头一伺候人,不免紧张,又见沐雪脸上泪痕犹在,哭得双眼红肿,又问:“娘子等着,莲儿去给娘子端水来擦擦脸。”说着跑了出去。 沐雪看着这个没轻没重,分不清主次,却眼里全是活儿的丫头,觉得她倒有几分可爱。只是和穆楚寒这样的人争锋相对真的是太累了,胃中的绞痛让她惨白了脸,根本无暇去想其他。 枇杷园其他丫鬟都不愿意帮忙,莲儿只得自己去烧水,花了些时间才端来热水,寻了帕子绞了给沐雪擦脸。 沐雪转动漆黑的大眼睛看了一眼莲儿,莲儿便羞红了脸,仔细轻轻给她擦脸。沐雪见只她这么一个小丫鬟来伺候,也领了她的情,忍着胃痛问:“你叫什么名儿?” 莲儿见沐雪轻笑,顿如桃花绽放,美不胜美,不觉看呆了,把害怕都抛到脑后,愣愣的说:“娘子,你长的可真好看!” “是吗?”沐雪摸了摸自己的脸,便是她这张脸惹来了这些麻烦,长的好看有个屁用。 莲儿点头:“娘子别不信,莲儿从没见过娘子这般好看的人呢!” 沐雪笑:“府里不是还住着那么多天仙吗,便是以前住在这枇杷园的也是个一等的大美人呢!” 莲儿噘嘴却说:“娘子和她们不一样呢!” “如何不一样?” 莲儿低头想了想,却不知道怎么形容,只得认真的说:“奴婢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一样。” 两人正说着,听外面说温御医来了,却是九爷喊来给沐雪看伤的,才刚那些躲着沐雪的丫鬟们纷纷又活动起心思来,见温御医只坐在外间不进去,便有丫鬟在门头探头探脑的看。 莲儿听温御医来了高兴的对沐雪说:“娘子,九爷对您真好,我去请御医进来。”说着便跳着跑出去。 正巧青云带着两个丫鬟进了枇杷园,见院子里空空荡荡的,没人守门,往里走却看丫头们在门口挤着往里看,生气的大喝一声:“不去干活,都挤着这儿干嘛?打量府里的规矩是摆设吗?” 众丫鬟听了青云的骂,赶紧作鸟兽散了。 青云带着两个二等丫鬟进门,见高御医等在正屋里,桌子上空空的,却没人看茶,心里又把枇杷园的丫头们骂了一遭,对身旁的一个桃红衣服的丫头说: “红珊,快去给温御医看茶。” 红珊默声去了,青云又抱歉的对温御医说:“御医先坐会子,等女医来了再给娘子瞧上,青云先进去瞧瞧娘子。” 温御医点点头。盛京来的丫鬟就是不一样,行事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儿来。 青云进屋正碰上冒冒失失跑出来的莲儿,差点给撞到一起。 莲儿看清来人,缩了缩脖子,小声叫:“青云姐姐。” “你跑什么?一点儿不稳重,怎么伺候娘子的?”青云没发话,她身边另一个叫红湖丫鬟倒先埋怨上了。 青云摆摆手,问莲儿:“娘子怎么样?” 莲儿小声道:“奴婢刚给娘子换了衣裳,净了脸。” 青云点点头:“你做的很好。” 莲儿见得了青云的赞,便开心起来又说:“奴婢听说温御医来了,想着请她进去给娘子瞧瞧,娘子身上好大一个血洞。” 青云听了也不耐烦和莲儿说话,赶紧往里走,莲儿要进去,红湖却拉住她:“有你什么事儿,还不滚出去。” 莲儿愣愣的说:“可是,可是九爷让奴婢伺候娘子呢!” 红湖轻蔑的笑了一声,上下打量莲儿:“也不瞧瞧你什么样儿,也敢上前去伺候,快去找人烧水,娘子和爷折腾怎么久,也不晓得给娘子沐浴,光净脸有何用?” “可娘子身上有伤呢!” 红湖见莲儿一个排不上号的小丫头敢和她顶撞,啪的扇了她一耳光,正要威胁一番,就听里面青云喊她进去,红湖看着捂着脸的莲儿道:“小蹄子,杵着干嘛,还不滚出去。” 红湖和红玉同时穆楚寒的二等丫鬟,却不想红玉如今都能贴身伺候九爷了,她还待在屋外不让进屋伺候,红湖向来心思机敏,晓得九爷看重枇杷园这位,这番青云来枇杷园,她怎么也要跟着好好表现一番。 青云瞧了瞧沐雪锁骨下的伤,见和九爷肩上的伤如出一辙,又在床上看到九爷之前琯发的白玉簪,看上面带着血,便晓得两位这都是给玉簪给刺了。 “娘子别和九爷闹别扭了,九爷心里可疼着娘子呢!”青云请了沐雪下床坐到木榻上,又仔细给她垫了靠背,喊了红湖进来把床上的床单,被子全换了一新,收拾起地上床上被穆楚寒撕扯烂的沐雪衣裙,一边柔声全沐雪: “奴婢是跟着九爷从盛京来的,这么些年从没见九爷对谁这般上心,眼瞧着九爷把娘子放在心尖尖上,娘子何不顺着他些。” 青云又亲自拿了木梳去给沐雪梳头,在她耳边柔声劝说:“娘子这般和九爷犟着又是何苦,九爷舍不得罚娘子,可娘子身边的丫鬟呢?九爷可不会手软。” 沐雪听了猛的回头:“你们抓了珠儿?他把珠儿怎么了?” 青云见沐雪终于开口,不在像个木头人,便笑着说:“娘子放心,爷只是让把珠儿妹妹关到柴房去了,一时半会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沐雪回头,恨掐着手指,心里把穆楚寒恨得要死,却也明白斗不过他,只觉得无力的很。 青云又说:“不止珠儿妹妹,便是娘子在外宅的其他丫鬟爷也派人去追了,娘子若真心疼你的丫鬟,就好好看了伤给爷下个小,服个软,哄哄爷,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沐雪不说话,只觉得日子没有望头,万分的心灰意冷。 等女医来了,青云先让她进来给沐雪看了锁骨下的伤,上了药,交代了些事宜,复又把伤情说给温御医说,温御医听了女医的处理点点头。 “我瞧娘子的脸色苍白的很,要不我给娘子把把脉?”温御医开口。 沐雪的胃一直抽搐着绞痛,便伸了手给温御医把脉。 青云见温御医皱眉,忍不住担心的问: “娘子如何了?” 温御医瞧着沐雪隐忍的苍白小脸忧心忡忡的道:“娘子忧思过重,平日是否也没有好好用饭?” 沐雪不答。 “加之昨夜受了山风凉了胃,如今娘子身子怕是不自在的很,青云,快给娘子端些温水来,然后给娘子准备些清淡的饭菜,我这就给开方子抓药。” 沐雪看着众人忙碌,沉默不语。 温御医有意交好,便劝:“娘子这胃病,怕是小时就落下了,怎么就不精心将习着些呢?这胃要痛起来,能同去人半条人命,娘子还年轻,合该爱惜着身子才是,不然这病怕是要跟着娘子一辈子了。” 沐雪刚穿来的时候就知道这身体有严重的胃病,想来也是饿出来的,等到她们家分了家,每顿饭她都是按时定量好好吃的,就是为了好好养养本尊这娇气的胃,加之后来吃了程老狐狸几副中药,胃病已经两三年不再犯了,这番犯起来确实厉害的很。 想到穆府没一个真心待她的,唯一可算是她相依为命的珠儿又不在,沐雪便没有声张。这下被温御医诊了出来,却也不吃惊。 温御医从沐雪里屋出来,青云抓住他仔细问了沐雪的胃病,觉得很严重,便流下红湖和红珊小心伺候着,自己回去回九爷。 穆楚寒听了,回想起来,难怪她一张脸如此惨白,原来不是被自己吓的,而是胃痛痛的。 穆楚寒骤然站起来,青云问:“九爷要过去瞧瞧娘子吗?”穆楚寒却往外走叫来了青烟,让准备备马出门,回头黑着脸对青云说:“好生伺候着!”说罢就出门去了。 晚间穆楚寒回来听青云脸上带着担心来说: “九爷,自您出门,娘子这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药也不喝,只睡在床上默默流眼泪,好不可怜,爷赶紧去看看吧!” 穆楚寒把手放在青玉端着的盆里洗着,听了额间青筋跳了跳,只听青云又说: “雨竹和半芹两人已经领了罚回来伺候了,可娘子瞧着不太好,似乎…。” “似乎什么?”穆楚寒回头狠厉问。 “似乎是不想活了,要把自己活活给饿死。”青云小声说:“雨竹她们实在没办法,九爷又不在,这都拖了一天了,娘子的胃病还泛着呢!” “没一个省心的!”穆楚寒才出去和人碰了头,得了不好的消息,没想到回府来,那心尖儿上的小人儿却还在跟他闹气,顿时怒火冲天! “九爷快去瞧瞧吧!”青云着急。 “她要想死就随她,爷要沐浴!”穆楚寒恨的磨牙,狠心的吐了一句冷冷的话,坐在椅子上。 青云便不敢劝,赶紧吩咐了人抬水来。 晚间,青玉抱了被子来守夜,青云拉住她嘱咐:“妹妹夜里警醒着些,指不定九爷要去枇杷园。” 青玉哼了一声:“姐姐,那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把九爷当三岁孩童耍呢,弄伤了爷,爷没罚她,她还蹬鼻子上脸了,竟耍起这般下贱手段,以为九爷就会去瞧她了吗?做梦!” 青云暗恨青玉看不清,忍不住拧了她一把:“你快住嘴吧,我瞧着那位是真不想活了,爷正在气头上,咱们要是不精心提点着,要是那位真出了事儿,你瞧着吧,谁也讨不了好去,怕都的给她去陪葬!” 青玉只是不信:“她不过就是长的好点,有什么好的?天下的美人多的是,九爷也不过是图个新鲜,姐姐还真当咱九爷能对她付出真心不成?可笑。” …。 一夜无话。 一大早枇杷园,雨竹和半芹眼下乌青,担心了一夜,进屋叫沐雪起床,却见她紧闭着眼睛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雨竹姐姐,这娘子一天没吃东西了,药也不喝,可怎么办呢?”半芹顾不上身上被罚的痛,担心问。 雨竹见沐雪没醒,退了出来摇摇头,同样担心,却也无计可施。 沐雪梦到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她们户外社团的去爬猫儿山,前面是她暗恋的男神,他们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往上爬啊爬,爬的双腿都快断掉了石阶还是望不到头。 她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磕在石阶上,擦出了血,前面的暗恋的男神回头对她伸出手,沐雪脸上发烫,把手搭在她手上,抬头,却突然瞧见男神的脸和穆楚寒长的一模一样。 他勾起薄唇邪魅一笑喊了一声娇娇,突然放手把她推下高耸的石阶。沐雪骇的尖叫着醒来,发觉胃又一阵绞痛,顿时痛的卷曲在床上打滚。 穆楚寒便是这时进了里屋,只见床上的小人卷曲着身子痛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动,一不小心就咚得一声摔到地上。 半芹惊呼一声要上前,被雨竹一把拉住。 就看娘子滚到了九爷脚边,九爷弯腰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雨竹把半芹拉出了里屋。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里有人 穆楚寒瞧着怀里的沐雪,整张小脸苍白的近乎透明,淡淡细细的眉紧紧皱起,死咬着牙隐忍着痛,不过一日一夜不见,他却不知那放在心尖尖的的人儿已经病弱成这番模样,顿时心痛难耐。 穆楚寒回头暴怒吼了一声:“都给爷滚进来。” 在帘外站着的雨竹和半芹连忙进来跪下。穆楚寒感觉到怀中的沐雪身子轻轻颤抖,咬牙切齿问: “爷让你们好生伺候着,你们就是这样伺候的?” 雨竹连忙磕了个响头,红了眼睛战战兢兢的回:“九爷,娘子已经一昼夜没进水米了,温御医说娘子犯了胃疾,可娘子怎么都不喝药,奴婢该死,奴婢没有伺候好娘子。” 半芹被穆楚寒的气势吓的说不出话,跟着雨竹磕头认罪。 “还不去把药端来。” 雨竹看了一眼半芹,半芹起身差点摔了一跤,赶紧去把随时温在砂罐子里的药倒了一碗,端了来。 穆楚寒坐在床边,怀里搂着沐雪,接过碗,送到沐雪嘴边,看着她往日红润如花瓣的嘴唇,如今惨白无色还带着被咬破的血痕,穆楚寒心中又怒又痛。 在梦中沐雪着实被吓了一跳,前世暗恋了四年的男神怎么就变成了穆楚寒这个恶魔?那个男神到底长什么样子,她却是半点儿都记不起来了。 即便是在梦里,穆楚寒这个恶魔竟都是要杀死她,沐雪从梦中惊醒,感觉胃里如有一把尖刀在搅动,痛的天昏地暗。 等她闻到一股浓郁的中草药味,皱眉睁眼,才看着穆楚寒正抱着她,冷着脸把端着药碗送在她唇边。 她把脸别到一边,拒绝。 “不吃饭也不吃药?想死?”穆楚寒在她耳边磨牙低声霸道的说:“爷没准你别想死!”说着强行掰过沐雪的脸,捏这她的下巴,残忍的把药往她嘴里灌。 沐雪睁大眼睛,与穆楚寒狠绝犀利的目光盯在一起,拼了命的挣扎。 “穆楚寒,你混蛋,不得好死......咳咳咳.....”沐雪一开口,就被穆楚寒灌了一大口苦涩的药,呛得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雨竹和半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见着沐雪伸手打翻了穆楚寒手中的药碗,黑褐色的药把两人的衣服都打湿弄脏了。 穆楚寒冷着脸紧紧抱着怀中拼命挣扎,对他拳打脚踢的沐雪,冷冷的吩咐:“再端药来。” 半芹便连滚带爬的跑出去,青云并青玉刚从门外进来,在外间拉住惊慌失措的半芹问:“娘子怎么样?” 半芹捂着嘴流泪,娘子实在太可怜了,她对着青云猛摇摇头,说不出一个字,飞快的跑去端药。 青玉看半芹见了她们招呼不打,问话也不答就跑了,气道:“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丫鬟,没规矩的小蹄子!”青云制止住青玉,往前走了两步,隔着帘子就听到里面传来沐雪的尖声叫骂哭喊,口中是什么话都敢说,直把九爷骂成个十恶不赦人神共愤的大恶魔。 青玉恼怒就要冲进去,却被青云一把拉住,青云对青玉摇摇头。青玉着急:“姐姐,你听听她都说些什么?怎可如此咒骂九爷?我今儿非教训教训她不可!” 青云道:“九爷还在里面呢,正主儿都没舍得教训,你一个丫鬟瞎参合什么。” 正说着,见半芹用托盘端着一碗药疾步走来,青玉拦住半芹,夺了她书中的托盘,亲自掀帘子进去,半芹忍着哭声也跟着进去。 青玉进屋便瞧着九爷坐在床边抱着沐雪,两人身上都有打湿的药渍,那不知死活的娘子如此不安分,又哭又闹,手脚并用往九爷身上招呼。青玉心中大骇又怒沐雪对九爷无礼,张嘴就要开骂,却被青云狠在胳膊揪了一把。 穆楚寒没注意两人,用力夹住沐雪的双腿,把她双手拉在身前用一只大手捏着按住,盯着她倔强的眼睛,头也不回,冷声道吐出一个字: “药!” 青云怕青玉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抢先一步端了青玉托盘上的药递给穆楚寒,穆楚寒再次送到沐雪嘴边强灌,雨竹和半芹跪在地上,瞧着沐雪再次拼命挣扎把药打翻,哐当一声药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眼泪呼啦就出来了。 青玉站在原地瞧着两人较劲儿,愣住了。 “再端药来!”穆楚寒的冷声响起,半芹又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跑。 青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青云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让她闭了嘴。 莲儿守着给沐雪煎药的罐子,看半芹又匆忙跑来倒药,便问:“半芹姐姐,娘子想通了吗?这都喝两碗药了,怎么还喝啊?” “药也不能当饭啊,要不莲儿去厨房要碗粥来,给娘子送去。” 半芹用粗布抱着药罐把儿,往碗里倒药,倒了一碗就没了,忍着眼中的泪,心中的恐惧,对莲儿吩咐:“快点再解一副药来煎上。” 莲儿不解:“姐姐,再好的药也不是这般吃法啊!娘子都已经喝两碗了,是药三分毒,姐姐可得劝着点啊!” 半芹没空给莲儿解释,把药碗放在托盘上,心酸的摇头道: “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九爷正在屋里给娘子喂药呢,等会儿药不够,看他不揭了你的皮。” 说完,半芹端起托盘看也不看莲儿一眼就往外走。莲儿一听说是九爷的吩咐,赶紧往药罐里加水烧伤,另又寻了一个药罐放了一副新药。 半芹来来回回跑了十来趟,青云和青玉站在一边并不敢劝,雨竹跪在地上看着九爷给自家娘子灌药,娘子打翻一碗,九爷就重拿一碗灌,到最后娘子身上的亵衣上全是药渍,几乎浑身都湿透了。 穆楚寒平时从不知性子有如此倔强的女子,偏偏这人就让他给遇上了。沐雪胃中时而针扎、时而翻搅、一阵阵撕裂般的收缩,痛得都快麻木了,反正一条贱命,她原是心情烦躁看不顺眼了连街边的野狗野猫都要上去踹两脚的人,又存了死志,如何能向穆楚寒区服。 不知是第几回了,半芹又端了一碗药递给穆楚寒,穆楚寒灌了十来次都灌不进去,又见沐雪苍白脸色染了药渍,更加看起来脆弱单薄,偏那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却充满憎恨的盯着他较劲儿。 穆楚寒这次没再强灌,自己端了药碗,大喝一口,附身下去突然吻住沐雪毫无血色的双唇,用舌霸道撬开她细白的贝齿就把嘴里的药渡给了她。 沐雪猝不及防,咕隆咽下又涩又苦一大口药,感觉穆楚寒在吸允她双唇,用力一咬把穆楚寒舌头要出血。 穆楚寒吃痛,皱了皱眉,从她唇边离开,呵斥的话还没出口,就见沐雪一脸痛苦,哇得一声反胃把他刚喂进去药全给吐了出来。 瞬间,屋里的温度骤降了十度,青玉心中怀着嫉妒,狠狠拧着手中的帕子,挨着姐姐青云,看着沐雪哇哇大吐,把药水吐完了也没停。 雨竹见沐雪浑身湿透,身上全是污秽的药渍,伏在九爷手臂上吐的两眼翻白,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朝穆楚寒磕头,哀求道: “九爷,您就别逼娘子了,娘子从昨儿早上一直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身子弱的很,可禁不起这般折腾啊,呜呜.....” “温御医说了娘子这是小时留下的病根儿,犯起病来便是挖心割肉一般的痛,必得好好将养着,不然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半芹见青云、青玉两位姐姐都不敢开口劝,雨竹却哭着为沐雪求情,只觉得雨竹是不要命了,就上去拉雨竹,雨竹一把甩开半芹的手,干脆起来跑两步上去,趴在穆楚寒脚边哭着求: “娘子惹了九爷生气,九爷要罚也要等娘子病好再罚呀,这般折腾下去,娘子还能活吗?” 穆楚寒看着脚下这个满脸泪水担忧的胆大丫鬟,一脚把她踹翻倒地,雨竹爬起来又哭着对一直呕吐不止,如同要将整个胃都吐出来的沐雪求道: “娘子,娘子你就服个软吧,雨竹求求你了,别在作践自己了,呜呜......” 见雨竹哭着求,半芹也忍不住磕起头来,呜呜哭起来。 穆楚寒一把拉起沐雪,让她的脸对着自己:“你要跟爷犟到什么时候?嗯?” 沐雪觉得自己可能是要死了,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身上难受的要命,胃也痛,眼也痛,头也痛,心竟然也在痛,她双眼染着泪花,用尽了力气才对穆楚寒吐出一句话: “爷,你让我觉得恶心,恶心至极!”说完胃里又是一阵抽搐让她干呕起来。 穆楚寒怒极,将怀中的沐雪咚得一声一把扔在床上: “来呀!将她和她一起逃走的几个丫鬟给爷带到院子里去乱棍打死!” 沐雪头猛被撞在木床上,有一阵眩晕,听清穆楚寒的吩咐,脑袋嗡得一下懵了,只见穆楚寒又反身把沐雪翻了一面,盯着她的眼睛,恶狠狠的低声道: “爷的心肝,你仗着爷不舍得杀你,就使劲往爷心上插刀子!嗯?” “爷是舍不得你死,但你的丫鬟可就不一样了,你最好马上起来乖乖给爷把药喝了,不然....” 沐雪听到穆楚寒阴冷至极两声冷哼,头皮发麻,止不住浑身颤抖。 屋里的人听穆楚寒下令要打死沐雪的丫鬟,皆是倒吸了一口气,青玉眼中闪过一丝冷笑,青云却暗自着急,娘子平日对那叫珠儿的多有倚重,听说是从下伺候的,情分很是不同,九爷这在气头上杀了娘子的丫鬟,怕是娘子更要和九爷闹了。 雨竹和半芹听了,顿时吓的收住哭声。 不多时,外面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其中还要木板子重重打在人肉上顿顿的声音,三四个尖叫着的哭喊声此起彼伏,雨竹和半芹听出来了珠儿、萍儿还有香儿的声音,吓得瑟瑟发抖。 穆楚寒阴冷这脸,双手撑着沐雪身边,将她禁锢在床上,狭长嗜血的眸子盯着她的脸。沐雪一下就听出来了珠儿萍儿她们的声音,把牙咬得吱吱响,忍不住浑身颤抖,她知道穆楚寒在逼她认输。 打了那么十来板子,青云实在忍不住了,她看着床上较着劲儿的两人,轻松提醒了一句:“爷,奴婢数着都打了十多板子了,再打下去人就废了。” “携主私逃,打死都不解爷的气!” 穆楚寒的声音森冷犹如从地狱传来,青云便不敢再多话。 屋外每一板子就如打在沐雪心上,她原本想着她死了就死了,不想穆楚寒这卑鄙小人竟那珠儿萍儿几个的命来威胁她,他的眼神实在恐怖,她要在不开口,珠儿几个肯定会被活活打死的。 沐雪原本存了死志,不想理会,却始终不忍珠儿她们鲜活的生命就因她而死去,自始至终不认命一心要逃的就只有她而已,珠儿她们也只是跟着她帮着她,并没有做错半分。 “爷,爷,我知错了,你快让人住手吧。”沐雪被屋外撕心裂肺的叫喊叫怕了,终于颤抖这唇开口求饶。 穆楚寒不语,依然在上方冷脸看着她,院子里少女凄厉的叫喊刺痛了沐雪的良心。 她伸手小心讨好的伸手去搂穆楚寒的脖子:“爷,雪儿真的知错了,求你饶了珠儿她们吧!” 穆楚寒还是不说话。 沐雪努力扬起头,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脖子上,默默流着屈辱的眼泪,娇娇软软的说:“爷,求你,求你,求你....” “真知道错了?” 沐雪点头,眼泪瞬间如水流下,全部顺着穆楚寒性感的喉结一路往下流。 “还逃不逃?” “不逃了,不逃了。”沐雪咬牙,浑身颤抖,耳边充斥着珠儿几人的尖声哭喊。 穆楚寒把她抱起来搂着,看着她哭的梨花带雨的脸庞,感觉到她身上的轻颤,感觉自己最是受不了她这副样子,只要她一下小如软,如此娇弱乖巧的模样就让穆楚寒无从发怒。 “去端药来。” 吩咐了一句,穆楚寒心疼的用手指去擦沐雪脸上的泪水,却越擦越多,将他修长的手指全部打湿。 沐雪一把握住穆楚寒的手指,仰头看着他,可怜楚楚:“爷,快停了珠儿她们的板子,好吗?” 穆楚寒却对屋外叫的人心里发慌的嘶喊声充耳不闻:“你乖乖喝了药,爷就饶她们一命。” 等到半芹跑着将药端来,穆楚寒送到沐雪唇边,沐雪心里担心珠儿几人的性命,不用他喂,端过来大口大口全部吞下去,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 穆楚寒见她把药喝光,看了一眼青云,淡淡的道:“停了吧!” 青云便快步走出去招呼打板子的小厮住手,不过几分钟,珠儿几人的裙子上已经染上了血色,板子一停,几人就滚下了长木凳,半死不活,晕死过去。 青云对缩在一角看热闹的几个小丫鬟招招手,将她们叫来让把珠儿萍儿几人抬到厢房去,年纪大些的许大娘还没晕过去,她忍着痛虚弱的问青云: “这位娘子,敢问我家大娘子怎么样了?” 青玉这时候也出来了,她甩着帕子看着小丫鬟们在抬沐雪的丫鬟,正听到许大娘的问话,没好气的甩着帕子道: “她倒是死不了,却把人折腾的够呛!” “青玉!”青云厉声呵斥,青玉扁扁嘴,心里十二分的不服气不痛快。 “我看你是被九爷吓晕了头,先回去歇着吧,这儿不用你伺候了,叫红玉来。” “姐姐!”青玉不服。 “我的话也不听了吗?”青云拿出气势来压青玉,青玉没法,恶毒的瞟了一眼沐雪的屋子,扭身就走。 青云见青玉去了,才对许大娘笑着安慰:“大娘别担心,你家大娘子好好的,九爷正给她喂药呢!” “喂药?大娘子怎么了?受伤了吗?”许大娘不顾身上的疼痛,一脸担心的问。 青云使了个眼色,让抬着许大娘的丫鬟快走,一边说:“只是犯了胃疾,已经请了大夫瞧了,你先别急,养好了伤才好上来伺候。” 许大娘还想问,丫鬟却抬着她飞快的走了。 沐雪喝了药,胃里翻江倒海的很不舒服,一直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穆楚寒见她全是湿透,都是苦涩味儿的药渍,便喊人抬木桶进来给她沐浴,自己也换了一声衣服。 红玉给穆楚寒更衣,青云进来笑着说:“九爷,厨房做了些暖胃的小粥,是否要摆上给娘子用?” “娘子从昨日起就没吃东西,想来是饿了。” 穆楚寒摆摆手,示意青云把饭摆起来,自己绕过屏风进去。 雨竹正拿了帕子给沐雪洗澡,看穆楚寒进来,便垂手站了起来。 “洗好了吗?”穆楚寒问。 雨竹瞟了一眼有气无力坐在木桶中闭着眼睛的沐雪,点点头。 穆楚寒便上前把光溜溜的沐雪从木桶中抱起来,雨竹赶紧拿袍子给沐雪裹上。 穆楚寒把裹着袍子的沐雪抱到木榻上去,细细给她擦身子,沐雪颤了颤睫毛,不得不睁开眼睛。 “娇娇,往后可不敢再与爷赌气了,知道吗?”穆楚寒温柔的给她擦拭身上的水珠,接过雨竹递过来的亵衣,亲自给她穿上: “爷脾气暴虐,舍不得杀你,却也怕一时控制不住伤了你。” 沐雪垂着眼,像个乖巧的瓷娃娃,任穆楚寒给她穿衣,在她脸上亲了几口。 眼看穆楚寒把袍子拉下来,手移到沐雪腿缝间,雨竹心里一跳,娘子如今的身子,怎么受的起九爷的宠? 她突然说:“九爷,还是我来给娘子穿亵裤吧!”穆楚寒抬头锋利看了红肿着眼睛的雨竹一眼,雨竹便再开不了口,把沐雪的亵裤递给穆楚寒。 沐雪感觉到穆楚寒火热的手掌在她大腿上摩挲,本能的加紧双腿,瞪大眼睛看他。 “娇娇乖。” 穆楚寒轻笑一下,全身上下所有的冷气全部消散。他把亵裤给沐雪套上,咬了咬沐雪的耳垂:“爷就是再心急,也舍不得这个时候强要了你,等你养好身子,爷再好好爱你。” 沐雪松了口气,又听穆楚寒在她耳边说:“娇娇,来日方长。” 红玉来摆饭,穆楚寒亲自用银勺舀了小米粥喂沐雪吃,盯着她吃下了一碗才罢手。 “爷,我想去看看珠儿!”饭一撤下去,沐雪突然道。 穆楚寒把她搂在怀里抱着:“怎么,爷还没你的丫鬟重要?” 沐雪摇头:“珠儿她们跟着我也没吃过这般苦头,这番我在屋里听着板子都打得重,怕她们是给爷打坏了。” “放心,死不了!” 沐雪还待要说,穆楚寒却把她往床上抱:“娇娇,爷昨夜惦记着你一夜都没睡好,你可有惦记着爷?” 沐雪张张嘴,想说句违心的话,却没出口。穆楚寒狭长的桃花眼带着笑,慢慢就冷下去了,沐雪赶紧楼着他脖子小声分辨:“雪儿昨晚胃痛了一整晚,等了爷一晚,爷也没来看我不是?” 沐雪的话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两人心照不宣,便是这样,听着她假意的甜言蜜语,穆楚寒心中也说不出的舒坦。他抱着沐雪,在她破裂的唇瓣上亲了亲:“娇娇,你可真是个心狠的,对爷心狠也就罢了,对自个儿怎么也能如此心狠?” “爷这是中了邪了,爷一看着你哭就受不了,你摸摸爷的心,这里面全部都是娇娇。”穆楚寒把沐雪的手拉着放在他胸膛上,低声说:“爷不敢说以后,爷只知道如今,爷眼里心里只有娇娇你一个。” “你要爷的真心,爷此刻便是真心。” 沐雪听着穆楚寒的话,摸着他胸膛有力的心跳,闭了闭眼,若是在她之前的社会,看在他长的人神共愤的盛世美颜上,管他有没有真心,约上几炮都没什么,约过就散,各不相干。 可如今,面对他压倒式的强权力量,她李沐雪算个屁啊,金陵的法律算个屁,人家分分钟玩弄死她,不顺心了还得牵连家里的人。 这叫她如何能轻易为此人付出真心,他口中的宠爱又能延续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 她今年不过十六,怎能轻易把自己一生都毁在他身上,不敢爱,也不能爱。 穆楚寒见沐雪半天不说话,靠在他胸膛上默默流着眼泪,心疼的去吻她脸上晶莹的泪珠: “娇娇,可是胃还痛?爷让温御医来给你瞧瞧?” 沐雪心中的思量无法对他说,摇摇头:“爷,我累了。” “累了就睡吧,爷抱着你!” ...... 穆楚寒虽然没有吩咐,但青云瞧着他对沐雪这在乎劲儿,让红湖去请了女医来给珠儿几个看伤,女医看了连连摇头,说起码得养一个多月才能下地。 青云皱了皱眉,安慰了一番珠儿和许大娘子她们,便出寻了雨竹和半芹来。 “青云姐姐找我们?”雨竹问。 “九爷和娘子怎么样了?”青云看了看里间。 “娘子困了,九爷正陪着她呢!”半芹比雨竹活泼些,见沐雪和穆楚寒和好,丢了之前的恐惧,复又高兴起来。 青云笑了笑,心道枇杷园这位还真是了得,大白日的睡觉也要九爷陪着,偏九爷就是宠着她。转眼看着雨竹和半芹,青云说起了正事: “如今珠儿妹妹病着下不来床,娘子宅子里原先伺候的两个妹妹并一个大娘也不中用,如此,娘子跟前伺候的人便少了,你们一直伺候娘子可晓得她有什么忌讳没有,我也好再挑两个人放到屋里去。” 半芹和雨竹对了对眼,道:“娘子平日也并不如何让我们伺候,贴身的东西都是珠儿妹妹伺候的,娘子喜欢清静,除了我们三个并不让人进屋去,奴婢也不晓得娘子喜欢什么样的丫鬟。” 青云皱起了眉头。 雨竹便道:“青云姐姐不必忧心,娘子平日性子好,极好相处,左右不过一个月,我和半芹妹妹多辛苦辛苦也就熬过去了,不必再添新人。” 青云看了一眼雨竹,想到之前在屋里九爷盛怒,便是她还不敢开口劝,这个丫头倒敢劝上了,挨着九爷一脚也不死心,还敢再劝,怕也是个心思敏捷,胆子大的。 “如此便辛苦两位妹妹了。” 青云走后,半芹拉着雨竹问:“姐姐为何拒了?娘子虽然好相处,可赖不住九爷常日来,每日里光是换床单被褥,事情就不少了,如今娘子还病着,更要精心伺候这,我们两个怎么忙的过来?” 雨竹道:“妹妹还没看明白吗?如今我们和娘子是绑在一起了,娘子好我们就好,娘子不好我们也没几天活头,不过是多受累些,有什么打紧。” “我瞧着娘子虽然总是爱惹九爷生气,可她并没有坏心眼,对咱们也从不轻易打骂,到瞧着她对着府里人没甚在意的,一心想要出府去。娘子不看重九爷,可这府里想着爬九爷床的丫鬟有几繁多?你且瞧府里那几位姑娘,哪个是省油的灯?” 便是九爷身边的大丫鬟青玉姐姐呢,也一门心思的想爬九爷的床。这话雨竹不便说。 雨竹又说:“这冷不丁来了个人,还让近身服侍娘子,谁知道来的人安的什么心思?要是个不好的,让娘子着了道,你我还有活路吗?” 半芹听了连连点头。 雨竹又语重心长的说:“好妹妹,既然九爷把咱们给了娘子,咱的眼里心里可只能装着这一个主子,娘子心思善良不愿弄那些蝇营狗苟的勾当,难道我们不该给她拦着点儿吗?” 半芹看着雨竹恍然大悟:“姐姐今日为了娘子连九爷都不顾了,可把妹妹吓坏了,这么说来,姐姐已经打算彻底投靠娘子了吗?” 雨竹点头:“娘子和别人都不一样,便赌一把吧!” 半芹愣愣的看着一脸坚毅的雨竹,不知道她该不该也投靠娘子去。 却说红湖不知从哪儿听说了青云有心想选人去伺候沐雪的事儿,便亲自去找青云,说她愿意去枇杷园伺候。 青云上下打量着俏生生的红湖,沉默了一会说: “你如今是九爷身边的二等丫鬟,比枇杷园那位身边的大丫鬟还要体面的多,即便是府里那些姑娘见了你,都得招呼一声红湖姐姐,为何要自降身价去她哪儿伺候?” 青云心道:可别是瞧着九爷去枇杷园去的勤,又没她和青玉两人盯的紧,想着去勾引九爷吧! 红湖咬了咬嘴说:“不瞒姐姐,如今红玉都已经贴身伺候九爷了,我自觉不必红玉差,却也不敢奢望能贴身伺候九爷。” “若长久下去,我也就一直是个爷身边的二等丫头,那还不如去枇杷园当个大丫鬟,好好伺候娘子,依着九爷对娘子的宠爱,指不定将来就会让娘子留下一女半子的,如此也算是我一条出路,总比到了年纪让九爷胡乱指人配去了的好。” 青云不料红湖想的这般远,又说:“想必你也知道,咱九爷是从盛京来的,身份何等尊贵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九爷的亲事怕还得盛京里做主,依着盛京的规矩,主母没过门,是万不可让他人生下孩儿来的,且枇杷园那位如今只是没名没分的跟着爷,你可想好了!” 红湖不晓得盛京还有这样的规矩,惊讶的看了看青云,想了一会儿,复又下定决定说:“奴婢愿意赌一把,求姐姐成全。” 青云见红湖执意要去枇杷园,便禀了穆楚寒,让她收拾了衣物去枇杷园当和雨竹半芹一起当了个一等丫鬟。 沐雪不知道穆楚寒在忙些什么,也不想知道,只要一想起明镜寺慧空大师对穆楚寒的褂言,沐雪就怕的全身发凉,若他真在做这牵连九族的大事,自己更要和他划清界限了。 温御医的药的确管用,沐雪喝了四五日,胃就不再痛了,她去看了珠儿和许大娘她们,见她们府在床上,屁股上面结着血疤,十分内疚,便求了温御医给开些好药。 温御医二话没说,便给开了方子,红湖拿着方子找青云在库房捡了药,回去给莲儿煎上,一时间枇杷园日夜煎药不断,总能闻到一股中药味儿。 红湖自来了枇杷园,便也一心一意服侍起沐雪来,她毕竟是在穆楚寒院子伺候的二等丫鬟,懂的比雨竹和半芹便多了许多,也会看事儿,说话也好听。一时倒让半芹产生了一种紧迫感。 这日红湖手里拿着一柄香来向沐雪说: “娘子,这是京里送来的香饼,名为芭蕉美人,听说是京里贵女们最最稀罕的香了,奴婢给娘子焚上一些,如何?” 沐雪坐在窗下练大字,看了一眼没说话。 红湖便笑了:“娘子试一试吧,也好驱驱药味儿嘛!”沐雪停了笔,朝红湖招招手,红湖便把芭蕉美人拿给沐雪看,沐雪拿到鼻子下闻了闻,并没有闻出有什么香气,便是有也是极淡极淡的香气。 “这是什么香味?”沐雪问。 “奴婢也不晓得呢,今儿到了一船货,青云姐姐清点货物发现了这香,觉得只有娘子配的上使,便让奴婢拿了回来给娘子点上试一试,看娘子喜不喜欢。” 沐雪养好了胃,如今枇杷园被人看的更紧了,她一步也离不开,每日除了看书就是写字,昨儿收到曹夫人的来信,埋怨她回了青石镇也不打声招呼,遗憾没有和她一起看桃花,又说定了下月二十六夫子和明哥儿起身去琼州,问她要不要带什么东西,到时候可从琼州给她带。 沐雪收了信,想来曹夫人是去过她的宅子了,应该是穆楚寒的人骗曹夫人说她回青石镇去了,却还半道截了信来给她。 这般一来,青石镇的人以为她在金陵,金陵的却以为她回了青石镇,她便是消失三五几月也没人晓得了。 沐雪给曹夫人回了信,便交个明路送去了,等到红湖把香焚上,屋子里便流动着一股淡淡甜甜的味道来,不浓不淡,刚刚好。 穆楚寒晚间日日都来,今日一进门就觉出不同来,红玉依旧跟着到枇杷园来伺候穆楚寒更衣,见床上沐雪已经睡下了,根本没有等九爷,便加快手中动作,给九爷脱衣。 穆楚寒散了头发,换了亵衣把被子一掀,捞过床上的沐雪抱在怀里。 “娇娇睡着了?今儿屋子里焚了香?” 沐雪揉揉眼睛,还没睁开,就被穆楚寒低头吻住。 “爷,我胃痛。”沐雪按住穆楚寒探到她亵衣里的大手。 “这都多少天了?怎么还痛?” 沐雪翻过身背对着穆楚寒,拉被子捂着脸,闷闷的说:“可能要痛一辈子了吧!” 穆楚寒把她身子掰过来:“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让爷碰?” 借口被揭穿,沐雪沉默不语。 “娇娇,爷的耐心是有限的!不要逼爷,爷不想伤了你。沐雪听穆楚寒叹气。 “爷,雪儿想要的爷给不了,若爷只是想要我的身子,我给了爷就是,爷放我走,可好?”沐雪贴着他胸口,开诚布公。 感觉到他喉结滑动,却没听到他的声音。 这般沉默了良久,只听穆楚寒说: “睡吧!” 沐雪怀着一颗瑞瑞不安的心,既然已经提出来了,不如好言好语说开了,下次再想开口就难了。 “爷?”沐雪摇了摇穆楚寒搂着她的手臂,见他睁眼,双眼深不见底如有旋涡的漆黑,哪里有一丝睡意,他明明是装睡罢了。 只听他冷冷的问: “你是不是想着苏家那个小子?” 沐雪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穆楚寒说的是苏明轩。 “爷,我和他早就定亲了。” 穆楚寒嗤笑一声:“定了亲又怎样?娇娇,你要是心里惦记着他,爷这就将他杀了,帮你断了念想。” 这才过几天安生日子,沐雪觉得自己肯定和穆楚寒命数相克,她想好好和他谈,他却动不动就要杀人。 “娇娇心里可是惦记着他?” 沐雪对上穆楚寒的眼睛,再次感到深深的无力感:“并不是他。” 穆楚寒低头:“是谁?” 沐雪看着他忽而报复似的笑了:“那人爷永远也找不到,杀不了。”那是她暗恋四年之久的男神,如今她都望了他的模样,穆楚寒又能上哪儿寻他去? “你心里果然有人了?难怪和爷耍了那么多花招,是想着把身子留给他吗?”穆楚寒头一遭尝到嫉妒的滋味,发誓要将沐雪心里的人挖出来,当着她的面杀了他。 沐雪不语。 “好极!你不让爷碰,爷便关你一辈子,你休想从爷身边逃走去见他,等爷把他找出来,让你瞧瞧爷的手段,定要让他生不如死,到时候让你求着爷上!” 说着,穆楚寒一掀被子,走了。 这一走,穆楚寒一个多月没再来枇杷园。 珠儿她们的伤好了,已经上前来伺候,那晚没声没响个,守夜的半芹一直搞不懂九爷和娘子怎么又闹甭了。 这一次,九爷竟一个月都没来了。 所有人着急都没有红湖着急,她本就看着沐雪是一直潜力股才千方百计调到枇杷园来,这九爷不进院子,娘子怎么能怀上小主子啊! 这日红湖得到消息九爷又从外面带了个美人回来,名叫妙梦的,听说长的比仙女还美,九爷晚上还要在府里给她设宴,让大家参加。 沐雪听了红湖小心翼翼的传话,手下写字半点不停。 红湖朝珠儿努努嘴,珠儿便说:“大娘子,九爷让咱们也参加呢!要不我去跟青云姐姐说你病了,晚上就不去了。” 沐雪写好最后一个字,心情却莫名的兴奋,把毛笔一放:“去啊,怎么不去,难得今晚美人齐聚,咱当然要去饱饱眼福。” 沐雪觉得可能是穆楚寒知道她心里有了人,正卯这劲儿去找那人,可那存在于现世的人,即便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寻不到,这不,听说穆楚寒带回了新人,沐雪更加开心,巴不得来个天仙把穆楚寒的魂儿给勾走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新人进府 如今依着穆府的定制,沐雪身边有红湖、雨竹、半芹三个一等丫鬟,珠儿是沐雪从一进府就带在身边的,也算是一个一等丫鬟,萍儿、香儿被青烟等人逮到穆府便不再让出去,和被刚提拔的莲儿一起,都算作了二等丫鬟。 因沐雪这遭犯了老胃病,养起来费劲,胃便特别娇气起来,青云禀了穆楚寒,在枇杷园单独设了个小厨房,由许大娘侍弄沐雪平日的吃食,丫鬟们的饭还是从大厨房里领。 有着四个大丫鬟,并三个二等丫鬟,加上其他四五个小丫鬟,又特意开了小厨房,还让颇有脸面的明路和官言兄弟守着院子,这待遇,穆府除了穆楚寒穆九爷,也就是只有沐雪了。 故以穆楚寒虽一月之久没去枇杷园,府中人也不敢看轻了沐雪,毕竟九爷也没去别处的园子不是。 这日,突然听说穆楚寒从外面又带了个美人回来,还破天荒的要给她办个劳什子的晚宴,素娥、初晓、柳月儿三人便紧张起来。 沐雪带了红湖和珠儿去参加晚宴,见花厅里围着精致的屏风,香炉点着淡淡清香,已经有五个绝色美人坐在椅子上了,素娥、初晓沐雪是认识的,还有上次在书房见过一面从盛京来的双生子,名为欢颜、欢露,另一个弱不禁风的美人想来便是红湖口中的柳月儿了。 众人见沐雪进来,原本说笑的花厅突然冷了场。 初晓娉娉婷婷起身走到沐雪面前拉着她的手亲热的笑: “雪儿妹妹怎么才来,赶紧坐下。” 初晓、素娥与柳月儿虽长的美,却还是比盛京来的的欢颜、欢露差了一截,人家是正经老夫人赏赐的,身份自然不是她们三人能比的,如今欢颜两人虽没开苞,却坐在了尊位左侧。 红湖不动声色上前拦住初晓:“初晓姑娘不知,娘子胃弱,闻不得熏香,这处离香太近,娘子闻了怕会反胃,还是远着些吧!” 说着红湖把沐雪扶到欢颜欢露两姐妹那边坐下。 珠儿有些担心,轻声问红湖:“娘子何时添了这毛病?”要真是如此,她回去还是把芭蕉美人给停了为好。 红湖瞧着对面初晓三人,眼中闪过鄙视,悄声回珠儿:“她们几个全没有正经出身,娘子如何能与她们坐在一处?没得降低娘子身份!” 珠儿望了望对面的初晓三人,见个个长的美艳动人,嘴角衔着微笑,与娘子身边双生子并无不同。 沐雪刚坐下,欢颜和欢露便笑着朝她点头,自我介绍了一番,两人从京中来,到府头一日就碰到沐雪和九爷白日在书房厮混,便一直以为沐雪是那轻狂不知羞耻的人,简单互报了名字,便扭头不再理沐雪。 初晓与素娥、柳月儿三人显然已经结成了小团体,见沐雪坐到了左边,也对她冷淡起来,三人小声聊着她们的,只偶尔初晓会拉着沐雪问两句。 沐雪也没甚兴趣与她们谈论风月,她只是来看美人的,便端起面前的果子酒慢慢喝起来,眼睛在五个气质不同的美人身上打转。 一会子,青云进来说九爷来了,美人们都收了话,站了起来。 只见穆楚寒穿一身月白绣金纹的长袍大步走进来,屋中美人齐齐福身,千娇百媚的喊了声九爷,穆楚寒径直走过沐雪,没朝她看一眼,走到上方主位,一掀袍子斜坐下,朝厅下招手,这才从门口由个丫鬟扶着走来个水嫩妩媚的美人。 “奴奴妙梦,见过各位姐姐!”美人微微屈膝拜了拜,声音似黄鹂婉转。 “到爷在这儿来。”穆楚寒招手,妙梦飞起一个媚眼儿,走到穆楚寒身边挨着他坐下,脸上浮起红晕。 屋里女人心中难免嫉妒,却不得不忍了。 “妹妹是谁家的,怎么长的如此美艳动人?”素娥望着妙梦,绞着手中的丝帕,强笑道:“你这一来,到衬着我们都成丑妇了。” 妙梦慌忙摆手:“姐姐万不敢这样说,屋里的姐姐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妙梦可比不得。” 沐雪眯了眯眼睛,听着屋里子几个女人互夸,觉得很是无聊,一边小口喝酒一边打量屋里的美人,倒很是希望几人能同心协力赶紧将穆楚寒迷住,也免了她诸多麻烦。 “这位姐姐怎么称呼,怎么不说话呢?”妙梦突然问起左边下首的沐雪来,红湖见沐雪只顾着喝果子酒,在身后轻轻推了推她。 沐雪嘴里含着半口酒抬头,微微一笑,双眼如装了繁星,闪闪发亮,沾了酒的双唇越加红润,看向上方,软糯着声音道:“你唤我雪儿便是。” 穆楚寒一直克制自己不去看沐雪,却忍不住暗中观察她的神情,见她脸上除了有些无聊,半点看不出不喜,更别说嫉妒了。 这个女人心里果真没有他! 却又做出这般勾人的样子来迷惑他? 妙梦不过是客气的问一句,却不料引得穆楚寒盯着沐雪看,便马上把话岔开,身子往穆楚寒身上靠了靠。 欢颜颇看不上妙梦这不尊重的做派,便笑着说:“听妹妹的声音婉转如莺,想来精通音律,不如给众姐妹唱一个,让姐妹们也饱饱耳福。” 说着欢颜看向穆楚寒,穆楚寒端着酒杯饮酒,克制不住去看厅下沐雪的唇瓣,随便点点头。 妙梦六七岁就开始学唱曲儿,日日苦练,嗓音自然不差,虽心里不乐意,但穆楚寒发了话,等她的丫鬟取了琵琶来,她只得抱着琵琶唱了起来。 娇音萦萦,婉转动听,加上厅中清香袅袅,说不出的惬意。 又有美人观赏,又有小曲儿听,还有美酒喝,忽略上方的穆楚寒,沐雪觉得这趟付宴十分值得,真是好一番享受。 她端起酒杯缓缓喝着,半眯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她又不用争宠,自然放轻松了,穆府上这酒可真香啊,喝了一杯又一杯。 “娘子,别喝了,待会儿胃又该痛了。”珠儿以为穆雪见了九爷得新欢,心里不舒服才一个劲儿喝酒,忍不住劝。 沐雪回头对着珠儿笑,悄声问:“珠儿,你看那妙梦长的美不美?” 红湖趁沐雪分心,夺了她手中的酒杯,替珠儿哄着沐雪:“谁也没有娘子美,娘子,九爷在看着呢。” 沐雪笑得开心:“红湖,你不懂,嘻嘻。” 穆楚寒见沐雪一眼都没瞧他,倒是和她那两个丫鬟说的开心,一双明亮的眼睛满盛欢喜,做不得假。看着他带别的女人回来,她就真的一点儿不在乎? 穆楚寒捏着手中的酒杯,冷眼瞧着厅下那心尖儿上的小儿,看着那么近,心却离的那么远,让他半分抓不住。 派人把她老底都查了个遍,除了苏家她一开始就不同意亲事的傻小子,她身边并没有其他男人。 到底她心里是真有人还是…… 穆楚寒受不了他这边心心念念的记挂着,她却一幅毫不在乎的样子。他就不信他离不了她。 穆楚寒碰的一声放下酒杯,站起来。 “都散了。” 众人瞬间收起脸上的假笑,禁语。看着穆楚寒带着妖娆妩媚的妙梦离开。 沐雪回到枇杷园,雨竹和半芹拥上来,见她双颊微红,眼神迷离,神情愉悦,拉住珠儿问: “娘子这是怎么了?喝了那么多酒?可是有什么喜事?” 一边问雨竹一边往后扭头看,却没看见穆楚寒。 珠儿摇摇头,她越来越不懂娘子了:“雨竹姐姐,还是让许大娘煮碗醒酒汤来吧。” 红湖已经招呼了萍儿去提水来,等许大娘的醒酒汤煮好,珠儿和红湖刚给沐雪沐浴更好衣裤。 雨竹和半芹收拾着木桶,萍儿端来醒酒汤,红湖端在手中吹了吹,珠儿便把醉得迷迷糊糊的沐雪扶起来,轻声喊她:“大娘子,快醒醒,喝完醒酒汤再睡吧。” 沐雪从没有那么放松过,她就是那夹缝里的小草,看着前路绝望,但只有给点阳光雨露,她就拼了老命的要发芽,那妙梦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又会唱曲,穆楚寒还为她办了夜宴,想来十分疼爱,如此过不了多久她是不是就可以出府? 过她自己的逍遥自在的小日子去了?! “娘子要是心里不痛快,就哭出来吧。”红湖仔细擦擦沐雪嘴边的汤汁,以为她在难过。 “九爷只是一时迷了心窍,终究是最看重娘子的,想来要不了几天就来枇杷园瞧娘子了。” 沐雪半睁开眼睛,歪着头嘻嘻一笑,颇为轻浮的摸了一把红湖俏生生的小脸道:“你家九爷呀!最为凉薄无情!哪里有什么长久的宠爱?!” “娘子可不能灰心!”红湖握住沐雪的手,见她不怒反笑,十分不正常,以为她魔障了,赶紧说:“她们连娘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娘子好好睡一觉,养养神,明儿去给九爷服个软,九爷定会回心转意的。” 沐雪推开红湖:“你走,我不要你。” 红湖还要劝说,珠儿却是明白沐雪的心,知道她绝不会去主动找穆楚寒和好的,便对红湖说:“姐姐下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呢!” 等红湖走了,珠儿把沐雪放倒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沐雪一把抓住珠儿的手,眼睛雪亮,哪儿有一丝醉意,她可是与人拼完啤酒又拼白酒的人,古代这低浓度的果子酒,便是喝上一壶也不过跟玩儿似的。 “珠儿,这回,咱说不定真能家去了。” 珠儿惊呼一声,四处看看,见没人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低声问: “大娘子还想逃?” “大娘子,咱斗不过九爷的。” 珠儿被打破了胆子,只觉得双腿发软,一下跪在床边。 沐雪拉着她的手:“好珠儿,别怕,这回我定要想法子,让他主动放我走。你看着那妙梦了吧?如今九爷一颗心全扑她身上了,这便是咱们最好的机会。” 珠儿狠摇头:“大娘子快别想了,九爷不会放你走的。” 沐雪沉了脸:“珠儿,你可是我从青石镇带来的,和旁人不同,如今怎么也和红湖雨竹她们一般了?” “你是我李沐雪的丫鬟,不是穆府的丫鬟!” 珠儿突然见沐雪发火,连忙指天发誓:“大娘子,珠儿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一颗心绝对是向着您的,只是,听雨竹姐姐说那些九爷厌弃的女人也没有一个出府的,珠儿担心,担心…。” “别担心,你只需记得,咱不是府里的人,终究是要走的,万不可被这府里的荣华富贵给迷了眼,更不可轻信红湖她们的话,可懂?” “珠儿懂的,珠儿只是担心大娘子受委屈。” 沐雪望着珠儿瑞瑞不安的小脸:“你懂就好,去睡吧!” …… 妙梦沐浴好,见穆楚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扭着软腰走过去,把手搭在他腿上,红着脸柔柔的说: “九爷,天色不早了,咱们就寝吧!” 穆楚寒轻笑一声,用手指勾了勾妙梦的下巴,妙梦朝他抛了个媚眼,娇声叫了声爷。 两人来到床上,妙梦见穆楚寒没了下一步动作,记得妈妈的教导,便默默脱了亵衣亵裤,光溜溜往他身上靠。 “九爷,可是对奴奴不满意?” 穆楚寒低头瞧着妙梦美丽的脸庞,身体却没有半点反应。 “九爷?”妙梦把脸凑过来想主动亲吻穆楚寒,却被穆楚寒一把捏住脖子,让她瞬间喘不过气来。 “滚!”穆楚寒放了手,冷冷吐出一个字。 “九爷?”妙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却得来穆楚寒冷冽的眼神,吓得赶紧抱起衣裤哭着跑到外间去。 “姑娘怎么出来了?”桃儿见了,大吃一惊。 妙梦摇摇头,眼泪流下来:“不可声张,给我抱床被子来。” 眼里脑子全是另一个小人的身影,穆楚寒实在提不起兴致,痛恨至极,他穆家老九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就偏就被她给迷了魂! “青云!” 穆楚寒高喊一声,青云从外面进来,看见妙梦在外间木榻上,吃了一惊,来不及问就掀了帘子赶紧进屋去。 “九爷?” 穆楚寒黑着连坐在床边:“她怎么样了?” 青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穆楚寒问的是谁,马上回答:“娘子喝醉了,给煮了醒酒汤喝,眼下怕是睡下了。”幸好她不曾放松警惕,一直让人盯着枇杷园的动静,不然怕是都要回不上话了。 回完话,屋里又陷入沉默,青云大气不敢出。 “走,去看看!”穆楚寒起身,青云连忙跟上去。 两人走过外间,妙梦突然赤脚跳下木榻:“九爷要上哪儿去?” 没人回答,连回头都没有,只听见开门的声音,妙梦墩坐在木榻上,愣愣的,鼻子一酸,呜呜哭起来。 夜里凉风穿堂,青云身后跟着青烟和红玉,三人几乎小跑才能跟上穆楚寒,走到枇杷园门口,瞧着整个院子漆黑一片,穆楚寒突然止了步。 青烟和青云对望一眼,大气不敢出,只见他们家九爷阴晴不定的望着静悄悄的枇杷园,良久吐出冷冷两个字: “回去!” 说完也不叫门,就直接掉头回他主院去了。 回了主院,青云和红玉默默给穆楚寒更了衣,留下红玉守夜,青云这才长叹一口气回自己屋子去休息。 青玉听见青云进来,爬起来坐着问:“今晚不是新人进府么?九爷怎么回来了?” 青云轻手轻脚脱了衣服,用手点了点青玉的额头:“快别打听了,咱家九爷如今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清了。” “姐姐,可是那新来的惹恼了爷?”青玉兴奋。 青云看了一眼她:“说多少次了,不该想的别想,咱家九爷的脾气你还不晓得吗?你要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迟早惹祸。” 青玉撇撇嘴,青云这累了一天,也没力气和青玉计较,喃喃的说:“往后咱对枇杷园那位可得更加上心着点,我记得明天要到一批缎子,先拿给枇杷园那位挑吧!” 青玉不服:“她都已经失宠了,爷一个月没进她院子,凭什么让她先挑?” 青云懒得与青玉分说,只道:“你照做就是!” 第二日,果真到了一批盛京最新的缎子。青玉带着红珊几个丫鬟把缎子从箱子里拿出来,堆了整个木榻。 “姐姐,要拿去给枇杷园的娘子挑吗?”红珊摸着五光十色的缎子问青玉。 青玉咬了咬牙,突然计上心来,对红珊说:“这一个个的送怪麻烦的,不如把姑娘和娘子们都喊来,让她们一起来挑。” 红珊迟疑道:“可青云姐姐说…。” 青玉唬着脸打断她:“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这一个一个院的送还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让你去你就去!” 红珊低了头,出去喊了几个小丫鬟去传话,想到青云一早特意交代了让枇杷园的娘子先选,心有不安,便亲自去传话。 枇杷园,半芹看见红珊,连忙热情的招呼: “红珊姐姐来了!今儿是什么日子,姐姐怎么想着来了咱院子?” 穆楚寒一个多月不来,这又得了新人,枇杷园的丫鬟们不禁为沐雪担心,骤然看见穆楚寒身边的红珊,便更加殷勤。 红湖听了声音,出门来。 “姐姐!”红珊连忙迎上去,红湖拉着红珊的手进屋,回头对半芹说:“快去端杯茶来。” 红湖和红珊坐在外屋,半芹就把茶端来了,红湖笑着说: “晓得你在九爷院子里吃刁了嘴,你就随便吃吃吧!” 红珊端起来小小啜了一口,瞪大眼睛道:“这不是今年盛京送来的新碧螺么?我怎么能吃这么好的茶?” 红湖面有得意的笑:“是九爷赏了娘子的,娘子只爱吃花茶,不爱这个便赏给了我们,今儿算我请你,你如何吃不得了?” 红珊心中惊讶,这娘子可真大方,这般买都买不到的茶也随手赏给丫鬟。又想这茶统共才没得多少,九爷就送来了枇杷园…。 这般想着红珊便站了起来:“姐姐,我这儿有话要传给娘子,还是先去拜见娘子吧!” 红湖把脸色有些急的红珊按下坐着:“娘子昨儿醉了酒,才刚起呢,还在梳洗,也没吃早饭,你还是等等吧!” “姐姐,不瞒你说,这盛京刚来了一批缎子,青玉姐姐让娘子去挑,怕是去晚了就不美了。” 红湖问:“往年都是直接送到各院子挑的,今年怎么改了规矩?” 红珊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没说。 红湖便站起来对红珊说:“那你还是先去给娘子禀一禀吧!” 沐雪好不容易睡了个自然醒,又没有穆楚寒骚扰,想着他得了新美人,自己出府简直指日可待,这日精神便比往日还好。珠儿给她穿戴好,雨竹绞了湿帕子给她净脸,净手。 这刚要喊摆饭,就见红湖带着红珊进来说了选缎子的事儿。 看沐雪没什么兴趣,红湖着急: “娘子,那可是金陵拿着银子都买不到的云锦缎,娘子去晚了,好的都给人挑光了。” “真有那么好?”沐雪漫不经心。 雨竹也劝:“娘子还是快些去吧,我让许大娘给娘子煨着粥,等娘子回来再吃。” 沐雪见珠儿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兴奋,想着珠儿和萍儿几个因她出逃的事屁股都被打烂了,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便想着去挑两匹给这几个丫头做一身衣裙,当做补偿吧! 沐雪带着红湖和珠儿赶到,其他五个美人也都到了,大家互相招呼了,便围着木榻上五光十彩,耀眼的云锦缎挑起来。 妙梦昨夜哭了半夜,丫鬟桃儿给她捂了眼睛,这会子还有些红肿,已经被素娥挤兑过一番了,见沐雪带着两个大丫鬟进来,晓得昨夜九爷从她哪里走后去了枇杷园,如今看着沐雪心里不免愤恨。 沐雪看中一匹湖蓝色彩缎,刚拿上手,妙梦便也伸手拿住:“雪儿姐姐好眼光,妙梦素来最喜湖蓝色,姐姐可否把这匹让给妹妹?” 沐雪松了手,又去选别的,但凡她瞧上的,妙梦便也瞧上了,一会儿颜色是她最爱的,一会儿花样儿是她最爱的,多几次,屋里人便瞧出来,这新来的显然是和枇杷园这位杠上了。 欢颜欢露自视清高,冷眼旁观。 素娥拿帕子捂着嘴笑,柳月儿柔柔弱弱的站在一边,初晓便开口劝了: “都是姐妹,大家各让一步吧!雪儿妹妹,妙梦妹妹才刚来,你就让着她些吧!” 沐雪得宠的时候,大家在心里把她恨得半死,巴不得撕烂她的脸,吃她的肉,却不敢上去踩,如今见九爷一个多月没去她院子,显然是失宠了,便想上前欺负一番。 这么明显,大家联起手来欺负自家娘子,瞎子都看出来了,珠儿气不过说: “娘子瞧上什么你也瞧上什么,哪儿有那么巧啊?你这不是成心找茬吗?” 妙梦手中抱着云锦缎,眨眨眼睛,就泛起泪花: “雪儿姐姐误会了,妙梦这才来,又听说姐姐深得九爷喜欢,怎敢和姐姐作对?实在是这几匹缎子,妹妹实在喜欢的紧,如姐姐执意要,那妹妹也少不得忍痛割爱!”说着便小声抽泣起来。 珠儿气极:“你这是做什么?明明你是欺负我们娘子,倒还哭上了!” 红湖拉了拉珠儿,正要说话,便听沐雪轻笑一声,淡淡的说: “不过几匹缎子也值当哭?妹妹当真是水做的,好惹人心疼!不过九爷又不在,妹妹把眼睛哭肿了也没人心疼!” 沐雪瞧了瞧妙梦手中拿着的缎子:“妹妹的眼光和品味也不过如此,我原想着院子里的丫鬟服侍得还算称心,就给她们挑两匹做衣裳,却不敢挑太好的。” 沐雪弯起眉眼,对妙梦笑说: “怕丫鬟们穿出去太打眼,故意指着这些次品选,却不想匹匹都是妹妹的钟爱!” 沐雪这话一出,妙梦可怜楚楚的脸蛋白了白,觉得臊的慌,赶紧丢了手中抱着的缎子,素娥捂住嘴笑出了声,欢颜和欢露忍不住看了一眼一直风轻云淡的沐雪。 初晓见妙梦难堪,败下阵来,便说:“雪儿妹妹说笑了,怎么能拿妙梦妹妹跟你的丫鬟比呀!” “这倒也是,我的丫鬟可没有这样的。” 青玉没想到沐雪如此牙尖嘴利,几句话就将新来的妙梦比作连丫鬟都不如,便开口说:“娘子好口才。” “不过妙梦姑娘才刚来,九爷正宠着,娘子心里有再多不满也合该闷在心里,不该大庭广众之下给姑娘没脸,给姑娘没脸也就是给九爷没脸。九爷许久不去瞧娘子,娘子可是对九爷心生怨恨?” 青玉道:“说句不中听的,娘子也莫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向来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娘子自己留不住九爷,也别拿妙梦姑娘撒气,没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今儿这事我便不禀爷了,算给娘子一个脸面,娘子下回可别这般乱使性子。” 果真是穆楚寒身边的大丫鬟,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不小啊,沐雪斜着眼瞧青玉,看她青玉眼中滑过轻蔑和嘲笑。 “你这么这样说娘子?明明是她们…。”珠儿看着青玉,心中替沐雪感到屈辱,她这刚开口,话没说完,青玉扬起手一巴掌扇在珠儿脸上,厉声道: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不懂规矩,难怪娘子使性子,想来便是你这小贱蹄子给挑拨的!” 珠儿被打懵了,红湖上前赔笑:“青玉姐姐别生气,珠儿本是外面来的,府中的规矩还不太明白,妹妹回去慢慢说与她听。” 青玉瞟了一眼红湖冷笑:“哟,我道是谁,这不是捡了高枝儿的红湖妹妹嘛,如今高枝儿变矮枝儿,妹妹可还后悔,什么时候后悔了想回来,倒可以来寻我说一声,依旧让你回来伺候爷。” 红湖被噎一下,拉着珠儿咬唇不语。 沐雪见珠儿被青玉打了巴掌,脸上顿时浮现五个手指印,也顾不上她是谁的丫鬟,心火蹭就上来了,走到青玉面前: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珠儿是我李沐雪的丫鬟,可不是你穆府的丫鬟,且是你说打就打?” 青玉早看沐雪不顺眼,恨她狐媚一来就勾了九爷的魂儿,做下许多坏了规矩的事儿来,又仗着爷的宠伤了爷,以前九爷宠着她青玉不敢拿她怎么样,如今青玉心中的不满和嫉可就压不住了。 “哟,娘子怕是还没看清楚形势,进了咱穆府门,管你是哪家的丫鬟,都得守咱穆府的规矩,姑娘和娘子们选缎子,哪儿有她一个丫鬟插嘴挑拨的地儿?没撕烂她的嘴,不过是赏了一巴掌,都是看在娘子脸上呢!” 沐雪二话不说,扬手就狠狠给了青玉一巴掌,把青玉打懵了,旁边妙梦几人皆吓了一跳。 “珠儿是丫鬟,你也是丫鬟,好歹我伺候你们家九爷一场,也算的上半个主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的丫鬟了?” “雪儿妹妹。”初晓拉住沐雪:“妹妹糊涂啊,青玉可是九爷身边的大丫鬟,你怎可跟她动手?这可不是下九爷的脸吗?” 青玉仗着自己是穆楚寒的贴身大丫鬟,又是从盛京一路跟来的,在府中一向横着走,府中的女人想要见九爷,都是得让她通传,想要打听点九爷什么事儿,也要通过她,谁敢得罪了她去。一向是她给人气受,何曾被人动弹过一手指? 青玉咬着唇,瞪着沐雪:“娘子从乡野来,把乡野那套坏习惯都带到府中来,为着娘子着想,青玉今日就好好教教娘子一番规矩。” “来啊,把娘子拉住了。” 突然从门口进来两个婆子,上来就要拉沐雪,珠儿不顾脸痛拦住面前,红湖惧怕青玉,却想着自己如今也是和沐雪绑在一起了,想了一下,也上前护在沐雪身前。 “青玉姐姐,算了,都是妙梦不好。”妙梦拿帕子擦擦眼睛,假意劝:“妙梦初来,不该与雪儿姐姐争。” 红珊觉得不妥,见真闹起来,赶紧挪到门边,招个小丫鬟来悄声说:“快去请青云姐姐来。” 婆子上来拉扯珠儿和红湖,沐雪冷着眼瞧青玉发威,脸上半分不怕,心中却是担心珠儿,正思量着,突然听初晓劝: “雪儿妹妹别使性子,快给青玉姐姐赔个不是,她在九爷面前说一句可比咱们说十句还顶用,九爷最不喜欢闹事儿的女子,妹妹这样闹着,要是惹恼了九爷,被赶出去了可如何是好?” 沐雪突然回头看初晓,见她一脸担心,眼底却藏着讥讽,反问:“被赶出府?” 初晓以为她怕了,又说:“是啊,妹妹要是被九爷赶出府去,可不就成了金陵最大的笑话了,往后还怎么活啊!”说着初晓却看了青玉一眼,意思是让青玉把事儿闹大,好让九爷恼怒沐雪,赶她出府。 青玉有心教训沐雪,沐雪听了初晓的话却抛开了心中的恼怒,顿时如打了鸡血,准备借机大闹一场。 名声,笑话,她皆不在乎。 珠儿和红湖拦着上来抓沐雪的婆子,青玉给了两个婆子一个眼色,婆子便暗下黑手,在珠儿和红湖身上狠狠拧起来,痛的珠儿呼叫。 沐雪反身,把木榻上所有云锦缎全部推到地上,跳上去狠狠踩几脚,笑靥如花,对着妙梦说:“妹妹好可怜,刚一进府就受我欺负,快去告诉你家九爷去,撵了我出府,给你出去。” 素娥原本和柳月儿一直在旁边看笑话,见沐雪推到木榻上的缎子不出气,还上手来把她们选定让丫鬟拿着的缎子全都抢了过去,扔到地上踩,都以为她疯了。 欢颜欢露看沐雪发疯的闹,觉得还是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得连累她们也被九爷嫌弃,便带着丫鬟绕过去,走了。 柳月儿拉拉初晓,让她看欢颜欢露走到门口的背影:“姐姐,她们走了。” 初晓很想留下来看热闹,却也明白穆九最烦女人闹事,便对素娥、柳月儿说:“我们也走。” 说着云锦缎也不要了,赶紧抽身离开,不想刚走两步,就见青云带着人从门口进来了。 一眼看见青玉抱着手站在一边,两个婆子和沐雪的丫鬟扭打在一起,青云气的大喊一声: “都给我住手!” 婆子正打的起劲没听见,青云一个眼色,旁边四五个丫鬟上去按住婆子拉起来,左右几个大巴掌甩过去,把两个婆子打懵了。 妙梦看着沐雪当着她面糟蹋云锦缎,心里恨的半死,却碍着青玉在,只得装柔弱嘤嘤哭,沐雪巴不得妙梦能有点气性最好能和她打起来,不想面前的美人除了哭还是哭。 “姐姐!”青玉见了青云,脸色一白,连忙放下抱胸的手。 青云眼中隐含怒气,反手就给了青玉一大巴掌。 “我等会儿再找你算账。”说着青云不看妙梦也不看初晓几个,亲自拉起珠儿和红湖: “两位妹妹受惊了,快扶你家娘子回院子去。” 珠儿胳膊和腰上被两个婆子拧了十来下,痛的很,红湖也一样,她们回头去找沐雪,正看着沐雪在挑衅妙梦。 “娘子!”红湖赶紧将踩在云锦缎上的沐雪拉下来。 青云不以为意,看了一眼扔在地上乱七八糟,给沐雪踩花的缎子,堆着笑:“原本好意请娘子来挑缎子,不想这些不懂事的小蹄子惹了娘子生气,娘子别跟她们计较,青云定会罚了她们给娘子出气,娘子先回院子歇着,消消气。晚些时候,青云再带她们来给娘子赔罪。” 初晓、素娥几人心中震惊青云对失宠沐雪的态度,咬紧银牙,绞着手中帕子。 沐雪这还没开始闹,对着好言好语的青云却也没脾气,瞟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屋子,不甘心半途而废。 却听门外有个小丫鬟探头进来说:“青云姐姐,青烟大哥让人问这边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九爷正带二少爷往这边来,让姐姐赶紧收拾了过去伺候。” 青云瞪了一眼青玉,对委委屈屈哭着的妙梦说:“姑娘这才第一天来,就遇着这事儿,也是委屈了,先回院子去吧,等会儿奴婢开了库房给姑娘送几匹缎子去,自不会比云锦缎差的。” 妙梦听说穆楚寒正往这边来,却不走了,怎么也要找机会向他告上一状,柳月儿和素娥听说能见到穆楚寒,也磨磨蹭蹭的不愿离开了,初晓不想被牵连,见大家都不走,她却不好走。 青云见几位都不动,暗自着急,想着干脆叫丫鬟进来把几人强行带走,别的倒算了,只枇杷园这位她却不敢让人动手。 正僵持着,青烟却跑了来,看着一屋子站满了九爷后院的女人,乱七八糟的,把青云喊出门口:“姐姐,你是怎么了,二少爷来了,怎么就让红玉一个人在爷伺候着,要是让二少爷回去学给老夫人听,咱可都要被罚!” “青玉姐姐呢?怎么也不见她?” 青玉走了出来:“姐姐,那我去伺候九爷吧!” “你站住!”青云拉住青玉,狠狠瞪她一眼:“你哪儿也不许去。” 青烟在青云青玉两人脸上来回看:“两位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要急死人了。” 青云死拉住青玉,正要喊红珊却见穆楚寒已经带着穆非钰往这边来了。青云连忙放开青玉迎上前去,福身:“九爷,二少爷!” “何事吵闹?”穆楚寒瞟了一眼几步开外花团锦簇的屋子。 “九爷,无事,盛京新到了批缎子,正给几位姑娘和娘子分呢!” 穆楚寒听说沐雪也在,就忍不住停下了脚,拿狭长的桃花眼往里望。 穆非钰实在被慧空大师那件事吓破了胆儿,听说穆楚寒最近把那名叫弥生的小和尚抓着了,便想着来告辞说一声,这就准备回盛京去了。 青云说完话,见穆楚寒站着不动,眼睛看着屋子里,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心里咚咚直跳。 “九爷!”这时妙梦奔了出来,哭的梨花带雨,跑到穆楚寒身边,好一副受尽委屈欺负的可怜样儿。 “九爷,奴奴选好的缎子全让雪儿姐姐给踩花了,奴奴刚来也不知怎么就惹了雪儿姐姐,呜呜……” 青云暗恨妙梦不知死活,正想开口,却见穆楚寒抬脚往屋里去。 妙梦用丝帕捂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恶毒。 ------题外话------ 宝宝们,请支持正版哦!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穆非钰一听面前屋子里全是九叔穆楚寒后院的女人,想来他家九叔眼光高,不是绝色不会要,便有心去瞧一瞧。 青烟看穆非钰也要跟着进屋,连忙拦住:“二少爷,跟小的去书房等九爷吧!” 若是往日,依着穆非钰是不愿错过这个看好戏的机会的,只眼下,他脑中慧空大师的话如悬在头顶的一把尖刀,让他对自己这个九叔更加惧怕,便看了一眼屋里影影绰绰几道苗条身影,顿了顿,跟着青烟往书房走去。 自从青烟跟着穆楚寒来了金陵,他老子娘便被调到了老夫人院里伺候,知道这次穆非钰是来跟九爷辞行的,想到盛京的老子娘,心中不免记挂,青烟便说: “二少爷,老夫人年底是该七十大寿了吧?到时候侯府该是何等盛况啊!” “是勒,老祖宗今年整寿,怕得摆上好几天的流水席,可惜老祖宗最疼的九叔不能回京给她祝寿。” 穆非钰说着摇摇头,府里谁都晓得老祖宗一直在努力找机会让他九叔回京去,今年怕是少不得又要用做寿的借口去求皇帝了。 只是听了慧空大师的话,穆非钰却有些怕让他这位九叔回京了。便是想想慧空大师的话,便浑身不自在的很,换了话题问青烟: “对了,上次你们府里在明镜寺逃跑的小娘子逮到了吗?” 青烟点头:“逮到了。” 穆非钰叹息:“可惜了,那小娘子长的多精致漂亮啊,我这儿还一直觉得她眼熟的很,就是记不起来何处见过,本想寻个机会细问一问,却让九叔给杀了…哎,红颜多薄命啊!” 青烟吃惊,抬头看一脸惋惜的穆非钰:“二少爷这话是听谁说的?娘子活的好好的,才刚那被妙梦姑娘告状的便是娘子了,九爷杀谁也舍不得杀她呀!” 穆非钰停了脚,同样吃惊的盯着青烟:“你说什么?那小娘子还活着?” 不可能吧,听了九叔那么大的秘密还能活? 她不就是为着不小心听了慧空大师的褂言,心中害怕才逃跑的吗? 穆非钰还怕在金陵呆久了,他九叔哪天会来杀他灭口呢,这才冲忙要回盛京去,九叔怎么会任由一个小娘子得了他那么大秘密还活着? 青烟不知道慧空大师这出,好心对穆非钰说:“二少爷不晓得,这位娘子可不一般,青烟从没见过九爷对谁那么上心,啧啧,便是爷亲自把这位抓回来都没舍得罚呢!” 青烟难得八卦一回,小声道:“听九爷身边的姐姐说她还弄伤了爷,咱九爷,却硬是没舍得动弹她一根手指,只罚了她身边几个丫鬟了事。” “二少爷,您说怪不怪?” 一直跟着的青谷,望着青烟瞠目结舌,复又望着自家主子,见他主子脸上全是不信。 却说穆楚寒进屋去,看着满屋扔的乱七八糟的云锦缎,瞟了一眼被丫鬟拉着的沐雪,坐到木榻上去,用手撑着脸,一双尽带风流桃花的狭长眼睛把屋里几个美人扫了一遍,众人大气不敢出,只妙梦用丝帕掩着嘴小声抽泣。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却没人说话。 红湖见那妙梦哭的楚楚可怜,才刚又特意跑出去告状一番,留下来的几个姑娘也对自家娘子充满敌意,很怕自家娘子吃了亏,红湖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麻着胆儿扑通一声跪下: “九爷,可不是娘子挑事儿,实在是她们欺人太甚。” 红湖朝穆楚寒磕了个响头,指着妙梦说:“今儿娘子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高高兴兴来选缎子,谁知娘子看中哪匹,妙梦姑娘便要哪匹,娘子性子好都忍了,几位姑娘却话里话外挤兑娘子的不是,娘子不过回几句,妙梦姑娘就哭将起来,还恶人先告状,娘子向来善良从不会耍这些花招手段,九爷可别让她们给骗了。” “倒是个一心护主的好丫鬟。”穆楚寒嗤笑,一条腿放在木榻上,摆出个懒散的姿势来。 妙梦不料红湖胆子那么大,一个丫鬟竟敢强出头,便委屈的哭着说:“九爷,都是奴奴的不是,奴奴头一天来就惹了雪儿姐姐的不痛快,奴奴赔个不是就是,奴奴自知身份低微,可也不是姐姐那丫鬟能比着羞辱的…雪儿姐姐把奴奴比作丫鬟羞辱,可不是连爷的脸面都不顾了,呜呜…。” “姐姐羞辱了奴奴也便罢,九爷您瞧,姐姐还把这满地云锦缎全给毁了,连带着其他姐姐也没得到一匹,奴奴这可成罪人了。” 青云心中恨新来的妙梦搅事,便上前福了福身,赔笑说:“九爷,不过是些许小事,几位姑娘和娘子拌拌嘴罢了,全怪奴婢办事不周,奴婢这就开了库房另拿缎子出来给几位姑娘选,再给姑娘们赔罪。二公子还在书房等着爷呢,爷要不先过去?” 沐雪存了心想闹事,可不愿被青云把事儿给化小了。穆楚寒见沐雪瞪着一双大眼睛,似要开口,便制止住青云,挑挑眉,看向沐雪说: “你来说说,可是瞧不贯爷新进门的美人,故意给她下绊子?” 妙梦、初晓几人都看向沐雪。虽各怀鬼胎,却都巴不得她倒霉。 “爷,缎子是我弄坏的,人也是我羞辱的。”珠儿着急拉了拉沐雪,沐雪推开珠儿的手: “爷也晓得我是乡野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更不懂规矩,家里爹娘只生了我一个,也没有和姐妹相处的经验,这穆府深院,规矩森严不说,还平白多这些姐妹。” 沐雪朝前走了一步,毫无形象一脚踢开地上的一匹红色锦缎,眨巴眨巴眼睛:“爷,我还真和她们处不来,真不适合住在这穆府之中。” 众人惊讶沐雪的狂妄,妙梦见沐雪自己作死,心里冷哼,少不得要帮她一把,假装惊恐万分的看着沐雪说:“雪儿姐姐,你这是做甚?怎么当着九爷的面还动起手脚来了?” “便是你恼了妹妹我,打骂两句又有什么,怎可对着九爷这般无礼?”说着妙梦咬咬唇,敢怒不敢言似的委屈样儿看向穆楚寒。 穆楚寒好整无暇,算是看出来眼前这小娇娇在故意找茬了,朝她勾勾手,沐雪站在原地不动,青云看了着急,走过去轻推了沐雪一把,沐雪往前一扑,穆楚寒伸出一条腿拦住她身子,往上一勾,另一只手把她带到木榻边抱着。 珠儿见了想跟着过去,被青云拉住,青云对她摇摇头,珠儿虽从心底害怕穆楚寒,却更担心沐雪吃亏,想起沐雪说她是李家的丫鬟不是穆家的,便暗中咬牙挣开青云的手,两步走过去。 穆楚寒一手搂着沐雪,把她往怀里带,一手在木几上杵着头,歪头极为邪魅对她一笑:“爷倒是忘了找人教你规矩,是爷的不是。”沐雪扭腰挣扎一番,奈何穆楚寒搂着她腰的手劲儿特别大,她越是挣扎,他手收的更紧,这样和她几乎脸贴脸的挨着,实在是种折磨,只得把眼睛撇开不与他对视。 屋中几人原以为沐雪这回怎么也该被罚一顿,不想却被穆楚寒搂着当众调笑起来,心中这个恨,扯帕子的扯帕子,掐手掌的掐手掌。只有跪在地上的红湖是真心高兴,青玉一直站在门口,看了这一幕心里又酸又涩,说不出的滋味。 “来,你来告诉她府里的规矩是什么,该怎么做爷的女人。”穆楚寒指了初晓。 初晓盈盈一福身,脸上强带着笑,劝沐雪说: “雪儿妹妹,进了穆府,做了九爷的女人可是乖巧些,爷喜欢温顺的女人,在府里,九爷便是天,咱可都是靠着九爷的宠爱才能活。” “妹妹快别和九爷闹别扭了,做什么也没有讨九爷欢心重要。” 妙梦扯着帕子,欲泣不泣望着穆楚寒,穆楚寒飞起一个桃花眼,无尽风情流淌,谁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心情大好,勾起嘴角一直盯着的沐雪,道: “都退出去吧。” 红湖喜极而泣,赶紧爬起上去把珠儿拉走,初晓、素娥几人何曾见过穆楚寒这般深情温柔的眼神,配上他俊逸不凡的脸,简直叫人嫉妒的发疯。妙梦更是看呆了,青云走上去直接挡住她的视线,妙梦再不甘心也不敢惹恼了穆楚寒,众人只得跟着退出去。 青云亲自把门关上,回头对妙梦初晓几人说:“几位姑娘请回吧,晚些时候奴婢重新送缎子到院子去给姑娘们赔罪。” 知道再呆下去也是无趣,几人盯了盯紧闭的房门,带着丫鬟走了。 青云转头又对红珊说:“你去帮红玉伺候二少爷去。” 红珊应下去了,青玉见屋外只剩下她和青云两人,红湖和珠儿自动离她们远远的,便小心翼翼的挪过去叫了声姐姐。 青云瞧着青玉脸上被自己打的手指印,压低声音说:“现在知道怕了?跟你说了多少遍,别去招惹枇杷园那位,你怎么就是不听?” “我问你,今儿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叫你先把缎子送去枇杷园给娘子选吗?你把姑娘和娘子都请过来做什么?” 青玉看了看另一边的红湖和珠儿,低着头:“姐姐,青玉知错了,青玉下次再不敢善做主张,求姐姐在九爷面前帮我说几句好话吧!” 青云恼怒青玉,却也担心她,咬着牙恨恨的小声道:“上次明镜寺娘子被人嘲笑了几句,九爷就不依不饶要拔了人舌头,如今你故意搞鬼让姑娘们针对娘子,还胆大包天想指使婆子教训娘子,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青云在外间又怒又恨教训青玉,屋里穆楚寒见人走完,一脚蹬掉木榻上的小几,将沐雪抱起来压在身下。勾起她耳边一缕青丝缠绕在修长的手指间把玩,轻笑: “昨儿夜宴上见你装的那般无所谓,又喝醉了酒,想来忍得辛苦吧?” “娇娇可是吃味了?” 沐雪看穆楚寒笑得邪魅,只听他声音愉悦的轻笑: “爷这个把月没去你院里,可是想爷想的紧了?说说,今儿为何要特意为难妙梦?可是怨她得爷的宠,心中不平?嗯?” 沐雪吃惊的瞪着穆楚寒,真不知道他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只觉得他误会的有些深,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给他一根手指按住唇瓣,听他说: “爷查了,跟你定亲那人不过是个无趣的书呆子,娇娇想来也看不上眼,不然为何把亲事拖了又拖不肯嫁他?” 穆楚寒按住沐雪唇瓣的手指松开,挑起她下巴:“娇娇心里的人是谁?” 穆楚寒眼波横转,桃花眼中说不出的风情:“为何说这谎话来骗爷?可是怕爷?或是怨爷府中女人太多?想要独霸着爷?” “爷再给你一个机会解释,说说那天为何要逃?” 沐雪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穆楚寒这厮以为她今日闹这一场是吃醋了?天地良心,她自始至终都是想离他远远的,快快出府去啊!这要她如何解释? “爷,雪儿自觉粗鄙,配不上爷,当不得爷的宠,心中惶恐不安,觉得雪儿还是适合回青石镇过过养鸡弄鸭的乡野生活。” 穆楚寒笑:“有爷宠着你,你怕什么?” “可爷的宠爱能有多长时间?”沐雪感觉到穆楚寒吹在她脸上的气息有些炽热,慌忙用手推他: “只看院中的姐姐们,以往不也是被爷捧在手心,如今境况如何?雪儿不想让自己落到那般可怜的地步,爷,你对雪儿也不过是一时新鲜,如今府里又有了新人,爷放雪儿走好吗?” “说来说去,你都是想出府?”穆楚寒瞳孔缩了缩,沐雪咬唇,盯着他的眼睛,点头。 穆楚寒放开沐雪突然坐起身来,他这边忍了一个月之久,一碰着身边这小娇娇就不自觉起了反应,不想她还是一门心思惦记着出府:“爷把心都掏出来给你,你却避爷如洪水猛兽,爷就不信你心里半分没有爷,想来都是你那些丫鬟给挑拨的,爷就先打死你的丫鬟,再派人去杀了那苏家的,如此你才会安分呆在爷身边。” 说着穆楚寒就要下榻,沐雪不知为何情况会演变成这样,赶紧爬起来一把从身后抱住穆楚寒,如今她算是明白了,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绝对把杀人当儿戏,他说杀,珠儿她们哪儿能活命啊! “爷,不要。” 穆楚寒甩开沐雪的手,往外走,沐雪大惊,跳下木榻,跑到门口伸手拦住穆楚寒,她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闹一场没被赶出府,却还要搭上珠儿她们的性命。 沐雪看前一刻还甜言蜜语的穆楚寒,脸色冷冽的可怕,一咬牙,扑到他怀里抱着他,眨眨眼睛,挤出两滴眼泪,软声求他:“爷,别走。” 穆楚寒勾起沐雪的下巴,让她抬头与他对视,只见她眼中星光点点,眉眼怯弱:“不过一个丫鬟,你都舍不得,却能狠心一个月也不来找爷?那这丫鬟更是留不得了。” “爷,不是这样,珠儿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如今雪儿被爷困在府中,爹娘不得见,能看着个家里人也是好的,爷何苦连雪儿这点想家的念想都要断了?” “真是这样?因为想家?” “真的!” 穆楚寒反复无常,又笑了,一把横抱起沐雪两步走到木榻边,将她放在木榻上压上去:“娇娇何不早说,你若想家,爷叫人把你爹娘接来便是,何苦这样埋在心里跟爷闹别捏?” 说着穆楚寒就动起手来:“你可把爷憋坏了,娇娇自己摸摸,爷有多想你。”穆楚寒一边温柔吻去沐雪脸上的泪珠,拉她的手向下探去,沐雪被他火热的温度烫了手,赶紧推他: “爷,别,别这样,这才巳时,屋外姐妹们还在呢!” 穆楚寒堵住沐雪的嘴,压在榻上狠狠的吻,还是眼前这小人儿合他心意,软软香香的,一抱着就忍不住想狠狠要她。 等穆楚寒再放开沐雪的唇,沐雪面红心跳,娇喘着气,发觉自己衣襟大开,穆楚寒正朝她腿间伸手,她赶紧夹紧双腿,可怜巴巴到:“爷,我没吃早饭好饿,先让我吃饭好吗?” “娇娇把爷喂饱了,爷再陪你吃饭去,乖!” “爷,咱回院子去好吗?这样不好。”沐雪脸庞再厚也忍住害臊,只觉得穆楚寒太过淫邪,简直兴致一来哪儿都可以来一发,可她还要点脸吶! “怕什么,谁敢多话爷拔了她舌头。” “可爷答应过雪儿。”沐雪被穆楚寒弄得娇喘连连,还守着脑中最好一丝清明,赶紧扭身躲开穆楚寒的炽热。 “小没良心的,爷都这样了,你还要爷忍?”穆楚寒晓得沐雪的脾气,也不愿伤她,只得贴身上去另找机会。 “爷不是刚得了妙梦妹妹吗?昨夜妹妹伺候的不好吗?爷为何…。”为何如色中饿鬼,简直可怕的很。 “爷的心肝,也不晓得你对爷使了什么邪术,爷昨夜可没碰她,快别乱吃飞醋,使性子,爷眼里心里都只有你。” 沐雪可不信穆楚寒的话,那么一个娇滴滴,千娇百媚的美人抱在怀中,他能忍住不动?除非他身体出了毛病了,可如今正切实感觉到身下某人某处的沐雪却晓得,身上这人绝对没有半点毛病。 “娇娇…” 沐雪听穆楚寒在她耳边轻呼,胸膛起伏不定,用力咬了咬舌尖,可不能被眼前美色蛊惑了,死命夹着腿不给他机会。 穆楚寒喘着气问:“你还是不愿意?” “爷,别逼雪儿好吗?”沐雪伸手搂住穆楚寒的脖子,小声抽泣着哭了,哭她的无能,哭这个世道的不公,哭眼前这恶魔的霸道。 沐雪这次不是假哭,是发自肺腑伤心绝望的哭,让她一辈子当个深宅里的金丝雀,她如何能甘心? 穆楚寒被她哭的心碎,把想霸王硬上弓念头给打消了,停下身下动作,掰过沐雪的脸,见她紧闭着眼睛,睫毛微颤,结着晶莹泪花。 “娇娇,你给爷一个理由,不可哄爷。” 沐雪闭着眼哭着说:“爷,雪儿说过,想要的不过是平淡生活,雪儿心眼小,爷有那么多女人,若雪儿付出真心,日夜看着自己爱的人与别人相处,雪儿可受不了,指不定哪天雪儿发了疯,把爷府里的女人连同爷一并毒死呢!” “爷,雪儿不想将自己变得那么可悲可怕!” 穆楚寒听沐雪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却感觉心砰砰直跳,从没试过那么愉悦,低头吻沐雪紧闭的眼睛: “原来不是你不爱,是不敢爱爷!” “娇娇早说不就好了,爷自得了你再没碰过别人,只是如今还得留她们在府中,爷自有道理。娇娇只需晓得,爷心里只你一人,她们不过是个摆设。” 沐雪才不会信,且也没打算信,婆娑着泪眼看他,看的穆楚寒心都快化了。 “也罢,爷有的是时间,爷等你!” 沐雪松了口气,眨巴眨巴眼睛:“谢谢爷。” 她刚松一口气,就感觉双腿一凉,瞬间瞪大眼睛看着穆楚寒这个说不算数的小人,只听穆楚寒抱着她急切的小声说:“娇娇,放松,爷不进去。” …… 穆非钰喝了四五盏茶,又把穆楚寒书房挂着的书画一一鉴赏了一遍,还是不见穆楚寒过来,却不得不等下去。青烟见穆非钰坐立不安,十分无聊,便让红玉去问青云,可是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红玉快步跑去,却见青云青玉守在屋外,屋门紧闭着,隐约听到里面声声娇喘。 “姐姐,二公子一直在书房等着九爷呢,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一直不见九爷来?” 青云朝屋里望了一眼,不答话,红玉静静站了一会儿,便晓得是怎么回事了,脸上飞起红晕,巴巴的看着青云:“姐姐,可要备水?” 青云挥挥手让红玉去备水,又对青玉说:“你回去敷敷脸,别跟着了。”青玉怎么都想不通自家九爷为何会对一个乡野女子这般不管不顾的宠起来,却也没法,只得扭身走了。 红湖听了屋里的响动,一脸兴奋,珠儿却更多的是担心。 青云走过去对红湖说:“妹妹快使人回枇杷园拿套娘子的干净衣物来。”红湖应了,抿着嘴,开开心心的走了。 青云看着一脸担忧的珠儿,还真的搞不懂她们主仆,得了九爷的宠爱,主子丫鬟不但不高兴,还愁眉苦脸的,有心劝上一句,终作罢没开口。 红玉招呼人去备水,派了个小丫鬟去给书房的青烟传信。 穆非钰在书房等的不耐,看见门口一个小丫鬟探头,青烟出去,那小丫鬟在青烟耳边叽咕了几句,青烟的脸色便变得古怪起来。 “青烟,你家九爷可是出了什么事?”穆非钰问,青谷也一起望着青烟。 青烟吞了吞口水,觉得难以启齿,转移话题说: “二公子,九爷那边还有些时候,您若不嫌弃,小的陪你下一盘棋?” 穆非钰沉了脸:“到底出了何事,别给爷打马虎眼!” “好哥哥,你的倒是说呀,二少爷这厢还要赶去琼州见过三爷呢,时间紧的很,再耽搁下去今夜就只能睡野外了。”青谷也跟着着急。 既然从盛京来了金陵,穆非钰自然少不得要去拜访穆三爷穆楚潇。 青烟见穆非钰还有正事,便小声开口隐晦的说:“九爷正与娘子在一块呢!谁敢去催!” 青谷没听明白,穆非钰却是秒懂,愣了愣问:“你是说九叔如今在…。?” 青烟点头。 虽然穆非钰头一次到穆府就撞见了穆楚寒与女人在书房厮混,可这大清早的撂下他这个亲侄儿,跑去跟女人胡闹,这也太没礼数,太轻狂了吧! 穆非钰惊讶过后沉了脸,问青烟说:“九叔一向如此吗?”若真这样,那京中那些人对九叔的诋毁还算嘴下留了德了。 青烟想了想摇头道:“好似从枇杷园那位进了府,九爷才这样的。” 如此一说,穆非钰便更是绞尽脑汁的想,到底是在何处见过沐雪呢? 等到穆楚寒完事,沐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虚脱了,空空的胃,空空的身体,虽还死守着最后一关,却还是被身上这人又搓又揉弄得全身没有半点力气。 穆楚寒亲亲沐雪的脸,心情很好,叫了人进来。 沐雪看进来的是青云,感觉不自然的很,把脸埋在穆楚寒怀里,木榻上又没有个被子,沐雪的衣襟乱七八糟,几乎全裸着,免不得脸上发烫。 “爷,水备好了,可是要沐浴?”青云低着头,轻声说:“娘子的衣物也拿来了。” “那就抬水上来吧!” 厨房烧水的婆子见红玉领着人把水抬走,撇了撇嘴,心道:也不知道府里来了个什么狐狸精,勾得九爷一大早就用水,真是好不要脸,呸! 珠儿进来给沐雪洗了身子,穿上衣服,看着沐雪满身暧昧的吻痕,欲言又止。 等穆楚寒穿戴好,青云才上来小声提醒他穆非钰还在书房等着,穆楚寒不愿理他,只觉得忍了这一个月,在冰凉的木榻上根本不能尽兴,便对青云说: “他愿意等就让他等着,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要紧,不愿意等了就让他滚蛋,爷没空理他。” 青云笑着说:“九爷,今年是老夫人整寿,二公子怕是想和爷商议商议寿礼的事,这才一直等着,要不,爷去见一见?” 穆楚寒看沐雪换了身浅绿衫子,衬着一张巴掌大的水嫩小脸越发动人,脸上还留有跟他欢愉后的媚色,不禁心里痒痒,这小娇娇,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有什么好见的,让他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在这儿碍爷的眼。” “九爷,不是奴婢多嘴,奴婢担心二公子会把府中的事儿学给侯府的人听,九爷也知道府里的情况,哪怕儿公子只说了一句话,他们那些人也能编排出爷十句不是来,爷的名声…。” 穆楚寒毫无在意,眯了眯眼:“爷在京中还有名声吗?不过是说我荒淫无耻、帏薄不修罢了,他们那些老东西还能想出点新词来吗?哼!” 说着穆楚寒走过去揽过沐雪的身体,低头在她微微红肿的唇上咬了咬:“娇娇可是饿坏了,走,爷赔你用膳去。” 青云看着穆楚寒的背影,为他担心的要命,却不知道她家九爷本就是有意要把荒淫无耻、放荡淫邪做到极致给京中人看。 沐雪在挑缎子的时候故意闹了一场,没能闹出府去,反而把穆楚寒夜夜闹到了她枇杷园,红湖和雨竹几人见沐雪和九爷和好,整日春风满面,脚下走路都带风。 这过了半来月,妙梦还没等到穆楚寒来她屋子,便不免着急,主动与初晓素娥几人走动起来,姐姐妹妹称呼的亲热。几人叽叽咕咕,联合起来想要想个法子把沐雪弄出府去,暂且不表。 只说这日,是明哥儿生辰。 自从明哥儿来了金陵,除了过年曹夫子给放一个月假,平日念书曹夫子都是盯得紧,生辰也是曹家夫妻给张罗的,只沐雪每年都会从青石镇来陪他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明哥儿心里有了感应,辞了曹夫子给他做生辰的好意,带了顺子去巷子里去寻沐雪,听说姐姐来了金陵一两个月,可却没去曹夫子家看过他一次,明哥儿心中隐隐总觉不安。 明哥儿今年十三,长高了不少,沐雪一向在吃穿用度上不愿委屈他,给的都是最好的,带着顺子走在街头俨然不比金陵的富家公子差。 两人来到宅子敲开门,却只见王叔一人,并一个不认识的小子在院里。 “王叔,大娘子呢?”顺子见院子里空落落的,替明哥儿问。 王叔望了一眼旁边的小厮,抖动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小厮站起来问:“你们是何人?找娘子何事?” 顺子看着陌生的小厮,以为是沐雪新买的仆人便笑着指指身边的明哥儿: “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连家里的少爷都不认识?大娘子没教你规矩吗?” 小厮盯着面前长相清秀的明哥儿,见他也有一双明亮的大眼,便问王叔:“他是谁?” 王叔早被穆府的人吓破了胆儿,老实道:“他是大娘子的弟弟,如今在隔壁巷子念书吶!” 小厮一听眼前的少年是枇杷园娘子的弟弟,马上眉开眼笑起来:“小的眼拙,没认出哥儿来,哥儿可是来寻娘子?” “如今娘子都在府里住着,九爷宠得紧,半步离不开,哥儿要寻娘子,可得往府里去才好。” 小厮一番话把明哥儿和顺子说的莫名其妙,明哥儿看着顺子,顺子便问:“府里?那个府里?你在说些什么?” 等到小厮舌灿莲花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明哥儿心中一沉,并不觉得这是好事,顺子看着面前的小厮,张大了嘴巴。 乖乖,穆九爷,金陵的活阎王啊,大娘子何时与他搭上了关系,还不声不响住进穆府去了。 “少爷,咱怎么办?”顺子看向明哥儿。 小厮机灵,两三句话从顺子口中套出今日是明哥儿的生辰,眼睛一转,便抢着说要带两人去穆府找沐雪。 沐雪知道穆楚寒把她查了个遍,也知道他晓得明哥儿在金陵念书,却一点儿不愿意明哥儿和穆楚寒扯上关系。 沐雪原指望着妙梦能把穆楚寒迷住,却不想穆楚寒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把人家妙梦带进府来,第二天就丢开了,再没去看过一眼,可见他是个无情寡义之人。 “娘子,可要起了?”红湖见穆楚寒出了门,掀开帘子进来看沐雪。 沐雪睁开眼愣愣的看着红帐,转头看满脸笑容的红湖,每晚都是一场硬仗啊!穆楚寒那混蛋花样太多,这般折腾下来和真枪实弹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留着那层膜罢了! 不过留着也比不留好,怎么也是她的一个希望! 沐雪推开被子,坐起来,红湖见她大腿上斑斑点点的红印,抿着嘴笑: “九爷对娘子真好,从不给娘子端避子汤,娘子合该趁这个机会怀个哥儿,如此娘子后半生也算有了依靠。” 沐雪不耐烦听红湖的话,瞪了她一眼,便喊了珠儿进来伺候,红湖脸上便有些谄谄的,知趣儿的说: “娘子,那奴婢让人把饭在外间摆上,等娘子梳洗好,热粥刚好温良!” 雨竹在一边收拾床被,把这一幕默默看在心里,她抱了弄脏的床单出来就寻了红湖小声说: “红湖姐姐,娘子不爱听这些话,姐姐下次还是别说了,免得惹了娘子不痛快。” 红湖不以为意,笑着招呼半芹摆饭:“娘子糊涂,你们也跟着糊涂不成?我也是为娘子好,若九爷能这样日日和娘子好下去,有没有孩儿也无甚打紧,可咱九爷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晓得,就怕往后,娘子没得依靠,在府里难以过活。” “外面那起子狐媚子削尖了脑袋想往府里钻,盛京还时不时送美人来,娘子又倔强,不愿真心实意迎合九爷,更不会耍那些鬼头花招,咱不给娘子多想着些,那要咱们来有何用?” 说着半芹已经把托盘里的养胃淡粥,并三碟开胃小菜,一碟子水晶饺子摆在了桌子上。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小舅子上门 官川领着明哥儿和顺子从穆府侧门进去,进了二门官川便不敢让他们再进了,于是让明哥儿和顺子在一处园子等着,官川自己脚底生风朝枇杷园走去。 官川找到明路把明哥儿的事一说,明路抬脚在官川腿上一踢:“哎哟,我的祖宗,你有几个脑袋够掉的,敢带外男进府。” 官川笑嘻嘻的:“哥哥别急,且去跟青烟大哥禀一禀,那可是娘子的兄弟,既都找来了,怎能放着不管?” “那你也不该私自就给带进府来啊!小王八羔子,你胆儿也太大,你且说说,如今他们俩在哪儿?”明路问。 “在二门外呢!可不敢再往里带,好哥哥,你快去跟青烟大哥说一声去,别让人家等急了。”官川告求。 明路不敢耽搁,让官言好好守着院子,瞪了官川一眼,一溜儿跑去主院找青烟,不料青烟陪九爷出去了,于是找到青云说了这事儿。青云愣了愣,问:“果真是娘子的兄弟,怎么从没听九爷提起过?” “按说娘子进府也一两个月了,九爷又宠得紧,全没有兄弟在金陵念书却一次都没来找过的道理,前几日才听说娘子想家想的厉害,怎也没见带信寻了他来?可别是那起子破皮无赖乱攀亲讹银子来了。” 明路对着青云作揖求:“我的好姐姐,哪个泼皮敢讹到咱九爷头上来啊,不要命啦!我瞧倒像是真的,听官川说那哥儿的眼睛跟娘子长的一模一样,做不得假。” 青云还是不放心,招来红珊吩咐几句,对明路说:“我还是亲自走一趟,问问娘子去,别弄错了,又闹出一番风雨来。” “姐姐受累!”明路见青云接下这事儿,便笑开了,跟着青云一起又往枇杷园去。 沐雪正吃着饭,想到今日是明哥儿生辰,琢磨着如何求一求穆楚寒,看能否出府一遭,去曹夫子家里瞧瞧明哥儿,托表嫂给家里带的信到如今也没消息,别是信送到外宅给穆楚寒截了胡。这般想着,沐雪便问红湖:“九爷今日可在府?” 红湖笑道:“想是不在吧,娘子寻九爷有事么?”九爷要是无事那日,那次不是要和娘子腻歪许久,半天起不来床,今儿一大早就匆匆走了,又吩咐不许吵醒娘子,想来不在府中。 沐雪皱了皱眉,这便不好办了,她给这一大堆丫鬟小厮守得死死的,加之穆府森严,没得穆楚寒的令,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正为难间,见半芹带了青云进来。 青云进屋看沐雪穿着青烟紫绣薄衫坐在木榻上,微微皱着眉,挑着碟子里的小菜吃,朝她拜了拜笑着道: “这才夏初,又是早间,露水还没散呢,娘子合该多穿一件,小心别吹了风受了寒,不然九爷又该心疼了。” 沐雪见是穆楚寒身边的大丫鬟来了,晓得有事,便让雨竹沏了茶来,看坐。 珠儿听了青云的话,赶紧从里间找出一件烟霞银罗绡纱长衣来给沐雪穿上。 青云见沐雪一如既往对她淡淡的,晓得这位是连九爷的脸子也甩的,且不知为何对穆府里的人都有一种疏离抵触,便笑着主动说: “可是巧了,前几日听说娘子想家,这不今日便有自称是娘子兄弟找上门来了,娘子可要见一见?” 沐雪停了筷子:“明哥儿来了?在哪儿呢?” 青云不动声色:“正在二门候着呢!可是要领进来?” 沐雪听说明哥儿来,饭也不吃了,心中又喜又惊,她故意瞒了消息,明哥儿怎么知道她在穆府,催促道:“快请进来。”说着看了珠儿一眼,珠儿也喜不胜收,笑着:“大娘子,珠儿这就去准备点心果子,少爷最喜欢陈记如意糕,可要叫明路去买来?” 沐雪急忙下榻,红湖上前给她穿鞋,听她声音中掩不住的高兴:“买,快去买。对了,把四色酥糖都摆出来,再让大厨房做些拿手的糕点来,明哥儿喜欢甜的,上次那酥酥脆脆的叫什么?也跟着一并做来。” 从没见过沐雪这般发自肺腑的高兴,青云半点不敢怠慢,一边吩咐明路去将明哥儿带进来,一边派丫鬟去催厨房坐糕点。看着沐雪整张脸都明亮起来,灼灼生辉,从没见过的鲜活,心中便有些为她家九爷不值当。 九爷对她这般好,却也比不过她家一个小兄弟,青云可从没见过沐雪对九爷有这般脸色。 忙乱间,顺子跟着明哥儿进了枇杷园,这一路走来鸟语花心,楼台亭阁,丫鬟婆子众多,顺子不免禁声闭气,有些云里雾里的,不知身在何处。 明哥儿一路走来,看着穆府果真气派非凡,脸色平静,心中却不免担心。 等到沐雪见了明哥儿,又让雨竹红湖等人端上茶来,摆上各色果子糕点,便只留了珠儿,把她们全赶了出去,顺子也跟着明路去了另一小间吃果子等着。 “明哥儿!”沐雪看明哥儿头发乌黑琯得整整齐齐,穿一身宝蓝长袍,身上挂了她去岁送的小玉,整个人看起来如富家公子般,心里就欢喜。 沐雪拉明哥儿坐下,拿了如意糕给他,明哥儿接了咬了一口,沐雪睁大眼睛看着他:“好吃吗?” 明哥儿点点头,却不吃了,拿眼睛看沐雪布置精巧华丽的屋子叫了声姐姐。不知为何,沐雪鼻子感觉酸酸的,望着几乎由她一手养大的明哥儿,如今已经越发出息了,想来要不了几年就能给她考个官回家了。 按着原计划,明哥儿当了官,沐雪一家在青石镇也算有了倚重,且家里又有皮蛋和烟草两大生意进项,一年少不得几万两银子,吃穿不愁的,这日子不晓得过的多逍遥舒心,这半路杀出个穆老九,钱权皆斗不过,心狠手辣比不得,真是要将人活活个郁闷死了。 想到这里,沐雪银牙咬碎,脸色便带出了怒色。 “姐姐。”明哥儿唤她一声。 沐雪赶紧收起心中的愤怒怨恨,笑了笑:“明哥儿,今儿是你生辰,姐姐记着呢!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跟姐姐说。” “姐姐,你怎么在穆府?不是说回家去了吗?” 沐雪愣了愣,这却不好瞒了,反问:“你怎么知道姐姐在穆府,如何找来的?” 明哥儿已经十三了,虚岁十四,大户人家的公子这个年龄都可以谈婚了,加之他本早慧,只从官川只字片语中也猜出他姐姐得了大麻烦,这一进穆府,看沐雪如此富丽堂皇的屋子住着,众丫鬟小心伺候还有什么不明白,沐雪在他心中,绝不是那贪图富贵权势的人。 明哥儿不语,程大夫费了好大的劲儿,这一两年他才终于愿意说几句话,却也只和沐雪和曹夫子说,就连家里爹娘面前也开不了口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沐雪,沐雪打开一看,是家里冯师爷写来的,前面写了一些报平安的话,提到沐雪表姐家的事儿解决了,她大舅妈用着沐雪借的银子还了乡邻街坊,却还跟黄家抱怨她借的少了,如今黄表姐手里存得银子全还债去了,家里婆婆妯娌不愿养着她,日日在家指桑骂槐,黄表姐回娘家哭了几遭,大舅妈便忍不住带了大舅与表哥去姐夫家大闹了一场。 如今两家算是决裂了,大舅妈要接了黄表姐回青石镇住,奈何姐夫家不放黄表姐生的儿子,只给她带走女儿,为着这个,冯师爷信中说大舅妈在三舅舅家好是闹腾了一番,逼着三舅舅找乡长解决这事儿。 依着如今的风气,不论和离、改嫁或休弃,家中还有爷奶叔伯,断没有让寡妇把儿子带走的,且姐夫家婆婆对姐夫留下来的这个儿子极好,三舅舅虽有心帮忙却也无能为力。 最终姐夫家还是只给黄表姐带了闺女走,如今就和表哥家住一起,都在绣花铺子后面的小院住着。 为着这桩事,大舅妈怪三舅舅没有使力气,便恼了。 这事儿不过是冯师爷说了一嘴,最重要的是,冯师爷在信中提到沐雪娘已经和苏家定了日子,准备今年十月初十完婚,还让明哥儿给沐雪带话,让她早些家去做准备,又让明哥儿提早跟夫子请假云云。 “冯师爷的信怎么送到了夫子家里?”沐雪看完收了信,心中疑惑,这信一看就是给她写的,主要是告诉她,她和苏明轩的亲事定下了。 可不管是冯师爷写信来,还是程大夫写信来以往都是直接送到她宅子里的。 明哥儿摇头,想起一件事说:“小六哥这个月初来给我送过药,可能他没在外宅找到姐姐,也是直接把药送到夫子那里去了。” 沐雪手中捏着信,转动眼珠,莫不是程老狐狸老奸巨猾已经起了疑心,沐雪知道程大夫一向与金陵童家老爷交好,她们的烟草就是通过童老爷销售的,肯定是程大夫派白小六来金陵送药,在她宅子门口发现有穆家的小厮守着,又向童家打听到穆老九新得了美人,两厢一联想,怕就猜出个十之*来。 想来程老狐狸已经将这事儿给家里冯师爷说了,两人商议了才给写信送到曹夫子处。程老狐狸和冯师爷都是沐雪信得过的人,眼下看来,怕是还没讲这事儿说与她爹娘听,一来为着她的名声,二来她爹娘的性格哪儿受得了这个,若是晓得了,怕早就要死要活,不管不顾跑到金陵来寻她了。 “姐姐。”明哥儿喊了一声,规规矩矩的端坐着,固执又问:“姐姐不是说家去了吗?为何在穆府中?” “姐姐可是遇着了难处?” 沐雪看着明哥儿那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里面全是担心,也知道瞒不住,强笑:“明哥儿别担心,姐姐会想法子家去的,如今你只念好你的书,将来别人才欺负不了姐姐。” “姐姐,咱这就家去!”明哥儿突然站起来,拉着沐雪的手。 珠儿站在一边,听了捂着嘴哭了,眼泪啪啪往下掉。 心道:大娘子太命苦了,这穆府哪儿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可怜少爷还不晓得九爷的厉害。 沐雪看珠儿小声抽泣,瞪了她一眼,明哥儿更着急了,抿着嘴,拉着沐雪就往外走。 红湖见沐雪被明哥儿拉着急冲冲往外走,上前来:“哥儿这是怎么了?要拉娘子去哪儿?” 说话间,雨竹、半芹都围了过来,萍儿和香儿听见了也跑过来,看见了明哥儿惊喜的叫了一声: “少爷!你怎么在这儿?” “明哥儿,听我说!”沐雪摆手让丫鬟们都散开,拖着明哥儿的手,站在不动。 “娘子,可是奴婢们招呼不周,惹了哥儿生气?”雨竹看眼前的明哥儿,虽抿着嘴不说话,一双大眼睛里却倔强的很,简直跟娘子犯起撅来一模一样。 “无事,你们都下去,让厨子中午好好准备一桌饭菜。” 沐雪把明哥儿又拖回里屋去,让珠儿去关门守着。 两人面对面坐着对看,不多时,明哥儿败下阵来,撇开头,沐雪叹了口气:“你也瞧见了,如今人多口杂,姐姐身不由己,想走也走不了。” “姐姐可是与人定了亲的人,绝不能随便住在这里。”明哥儿说:“虽我整日读书鲜少出门,但也听师兄们说起过这穆家的主人,姐姐何时被他给缠上了?也不告诉一声,咱们好一起想想法子啊!今儿我满心欢喜去寻姐姐,却突然被人带到了穆府,姐姐还和曹夫人说你已经家去了。” “姐姐是因为信不过我,故以才一直瞒着!” 沐雪看明哥儿因为担忧生气,脸都涨红了,居然破天荒说出了这么一大段话来。 “明哥儿,你都好了?” 明哥儿抿着嘴看眼前的沐雪,又不说话了。 沐雪知道他担心自己,可他一个小孩子又能拿什么去跟穆楚寒斗?为缓解气氛,沐雪伸手捏了一把明哥儿的脸,明哥儿脸唰的一下红了,直接红到耳根去。别扭的捂着脸瞪着沐雪嗔怪道: “姐姐!” 明哥儿小时候长得白皙羸弱,眼睛水汪汪的大大的,又不会说话,别人看了心生怜爱,沐雪看了却忍不住想捏两把,有次军哥儿见沐雪捏明哥儿的脸,他也跟着去捏,却被沐雪一巴掌打掉手,军哥儿万分委屈问:你是明哥儿姐姐,我是明哥儿哥哥为何做姐姐的捏的,做哥哥的捏不得。 虽晓得军哥儿没有恶意,但沐雪总怕别人因明哥儿不会说话而看轻了他,从此再没在人前捏过他的脸,总之她费尽心力过继来的弟弟,以后是要给家撑门楣的,除了她谁也别想对他半分不尊重。他的脸也只能她捏。 “怎么,姐姐日日闷在这府里,给姐姐捏一下脸又怎么啦?”沐雪最爱看明哥儿一本正经却秒变害羞少年的模样。 “姐姐我都多大了?!你还这样!”明哥儿捂着滚烫的脸,瞪着大眼睛看沐雪,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 “你再大也是我李沐雪的弟弟!”说着沐雪伸手又去捏明哥儿另一边脸,明哥儿想躲开,顿了顿身,终是没躲让沐雪得逞了。 沐雪见明哥儿隐忍的小模样,心情大好:“姐姐马上就要嫁人了,我们家明哥儿也长大了,越来越出息了,往后姐姐还有几次能捏到你的脸呀?” 明哥儿想到冯师爷信中说十月沐雪就要和苏明轩成亲,便松开手,让沐雪左右捏脸。 “我家明哥儿最乖了!”沐雪笑。 明哥儿无语的瞪了一眼沐雪:“要是让曹夫子晓得了,不会骂姐姐,指定要骂我不尊重。” 沐雪笑道:“怕什么,即便你以后娶了媳妇,当了官老爷了,也是我弟弟,我想捏就捏!谁让我家明哥儿长的这般俊,这般可爱呢!” 珠儿看着沐雪与明哥儿两个闹着,就如回到了青石镇的日子,有些恍惚,大娘子好久没笑的那么开心了。 沐雪与明哥儿闹了一阵,觉得压在心里的苦闷全消失了,中午留他吃了饭,又让珠儿那了五百两银子塞给明哥儿。 “曹夫人都跟我说了,你下月就要跟夫子一起去琼州参加赏花宴。”沐雪仔细给拂了拂明哥儿的衣服,说: “晓得你人前不爱说话,你便只去瞧瞧,能遇着趣味相投的年轻公子少爷或可结交一二,若遇不上,全当是去瞧了一场热闹。” “姐姐,夫子想让我下场参加院试。”明哥儿乖乖站着让沐雪给他整理衣服,突然说。 沐雪摇头:“不急,你年纪还小,且这人前开不了口的毛病都还没治好,即便是考上了也白搭。” “可我不想姐姐受人欺负。”明哥儿瞟了一眼外间红湖并雨竹几个在榻上做针线的丫鬟。 沐雪心生安慰,却不愿泼明哥儿冷水,晓得他说的是穆楚寒,这是这两个月来从青云青烟口中露出的信息,加上穆非钰之流,虽穆楚寒没明说,沐雪也晓得他便是盛京穆侯爷府排行第九的那位爷了,祖母是当朝长公子,姐姐是新皇贵妃,又生下了皇子,父亲是世袭一品侯,哥哥弟弟都是朝里当官的,明哥儿便是考上状元也不是他对手。 况且,这人似乎还作死的想要谋反! 沐雪怎能让她家明哥儿为了自己去寻穆楚寒的不痛快。只得安慰他说: “听姐姐的话,姐姐早说过,不奢望你当多大官,只要能罩得住咱青石镇就行了,不必那么狠逼着自己辛苦,姐姐的事,姐姐自己会想办法。” 明哥儿还要说,沐雪制止道: “别把这事儿告诉别人,爹爹和娘也不许告诉!” “姐姐!” 沐雪拉着明哥儿的手,悄声说:“往后别来找穆府找姐姐了,姐姐给你的银子下月去琼州的时候一定全部带在身上,别让你夫子晓得了。” 明哥儿瞬间睁大眼睛盯沐雪,沐雪点头飞快的说:“到时候姐姐去寻你。”说完拍拍他的手,又把顺子喊来告诫了几句,不让他把今日的事儿说出去,顺子指天发誓,沐雪才放他跟着明哥儿去了。 晚间,穆楚寒回来,听说沐雪家弟弟来过了,还在她屋里一直呆到下午,虽一早就晓得她弟弟的确在金陵念书,但心里还是免不得不痛快。 居然跟别的男人一块呆了那么久?还不让丫鬟们跟着。 明哥儿一来,沐雪心里就起了个计划,虽各处细节还没想好,但终归也算是没得办法的一个办法。明哥儿走后,她正歪在木榻上细细思量,珠儿坐在一边给她绣帕子,如今屋里来了红湖,珠儿才发现原来红湖的女红比雨竹半芹两个更要好上许多,这眼见着天渐渐热了,大娘子的丝帕也要绣上花才好,便更加勤奋的学习绣花。 “娘子,晚饭这就摆还等九爷来了再摆?”红湖进来,看着静悄悄的两人,小声问。 沐雪正绞尽了脑子在想各处细节,这当中最最重要的是怎么才能说服穆楚寒放她去琼州走这一趟,想的出神,没听到红湖的话。 珠儿抬头,放下手中的绣帕,揉揉有些肿痛的眼睛,对沐雪说: “大娘子,都快掌灯了呢!红湖姐姐问你要摆饭了吗?” 沐雪胡乱点头,红湖便退出去。 “姐姐这就摆饭吗?不等九爷了?”雨竹看红湖招呼摆饭,有些不赞同。 红湖看了一眼里屋,摇头说:“娘子家哥儿一走,娘子就一直闷在屋里,没什么精神,这半天都没说一句话,咱还是顺着她些,顺着她就是顺着九爷,懂吗?” 雨竹点头,便一起出去招呼半芹和萍儿去端菜。 这饭菜刚摆好,穆楚寒却一阵风从院子进来。他看着外间满满当当的一桌子饭菜,还没开动,还以为沐雪在等他用饭,心里总算是舒坦一些,问: “你们娘子呢?” 红湖答道:“在里间呢!”说罢为穆楚寒打起帘子,让他进去。 珠儿正收拾丝帕针线,又给屋里点了灯,回头就见穆楚寒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帘门口,赶紧过去推了推沐雪轻喊一声大娘子。 沐雪回头,穆楚寒便走了过来,珠儿想在屋里呆着,却又怕穆楚寒,满脸纠结,沐雪便挥手让她下去。 穆楚寒坐到木榻上,把沐雪抱到怀里搂着,亲亲她的脸:“娇娇,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可是在想爷?” 沐雪被他的气息弄得耳边痒痒的,推了推他:“爷从哪儿来,还没用饭吧!” 穆楚寒轻笑:“娇娇,知道爷要来,摆了饭等着爷呢?” 沐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穆楚寒以为她不好意思,大笑两声,伸手在她身上捏了捏:“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爷的事儿?或者想着要做什么对不起爷的事儿,今儿怎么这般乖巧?嗯?” 沐雪唬了一跳,按下心中的慌张,笑了:“爷说笑了,咱去用饭吧!” 用完饭,又沐浴,天已经黑了,屋里印着朦胧的烛光。 沐雪让穆楚寒抱着,忍着他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听他低声问:“今儿听说你弟弟来了?怎么也不留一留,介绍给爷认识认识?” “不过一个小孩子,没什么好认识的。”沐雪翻了身,裹着身上的薄被,离穆楚寒远些。 穆楚寒跟过去,依旧抱着她,又说:“据说你弟弟已经考上了秀才,上次爷说要给他举荐去鹿山书院,你觉得怎样?” “虽你弟弟不会开口说话,但又不用殿试,在鹿山书院念个几年,跑不了一个进士!到时候爷再托人,给他放个清闲的官当当,再请几个能干的清客帮衬着,也可平安富贵一生了。” 沐雪回头看着穆楚寒:“爷从哪儿得知我弟弟不会说话了?” “他不过是太过腼腆不爱说罢了,哪里就如爷说得像个哑巴了!” 穆楚寒见沐雪拿眼睛瞪他,越发显得眼大嘴小,十分惹人怜爱,他忍不住把手探进身去,狠狠搓揉一把,眯眼轻笑一声:“好好好,娇娇别生气,爷也不过是说了一嘴,怎么就恼了?” 沐雪看穆楚寒眼中*渐浓,不正经起来,便板着脸说:“爷别拿雪儿弟弟寻开心,我们家只得了他一个儿子,全家都还指望着他呢!” 穆楚寒手下用力,笑起来:“你们家生了娇娇你,又让爷遇着了你,便是最大的造化,这辈子还用发愁吗?娇娇想要什么,只管提出来,金银细软,房产良田,只要娇娇开口,爷都给。” “不用爷费心,雪儿家里有房有田还过的去日子。” “是哦?如今风靡三州十县的那皮蛋瘦肉粥便是娇娇你鼓捣出来的,爷怎么给忘了,爷的娇娇可是个小富婆!” 沐雪心中一骇,瞪着穆楚寒:“爷都知道?” 穆楚寒笑:“在爷眼皮子底下的生意,爷能不知道?若不是看做这门生意的东家还算懂分寸,想着多放他两年再伸手,爷早给夺了过来。” “却不想这门生意的东家就是娇娇你,爷只恨这皮蛋瘦肉粥一出世的时候没有马上去强行夺了,不然也能早两年遇着娇娇。” 沐雪惊讶于穆楚寒的霸道和厚脸皮,惊呼:“几年前我才多少岁啊?爷也真敢想,真下的去手!” 她刚开始做皮蛋的时候才几岁来着?有十岁吗?这个变态! 穆楚寒笑道:“那怕什么,爷就把你圈到府中慢慢养着呗,虽不能怎么样,日日看着爷也舒心。” “不过,爷还是喜欢娇娇如今的样子,该大的地儿都大了,爷摸起来也上手,你说是不是?” 沐雪咬着唇,光看穆楚寒的相貌绝对想不到他能说出如此下流的话来。 “无耻!”沐雪背过身去,心里把穆楚寒八辈祖宗问候了一遍。 穆楚寒不以为意,从背后抱着她闷声儿笑起来:“爷只对你无耻!”说着把沐雪翻过身来,压在身下。 …… 第二日,曹夫子家来了个小幺儿敲门,幺儿背着大药箱,后面跟着高御医。 “老先生你找何人?”曹夫人看高御医头发花白,气质不凡,不给进门,堵在门口问。 小幺儿便是背着的药箱重死了,肩膀被绳子勒得痛,呲牙裂齿:“快快让进去,这是娘子专门寻来给哥儿瞧病的!” 曹夫人疑惑,使了她身边的丫头去问明哥儿。 明哥儿正和两个师兄在默声写文章,曹夫子坐在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看。 突然见家里丫头进来说门外来了个大夫,说是来给明少爷瞧病的,屋里几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哪里来的大夫?如何寻到了这儿?”曹夫子放下书问,大夫他只认得青石镇的程大夫,明哥儿的病也一直是他给瞧的。 丫头摇头:“并不晓得。” “说是哪家娘子给请来的,不知道是不是李家大娘子呢?” 两个师兄抬头望着明哥儿,明哥儿也一脸懵。 曹夫子见三人停了笔,有些恼了,呵斥小丫头:“管他哪儿来的,只管赶出去,别扰了他们写文章。” 小丫头缩着脑袋闷闷的去了。 话说跟着高御医来的小幺儿见曹家不给进门,何时受过这等气,把药箱一放,一脚踩进门去,不给曹夫人关门,嚷了起来: “好大的脸,好大的门,小爷也不晓得金陵有咱进不去的门!”说着就要把穆府的招牌给打出来,高御医连忙制止住: “不可声张,惹了家里那位爷的不快,哪个去请罪?都说了要悄悄的,快把你这狂样儿收起来。” 小幺儿又想到青烟的吩咐,只说让他跟着高御医来给娘子弟弟瞧病,千般小心着些,可没说不能报家门,便撅起嘴看高御医。 高御医对曹夫人道:“夫人担怠,敢问这里可是曹仁敬曹夫子家?可有位叫李志明的哥儿在这里念书?” 曹夫人颔首。高御医有道:“那便错不了了,便是这明哥儿的姐姐让我们来的。” 听说是沐雪让来的,又晓得明哥儿大名,看高御医也不想坏人,曹夫人便让他进了门,亲自去跟曹夫子说了这事儿。 “或是雪儿担心明哥儿去琼州,这生人面前说不得话的病会有所妨碍,这次特请了大夫来看吧!” 曹夫人如是说,曹夫子也点头,却只让高御医进门等着,要明哥儿三人把文章写完,才给出去看。 一炷香后,顺子将高御医迎进明哥儿房间,高御医仔细看了,觉得明哥儿好的很,只是问他的话的时候,他却怎么也不开口,只摇头点头。 “这倒是奇了!哥儿身子好的很,如何不愿说话呢?” 顺子已晓得高御医是穆府出来专门给明哥儿瞧病的,便开口说:“程大夫说少爷得的是呆病,或许长大了也就好了,可如今少爷也只跟大娘子面前说两句,小的跟着少爷这些年,日夜相处,少爷也不理会呢!” “这病倒是在医书上看见过。”高御医点头。 “或许哥儿这是心病,也未可知。”高御医瞧着面前安静的少年,斟酌着安慰:“哥儿可是觉得话堵在嗓子眼儿,就是说不出来?” 明哥儿点头,有些戒备的看着高御医。 高御医道:“哥儿别担心,我在京里也识得几个能人,等我去信问上一问,或许能寻出个解决的办法。” 说完也不该开方子,带着小幺儿回穆府去了。 高御医来这一遭,倒是让明哥儿更加担心起沐雪来,只盼着日子早些过,好去琼州,不论姐姐要做什么,他都得帮着才行。 高御医回府把明哥儿的病症跟穆楚寒禀了,又说要写信回京去问他师兄,穆楚寒便让他写了信来,用官道快马加鞭送到京去。 如此种种,沐雪皆是不知。 又过几日,听说银矿出了事儿,死了不少人,穆楚寒命高御医收拾了东西随他一起去山中矿上。 头天晚上,穆楚寒抱着沐雪破天荒没有动手动脚,只老老实实抱着,沐雪见他狭长的眸子黑得深不见底,紧闭着薄唇一言不发,英俊的眉眼全是冷霜,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危险味道。 沐雪本有心问上一句发生了何事,咬咬唇终是背过身去什么都没说。 睡到半夜,沐雪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长叫,吓得惊醒。却被穆楚寒紧紧抱着,他眼神清明,就似一直清醒着没睡。 “娇娇,爷明日要去银矿,怕得好几日才回。”穆楚寒抚摸着沐雪的后背,低声说:“好好在府等着爷,不可再耍花招!” 沐雪听他口气少见的森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想到金陵大山那银矿不就是之前她小舅舅去上工的地方吗?里面官里招聘的工人都给他开除了,想来全换上了他的人,能出什么事儿? 且他在这金陵俨然一个土皇帝,又有谁敢来招惹他。 “爷,下月明哥儿要去琼州参加赏花宴。”沐雪突然试探着说: “我也想去。” 穆楚寒盯着沐雪,不语。 “爷?” “等爷回来再说。”穆楚寒把沐雪的脑袋按在怀里,或许等他回来他也少不得违抗圣旨走出金陵,到琼州一趟。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嫉妒 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穆楚寒虽不在府,却也没哪个猴子敢充这穆府的大王,唯一或可充一充的沐雪却成日想着如何摆脱了穆楚寒这头猛虎,对府中其他人事根本不关心。 穆楚寒这遭去山中银矿上,带的全是男人,青烟自然是跟去的,府中一切事宜便由青云思称着办。青云一直防着青玉做傻事,从分配云锦缎那件事后便不让她近身伺候穆楚寒,几乎算半关着她,对外只说青玉得了风寒,穆楚寒这一走,青云又敲打了一番青玉,这才敢放心让她出来行走。 府中人贯会捧高踩低,往日青玉得势姐姐长姐姐短叫得亲热,不知多少人巴结她,如今见她一月半月不上穆楚寒身旁伺候,也不见九爷问上一句,又传出她得罪了枇杷园爷的那位心肝的闲话来,她这番出来,情形便大不一样了。 便是跟厨房要上一盅莲子羹,也拖拖拉拉半天不给做,这日,青玉正在屋里给穆楚寒做袍子呢,小丫鬟两手空空进门,嗫嚅着对青玉说:“姐姐,厨下婆婆们说莲子没空闲时间发,如今厨房只有酸梅汤,姐姐可要吃?” 青玉抬头,见小丫鬟胆怯,扔了手中的针线,冷哼一声:“入夏以来,几道寻常汤羹哪日不是时时备下的。”说着青玉穿了鞋子下榻,用手指狠点小丫鬟额头:“你如何就被那些不起眼的混账东西一句话堵了回来?” “我倒不知如今是谁都敢往我头上踩一脚了,打量我青玉是个泥菩萨没性儿,还是怎的?”青玉恼怒不已,说着就要亲自去厨房,小丫鬟拉住她,说: “姐姐,我如何没分辨,只是婆子大娘们说要给枇杷园的娘子做金丝燕窝,没得空闲的锅子给姐姐煨莲子。” 青玉冷笑:“我倒不知咱偌大的穆府竟只得一口锅子了,走,去厨房。” 说着甩手气咻咻往大厨房走去。 午后正是容易泛倦的时刻,大厨房几个婆子坐在长凳上打瞌睡,一排锅子细火煨着几道汤水,弥漫着香味。 青玉带着小丫鬟砰的一声踢开厨房门,吓得婆子们从长凳上滚下来,刚开口要骂见青玉竖眉立眼站在门口,瘪瘪嘴没开腔。 “青玉姐姐怎么来了?”婆子们少不得堆起笑招呼,心里却不太把青玉放在眼里了。 青玉板着一张俏脸也不说话,拿眼睛瞟着灶上一排咕隆咕隆冒着热气的小炉锅子,看着面前三个脸色谄谄的婆子,拿了厚布揭开锅盖一一看,莲子汤、绿豆汤、酸梅汤各色汤六七种,看了重重把盖在摔在灶上,冷哼一声: “往日里老脸笑烂,低头哈腰如条老癞狗,却不知今日老狗不认人了,我只问你们,这是什么?”青玉指着热气腾腾的莲子汤。 见青玉把人比作老癞狗,几个婆子脸上便挂不住了,其中一个上前来说: “我的好姐姐,可不是婆子们不给姐姐做,实在这锅莲子是几位姑娘一早就吩咐了的,今日没多发得有莲子,姐姐瞧着其他汤水爱吃啥,只管端了去就是,何必把话说的这难听。” 青玉不料如今厨上一个婆子都与她顶嘴了,气的不轻,打量她是讨饭的不成,气性一上来直接就不把那煨着莲子汤的锅子推倒,哐当一声碎了,浓浓的莲子汤撒了一地。几个婆子尖叫起来: “哎哟,我的姐姐,你怎么说摔就摔?这午觉后姑娘们的丫鬟就要来取了,倒是你让婆子们拿什么去给姑娘们?” 青玉见婆子们跳脚,又骂: “不长眼的老货,当初进府挑人还是姑奶奶跟着过的眼儿,如今连你姑奶奶都不放在眼里了,做了这些年别就以为得了脸,等我去禀了爷将你们一起撵出府去,看你们找地儿哭死去。” 年轻些的那个婆子听青玉如此说,连忙赔笑:“姐姐可别恼,便是怠慢谁也怠慢不得姐姐,我这就另拿莲子来发上,晚些时候亲自送去给姐姐赔罪,可别闹到爷面前去,没得扰了爷。” 之前那个老婆子却不怕青玉:“姐姐是九爷身边的,婆子们哪儿得罪的起,姐姐这是吃了炮仗了,火气儿凭大,一进门不言不语就掀了锅子,如今却要婆子拿什么去给姑娘?” “姐姐若没出够气,干脆连枇杷园娘子的金丝燕窝也一并掀了吧!”说着挑衅的看着青玉。 青玉气得胸膛起伏,一咬牙过去就甩了那婆子一巴掌,嘴中叫骂: “老货,以为姑奶奶治不住你了,看把你狂得,拿枇杷园的娘子来压你姑奶奶,贯会捧高踩低,怎么姑奶奶也是跟着九爷从盛京来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本事怎得不调到枇杷园去?让你在大厨房怕是委屈你这尊大佛了!” “也罢,今儿起你就别在厨房呆了,滚去马厮扫粪去吧!” 那婆子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脸上又被青玉扇了一巴掌,抓了几爪,瞪着青玉不服气,虽也不敢还手,嘴上却不吃亏:“哟喂!姐姐好大的本事,这些日子没能上前服侍九爷,不想是连府上调配的活儿都管上了,老婆子犯了啥错处?便是拉到九爷面前去婆子也是这句话,今儿就没有姐姐的莲子汤!” “按着府里的规矩,这汤水可是给在床上伺候过九爷的才能随时享用的,老婆子倒是不知姐姐何时爬了九爷的床了,也没见九爷吩咐一声儿!” 这话就说的难听的了,气得青玉满脸通红,偏又说中了她心中不可为人道的秘密来,饶是青玉多伶俐的一张嘴也说不出话来,气的浑身发抖,抄起案板上的擀面杖就往那婆子身上打去。 跟着来的小丫鬟和其他两个婆子见青玉动了真怒,赶紧上来拉架,却把整个大厨房搅得天翻地覆。 等到青云得了信儿带着丫鬟赶来,整个厨房已经被打砸的不成样子,青云见青玉发了疯,头发也散了,脸上的妆也花了,衣服裙子皱皱巴巴的,和她斗嘴那个婆子更是狼狈,脸上脖子上好几道血印子。 青云呵斥着叫人将两人分开,那婆子如今不怕青玉却是怕青云的,连忙跪下嚎叫开来告状,说青玉进来就骂人打人,还把给姑娘们煨汤的锅子给打翻了。 青玉被人拉着瞪着发红的眼睛,只道那婆子嘴里不干不净,活该受她教训。 青云听说锅子被打翻了,好生一看,见那单独煨着的金丝燕窝还在,松了口气,看着乱七八糟的厨房,心中火大: “九爷这才两天不在府,你们就要反了天了,谁要是不想干了,少做过场,直接开口,我这就让人牙子来领人,大家也都痛快!” 婆子见青云是真的恼了,赶紧吓得跪下求饶。 却说妙梦的丫鬟桃儿来厨房端莲子汤,正好撞见了青云在里面寻人发怒,便竖起耳朵听了一阵,等到青云发现了她,桃儿才说了来意,地上的老婆子顿时就接嘴说: “可是连累你家姑娘了,如今好好的莲子汤全给撒了,今儿怕是吃不上了。”说着拿眼睛看一旁气哼哼的青玉。 “怎么,我家姑娘连汤都喝不得一盅了?”桃儿反问。 青云怪那婆子多嘴,狠狠瞪了她一眼,按住她的丫鬟就往她嘴里塞了抹布堵了,青云回头对桃儿说:“厨房里进了猫,打翻了锅子,莲子汤晚些时候再给送去。” 桃儿见青云睁眼说瞎话,也只能笑了:“青云姐姐,那 桃儿晚些时候在来。” 不说青云如何把厨房几个婆子惩戒了一番,又将青玉带回去狠狠呵斥一顿:“看看你如今像什么样子,居然和厨下的婆子厮打在一处,和那街上的泼妇有什么区别?” 青玉不服:“姐姐不知道那婆子说的多难听,我就是撕烂她的嘴都不解气。” 青云看着青玉:“别说了,都怪你自己个儿行事没有分寸,你要没那心思又哪儿怕人说?直接回禀了九爷把她打出去就是,如今我只问你,你敢坦荡荡将这事说给九爷听?” 青玉一激灵,咬着唇不说话。 青云看了还有什么不知道,心中暗恨她不争气:“你就作死吧!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今儿的事是最后一次,如今爷没在府中,幸好也没打碎娘子的金丝燕窝,别处姑娘那儿你亲自去赔罪去。” “她们算什么东西?也值当我亲自赔罪?” 青云听青玉这时候还顶嘴,啪得很扇了她一巴掌,厉声道:“你又算什么东西,好歹姑娘们是伺候九爷的,便是没开苞呢,也是半个主子,你我不过是九爷的丫鬟,还瞧不上她们了?你在这样糊涂下去,我只得禀了九爷让人把你送回盛京去,你自个儿亲自去给老夫人请罪!” 青玉被吓住了,顾不得脸上痛,流着眼泪抱住青云求:“姐姐别送我盛京,老夫人晓得了我哪儿还有活路,呜呜…。” 青云见青玉哭的可怜,心中终是不忍:“叫丫头进来给你梳洗吧,歇一歇去给姑娘们配个不是。” 等桃儿回去把厨房的事儿跟妙梦一学,妙梦便领着桃儿去找初晓,正巧素娥和柳月儿也在。 “姐姐,你瞧瞧,她一个丫鬟竟也敢肖想九爷,简直不要脸,我还以为京里来的很不一样呢,平日瞧她端着那张脸的张狂样儿,谁也瞧不上,啧啧,没想到内里却是存了这样龌龊的心思。”妙梦喝了口茶就开始编排起青玉来。 素娥道:“我呸,妹妹以为那贴身丫鬟是做什么的?不就是陪爷们们厮混,让爷们们解闷的么?只不过她这跟了九爷这么些年也没爬上九爷的床,却还不死心,脸皮也够厚的。” 初晓摇着手中团扇,慢慢的说:“这也不怪她,咱九爷这样的人,是个女子看了都免不得心动,且她还日夜贴身服侍着,要没点别的心思到奇怪了。” 柳月儿只当背景,默默的听着,脸上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妙玉转动眼睛又说:“如今连累得咱全没有汤喝,却只枇杷园那个贱人还能喝着金丝燕窝,真是气死人了。” 初晓只是笑不说话了,素娥却扯着帕子咬着牙道:“反正九爷都不在府,咱不如趁这机会把那位给弄死算了。便是九爷在心疼,终究人死不能复生。” 素娥话一出,其他人都看过来。素娥撇撇嘴:“大家也都别装了,这九爷日日夜夜在她那园子里呆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了新鲜头,有她在咱谁也别想沾爷的身,不如干脆点,一买卖解决了她。” 初晓摇头:“妹妹慎言,可不敢乱说,依着九爷的性子,她要是出事儿,一准儿是要查的,到时候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柳月儿似被素娥大胆的提议吓坏了,有些发抖的说:“不是说将她弄出府去就行吗?为何非要杀了她?” 素娥瞪了柳月儿一眼:“弄出府去,九爷也能再弄回来,没得白折腾,还不如弄死了,一了百了,让九爷彻底断了对她的念想。” “可这…。这不太好吧?”柳月儿水盈盈的眼睛看了看大家。 素娥不理她,对着初晓说:“姐姐放心,东边不是还住着那对姐妹花吗?且眼前还有青玉在呢,咱只管好好筹划把她弄死了,到时候推到她们三个身上不就好了。” “反正大家都恨着她呢!” 妙梦觉得素娥说的在理,也跟着点头。初晓轻轻摇着团扇却不语。 “姐姐,九爷不在府上,且高御医也不在,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错过了再想弄她可就难了!”素娥又催。 等到青玉重新梳洗一番,平复了心情,不情不愿来给初晓几个姑娘赔罪,却发现几位姑娘对她十二分的热情起来,似看不懂她脸上的不耐烦,每个都要留她吃茶,又是没话找话,说了一堆无聊话。 穆楚寒走了三日,沐雪让香儿给明哥儿送了封信,穆楚寒没在府,想来也没人敢私自拆沐雪的信,但为这稳妥,沐雪也不敢在信里多些什么,却是让香儿叫了顺子到府里来,给了他一个包袱,说是给明哥儿做的一身新衣服。 等到明哥儿拿了衣服,却在里面找到两封信,一封是给程大夫的,一封是给冯师爷的。明哥儿略一想,便晓得了姐姐是要借他的手传信,马上使人把信带去青石镇。 蝇营鬼鬼,皆在私里。 第七天,穆楚寒回来了,还带了个陌生的小和尚回来。 沐雪正伏在小几上看珠儿和萍儿做荷包,荷包上秀了君子兰草,是给明哥儿备下的,明哥儿和她自己的衣物东西沐雪宁愿让手艺差些的珠儿做,也不愿交给红湖雨竹她们。在她心里,几个丫鬟虽好,但终究是穆府里的,哪儿有卖身契捏在自己手中的珠儿、萍儿和香儿使得放心。 原本沐雪房里四个大丫鬟本就惹眼,萍儿和香儿平常没事来不得房里,穆楚寒不再,沐雪便有意无意老把萍儿和香儿喊进来,反而不怎么用红湖和雨竹三人,三人却也不说什么,各自做着事。 如今便是这般,二等丫鬟的萍儿呆在沐雪里屋,红湖三个大丫鬟倒是在外间不给进去,却也没人敢多嘴。 穆楚寒回主院儿换了身衣服,便匆匆去了枇杷园。 明路正靠在院门口打盹儿,猛然见了青烟吓得跌了一跤。 “好哥哥,你何时回来的?” 青烟踢了明路一跤:“,别贫,快让人准备着,九爷马上就过来了。” 明路拍拍身上的灰,讨好的笑:“哥哥使个幺儿来传话便是,怎么还亲自来说?” 青烟没好气,也不耐烦和明路废话,催他:“进去给雨竹传话,看娘子午觉醒来没,就说九爷马上过来,如今怕是走到回廊了,若是没起,就赶紧梳扮起来。” 九爷这趟可不怎么顺利,那些人嘴硬的人,打得半死都不开口,又平白无故不见了那么些要紧的东西,偏九爷又不能大张旗鼓出金陵去寻,这好不容易抽个空回来,便想着来瞧娘子,娘子可千万别给九爷使性子闹别扭啊! 青烟觉得他就是劳碌命,以往要操心他家九爷,如今不但要操心九爷,还要操心枇杷园这位性子别扭的娘子,心都快累死了。 雨竹见明路跑进来说九爷马上要来,赶紧和红湖进去告诉沐雪,沐雪懒洋洋的扒在小几上,看两个丫鬟如临大敌,觉得好笑,这本来就是穆楚寒的府上,他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又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娘子,九爷这好些天没见呢?要不奴婢给你重新换件衣裳?”红湖比谁都想让沐雪得宠,瞟了一眼沐雪身上的水芙色衣裙,一头黑发随意披在背上,也没一样头饰,没戴耳坠,浑身懒洋洋的无半点尊重,便着急了。 “娘子怎么也还是挽个发髻吧,这浑身上下也太素了,九爷见了该骂奴婢们偷懒了。” 说着红湖就让雨竹端了水进来,珠儿听说穆楚寒回来了,也丢了手中做了一半的荷包,准备去拿梳子给沐雪梳头,萍儿也站起来,满脸紧张。 沐雪探身拿过珠儿丢在线筐里的荷包,见只绣了三片叶子,又招了萍儿手中的荷包看,简直绣得惨不忍睹。 萍儿羞愧的埋头说:“大娘子,萍儿手脚粗笨,实在学不来!” 沐雪心想怎么也比她自己绣得强,并没有看不起萍儿,便安慰说:“没事儿,慢慢学吧!” 说着雨竹已经把水端上来了,萍儿见自己站在屋里有些碍事儿,就放下荷包出去了。沐雪依旧懒懒的歪在木榻上,任由雨竹给她擦手,擦脸,见红湖拿了胭脂过来,便摇头拒了,红湖劝:“娘子一直在打瞌睡,如今看起来神思倦怠,还是点点唇吧,看起来也精神些。” 沐雪摇头,也只让珠儿随意给挽了个发髻,并不戴花插簪:“我是什么样儿,你们九爷难道没见过吗?”她巴不得穆楚寒嫌弃她丑呢,怎会为了他精心装扮,且她身上来了,本来就浑身软绵绵的不甚舒服,根本没心思去迎合他。 见沐雪不配合,红湖也没办法,只得把胭脂又放回去,又去翻了件烟笼梅花百水裙出来,劝沐雪换上。正劝着,就见穆楚寒掀了帘子进来了。 珠儿和红湖两人手上一顿,沐雪挥挥手让她们下去,雨竹也愣在一边,怎的九爷来得这般快?娘子都还没收拾妥当呢! 发髻挽了一半,要垂不垂,木榻上还扔着一件新裙子,穆楚寒见眼前心心念念的小人纤纤细手,十指如削尖的嫩葱,捏着一个荷包,耳边垂下青丝,黛眉清点带着懒散,粉嫩嘴唇泛着晶莹的光泽,整个人都懒懒的歪在,比往日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别有一番不同风味,实在勾人。 穆楚寒走上前去,伸手拂了拂她黑发,那半个发髻就自动松开了,青丝瞬间铺满她整个后背,衬着一张精致小脸越发白皙。 沐雪猛然见了穆楚寒,见他眉眼堆有倦色,周身冷冰冰的气质,唇角的线条也崩的紧,似乎不太开心。 两人一站一坐对望了一会儿,居然都感觉到一种很是奇妙的感觉,沐雪把眼皮垂下,准备下榻来穿鞋,谁晓得这位爷出去一趟怎么了,可别是跟她来找不痛快了。 沐雪刚一动,穆楚寒就上前来握住她的手,按住了她的腿,一把将她横打起来,大步走到床边放到床上去。 “爷…”沐雪惊呼一声,见穆楚寒这厮已经在解腰带了,赶紧按住自己的裤头说:“爷,我身上来了。” 穆楚寒顿了顿手,突然抱住沐雪,在她唇瓣上狠咬了一口:“娇娇,别惹爷,爷今儿心情不好,必得要了你。” “你要再推三阻四,爷控制不住可不知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说着就用力掰开沐雪的手,去扒她罗裙内的亵裤。 “爷…我说真的,没骗你!”沐雪感觉到身上人前所未有有的急促,马上又说。 穆楚寒不理她,直接扒了她亵裤,却突然感觉一片湿漉漉,掀开她罗裙一看,只见她两条光溜溜雪白的大腿,床单上染上血红,顿时给梗的难受的要命。 沐雪赶紧闭拢双腿,把裙子放下去遮住,羞得满脸通红,找到亵裤给套上,回头却见穆楚寒敞开衣袍,露出结实如玉的胸膛靠在床上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脸色不善,憋屈的很。 沐雪穿好裤子,整理好裙子站在床边看穆楚寒:“爷,要不去姐姐们园子里吧!” “过来!”穆楚寒低声隐忍浑身欲火。 沐雪看了看门帘,一动不动,屋外一丝动静也没有,只得又爬上床去。 穆楚寒一把将她拉过来,紧紧抱着低头深吻。 一双手也不老实起来,探进衣服去。 “娇娇,爷想你想的紧,好巧不巧,你可是要憋死爷?嗯?” “你也太磨人了!”说着穆楚寒把沐雪反过来,反抱着,动起来。 沐雪闭着眼睛,咬着牙,闻着身边熟悉的味道,总感觉他今天用力特别大,捏的她身上发痛,被他戳磨的地方皮肤都快给磨破了。 青烟站在院里抬头看天,太阳光耀眼的很,刺得人睁不开眼,红湖招呼青烟进屋喝茶,青烟看了看他身后穿一件旧灰衣的小和尚,摇了摇头。 红玉却已经让人烧好了水,红湖见红玉进来,脸上的笑容一时有些僵硬。 “红湖姐姐。”红玉先招呼她。 红湖想到如今红玉几乎成了九爷的大丫鬟,可她也是娘子的大丫鬟,且娘子如今正受宠得紧,她也不比红玉差到哪儿去。便笑着应了,亲亲热热的拉了红玉坐,又让雨竹沏了茶来。 红湖瞟了一眼里屋,对红玉抿着笑说:“妹妹再等等吧!” 红玉听了里屋的动静,耳根也红了,端起茶慢慢的喝起来。 等到里面叫了人,红玉便领着人抬了水进去,珠儿也进去伺候沐雪,一顿忙乱下来,一个时辰过去了。 沐雪终还是穿上了红湖个她翻出来的烟笼梅花百水裙,又给重新梳了头,插上金钗,贴上玉坠儿。 虽没有进去,不过好一番搓揉了娇小软绵的身子,又泄了两三回,穆楚寒也勉强算满足了,牵着沐雪的手走到外间来,招了招手,青烟便把那一直站在院子里的小和尚带了进来。 穆楚寒指着面前清秀白净的小和尚对沐雪说:“娇娇,往后就让他跟着你!” 沐雪浑身都给穆楚寒揉的发红发软,加上身上本来不舒服,坐在椅子上人就有些发软。 面前的小和尚看起来和明哥儿差不多大,却比明哥儿长的好,细眉细眼,眼神清明,又穿着一身半旧灰衣,一看就不是给人当仆人的,这明明一个正经和尚,怎得就给穆楚寒弄来送给她了? “爷,你这是何意?” 穆楚寒摸着沐雪的手,玩弄她葱白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说: “你不是想去琼州吗?身边只跟着明路和官言两个可不行,这便送给你做个小幺儿。” 沐雪愣了愣,她要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有何用? 只听穆楚寒残忍的说:“他名唤弥生,爷已经命人把他舌头拔了,不会多嘴多舌惹你不快,让他跟在你身边,也好日夜给你默诵佛经聚福。” 屋里众人听了穆楚寒的话,看着堂下的弥生小和尚,倒吸一口凉气,大气不敢出。 沐雪侧头看着穆楚寒,在他冰冷的俊脸上看不出半点不妥,他这不是开玩笑,回头又看站在堂下的小和尚,见他眼神清明干净,抿着嘴一副无辜。 说完,明路就来把弥生带下去了。 穆楚寒拉起沐雪的手在嘴边亲了亲说:“爷的事儿还没忙完,月底要是赶得回来就陪你一起去琼州,要是赶不回来,就让青烟回来安排你去琼州。”说着穆楚寒忍不住把沐雪从椅子上拉下来,拉到怀里抱着,在她耳边说: “娇娇,好生等着爷。可不兴跟爷耍滑头,若你先去琼州,确该把这弥生小幺儿带在身边,不可离开半步。” “爷,这是为何?” 穆楚寒宠溺亲亲沐雪额头:“乖,听爷的话。” 说完,用手指抬起沐雪下巴,不顾满屋丫鬟深深吻下去,直吻得沐雪莫名其妙,脑子缺氧才放开。 吻过之后,一刻不留,带着青烟又出门去。 沐雪还没反应过来,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吸气,红玉也是跟着走了,若穆楚寒出府,她也是留在主院的。红湖最先回过神来,感觉给沐雪端了杯她最爱的花茶来。 “娘子先喝口茶,缓一缓吧!”红湖说:“娘子这番伺候,想来身上乏力,奴婢这就去把燕窝端来给娘子补补!” 红湖亲自去大厨房端燕窝,端回枇杷园,沐雪才吃了一口,就听外头半芹说初晓、素娥、妙梦三人来了。沐雪愕然,从上次夜宴,她就没和这几日碰过面,今儿怎么全到她这儿来了。 雨竹说:“娘子不用理会,让她们在外间等着吧,娘子先把燕窝吃完再出去吧!” 沐雪吃了半盅,心中实在好奇,便放下不吃了,珠儿递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又给她整理了一番衣裙,才随着一起出去。 “妹妹,听说九爷回来了?”素娥见沐雪一个人出来,伸了脖子往里望,却见雨竹端着一盅燕窝出来,帘子放下来,里屋便再也没人了。 不是说九爷在枇杷园吗?怎么没人呢? 沐雪坐下,看着花骨朵儿似的几人美人,见个个都拿眼睛朝她里屋瞟,原来是来见九爷的,并不是来瞧她的。 “九爷已经走了。”沐雪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 妙梦急切的说:“九爷不是刚回来么?怎么就走了?又去何处了?” “这个我倒是不知。或许各位姐妹可以去问问青云,想必她应该晓得吧!” 初晓见沐雪不似说谎,几人好长时间没见着穆楚寒,心里早想的厉害,便是远远看上一眼也好,如今九爷回府,却只是来枇杷园看了看眼前这位,全部在乎苦苦盼着的她们? 可不是让人又嫉妒又恼怒又憎恨? 晓得再呆下去也没意思,初晓几人便略说了几句就各自带着丫鬟走了。 几人都到回廊,两遍都是满池塘的荷花,开的正热闹妖艳。 素娥咬着牙小声说:“姐姐,你瞧见了吗?有她在,九爷眼里能看到谁?便是匆忙回府一趟,爷只顾着她。” 初晓听了看了一眼素娥,又看了一眼妙梦,几人互相对了眼,心照不宣。 等到初晓几人走了,沐雪便觉得怏怏的,没甚精神,回屋歪在木榻上,让珠儿给找了本书来给她看着解闷。 珠儿脸色发白,把书递给沐雪,小声说:“大娘子,才刚奴婢听明路说,那小和尚真的没有舌头,嘴里黑洞洞的,看起来可怕的很!” 说着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大娘子,你说九爷这是什么意思啊?为甚要给你送个拔了舌头的和尚来呀?是不是咱们的事儿给他晓得了,警告咱们啊?” 说着在口中卷了卷舌头,生怕穆楚寒会让人把她舌头给拔了。 沐雪手里拿着书,心里也在猜穆楚寒的用意,看这厮这么匆忙,就来了她园子里折腾了一番,马上就走了,难不成他这番回府就是突然精虫上脑了,特意来上她一番吗? 还是这个小和尚有什么关键之处?为何非要让她带着身边,还给她念经聚福呢,舌头都给人拔了,还念得什么经? 这般想着沐雪头痛死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听穆楚寒的意思,已经准了她下月去琼州,最好他能忙的抽不开身,别陪着她,如此她才好施展开来。 管他的呢!等到了琼州,她也快和这恶魔没甚关系了。 这般想着,沐雪便把弥生抛到脑后,对珠儿说:“等会让香儿去一趟曹夫子家,看看有没有家里的回信。” 香儿她们出去都是有穆府小厮跟着的,等她从曹夫子家回来,果真带了信。 沐雪拿过来迫不及待的打开,程大夫说过两天要来金陵,到时候想办法见上一面,也会把她要求的药给带来。 冯师爷的信中明显语气焦急的多,千万分嘱咐了要她自己小心,家里的事他来想办法,只是问了问是否要把这事儿给苏明轩交个底儿。 沐雪看了,心中大安,亲自在点了火烧了信,却是睡了一个好觉。 再过一两日,程大夫还没到金陵,沐雪却有些头晕起来,她以为是经期思量过度,不以为意,懒懒的歪在木榻上,歪着歪着就睡着了。 珠儿见沐雪睡着了,拿了薄被给沐雪披上,把点着的芭蕉美人挪远了些,依旧和萍儿做针线。 过了些时辰,红湖和雨竹抱了晒好的被面儿和床单进来,见沐雪还歪在木榻上,一动不动,便轻声对珠儿说:“娘子今日睡得香,都快吃晚饭了也没醒,可是要叫起来了,不然夜间没好觉了。” 珠儿揉揉眼睛,看外面太阳西斜,自觉时辰有些晚了,便探身过去轻轻唤沐雪。 唤了两声没见她应,又轻轻推了推她: “大娘子,大娘子,该起了。” 红湖和雨竹在叠被子见珠儿叫了几声都没叫醒沐雪,便回头去看。 萍儿说了句:“大娘子今天好奇怪,怎么睡那么久!” 红湖心中突然一跳,赶紧丢了手中的被面儿,走过去叫沐雪,却见她怎么都不醒,又用手去探她鼻间,气息微弱的很,顿时把红湖吓得丢了半条命。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毒药(一更) “姐姐,怎么了?”珠儿见红湖瞬间惨白了脸,也疑惑的去探沐雪鼻间的气息,一时心慌,竟什么也没探倒,震惊中踢到木榻腿儿,跌坐在榻上,撞到木榻小几上,哐当一声。 雨竹和萍儿见两人似活见了鬼一般,也赶紧过来。 雨竹扶住有些摇摇欲坠的红湖:“姐姐。”红湖用力推开雨竹的手:“你们守着娘子,我去找青云姐姐。”说着不顾礼仪提着裙子拔腿就往外跑。 萍儿瑞瑞的和雨竹对望了下,看向惊慌失措一时反应不过来的珠儿,小声叫:“珠儿姐姐,这是怎么了?” 珠儿不理两人,扑过去摇沐雪,颤着声儿带出哭腔:“大娘子,大娘子你快醒醒,可别吓珠儿。” 红湖慌里慌张跑出门,把要进屋的半芹撞得哎哟一声,引得屋外香儿、莲儿并好几个丫鬟好奇的看她。 “明路,快去主院找青云姐姐。”红湖喘着气一把拉住垂花院门的明路:“娘子出事了,快让姐姐请大夫来看。” “到底出了何事?”明路唬了一跳,红湖最是稳重,可从没见过她这般焦急,红湖急促推明路快跑:“你跑得快,快去,娘子没气了,我在后面跟着。” 明路差点没站稳,愣了一秒,撒腿就跑,红湖也跟着往外跑。 明路一路跑到主院,随便拉了个院子丫鬟就问:“青云姐姐在何处?” “姐姐在里面收拾呢!”明路也不等通报直接闯进穆楚寒里屋去。 青云和红珊正在整理穆楚寒的衣物,好几个笼箱打开着,骤然见了明路一脑门大汗没规没矩的闯进来,才要开口呵斥,就被明路一把拉着了手臂: “姐姐不好了,娘子出事了!” “姐姐打发人请大夫来啊!” 青云和红珊唬了一跳,也顾不上避讳,青云反而抓住了明路的手:“你说什么?谁出事了?” “是我们园子的娘子!”明路舌头在口中打结,觉得说话比平时费劲得多:“红湖说娘子没得气息了!” 红珊手中的衣袍掉在地上,青云吓得眼前一黑,强稳稳心神:“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明路急着脑子一团乱,摇头:“红湖姐姐就在后面,让我让跑来告诉姐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红珊脸色发白插嘴说:“姐姐,高御医跟九爷一起去了,也不在府上,这可怎么办才好?” 青云道:“明路你去找老管家,马上去给九爷带信。” “红珊去使人出府去找大夫来,把金陵所有大夫全部找来。” 明路红珊两人应下赶紧出去,青云又招来红玉,提着裙子疾步往外走:“走,我们去枇杷园看看娘子去。” 红玉不知发生了何事,本在擦拭金器,见明路一头冲进屋里,不过须臾又和红珊一起跌跌撞撞跑出去,全没一分礼数。 听了青云的喊,丢了手中帕子,叫了声姐姐,却见青云紧紧抿着嘴,快步走,没理她。 两人刚走出主院,碰到了头发都快跑散的红湖。 红湖喘着气,来不及喊声姐姐,就被青云拉住转了个身,朝枇杷园走:“边走边说,你给我仔细说来,娘子到底怎么了?”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一个个打量娘子好性儿,给我弄什么幺蛾子,娘子要真有个好歹,枇杷园里,不论是谁,都等着给娘子陪葬去吧!” 红湖终于哭了,哽咽着说:“奴婢不知,呜呜…。娘子响午还好好的,还吃了一碗粳米饭,喝了汤,歪在里间看珠儿她们绣花。” “这几天娘子身上来了,一直精神不好,觉浅得很,见她睡着了也不敢惊动,这到了饭点儿都没醒,也叫不醒人。” 青云脚下生风,走得飞快,一边听红湖细说,心里咚咚咚跳的厉害。 “我这伸手一探,姐姐,娘子都没什么气息了,呜呜…。” 红湖以前都是在主院伺候的,虽没贴身进屋来伺候,怎么也是精心培养的二等丫鬟,青云也晓得她素来是个细心稳重的,听她一说顿时就信了*分。 等到青云几人到了枇杷园,见屋子里沐雪还在木榻上,身上披着薄毯,安安静静的睡着,屋里珠儿、雨竹、半芹、萍儿、香儿站了一屋,无头苍蝇一般捏着帕子哭作一团。 “都给我闭嘴!”青云大怒,把人全部赶出去,就留了珠儿和雨竹两人,又把官言喊进来吩咐,让他招呼了婆子来将所有丫鬟,不论大小全部赌了嘴,捆了手脚关进柴房,不准吃饭,也不准出来。 官言吓得双腿发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儿,敛声闭气,赶紧找青云吩咐做了,便是沐雪亲自带来的萍儿、香儿、许大娘也是一并被关了。 珠儿站在一边,看青云伸手去探沐雪鼻息,断断续续,十分微弱,还好没断气。 青云抬头眼神凌厉的扫过屋里几人:“吃了午饭,便是你们几个和娘子一起在屋里?” 珠儿几人点头,雨竹道:“萍儿之前也在屋里,娘子还跟她说过好些话!” 青云吩咐红玉:“去把萍儿提出来。”转头看着几人:“为何不把娘子抱到床上去?” 珠儿哭着制止:“不能动娘子,要是一挪动,娘子断了气,你们谁赔?” 青云见屋里珠儿是沐雪带来的贴身丫鬟,雨竹也是一早就调来园子伺候的,红湖更不用说,是找她亲自求了,为着博一番前程来的院子,只觉得个个都可信,却又个个不敢信。 等到红玉把哭的泪人似的萍儿提了来,青云便招呼婆子进来把红湖并珠儿几人另关到旁边的屋子去。 珠儿着急不肯走:“大娘子命在旦夕,我怎能离开,我要守着大娘子。” 雨竹和红湖更明白现在紧张的形势,知道青云谁也不敢信,她们这几个又干系的丫鬟青云更要好生看守住,便拉了拉珠儿,红湖说:“青云姐姐,我们这就出去等着。” 说着在婆子的监视下,把珠儿一起拉走了。 屋里除了沐雪,便只剩青云和红玉两人。 青云听了之前珠儿的话,也不敢去动沐雪,她如今就如一个瓷娃娃,谁要动了,万一弄掉了悬吊着的这口气,可怎生是好! 青云心里如热锅上的蚂蚁,盯着面前就如睡着了般的沐雪,一时只有等大夫来,全没有办法,又对红玉说:“去传我的话,各姑娘的院子都派婆子并小子们去堵着,谁也不许进出,各处的丫鬟婆子今日谁也不许乱走动,全给我呆着在屋里。” “若有那不服的犯了规矩,直接给我打死了事,九爷回来,我自己去禀。” 红玉默声点头,看了一眼木榻上的沐雪,赶紧出去传话。 青云坐到沐雪身边去,盯着她雪白精致的小脸,见她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忍不住隔一会儿去探一探她鼻息,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每一刻都在折磨她的神经。 “姐姐!”青云正心焦得不行,却见青玉打了帘子进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府里的人全给看起来了?” “你来的正好!”青云招呼青玉过去:“我问你,这几日各位姑娘园里可有什么异动?” 青云咬牙切齿道:“依我看来,娘子这次怕是中了毒,虽不晓得是谁下的手脚,少不得是她们中的人。” 青玉愣住了,再看旁边似睡的香甜的沐雪,吃惊道:“娘子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青云站起来,一把按住青玉肩头:“青玉,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和几位姑娘搅和在一起?” 自从她让青玉去赔罪那日起,各院子的姑娘似乎对青玉突然熟络起来,今儿这个来请去喝喝茶,明儿哪个又说要一起赏花。 青玉震惊不已:“姐姐,我怎么会?” “没有最好,如今只盼着大夫快点来,若是娘子有个好歹,你瞧着吧,府里怕的血流成河了。” 青玉听了青云的话浑身一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又过了两柱香时间,明路带着四五个大夫冲忙来了,说是请来的,不如说是绑来的,连上次给沐雪瞧伤的女大夫也一并来了。 青云赶紧让大夫来看,大家异口同声断定是中了毒了,只是这中得是何毒,却一时半会没分辨出来。 有个老大夫提议先给扎扎针,把气儿吊着再说,众人同意了。 穆府枇杷园因为沐雪突然中毒闹得人仰马翻,这边穆府老管家姓吴的亲自带了明路快马加鞭去山中寻穆楚寒。 整个山被穆楚寒的人包围着,吴管家四十来岁正是壮年,和明路擦黑飞马而来,进了山直奔银矿,找到青烟。 “你怎么来了?”青烟看着明路,大吃一惊。再看府里的大管家竟也来了,心中大骇。 听两人开口就要找穆楚寒,青烟道:“九爷正忙正事,吩咐了不让人进去打扰。” 山谷中偌大的银矿静悄悄的,往日日夜繁忙的景象全不见了,一共一百四十七个工人,都是穆楚寒当年精心挑选的,如今他来了谷中不到十日,就杀了一百二十六个,只剩下十一个了,也都被折磨的面目全非,半死不活。 “吴管家您老怎么把这个猴儿给带这儿来了?”青烟一改往日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指了指明路,满眼都是不赞同。 “您这不是把他往死路上推吗?这是能随便来的地儿吗?” 吴管家还没开口,明路急急道:“好哥哥,小的已经在死路上走着了,快去给九爷说一声吧,府里娘子出了大事儿,怕是活不了了!” 青烟眼皮一跳,看着哭兮兮的明路:“你说什么?谁活不了了?” 明路浑身发抖:“娘子,枇杷园那位娘子,快断气了!” 青烟狠狠瞪了一眼明路,还是不信,九爷这般宠法,府里又一向人口管制严格,谁有那么大的胆儿。 吴管家点点头,证实了明路的说话:“是青云带话让来的,想来不会有假!到底怎么个章法,你还是去问一问九爷吧!” 吴管家虽在外院,但穆楚寒这些日子对后院那位的宠法,却也听说了不少。 青烟硬着头皮去了地下,也是进不去的,跟一个全身黑衣的人说了两句,那黑衣人冷冷看了一眼青烟:“不过一个女人,九爷正审在关键处,等一会儿再报。” 青烟急的跳脚,大着胆子骂黑衣人:“什么女人,那是九爷的心肝宝贝,你等着瞧,要是耽误了她,看九爷不把你撕成两半。” 黑衣人半信半疑还是挪动脚步进了密室,无视里面用铁钩勾着的几个血淋淋男人,走到对面坐在几个血人对面一身玄衣,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魔一般可怕的穆楚寒面前说: “九爷,府里传信来说有个女人要死了。” 站在穆楚寒身后的另一个黑衣人狠厉盯了一眼刚进来的黑衣人,语气冷冷的。 “出去!” 穆楚寒道:“等等,谁要死了?” 黑衣人其实也没怎么在意青烟的话,闷闷的说:“说是九爷府里的女人,青烟叫她娘子的。” 穆楚寒忽得一下起身,他身后的黑衣人上前一步:“九爷,不审了?” 穆楚寒转头抽出黑衣人腰间的长剑,手起剑落,把面前几个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血人穿了个透心凉,锋利的剑在心脏中搅了搅,他便丢了手,阴冷冷的道:“没用的东西!跟爷作对!” 说着他大步朝门口走去,两个黑衣人飞快对了对眼,刚进来的黑衣人低了头,站在穆楚寒身后的黑衣人捡了地上的剑跟了出去。 “九爷,九爷,吴管家来传信说,枇杷园的娘子不好了。”青烟一件穆楚寒出来,马上跑上去。 穆楚寒黑着一张脸,咬着牙:“走,回府!” 半夜,谁也不敢睡,穆府灯火通明,偌大的府上静悄悄的诡异的很,只枇杷园热闹非凡,几个大夫在外间争吵起来,争论了一两个时辰也没拿出有效的法子来,想好那老大夫行得一手好针,给沐雪吊着一口气。 屋里除了几位大夫,便只有青云、青玉、红玉、红珊四人,其他丫鬟奴仆是一概不许进屋的。 等穆楚寒一声寒气带着人到了,吵吵闹闹的外屋瞬间安静下来,几个大夫站起身来缩到一边,青云青玉赶紧上来,还没说话,穆楚寒直接甩开帘子,两步走进去,看着沐雪躺在躺在床上,闭着眼闭着嘴儿,乖巧的要命。 青玉跟进去想喊一声,被青云拉着狠瞪了一眼。 穆楚寒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伸手摸了摸沐雪白嫩的脸蛋,光滑细软,低唤一声:“娇娇。” 没得人应答。 他又伸手到她鼻下,断断续续及其微弱的气息。 穆楚寒整整三个昼夜没睡,眼睛却阴冷发亮吓死人,他回头咬的牙咯嘣响: “高志温那老东西呢?还没到?” 被他带去山中的高御医自然是跟着快马加鞭回来的,只是他年老怎么跟的上穆楚寒的步子,即便拼了老命的跑,这会儿也才刚跑到枇杷园门口。 青云跪下:“九爷,是奴婢照顾不周,让娘子受罪了,屋外请了金陵的大夫!九爷可要问一问?” 穆楚寒走过去低头盯着青云,青云额头冒着密密麻麻的冷汗。 一脚踹到她心窝上,青云痛的心脏一紧,歪倒在地上,咬着牙不敢出声,赶紧起来规矩的跪着,青玉和红玉红珊大气不敢出,也赶紧跪下来。 “爷要你们何用!满府的人伺候个人也能将人伺候死了!” 穆楚寒怒极,双眼血红,只见外间青烟高叫:“爷爷,高御医来了。”穆楚寒移开视线,见高志温花白的头发乱七八糟,喘不上气似的被青烟强拽了进来。 “快给她看看,医不好她,爷要你的命!”穆楚寒一把将高御医扯到沐雪床边,青烟舔舔干巴巴的嘴唇,看跪在地上的青云四人,哪儿敢开口劝,赶紧退出去。 高御医急急忙忙给沐雪看了脉,见她太阳穴扎了一根银针,让青云把珠儿红湖叫来细问了前因后果,又与外间几个大夫说了一番,便回头对穆楚寒说: “九爷,娘子是中了毒了。” 虽心里已有猜疑,但亲口听高御医笃定的说出来,穆楚寒还是心中一紧,他的府上,居然有人敢下毒? 简直是对他的侮辱、挑衅! 青云见穆楚寒看过来,赶紧说:“爷,府中人奴婢已经让人全看管着,只等爷发落。” 穆楚寒又急又怒,已经到了极限,恐怖的威胁道:“最好你们祈祷爷的娇娇无事,要真有闪失,爷要你们全区陪葬!一个都别想跑!” 高御医怎么也是在宫里混过的,本事自不是金陵的大夫可比,见识也多,他回头对穆楚寒说: “九爷,娘子这十有*中的是钩吻,又名勾魂吻。可小的也还得在娘子胸膛扎上一针才敢确定。” 高御医说着话,不知不觉脸上也流了汗,穆楚寒一听要解开沐雪衣服行针马上脸色更加难看。 “九爷别误会,外面我看有女医,不如让小的指导她用针,在观察?” 穆楚寒一挥手,那女大夫被带了进来,红玉上来脱开沐雪的衣服,穆楚寒见她雪白如玉的身子,小巧的锁骨下方有个淡淡的印子,想起多日前她拿玉簪与他対持,狠心插她自己脖子的样子来,便是要那般惹他生气也罢,可千万要活过来。 穆楚寒眼睛落在沐雪锁骨下淡淡印子上,心痛的不信,隔着帘子,程大夫告诉女大夫如何扎针,女大夫的手抖得厉害,穆楚寒瞪着她:“给爷好好扎,要敢扎的不好,明日的太阳你别想见到。” 女大夫哆哆嗦嗦,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手,依着高御医的指点在沐雪左胸心脏附近扎了三针,听见她低声呻吟起来,这才大大松两口气。 高御医确认了病症,马不停蹄写方子开药,青云带人去库房抓药,亲自守着熬药不提。 穆楚寒瞧着一直扎在沐雪胸膛上的银针,忍不住伸手去摸她锁骨下的淡疤,又看她紧闭着眼,皱着眉低声哼哼呻吟,心里一把火烧的他只想杀人。 青云青玉几人都退到外间去,各自忙着,里屋只剩穆楚寒和沐雪两人。 等到药煎上来,穆楚寒亲自喂了沐雪喝下,不多时便见她难受起来,又昏迷着吐了一回。等青云,红玉上来给她收拾一番,换了衣服,高御医又给把了脉,让女大夫进来拔了银子。 穆楚寒这才有心情问上一问了。 高御医小心翼翼的给他解释说:“九爷,这钩吻本是剧毒,无色无味,一入口便直去五脏六腑,起先是麻痹神经,让人感觉浑身无力,乏困的很,慢慢睡去,半日到三四日不等,也就在睡梦中死去了。” 穆楚寒冷的眸子看他。 高御医继续说:“可这是西域传来的毒药,盛京都少见的很,怎么金陵就有了这玩意儿?” “幸好娘子所食不多,若是用得多了,怕是三四个时辰内睡着了,就再也叫不醒了。” 穆楚寒听着,手指关节捏得咔咔响。 挥手让高御医下去,哪个跟着他进府的黑衣人神不知鬼不觉进了来。 黑衣人瞟了一眼红幔帐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对穆楚寒说:“九爷,这边我们丢了东西,府里就有人下毒,看来百里破风已经起疑了,银矿是否也该弃了。” 穆楚寒冷声道:“不急!如今也就那小和尚看起来跟他有些关联。钩吻这毒我倒也听说过,京中勾栏里倒听说有用来给女人服用的,控制了剂量,可麻痹神经,让人不知痛楚,接到有特殊需求的恩客,便是姑娘被活活折磨致死,也轻松了许多。” “看来是院子里那些女人不安分了!” 黑衣人沉默,又道:“九爷打算如何?”如今他们最紧要的是把东西找回来,可不要花太多力气在女人身上。 “九爷,咱可没多少时间了,百里破风那人又邪门的很……” 穆楚寒伸手止住黑衣人的话,冷冰冰的说:“左不过是她们几个,爷早该知道,从哪些地方出来的人,便是完璧,平日再温顺,心眼也不少,只是不知,她们竟敢跟爷耍起心眼来了。全给杀了就是!” 黑衣人忍不住抽了口气,又瞟了一眼床上的沐雪:“九爷不可,为了一人把她们全给杀了,往后还要费心找别的?可不耽误时间。” 穆楚寒道:“不用了,留着她一个就好。”他实在不愿那床上的小人再落到这般生死不明的境地,不然他都不敢保证他会不会疯掉。 黑衣人惊讶: “爷难道要把辛苦建立的名声给毁了?盛京都道爷荒淫无度,风流不羁,这般院中空空,可不让人起了疑心?” “无妨!” “可是,爷?”黑衣人不死心。 “不必多说!你这就回山中去。”穆楚寒冷冷道。 等黑衣人出去,穆楚寒心中始终愤愤不平,让人把弥生带了来,让他站在外间帘下,给屋中的沐雪诵经。 弥生发不出声音,低头蠕动嘴唇,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站在帘下,一心一意默念起经书来。 穆楚寒黑着脸坐在堂屋正椅子上,让青云把院子所有姑娘,并盛京送来的欢颜欢露两姐妹都给叫了来。 这一夜折腾,从青云派人把各院守住开始,大家就隐隐猜到府里出了大事,谁也没心思睡觉,半夜听说穆楚寒回了府,初晓、素娥、妙梦、柳月儿四人心中紧张又兴奋,一致认为枇杷园那位死了,更是睡不着。 等到传话的人把她们全部带去了枇杷园,她们心中更是坚信沐雪死定了。 枇杷园挂起了十六盏大灯笼,院子里站了府里的姑娘们,出了初晓几个,还有欢颜姐妹,便是别人遗忘的其他四五个姑娘也给叫了来。 枇杷园之前被青云关起来的各个丫鬟,包括珠儿她们也给带了出来。 ------题外话------ 下午5点有二更哈,宝宝们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血染枇杷园 穆楚寒坐在太师椅上,英俊不凡的脸隐在跳动的烛光之中,忽明忽暗,一双狭长的眼睛迸发着犀利危险的狠厉之光,在满院子女人身上扫射。 众人皆屏声敛气,垂手站立,枇杷园院子里站满了满满当当一院子的人,却没有一丝儿响动,只站在一边的珠儿忍不住伸长脖子往里屋看。 青烟、明路、官言并五六个得脸的小厮站在院子左侧,四周又站了十来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把姑娘和丫鬟们团团围住,院子外面还有十来个家奴静静候着。 一阵夜风袭来,吹动院里杏树叶子沙沙作响,让人忍不住缩脖子,就在众人快被这压抑的气氛折磨的喘不过气的时候,终于听到堂屋的穆楚寒开口了。 “爷不在府,规矩就成了摆设!” “如今竟有人在府中下毒!” …。 穆楚寒拿眼睛在初晓几个的漂亮脸蛋上扫视:“识趣儿的自己站出来招了,爷开恩给留个全尸,别跟爷磨性子,爷没那耐心。” 院中众人没人敢说话,全都勾着脑袋。 “好!爷倒是养了一帮好奴才!”穆楚寒等了片刻,见还是没人开口,冷笑一声: “爷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要还没人招,就拖出去全部杖毙,有冤无冤自己去地下分辨,爷没时间跟你们耗着!” 众人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堂屋的穆楚寒,看他满脸杀气,可不是在说着玩儿,纷纷着急了。 初晓素娥几个都在彼此脸上看见慌张,爷就这样连查都不查就给全部定了罪,给那小贱人赔命吗? 其他丫鬟更得害的瑟瑟发抖起来,许大娘和珠儿几人有些发愣,雨竹和半芹互相搀扶着脚下发软。红湖咬着唇看着院子的几位姑娘,恨得牙痒痒。 只见欢颜欢露姐妹对了一眼,上前一步盈盈拜了下来:“九爷,我们姐妹自盛京来到府里,一直谨记老夫人教诲,不敢行错一步,乱说一句,原本老夫人遣女婢们来伺候九爷,不想九爷身边已经有了雪儿妹妹,再看不见他人。” “奴婢也只能安生在府中住着,等着爷,是万不敢招惹雪儿妹妹的。” 欢颜看了一眼旁边的初晓几人又说:“前几日倒是听说几位姐姐一起来园子看望过雪儿妹妹!” “怕是有人见不得爷宠雪儿妹妹,这才对雪儿妹妹下了毒手。” “你别血口喷人!”素娥本就心虚,又听穆楚寒要把大家全都处死,心里害怕,一听欢颜把话引到她们身上,就忍不住叫喊出来: “你们没来的时候,府里一直安生的很,你们这来了才起了这么些事儿来,我看是你们姐妹嫉妒雪儿妹妹得宠,这才下了毒害她!” “对,对,九爷,就是她们两个干的!”妙梦附和着。 欢露冷哼一声:“我们为何要害雪儿妹妹,怎么说我们也是老夫人送来的,便是不得九爷的宠,看在老夫人面上,这日子也能过的下去,几位姐妹可就不一样,若没了九爷的宠爱,怕是在府里就没那么逍遥自在了,自然是把雪儿妹妹恨在了心上。” 穆楚寒不耐听后院的女人互相指认,多看一眼都想一手扭断她们的脖子,只是这胆大包天的歹人抓不出来,实在难解他心中的怒气,只见他突然起身,吓得欢露和素娥都闭了嘴,他转头对青云说: “一柱香给爷个结果,不然你跟她们一道儿谢罪去!” 说完穆楚寒谁也不看,往里屋走去。 掀开帘子,重新换了衣服的沐雪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穆楚寒又拿手探了探她鼻息,见气息稳定了许多,一颗紧绷的心松了下来。上床躺在沐雪身边去,在她额头亲了亲,轻声唤她: “娇娇,你快快醒来,爷看你这样实在心疼的紧。” 说着穆楚寒把沐雪抱在怀里搂着:“爷三天没合眼,原想着快些将那起子背主的狗奴才撬开嘴,好回来陪你去琼州,不想你却那般不小心就给人害了。” “放心,你这番受了罪,爷绝不会让害你的歹人好活!” …… 青云见穆楚寒的身影消失在帘口,转身咬咬牙,努力稳稳心神,把这一日从早上起床至下午午觉所以事项全问了一遍,凡牵涉的吃食,从何处进的材料,何人说做,都有哪些经过厨房,又有谁去端了来,端来的路上遇着了是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一一全都问了出来。 便是沐雪枇杷园自己做的吃食,也把许大娘喊到面前细细问了,如今是连她的脑袋就悬着,青云半点不敢马虎。 这番问下来,便觉得柔柔弱弱的柳月儿最为可疑,其一她的丫鬟今日去大厨房端了莲子汤还拉着半芹说了几句闲话,一起走过了回廊赞了一回池塘的荷花,有机会接触沐雪的金丝燕窝;其二柳月儿在府中想来没什么存在感,也不爱出风头今日却在午后厚着脸皮找了青玉要匹红绸缎,突然说是想做身新衣裳;其三据她院子的小丫头说柳月儿今儿有些心思不宁,午饭略吃了两口就没胃口了。 这可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 青云拿住柳月儿狠狠吓唬了一回,柳月儿脸色发白,弱不禁风就要装晕,青云亲自上前两巴掌把她扇醒,红湖更是恨她,上去就抓住柳月儿头发扯: “你要作死,也别连累我们,院子里多少条人命呢!你有胆量下毒害娘子,还没胆子承认?” 珠儿见红湖去揪打柔柔弱弱的柳月儿,有些发愣,对雨竹说:“可别是认错了人,她看起来不像会下毒害人的。”说着就抬眼去看素娥,不知为何,珠儿就是看不惯素娥,从第一次她和初晓进枇杷园来看她家大娘子,珠儿就觉得这素娥不像什么好人。 雨竹咬着牙,气的浑身发抖:“表面一团软绵,谁晓得内里心肝黑成什么样儿,好好的主子不当,非得干起这起子害人的事儿来,连累大家一起去死…。” 说着想到反正找不出人来,都是一死,雨竹便推开珠儿和红湖一起去抓答柳月儿。 柳月儿哭的可怜,却不承认,也没人敢上前来帮。素娥和妙梦怕柳月儿撑不住上来拉红湖和雨竹: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柳妹妹动手。” 红湖推了一把素娥叫起来:“反正大家都要死,还分什么主子丫鬟,便是让我给娘子出一口气也好。”说着连素娥一起推嚷起来。 素娥被红湖饶了一下,怒了,对青云说: “我们成日住在院里,不得出入,从哪儿去拿毒下给雪儿妹妹,青玉今儿不也是去了大厨房吗?说不定就是她嫉妒雪儿妹妹,给她下了毒。” “上次在花厅,青玉不是还想耍威风教训雪儿妹妹吗?给爷好一番冷落,想来便已经把雪儿妹妹埋怨上了。” 青玉听到素娥把话指向她,上去咬着牙就给了素娥一巴掌:“你别胡乱攀咬人,爷早就厌弃了你,是你怀恨在心,这才对娘子下了毒手。” 青云看青玉脸色绯红,却也想她今儿也去了大厨房,才刚可没说!心中不免咚咚跳两下。 这下初晓出来说了:“如今咱还好府里的姑娘,怎么丫鬟也敢打上手了!看来府中的规矩在大家眼里都成了摆设了,难怪会出这样的大事儿,惹九爷生那么大的气。” 青云见素娥几人死死攀咬着青玉和欢颜欢露两姐妹,一时也查不出什么来,眼看过了半柱香,青云心中着急,便走过去对青烟说了几句,青烟点头,便喊了几个家奴进来,将初晓素娥几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全部拉到长板凳上打起板子来。 七八打板子打下去,妙梦身边的丫鬟桃儿便受不住了,开口求饶,说前两天自家姑娘让她回了趟妈妈家,给了五千两银子拿了些奇怪的东西回来。 妙梦脸色苍白,上去赏了桃儿两个大嘴巴,直说她陷害,又几板子下去,跟着初晓、素娥身边的丫鬟也说前些日子,姑娘让收拾了值钱的首饰卖了一遭,似乎在凑银子。 加上这四人这段时间却是经常凑在一起,青云便断定了是她们搞得鬼,只是这时候素娥却还是咬着青玉不放,说她不要脸肖想九爷,求之不得,恨上沐雪,是她下的手。 青玉这段时间却是经常跟这几位串门,全府里的人都看着呢!怎么都脱不了嫌疑。 青云瞪着青玉,觉得头痛的很,院中众人巴不得找点把下毒害沐雪的凶手找出来,如此她们也不用被穆楚寒迁怒,给她赔命了,大家都叫嚣着是初晓几人做的,让快去禀了九爷。 青云顾忌着青玉,迟迟没去,红湖却突然跑到了里屋门口的帘子旁喊了起来,说找到下毒害沐雪的凶手了。 穆楚寒一掀被子,下床走出来青云赶紧跪下如实把查到的说了,初晓几人见穆楚寒出来,哭的梨花带雨,纷纷喊冤,只按计划推到欢颜欢露青玉三人身上。 穆楚寒不耐听她们哭喊,直接让青烟叫人来板子伺候,几个婆子上来拉起初晓几人,也不顾脸面,直接拉上长木凳打了起来。 好是柳月儿禁不住,屁股被打出了血,马上就一五一十交代了。 原来自上次穆楚寒回府看了沐雪又走之后,几人就凑了二千两银子,托妙梦妈妈买了这名为“钩吻”的剧毒,又让柳月儿的丫鬟找机会下到沐雪燕窝里,原本可以一击毙命的,却是柳月儿那丫鬟不小心惊慌之中弄洒了一半,掉进池塘去倒是药晕了一池塘的红鱼。这事儿她也不敢回去告诉柳月儿,也是托了这丫鬟的福,沐雪没有吃够足够的量,才一口气拖了那么久。 穆楚寒听了骤然大怒,让青烟连夜带人去将妙梦那妈妈捉了来,连同妙梦、初晓、素娥、柳月儿一起排成一排,让婆子按住,家奴换了大木棒,直接打,打得几位貌美如花的姑娘哭爹喊娘,不过须臾血染红裙子,生生打死了。 珠儿萍儿香儿三个跟着沐雪从外面来的,何时见过这阵仗,吓得不停哆嗦。 却不见穆楚寒停,又将放妙梦丫鬟出府的小子,还有四位姑娘之前打得奄奄一息的丫鬟全打死。 一下死去十来个人,院子子摆了一排长木凳,木凳和家奴手中的棍子染满鲜血,浓浓的血腥味在夜里化不开。 欢颜欢露虽被穆楚寒的残暴吓得不轻,心中却莫名高兴,这一下子去了那么多对手,往后等九爷过了枇杷园这位的新鲜劲,九爷不就是她们姐妹的了。 “九爷!”青烟指了指院子几具满身是血的尸体:“可要收拾了?” 穆楚寒转动眼珠,看了一眼院子里大气不敢出的众人,冷冰冰的说:“继续!” 青烟愣住了。只听穆楚寒阴森森的说: “今日凡与此事牵连的,不论是谁,全给爷堵了嘴乱棍打死!” 说着的意思就是要将大厨房的婆子,进过厨房的丫鬟全给打死,其中青玉这些日子又与初晓几人频繁走动,如今死无对证,却是说不清,显然是被初晓几人一早就算计了,穆楚寒也要将她一并打死。 青玉吓的懵了,扑通跪下给穆楚寒磕头哭诉分辨: “九爷,奴婢从盛京就跟着爷,绝没有半点不轨心思,更不敢对娘子无礼啊!便是借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害娘子,爷饶了奴婢吧!看着老夫人面儿上,求爷饶了奴婢!” 青云不想穆楚寒打死那么些人还不解气,也赶紧跟着跪下求情。穆楚寒不为所动,飞了一眼青烟,青烟心中再不忍也只得叫了婆子来堵住青玉的嘴,连同几个婆子,小厮又是一番棍棒血肉之声。 不过一会子,院子里就去了十五六条鲜活人命的。 青云瘫坐在地上,看着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青玉,一时心里难过的无法呼吸。红湖红玉几人见穆楚寒连跟着他贴身伺候的青玉都说打死就打死,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才记起她们这位爷可是连富家公子说弄死就弄死的,更何况她们这些奴婢。 院子突然空了一半,穆楚寒坐到太师椅: “爷好久不杀人,倒是让你们忘了血的味道,一个个免不得张狂起来。” 说着他看向红湖珠儿她们:“自家主子给人下来毒也不自知,想来是娇娇脾气好贯得你们没来分寸,这样不尽心尽力的奴才留着有何用,来啊,给爷一并拉去打死!”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看着站在一边的沐雪的丫鬟们,红湖雨竹骇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珠儿和萍儿惊慌失措,看着婆子上来捉她们,想要尖叫却叫不出来。 明路和官言站在角落里,忍不住捂着嘴巴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青烟看了珠儿她们几眼,吞吞口水:“九爷,这…娘子自己带进来的丫鬟也要打死?怕会惹娘子不快!” 穆楚寒阴冷冷盯着青烟,青烟感觉后背发凉,捋了捋僵硬的舌头,硬着头皮道:“要不,九爷,咱先缓一缓,等娘子醒来再做决定?” 青云在地上瘫坐了半天,终于接受了青玉已经死去的现实,顺着苍白的俏脸流下两行泪水,对着穆楚寒磕了个头: “九爷,息怒,全是奴婢不力,没管好府上,如今娘子还病着,若是醒来看着自己用惯的丫鬟全都不见了,必然伤心。” “求爷看着娘子的份上,饶了红湖她们吧!” 穆楚寒又想起沐雪似乎很在乎她带进府的丫鬟,且这事儿也查清楚了,只是他却恨着枇杷园的丫鬟如此不经心,食物被人吓了毒还端给他娇娇吃,差点害她送了命。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都给我去领是个板子,再又下次,直接打死!” 红湖珠儿等人心中松了一口,连忙福身谢了去领罚。 这满院儿的人如今除了欢颜欢露和原先几个女人都给打死了,只是穆楚寒没发话,几人也不敢走,等到枇杷园的丫鬟都被打了板子,穆楚寒突然朝青烟招手,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青烟浑身一僵,回头看了一眼欢颜几人,应下了。 见穆楚寒又见了房去,青烟便请欢颜欢露几人回各自院子去。几人巴不得早点离开,一甩帕子,走的飞快。 红玉和红珊扶起青云,见婆子们将院子里的尸体装进麻袋,家奴来抗走了。留下一院子黏糊糊的血。 “姐…姐姐…”红玉抖动着双唇,牙齿打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青云站起来,拿袖子擦了擦眼泪,有心想问一句家奴们要将青玉的尸体带到何处去,却终是没说出话来。 红湖几人领完板子,一拐一拐来给青云道谢,青云连忙拉起红湖的手:“经过这遭,妹妹们可是当心了,伺候得更加精心才是,从明儿开始娘子入口的饭菜,烫水都必得验了才可给娘子用,记住了吗?” 红湖雨竹等人忍着痛,点头。 青云深吸一口气,让红珊去叫了十来个丫鬟来收拾满院子的血迹,又提水来擦洗干净,这才打起精神带了红玉进屋去等着。 一夜之间,金陵穆九爷府上打死了丫鬟小厮婆子共二十三人,抬进府里的姑娘打死四人,勒死五人,除了枇杷园那位,那天仙似的花容月貌的后院姑娘死了个干净。不说这件事在金陵掀起了多大波浪,那些上次在明镜寺惹了沐雪,差点别穆楚寒拔了舌头的商富家娘子们听了,吓得的整整一个月不敢出门。 事情传到盛京去,穆家老九又多了一项凶残暴虐、杀人如麻的臭名,穆侯爷在府里气得跳脚,却又拿穆楚寒无可奈何,直接找到他老娘穆府老太太说: “娘你瞧瞧如今他的样子?还费什么心思将他弄回京来,直接让他死在金陵得了!娘还是别去触霉头跟皇帝求情了,他这个的混账东西就让他在金陵自生自灭好了!” 侯府老夫人却把自己亲儿子骂了一顿:“小九变成今日这副样子是谁的错?要不是你和老大弄鬼,他能堕落到这个地步?你不愿他回京里来,是怕他丢你老侯爷的脸吧!” “任别人如何说,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小九弄回京里来,不然我死都不瞑目,你这个不孝子,给我滚出去!” 若是寻常皇亲国戚、权贵世家出了这样一位嗜血残暴,把人命当儿戏的公子早就被御史参到皇帝面前去了,可无论穆楚寒在金陵闹成什么样儿,私强官家银矿也好,殴打官家公子也罢,或是荒淫无道,或是如今的杀人如麻,竟没一人敢在朝上提说一句。 虽他不在京里,已经离开十来年,京里却从不缺乏他的话题,他可是当初落败旧太子一派的顶梁柱,一说到他就要说到当年正阳门的夺嫡之战,便是穆府的老对头老仇家也不敢轻易拿他到皇帝面前说事。 如此敏感的话题,还是不提为好。 沐雪浑浑噩噩在床上睡了两天,期间穆楚寒一直在床边守着,并要求弥生一刻不停息,必须在门帘外给沐雪诵经,红湖珠儿几人忍着痛依旧小心翼翼的伺候这,每次进里屋都会看见站在帘边的弥生,弥生他双手合十,双眼清明,站着一动不动无声的念经,让珠儿她们很是不习惯。 这两天高御医压力最大,时时要面对穆楚寒的雷霆之怒,巴不得沐雪早点醒过来,生怕穆楚寒一抽风就将他也一并杀了。 第三日上,门上来了人,说是枇杷园那位娘子家乡的神医,特地来拜见。 如今不说这气质不凡的程大夫,便是来个乞丐说他跟沐雪又关,门上的人也不敢大意,赶紧差人进去通穿。 可不见九爷为了她杖毙了多少丫鬟婆子,又将府里后院的女人全都杀了个干净,听说那盛京来的天仙似的姐妹花一回到屋子,还以为逃了一劫,却让青烟小爷后脚就使人去活活勒死了。据说九爷把枇杷园那位当眼珠子疼着,这次为着她中毒的事,真的是全所未有的怒了,把那跟下毒之事没甚干系的后院女子杀了,也是为了以绝后患。 啧啧…。这一位简直不一般啊!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九爷痴迷成这样! 门上的人一层层报进来,报到了枇杷园红湖这儿来,红湖进屋去跟守着沐雪的穆楚寒说了,穆楚寒冷着眼看向珠儿: “你们娘子在青石镇可认得这样一个人?” 珠儿听了描述已经猜到来人是程大夫,脸上带出喜色:“九爷,那是我们镇的神医呢!或许可以请他来给娘子瞧瞧!他医术很是厉害!” 穆楚寒本想乱棍打出去,听珠儿这么说,又见沐雪始终不见醒来,便顿了顿让人将程大夫带了进来,又让红玉把高御医叫来。 程大夫带着白小六进了穆府,弯弯绕绕走了两刻钟才走到枇杷园,珠儿见了程大夫,眼睛突然发酸,就要流眼泪,却不敢流,只吸了吸鼻子,喊了声程大夫,将他领进里屋。 正好高御医也到了,两人一见面,都愣住了,心中同时惊叹: 这不是上阳县那位医术了得的医者么! 因穆楚寒在一边冷着脸,两人也不便多说,不约而同当做陌生人互相见了礼! “爷听说你是神医?”穆楚寒看着头发花白的程大夫:“来给爷的娇娇看看,若有法子唤醒了她,爷重重有赏,若是个庸医,你也就不必出府了,直接去后上找个地儿。” 白小六这一路走来,早心惊肉跳,如今听了穆楚寒这阴冷冷一番威胁,吓的脸色发白,牙齿打架。 程大夫早年成名,在盛京也是出入过权贵人家的,却也没碰到过如此狂妄嚣张的公子,又想到穆楚寒在金陵可怖的名声,不禁小心点了点头。 这边给躺在床上醒不来的沐雪把了脉,又和高御医小声交换了意见,便在高御医的药方了又加了三味药。 红湖拿了药方去找青云捡药来煎,等到沐雪服了两剂,掌灯时分这才悠悠转醒。 穆楚寒外间用饭,听到珠儿的惊呼,连忙放了碗筷进去。 沐雪觉得似做了好长一个梦,又回到她现世的生活去,公司来了个新的片区负责人,是个中英混血,五官英俊,身材挺拔,蜂腰长腿,有一双冰蓝深情的眼睛,简直把人迷得不要不要的。 她从大学参加社团开始迷恋的男神竟搬到了她公寓的旁边,成了她的邻居,梦里沐雪很想看清楚男神的脸,却总是模糊看不清楚,总觉得日子过得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沐雪却满心怀着欢喜。 这日她加班回家在电梯遇着了男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跟他约一顿饭,电梯却突然剧烈的摇晃起来,摇得她一阵头晕,再睁开眼睛,却是古香古色的瑰红萝帐,一时有些糊涂。 “娇娇,你醒了?”有人在她耳边温柔的说话,沐雪一转过头去,便是一张近乎妖孽完美的俊脸,一双桃花眼盛满担忧。 “大娘子!”珠儿小心喊了一句。沐雪眨了眨眼,感觉头重眼花,等认出珠儿来,不免心中骂了声操!原来只是一场梦! 原来她这还在穆楚寒这个恶魔府中困着不得脱身啊!还以为上天开眼,把男神送到她身边,让她寻机会生扑呢! 穆楚寒见沐雪转动乌黑的眼珠子,脸色不快,赶紧让把高御医和扣下的程大夫给寻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旧人秘议(一更) 听说沐雪终于醒来了,红湖也顾不上穆楚寒还在里屋,掀了帘子进屋去,雨竹、半芹也要跟着进去,红玉在帘门口伸手拦住,对两人轻轻摇摇头。 珠儿眼中含泪,一脸喜色匆匆掀了帘子出来,雨竹连忙拉住珠儿焦急的问:“娘子可是醒了?”珠儿一边点头,一边拿帕子擦眼睛。 半芹双手合十,喜得乱拜:“阿弥陀佛,谢谢菩萨保佑!谢谢菩萨保佑!” 红玉也笑,珠儿擦着眼睛说:“姐姐,九爷让喊温御医和程大夫来给娘子瞧瞧。” 红玉拉着珠儿道:“妹妹快进去陪陪娘子,我让明路去叫人。”说着推了珠儿进屋,让半芹去给明路传话,又叫萍儿进来,让她去厨房告诉许大娘准备些清淡小粥,让莲儿把娘子的药也煎上。 这一番吩咐,红玉看雨竹一直朝里间张望,便笑着说:“妹妹稍安,娘子既然已经醒来,想来无甚大碍。”又怕雨竹多心,特意说:“珠儿妹妹是从小服侍娘子的,与娘子的情分自然不一般,如今娘子刚醒,想来看着珠儿妹妹心里更安心。” 雨竹听出了红玉的意思,笑着说:“姐姐误会了,我并不是想和珠儿妹妹争什么,只是娘子这几日不醒,九爷的脸色实在可怕,这一听说娘子醒了,可不免欢喜得昏了头了!” “倒是让姐姐笑话了。”说着雨竹抿嘴笑。 红玉听了心里也放心,看向一直站在帘子一旁默默念经的弥生,看他几天下来整个人显得更加消瘦单薄,唇色苍白,只剩一双清明无辜的眼睛。 雨竹也看弥生,不禁心生可怜:“娘子这番醒了,也有弥生的功劳呢!这昼夜不歇的诵经可是累惨了。” 弥生似听不到红玉雨竹的对话,清明的眼睛不知道望向何处,双手合在胸前,不紧不慢默念经文,颇有一番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然。 谁也不晓得弥生怎么得罪了穆楚寒,不仅给拔了舌头,平日也从不给他好脸,弥生这日夜站在沐雪里屋帘门口念了这么些经,穆楚寒进进出出就没正眼看过他一眼。 红玉虽觉得他可怜,却也不敢亲近他。听了雨竹的话,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可怜的人多了,不说别人,便是眼前的青玉姐姐就不可怜吗?往日在府里横着走,暗地里谁都把她当姑奶奶供着,爷一句话,还不是说打死就打死,如今连身尸去了哪儿也无人可知。 处置了青玉的第二日,吴管家领了三个人牙子进府,每个人牙子各又带了二十多个女孩子,红玉和青云一起回主院去挑选,挑了几波才凑齐二十个女孩子,下午又挑了三个新帮厨的婆子,八个守门的小厮,一直忙到天黑。 青云请红玉到她屋里歇一歇,两人顺便商议着给新来的丫鬟婆子小厮改了名字,安排去各处干活。期间,说的口渴,有小丫鬟端了茶来,并问青云青玉的衣物要如何处理。 青云往日那般稳重周全的人,当时就红了眼睛,眼泪啪啪往下掉,红玉手中端着茶,愣愣的看着青云,安慰的话一个字说不出。只见青云哽咽着摆手让小丫鬟下去,自己扑在桌子上忍不住放声大哭了一场。 第二日再见青云,却只看她眼睛有些发红,半丝悲伤也看不出来,更是不敢在九爷面前提起半句青玉来。 这般一想,红玉便把话题岔开了,又和雨竹说起别的来。 不多时,高御医和程大夫一前一后来了枇杷园。 程大夫一进屋便见沐雪给穆楚寒亲密的抱在怀里,愣住了脚。 温御医早已见怪不怪,小心招呼着让沐雪伸手,珠儿在沐雪柔白的手腕上搭上一方薄丝帕,温御医把了脉,又换程大夫过来把。 沐雪看见程大夫,忍不住低呼一声“程老狐狸!”,大大的眼睛满是讶异,程大夫轻咳一声,看着穆楚寒一只手紧搂着沐雪的腰肢,一只手轻抚着沐雪耳边的青丝,心中翻江倒海的震惊! 沐雪的来信只说她被金陵穆九爷缠住了脱不开身,程大夫可从没想到两人已经亲密到当众搂抱,耳鬓厮磨了。这…这与苏家那傻小子的亲事? 看来流言不假,面前这位俊逸非凡的公子却是风流放荡不羁,只是可怜了雪娃娃。 这般想着,程大夫也给沐雪把了一回脉。 穆楚寒听温御医和程大夫两人都说沐雪无甚大碍了,只需好好将养个七八日便可全好了,这才放心。心情大好,当着众人就在沐雪额头亲了一口,笑道: “果然神医!娇娇,没料到你们青石镇还颇有些名堂,出了这样一个你,如今又出了个比温志高医术还高明的大夫,赏,都给爷赏!” 温御医低头羞愧:“小的惭愧!” 程大夫却说:“不是老头子医术高明,温大夫开的方子本就极好,若没有我横插这一杠子,娘子也不过是多睡两日。却是老头子早年间恰好看过一本医书,上头记载了专克钩吻之毒的方子,这便给加了进去,当不得九爷的赏。” 沐雪见爱财如命的程大夫居然拒赏,虚弱的笑起来:“好不容易来趟金陵,又是这般不容易见着了面,没想到却是要靠您老人家救命。” “雪儿被这穆府中人所害,受了老大的罪,您得九爷些金银又怎么了?” 穆楚寒听沐雪与程大夫说话口气熟络,还带了一丝撒娇的味道,心中有些不舒服,却碍于沐雪刚醒,又虚弱得很,便说: “来人,给程大夫赏一千金,好生带出府去。” 沐雪还想和程大夫多说几句话,对一对两边的消息,关于琼州的事还有些细节要商议,一听穆楚寒要赶人就急了。 “爷,雪儿好不容易见着个熟人,为何要急着赶人走?”沐雪这遭中毒,身体消耗的厉害,一张精致的小脸越发小的楚楚可怜,苍白的脸色加上细细淡淡的眉,那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穆楚寒,实在无法让穆楚寒没法拒绝。 “那便先住下吧!”穆楚寒宠溺的叹了口气,又凑在沐雪耳边亲了亲她脸蛋:“娇娇才刚醒,身子弱,不是说话的时候,有什么说的,让他明日再来。” 沐雪见了程大夫,心里猫爪似的有万千事想要问,却也只得忍了。 温御医和程大夫一起退出去,两人一起走在回廊,温御医忍不住问程大夫:“才刚程兄说的医书,可否借我一观?” 程大夫见身后跟着两个小幺儿,便说:“温兄,咱回去再细说。” 温御医这才注意到身后的小幺儿,也不再问。 等到两人回去,温御医让小幺儿把药箱放在房里,自己直接跟着程大夫去了他屋子里。 白小六在屋里等的着急,见程大夫进门,跑过去:“唉哟,师父您老人家怎么去了那么半天,也不要我跟着,李沐雪她到底有没有事啊?可大好了?” 程大夫伸手在白小六脑袋上敲了一下:“都是快当爹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快来给温大夫见礼。” 白小六这才看见跟着进门的温御医,忙规规矩矩的对着他拜了礼,却撅着嘴小声争辩:“我这要年底才成亲呢,上哪儿当爹去!师父也真是!” 温御医见程大夫与他徒弟相处有趣,半点不没有盛京师徒之间的严厉,反而是互相打混儿,却透着一股子特别的亲热,不禁有些眼热。他这离开盛京这些年,也没收得一个徒儿,家中的孙子也不在跟前,这一身所学怕是无以后继了。 “温老先生您请坐,我这就出去叫人看茶来。”白小六对着温御医还是很懂礼的,知道他要和自己师父谈事,就找了借口出去了。 程大夫也坐了下来,对温御医说:“这是我不成器的徒弟,可让温兄看笑话了。” 温御医摇摇头,夸了夸白小六的机灵,复又心心念念的问起程大夫医书来,程大夫哈哈笑道: “哪儿有什么医书,不过是我胡乱编造的。温兄开的方子好是好,不过是太过温良了,想来钩吻这般的毒物,不给狠狠下药逼一逼,怎能让人醒得来,我不过是在温兄身后推了一把力气而已。” 其实程大夫还悄悄在里面加了还魂草,这般专治邪疫的神药,想来对付毒药也是有效,只是他却不愿把这事儿说与温御医听。 温御医瞠目结舌看程大夫不是说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摇摇头道: “程兄有所不知,府上这位九爷,咱得罪不起,那位娘子又是他的心肝儿眼珠子,还是求着稳当,不敢把药用猛了,若一个不好,我这条老命也就交代在这儿了!” 程大夫听温御医提起沐雪来,便顺着话头问了一番:“今儿我看来,这位爷对那娘子倒是十分爱护,不知这里头到底有什么故事?” 温御医不是八卦的人,却难得遇到一个志同道合之人,离开盛京来到金陵,他没有一日不提心吊胆的,这跟着穆楚寒蒙眼去了一趟山中银矿,不让多看,更不敢多问,便是要他去使药给人吊命的,那些人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偏九爷还不让死了,非让他给吊着一口气…。 这更加让温御医心惊肉跳怕的不得了。 好不容易遇着心服口服同样医术高明的程大夫,温御医的话匣子便打开了,把他从小厮丫鬟口中听来的关于沐雪的事儿全给程大夫说了。 这边枇杷园见沐雪可算是醒过来了,一院子丫鬟小厮如何欢喜且不说,又是急忙催着把药煎了来,又是做了三四种清淡小粥并四五个清爽的小菜,厨房喊着把水烧起来,林林种种。 红玉亲自端了药进屋,穆楚寒接过手,吹了吹喂给沐雪,珠儿在一旁立着,眼睛黏在沐雪脸上一刻不敢挪开,看着看着眼中就浮现星光点点。 沐雪身上无力,头还是晕乎乎的,一颗心只记挂着程老狐狸,靠在穆楚寒怀中乖乖喝了药,珠儿赶紧上前拿帕子给擦了嘴。 “娘子可是饿坏了?许大娘给您做了小米冬瓜粥,最是清淡,可是要端上来?”红玉问。 穆楚寒直接开口:“端上来。” 沐雪抬头看了一眼抱着她眼神极尽温柔的穆楚寒,有一时错觉,免不得心跳加速,沉溺在他温柔的眼中。 “娇娇喝了药,可觉得身上好些了?”穆楚寒拂了拂沐雪耳边的发,感觉到她浑身没力气,只软绵绵的靠自己身上,往日那股子机敏耍滑,跟他阴奉阳违的劲儿头全歇了,如今就似一只温顺的小猫,给他软软的抱着。 穆楚寒虽觉得这般的沐雪看起来更是招惹心疼怜爱,却还是巴不得她早些好起来。 “爷,是何人给我下了毒?”沐雪闻着穆楚寒身上熟悉的青檀香气,想要挪挪身子起身离开他怀抱,却半点使不上力。 “娇娇不用担心,往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穆楚寒亲亲她苍白的小脸,眼中一闪狠厉。 “害我的人抓住了?”沐雪原本还在心里赌咒发誓要好好折腾一番,让人晓得晓得她不是那任人随意搓揉捏扁的软柿子,想着正好程老狐狸也在,干脆以牙还牙也给那歹人弄点毒药尝尝,不想穆楚寒动作这么快,已经找到人了。 沐雪来了劲儿,打起精神扭过头看穆楚寒,只听他说: “爷都舍不得动弹你一根手指头,她们倒是闲命太长,竟敢趁爷不在对你下手。” 这么听来歹人还不止一个,沐雪问:“爷,是谁要害雪儿?我平日可没和人结怨结仇!” 穆楚寒看沐雪素白一张小脸,睁着水润润的大眼睛,不免心动,却也得克制着: “娇娇,不关你的事儿,全是她们不好。”说着穆楚寒低头在沐雪颈窝吻了吻。 沐雪脑子灵光一闪,任穆楚寒亲吻,柔声可怜的说:“爷,经过这遭雪儿可是怕了,这府里人多口杂,虽说有爷威名震着,可总免不了雪儿哪儿做的不好了,惹了人厌,爷也不能日夜守在雪儿身边,不如让我去外面宅子住着吧!” 穆楚寒骤然抬头,看着沐雪,沐雪心中一跳,把头靠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腰,好一副可怜样儿: “爷,雪儿实在是怕了…。” 半响无语,沐雪心中打着鼓,若是去了外面,虽依旧有明路他们守着,却是比这森严的穆府不知好了多少,行事起来也方便得多。 过来一会儿,才听穆楚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娇娇,别怕,爷已经把她们都清理了,往后爷也只宠你一个。” 穆楚寒脑子可比沐雪转的快,心里一时暗恨怀中小人时刻想着出府,看她这般受罪又舍不得责骂,抬起她的头,让她的眼睛对着自己: “娇娇,爷对你如此费心,你可不能辜负了爷。如今除了名分爷还不能给你,你要的爷都给,便是那天上的星子,你若喜欢,爷也少不得想法子去摘一摘。” 沐雪愣愣的看着穆楚寒,暗咬牙,他就是不肯放过她! 两人对望着,彼此心中想些什么却也能猜到两分。 珠儿进来便看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古怪,收了脸上的喜色,嗫嚅着轻声说:“九爷,娘子,这就把饭菜端上来吗?” 沐雪笑了一下,马上就到月底了,她还是不要惹到穆楚寒为好,免得他临时变卦不让她去琼州,那就不好了。沐雪朝珠儿点点头,珠儿松了一口气,赶紧掀帘子退出去喊雨竹半芹摆饭来。 有心讨好穆楚寒,沐雪一下就变了脸,少见的温柔起来:“爷,你可用了饭?要不让珠儿她们一并摆了来?” 穆楚寒低头含住沐雪的唇,轻咬了咬,吸允起来。 雨竹一手托着碗冬瓜小米粥,一手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马上就放了下来,后头跟着同样端着托盘的半芹跟着停了脚。半芹问: “姐姐,怎么不进去?” 雨竹抿着嘴笑,朝半芹嘘了一声,摇摇头,眼珠子朝里屋暧昧的瞟了一眼,半芹会意,也跟着轻笑起来,小声对雨竹说: “姐姐,九爷对娘子可真是宠得紧。” 红玉和珠儿过来,见雨竹和半芹手里拿着托盘站在门口,问道:“怎么都杵在这儿?” 雨竹和半芹对视一眼,半芹用手指指了指帘子里面,笑起来,红玉懂了,也住了脚,珠儿却看不懂几天打哑谜,就去掀帘子,红玉拉住她:“妹妹等等吧!” 珠儿道:“这是为何?粥放凉了就不好了。” 雨竹嗔怪的瞪了一眼珠儿:“你这个木鱼脑袋,九爷还在屋里和娘子闹着呢,你进去做甚?” 珠儿脑子转了几转才听懂雨竹的意思,顿时急了:“九爷怎么这样,大娘子身子还弱着呢!怎能任他折腾?”说着就要冲进去,半芹连忙拉住她:“好妹妹,你糊涂啊!九爷会没有分寸?你这急头急脑的进去搅了好事,少不得又是一顿罚,我只问你,如今那十大板子妹妹都好了?” 珠儿咬着唇,屁股一直痛着呢,却心里又担心沐雪,红玉笑:“妹妹别担心,九爷只会比你更心疼娘子,怎舍得伤了她。” 珠儿却不能安心,初来府上时,大娘子那一身青红紫绿她可还记着,且娘子日日都说九爷不是好人,一心想着要逃出去呢。 一会子听到里面叫人,珠儿率先掀了帘子,疾步走进去,红玉、雨竹、半芹三人跟在后面。 珠儿眼睛往沐雪上下打量,只见她苍白的脸颊上浮现淡淡红晕,被九爷抱在怀里有些娇喘,其余倒是没什么,就放下心来。 吃罢饭,青烟让红玉传话说吴管家有事找穆楚寒,穆楚寒便起身出去了。 穆楚寒一走,珠儿马上上来抱着沐雪大哭一场: “大娘子,你可吓死珠儿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大娘子了…。呜呜…” 沐雪喝了药,又勉强吃了一碗粥,身上有了些力气,拿帕子给珠儿擦眼泪,始终是她自己的丫鬟贴心。 珠儿哭了一会子,吸吸鼻子:“大娘子还是你说的对,这穆府实在不是我们能呆的地方,我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珠儿,你与我说说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何事?是谁害的我?”沐雪眼中一闪精光,毕竟差点就死翘翘了,心中一口闷气堵得慌。 珠儿一回想沐雪中毒那夜就害怕的浑身发抖:“大娘子,九爷太恐怖了,就在这院儿里,他把那些姑娘全给活活打死了,还有跟着的丫鬟婆子。” “一个都没跑脱,全给打死了!” 珠儿颤着声音将那晚枇杷园众多丫鬟婆子的惨状说给沐雪听,听得沐雪一身鸡皮疙瘩。 “娘子,若不是青烟和青云姐姐两人求情,连珠儿和萍儿们都是要给打死的。”珠儿又哭起来: “九爷他真的是阎罗王,太可怕了,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咱院子的土都给血染红了。” 沐雪听了珠儿这一番哭诉,想要离开穆府离开穆楚寒的心更加急迫: “快,珠儿,趁这会子九爷不在,你去请程大夫过来,若遇着了人,就说我有些头晕,请他来瞧瞧。” 珠儿擦了把眼泪,点着头快步出去。 程大夫听说沐雪请他过去,虽已经是掌灯时分,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他正好也有许多事儿要亲口问她。 红玉等人见程大夫急冲冲过来,都晓得他用药救了沐雪,知道他医术了得,又听珠儿说是娘子头晕,便也没多想,将他快步引了进屋去。 沐雪挥退红玉等人,又让珠儿去门帘处守着,这才挺直腰杆,脸色严肃与程老狐狸小声说起话来。 沐雪抢先开口:“您老人家给我诊了脉,想来也知我如今还是完璧之身,我如今与那混蛋虚与委蛇实在辛苦的很,也不知道还能撑几日,琼州的事还望您老人家多多帮忙!” 程大夫看沐雪这样,又怎么忍心责备:“你怎生这般不小心,给这个魔头给掳了?之前看他对着这般…。我还以为…。”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听话早早嫁给苏家那傻小子,可免了不少麻烦!”程大夫叹气。 沐雪愣了愣,如今再后悔又有何用,只是她担心若苏明轩知道了她与穆楚寒这般亲密过,可还会娶她: “程大夫,那小傻子如今怎样?冯师爷来信说家里已经定下十月初十的日子了?” 程大夫道:“嘿!知道你改了口应下了亲事,可把他乐的,还想着要到金陵来寻你呢!” “还是你们家的冯师爷有手段,哄着你爹爹去了趟苏府,找了苏明轩不知说了什么,如今他只在家日夜苦读,上进着呢!” 沐雪还虽千般万般留着自己的处子之身,心里始终觉得有些对不住苏明轩,便问:“程大夫可觉得雪儿这般行事不妥?即便摆脱了穆九爷,日后若是苏明轩知道了,可会怨我恨我?” 程大夫深深看了一眼沐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眼下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罢了,就当我设计了他,欠他的,若是他日后反悔,和离也好,休弃也罢,我也认了。”沐雪咬咬唇。 程大夫见时间紧又说起了别的:“如今我和小六子都露了面,怕是不好去琼州和你接头了,我给你的药你可千万藏好,我想着是否将事情告诉黑娃,让他去琼州接应。” “他素来心思缜密,做事也稳妥不拖泥带水,倒是个好人选。” 沐雪摇头:“不行,他相貌有异,太扎眼了,且如今正是制作神仙草的紧要日子,他一走,作坊便不能运转了。我看,接应的事儿可以交给军哥儿去办。” 程大夫不赞成:“虽这几年军哥儿也算在你调教下走上正路了,可他老娘,你那三婶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怕军哥儿一不留神说漏了嘴,到时候大家跟着倒霉,计划也泡汤了” 沐雪越想倒越是觉得狗蛋,李志军是个好人选:“不怕,咱只说我陪明哥儿去琼州参加赏花宴,别的一概不给他知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即便府里这位事后追查起来,也不好分辨。” 程大夫点头,还是不放心。 沐雪在床上朝程大夫庄重拜了拜: “程大夫,雪儿在这儿先行谢过!过我这番能摆脱困境,日后还魂草的分成可改为五五之数!”程大夫眼睛一亮:“你可说话作数!” “自然!” 程大夫又道:“我倒没什么,不过是配几剂药罢了,倒是你家的冯师爷,要费心费力帮你把亲事各处安排好,又要应付你爹爹娘和舅家一堆亲戚,可是累坏了。” “往日我老头子最是看不惯这些穷酸读书人,他倒真是个让人佩服的!嘴巴也紧,你只看这事儿,这么久来你家里竟没一个知道,又两厢哄了你爹娘和苏家定了那么急促的日子,也没让人起疑,你这厢一直也不露面,可想他在其中要花多少口舌周旋。” 沐雪点头:“雪儿记他的恩,往后必定十倍报答。” 又说了几句,怕穆楚寒回来,程大夫便走了。 做戏做全套,程大夫倒是留了个养生的方子,沐雪让珠儿收起来给了红玉,几人也没起疑。 青云听说红玉寻了来,知道枇杷园的娘子又不舒服了,马上开了库房捡药给红玉。 却说书房,没什么表情的黑衣人名为甘左,直接通过吴管家找了来,想来是有十分要紧的事儿。 穆楚寒听甘左说了事儿,一脸寒霜冰凉无情,冷哼一声:“小人蝇苟,死不足惜!” “九爷,如今只剩三人了。” “还是不开口?” 甘左回道:“或许他们并不知晓,小的听闻百里破风会使邪术,会不会是他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穆楚寒冷冷的道:“无稽之谈!爷早晚亲手结果了他,如今他寻的人还在爷手中,惹恼了爷,直接把人杀了把头送到他国师府上去!” “九爷,不可!” 穆楚寒冷眸扫了一眼甘左,甘左闭了嘴不再说话。只听穆楚寒用阴冷的声音又说: “留下那三人也没用,今晚就收拾了送他们上路,东西应该还在金陵,给爷仔细搜!” 甘左领命鬼魅般去了。 穆楚寒独自坐在书房,眯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青烟守在门口,听青云使人传话来说枇杷园的娘子头晕又看了一回大夫,已经按药方捡了药去。 青烟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事儿跟书房中的穆楚寒说一声,在门外打转儿,久久也不见里面穆楚寒喊人。 又过了一刻钟,穆楚寒终于推门出来,青烟连忙迎上去:“九爷,可是要枇杷园?娘子似乎头晕的厉害,才刚又请了大夫瞧!” “为何不早说?”穆楚寒踢了一脚青烟,心中的烦闷顿时被焦急代替,冷脸朝枇杷园走去。 青烟揉了揉腿,赶紧小跑着跟上。 沐雪在床上躺了几天,珠儿她们每天只是给她用水擦身子,这一醒来,和程大夫说了话,又不得不喝了一碗滚烫的苦药,身上便觉得有些腻,喊人抬了水来沐浴。 穆楚寒进去,掀开帘子,屋里屏风后面水雾袅袅,雨竹手里拿着沐雪的干净亵衣亵裤,穆楚寒对她挥挥手,雨竹便默声将手中亵衣裤搭在屏风后衣架上,退出去了。 珠儿给沐雪轻轻搓背,突然见了从屏风后面转过来的穆楚寒,骇了一跳,惊呼一声: “九…九爷好…” “退下!” 珠儿咬唇看了看木桶中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沐雪,大着胆子想回一句什么留下来,一对上穆楚寒那双狭长凌冽的眼睛,双腿发软,慌慌张张起身跑了出去。 穆楚寒捡起木桶中珠儿丢下的手帕,在温热的水中搅了搅,轻轻放在沐雪光洁*的后背上。水一沾上沐雪的肌肤马上分成许多水珠从她后背滑落,摸一摸她后背,肌肤如此娇嫩光滑。 ------题外话------ 宝宝们,下午5点二更!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鹿山书院(上)(二更) 沐雪被捏痛睁开眼,见穆楚寒正伏身撩水在她身上擦拭。有些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沐雪抬手往穆楚寒胸膛用力一推,双手抱胸防备的瞪着他,高喊珠儿。 穆楚寒无声低笑,丢了手中湿漉漉的帕子,双手撑在木桶边,府身将沐雪整个笼罩在他身下: “这般看来,娇娇是大好了,力气真大,差点将爷推倒了。” 沐雪不理他,高声喊珠儿,却没得人应答。 穆楚寒又矮下一分,探身下来盯着沐雪紧张的的小脸:“爷生平头一遭亲自伺候人沐浴,娇娇竟还嫌弃?” 沐雪见珠儿不来,外面静悄悄的,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只能顺着穆楚寒,便弯了弯唇角做了个害羞的表情: “爷吓雪儿一跳,可否劳爷将衣架上的衣服递给雪儿?” 每次都这样,有事求他,或是想跟他耍滑头了,便自称雪儿,沐雪不自知,穆楚寒却早得出了经验。看着眼前被水雾熏得微微发红的小脸,隐忍着怒气,却极力装出乖巧的样子,如此鲜活,令人心动。 穆楚寒不知为何眼前这别捏的小人看起来就特别的合眼,眉也喜欢,眼也喜欢,那红润的唇更是喜欢。一日不见便浑身都不舒服,他从没试过这般记挂一个人。 沐雪看穆楚寒眼中波光粼粼,猝不及防就被他伸手一下从木桶捞了出来。 穆楚寒一手横抱着光溜溜的沐雪,一手顺手扯下搭在木架子上的衣裤,将她带到床上。沐雪一边夺过穆楚寒手中自己的亵衣亵衣,灵活的滚了滚,滚到挨墙那侧去,抱着衣裤曲卷着身子,一脸戒备看着穆楚寒。 穆楚寒失笑,坐在床边,朝她招招手:“娇娇,乖,过来,爷帮你穿衣服。” 沐雪摇头:“谢爷美意,雪儿自己来就好。”说着拿起亵衣就匆忙往身上套,刚套了一个袖子,穆楚寒突然伸手抓住她一只脚将她往身边拉,沐雪惊呼一声就被穆楚寒抱在了怀里,只听他在耳边吹气调笑: “娇娇身上哪一寸,哪一处爷没看过?跟了爷怎么久,还害羞?嗯?” 说着扳过沐雪双肩把她转过来低头强吻下去。 半途之中,沐雪逮着空哀求:“求爷怜惜,雪儿头晕的很!” 两人衣裤尽退,身贴着身,穆楚寒喘着粗气,见怀中人可怜楚楚,长而密的睫毛不停颤抖,眼中蓄起点点泪花,少见的柔弱,简直勾起他骨子里那股破坏的*,真想把眼前的小人狠狠蹂躏一番,可是一想到她才中了毒,又怕她如今的身子承受不住他,便生生忍了。 “娇娇,别动,让爷好好抱抱!”穆楚寒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低哑着嗓音说:“真是磨人,等你身上大好了可得好好补偿爷…。” 沐雪把头埋在穆楚寒胸膛,感觉到他身上火热,半分不敢动弹,再坚持七八日,胜利就在眼前,可不能功亏一篑。 虽是这般想着,可被穆楚寒这样*抱着,他身上的温度实烫得吓人,沐雪干脆闭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却因为异常紧张不由自主的颤抖。 穆楚寒克制的辛苦,胸膛被沐雪颤抖的睫毛弄的又痒又酥,实在忍不住把她翻过来,贴着她圆润的臀。 接下来几日,沐雪每天过的心惊胆战,总觉得穆楚寒随时会扑过来把她办了,幸好每日吃着药,又装了一手好柔弱,动不动就头昏装一番晕,温御医倒也配合,也不戳破,只说沐雪身子弱,要好好将养着,穆楚寒只得在她身上找别的法子泻火,倒是苦了珠儿红湖一众丫鬟日夜担心。 又是一夜折腾,等穆楚寒完事,沐雪赤脚跳下床,扑过去端起桌上放凉的茶水漱口,把一壶水全都倒出来折腾完,还是觉得嘴中有种怪怪的味道,让人反胃。 穆楚寒慵懒的躺在床上看沐雪折腾,突然问:“娇娇这是嫌弃爷?” 沐雪一不小心把嘴中的茶咽了下去,回头看床上眯着眼睛的穆楚寒,赶紧摇头,穆楚寒笑朝她招手:“到爷这儿来。”沐雪磨蹭着走过去,刚一上床,便被穆楚寒拉到了怀里,穆楚寒盯着她嫣红水润两片唇瓣,低声说:“娇娇,我们再来一次?” 沐雪吓得瞪眼捂着嘴摇头,却逗得穆楚寒闷声低笑起来。 月底某一夜,沐雪睡得迷迷糊糊又被一声熟悉的尖锐长啸惊醒,缓缓睁眼看抱着她的穆楚寒突然坐了起来,脸色冷峻,下床喊了红玉进来点灯更衣,沐雪赶紧把眼睛闭上装睡。听着屋中悉悉索索的声音。 “娇娇。”穆楚寒把沐雪弄醒:“爷有急事不能陪你去琼州,记得把弥生带上,一切事宜吴管家会安排好。” 穆楚寒在沐雪额头亲了亲,这些日子两人日夜纠缠在一起,穆楚寒明显感觉到沐雪对他软绵了不少,心中更看重她几分,也是不舍。 没头没脑说了这一句,不再看沐雪,由红玉端着灯大步掀帘子出去了。 沐雪瞬间清醒过来,眼中闪过兴奋,第二日就叫了珠儿来说了一通悄悄话,提前收拾了东西,准备动身去琼州。 吴管家安排了三辆马车,沐雪和珠儿坐了一辆,红湖、雨竹、萍儿坐一辆,香儿和许大娘坐一辆。马车后面跟着明路、官言和小和尚弥生,另外两个中年婆子,有些腿脚的家奴四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琼州去。 青云没有跟来,红湖俨然成了沐雪众丫鬟中的头儿,一路摇摇晃晃,花了三日的时间才到琼州。 鹿山书院不在城中,在琼州城之北,靠着鹿山而修建,山下有个颇为繁荣的小镇,买卖书本笔墨的店特别多,这到了鹿山书院一年一度的赏花宴,小镇来的人更多了,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鹿山书院离琼州城不过半日路程,吴管家给安排的院子在琼州城中一幽静之处,沐雪带着珠儿红湖几人在琼州城内逛了逛,等到赏花宴头一天,就赶了车去鹿山山下的镇子客栈住。 明路不过十六七,却十分机敏聪明,不然也不会让青烟分来伺候沐雪,沐雪这趟早禀了穆楚寒,是想跟着明哥儿去见识见识鹿山书院的赏花宴,故以一到琼州就换了男装,红湖给她拿青玉琯了长发,脸上什么都不抹,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唇红齿白,风度翩翩,无比俊俏的哥儿。 因沐雪眼睛生的好,又黑又亮,天生自带一股无辜清纯,偏她又爱勾嘴笑,这换了男装行走在小镇上,却不知迷倒慕名而来富家小娘子,其中不乏官宦家的小娘子。 红湖、珠儿几人陪着她往鹿山上走,一路上好几拨小丫鬟过来为自家娘子搭讪问姓名,把红湖和雨竹她们弄的哭笑不得,沐雪一心只想快点上山寻到明哥儿,全不理会。 到了鹿山书院门口,明路拿出拜帖,守院的门童连忙让了几人进去。 “瞧那位小哥儿,长的多俊!浑身气派的很,咱们过去结交一番?”有年轻的学子被沐雪一行人吸引。 “出门求学,却带了这一大群奴婢丫鬟,想来也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有什么好结交的!”另一人不屑道。 雨竹听了心中恼火,待要回骂,红湖却叫她不要多事,珠儿跟在沐雪身边,一颗心瑞瑞不安,紧紧抱着怀中的包袱,旁的人说了什么她全听不到。 穆楚寒给的拜帖属于头等,鹿山书院给准备了房间,等红湖几人收拾好,铺上从府里带来的被褥,摆上香炉熏上美人芭蕉,珠儿又给沐雪换了一身月白绣有兰草的长袍,在她腰间系上麒麟玉佩,明路就在门口说已经打听到了明哥儿的住处。 沐雪喝了口茶,推开门让明路带路,红湖连忙跟了出来。沐雪摆手: “让珠儿陪我去就好!” 红湖和雨竹对了一眼,红湖说:“那娘子把弥生带上吧!九爷千万交代了的,让娘子去何处都得带着弥生。” 沐雪看了一眼安静站在门口,几乎快被人遗忘的弥生,点点头。 明哥儿只勉强得了外院的拜帖,分的房间便有些偏远狭小。明路引着路,沐雪快步疾走,她身量比别人矮,却长的不凡,加上她身后跟着个清秀的小和尚,也很惹眼,这一路走来免不得让瞧见的众多学子指指点点。 刑部侍郎家第四子秦月树原本在衡水书院念书,去岁与户部尚书家的公子打架,打折了人家一条腿,闯了祸事,被他老子好一顿呵斥,一怒之下把他转学到了鹿山书院,混了大半年,如今正是鹿山书院数一数二的风雨人物。 他和几个家里直系都有人在京中做官的公子站在廊中,沐雪带人急冲冲与他们擦身而过,几人的眼睛不由自主盯上了沐雪。 “秦兄,这是哪家的公子,长的如此出色,从未听说三州十县有这号人物?” 秦月树父亲是刑部侍郎,外祖是光武将军,比穆楚寒晚生了几年,穆楚寒在盛京年少成名之时,他还在侍郎府学走路。 等秦月树及冠,穆楚寒早被逼到了金陵好几年,名声已经在盛京比臭鸡蛋还臭,而秦月树已是盛京新一代有名的纨绔混账中的一人。 “不过长了一副好皮囊,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又不是个小娘子。”秦月树撇撇嘴,摇摇折扇,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身边那个少年却道:“我看他挺拽啊,上咱鹿山书院来带小厮带丫鬟也就罢了,竟还带了个小和尚来,啧啧,把咱这读书圣地当和尚庙不成了?” “这成何体统!”旁边另一个少年挤眉弄眼,学起夫子的声音怪叫一声。 几人便哈哈大笑起来,秦月树正闲的无聊,打了个哈欠:“如此,咱就去寻他耍耍!” 几个公子哥儿互相对了对眼,笑起来。 沐雪一心着急去寻明哥儿,不想给抄近路的几个统一书院打扮的少年给拦了下来。 秦月树打头,几人嘻嘻哈哈拦住沐雪的去路,开口调笑:“这位公子从何处来?家住何处,在何处念书啊?” 沐雪差点撞到秦月树身上,急急收住脚,还好身边的珠儿及时拉住了她。 明路走到沐雪面前,瞪着几人:“好狗不挡道,你们是什么人?快快让开!” 沐雪看几个公子穿着统一的鹿山书院制服,腰间佩挂的玉佩皆是上品,又敢在书院内嬉笑玩闹,想来家里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她这番出来可是有要紧事儿要办,不想惹上麻烦,便拉了拉明路: “别理他们,我们绕过去就是。” 秦月树几人原本见明路一个小厮那么狂妄,心中就有些发火了,却又听沐雪开口,声音软软糯糯,几人心中蹭起的火气瞬间给湮灭了,反而对沐雪来了兴趣。又挪过去拦住沐雪几人的去路。 “弟弟声音真好听,叫声好哥哥来听听。”秦月树调笑起来,拿扇子去挑沐雪的下巴,沐雪后退一步,明路和珠儿同时站出来,明路虽只是二等小厮,往日在金陵却都是横着走,且自家爷这般看重娘子,怎能让旁人调戏了去,顿时就怒了: “我呸!你嘴巴放干净点,惹了咱家娘…。公子,有你好果子吃!” “哟,带的小厮这般狂妄,弟弟,今儿哥哥帮你教训教训!”说着几个公子就笑着涌上来,沐雪瞪了一眼明路,挺身而出,冷眼看着面前几位俊俏哥儿: “谁是你弟弟,别乱攀亲。” “几位是闲的蛋疼还是怎的?我与各位应该是头一遭见面,为何来拦我的路?这难道是鹿山书院的规矩吗?” “都是读圣贤书,将来考功名栋梁国家的人,却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慕名而来的外乡人!真是好有脸,如今你们的夫子听了怕得好好赞你们一赞,将来你们同僚听了也少不得夸赏一句!往后在说与你们子孙去,怕也好生佩服一番你们的能耐!” 秦月树拿扇子的手愣在半空,不过须臾就见面前这长相精致的小公子,嘴里噼里啪啦说着这么一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鹿山书院下(一更) 沐雪狠狠瞪了几人一眼,掉头就走,明路朝地上呸了一声,珠儿脸上也满是怒色。 秦月树谄谄的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回头望着被沐雪突然爆发,厉声呵斥住的几人,问道:“咱,这是被人骂了?” 年纪最小的那个少年愣了愣:“好像是吧!”随即有些犯傻的问:“蛋疼是个什么玩意儿?” 几人面面相觑,等回过神来,哪儿还有沐雪一片衣袖,一个少年懊恼的叫道:“哎哟,倒让那小子给跑了!” “走,咱这就去把他逮了来,好好修理一番,看看他那口利牙到底是如何长的,怎的如此厉害!”另一个少年叫嚣着撸袖子,鼓动大家去逮沐雪。 秦月树却制止了:“着什么急,瞧见她腰间的麒麟玉佩了吗?” “瞧着倒像将作监的手艺。” “可是专供皇室打造金银玉器的将作监?”叫嚣着的少年吸了口气,眨眨眼问。 秦月树点头:“或是这小子家中也有长辈在盛京为官,且官位不小呢!反正上等拜帖也就那么些,去问问管事的师叔不就晓得了!” 不说秦月树领着他那伙不知上进,成日挑事生非的官家子弟去找人打听沐雪。这边沐雪出门不顺,埋着头只顾朝前走,明路一路走一路拿眼睛瞪沐雪身后的弥生,心道:也不知九爷放给哑巴和尚在娘子身边有何用,又不能帮娘子骂人打人,真是累赘! 沐雪带着明路珠儿一行而来,听得一长排房间热闹,这些得了下等拜帖的寒门子弟可没那么好运,两三个共住一屋,便显得颇为拥挤,明路让沐雪在房前十来步开外等着,他进去喊明哥儿。 顺子正忙着给明哥儿规整东西,北有衡水书院赏梅之宴,南有鹿山书院赏菊之宴,皆是才子们展示自己才华的好契机,却也得有拜帖才能入宴,今年鹿山书院的赏菊宴分为三日,第一日赏菊之韵,第二日赏菊之魅,第三日赏菊之魂。宴会中表现突出的才子又机会破格进入鹿山书院进学。 这便是寒门子弟和商贾子弟极为难得的机会。 皆因参加的人多,得下等拜帖的各位公子只得带一人进书院,明哥儿便带着了顺子来,曹夫子在山下小镇的客栈住着等他。 曹夫子千万交代了顺子好生照顾明哥儿,加上明哥儿又有不与生人沟通的毛病,顺子便更加小心着。 幸好分到他们屋的两位公子性子都好,又比明哥儿大了好几岁,对明哥儿也多有照顾,听顺子隐晦的说了明哥儿的口疾,不约而同以为明哥儿只是来长见识的,这话都不能说,又怎能在赏菊宴中出彩儿?于是便不把他当竞争对手,更加和气起来。 两个公子正说的热闹,明哥儿坐在一边默声听着,三个书童各自收拾,突然见门口来了个穿着不凡的清秀少年进来,笑嘻嘻的,一把拉住明哥儿: “好哥儿,可算是找着你了!快,跟小的出去见过娘…公子去!”顺子在穆府见过明路,一下将他认了出来,明哥儿却没注意当初守院儿门的明路,被他一下拉了出去。 “他谁呀?”屋里人看向顺子,顺子丢了手中的枕头,难道大娘子来了? 明哥儿莫名其妙被明路拉着跨出屋门,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沐雪和珠儿,初初一愣,竟是没认出来。 屋里两位公子好奇,也跟着出来,却见门外十步外站着个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好一个精致的小公子,穿着月白绣兰草的袍子,青玉琯发,一双眼睛灼灼生辉,一时愣住了。 顺子出来一看,真是家里大娘子,欣喜的摇了摇愣住的明哥儿,凑到他耳边说:“少爷,是大娘子呢!大娘子肯定是来找少爷的!” “明哥儿!”沐雪笑着唤了一声。 明哥儿日夜担心沐雪,如今见她真的来了琼州,还到鹿山书院来寻自己,就好生生的站在面前,鼻子有些发酸,几步走上前去,沐雪伸手捏了捏比她还高的明哥儿的脸,轻声道: “什么时候到的琼州?一路可还顺当?” 顺子欢天喜地跑过来,对着沐雪拜了拜,见她穿了男装,改口叫了声大公子。 站在门口的两位公子看明哥儿跟着那位生得比女儿还俏的公子走了,总感觉哪里有些别扭。 沐雪拉着明哥儿的手走了一截路,引来不少人的目光,明哥儿脸上微红,挣脱开沐雪的手,沐雪回头看他:“怎么了?” 珠儿小声提醒道:“大娘子,如今你这般打扮,再牵明少爷的手也实在奇怪的很!” 沐雪问明路:“很奇怪吗?” 明路和顺子都点头。心道:又不是兔儿爷,哪儿有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大男人亲亲热热的牵手前行的!也难怪会惹得大家来看。 沐雪放了手,把明哥儿带到她的屋子留着吃了晚饭,然后把人都轰了出去,只留着珠儿,才正色与他小声说话。 “姐姐有一件事让你去办,办得好了,姐姐才能有机会脱身家去和你苏明轩哥哥成亲,往后或许才能过上太平日子。” “姐姐快说!”明哥儿催促着。 沐雪附身在明哥儿耳边叽咕了几句,明哥儿听了瞪大眼睛:“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为何要这般冒险?” 沐雪笑了笑问:“怕吗?” 明哥儿摇头:“不怕,只是,姐姐…。” “嘘!别说话!”沐雪突然听到外面有嚷嚷声,使眼色让珠儿去瞧,珠儿打开门,却见白日遇着的几个公子哥儿硬要闯进来,红湖和雨竹拦不住,喊了婆子来拦。 “秦兄,没想到这小子好大的阵仗啊,来参加赏花宴,不仅带了丫鬟小厮和尚,还带着动手的婆子呢,这是干啥来了,存心来咱书院找事儿来了还是显摆来了?” 秦月树几人已经从管事的师叔哪儿得知沐雪是琼州知府推荐来的,问了好几家,都说没见过她,三州十县根本没他这号人物,想着或许是穆家旁的分支里的哥儿,所以才得了做琼州知府的穆家三爷的推荐,想来她身上的玉佩也是从穆家得来的。 呵呵,穆家可是他们秦家的老对头,如今宫里的皇后便是秦月树二奶奶家,左相府里的孙女,这几年可被穆家在宫里当贵妃的三女儿踩得紧。 这真乃,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没想到他秦小爷竟在琼州这地界儿碰到了穆家的小辈。 且还如此张狂,头一遭见面就夹枪带棒的把他给骂了。虽他不能把作琼州知府的穆楚潇怎么样,但对付个穆家的小白脸也是绰绰有余吧! 这般想着,秦月树便顾不上天黑,带着人找上了门。 沐雪听外面闹得不像话,把明哥儿按坐在凳子上,冷着脸一掀袍子,推开了门。 “何事吵闹?” 秦月树几人见沐雪出来,挺直腰杆站在灯火光影中,抿着嘴,烁烁发亮的大眼睛一片冰冷! “几位公子可是来与我赔罪的?”沐雪走上前去,那眼睛把几人看了一遍,哼了一声:“原是慕名鹿山书院的浩然书香,这才求了拜帖走了这一趟,如今见了公子几人,才觉出这趟有些多余,鹿山书院,不过如此!” 这便是骂秦月树几人给鹿山书院丢脸了,秦月树再一次领教了沐雪指桑骂槐的厉嘴皮子,只听她冷言又吩咐: “明路,去请书院的管事来,问问这鹿山书院到底是何章法规矩,容得学子拉帮结派的寻人不快。” 明路得了令,朝几人嘲笑的看一眼,飞快的跑了。 “嘴皮子够利索啊!”秦月树也怒了,推开一旁的婆子,上前走几步,红湖雨竹几人丫鬟全围上来护着沐雪,瞪着他。 “早晓得你们姓穆狂妄,你也不过是旁系一个没得名号的小子,居然也跟你秦爷蹬鼻子上脸的!” “晓得吗?便是你家贵妃姐姐见了你秦爷,还得叫人上果子上茶,款待一番,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狂成这样儿?” 说着秦月树就伸手来抓沐雪,其他几个公子哥儿也纷纷开始推嚷婆子和沐雪的丫鬟,嘴里叫嚣着:“来到咱哥几个的地盘,还不夹着尾巴小心着些,秦兄,咱今儿就把这小子裤子扒了,把他尾巴给揪下来,哈哈…。” 只见秦月树把红湖推倒在地,用脚去踹顺子,毫不顾忌男女有别,对着雨竹几个也下狠手,真是一副家里宠坏了的混账模样,弥生站在角落里,看着门前乱成一团,张了张嘴,嘴里空洞洞的,没发出声音,反而灌了一嘴冷风。 明哥儿听见响动,哪儿还坐得住,推门跑出来,正和挪脚走向沐雪几人的弥生撞到一起,两人差不多高矮,年岁也一般,脑袋撞到一起,顿时各退几步,捂着脑袋互看。 弥生眼睛清明,明哥儿眼睛清澈,弥生被拔了舌头说不得话,明哥儿却是想说开不了口,两人捂着脑袋对看了一阵,气氛很是奇妙。 而后又赶紧别开眼,一起上前去护着沐雪。 推嚷间,秦月树就抓住了沐雪的手,笑得一脸得意,沐雪本不愿惹麻烦,偏偏事与愿违,平生最看不得这般仗势欺人,靠着家里横行霸道的主儿,也不客气,二话不说抬腿就朝秦月树腿间踢去,只听秦月树嗷的一声嚎叫放了手,俊脸痛苦起来。 “秦兄,你怎么了?”少年们围过来,见秦月树弯着身子,捂着腿间痛得跳脚。 “小子,你竟敢动秦兄的鸟,活的不耐烦了,踢坏你拿什么去赔刑部侍郎?”还是之前那个少年,张牙舞爪的叫骂,奔过来抓住沐雪。 同院儿的官家子弟原本站在自己门口看热闹,一听这挑头来的是刑部侍郎家的公子,脸上精彩纷呈,有不愿惹麻烦的赶紧进屋关了门,有想巴结一番的,去到院子跟着指责沐雪,让她跟秦月树赔罪。 沐雪全是不理,抓起面前那张牙舞爪清秀少年的一根手指,狠狠一扭,直接把那少年痛得弯了腰,她往他膝盖上狠踹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上。 “岂有此理!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跟咱哥儿几个动起手来,来啊,大家一起把他给按住了,拔了衣裳绑树上去!让他下辈子都不敢上咱鹿山书院来。” 又有想着巴结秦月树的几个公子加入,沐雪顿时被他们围住了,珠儿红湖几人尖叫着,却被秦月树一伙人推到另一边去。 弥生看人来抓沐雪,混乱中逮住一人的手张嘴狠狠咬了一口,心里默念阿弥陀佛,明哥儿急得满头大汗,护在沐雪身边,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只觉得胸口的愤怒简直要爆炸了,喉咙一动,突然大喊一声: “住手!” “你们太欺负人了!”明哥儿一张脸涨的通红,狠狠推了一把上前来的公子,瞪着他们:“夫子的教导,圣人的教诲全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吗?合起伙儿来欺负我大哥,有这样的规矩吗?” “这又是那冒出来的混小子,给我一起捉了。” 沐雪惊讶明哥儿怎么开了口,就听院外明路带着人来了。 “岂有此理!竟在书院打起架来。”管事的师叔过来拉起快抓住沐雪的小公子,用力一甩,那小公子满脸嚣张刚要骂,回头看是师叔锅灰一般黑的脸,憋屈得又把脏话咽了下去。 跟着一起对沐雪发难的几个公子也赶紧退开几步,不想给书院的师叔留下不好的印象。 “秦月树,又是你们几个?”师叔看着书院几个令人头痛的官家公子,眼中喷这怒火。 珠儿红湖几个被拉扯的头发乱了,衣裙也皱巴巴的。爬起来跑到沐雪身边来,红湖朝及时赶来师叔福了福身,满脸怒气: “这位夫子,我们公子今日才到,这几位书院的学子却突然闯进来拉扯打骂,敢问夫子这就是鹿山书院的规矩吗?” 管事师叔回头看着中间一个无比标致出色的小公子,四周围着一圈的奴婢小厮,心中不屑,还以为沐雪又是哪一家有权有势任性公子。 “师叔你可不能光听她的,这个小子可不是个安分的,一来就对秦兄上手,把秦兄给打了,这还了得?” “秦月树,到底怎么回事?”师叔内心还是偏着书院的人,也不去理气愤的红湖几人。 秦月树缓过了那一阵钻心痛,再看一脸冰凉的沐雪就便有些咬牙切齿了,居然使这般下三滥的手段。秦月树凤眼一转,打了个鬼主意,笑着说: “师叔息怒,我和他闹着玩儿呢!是不是,穆家兄弟?” 秦月树突然的转变,惊得众人张大嘴巴。 “我这位公子长的玉树临风,气派不凡,便有心结交一番,不想弟弟胆子小,倒是惊动您,没事,没事啊!” 管事师叔看秦月树脸上吊儿郎当的笑,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瞪了一眼秦月树:“你小心着点,要是闹出幺蛾子,搅了赏花宴,我直接去回禀院长。” 鹿山书院这任院长是原来的太子太傅,是全国闻名的大儒,正阳宫之变后,辞了出来,才大鹿山书院当院长,便是如今的皇帝也要给三分面子的。偏他为人又刚正不阿,严厉的很,书院的学子多惧怕他。 一听要告到院长处去,跟着秦月树的几个学子顿时慌了神,秦月树也闭了嘴。 管事师叔又黑着脸转头对沐雪说:“公子才来,应该谨言慎行,别到处惹事生非才是。” 明路气不过要回嘴,沐雪制止了,对管事师叔行了一礼: “听师叔的教诲!” “别往自个儿脸上贴光了,师叔也是你叫的?不要脸!”被沐雪扭了手指头的少年轻蔑的瞪了沐雪一眼。 管事师叔也没呵斥,看了一眼沐雪,对秦月树几人说:“还不走?” 秦月树跟着管事师叔一道走了,半道分了路,最小那个少年气愤不已:“秦兄今儿是怎么了?吃了这大亏就这么算了?” 秦月树冷笑一声:“哪儿能就算了,和这穆家小子的梁子今儿算是结下了,还有三天时间了,咱慢慢商量好好教训他一番。” “着急忙慌的让书院把他赶下山去,怎么能解我心头之恨!” “高,实在是高。只是那小子好像不是姓穆姓李来着,叫李什么雪的!” “李沐雪!”最小的公子想起了沐雪的名字。 秦月树嗤笑一声:“切,取个名儿也娘们兮兮的,难怪长成那副勾人模样…。” 等等,他不是穆家的人?秦月树回头问:“李家我只晓得兵部李尚书,难不成是他们家的旁支?可我明明记得他们祖上一直都在北方,没听说有人南下安家的。这又是从哪儿冒出个李姓的狂小子?” 几个跟着的学子见秦月树对盛京各位大人如数家珍,不禁羡慕,讨好他道:“秦兄管他那么多干嘛!我们几个这么些年都从没听家中提过他,想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咱还是商议商议怎么给秦兄报仇!” 说着几人嘻嘻哈哈去了。 看沐雪一来就得罪了书院侍郎家的公子,同沐雪同住一个院儿的几个学子纷纷对她避之不及,沐雪也懒得理会他们。 “娘子,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要是给九爷知道娘子受了这么大委屈,非得抽了他们筋,扒了他们的皮!”明路气哼哼的,看雨竹拉起弥生的手腕给他抹药。 今晚看这闷嘴葫芦也晓得上前护着沐雪了,明路倒是对弥生有了几分好脸色。沐雪紧张的拉过明哥儿来,上下检查: “可有伤到你?下次别那么莽撞,你没见他们比你都高半个头,往前凑什么凑?” “姐姐说的什么话?难道要我看着他们白白欺负你不成吗?”明哥儿涨红的脸还没消下去,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怒气: “如今我也长大了,姐姐别再把我当小孩子。”一想到那么多男人围着自家姐姐推嚷,明哥儿心里就闷闷的,暗恨自己人小没有力量保护姐姐。 “姐姐晓得你的心。”沐雪给明哥儿理了理弄乱的头发:“你全当他们是群疯狗,被吠两声罢了,咱明哥儿好好念书,考了官来,往后姐姐还靠着你呢!” 红湖道:“娘子有九爷护着,哪儿需要依靠他人!” 珠儿却气得反问:“九爷在哪儿呢?” 红湖和雨竹抬头看珠儿,在门角守着的明路也抬头看珠儿,珠儿自知食言,有些慌张的看向沐雪。一时没得人说话。 明哥儿不解,又想起姐姐被个有权势的男人纠缠,想要脱身也要那么冒险,便对沐雪说:“姐姐,明哥儿一定刻苦念书,早日考上,当了官老爷给姐姐撑腰!” 珠儿回过神,看着明哥儿,突然怪叫一声:“娘子,明哥儿这是?全好了?” 这满屋子许多人呢,明哥儿竟和沐雪两个说了那么些话,往日可是珠儿在一旁他都说不出一个字的。 珠儿这一声怪叫,倒是把明路、红湖几个不知明理的吓了一跳,沐雪和顺子却顿时喜上眉梢。 “明哥儿,明哥儿!”沐雪捧着明哥儿的脸,高兴得都快哭了:“姐姐知道你能做到的,你看,并不是什么难事,对吧!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并不难的。” 明哥儿张了张嘴,愣愣的看着大家,反应过来,又觉得嗓子眼堵得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大娘子,才刚在院子里,少爷对着那么几个书院的还说过话呢!”顺子想起来,惊喜万分,提醒说:“看来少爷是全好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珠儿喜极而泣,看着明哥儿擦眼泪。 红湖看沐雪几人突然那么开心,疑惑的轻喊了声娘子。沐雪全听不见,一把抱住明哥儿:“爹爹和娘晓得了不知该如何高兴了,明哥儿,等咱回青石镇,看谁还敢说一句闲话。” 弥生低着头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腕,突然想起自己师父还在世时对他的爱护。师父说若他死后,就让自己北上去寻个叫百里破风的人,跟着他去。 “你到盛京一打听,便能找着他!”师父给了他一串佛珠,给了他一个名字就死了,他却在半道给人劫了,不知那公子为何让人拔了他舌头,如此他要到哪儿去打听百里破风去? 沐雪又拉着明哥儿高兴的说了会儿话,才让明路跟着送他和顺子回院子去。 “好好准备明日的赏花宴,如今你也不比别人差什么,只管发光发亮。”沐雪拉着明哥儿的手,满心欢喜。 第二日,鹿山书院早早就开了饭,沐雪换了一声衣裳,腰间依旧挂着那块麒麟玉佩,只让珠儿和明路跟着,一路走来,看书院各处台阶都摆满了菊花,各色各样,红黄白绿粉,品种繁多,花团锦簇,第一日许各学子随意观赏,日落之时皆要交一首咏菊的诗给书院,第二日挑选上乘佳作五十篇再与鹿山书院的姣姣学子一起赏花谈学,第二日再挑选十名出色学子参加第三日的博弈。其余学子都可在鹿山书院呆上三日,共赏秋菊之色,自行结交,只要不闹出事儿来,书院皆是不管的。 秦月树不过是来鹿山书院混个过场,家里早给他安排好了,过两年参加院试,考个不高不低的名次,再给在京里安排个位置,也是一世荣华了。 他一早吃了饭,找人写了首诗,吩咐书童去交给书院的监学,便风风火火去寻沐雪去了,不想却扑了个空,院子里只有她几个同样牙尖嘴利的丫鬟,想着沐雪这种小户人家的公子,肯定是卯足了劲儿想在赏花宴中出风头的,一打折扇,勾着嘴角呼啦一声带着几个跟屁虫去别处寻她了。 不想这寻觅了一天,加之书院又大,如今上山来的陌生学子又多,竟到了日落十分都没寻到。 “秦兄,何不去监学哪儿问问,看那小子交诗没有。”有人提议。 于是几人又奔到了监学那儿去,软磨硬泡一番,监学却不肯给他们看学子们上交的诗。 “元监学,我们就跟你打听个人,绝对不偷看别人的诗。”秦月树嬉皮笑脸的拉着负责保管学子们诗的元监学: “你帮我们悄悄,里面可有个叫李沐雪的公子,他有没有来交诗?” 胖乎乎的元监学给几人磨得没法,拿出名册来看:“并没有这个名字的学子交诗来,倒是有个叫李志明的。” “不会吧!”秦月树不信沐雪会放过这么好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就上手来抢元监学手中的名册,元监学气了把几人臭骂一顿,拂袖而去。 “哎,你说这交诗的时辰都快过了,那小子怎么也沉得住气不露面啊!” “说不定是他打听了咱秦兄的威名,惧了,不敢露脸也不一定。” 秦月树说:“走,再去寻他,就不信那小子能消失了。” 秦月树是个倔脾气,和几个学子商议了分开去寻沐雪。秦月树自己是个急性子,不等他书童来,就自己出了正殿。 晚霞中,映着书院台阶上摆上的菊花更有一番美色,秦月树对书院极为熟悉,穿过几个走廊,来到人少的后山,一片鲜红的枫树林,说起来这鹿山书院的枫树林也是观赏的一绝,只是如今众学子都卯足了劲儿,认真赏菊想要写的一首好诗来,便没得人来。 晚风徐徐,秦月树想着到处寻不着沐雪,便来枫树林碰碰运气,却不想在树林里走路了几步,便突然见不远处一棵苍劲挺拔的枫树旁似有人。 他悄声走两步上前一看,好家伙,还真是那姓李的狂妄小子,正给个看不清长相的男人按靠在树上亲吻。 她腰间的麒麟玉佩,秦月树一下就认了出来。 只见那玄衣的男子紧紧搂着那小子的腰,把他抵在树干上,堵着她小嘴深深的啃咬着,一手还不安分的放在那小子屁股上搓揉。 秦月树素日虽混账,却还是头一遭见着两个男人这般青天白日的纠缠,顿时心咚咚咚跳起来,有种很是异样的感觉。 偷偷盯着李家小子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回想起她红润的唇瓣,觉得口干舌燥。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各怀鬼胎 秦月树赶紧躲到一棵枫树后面去,深呼一口气,收了一身的纨绔嚣张,被这种奇妙的感觉骇得不轻。 习习微风中,他似乎能听到那李家小白脸细细娇喘的声音,忍不住探个头出去看,却见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这般又那般,秦月树一张俊脸不禁发红发烫,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又听那李家小白脸娇喘着,用软糯能融化心肝的声音喊那男人“爷。”而那玄衣的男人似要把李家小白脸揉到身体里,啃咬了一番他的唇,又去含他耳垂,扯开她衣襟去亲她脖子。 盛京有着不少养清秀小官儿的青楼,权贵中的老爷们也有那么些爱好这口的,秦月树却是从来对这些看不上眼,只觉得恶心,如今躲在枫树背后,听着两人的动静,却觉得浑身燥热,呼吸急促,脑子一片糊涂,说不出一个字。 这一躲就是一刻多钟,等那玄衣男子走出枫树林,秦月树才大口呼气,努力平稳着呼吸。 沐雪软着身子靠在枫树干上,娇喘连连,心里问候了穆楚寒八辈祖宗,明路只说有急事让她来这枫树林,不想一来就给等在这儿的穆楚寒捉住了好一番轻薄。 “娇娇,爷还有要事要办,时间急迫,却实在想你想的紧,忍不住来瞧瞧你。你可有想爷?” “这鹿山书院到处是外男,公子才俊无数,你赏你的花,可别背着爷去招惹他人,嗯?” 她能招惹谁?她只想回她的青石镇去,守着金银过一生富足逍遥日子。 沐雪心中恨恨,用手飞快的整理着被穆楚寒拉散的前襟,不过一刻钟穆楚寒那个色中饿鬼就在她脖下吸允出斑斑点点的红印。她拉了拉衣领盖住脖颈上的吻痕,又拂了拂袍子,心道:就当被恶狗咬了一口罢,反正她就快脱离这个魔鬼了! 这般想着沐雪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朝前走去。没走几步,突然从前面跳出来一个人,拦住了她。 沐雪本能后退一步,看清眼前的秦月树,竖起眉毛,不愿搭理他,却看他挪步又拦住她的去处。 沐雪冷了脸,看着眼前固执拦着她去路的秦月树: “秦公子,你这是做甚?” 秦月树看眼前的李家小子,今日换了碧色长袍,头上也换了个白玉羽冠,青丝乌黑,晶莹白皙的小脸微红,眼神落在她水润饱满的唇瓣上,咽了咽口水,觉得心头涌起一把邪火。 真是比女子还勾人,难怪引得男人癫狂呢! “我做甚?我倒是想问问你在这枫树林鬼鬼祟祟的做什么?”秦月树盯着沐雪,又看到她雪白脖颈上嫣红的吻痕,语气不善起来: “咱们鹿山书院,是江南学子读书的圣地,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竟在这儿与男人白日宣淫,简直岂有此理!” 沐雪不想这枫树林里还有人,更不晓得被秦月树瞧见了,却也不怕,冷着脸看他: “你待如何?” “如何?”秦月树见没吓住沐雪,不禁生气:“我把你的丑事告诉监学去,让你成为江南最大的笑话,你一辈子也别想考取功名。” 沐雪嗤笑一声:“我本就没想考取功名,你要去告发尽管去!让开!” “无耻!”秦月树不料沐雪做了这等丑事被人撞见还没事儿人似的,不知为何火大的很,跳脚叫骂。 “关你屁事,滚开!”沐雪心里也窝着火,一把推开秦月树。秦月树顺势拉住沐雪的手,低头盯着她精致的小脸: “你说,你到底是哪家的?和穆楚潇是什么关系?” “放开!”沐雪也火了,真是一个个都来欺负她,她怕穆楚寒不假,却不怕眼前这个贵公子,反正过两天她就走了。 秦月树见沐雪瞪着黑亮的眼睛,咬着唇怒气冲冲,若是往日依着他早一巴掌呼下去了,且他还踢过他的鸟,和他结着仇呢! 秦月树扬起手,没落下巴掌却一把扯下了沐雪腰间的麒麟玉佩。 “还敢说和穆楚潇没关系,你这玉佩便是穆家的,错不了。”秦月树手里颠儿着玉佩,望着沐雪: “说,你怎么得了穆楚潇的举荐?又怎么混到这鹿山书院来?刚才和你…和你鬼混的人是谁?” “你管的还真宽!”沐雪给了秦月树冷冰冰一个白眼,也不要她的麒麟玉佩了,掉头就走。 只留心软如麻的秦月树拿着玉佩站在一片火红的枫树林中。 等到沐雪走没了影子,秦月树狠狠踢了一脚身边的枫树,气李家这小子的无耻胆大,更气自己撞了邪,没抓着机会狠揍他一顿出气。 秦月树捏着手中的麒麟玉佩又在枫树林呆了一会子,见天黑了,才心情郁闷的出去。秦月树还没走到自己房间,突然被和他一起厮混的公子哥学子窜出来拉住了: “秦兄,你上哪儿去了?”那少年笑嘻嘻的:“我们几个正到处找你呢!” “呵呵,好消息,咱找着那李家小子了,你想怎么出气?” 秦月树诧异,看着一脸喜气的少年:“在哪儿?” 少年嬉皮笑脸讨好的说:“给你绑房间里了,走,咱快去看看。” 秦月树跟着少年一起进屋,只见沐雪被绳子绑着手脚,闭着眼睛昏迷着,其他几个少年嘻嘻哈哈的在一边喝茶玩闹。 “这是怎么回事?”秦月树几步上前去,问。 “秦兄,这小子也忒难逮了,这寻了一天好不容易才在花廊碰着了,咱兄弟几个直接上去给她弄晕了绑来,你看看想如何出气?” “要不按老规矩把他衣服裤子扒光了绑到书院门口的大槐树上去,哈哈,明日让大家好好观赏观赏他的小雀儿,臊得他一辈子抬不起头,看他还怎么狂,哈哈……” 几个少年嘻嘻哈哈笑起来,又有人说: “这小子长成这样,不如咱现在就扒了他裤子,看看是不是和咱长得不同?” “好啊好啊…。” 说着几个少年就伸手,却被秦月树一一无情的打掉。 “秦兄,你这是作甚?”年纪最小那个公子捧着自己被打痛的手嘟嚷。 秦月树沉下脸,看着嬉皮笑脸的几人,大喝一声:“都给我滚出去!” “干嘛生气啊?”秦月树突然变脸,将几个少年都弄懵了。 “还不出去!”秦月树又吼一声,几人才推推嚷嚷的出去。 秦月树低头看昏迷着的沐雪,脑中回忆起傍晚在枫树林,偷听到她在那个玄衣男人怀中发出的娇喘,又见她男生女相,实在长的漂亮,鬼使神差的凑过去,想亲一亲她水润的唇瓣。 心砰砰砰直跳,似乎要跳出来,就在要两人嘴唇要碰到的时候,秦月树猛的甩甩脑袋,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来。 他真是的疯了不成,竟然差点偷吻了一个小子,呸呸呸! 秦月树赶紧拿起桌上的冷茶灌了半壶,再回头看手脚被绑着乖巧的沐雪,还是觉得心跳的厉害。 真是见鬼了!昨天还觉得这小子看起来碍眼的很,恨不得揍他个满地找牙,也不知怎么了,今儿再看他,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他被男人按着强吻的景象,还有他那该死的弄得人心里痒酥酥的娇喘声。 秦月树反复试了几次,还是不能接受两个男人亲吻这种事。郁闷的坐在桌子旁边,看着放在木榻上昏迷的沐雪,一时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被秦月树赶出来的几个公子哥儿,还以为秦月树要怎样残暴的捉弄沐雪,不想屋里却半天没有声响,直到书童说可以去厨房端饭了,才上前去敲门。 秦月树把门打开,几人进来,看沐雪还好好子的躺在木榻上,连姿势都没变过,便疑惑的问: “秦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倒把兄弟几个弄糊涂了?” “难道是看他长的好,不忍心下手?” 秦月树闷闷不语。 …… 却说沐雪去了枫树林,到了晚饭时间还没回来,明路便有些着急,偷偷跟红湖说了,红湖一听是穆楚寒找了来,沐雪跟他在一起,却不怎么担心: “别胡思乱想,娘子和九爷在一块儿,能出什么事!再等等吧!” 等到雨竹和珠儿去书院的厨房提了饭菜回来,院子里点上了灯,还是不见沐雪回来,珠儿便着急了。 “九爷到底把娘子带到哪儿去了?再不回来饭菜都该凉了!怎么也该让青烟来说一声吧!” 红湖和雨竹听到珠儿的抱怨,心里也有一丝着急了,找来明路说:“你偷偷去四处看看,我和珠儿妹妹去明哥儿那儿瞧瞧去。” 几人兵分两路偷偷去寻沐雪,掌灯时分琼州知府府里刚摆上饭,穆楚潇和他夫人正用着,却是一匹黑马飞奔而来,停在了府前。 守门的人见来人剑眉星目,气度不凡,身边的小厮上来就给了他一块玉,让他拿去给他们家知府老爷。那玉一入手温暖润滑,不是凡品,守门人不敢托大,感觉传话进去。 等到那块玉由丫鬟传到穆楚潇手里,穆楚潇在灯光下看了一眼,便认出是老夫人当年赐给穆楚寒的,这可不是普通的玉,普天之下统共就只有两块,一块先皇赏给了旧太子,另一块便是老夫人求了来赏给穆楚寒的。 穆楚潇拿着手中的玉,变了脸色:“快把人请进来。” “是谁呀?”知府夫人擦了擦嘴,好奇的问。 穆楚潇心中大骇,挥手让伺候的丫鬟全下去:“夫人,你也进去吧!” “不吃饭了?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值当你连饭都不吃了!” “闭嘴!”穆楚潇心中惊风骇浪,站起来把他贴身小厮招来,让他出去把来人直接迎到书房去。 穆楚潇在书房坐着,端了杯茶喝,却发现手有些发抖,等到门吱嘎一声打开,见一个挺拔俊逸非凡的年轻男子进门来,果然是他们穆家老九穆楚寒。 穆楚潇咬牙切齿,把茶杯狠跺在桌子上,站起身来,压低声音厉声道: “穆楚寒,你不要命了,你要死也别拉着我!” “皇帝的圣旨你拿来当儿戏吗?说了不让你出金陵,你怎么跑到琼州来了?居然还敢直接跑来我知州府!” “你说说,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你是不是疯了?啊?” 穆楚寒勾起嘴角,邪魅一笑,毫不在意他三哥穆楚潇的暴跳如雷,走过去坐在屋中主位上,淡淡的说: “三哥在气什么?我要死当然是要拉着穆家所有人一起去死!如此,在地底下才不孤单寂寞呢!” “你…。”穆楚潇指着穆楚寒气的浑身发抖。 “大逆不道!当初爹和老夫人就不该为你求情,让你这个谋逆的罪人死了干净!” 穆楚寒笑了一声:“都是同根兄弟,三哥怎得这般无情呐!祖母说的没错,三哥心里可是怨恨着我母亲,巴不得我快点去死啊?” “闭嘴!”穆楚潇哪儿还有往日的官威,脸上肌肉气的发抖,还是忍不住再次提醒面前这不知死活的穆家老九: “你三姐刚生了皇子,左相家的皇后咄咄逼人,皇子能不能养大还是未知数。皇帝又有意把大哥调离领侍卫内大臣,爹爹发话家里侄儿辈的男孩儿都不许参考,上次非钰来你可看见了,如此聪明伶俐的小辈,给家里养成了什么样?” “整日招猫逗狗,正经的书不去读,你以为是何意?” 穆楚寒嗤笑一声:“现在才看清楚冷子诩是个薄情寡义,忘恩负义之人吗?”他眼中寒光骤聚,锋芒尽显: “当初为何要去帮他夺这天下?活该!” 穆楚潇气急:“老九!你可是穆家的儿子!” “我可从来没有支持过冷子诩这个卑鄙小人!”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穆楚潇只想快快打发了穆楚寒回金陵去,只得连连深呼吸。 “你到底来找我何事?” 穆楚寒这才正了脸色,看着面前紧张的快崩溃的三哥,不急不缓的说: “爷丢了样要紧的东西,劳烦三哥下令封锁琼州往北的道路,给我一两日时间去寻回来。” “什么要紧的东西值当你违背圣旨?”穆楚潇甩了把袖子,却拿穆楚寒没有办法,气哼哼的坐了下来。 “你不知道鹿山书院正在举办赏花宴吗?每日来往学子商人众多,我拿什么借口封锁道路?” 穆楚寒狭长的桃花眼微微转动,波光粼粼,妖邪一笑:“那我可不管,只是,三哥要晓得,这件东西要是让百里破风得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穆楚潇才刚坐下,就又听穆楚寒和如今红得发紫的国师百里破风扯上了关系,骤然起身,咬牙切齿: “你到底要做什么?当年他差点钉死你,如今淬寒钉还留在你脑子里,没法子拔出来,你又去惹他做甚?他和我们家本来关系就不好,你就不能呆在金陵安分点码?” 说起百里破风往穆楚寒脑袋上钉得两颗淬寒钉,穆楚寒骤然身聚杀气,森冷无情道: “不用三哥费心,我和他的仇,自会亲自去报!三哥只管给我两日便宜,若是这点小要求三哥都不答应,我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来!” 穆楚潇骇得浑身一颤,果真,这被宠坏的老九还想着报仇呢!如今穆楚潇更不敢问穆楚寒寻的是什么,他真是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罢,罢!就按你说的封路两日!你找了东西快些回金陵去!” 穆楚寒如愿以偿的离开,穆楚潇却起了一身冷汗,瘫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子才缓过来,又急急忙忙到后院去找到他夫人: “夫人,快给京里写信,就说我们为两个孩儿物色好了亲事,已经定下了,京里不用操心。” “明日你就安排人去盛京把两个孩子接回来。” 知府夫人大惊:“老爷,你胡说些什么啊,咱什么时候给孩子们定了亲事,我怎么不晓得?这冒然派人去接,又要惹老祖宗和母亲不快了!且,姐儿在京里怎么也能寻着更好的亲事!” “给我住嘴,让你写信你就写信!” 穆楚潇心中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在金陵沉寂这么些年的老九怕是要搞什么大动作了。 这个混蛋,为了他自己,连整个穆府的人都不在意,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还是早些把孩儿们的亲事给定下来,免得受了他牵连。 其实穆楚潇心中隐隐能猜到穆楚寒想干什么,知道觉得太异想天开了,又太过恐惧这个念头,故以刻意不去想。 第三日,鹿山书院的赏花宴结束,明哥儿并没有被选中入读书院,毕竟他年纪还小,比他有才华,苦读多年,又有好夫子教导的官家子弟多的是,且他还要帮着姐姐做事,就没想过要留在鹿山书院。 等到这日中午,鹿山书院公布了今年得意破格进入书院念书的姓名,众学子便准备收拾行李下山去了。 晚间,鹿山书院的书童去收拾厢房,发现有个院子的厢房房门紧闭,推开门,见屋里竟晕了几个丫鬟婆子。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脱身之计 穆楚寒在琼州的宅子,漆黑阴冷,只留一盏忽明忽灭的油灯,甘左着黑衣,手里拧着个人,鬼魅一般闪进了房,把手中的人扔在穆楚寒面前。 “九爷,就是他了。” 穆楚寒低眼,看着地上的男人,老实忠厚的长相,很平凡普通,放人堆都不会看第二眼,如今正惶恐不安的扭动着身子。 甘左蹲下,在已经折断双手双脚的男人腮边抓了抓,一把扯下,男人的脸瞬间变了样,他惶恐不安的表情也变成了面无表情,穆楚寒笑了,问甘左: “东西拿回来了?” 甘左点头,从怀里拿出东西来给穆楚寒,穆楚寒接过来打开瞄了一眼,随即丢进油灯点着,火苗蹭得窜上来,瞬间就把东西烧成灰烬。甘左惊得瞪大眼睛:“九爷这是?” “以绝后患!”穆楚寒薄唇冷冷吐出四个冰凉凉的字。 一阵风吹来,把灰烬吹散,那般重要的东西,竟就这样毁了,甘左看再没有挽回的余地,指了指地上的男人: “那他怎么办?” 穆楚寒瞟了一眼,地上男人真面容非常年轻,棱角分明,并不似中原人的长相,也不知他用什么法子改变了眼睛的颜色。 “把他头割下来,给他主子送去。” 两月之后,国师府收到一个神秘匣子,百里破风打开一看,俨然一颗死人头颅,还用冰保着,冒着森森冷气,捧着匣子的小童吓得失声尖叫,百里破风转动一下他深邃冰蓝的眼睛,轻笑一声:“看来子煦的性子一点没变,做事还是那么粗暴凶残。” 却说甘左砍了那男人的头收拾好,吩咐人快马加鞭送到盛京国师府去,回来忍不住对穆楚寒说: “九爷,三爷似乎已经起了疑心,会不会写信告诉侯爷?” 穆楚寒的脸映着跳动的火苗,看起来阴冷可怖,笃定的说:“不会,他也不敢。” “爷这位三哥,最会装蒙。”当年他姨娘惨死,也没见他说一句话,依旧每日里按时去官里点卯,按时给祖母父亲请安,遇着母亲,也没有不恭,好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倒是很让父亲高看一等。 东西找回来了,银矿的人却死了个干净,穆楚寒正和甘左说着接下来银矿的事宜,就听人来报三爷府上来了人。 穆楚潇对穆楚寒避之如猛虎野兽,听说他府上的人找了来,倒让穆楚寒觉得稀奇,摆手让人进来。 “九爷!”来得正是穆楚潇府上的管事,对着穆楚寒恭敬的行了礼。见穆楚寒没什么反应,便自顾自小心翼翼的低头说: “九爷让老爷举荐的那位公子,晚间传来消息说是在鹿山书院不见了,只剩下…。” 管事话没说话,见面前的穆九爷骤然起身,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揪住了领子,脸色吓人的很: “你说什么,再给爷说一遍!” 管事吓的直冒冷汗,哆哆嗦嗦开不了口,被穆楚寒恐怖的眼神吓的翻白眼,差点晕死过去。 穆楚寒心猛一跳,一松手,管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只听上方传来足以把人冻僵的语气:“说!” “那位姓李的公子在鹿山书院不见了,晕了一屋子的奴婢,三爷觉得人是九爷举荐的,理应给九爷说一声,况且在鹿山书院发生了这种事…。” 穆楚寒等不及听完,脑子中头一个念头就是那小娇娇又耍花招逃走了,高声叫了青烟进来,不理坐在地上的管事,大步出去。 等到穆楚寒赶到鹿山书院已是半夜,书院的门紧紧闭着,青烟上前把门砸得砰砰的响,惊醒了守门的童子,开门还没叫骂就被穆楚寒一脚踹到边儿上去。 青烟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心中打着鼓,跟在穆楚寒身后疾步朝前走。只因打扫屋子的书童发现了沐雪厢房昏迷的众丫鬟,这晚管事的师叔便请了书院的大夫来给几人瞧病,一时书院的灯还没歇。 书院众学子听说书院内有人晕倒出了事儿,一个个好奇得也没睡下,青烟跟着穆楚寒走在回廊上,绕过书屋到了后头厢房,随便踢开一间房抓了个学子,逼迫着说了出事院子的位置,又强迫他领着去了。 秦月树听说那李家小子失踪了,也着急忙慌的赶了过去,见他厢房的丫鬟却是全昏迷着,却不见了李沐雪那个小子,又去求了书院的管事师叔派人去找他。 正折腾着,便见一身玄衣,秋风黑脸的穆楚寒闯了进来。 挤在沐雪厢房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青烟上前就一巴掌狠狠打在明路脸上,正给几人把脉的书院大夫,气得吹胡子: “放肆,你在干什么?怎么这般对待病人!你是哪个班的?” “你们是谁啊?不是我们书院的吧?”有眼尖的瞧见穆楚寒和青烟都没穿他们书院的制服。 穆楚寒冷着眼,怒火冲天,朝里闯去,大夫连忙高声叫喊:“快拦住他,里面全是小娘子,怎容你进去撒野冲撞?” 青烟看这白胡子的大夫闹的起劲,很怕惹了自家九爷心烦,会对他痛下杀手,赶快去捂住他的嘴: “大夫你就安静点吧!这些人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奴婢,我家九爷听说公子在书院失踪了,可不着急的很!” 本来听了大夫话要去拦穆楚寒的几人,这下倒停了脚。原来是一家的啊! 看李公子的家人找来了,便有书童去禀管事师叔,管事师叔正给秦月树缠得没办法,一听李沐雪家人找了来,两人一起往这边厢房来。 管事师叔和秦月树一进屋,就见屋里正方坐着个俊逸非凡的年轻男子,眉眼冷峻,薄唇紧闭,给人一种压迫感。旁边一个清秀的男孩拉着昏迷的小厮不停狠扇巴掌,书院的大夫在一边又骂又叫的想阻止,简直热闹的很。 “这是干什么?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管事师叔进门,本就为李沐雪的事儿闹得头痛,听见吵闹声更加心烦。 “谁是李公子家人?” “爷是!”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毒蛇一般阴冷冷的传到耳边。 秦月树仔细看面前的男人,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想起来竟然是前两日在枫树林里和李沐雪抱着接吻的男子!顿时喊起来: “师叔,这个人绝对不是李兄弟的家人,他就是个淫棍!” 穆楚寒瞟了一眼面前对他瞪着眼睛的秦月树,管事师叔说:“你到底是谁,怎么进我们书院来的?” “师叔,师叔,有贼人进了书院,还打伤了看门的童子!”又有人从门外跑来禀告。 等看见穿着有异的穆楚寒和青烟,来人马上指着两人说:“就是他们两个!” 管事师叔盯着穆楚寒,心中恼火,只想开口让人把两人打出去,却见被青烟扇巴掌的明路,终于给扇醒了。 青烟拧着明路的耳朵:“还不滚过去见过九爷!” 明路脑子迷迷糊糊的,突然听了九爷两个字,一个机灵清醒了,抬眼当真看着穆楚寒一脸冰霜坐在前面,赶紧连滚带爬爬过去跪在他面前磕了两个响头: “九爷,小的该死,不知怎么睡着了,九爷恕罪。” 屋里人见穆楚寒还真是李沐雪小厮的主子,也不说撵他出去的话了,管事师叔刚想说句话,却见穆楚寒一脚把跪在他面前的明路踢翻在地,恶狠狠的道: “说,到底怎么回事?人到哪儿去了?” “这位公子,息怒,人在我们鹿山书院不见的,我们正派人找着,一定会给您个交代!”管事师叔开口。 穆楚寒眼风瞟到管事师叔身上:“爷的人在这里丢了,你们鹿山书院自然是脱不了干系,若是找不回来,爷一把火把你们书院烧个精光!” 这口气便有些大了,一向横行霸道的秦月树都不敢说这种话,本来就看穆楚寒不顺眼,眼下更觉得此人装逼装得有些过了,轻蔑的哼了一声: “你当你是谁啊?口出狂言,你知道这儿是哪儿吗?还一把火烧了,一把火把你烧了还差不多。” 穆楚寒盯着面前的狂妄的少年,勾着嘴角笑得有些吓人,让秦月树看了后脊背发凉。 “你又是哪儿冒出来?敢跟爷这样说话,胆子不小!” 这时候终于搞清楚怎么回事的明路,哭天抹泪起来:“九爷,是娘子丢了吗?何时丢的,小的不知道啊!” 明路突然插了这一句话,如同一颗炸弹,把鹿三书院的人,由其是秦月树,脑子嗡嗡的,直接被炸傻了,张着嘴,下巴差点掉下来。 李沐雪他居然是个女人?女人? 管事师叔更多的是愤怒,没想到这居然有女人假装学子混进赏花宴来,简直岂有此理! 青烟见明路一脸无辜不似作假,也不管鹿山书院几人如何震惊,看向穆楚寒:“九爷,此事有些蹊跷啊!”他没明说,穆楚寒却是听懂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又来这一招,药晕了奴仆,自己跑了。 穆楚寒气的牙痒痒:“去把里面人全给爷拖出来!” 青烟和明路赶紧去把昏迷着的红湖她们拖出来,眼见青烟和明路要用耳光唤醒她们,大夫心有不忍,忙制止: “别忙,之前给她们都喂了药,让我扎一扎针,或许能醒过来。” 大夫连忙用针扎醒了红湖、玉竹几个丫鬟,昏迷的婆子和弥生倒一时没人去管。 青烟向几人问起了沐雪,几人晕晕乎乎的还不知道沐雪不见了,一开始有些发愣,等搞清楚了状况,一个个争前恐后的大哭起来,又是跟穆楚寒请罪,又说要去帮着找沐雪回来。 穆楚寒单盯着哭得满是泪水的珠儿: “你说,你家娘子去哪儿了?这次又逃到哪里去了?” 珠儿哭着,见穆楚寒笃定了大娘子是逃跑了,心里咚咚直跳,却还是按计划硬着头皮,死不承认,伤心的抽泣着说: “九爷冤枉啊!大娘子怎么会逃跑?肯定是被人绑了,或者被歹人抓去了。” “大娘子要逃,怎么可能丢下珠儿呢?且萍儿她们都还在呢!” “歹人?哪儿来的歹人?”穆楚寒却是不信。 珠儿满脸是泪的说:“九爷不知道,赏花宴第一天晚上娘子就给歹人打晕了,奴婢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幸好是秦公子发现了,救了娘子,将她送了回来,不然…。呜呜…。” “有这种事儿,你们怎么不早说?”青烟跟着吓一跳,踹了一脚明路。 明路心道:那天本来就是九爷自己让他将娘子哄去后山枫树林的,娘子迟迟不归,他怎么知道是不是和九爷在一起呢!再说后来他们去找,没找多久那秦公子就将娘子给送回来了。 只说是娘子遇着了歹人,让他给救下了,娘子醒来也没说什么啊!这事儿也就是虚惊一场,谁耐烦找不痛快禀告九爷去! 红湖,雨竹也跟着附和着说是。见丫鬟小厮们都异口同声确认了这事,又想到沐雪素来看着她身边这个叫珠儿的丫鬟,上次逃跑还想着给宅子里的丫鬟安排后路,也是带着这个丫鬟跑路的,这次全屋的人就独独不见了她,离她不见不过三四个时辰,想来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能跑到哪儿去,难道真是出了什么事儿? 穆楚寒心中猛跳两下,把他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爷问你们,娇娇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他那个弟弟又在何处,去给爷抓来。” 青烟听了就要出门,却给管事师叔拦下,如今他算是听清楚了,这个叫李沐雪的李家公子竟然是眼前这人的娇宠,只是这眼前的人到底是谁,怎么让知府大人亲自给他一个娇宠举荐。 “公子心里着急我能够明白,如今我们已经派人在找了,只是公子竟让一女人冒充学子来参加我们书院的赏花宴,也太不把我们鹿山书院放在眼里了吧!” “我们鹿山书院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如果公子实在不放心,咱们就报官吧,让官府来找人,你看如何!” 意思就是沐雪失踪这事儿,他们鹿山书院不耐烦管了! “我们鹿山书院可是读圣贤书的地方,不是由着你们这些二世祖玩闹的地方!” 青烟被一脸严肃的管事师叔拦住,觉得眼前正义凌然的人简直在找死!现在又有什么比找到娘子更重要的,他却在这儿掰扯什么圣贤不圣贤,面子不面子的问题。 果然,见他家九爷冷哼一声:“好啊,报官!” “青烟,现在就去把知府请来,让他带兵把这鹿山书院围着给爷翻个遍,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爷找出来。要是找不到人,或是爷的人在这里真出了什么岔子,爷要你们书院所有人给她陪葬!” 这话,说的简直不要太狂妄! 听着穆楚寒在这儿大放厥词,鹿山书院众人,包括秦月树全都怒了,秦月树头一个按耐不住叫起来: “你谁啊你?小爷在盛京都没见过你这么狂的人,你他娘的…。” 穆楚寒突然起身,一手掐着了秦月树的脖子,掐断了他嘴里不干不净的话,手指骤然收拢,将刑部侍郎家的公子掐得脸色又白又青,鼓着眼睛说不出话。 面对着突然来的变数,吓坏了管事师叔他们。 “你快放手,你干什么?知道他是谁吗?”跟着秦月树的书童靠上前来,穆楚寒一脚把他踹出门外去,哎哟哎哟起不来。 红湖、珠儿她们几个缩在一起发抖,不敢开腔。 管事师叔张嘴要说话,穆楚寒突然阴冷的说:“爷心烦着,谁在多说一个字,爷捏断他脖子。” 管事师叔便不敢出声了,青烟趁机跑出去,去找三爷穆楚潇去了,顺便传了话让九爷的人去抓沐雪的弟弟明哥儿。管事师叔见屋里这人把秦月树掐得翻白眼,且这人眼中狠厉,他说杀人可不是作假的,赶紧退出来让人去禀告院长。 穆楚寒掐着秦月树的脖子,让红湖几人细细把这几日的事情说来。书院的大夫坐在一边没有出去,时时关注着穆楚寒手中捏着脖子的秦月树。 “九爷,娘子自来了鹿山书院,并没有出什么特殊的事儿,平日也只是和明少爷说话话,看看花。”红湖回忆着小心说: “刚来的时候娘子倒是差点给人欺负了,可是娘子也没让他们占这便宜,奴婢日日服侍娘子,并没有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几个丫鬟异口同声称沐雪没有逃跑的迹象,而且到今天下午都还一直和沐雪在一起,这倒让穆楚寒更加担心起来。 难道是他的仇人混进了鹿山书院来把她给掳走了? 穆楚寒看了一眼在角落昏迷不醒的弥生,不对,要是百里破风做的,他也应该带走这个小和尚才对,那还有谁? 除了沐雪私逃,穆楚寒想不出来会有谁把她带走了,但听丫鬟们的说法又觉得沐雪私逃的可能性不大,于是便让珠儿几人轮着一遍一遍的说这几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连沐雪每天吃了些什么东西,与何人在何处说了什么话,都要说来。 正说着,管事师叔带着一个须发全白的干瘦老者来了,后面跟着四个监学,并另外三个管事。 “院长,就是他,你看刑部侍郎家的秦公子都要给他掐死了!”先前的管事师叔把穆楚寒指给院长看。 以前的孙太傅,如今鹿山书院的孙院长,抬头一看,对上面前一个轮廓分明,俊逸非凡的男子的脸,又见他一手把秦月树死死掐着,往日吊儿郎当,到处惹是生非的秦月树在他手里半死不活,本要张口呵斥,却看他那双狭长的眼睛十分熟悉。 穆楚寒看了门外来人,薄唇勾了个笑:“孙太傅,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子煦?”孙院长瞬间瞪大眼睛,激动得胡子发颤:“你是子煦?” 穆楚寒默然不语。 孙院长看着眼前丰神俊逸的穆楚寒,老眼冒着泪花,跨进门去:“子煦啊!老夫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只见孙院长几步走上前,亲热的握住穆楚寒的手,穆楚寒丢了手中的秦月树,秦月树已经被掐晕过去了,大夫赶忙上去给他掐人中,施展一番急救。 “院长?”几个跟着来对付穆楚寒的管事和监学震惊不已。 “都出去,出去!”孙院长激动的挥手把众人都赶走。复又满脸激动的看着穆楚寒:“子煦,你怎么在鹿山书院啊?皇帝不是一纸圣旨将你困在了金陵吗?” 孙院长在盛京当太子太傅的时候,穆楚寒便在他手下当学生,天资聪慧过人,实数罕见,也是他当时最得意的弟子,比起当时的太子,孙院长更看重穆楚寒。 只是彼时,穆楚寒少年老成,小小年纪总是绷着一张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很少见他开怀笑过,他这子煦的小字还是孙院长给他改的呢! 不想,正阳门一变,这个天之骄子被打入泥潭,永世不得翻身,可惜,可叹啊! 孙院长正回忆过去,却听穆楚寒道:“太傅,子煦已死,无须再提。” 是啊,当初太子和穆楚寒一起拜在他门下,他给太子赐字子润,希望他日后能做一个能包容万象,怜悯百姓之苦的温润帝君,给穆楚寒赐自子煦,是希望他能有朝一日当一个贤臣能吏,脸上能多一些和煦的笑容,如今,陈年往事,不提也罢,提了只会令人唏嘘! “子煦这些年过的颇为辛苦吧?”孙院长再次看见穆楚寒,免不得为他惋惜。 “我的名声,太傅想来已经听了不少!”穆楚寒笑:“不过这般赖活着,谈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 孙院长摇头说:“子煦,无论他人说什么,我只是不信,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心性如何我还能不知?不过是看你如今落难,都恨不得来踩一脚罢了。” 穆楚寒看大夫已经把秦月树扶出去了,面对往日的恩师,低笑一声:“太傅不知,今日我闹到这里来,便是为了我心尖尖上的一个小娘子!” “她在鹿山书院失了踪,就如同挖了我的心肝一般,若我行事多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太傅包涵。” 听穆楚寒亲口说出来,孙院长颇为震惊,看着穆楚寒说不出话来,这高傲的连皇权都不放在眼中的人,竟会为了个小娘子把这鹿山书院闹得天翻地覆? 孙院长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眼前的穆楚寒了,却也赶紧下命让人好生在书院找那小娘子。他却舍不得走,依旧坐在屋里和穆楚寒说话。 不多时,穆楚潇带着人来了,他满脸怒容忍都忍不住,他都已经破例为老九封住北路两天了,只求他快点回金陵去呆着,没想到他又跑到满是官宦子弟的鹿山书院去发疯去了。 最气人的是,这么大阵仗却是为了个小娘子! 他到底知不知道如今他就是什么都不做,只要有人认出他来,他就是个违抗圣旨的死罪? 穆楚潇敲开了鹿山书院的大门,管事师叔见穆楚寒竟真请动了琼州知府大人,还深夜亲自前来,实在震惊!院长看着和他是旧识,连知府大人也要听他的,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如此不得了? 管事师叔想和穆楚潇寒暄几句,套套口风,不想在这件事儿上,穆楚潇是打死也不会开口的,不管管事师叔怎么拐弯抹角的问,他一句也不答,只管往前走。 等到了沐雪住的厢房,穆楚潇推门进去,见了穆楚寒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正要呵斥,就见之前的孙太傅也在,愣了愣,便没有开口。 “三哥,坐!”穆楚寒难道客气了一回。 等穆楚潇坐下,穆楚寒便直接提要求,要他他派兵把整个鹿山山头翻个底朝天帮他寻人,又对孙院长提要求,要看今年进鹿三书院参加赏花宴学子的名册,各种细节不提。 穆楚寒已经表态,找不到沐雪,他就不离开琼州。 他来这一招,穆楚潇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得不憋着一一满足了他。而孙院长却纯粹是担心穆楚寒身份被人识破,实打实的帮着他找人。 到了天亮,青烟来回穆楚寒,没找着沐雪弟弟李志明,带着李志明来琼州的曹夫子也正在山脚的客栈着急找他呢,跟着他的小厮顺子也不见了。看来他是和他姐姐一起失踪了。 穆楚寒气得砸了个茶杯! 又寻了一日,突然在半悬崖上找着了昏迷不醒的李志明,他手里拿着一只绣花鞋,被穆楚潇派来的官兵寻着了,直接抬了进屋来。 大夫给看了说是和珠儿、红湖她们中的同一种迷药,着急着让人煎药,他又给明哥儿扎针。 穆楚寒夺过明哥儿紧握手中的绣花鞋,递给珠儿几人,珠儿和红湖看了,顿时泪如雨下,哭着道:“这是娘子的鞋呢,鞋面儿上的鸳鸯还是奴婢亲手绣的,错不了!” “娘子的鞋怎么到了悬崖上,娘子到底怎么了?呜呜…。”珠儿哭的特别伤心。 穆楚寒心烦意乱,脸色更加难看,等明哥儿醒了一问,却说头痛得很,记不清楚了,好像有人掳了她姐姐,他和顺子跟着追过去想救她,却不知道怎么到了悬崖上,也不晓得自己手中怎么拿着姐姐的绣花鞋。 穆楚寒反复问了多遍,明哥儿还是这么说,问得紧了干脆闭着嘴不说话,拿那双和沐雪特别相似的大眼睛瞪着他。穆楚寒想用暴力,却被珠儿死死拉住: “九爷,明少爷可是娘子的亲弟弟啊!娘子最看中的便是他了,若您伤了他,娘子回来看了可不心疼死了!求九爷看着娘子的份上,别和明少爷计较吧!” 又过一日,有人在悬崖下湍急的水流边捡到了一方丝帕,上面绣了沐雪设计的独特的一只谁也不认得的动物,憨憨胖胖的,红湖几人一见,如遭雷击,惊呼: “奴婢认得,娘子说过这上面绣的是龙猫,很招财的,呜呜…。娘子啊…。” 这次,十有*,大家都认为沐雪从悬崖掉进水里去了,水流湍急,从琼州一直向南穿过了十个县,不知多少里。若是掉进水里,又过了两日多了,尸体怕是早不知冲到哪里去了。 穆楚寒站着水边,手中捏着那方被挂烂的丝帕,心一阵阵绞痛,只是不信那前两日还在枫树林,娇柔巧笑给他紧紧抱着的小人儿,就怎么没了。 “捞,给爷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穆楚寒差点把牙齿咬碎,一字一字从嘴里蹦出。 这一捞就捞了七八日,穆楚寒还是不甘心。 却说沐雪在赏花宴的第一日无缘无故被秦月树拿帮狐朋狗友给敲晕绑了,秦月树感觉到他对男装的沐雪起了不该有的念头,惊骇的很,也不愿与她计较之前的事儿,随假装是他救了沐雪,把昏迷的沐雪又给送了回去。 当晚等沐雪醒来,也不计较直接怎么被人敲晕了,便招呼珠儿给其他人都下了药,特别是红湖、雨竹几人、又让珠儿偷偷去找了明哥儿,把迷药给了明哥儿。 一开始给红湖她们下的迷药是程大夫的独门秘方,有点像现代配合催眠的作用,让珠儿穿上沐雪的衣裙,打扮成她的样子,沐雪却乔装打扮装了丑陋的小厮偷偷下山去找来接应她的军哥儿。 红湖几人被下了药,脑子一直迷迷糊糊的,根本分不清珠儿装扮的沐雪是真是假,珠儿只一直呆在房间里不出来,便不会露馅。 等到第三日中午,珠儿又照沐雪的吩咐给众人下了重重的蒙汗药,自己也一起喝了晕倒。 这边明哥儿第三日也给顺子下了迷药,让他一起跟着来到后山悬崖半中,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沐雪一只绣花鞋,拿出水壶装的蒙汗药哄顺子喝下,自己也喝下,晕倒在悬崖半中。 悬崖下水流边的丝帕也是早就准备好的。 等穆楚寒在鹿山书院寻了沐雪两三日,又在水里捞了沐雪七八日,沐雪早和军哥儿已经早回了青石镇。 李二嫂近半年没见着沐雪,且婚期将近,也没见她从金陵送信回来,虽冯师爷极力劝解,李二嫂心中依旧隐隐不安。幸好在婚前三日,沐雪坐这军哥儿的马车赶了回来。 “娘的儿,你可回来了!”李二嫂一见沐雪,赶紧搂到怀中抱住。 “这一走就是半年,怎么也狠心不回来瞧瞧?都说定下这月初十的日子了,怎么还去琼州凑什么热闹去?你不晓得,苏夫人几次提到要见你,差点就给她发现你不在了。” 李二嫂搂着沐雪又哭又笑,让沐雪觉得恍如隔世,赶紧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娘,雪儿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琼州鹿山书院的赏花宴多难得,且雪儿不放心明哥儿一个人去,想着往后成了亲,更没得机会出门,便去瞧了一瞧。” “娘快收收眼泪,别再哭了。” 沐雪爹听说沐雪回来了,也急忙跑来相见,沐雪看见他爹爹身边的冯师爷,对他偷偷眨了眨眼睛。 晚些时候,沐雪亲自去冯师爷院子里谢他,冯师爷便告诉她说,他之前说服了她爹娘对众人撒谎说她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回来了,只在闺中闭门不出待嫁,所以让她别说漏了嘴。 又听沐雪说这趟是军哥儿去琼州接的她,冯师爷颔首道:“军哥儿如今倒越发能干了,鲜鱼铺子倒给他经营得有声有色,只是他老子娘时常会来铺子里拿东西,军哥儿也知道要脸面,他老娘来十次却只给她三四次,却是你大舅妈她们来拿东西,军哥儿倒不好不给。” “你表哥家的嫂子嘴紧得很,这件事除了我和荣和堂的老程,她再没给他人说过,如今你平安回来,合该找机会去谢她一谢。” “因着你表姐夫出的那事儿,你大舅爷他们贴了不少银子进去,如今又接了你表姐并她家的小娘子一并来住,日子便过的有些紧巴巴的,夫人和老爷的意思是,看能不能让你大舅爷去村里管一管皮蛋的买卖……” 沐雪听冯师爷慢慢说起这半年来家中各类细嗦的事情,不过是些亲戚间家常家短,鸡毛蒜皮的小事,比起穆楚寒那厮,沐雪全不觉得是个事儿。 冯师爷见沐雪听的认真,而后又问:“如今,金陵缠着你哪位爷的事做的怎么样了?”这才是他最担心的,能让家里大娘子都束手无策,被困了半年之久没想到法子逃出来,看来那位爷着实不简单啊! 沐雪不愿提谈穆楚寒,道:“我和苏明轩的亲事准备的怎么样?”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只等你初十出门子。” 沐雪站起来对着冯师爷,真心实意的再次长拜一礼,冯师爷没有躲,受了她的礼。 “师爷受累,为着我的事儿,这些日子想必周旋得辛苦,等雪儿这厢和苏明轩成了亲,日后定会好好报答师爷。” 冯师爷摇头:“不必言谢,吃着你家的饭,住着你家的房,又给拿着月钱银子,冯某早把自己当成李家一份子,大娘子遭了困难,哪儿有不伸把手的道理!” 话虽这样说,沐雪还是把冯师爷的恩情牢牢记在心里,想着日后再寻机会报答。 三日一晃而过,这便到了成亲的日子。 苏家是青石镇头一等的大富大贵人家,坐拥良田无数。 李家可算得上是新贵,明面上皮蛋的生意是越做越大,销往三州十县,李家村的皮蛋作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没见停歇。 又垄断了全镇各鱼塘生鲜鱼的收购买卖,青石镇的鱼铺子,已经拓展到了四个并排的大门脸,又招了四五个伙计,生意也好的很! 两家结亲,亲事可谓办得罕见的隆重。 穆楚寒还在琼州打捞沐雪尸体,这边青石镇苏家和李家的亲事办得热热闹闹。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抢人(一更) 上拜天地,下拜父母,夫妻对拜,礼成! 沐雪盖着红盖头,安静坐在苏家新房大床上,舅妈、婶子、亲戚好友们都已经来闹过一排,出去吃酒看戏了,房里安静下来。 看着满屋红艳喜庆,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沐雪有些恍惚,她真的把自己嫁给苏明轩这个傻小子了?深吸一口气,喊了丫鬟进来。 “少奶奶可是饿了?”是苏家的丫鬟。 “厨房给少奶奶准备了些容易克化的糕点。”小丫鬟把一碟子糕点送到沐雪红盖头下:“少奶奶吃一些,垫垫肚子,时间还早着呢,还要一直闹到晚间呢!” 沐雪伸手在碟子里拿了块桂花糕,送到嘴边小口吃,丫鬟又给端了清茶来。 也不知道珠儿那丫头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把程大夫给的药好好藏好,等她和许大娘她们按着计划脱了身,也是不能留在身边伺候了,还是得给她和萍儿几个相个好人家,远远嫁出去,多陪嫁些细软,为着她冒了那么大险,怎么着也要还她自由身,许她一世衣食无忧,才能心安。 这日苏府搭了戏台子,下午、晚上都安排了戏。天色暗下来,丫鬟进来点起龙凤囍烛,三舅妈携着小舅妈和表嫂三人再一次进来。 三舅妈拉起沐雪的手,满是欢喜:“雪儿,瞧瞧,这一转眼你都嫁人了!苏家也真是大方,把亲事办得隆重妥帖,不说别的,单是这桌面怕都得二三两银子一桌,你听听外间,多热闹,咱镇上还从没哪家娶亲有那么大阵仗,专从金陵去请戏班子的!” “你是个有福气的!” 小舅妈也跟着笑:“谁说不是呢!咱家雪儿这般的人品相貌,嫁给苏家这少爷,他还不偷着乐,当然得把亲事办隆重些!” “两位舅妈略坐坐吧!”沐雪盖着盖头,只看到两人的站在面前,赶紧招呼丫鬟给看坐。 三舅妈却笑着推了:“不坐了,等你舅舅他们喝过这旬,咱就家去了。你娘啊,非要让咱们进来瞧瞧你,可是比你这当新娘子还紧张呢!” “谁说不是呢,二姐就雪儿一个闺女,这养了十几年突然嫁去了别家,当然舍不得。”小舅妈说。 “有什么舍不得的,闺女长大了始终是要嫁人的,且雪儿嫁得又不远,都在一个镇子住着,还怕没有见面的机会吗?” 沐雪安静端正的坐着,听两个舅妈说着话,原来是她娘担心她,叫舅妈们进来瞧她。都是些家里家常,平淡的话语却有浓浓的亲情,让她的心也跟着暖暖的安宁,这才是她想要的。 “好了好了,咱也别在这儿站着了,待会儿姑爷该进来了。”三舅妈捏了捏沐雪手:“雪儿,舅妈走了,等你回门那天,舅妈再上你家去。” 沐雪想站起来,却被小舅妈按着坐下:“你是新娘子,别动,小心弄掉了头上的盖头!” “对,对,你快坐着别动,这盖头可得等姑爷来掀的,千万动不得。”三舅妈附和着。 沐雪也想得个好兆头,便坐下,喊了丫鬟送三舅妈她们出去,三舅妈和小舅妈刚转身,沐雪喊住了晴姐儿娘: “嫂子,你等等,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沐雪表嫂顿住了脚,小舅妈对她说:“你再陪陪你雪儿妹妹吧,她初初嫁人,想来心里紧张,你们一向要好,你多给她宽宽心!”说着小舅妈拍拍晴姐儿娘的手,和沐雪三舅妈两个出去了。 “嫂子,快过来坐!”沐雪招呼她表嫂。 丫鬟赶紧给端了个锦缎软凳在沐雪面前放下,晴姐儿娘坐了下来。沐雪又对面前的两个丫鬟说: “你们先出去,我和嫂子说两句贴心话。” 丫鬟们笑着出去,把门关好。 表嫂子看屋里只剩她们两人,也以为沐雪是紧张,便说:“妹妹不用紧张,咱都要过这关的,今儿在外间看着苏家这少爷,温润俊俏,谁敬酒都乐呵呵的喝了,全没有一点架子,你川表哥都赞他呢!” 沐雪低头看着面前表嫂穿了一条半新不旧的浅蓝裙子,开口说:“雪儿的情况嫂子最是清楚,这些日子忙着准备亲事,爹娘又不给出门,入了秋,嫂子铺子也忙,不好叫嫂子家来,雪儿还没谢过嫂子的大恩呢!” 说着沐雪站起身朝她表嫂子福了福身,表嫂赶紧拉她坐下:“妹妹快别提了,不过是带句话的事儿,也值当你特地拿出来说?!” “雪儿心里明白嫂子的好心,若是嫂子拿出去嚷嚷一句,雪儿这亲怕是成不了了。嫂子能给雪儿保住这个秘密,雪儿真心感激。” “好妹妹,别说了,都过去了,如今你也回来了,金陵的事全忘了吧,好好当苏家的少奶奶,跟着姑爷过日子,等姑爷考取了功名,你也能捞个官太太当当。” 沐雪说:“今日就是想和嫂子说这一句,雪儿这趟能平安回来与明轩成亲,过程实在凶险,便是爹爹与娘也只道我去琼州陪明哥儿参加赏花宴了,故而归得晚了。” “军哥儿来接,雪儿又费了好一番心思,才让他信了我是掉到水里,给人救了的,才马不停蹄奔了家来。” 沐雪表嫂说:“妹妹放心,军哥儿是个好的,他不会多嘴的。” 沐雪又道:“如今家里只知我落了一回水,将金陵发生的一切都全忘了。” “合该这样。”沐雪嫂子点头:“妹妹只当是一场噩梦,如今梦醒,好好跟着姑爷过日子罢。” “嫂子,雪儿听闻嫂子的娘亲和附近几个镇子村乡的大娘们都十分熟悉,可否麻烦大娘给打听几个老实本分的汉子?这半年珠儿萍儿几个跟着我,日夜提心吊胆,也受苦了,雪儿想放了她们出去,各自过安生日子去。” 表嫂却问:“她们嘴巴可紧?放了出去,可会说三道四?” 沐雪回道:“嫂子放心,雪儿心里有数。” 晴姐儿娘本是不赞成,见沐雪坚持还是一口应下了。心道还是让她娘挑选几家远些的吧。 安排完珠儿几个的事,沐雪又和晴姐儿娘说起别的:“嫂子如今铺子生意好,可有想过多买一个铺子,把生意做大些?” 晴姐儿娘摇头,颇有些为难:“生意好是好,却也只能勉强过下去,没想过要扩大铺子。” 沐雪听她娘说表哥家绣工好,价格又公道,镇里很多人家都去他们家买卖绣品,生意做的特别好,想来一年存个小二十两是很轻松的。怎的不扩大店面,再请两个绣娘? 沐雪以为表嫂舍不得钱,便又鼓动她买铺子,表嫂不好意思的说: “如今家里有那么多张嘴巴吃饭呢,一年下来也余不了多少银子,实在买不起。” “大舅和大舅妈还没回乡下去?蓉表姐也带着姐儿一并住着?”沐雪问。 表嫂沉默不语。 沐雪稍一想便也知道了她表嫂的难处。公公婆婆在镇里住了两年,养得懒了不愿意回村里去种地,却又没得手艺,除了帮着带带晴姐儿,也在铺子帮不上忙,如今家里为了帮蓉表姐还债,已经没了存货,蓉表姐也是做贯了富太太的,想来不耐再学辛苦的绣活,带着个七八岁的姐儿住在表嫂小院里,如今却是,表哥和表姐两口子要养活这么多张闲嘴。 沐雪斟酌着语词说:“等过一段,或许可以让表姐去村里帮着包皮蛋,怎么也可养活她和姐儿两个。若大舅和大舅妈不嫌弃,还可以回去帮着养鸭子,一切都比照着小舅家。” 表嫂子听沐雪这么说,知道她有心帮自己,脸上浮出喜色,连着谢了好几声。就说她婆婆这两年在镇上做下的事儿,没少给沐雪他们家摸黑名声,这一出事,又找沐雪家借了好几千银子,听她婆婆日常的口气是不打算还的,弄得她都没什么脸上沐雪家门了,如今落了难,沐雪还愿意拉上一把,只有感激的。 又说了几句,表嫂出去了,屋里又静下来。 沐雪从早上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只午后丫鬟拿了一碟子桂花糕来,都给她吃完了,这时候是又饿又困,只得强打着精神坐着。 夜渐渐深了,沐雪一动不动坐着,僵着脖子都快睡着了,突然听门吱嘎一声开了,带进来一阵冷风,吹动她头上顶着的红盖头。 一双男人的脚急急朝她走来,然后站在她面前不动了。 沐雪小心动动僵硬的脖子,笑了:“小傻子,快把盖头给我掀了,我都快闷死了。” 男人伸手过来,一把掀开她头上的红盖头,沐雪眯着眼睛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刚想抱怨两句,却突然听到头顶一声冷到骨子里的咬牙切齿声音: “果然是你!” 沐雪脑子懵得一下炸了,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瞧着面前的人。 寒霜罩定,一脸风尘却毫不影响他英俊的面容,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比刀子还要锋利,似随时要把她撕裂。 沐雪听到他把牙齿咬的咯咯响,心猛跳两下,跳到嗓子眼儿,浑身禁不住他恐怖的气息,不自主颤抖。 穆楚寒看着面前精心装扮,穿着大红嫁衣的小人儿,强忍着捏死她的冲动,用一种魔鬼般森冷的嗓音说: “娇娇,爷还以为你掉下河里死了,没曾想你却在这儿跟人拜堂成亲?嗯?” 沐雪狠掐一把大腿,强制自己镇定下来,站起来,换上一种疑惑并气愤的表情: “你是谁?为何闯到我新房来?” “来人!把这个登徒子给我打出去!” 穆楚寒一把抓住想走开的沐雪,把她扯到面前:“还在跟爷耍花招,真以为爷不敢杀你吗?” 沐雪抬起头,垂死挣扎,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即便穆楚寒这个混蛋找来,也该是她和苏明轩生米煮成熟饭之后,不想他竟来的这么快,如今却只能一装到底。 她瞪着大眼睛,盯着穆楚寒,同样满是犀利和怒火,大喝一声:“你放手,再不放手我喊人了!” “不请自来,擅闯民宅,还闯到我新房来了,你眼里还有王法吗?还不给我滚出去!” 穆楚寒见沐雪对他完全如一副陌生人的样子,心中一阵钝痛,寒眸眯了眯:“爷就是王法!” 他一把捏住沐雪的下巴,看着她满是怒火的精致小脸: “你又要耍什么把戏?装失忆?嗯?” 沐雪紧咬银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你!请你速速离去!” 穆楚寒气极,一把扯下沐雪头上的新娘金冠,狠掷到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金银撞击声。他觉得自己与眼前假装不认识他的小人,再多说一句话,就会忍不住当场杀死她。 沐雪头发被扯痛,一手捂着头,一头青丝披散下来,穆楚寒冷着脸冷着眼,突然伸手把她抱起来扛到肩头,火大的一脚踢倒摆着各色吉祥的果子的囍桌,秋风黑脸大步朝门外走。 酒过三巡,吃酒看戏的宾客正闹的欢快,突然从苏宅大门冲进来一群凶神恶煞、浑身冷冽的男人,打头的男人走的极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穿过了厅堂进了后院。 苏老爷站起来,大喝一声家里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当场就被个黑衣男人上前捏错了下颚,发不出声音,苏明轩满脸通红,晕乎乎的端着酒杯和人碰杯,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的新娘被个男人扛在肩头,从里屋大步走出来。 等到穆楚寒扛着沐雪一路畅通无阻,出了苏府翻身跨上高头黑马,苏宅里的众人这才惊慌失措,吵闹起来。 “新娘子被抢走啦!”不知道谁先大喊一声。 顿时整个苏宅炸开了锅,沐雪的舅舅舅妈哗啦站起身来,苏家夫人搀扶着一脸痛苦说不出话的苏老爷,围了一圈吵吵闹闹的丫鬟小厮。 沐雪三舅舅着急忙慌喊:“快,快去追!” 苏明轩愣了,手中的酒杯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摔个粉粹,提着袍子就往门外跑。 青烟这不顾昼夜赶路,大腿被磨破了皮还痛着,眼尖看着了一身大红囍服的苏明轩,对身边甘左说:“快把那小子抓住!” 一番人仰马翻,这一伙黑衣人来的快也去的快,瞬间就不见了身影,连带着新娘新郎都被掳走了。 依着风俗,沐雪爹爹和娘今日是不能去苏家参加囍宴的,在家里吃过晚饭,坐立不安,突然就看沐雪小舅妈陈美娟跑了进来,后头跟着黄姥姥并一大堆黄家和李家的亲戚。 “二姐,姐夫,不好了,雪儿被人掳走了!” 李二嫂和李铁栓听了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二姐,你先别急,老三已经去请乡长派人追去了。”沐雪三舅妈姜小红,赶紧上来拍李二嫂的胸口。 不说这夜苏家和李家如何人仰马翻。 一日一夜的路程,穆楚寒生生缩短了一半的时间,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打马横穿过整个金陵城,把沐雪带回了穆府,没去枇杷园,直接扔到他主院的大床上。 强灌了一夜冰凉夜风,高头黑马跑的飞快,夜风刮得沐雪睁不开眼睛,一张脸被刮得生痛,痛得麻木。 咚得一声被穆楚寒扔到床上,沐雪头被撞击的险些晕过去。 穆楚寒只觉得沐雪身上的大红鲜艳嫁衣,刺眼的很,刺得他心阵阵绞痛,痛的呼吸不上来。 一言不发,黑着脸,穆楚寒拖过床上的沐雪,粗暴的两三下扯掉她身上的嫁衣: “爷不眠不休守在河边打捞你的尸体,你竟胆敢跑去与人成亲?” 沐雪顾不上头上的顿痛,双手双脚齐齐反抗,尖叫: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只听丝帛撕裂的声音,穆楚寒不理她嘴里的胡言乱语,几下把她扒了个精光,又满是怒火撕扯掉自己身上的衣袍,拉过沐雪曲卷的双腿,脑子里什么也不想,直接压上去。 “往日虚以委蛇,百般推脱,就是为了把你的身子留给别的男人?嗯?” 穆楚寒死死压住沐雪乱蹬的双腿,扳过她的脸,见她雪白的小脸上满是倔强,居然没有一丝悔意。 “你这个混蛋,放开我,我已经和他人成亲,也不认识你,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凭什么?”穆楚寒冷笑,觉得胸膛的愤怒马上就要爆炸了:“就凭爷看中了你,你今生只能是爷的女人,便是爷不要了,也轮不到别人!” 说着,穆楚寒压上来,痛得沐雪整张脸都皱起来,忍不住尖叫一声。顿时感觉整个身体都要给穆楚寒给撕裂开了,偏被他压着动弹不动,沐雪也不再装了: “操!去你妈的穆楚寒,你个死贱人,强奸犯!” 穆楚寒发狠,冷哼一声:“终于记得爷的名字了?嗯?” “给爷耍滑头!”他低头用嘴强制堵住沐雪那张不停叫骂的小嘴,沐雪毫不犹豫,马上咬他一嘴血。 双方力量悬殊太大,沐雪屈辱至极,咬了穆楚寒一嘴腥咸的血,却没有逼退他。反而让他吻得更加凶猛。 虽然穆楚寒之前满身满肺,没个毛孔都盛满愤怒,那愤怒终于找到宣泄的出口,看着身下的小人儿精致雪白的小脸,有多喜欢就有多憎恨,有用凶狠。 沐雪的喉咙也喊破了,声音咒骂哑了,再没有力气和身上的穆楚寒较劲。只剩一双满是怒火的大眼睛狠狠瞪着他。 穆楚寒把她翻过来,毫不怜惜,他心心念念宠了半年都舍不得碰的人,居然一心想着要嫁给别人,要和别的男人去洞房! 都怪他平日对她太宠,宠得她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为。 这一次,再不顾她撕心裂肺的哭喊,也不管她有多抗拒,似惩罚般,穆楚寒始终冷着一双狭长的眸子,充耳不闻,脑子里全是她穿着一身大红嫁衣,乖巧坐在囍床上等到别的男人的模样,气得发疯。 沐雪浑身瘫软抽搐着,感觉深深的绝望,看身上的男人又从侧面抱着她。 她这一生彻底完蛋了。 从黎明一直到天黑,两人在寝屋翻云覆雨,先前青云和红玉还能在外间听到沐雪的尖声咒骂,不过一个时辰,就只能断断续续的哭声,到最后,只有微弱的求饶声。 青烟来问了几次,青云都对他摇头。 “爷不会把娘子弄死了吧?”青烟再次前来,焦急的问青云。 青云瞪了青烟一眼,不愿多说此时,反问:“那个带回来的男人,真是要和娘子成亲的人?” 青烟小声道:“那还有假?穿着一身大囍服,扎着红花,现在还在叫嚣着要见娘子呢!” 青云把青烟拉出去:“怎好任着他胡言乱语,还不堵了他的嘴,九爷听到了还得了。” 青烟冷哼一声:“姐姐,你觉得他还能活吗?敢和九爷抢女人,还妄想和娘子成亲,你都不晓得昨晚爷的脸色有多难看!” 青云深吸一口气,问道:“好险,若是九爷晚去两个时辰,怕是什么都晚了。” “那是他们的运气,要是娘子真给那小子糟蹋了,也不知要死多少人了,幸好我们赶去的时候,那小子还在外间敬酒,没进洞房里去,如今他们逃过这一劫,就暗自庆幸去吧!”青烟不以为意。 红玉给青云和青烟各端了杯茶来,问青云:“姐姐,厨下一直温着饭菜,如今是不是让把热水烧好。”毕竟都折腾一天了。 “想来九爷和娘子都饿坏了。” 青云回头看了一眼里屋,点头让红玉去准备。有些担心的问青烟:“你一直跟着九爷,爷可有说过怎么处置红湖她们几个?” 青烟抬眼看青云,用一种同情的语气说:“这回,不死,怕都得脱层皮!都是因为她们几个,才让九爷判断失误,不然怕早就将娘子找回来了,哪儿还能让娘子有时间准备嫁他人去。” “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细细说说。”青云小声问。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爷,你让我觉得恶心 夜深了,红玉和青云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边让厨下温着饭菜,随时准备摆饭,一面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又让人从枇杷园拿了沐雪的干净亵衣亵裤来备着。 青云已经从青烟嘴中听了前言后果,只觉不信,娘子看起来那般娇滴滴的人,即便是经常会跟九爷耍耍小性子,怎会想出这般的巧妙,几乎毫无破绽的局来。 却说穆楚寒在琼州打捞沐雪的尸体,几日毫无所获,惊怒之下,穆楚寒心里始终存着怀疑,不信沐雪死了,除了水岸边留下的那方丝帕,和李志明手中的一只绣花鞋,其余全都是几个丫鬟用嘴说的。 已经过了七八天,穆楚寒内心的恐惧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代替,总觉得他会马上就失去他那放在心尖上的小娇娇,不是死亡,却是另外别的说不出的感觉。 再一次把陪着沐雪来鹿山书院的丫鬟提出来,让红湖等人把沐雪失踪那天的事又讲了一遍,按照丫鬟们的口供,那天沐雪根本就没出屋子,连怎么被人掳走的,什么时候不见的,大家都说不清楚。 穆楚寒强迫丫鬟们一遍又一遍的讲那天的事情,重点盯着沐雪身边那个叫珠儿的丫头,却也从其中发现了端倪。 在大家的陈诉中虽然沐雪一直在屋里,但却没一个人提到这个叫珠儿的丫鬟,她却说一直在屋里陪着沐雪。那么大个活人,不可能一整天什么事都没做,没和其他丫鬟说过一句话,怎得其他人就似集体失忆般,把那天关于这个丫鬟的事全不记得了。 逮着这个疑点,穆楚寒专审珠儿一人,几个回合下来,珠儿终于在穆楚寒的强压下,顶不住招了。原是她装成了沐雪的模样,又给大家下了迷药,而沐雪早在鹿山书院赏花第二日就跑了。 青烟一听沐雪没死竟然是逃跑回去成亲了,顿时吓的不轻,不敢抬头去看他家九爷的脸,因为珠儿招供这日已经是十月初八,琼州离金陵有三日路程,金陵离青石镇又有一昼夜的路程,应该是赶不及了吧! 得了消息,穆楚寒简直气的浑身发抖,来不及发落跟着沐雪的一众丫鬟婆子,只带了青烟,动用了甘左他们见不得光的人,马不停蹄急赶,鞭子在马儿屁股上抽得啪啪响,跑坏了一头骏马,一到金陵就换了他那匹黑马,一刻不停直奔青石镇而去,这才堪堪在洞房之前把人给截住了。 沐雪看着终于瘫在她身上的穆楚寒,他的头搁在她颈窝,闷声喘着粗气,他脖子的大动脉就在沐雪面前,沐雪心里恨得要死,很想一口咬下去,把他颈上大动脉咬断,跟他同归于尽,张张嘴却没有半分力气,如今全身上下就如被大卡车碾压过一般,连动动手指头都觉得费劲。 正面、后面、侧面,连番着来,果然花样够多,果然是金陵出了名的淫棍,从天亮做到天黑,她居然都没都被他做死,沐雪自己都挺佩服她顽强的生命力。 穆楚寒压着身下的小人儿,感受着她柔软光滑的身子,从来没试过身体被女人掏空的感觉。 一室旖旎,弥漫着令人面红耳赤的气息,两人赤身*,青丝纠缠在一起,微微喘气。歇了歇,穆楚寒支起头,用修长的手指夹住沐雪精巧的下巴,眼中恨意怒气并未减少: “娇娇,如今你待去嫁给何人?” 穆楚寒抬头,他一头长发从后背滑落在他结实性感的胸膛,上面有沐雪抓的道道血印。见沐雪撇过头,不说话,穆楚寒手指用力,扳过她的脸: “爷对你不好吗?为了你,爷把后院的女人都杀光了,只留你一个,你怎么还是不知足?” “本事挺大啊!差点连爷都骗过去了?”穆楚寒一提起这事儿,心中的愤怒,蜂拥而至。 “我为什么要逃,为什么骗爷?难道爷不明白?”沐雪对上穆楚寒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反正都这样了,反正她都给这混蛋毁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说的话也特别残忍: “因为我心里根本没有爷,因为爷让我觉得恶心!” …。 “爷,我真是,恨透了你喊我娇娇两个字!” 穆楚寒紧闭薄唇,觉得沐雪每一个字都在往他心脏上插刀,那被他啃咬吸允,红得发肿的小嘴,怎么能说出如此残忍恶毒的话来。 沐雪看穆楚寒黑色眼眸中,聚集愤怒的旋涡,他一张棱角分明俊逸非凡的脸,全都染上愤恨,心里不免觉得痛快。 “爷就杀了我吧,被爷这样圈养着侮辱,不如死了干净!” 穆楚寒看着眼前这让他贪恋不已的人儿,才刚在他身下那般勾人的哭得哀求,欢爱一锅就翻脸不认人,就拿话插他心窝: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别在挑战爷,这件事给你三日时间,好好想想,仔细给爷一个满意的解释,不然你不在乎你自己,跟在你身边的人你也不在乎?跟你拜堂那个小子的命你也不在乎?” 说着,穆楚寒黑着脸,骤然起身,喊人进来。 青云和红玉赶紧进屋,只瞟了一眼,赶紧低下头,垂手站好,只听穆楚寒冷声道:“好生把娘子带回枇杷园去,谁也不许进出!” 说完青玉使人抬来木桶让穆楚寒沐浴,红玉又招来红珊。两人上到床前,看着床上紧闭眼睛,泪流满面的沐雪。 雪白*的身子,全身斑斑点点,皆是吻痕,腿间有血红,若不是看她紧闭的眼一直流着泪水,红玉两人都怀疑她已经死了。 “娘子!”红珊小声喊了一句,沐雪依旧紧闭着眼,没有应答。红玉对红珊摇摇头,两人轻手轻脚拿沐雪的亵衣亵裤来跟她穿好,又给她套了裙子,拿了披风来裹着。 沐雪就如一堆烂泥,任由两人折腾,听红玉低声说:“娘子,奴婢这就去叫软轿,等回了枇杷园,奴婢再伺候您沐浴。” 红玉红珊一路跟着软轿回到枇杷园,忙着叫人抬了水来,放了满满一桶热水,红玉小心拭擦沐雪的身体,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红珊探了身进来,红玉问:“何事?” 红珊望了一眼木桶中,一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沐雪,绞着手帕小心的说:“大厨房送了饭菜来。” 红玉小心拿起沐雪的头发,用帕子轻轻擦拭她脖子上的红印,轻声回:“摆着吧,等我给娘子穿好衣服就出来。”红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走。 红玉抬头看她:“还有何事?” 红珊垂下头低声说:“九爷让嬷嬷送了汤药来,嬷嬷正在外面候着呢!” 红玉愣了一下,看向沐雪。沐雪睁开眼睛,眼中滑过淡淡的嘲弄,有气无力的开口说:“端进来吧!” 便见一个圆脸的嬷嬷手中端着一碗浓浓的汤药绕过屏风进来,空气中突然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娘子请!”嬷嬷把药递给沐雪,沐雪看都不看一眼,端着碗一口喝完。嬷嬷亲自看着她把药全部咽下去,才笑着从身上拿出一个圆盒膏药给红玉: “九爷心疼娘子,特地交代让给娘子抹药。” 红玉接了手,看着嬷嬷对沐雪福福身去了,回头又看面不改色的沐雪,心中有些发酸。 “娘子何必要和九爷对着干?如今娘子正值青春,何不求爷停了这药汤,给爷生下一男半女也好啊!” 呵!她会给穆楚寒这个强奸犯生孩子?真是天大的笑话。沐雪嗤笑。 红玉见沐雪不开腔,知道这位也是个撅性子,也不敢再劝,招呼红珊进来一起给她擦干身子,拿了亵衣来穿好,又拿出嬷嬷给的药来,拉开她双腿,准备给她上药。沐雪扭过头去,让红玉把药拿走,自己穿了亵裤。 “娘子身娇体弱,还是抹抹药吧!不然可有的罪受了!”红玉愣愣的站着,手中拿着药膏。 沐雪不听,往床上一躺,把被子往身上一拉,盖住背过身去。 红珊急了:“娘子不抹药就罢了,可得起来吃点东西,不然胃又要痛了!”全府的人都知道枇杷园这位的胃娇气着,上次为着她犯了胃病,九爷可把府里的人折腾的不轻。 沐雪身下撕裂胀痛,全身又酸又软,一点都不想看见穆府的人。红珊又劝了两句,还是没听到沐雪的回应,红玉拉住她,探身把被子给沐雪拉了拉,看她脸上一片冰冷的泪水,柔声说: “娘子累了就睡吧,奴婢把药膏放在娘子枕下,娘子等待会自己还是抹一抹吧!” “今晚奴婢给娘子守夜,或是渴了饿了,娘子只管招呼一声即是。” 说着,红玉拉着红珊轻手轻脚出去了。 红珊满脸担心:“娘子和九爷从早上呆到晚上,一天没进食,这怎么行,姐姐怎么也由着娘子胡闹?要是犯起病来,九爷该怪我们不会伺候了!” 红玉之前经常在枇杷园服侍穆楚寒,对枇杷园的情况比较了解,也对沐雪的性子略知一二,晓得她如今又和九爷闹了气,指定是吃不下饭的,便对红珊说:“妹妹别管了,娘子累了一天,就让她先睡会儿吧!先把饭菜撤下去,选两道清淡的让厨房的婆子温着,不定半夜娘子饿了要吃。” “对了,去禀青云姐姐,找上次温御医开的方子把药抓一副来。” 红珊听了吩咐,招呼小丫头们撤饭菜,又亲自去寻了青云抓药。 穆楚寒这一夜十分不好过,几次想吩咐人将苏明轩给杀了,却又忍下了,想着留着他,看看他在沐雪心中到底占了多少分量。一会儿又恨起了珠儿、李志明一伙联合沐雪欺骗他的人,觉得这些奴才死都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 如今留着他们,却是想当着沐雪的面处置。 最恨的却是那牙尖嘴利,一个劲儿往他心口插刀的小人。一次又一次,一心只想着如何从他身边逃走,难道他对她还不够好吗? 真是可恶可恨! 第二天,果然沐雪的胃病又发作了,一大早红玉睁开眼睛就看她捂着胃在床上翻滚,紧紧皱着眉头痛的一头豆大的汗珠。 “娘子,娘子,你怎么了?”红玉大惊失色, “娘子可是胃痛?”红玉连忙高声叫红珊,红珊进来看着痛得曲卷着身子,满床打滚的沐雪,骇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 “快去把昨儿拿的药煎上来。”红玉拿帕子擦着沐雪满头的汗珠,看她痛的脸色惨白,心疼的说:“娘子忍一忍,喝了药就不痛了,奴婢这就去禀九爷,让温御医来给娘子瞧瞧。” “别去!”沐雪嘶哑着声音,一把抓住红玉的手。 被那混蛋这般粗暴的强奸,她再也不想看到他的脸。 “娘子何苦要这般折磨自己?”红玉看沐雪咬着牙忍痛的样子,心疼不已,眼睛湿了:“九爷对娘子是真不一样的,若是他人,九爷早一声令下打死了事,娘子就不要和九爷拧着了。” “对我好?他可问过我愿不愿意?”沐雪死死按着胃,痛的把身子弓起来。 “昨儿那嬷嬷端来的是什么?”沐雪冷笑:“谁稀罕怀他的孩子呢!真是可笑!” 红玉扑过来哭着说:“娘子快别说了。” “如今红湖她们还被九爷关着,生死不知,娘子便是看着她们伺候你一场,也跟九爷服个软,求上一求,给她们留一条生路吧!” 沐雪如被点了穴道,瞬间不动了。睁着大大乌黑的眼睛,是了,穆楚寒到苏家找到了她,怎么会放过珠儿她们。 “珠儿她们在哪儿?” 红玉见沐雪赤脚跳下床,却没站稳,咚得一声摔倒地上去,连忙跑去把她扶起来: “奴婢不知。” 沐雪着急的去推红玉:“快去把青烟找来,我有话问他。” “娘子,你还是先把药喝了再说吧!”红玉不敢离开,沐雪竖起眉毛,厉声大喝一声: “快去!” 红玉见她生气,只得对她福了福身,出去把红珊喊来让她好生照顾着,自己去主院找青烟。 青云见红玉冒冒失失的跑进来,连忙拉住她压低声音训斥一顿:“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让你去枇杷园伺候娘子,你一大早跑什么跑?” 如今九爷正恼着,府里的人更是得夹紧了尾巴,生怕一不小心惹到他头上去,就连走路都放轻不少,生怕发出声音。 “青云姐姐!”红玉站住了脚,胡乱理了理跑乱的衣裙,对她福了福身,道:“娘子犯了胃病,不肯吃药,非要找青烟问话。” “为何要找青烟?”青云把手中点着的香放在炉鼎中,用盖子盖起来,用小扇子扇了扇,屋里便袅袅升起一股淡淡的青香来。 红玉平复了下心情,低头咬了咬唇,说:“娘子想起了珠儿她们,可能担心她们吧。” 青云瞪了一眼红玉:“是不是你提起的?怎么那么多嘴?娘子昨日受累一整天,眼下又胃疼的毛病又犯了,合该好好休息调养,你怎么在她面前提起这个来?惹得她分神,不定又要和九爷闹一场,你还嫌事儿不够多,是吧?” 红玉睫毛颤了颤,抬头,湿着眼睛看着恼怒的青云:“姐姐,如今也没听说九爷是怎么处置红湖姐姐她们的,不如就让娘子问一问,不定能保下一条命来。” “若等过两天娘子想起来,怕是再想救她们也晚了。” 青云在红玉手膀子上拧了一把,低声恨道:“竟在娘子面前耍起心眼来,让娘子去出头,往九爷枪口上闯,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红玉扑通一声跪下来,哭了: “好姐姐,我与红湖、红珊三人一起进府,情同姐妹,眼看着她遭难,怎能袖手旁观,都是没爹没妈,无依无靠的贱命,姐姐就帮这一回吧!” “再说,娘子那么看重珠儿萍儿她们,若是任由九爷将她们杀了,而后娘子想起再问,也就晚了,可不又成了娘子心中一颗倒刺,拔都拔不出来,还不知要怎么和九爷生分呢!” 青云见红玉伤心哭起来,又想起了青玉来,一时心软,将她拉起来:“你等着,青烟在里面和九爷回话呢,我去看看。” 红玉擦了擦眼泪:“谢谢姐姐。” 青云端了新茶进屋,给穆楚寒重新添上,青烟垂手站在屋中间说:“今儿一早,已经将那群不得用的奴才从琼州带回来了,如今都关在柴房,别的人倒也罢了,只是那叫李志明的哥儿是娘子的亲弟弟,九爷看要如何安置呢?” 青云趁机笑着,对穆楚寒福了福身说:“九爷,可是巧了,才刚红玉来禀,说娘子正问着她的弟弟和丫鬟们呢!” 穆楚寒冷冷看了一眼青云,青云感觉后背发冷,强笑着继续说: “娘子昨儿受了累,精神不好,沐浴后也没力气吃饭,就睡下了,眼下胃痛的病又犯了,奴婢正让小厨房煎着药呢!温御医也说,娘子这病需得放开心,不可忧思过重,想来娘子心中担忧,这样下去,娘子的身子可不得拖垮了。” 青烟也抬头看着面前神色不定的穆楚寒。 良久,只听穆楚寒冷声问:“她可知道她那新郎官,如今就在府上?” 听穆楚寒的语气森冷,青烟和青云连忙低头敛气,在九爷面前,谁敢称是娘子的新郎官啊!青云声音有些发抖: “娘子并不知。” “不知吗?很好,把他也给算上,将所有人都给爷带到枇杷园去。”说着穆楚寒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对青烟吩咐道: “将打板子的家奴喊上,再将爷的鞭子取来。” 青云听了骇得浑身通凉,抬头飞快看一眼,看穆楚寒脸色黑沉的可怕,显然已经怒了。难道还要再来一次血染枇杷园吗? 青烟一刻不敢耽搁,赶紧出去找人做事。 红玉在外间等得不耐,突然见穆楚寒大步走出来,赶紧朝他行了一礼,穆楚寒没看她,直接朝外走。 青云出来,脸色惨白,觉得双腿发软,都快站不住,红玉上前一把扶住她,喊了声姐姐,青云紧紧握着红玉的手,颤抖着声儿道:“你可闯大祸了!” “姐姐,出了何事?”红玉跟着紧张起来。 青云深吸一口气:“快走,去枇杷园,路上我再与你细说。” 沐雪心中担心明哥儿、珠儿她们,胃又痛的厉害,等红珊端了药来,想都没想就一口气给喝了,红珊见她喝得痛快,满心欢喜又喊莲儿摆饭来。沐雪对她摆摆手,捂着胃在屋里焦急的打转,她哪儿有心思吃饭啊! 穆楚寒猛掀帘子进屋,就看沐雪惨白一张小脸,弯腰用手按着胃,在屋里打圈圈。 “九爷!”红珊赶紧上来见礼。 沐雪回头看着穆楚寒站在她面前,一身白色长袍,金色腰带,身材修长挺拔,人如美玉,却,让她倒尽胃口。 沐雪瞬间转过脸,不看他。 穆楚寒站在门口,沐雪刚才看他那一眼,*裸毫不掩饰的嫌弃憎恶,瞬间点起他心头的怒火。 他看着她单薄的身子,似乎因为极力忍耐胃中搅痛,轻轻发抖,冷哼一声,穆楚寒一句话不说,又掀了帘子出去。 正好青云和红玉也赶来了。 红珊不知发生了何事,拉过红玉悄声说:“娘子已经吃了药了,可还是不愿意吃饭。”红玉推开红珊,看着坐在堂屋太师椅上,一动不动的穆楚寒,心突突跳的厉害,那晚九爷在这院子一口气杖毙二十多条人命的情况还历历在目。 今日,红湖也免不了吗? 红珊觉得气氛有些奇怪,红玉和青云两位姐姐站在一边,也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开口了。 不多时,只听外面吵吵闹闹,便是青烟带着一众婆子家奴,将枇杷园以前跟着沐雪的珠儿、红湖等丫头,并许大娘等婆子,明路、官言等小厮全呼啦啦全带进了院子跪着。 又将绑着的明哥儿和顺子推来进来,最后才是还穿着大红囍服的苏明轩。 “九爷,人都带来了。”青烟恭敬的递了根浑体漆黑的鞭子给穆楚寒。 穆楚寒接过来,摸了摸冰冷的鞭子,对青云道:“去把你们娘子请出来。”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绝望 交换 (一更) 青云刚抬脚,红玉抢先一步小声说:“姐姐,还是我去喊娘子吧!” 说着红玉白着脸快步走到里屋,掀了帘子进去,扑通一声就跪在沐雪面前,忍着心中的害怕和悲切,砰砰对着她磕了两个头,把本就焦躁不安的沐雪被吓了一跳。 “娘子!看在红湖姐姐伺候您一场的份上,娘子救救她吧!如今也就只有娘子能就她的!奴婢给您磕头,奴婢求你了!” 沐雪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疼痛,伸手去拉红玉,红玉只是跪着不起,眼泪无声的滑落,极力忍着哭声,抱着沐雪脚,哀求: “求娘子大发慈悲,救救红湖姐姐…。” “出了何事,你先起来。”沐雪痛的虚弱,之前又哭喊着骂穆楚寒把嗓子喊坏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青云在外面等了半息,不见红玉出来,赶紧亲自进屋来,却一眼看见红玉跪在地上抱着沐雪的腿哭,气不打一处来,上来就在她身上掐了一把,压低声音骂: “小蹄子,你作死,别拉着大家一起死。” 红玉见了青云,只得赶紧起来,诺诺的站在一边。 “青云,出了何事?”沐雪自觉出了大事,看向青云。 青云苦笑一下,笑容比哭还难看: “娘子出去就晓得了,九爷还等着呢!” 沐雪咬牙,就知道是穆楚寒这个混蛋搞得鬼,她心里着急,大跨一步,却突然双腿发软,差点滑到地上去,青云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把她扶出去。 红玉见没了请求的机会,赶紧擦了擦眼泪,低着头跟着走出去。 穆楚寒身边已经放了一把椅子,青云把沐雪扶到椅子上坐好。 沐雪抬头,感觉阳光有些刺眼,不禁抬手挡了挡,穆楚寒从眼角,瞟到她嫩白手背上那颗朱砂红痣,便是他初次见她,被她吸引,弄得心痒痒的那颗红痣。 院子里跪了乌泱泱一群人,全是熟面孔。沐雪看清院中的人,惊得突然站起来。 穆楚寒突然冷声命令道: “坐下!” 沐雪不理他,眼中最先看到的便是穿着大红囍服的苏明轩,然后是穿宝蓝袍子的李志明,还有哭的眼睛肿得如核桃的珠儿。 心中顿痛加上胃中绞痛,差点没把她痛晕过去。 她上前走了一步,听到身边穆楚寒森冷的声音:“给爷回来,坐好。” 沐雪深吸一口气,压住身上的痛,抬脚又走一步。 “娇娇,你再上前一步,试试!” 沐雪骤然回头,双眼要喷出火,朝穆楚寒大吼:“不要再叫我娇娇,真他妈恶心!” 穆楚寒不怒反笑,勾了勾薄唇,突然朝门外院中使了个眼色,只听一声尖叫,屋外跪着的一个丫鬟突然栽倒在地。 原是站在她身后的家奴得了穆楚寒的眼色,突然拿刀把那丫鬟的脖子抹了,又快又狠,丫鬟还没来得及哼哼一句就断了气。 丫鬟脖子上骤然喷发的鲜血,飞溅在旁边的珠儿脸上,珠儿被堵着嘴,发不出声音,瞪大眼睛,呜咽一声,眼睛翻白,吓晕过去。 院中众人全被反绑着手,堵着嘴,骇得瑟瑟发抖,明哥儿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倒在血泊中的丫鬟,顺子赶紧跪行两步用身体挡住明哥儿的视线。 弥生波澜不惊的清明眼睛,眨了眨,满是悲缅,垂眼蠕动嘴唇,默念佛经。 苏明轩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这苏家的独苗少爷,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 那声尖叫便是红玉发出来的,那一处跪着的都是之前伺候沐雪的婢女,红玉还以为死的是红湖,不免失声尖叫,过后猛的捂住嘴巴,不敢发声。 旁边的青云和红珊脸色煞白,身体忍不住因为恐惧而战栗。 沐雪回头,眼睁睁看着香儿被人割了喉咙,震得嘶喊一声:“香儿!” “娇娇,你每上前一步,爷就杀一个人!”穆楚寒的声音无情冷酷在沐雪身后想起。 沐雪又气又怒又心痛,浑身发抖,回头瞪着穆楚寒,咬牙切齿,他就是个魔鬼,他把人命当儿戏,简直可恶可怕。 “娇娇,过来,坐下。” 沐雪回头看了一眼院中的人,她有什么能耐能让她们为她丢命? 即便心中恨出血来,也只得乖乖到穆楚寒身边坐下。 整个枇杷园没有一丝声响,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惹恼了上头那位,下一个送命的就是自己。 穆楚寒探身,拿过沐雪的手,用拇指反复摩挲她手背上那颗血红朱砂。 “娇娇,爷不高兴,谁也别想好过。” 沐雪闭了闭眼,睫毛忍不住颤抖,瞬间泪流满面。 “今日,人都到齐了,娇娇也该给爷一个交待了。” “不着急,一个一个的说!”说着穆楚寒一挥手,青烟得令,婆子们上前把众人嘴中堵着的布拿了下来。 顿时院中一阵窃窃哀嚎。 “姐姐…。”明哥儿挣扎着要站起来,顺子依旧挡着他,苏明轩抬头看清堂屋坐着的沐雪,瞠目结舌,身体刚动一下,就被后面的家奴粗暴的按下去。 沐雪转头看着身侧的穆楚寒,深吸一口气:“爷要处置就处置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逼他们的。” 穆楚寒捏了捏她纤纤细手,在她手背那颗朱砂上亲了一下,笑得渗人:“娇娇,你知道,爷舍不得你。” 沐雪一阵恶寒,把手抽回来,感觉自己的手都被穆楚寒污染了,嫌弃的拿帕子擦手背。穆楚寒把她的动作看在眼中,眯了眯眼睛,正脸突然发话: “就从你那新郎官开始吧!” 站在苏明轩背后的婆子推了一把苏明轩,苏明轩给推了一跟斗,挣扎着狼狈起身,担心的看着屋里满脸泪水的沐雪,焦急喊她:“雪儿,你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将你怎么样?” 沐雪用手捂住脸,眼泪从手指缝浸出来,听到穆楚寒残忍的声音: “说说吧,你们什么时候认识,什么时候定情,又是什么时候背着爷定下婚期?” “与你何干!你快放了雪儿!”苏明轩俊脸涨红,有愤怒,有担心,头一次讲话那么大声。 “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你无端强抢民女,我要去官府告你!” 穆楚寒轻笑:“成亲?”看向院中让他刺眼刺心的苏明轩:“你知不知道,你这新娘爷都睡半年了?” 苏明轩浑身一颤,气的发抖,怒目而视:“胡说八道,我不会相信你的!你这个卑鄙小人!” “娇娇!”穆楚寒拉下沐雪捂着脸的手,笑得阴冷残忍:“你亲自去告诉你那新郎官,你昨日与爷如何纠缠一整日,可还受用?” “爷把他放了吧,我如今都这样了,也不能嫁他了!” 穆楚寒凑过来,在沐雪耳边说:“可娇娇,心里还想着他,爷一想到娇娇在爷身下,竟还想着别的男人,便无法释怀!” “不将他杀了,难解爷心头之恨!” 沐雪睁大眼睛,泪水洗过的眸子,越加清亮干净,却满是恨意。 “既然如此,爷先杀了我吧!” 穆楚寒突然捏住沐雪的下巴,收了脸上的笑,语气骤降八度:“爷就知道,你心里惦记着他!” 说罢,穆楚寒丢手,站起身来,朝院中走去。 沐雪要站起来,红玉拉着她,一边摇头一边眼泪乱飞:“娘子!快给爷服个软吧!” 沐雪推开红玉,跌跌撞撞跑出屋去,看穆楚寒站在苏明轩面前,睥睨着狭长的眼看他,脸上阴晴不定。 不过一个软弱无能的商贾少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有哪一点比的上他穆家老九,竟然让那小人儿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他,从他身边逃走。 穆楚寒心中愤恨不已,突然扬鞭啪得一声甩在苏明轩身上,苏明轩惊呼一声,痛得歪倒在地,明哥儿大叫一声明轩哥哥,红湖几人骇得浑身一抖,咬着牙不敢出声。 沐雪还没跑近,就见穆楚寒拿鞭子把苏明轩抽了一鞭,怒火攻心,快步跑上去,被穆楚寒伸出一根手臂拦住,回头盯着她:“爷刚说的话,娇娇都忘了?” “娇娇走了几步?” 沐雪已经快被穆楚寒这个变态家杀人狂魔折磨的崩溃了,拉着他的手臂就毫不客气狠咬下去,抬眼一双眸子变得猩红,那极度的憎恨似要将人吞没,穆楚寒心中一阵钝痛,越发暴虐! “人都死了?你们娘子刚走了几步,就给爷杀几个人!” “九爷,不要啊!”红玉扑到在地上,大哭,青云赶紧去拉她。 园里的家奴愣了一下,才刚也没人数娘子走了几步路啊!这到底杀几个才好?红湖、明路他们听了终于放声大哭,不停朝着穆楚寒磕头:“九爷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九爷饶命…。” 青烟见没人动手,用力踢了踢身边一个有些发愣的家奴,家奴抽出手中的刀,弯腰拉住身前红湖的头发,沐雪突然冲过去,用手捏住家奴手中的刀,鲜血顿时从沐雪手掌留下,染红了刀片。 心痛头痛胃痛已经折磨的沐雪没了痛觉,她竟是半分感觉不到手中的痛楚,家奴吓了一下,赶紧放手,惊叫一声:“娘子,你…。” 穆楚寒一回头就已经看见沐雪夺了家奴的刀,横拿在脖子上,握住刀柄的手鲜血淋漓。 “爷做这些过场,不就是想逼死我吗?”沐雪盯着眼前的男人,看阳光下他那张冷冽俊朗的脸: “何必费那么多力气,我这就将命给你!” 穆楚寒咬牙切齿:“你胆敢试试,爷让这院子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明哥儿和苏明轩同时大喊不要,红湖和雨竹他们却是不敢开口,只抖着身体看彻底与穆楚寒决裂的沐雪。青烟一脚踹在那丢了刀的家奴身上,上前脸上挤出笑,对沐雪说: “娘子小心,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小心伤了您,快把刀放下。” 穆楚寒走上前一步,一脚把明哥儿踹倒,顺子惊呼一声扑上去,沐雪见了心中一跳,忍不住担心看过去,喊了一声明哥儿。明哥儿忍着痛却不叫出声来,歪在地上看着沐雪: “姐姐不可做傻事,总会有法子的!” 穆楚寒冷笑一声,看沐雪手握刀柄的鲜血,滴滴答答,掉下来。 “过来。” 沐雪和穆楚寒寒冽的桃花眼对视一眼,忽而眉眼放松笑起来,映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如开了一朵残败的花。 “爷,我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这里本就不是我该来的地方,不过梁柯一梦,你要怎样就怎样吧!” 沐雪抬手用力,穆楚寒猛的又甩了苏明轩一鞭子,苏明轩忍不住的呼痛,叫的沐雪心中一颤,手中刀顿了顿。 只见穆楚寒黑着脸,也不上前来,眼睛只盯着她,一鞭又一鞭抽在苏明轩身上,顿时就将他身上的囍服侵染出血来,不过几鞭就让苏明轩痛晕过去。 红玉跪在地上,吓得不敢出声,看着不远处的红湖雨竹几人,再不敢向穆楚寒求情。 明哥儿愣了一下,侧头看在他身边跪得端端正正,闭着眼睛默念佛经的弥生,他一直以为自己努力念书,考上官就可以护着姐姐,护着家里了,如今看来,却是他太天真…。 沐雪闭了眼睛,想着她本来就是自私的人,干脆解脱就好了,耳边却不停传来鞭子抽打的声音,每一声都抽打在她良心上,苏明轩又有什么错,从始至终都是她设计他,他是苏家的独苗,看样子,穆楚寒这个恶魔是不会放过他的,她凭什么要让苏明轩为她送命。 终是无法忍心,沐雪丢了手中的刀,几步跑过去扑在苏明轩身上,抱着他,穆楚寒手中的鞭子没收住,带着极度嫉妒憎恨,狠狠一鞭甩在沐雪背上,痛的沐雪无声张嘴梗了一下。 “娘子!”青云见穆楚寒失手把鞭子抽在沐雪身上,赶紧上前。青烟倒吸一口冷气,别过眼睛,不敢看他家失手的九爷。 “姐姐!”明哥儿撞开一直挡着他的顺子,朝苏明轩那边跪行,青烟使了个眼色,身后一个婆子上来按住了明哥儿。 沐雪穿了一身水白衣裙,之前出来的急,并没有多穿外衣,也就是在亵衣外面只穿了一层,穆楚寒这一鞭子下去,她感觉整个后背火辣辣的痛起来。 穆楚寒咬牙冷声:“躲开!” 沐雪不理,紧紧抱着晕倒的苏明轩,摸到手上湿漉漉的,却是他囍服上面染了血。 穆楚寒恨极,扬手又甩了一鞭,沐雪生生咬牙受了,青云跪下拉住穆楚寒的鞭子,哭着求:“九爷,九爷息怒,娘子身子弱,怎么受得住鞭刑!” 红玉、红珊见了也跟着求,青烟咽了咽口水,试探的说:“九爷,要不今儿就这样,明儿再发落?” 穆楚寒眯了眯眼,眼中只有护在陌生男人身上的单薄身体,杀心顿起,浑身释放浓浓杀气。 当初是谁与他说,心里没有这个苏家定亲的小子,不想却是为了这个小子,连命的都不要。简直好极!她对他说的话,到底有哪一句是真的?莫不是全是骗他的? 穆楚寒手中一挥,把拉住他鞭子的青云挥摔倒地,恶狠狠对着沐雪说: “好啊!娇娇!你那么想和这人做一对苦命鸳鸯,爷今日成全你!” 沐雪死死抱着苏明轩,她这短暂的一生,没遇到穆楚寒的之前,过的何其自在,为何就让她遇着了这个魔鬼,若有来世,她为主来他为奴,她一定天天变换花样,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而后还要送他去做那权贵老爷手中的青倌。 这般在心里发着毒誓,沐雪只是觉得自己对不住太多人! 罢了!来世在还吧! 穆楚寒看着沐雪素白衣衫上映出一道血痕,扬起手久久下不了鞭子,辛得这时有人来报,说门上来了一群乡巴佬,自称是娘子的娘家人,还有一家姓苏的,吵着要进府找人。 沐雪原本心如死灰,突然听了小厮的话,猛地睁开眼睛回头,一下和明哥儿明亮的大眼睛对上了。 “姐姐,是爹爹和娘来了?” 穆楚寒看了沐雪姐弟两的表情,冷笑一声,收鞭子。 众人听了他这一声冷笑,纷纷赶紧埋头闭嘴,只见他走回堂屋重新坐在太师椅上,把明路招过去: “去好生问问,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明路应下,经过沐雪看了一眼,不禁摇头,赶快出去询问。 沐雪僵住了,又动摇了,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冷血也罢,旁的人她或可不管,这一世的爹爹和娘亲,那般把她捧着手心,便是刚穿来,在李家村那一年,连饭都吃不饱,又是那般艰难的时候,爹爹和娘为着她受了家里多少白眼,吃了多少苦头。 沐雪顿时泪流满面,她可不能连累爹娘丢命! 这般的绝境,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等青烟回转来,报出一连串的名字,沐雪才晓得不仅她爹爹和娘来了,三舅、小舅、三舅妈、小舅妈、黄姥姥和黄老爷也来了,虽三舅舅带着从乡长哪儿借来的人手,却又怎么是金陵这魔头的对手,还有苏家的老爷夫人,虽然有着过节,毕竟这次,是她连累了他家唯一的儿子。 “九爷。”青烟说完来人的名字,见穆楚寒久久不语,忍不住小声喊了一句:“可要将人都赶走?还是?”青烟不自觉的又回头看了一眼沐雪。 明哥儿突然挣扎站起来,红着眼睛怒视高高在上的穆楚寒,嘶吼一声:“我要杀了你!” 沐雪被明哥儿这声嘶吼惊醒,忙放了抱着苏明轩的手,踉跄几步,不顾后背痛到骨头的痛,跑到堂屋,狼狈的扑在穆楚寒身上,抬头望他唤了一声: “爷!” “如何?”穆楚寒低头看她。 “爷要怎么才肯放过他们?”沐雪抓住他修长干净的手指,右手掌一片血染在穆楚寒手上。 穆楚寒眯着桃花眼,看着面前脸上惨白,双眼红肿,发丝凌乱,一身素衣染着血色,如此狼狈可怜,让他心疼不已,却是又多心疼就有多憎恨! 他伸手粗暴的拉过沐雪的衣襟,不料一下把领口扯开了,雪白如玉的皮肤上有昨日他印上的殷红吻痕,看起来触目惊心,便是那一刻,他那颗快要暴走杀人嗜血的心,瞬间就软了。 改了原本的话,穆楚寒语气不自觉放轻:“爷要你用真心来换,可做的到?” 沐雪愣愣的望着他英俊的脸庞,真是搞不懂他,一边说爱着她,一边要将她逼上绝路,却还想要她真心,他真是个疯子,变态吧! “做不到?嗯?”穆楚寒将她提起来,双手搂过来,极其温柔的用手指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在她耳边轻声说: “若是做不到也罢!” “那就用身体来还,一条人命做一次,爷希望在床上看到娇娇笑,而不是哭,希望娇娇能在床上对爷主动些,如此爷才能尽兴。” 沐雪石化了,忘记了身上各处的痛,这一刻若手中有刀,她一定毫不留情插进这人的心脏。 院中众人只看见坐在太师椅上的穆楚寒,搂着沐雪的要,温柔的把她耳边的发拂到身后,又凑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却不知道两人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院子的人的脑袋还悬着,全盼着娘子能哄一哄九爷,让他息了怒火,饶过这次。 明哥儿还要挣扎,青烟却不动声色的对他说:“哥儿忍忍吧,你越是闹,越是让娘子难做呢!” “如今,不止这满院子的人,便是府外哥儿家里人的命,都等着娘子救呢!哥儿可不敢冲动!” 沐雪对上穆楚寒的眼睛,如此轻薄下流的话,却是从那般凉薄的嘴唇说出,却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见沐雪点了头,穆楚寒心里没有高兴,却更加钝痛,却不得不忍着,喊了青烟进来,清点人数。 穆楚寒对在他怀中微微颤抖的沐雪轻声说:“娇娇,爷算了算,一共是一百三十六条人命,你那新郎官既然与你不同,想来一人能抵十人,便算一百四十六次,你可应承?” 沐雪回头看青烟,严重不相信,哪儿来的那么多人命? 青烟低着头,小声说:“娘子娘家有李家、黄家一干人,加上苏家的人,还有娘子在李家村的那几十个工人,还有娘子弟弟夫子家……” 穆楚寒残酷得笑了一声:“娇娇身上背的人命可真多,他们可都指望着你,娇娇可得更加用心伺候爷才行。” 一百四十六次,便是每日一次都得花好几个月的时间,沐雪觉得头有些晕,又听穆楚寒说:“若是哪次娇娇不卖力,爷不满意,可是不算的!” 终于,在头痛、胃痛、背痛,极其愤怒中,沐雪成功晕倒了。 青云和红玉赶紧进来,看穆楚寒脸色大惊把她抱到里屋床上去,紧张的连声喊人去叫温御医。 院子里的婆子和家奴见穆楚寒进了里屋久久不出来,也不敢轻举妄动,一个婆子问青烟:“如今怎么办?” 青烟狠狠瞪了那婆子一眼:“都散了。” 又叫人给红湖她们松了绑,萍儿赶忙扶起吓晕了的珠儿,看她满脸都是被飞溅的鲜血,忍不住想吐。 青烟看着红湖几人,有些很铁不成钢:“好生警醒些,竟把娘子都看丢了,若再有一次,怕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们。” 红湖几人早吓得脚趴手软,哆哆嗦嗦的谢了又歇,红玉出来对着红湖流了一遭眼泪,赶紧让几人去梳洗一番,回屋子伺候去。 青烟又让人好生把明哥儿拉到别的厢房安置好,明哥儿不走,顺子哭着把他拉走了,最后看着晕倒在地的苏明轩,青烟一脸为难,这位,他倒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青烟不敢擅作主张,只得让红珊将青云喊出来,指了指地上的苏明轩,让青云进去问。青云咬了咬唇,见也没个得力的人,只得硬着头皮进去了。 里屋,穆楚寒坐在床边,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床上昏迷的沐雪,红玉正小心的脱她上衣,等把亵衣拉下来,露出整个后背,红玉的手抖了抖,天啊! 娘子光洁的后背好大两道血肉模糊的鞭子印,深可见骨,还有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吻痕。 青云也看着了,想问苏明轩的话却不敢说了。 穆楚寒抬手想摸一摸沐雪后背的鞭子印,却发觉手竟在颤抖,不敢落到她肌肤上。 “九爷,温御医来了!”外间红珊道。 “还不给爷滚进来!”穆楚寒觉得他都快心疼的窒息了。 青云却小声提醒:“九爷,娘子的伤在后背,是否找个女大夫来。” 穆楚寒狠狠瞪了青云一眼,红玉便拉了拉青云,小声道:“姐姐,娘子伤得厉害,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青云也是好心,就怕眼前这位爷,到时候又吃起醋来,把温御医打责一番,如今也只能亲自去掀帘子让温御医进来了。 温御医起初也不敢去看,等到穆楚寒发了话,才敢上前去,却也不敢乱看一分,只盯着沐雪后背的鞭伤看,也是被吓了一跳,这得用多大的力道,才能打成这样啊! 如此娇滴滴的娘子,九爷也真下得去手! 这些埋怨的话,温御医可不敢说出口,只得赶紧让丫鬟们那干净湿帕子来轻轻蘸干净后背的血珠子,又赶紧拿出宫中秘制的药粉给洒在伤口,拿白沙布给缠起来。 缠好之后,马不停蹄开方子,让青云拿去库房抓药。 “九爷,要不还是容小的给娘子把把脉吧!”温御医擦了擦因为紧张,额头冒出的冷汗,毕竟穆楚寒的眼神太吓人了。 穆楚寒点头,小心拿出沐雪一只手,手一摊开,却是满手鲜血,手掌心一道深深的刀口。 温御医惊呼一声,飞快的看了一眼脸色又黑一圈的穆楚寒,赶紧又去把药箱打开,招呼红珊端清水来。 等把她右手包扎好了,温御医这才深吸一口气,开始把脉。 穆楚寒看他眉头皱起,不禁心中一慌,冷声问:“如何?” 温御医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沐雪,斟酌着词小心说:“九爷,这,娘子身子亏的厉害,在这房事上,还得…。” 穆楚寒冷冷看了一眼温御医,温御医赶紧闭了嘴,不自在的眨眨眼睛,又说起其他:“想来怕又犯了胃疾,如今又受了这等生伤,恐怕…。” “恐怕什么?” “没什么,只要娘子按时换药服药,慢慢养着总能好的,就是,就是娘子身体被掏空了,小的怕娘子会发烧…。” “若是发起烧来,就麻烦了…。” …。 忙乱了一个多时辰,等厨下莲儿煎好了药端来,穆楚寒亲自端着小心给沐雪喂了,看她眉眼深深痛苦的锁起,心中后悔不该那般赌气,打了她那第二鞭。 青云始终不敢来问如何处置苏明轩的事,青烟寻了机会站在门帘外,问要府外一直吵闹着的青石镇几家人要如何办! 穆楚寒正小心擦沐雪嘴边流出的药水,直接让青烟把人轰走,青烟顿了顿,鼓起勇气问了苏明轩,穆楚寒如今满心都是心疼,哪儿顾得上他,终还记得跟沐雪的承诺,便随口答道: “扔出去给他们苏家,对了,她那弟弟,叫什么的,也带出府去,别在府里碍眼。” 青烟心中念了声佛,赶紧去办了。 沐雪爹娘、舅舅舅妈在穆府外等的心急,苏夫人和歪着嘴的苏老爷更加心急,沐雪三舅还特意去县衙鸣鼓告状,县衙一听他告得是穆府穆九爷,见了鬼一般,当即就把他赶了出去。 人们急得没有办法,只德在穆府外面干等,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见出来两个小厮,却是把浑身血淋漓昏迷不醒的苏明轩扔在他们面前。 苏老爷和苏夫人赶紧扑上去,心肝宝贝儿,乱叫一通,鼻涕眼泪一齐流,青烟亲自带了明哥儿和顺子出来,对着沐雪爹娘行了一礼: “李家老爷、夫人,快带着哥儿家去吧!不必担心娘子,娘子这一向住在府上,颇得九爷宠爱,可不敢再背着将娘子许人了,不然,下次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青烟一席话说的众人莫名其妙,却想着府里如今沐雪昏迷不醒,青烟也不和他们多说,留下一句:“哥儿给你家爹娘说清楚吧,别在触九爷霉头了。” 说完,穆府大门碰的一关,只留更加疑惑的众人站在穆府门口。 虽然温御医给沐雪用的都是宫里的秘药,但晚间,沐雪还是发起烧来,烧得浑身滚烫。 穆楚寒一刻不敢离开,抱着她滚烫的身子,把温御医骂了个狗血淋头,心里慌的不得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上药(二更) 苏夫人看着人事不省的苏明轩,伸手一抱,反而染了自己一手的血,颤抖着看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手,瞬间崩溃,哭天抢地起来,苏老爷被卸开下颚,还没来得及找大夫开,一时说不出话,气的七窍生烟。 李二嫂和李铁栓赶紧拉过明哥儿,上下左右看了又看,见他不过头发有些散乱,衣袍皱巴巴的,没见受什么伤,松了一口气。 顺子被吓傻了,身体还在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催促:“老爷、夫人咱们快快离开这里吧!” 黄三爷望了一眼气派森严的穆府大门,见众人乱成一团,又看苏明轩伤得实在种,便提议由顺子引路,先把苏明轩抬回沐雪在金陵的宅子,这边又让人赶紧去请大夫。 “这到底是怎么了?”黄姥姥上前来,拉着明哥儿,糊里糊涂的问:“明哥儿,你姐呢?可还在那府中?” “老夫人别问了,咱赶紧走吧!”顺子都不敢回头看穆府的大门。 明哥儿咬牙,最后看了一眼大门:“姥姥放心,明哥儿会再想法子救姐姐出来的!” “明哥儿?!”李二嫂又惊又喜,高喊一声:“你…你能说话啦?” 李铁栓和两个舅舅舅妈全都看过来。 “别说了,快点引路,我家明轩的血都快流干了!”苏夫人眼里只有浑身是血的苏明轩。 一刻不敢再耽搁,顺子和明哥儿两人领着众人去了沐雪的外宅,如今宅子里只有王叔守门老头,官川却也一直守着。 突然见呼啦啦来了这么一大群,官川蹭得一下站起来,端出穆府小厮的气势正待大喝一声,王叔认出了明哥儿和顺子,连忙陪着小心劝: “小哥儿,别怒,别怒,不是别个,是大娘子弟弟明少爷!” 官川这才挪开挡住的身子,任由一群人进得门去。 沐雪小舅背着苏明轩,把他小心放在屋里床上,沐雪小舅妈和三舅妈马上自动去找厨房,烧水去。苏府人坐在床边,拿着帕子哭: “天杀的,这到底是怎么得了?我好好的哥儿,就给打成这样啊!我不活了!” 苏老爷急得团团转,突然伸手抓住明哥儿的衣领,怒目瞪他,嘴中呜呜作响。 成亲之日,新娘新郎被抢走,如今新郎被打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人心都是肉长的,谁看了都免得心疼。才刚穆府那清秀小厮的话,不是笨的都应该能猜出两分,这事八成和沐雪有关。 李家和黄家人不免就在苏家人面前矮了气势,李铁栓见苏老爷揪起明哥儿的衣领,赶紧出来拉着他的手: “亲家,你先放手,听听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我家雪儿也生死不明。” 黄家两个舅舅也上来劝,苏老爷用力推了一把明哥儿,才松手,用手指着不停发抖的顺子和明哥儿两人,嘴中呜呜。 李二嫂心中也担心沐雪,焦急的看向顺子:“顺子,你一直跟着明哥儿,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顺子扑通跪在地上,哇得一声哭了:“老爷、夫人、舅姥姥、舅老爷,大娘子怕是救不回来了。” 顺子一句话,如一颗炸弹在屋里炸开,就连忙着哭苏明轩,哭得死去活来的苏夫人,都不禁收了声,回头看顺子。 李二嫂心中咯咚猛跳一下,差点没喘上气来,晃了两晃身子,黄姥姥赶紧扶住她,对着顺子呵斥一声: “你说什么浑话!什么叫救不回来了?” 难道雪儿已经死了? 屋里十个有八个人,心中都同时滑过这个念头。 明哥儿这一着急,涨红了脸,又说不出话来,咬着牙去推跪在地上的顺子,顺子忍了这么久,见着本家李家人,终于放松下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爷、夫人啊!把娘子掳走那人咱斗不过的!他要杀人不过一句话,呜呜…。” “原来在这宅子伺候娘子的香儿妹妹,已经遭了他毒手,刀一抹脖子,血飞了珠儿姐姐一脸,呜呜…。” 众人心中大骇,黄三爷又想到他去县衙府鸣冤,那衙役活见鬼的表情,心中越发沉重。李二嫂和黄姥姥两个已经骇得说不出话来。 苏老爷和苏夫人扭头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顺子。 黄姥爷开口:“顺子,你先别哭,把事儿好好跟咱们说一说。” “那人到底是谁?为何要掳我家雪儿?” “若是为钱,我们这就家去取钱,他要多少,便是砸锅卖铁也给他送去!”李铁栓赶紧加了一句。 “爹爹,娘,你们别…”明哥儿心里着急,憋出几个字,顺子却突然打断他,哭喊着说:“少爷,别瞒了,瞒不住了。” “老爷,舅爷你们晓得吗?那是金陵有名的活阎王,谁也惹不得。才刚若不是大娘子,少爷和我。”顺子想起穆楚寒那浑身凌厉的杀气,忍不住后背发寒,惊恐的瞪大眼睛说: “还有站在穆府外的你们,一个都跑不掉,他…。他要将我们全杀了,呜呜…。” “这…这…。这像话吗?”李二嫂不敢相信,握紧黄姥姥的手,看向黄三爷:“又不是杀鸡杀鸭,怎生能说杀就杀?” 沐雪小舅气愤不已:“难道就没有人能管上一管吗?他说杀就杀,他以为他是皇帝吗?” 顺子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猛摇头,他真是被吓尿了:“舅爷没见着那架势,那位九爷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舅爷去外面打听打听就晓得了,他便就是这金陵的皇帝!就连县太爷都怕得罪他。” 吸了吸鼻子,顺子也不管明哥儿如何死瞪着他了,觉得还是把事情给家里说清楚的好,免得夫人老爷去穆府闹,惹恼了穆府那位阎王,白白丢了性命。 “小的和明少爷被穆府的人一路从琼州绑到金陵,在路上都听人说了,两个月前,娘子在明镜寺赏桃花,被县太爷家的奶奶说了一句嘴,那位爷就要当场拔了县太爷奶奶的舌头给大娘子出气!”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如此嚣张霸道? 苏老爷和苏夫人互相对了下眼,县太爷家奶奶可不是他们家明瑶? 只听顺子颤抖着声儿继续说: “即便后来大娘子求了情,没有拔了县太爷奶奶的舌头,也让人把县太爷奶奶的脸扇出了血,县太爷一个字都不敢说,还得给他谢恩呢!” “呜呜…。老爷夫人想想,这样的人物,他偏看中了咱家大娘子,咱们怎么斗得过他去?!” “你说什么?”苏夫人突然大怒起身,对着顺子质问:“李沐雪早两个月就和这不三不四的男人好上啦?” 明哥儿急的摇头,顺子被问愣了,一时舌头打结,说不出话。 “好啊!原来都是你们家闺女惹的祸!”苏夫人气得全身发抖,指着李二嫂和李铁栓破口大骂:“难怪之前一直不答应成亲,这突然急急的要定下亲事,却是被男人玩过了,又想起我们家明轩了?” “你们拿我们苏家当什么?欺负我们家明轩好性儿是吗?” 苏老爷气不过,一张堆满肥肉的脸乱颤,嘴中呜咽着,上去就打了李铁栓一拳,惊得李二嫂和黄姥姥失声尖叫,黄家三爷两赶紧上来拉架。 “亲家,你先别激动,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这时,烧好热水,一人端着一盆热水的沐雪三舅妈和小舅妈进屋来,见苏老爷和几个爷们扭成一团,赶紧把水盆放在桌子上,上去劝架。 “谁是你们亲家,不要脸,我呸!被人玩过的破鞋竟想推给我的儿,怎的那么黑心啊?”苏夫人跳起来,叫骂得越来越难听: “看你家拿小*,长成什么样儿,就知道勾引男人,我倒说着怎么她每月都要来金陵住上几天,却是受不了痒,来金陵会野男人来了,我家明轩真是瞎了眼了!看上了她!” 李二嫂听苏夫人什么都骂得出口,气的浑身发抖,也不喊亲家了:“苏夫人,你口上积点德吧!” “有脸做下丑事,还怕人说吗?”苏夫人高声尖叫:“我们苏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定了你们家这个烂臊货,贱蹄子当儿媳妇!” 沐雪三舅妈和小舅妈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听苏夫人骂得实在难听,两人合伙上去拉住她:“亲家夫人息息怒,有什么话咱坐下来说,姑爷还伤在床上躺着呢,咱还是先帮着擦擦脸。” 这不提苏明轩还好,一提苏明轩,苏老爷和苏夫人顿时更加暴跳如雷。 “谁是你们家姑爷?别不要脸了!我们苏家没有这样的儿媳妇!李铁栓,黄菊花,我告诉你们,要是我家儿子有个好歹,我跟你们没完!” 说着苏夫人便招呼着苏老爷来背床上的苏明轩。 李二嫂被苏夫人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气又怒,又担心沐雪,头痛欲裂,见苏夫人要去折腾床上受伤严重的苏明轩,还保持着一丝冷静,上来阻止: “苏夫人,先不说别的,姑爷…。轩哥儿伤的那么重,等下大夫就来了,你就别折腾了!” 苏夫人回头啐了李二嫂一脸:“我儿伤得那么重都是因为谁?要还在这儿呆下去,迟早给你们李家人害死!” 说着帮着把昏迷的苏明轩搭上苏老爷的背,执意要自己带去找大夫看,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对屋里李二嫂和李铁栓说: “你们跟我等着,这事儿,我们苏家跟你们李家没完。” 这真是亲家成仇家。 不说这边沐雪外宅,闹得如何人仰马翻。 穆府,红湖、雨竹、半芹几人梳洗收拾妥当,一刻不敢耽搁,赶紧进屋小心伺候着。萍儿和许大娘合力把珠儿抬回房间,许大娘在珠儿虎口掐了掐,见她没有反应,又去掐她的人中,好不容易才将珠儿掐醒。 “香儿!”珠儿猛地咳了两声醒来,高喊一声。将许大娘和萍儿吓了一跳。 “珠儿姐姐,你终于醒了!”萍儿抹了抹眼泪,高兴的哭了。珠儿一下握住萍儿的手,抖索着身子:“香儿…香儿她…。” 许大娘绞了一块湿帕子,怜爱的给珠儿擦脸上的血迹。低声说: “快别说了,红湖她们都已经收拾好进屋伺候了,你快打起精神来,换身衣裳,梳洗一番,进去看看娘子去!” 说着许大娘声音有些哽咽:“娘子今日为了救咱们,吃了九爷鞭子,怕是受不住,你是娘子的贴身大丫鬟,快些进瞧一眼。” 珠儿迷迷糊糊的,开口又问:“香儿怎么样了?” 萍儿听了忍不住捂着嘴,转过头去低声抽泣。许大娘闷声叹息说:“香儿没了。” 珠儿瞬间瞪大眼睛,愣愣的有些发呆。 只听许大娘低声说:“你赶紧收拾好进去看娘子,我瞧着今日娘子存了死志,厨下莲儿煎着三大锅药,听说娘子又发烧了,很是厉害,我和萍儿不得进屋,也没得消息。” 珠儿好几次见沐雪背着九爷恨得不行,私下说过大不了一死这种话,瞬间清醒过来,坐起来,接过许大娘手中的帕子,自己擦脸,又去翻衣服来换上。 快入夜,沐雪身上越来越烧,珠儿收拾好,一脸焦急往里屋走,却被红湖拦住了,只见雨竹和半芹都在外间恭敬的候着,两人手中都端着水盆,那个叫弥生的小和尚依旧站在帘子下,闭着眼睛合手念经。 红湖说:“青云姐姐和红玉姐姐在里面呢!温御医说屋里不宜太多人,九爷不让人进去。” 珠儿手中绞着帕子,伸了伸脖子往里望,却什么都望不到,问红湖:“如今,大娘子怎么样了?听说还吃了九爷鞭子?” “娘子的身体怎么受的住?”在家的时候,一直娇养着,便是夫人都没舍得动弹一根手指头的,珠儿心里焦急万分。 红湖还记得那家奴,举刀要割她脖子那一刻的极度恐惧,是娘子徒手握住了刀片,救了她一命。 红湖珠儿她们从小接受的理念是,主人要为奴的死,不需要理由,奴仆命比草贱,一个不高兴,即可随便打死,可没见过沐雪这样,为个丫鬟用手去捏刀的。 红湖感激沐雪为她挡刀,自然更为尽心,对跟着沐雪的珠儿也不免也更亲切几分:“温御医已经给娘子看过了,也上了药,这是如今,娘子发起了高烧,九爷正亲自给她擦身子,咱们还是在外间等着吧!” 毕竟,九爷还恼着她们跟着娘子去琼州的几个,若硬往前凑,又勾起九爷心中的恨来,对娘子也是不好。 珠儿听了也不好硬闯,只得绞着帕子在外屋等。 温水里兑了酒,沐雪被扒了个精光,连亵裤也没穿,光溜溜的给扑在床上,后背两道触目惊心的鞭伤,全身从脖子到大腿根,布满嫣红的吻痕,红玉垂着眼不敢看,手中端着水盆跪在床边。 穆楚寒那了干净帕子在水盆浸湿,绞了半干,亲手仔细拭擦沐雪的身体,修长的手指拂过她身上前一日自己留下的印记,便怎么都恨不起床上的小儿来,只有满心的心疼怜惜。 虽才十月,但秋风已凉,娘子身上又不着一物,本又发着高烧,很怕再受了寒,青云便搬了两个火炉来点上。 屋里一丝声响都没有,等穆楚寒给沐雪细心擦了背面,因她后背有上,便不好擦正面。 青云赶紧上前帮忙,站在床边弯身,轻轻抚着沐雪的脖子,一手小心的拿起她长长如缎的黑发,红玉站起来,走到帘边,和雨竹交换了一盆兑酒的温水,几步回来,依旧举着水盆跪在穆楚寒面前。 穆楚寒换了块帕子,抿着薄唇,桃花眼温柔的能滴出水来,青云看了一眼,赶紧低头,难怪青玉到死都还在做着不切实际的梦,面对九爷这样的男子,又有谁人不心动。 只是,青云比青玉看的明白,九爷的温柔都给了这位娘子,眼里心里哪儿还容得下他人。 且看娘子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那样不是大逆不道,便是有十条命在她们九爷这儿,也是不够死的,如今九爷却是连她身边的丫鬟都没杀。 青云小心扶着沐雪坐起来,穆楚寒拿了帕子帮她擦身体,看她身上过了一夜不但没消散,反而显得无比魅惑勾人的红痕,他压抑住小腹窜过的一股热潮,挪开眼,往下拭擦。 擦到沐雪腿间,穆楚寒突然问:“爷让嬷嬷送的膏药,没送来?” 红玉抖了下身,小声说:“回九爷,嬷嬷送来了的,娘子不让搽药。” “药呢?” 红玉咽了咽口水:“药膏在娘子枕头下!” 穆楚寒伸手往枕下一摸,摸出个圆盒子来,打开,里面是一种淡绿色的凝膏,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都出去吧!”穆楚寒轻轻搂过*的沐雪,小心避开她后背的伤,看她紧闭双眼,把头靠在她肩上,好一副乖巧模样。 红玉抬头和青云对了一眼,青云小心把沐雪的长发全部陇上前来,分成两波垂在胸前,和红玉一起回了声是,悄悄退了出去。 穆楚寒用修长的食指在淡绿的药膏中拗了一撮,觉得不太方便,将沐雪整个抬起来面对他,坐在他大腿上,低头仔细去看她身下的伤处,看了不禁心中疼惜。 “娇娇,是爷不好,爷不该那么粗暴!” 穆楚寒又伸手去圆盒子里拗药,温柔给她涂抹:“只是,你不该那般气爷,爷把你放在心尖尖,你为何要逃?为何要与他人成亲?” 说起这个,穆楚寒心中又来了气,手下不禁用力,却不想弄痛了沐雪,听她在昏迷中哼唧一声,皱起了眉,下意识的夹腿。 穆楚寒心中一动,突然低头咬住她苍白的嘴唇,轻轻吸允。吻了一会儿,想起正事来,才舍不得离开,继续用手指轻轻给她涂药。 “娇娇,若你一直这样乖乖的多好。”穆楚寒忍不住亲了亲她额头,看她长得如此精巧,眉眼如画,鼻子小巧玲珑,真是怎么看怎么爱,爱到骨子里去。他 他低头贴着沐雪光洁的额头,无比温柔的小声呢喃:“娇娇,你要晓得,爷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会舍得伤了你,伤在你身,痛在爷心。经过这遭,可要与爷好好的,不可再与爷闹了,可好?” 萍儿进屋看几个姐姐都在外间默声候着,望了望珠儿又望了望红湖,最终对资格最高的青云说: “姐姐,大厨房说晚饭好了,九爷的饭,可是要摆上来?” 青云和红玉不约而同看向帘子,红玉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刹那间飞起一层红晕,滚烫起来,青云一时沉默不语。屋里众丫鬟全都看向她。 青云缓了缓气,轻声开口:“去大厨房把饭菜端来吧,让小厨房的婆子温着,等爷传话再摆上来。” 萍儿应了,转身出去找丫鬟一起去大厨房提饭菜。 又过一会子,莲儿跑来说晚间的药煎好了,是不是给送来给娘子喝。 因想着娘子身上高烧不退,温御医又给改了药方,如今才是第一剂,大家心里便有些急,却看青云都不敢进去,也不知九爷在里面干什么,红湖如今一心把沐雪当正经主子,便问: “青云姐姐,这药过了药效可就不美了,可要问一句九爷?” 珠儿也眼巴巴的瞧着青云,红玉却觉得脸烧得更厉害,赶紧退开两步,退到门口去,吹了吹夜风,静静心。 雨竹和半芹见青云还是不开口去叫九爷,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出来九爷能在里面对娘子做什么让人不敢打扰的事,娘子都这样了,便是九爷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吧?! 等到半芹都带人从大厨房提回了饭菜,莲儿来问了第二回,青云才小声站到门帘处,小心问了一句: “九爷,娘子的药好了,可要端进来?”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弥生掀开漂亮的眼睛,看了一眼外面黑下来的天色,嘴里心里默念经文,他什么时候才可以北上去寻百里破风啊? “端进来吧!”终于听到穆楚寒的声音,青云感觉自己深深松了口气,再看其他丫鬟均是如释重负的模样,她招呼红玉去厨下端药来。 红玉端着药跟着青云进去,看一盒药已经用去三分之一,可想九爷给娘子抹药抹得多仔细,红玉默默将药膏收好,依旧放在沐雪枕下。 青云去找了干净的亵衣亵裤来给沐雪穿好,又亲自把药端给穆楚寒,穆楚寒用一根手指插进沐雪嘴中,轻轻掰开她小贝齿,用勺子慢慢把药喂到她嘴中。 见沐雪喝完药,青云又问:“九爷,可要摆饭吗?” 穆楚寒小心擦了擦沐雪嘴边的药渍,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扑放好:“就摆在里屋。” 青云应了,看了一眼红玉,红玉走到帘子边,半撩起帘子,对红湖招招手:“姐姐,九爷让把饭摆到里屋。” 红湖听了就要去端饭菜,珠儿拉住红湖:“红湖姐姐,让珠儿摆饭吧!” 红湖微想一想,知道珠儿是担心沐雪,便笑着应了,免不得嘱咐她:“晓得妹妹担心娘子,只是可别在九爷面前掉眼泪,别惹怒了九爷,不然娘子一片好心都给白费了。” “晓得了!”珠儿忙去厨下拿饭菜。 趁着进里屋给穆楚寒摆饭的功夫,珠儿忍不住往床边看去,只见薄红纱幔里面,娘子安静的扑在床上,屋里点的红炉已经灭了,虽点着芭蕉美人,还是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入睡的时候,穆楚寒摸着沐雪额头已经退烧,便放了心,躺在她身边渐渐睡去,半夜突然感觉身边的小人儿又浑身滚烫,急忙起身喊人。 红玉赶紧喊了青烟去叫温御医,青云、红湖等一众丫鬟全给起来折腾了一遍,如此三天,每日都是半夜发烧,把众人折腾的精疲力尽,终于在第三天傍晚,沐雪醒过来了。 穆楚寒正开了药膏,在给她抹药,突然见搭在他肩膀的小人儿低声呻吟起来,轻喊了一声娇娇。 沐雪骤然睁开眼睛,陷进穆楚寒能腻死人的温柔桃花眼睛,反射条件就想用手推他,却感觉到身体很奇怪,等她低头看见了原因,顿时羞愤不已,差点气的晕过去。 “娇娇,你终于醒了?”穆楚寒低头在她唇瓣上一吻,笑了起来,极尽风流美色,哪儿有之前往她身上挥鞭子的狠厉! “你...真恶心!”沐雪瞪着眼睛,有气无力。穆楚寒这次却没有恼,反而柔声说: “娇娇,爷不知道你伤得那么厉害,往后爷一定温柔些!” 沐雪咬着唇看他,脸上不禁浮现出红晕。 穆楚寒调笑起来,眼中尽是魅惑:“娇娇放心,爷什么也不做,你的身子如今还经不起爷折腾,爷等着!” 沐雪生了一会子气见面前的人根本不听她的,依旧我行我素,拗了清凉的药膏给她上药,便叹了口气,别过脸去: “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非要这样?”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强扭的瓜甜不甜(一更) “爷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了,就非你不可了。”穆楚寒动动手指,呼出的气息有些炽热。 沐雪忍着身体的难受,躲了躲。 “爷难道不明白,强扭的瓜不甜?” 穆楚寒埋头在沐雪颈窝亲了亲,低声霸道的回道:“在爷这儿,不管你这颗瓜甜不甜,瓜都只能属于爷,娇娇,明白么?” 沐雪觉得身心疲惫,又听埋在她脖颈的人突然说:“娇娇,别怪爷狠心,那一百三十六条人命,你活,他们活,你死,他们死。” 穆楚寒的声音放的异常轻柔,却让沐雪从心底打了个冷颤,不禁握紧手,感觉手心伤口崩裂的剧痛。 “放松,乖乖把药涂了。”穆楚寒伸手拉她紧闭的双腿:“可还记得你欠爷一百四十六次?不赶快好起来,要何时才能还上?” “娇娇,你知道爷的耐心不好,别逼爷动手杀人!” 沐雪转动眼珠,感觉深深的无力,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轻笑一声:“爷才刚不还说非我不可吗?为何又要这般步步紧逼?爷的真心也不过如此!” 穆楚寒扳过沐雪的脸,看她满脸倔强,肃起脸,深深看进她眼睛里,停顿了一下,说: “娇娇,爷把你放在心尖尖上宠着,恨不得日夜与你纠缠欢好,对你来说,让你心甘情愿与爷欢好一场,就当真让你那般难受?” 沐雪看穆楚寒眼中墨色越来越深,渐渐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爷是身体不行,还是活儿不好?” 这般直接问来,倒是有几分想认真谈的意思,却是他身健活好太过,这般危险的人物,她惹不起,绝对不能和他搅和到一起。 沐雪咬咬唇:“却不是爷不好,爷的身份,何等尊贵,我不过一介农家女,配不上爷!” “不是因为旁的?”穆楚寒盯着沐雪眼睛,一瞬不瞬。 沐雪摇头:“爷与我,便似那天上的飞鸟,与水中的鱼儿,即便能短暂相会,却终不是彼此的良人,爷这样的人物就该展翅高飞,翱翔天际,怎可为了一条河中小鱼绊住了脚。” “爷就让我这条小鱼,自由自在在那水间畅游不好么?”沐雪拉起穆楚寒的衣襟,无比认真看着他那双眼睛,满是祈求: “爷已经得到我了,若是爷介意,我愿为爷守一生,不再嫁人,只求爷放了我!” 说着眼泪不争气的从脸庞滑落。 穆楚寒觉得比起怀中小人爱上别的男人,他更能接受这个借口,用手捧起沐雪的脸,温柔的吻掉他脸上的泪珠,低着她额头,眼对眼,鼻贴鼻: “娇娇,这是你的真心话,还是在跟爷耍心眼?” 沐雪闭了闭眼,面对眼前这个人,她真的毫无办法,连死都成了奢望,她不能不管爹爹他们。 “爷,我发誓,这次我绝对没有骗你,全是我心里话。” 穆楚寒伸手按住沐雪的后脑勺,离她更近一分,薄唇贴在她唇瓣上:“爷只问你,这半年来,可曾有一次对爷动心?” 沐雪心猛跳两下,忽的睁开眼睛,两人离得太近,睫毛互相扇了扇,浑身都被眼前人的气息包围笼罩。 “可曾有一次?” 沐雪能在穆楚寒黑色的眸子看到自己,有些仓皇失措的表情。 良久,沐雪哆嗦着唇蹦出两个字。 “不曾!” 穆楚寒感觉心如刀割,却还是不信。之前半年,日夜相处,即便他忍得辛苦没有碰她,不管是用什么方式,两人该做的都做了,他几乎已经习惯每晚抱着她睡,也能多次感受到睡梦中她对他的依赖。 “爷许你再答一次。” 沐雪觉得穆楚寒这样的逼迫,比之前在院子里还令她心生不安和恐惧。 “爷,我有自知之明,从不奢望爷的真心,更不敢对爷动心,若对爷动心,我自知承担不起这后果。” “这又是怎么说?”穆楚寒从没有这般好好与沐雪谈过,总觉得,眼前这般眼神干净,不装哭不装笑的人儿,让他更加心疼。 他偷偷在沐雪嘴角轻轻一吻。 沐雪心如锣鼓,咚咚跳个不停,干净不动声色躲了躲,该死的,想用美色诱惑她! 沐雪正了正神,努力抵挡穆楚寒故意释放的极力魅惑,下了一剂猛药,轻声问: “爷到底,在做何事?” 穆楚寒顿了顿。 “我惶恐不安。”沐雪垂眼喃喃的道。这怕才是她对穆楚寒避之不及的原因吧,之前只是讨厌他的性格,讨厌他行事的霸道风格,更讨厌他对自己的态度。 明镜寺之后,沐雪更加心急的想要从他身边逃开,和他划清界限。因为她不是那种单纯能被爱情、金钱冲昏头脑的人。 放眼上下五千年,自古以来谋逆之人能有几人善终,天子一怒,血流三千,伏尸万里。她这好不容易捡来这条命,能不死,尽量还是赖活着吧!且她要真和穆楚寒这个胆大包天的搅和在一起,有朝一日事情败露,这可是连诛九族的大罪,她可得连累多少人跟着一起死。 如今新皇江山稳固,又得民心,穆楚寒这厮怕很难达成所愿。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沐雪可把这些算的很清楚。 至于有没有过心动,这等小事,她真懒得去管。 穆楚寒稍一想,就明白了沐雪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沐雪不敢看穆楚寒的眼睛,得知他如此大一个秘密,或许也是他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圈在身边的原因吧。 “爷,我不想连累他人,若爷不放心,尽可将我杀了,以绝后患,这件事儿,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穆楚寒还是不语。 沐雪感觉到他放在自己后脑上的手,正在轻轻温柔的抚摸她黑发,越发琢磨不清穆楚寒心中在想些什么。 过了良久,沐雪突然听穆楚寒带着一种奇怪的语气说:“爷要走的路,必然凶险,却还能护你的周全,娇娇,不必如此惶恐害怕。” 终究还是不肯放她走,沐雪觉得这是场失败的谈话。 穆楚寒却心生暗喜,便是如今眼前这人心中没有他,却也是没有别人,他有的是时间,让她心甘情愿跟着他。 “好好呆在爷身边,或许有一天,爷能许你一场泼天富贵。” 沐雪被穆楚寒语气中的坚毅和狠厉震得心惊,更是害怕。他,他这明明就是找死!还要拉着她一起去死! 说开了,穆楚寒心情大好,抬起沐雪的下巴,深深吻下去。若不是碍着她身上的伤,真想把她马上压在身下碾压一番。 等到穆楚寒放开,沐雪喘着气,听含着她耳垂,带着浓浓*轻声说:“娇娇,等你好了,给爷生个孩儿?嗯?”顿时吓得沐雪失了魂。 “可好?”都说孩儿是女人的命,穆楚寒不信,眼前这狠心绝肠的小人,能抛得下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或可用这法子将她绑住。 沐雪惊得不知如何作答,却没想在正对着她脖颈温柔细吻的人,是个连自己孩子都可算计之人,一愣住。 正在这时,就听帘子外红玉轻声问:“九爷,娘子的药好了,可要把药端过来?” 反应过来,沐雪脸皮再厚,也瞬间涨的绯红,生怕穆楚寒应答下来,让红玉进来,看到她光着双腿,坐在穆楚寒身上的模样,且又是那般难以切齿的动作,身体突然聚起一股力量,她猛得一推穆楚寒,麻利翻过身到床上,捡起自己的亵裤穿上。 穆楚寒看了大笑两声,平复身体被她勾起的躁动。 “端进来,再把饭摆上。” 红玉隔着帘子都能听到自家九爷的好心情,端着药进来,看娘子坐在床上离得九爷远远的,满脸通红。红玉不敢多嘴,把药碗递给穆楚寒,穆楚寒接了药碗,眯眯狭长的桃花眼,对着床上的人宠溺一笑: “娇娇,过来,爷喂你喝药!” 沐雪揉了揉发烫的脸,刚挪过去一些,骤然被穆楚寒长臂捞到怀里抱着,他动作太过霸道突然,弄到了沐雪后背的鞭伤,痛得她突然皱眉惊呼一声。 穆楚满赶忙放下手中的药碗,紧张的撩开她亵衣看:“娇娇,可是伤着你了?” “快去叫温志高来!” 红玉把药碗放在桌子上,赶紧跑出去,沐雪想喊住大惊小怪的红玉,一个红字没出口,就见没了人影。 “爷,我没事!”沐雪拂开穆楚寒掀起她亵衣的手,如此喜怒不定,对人好的时候,真的如一汪甜蜜的海洋,要将人溺死。 穆楚寒又捉住了沐雪的手,看她右手缠绕的纱布被鲜血染红,显然伤口崩开了,更加紧张。大声喊青云端清水进来。 不说温御医急急匆匆赶来,枇杷园一众丫鬟小厮又如何折腾了一番。 一直忙到亥时,沐雪重新包扎了右手,穆楚寒又重新给她后背上了药,让红玉重新找了一套亵衣亵裤来换上,喝了两大碗浓浓的药,终于可以睡下了。 沐雪后背有伤不能躺,穆楚寒却非要她扑在他身上,让他抱着睡。两人又较量了一番,还是以沐雪失败为结果,如了穆楚寒的愿。 养了十天半个月,沐雪后背的鞭伤结了疤,温御医换了药方子,又给了一盒祛疤养颜的膏药,穆楚寒不假于人,每日亲自给她抹在后背,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她光洁的后背游走,总让沐雪觉得紧张异常,生怕他一时兽性大发直接将她掀翻。 温御医隐晦的跟穆楚寒提了,娘子身子弱,还得仔细将养些时日,与某些方面,爷还得克制才是…。 等进了十一月,沐雪后背的鞭伤彻底好了,留下两道浅浅淡淡的红痕,每次穆楚寒从后面发狠要她,在烛光中瞧着这两道红痕,不禁放轻动作,更加怜爱些。 盛京穆老夫人,当朝大公主七十整寿,倚老卖老,费尽心机没能求来新皇改变囚禁穆楚寒的心意,退而求其次,求得吏部尚书江家三女,江心婉为穆家老九穆楚寒正妻,由皇帝下旨,择来年六月两家完婚。 消息传到金陵,沐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几次在穆楚寒折腾吃饱之后提起,是否可以重新将避子汤喝起来。 “雪儿听说依着盛京的规矩,主母没进门,府中姬妾不得有孕,爷府中未来的主母是尚书家的贵女,如此,雪儿更得守着规矩,万不可委屈了她,让爷和她生分,便是雪儿的罪过了。” 穆楚寒搂着怀中小人儿,嗤笑一声:“娇娇无须担忧,爷自有分寸。” 提说了几次,却不见穆楚寒改变心意,沐雪又没得机会见程老狐狸,无从得到避孕的药物,想着身旁这人身强体健,经常折腾得让人下不得床,心中恐惧,怕是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就会真的怀上他的孩儿,便焦虑万分,每日提心吊胆。 这日,沐雪头一次踏出枇杷园,去主院找穆楚寒,身边带着珠儿和红湖,走过回廊,转到花园一角,便听有小丫鬟窃窃私语。 一个说:“听说李家人又找来了,这都多少回了,怪闹人的,吴管家却也不管管。” 另一个回道:“那是娘子家里人,爷不开口,吴管家能咋办?也就好生将人劝走罢了。” “即是如此,九爷那般宠着娘子,何不让人进门,见上一面呢,这般隔三差五的来闹,终有一天惹恼了九爷,没得好下场!” 沐雪站在一边,制止住想出声呵斥的红湖,只听那丫鬟压低声音说: “没听说吗?皇上亲自给咱九爷赐了婚,来年主母进门,娘子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且如今娘子连妾都不是,便是有九爷宠着,进咱穆府的门,又怎会让娘子再与家里人来往…。” 如此这般,听得珠儿脸色发白又发红,红湖心中瑞瑞,看着面无表情的沐雪。 沐雪心中却掀起惊涛大浪,其实她早该想到,经过上次,明哥儿出府去,却再没听到一点儿家里的动静,之前她顾着养伤,后来见穆楚寒真给停了汤药,夜夜拼命得要,似乎真想在她肚子里种下他的孩儿,每日里提心吊胆,不知几多恐慌。 想来一晃都过去快两个月了,家里爹爹和娘不知该如何着急担心。听两个小丫鬟的话,家里已经来找过她好多次了,她竟全然不知。 “娘子,你慢点走!”红湖见沐雪脚下生风,走的飞快,赶紧跟上前去。 珠儿咬咬唇,也赶紧跟上去。 沐雪一到主院,上了台阶,进了大门,里屋扑面而来一股暖意,珠儿上前来解开她身上的披风,红湖理了理她的衣襟和长发,沐雪疾步上前走,正巧青云从里间出来见了沐雪,惊喜的笑了: “娘子来了?赶紧坐下,奴婢这就让红珊端茶来。” “不用麻烦了,你们九爷呢?”沐雪心急。 青云笑:“九爷在书房呢,娘子略坐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奴婢这就使人去喊九爷。” 沐雪本想亲自去书房找穆楚寒,却又记起他所谋之事,复又坐下来,她只能装作不知,并不想去碰见什么不该碰见的人。 青云见沐雪坐了下来,连忙招呼红珊去倒茶,又到门口招了个三等丫鬟去找青烟。 “就说娘子来寻九爷,如今已经在里屋坐下了,快去快回。”小丫鬟也觉得新奇,只晓得九爷日日留宿枇杷园,把里面藏着的娘子宠上了天,就连避子药都给停了,却从未见过枇杷园那位到主院来,今儿,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了? 守在书房外的青烟听了小丫鬟的话,也愣了一下,反问:“此话当真?可别给弄差了!” 小丫鬟点头:“青云姐姐亲自来传的话,做不得假!” 青烟挥挥手让小丫鬟下去,自己贴到门上喊了一声:“九爷,娘子来主院寻您了!” 沐雪在主院坐了一柱香的时间,面前的小几上摆了两三种茶点,手边一杯滚滚暖茶,屋子里烧了火炉,又熏了香,气氛安逸,莫名使人昏昏欲睡。 青云站在一边陪着沐雪说话,说了几句见她心不在焉,便闭了嘴,使了个眼色,让珠儿陪着,自己出去了。 屋里只剩珠儿和沐雪两个,沐雪才开口:“珠儿,这些日子你可有听说家里的情况?明哥儿如何?明轩又如何?” 珠儿如今已经稳重了许多,亲眼看着香儿死在面前,心里对穆楚寒更加惧怕,慌张的左右看了一眼,害怕的小声道: “娘子,别再提苏少爷了。” 沐雪看着珠儿发白的脸:“如何不能提?他有何过?是我连累了他,如今却是连问一句都不行吗?” 珠儿正待说话,听到外面脚步声,赶紧拉了拉沐雪:“大娘子,九爷来了。” 穆楚寒进门来,见沐雪安静坐在木榻上,白脸红嘴,耳边各坠着一颗珍珠,发间只贴戴一朵金丝嵌红宝石的珠花,他一进门,她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就望了过来。 “娇娇来找爷,何事?”穆楚寒笑。 珠儿赶紧退开两步,穆楚寒挨着沐雪在木榻上坐下,随手捞起她的手捏了捏。 红珊进来给穆楚寒面前放了杯茶,把珠儿一起拉了出去。 “爷,我爹娘来府上找过吗?”沐雪看着他:“为何没人告诉我?” “彼时你还病着,不宜操心!”穆楚寒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手背的朱砂。 “爷!我如今我已好了,十分想念爹爹和娘,可否请进府来,陪我说说话?” “自那日被爷带回,想来爹爹和娘担心的紧,爷开恩,就让我们见一面好吗?” 穆楚寒却突然眯着眼问:“娇娇,爷日日不停息,怎么还不见你怀上?” 沐雪被他问得一梗。又听穆楚寒说: “年底之前给爷怀个孩儿,爷重重有赏!” “爷为何如此心急?”沐雪抽回自己的手,不禁用手指掐着手心,惊恐万分,他肯定有别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穆楚寒见沐雪又一脸戒备的看着自己,轻笑一声,突然又改了主意,揽过沐雪在她脸上亲了亲: “好了,娇娇,爷这就让人把你爹娘请进来,可满意?” “谢爷!”沐雪心中突然异常沉重,望着穆楚寒棱角分明,难以琢磨的俊脸。 等到她携着珠儿和红湖回到枇杷园,却见她爹爹和娘还有三舅妈三人坐在了外厅,雨竹和半芹给几人上了茶,正站着陪着说话。 “爹爹,娘!三舅妈!”沐雪在门口顿了顿脚,有种犹如隔世的感觉,一见几人眼中就蓄起泪花。 “雪儿!”李二嫂站起来抱住沐雪,眼泪啪啪流在她脖子上。 “娘子和夫人快别哭了,如今见着了,合该开开心心,和和美美才是,怎么反而哭起来了。”红湖看珠儿也跟着在一般抹眼睛,便给雨竹和半芹使了个眼色,雨竹和半芹不动声色来将李二嫂拉开,扶着坐下。 “夫人快坐,娘子刚从主院来,走了好长一截路,赶紧喝杯热茶驱驱寒才好。” 李二嫂听了赶紧拿帕子擦了擦眼,强忍着心酸,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眼前半年不见的自家闺女,沐雪三舅妈也湿了眼睛。 沐雪收了泪,喝了两口热茶,连忙起身将她爹娘和三舅妈请进里屋去,等红湖雨竹重新上了热茶,便只留珠儿一个,让他们全部出去了。 “娘!”沐雪看李二嫂瘦了一圈,她爹也有些精神不济,便暗恨自己无能。 “是女儿不好,连累爹娘担心受怕,实在不孝!” “只要看着你好好的就好了!”李铁栓心里欢喜难过参半。 “雪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得好好与你爹娘讲讲。”三舅妈迫不及待,着急的说:“如今你不晓得,苏家到处散播谣言,在青石镇把你的名声传成了什么样!” “苏明轩如何了?”名声这种东西,沐雪根本不在乎,倒是担心起被穆楚寒甩了好几鞭的苏小傻子。 三舅妈欲言又止,李二嫂却主动说起来:“明轩是个好孩子,这番可是受苦了,我让你爹爹亲自请了程大夫上门去给他看伤,养了近两个月,如今也是好了,只是你看这好好的亲事,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和苏家也成了仇家,怕是一辈子解不开了。” “二姐,咱能做的也做了,也够意思了,他苏家偏咬着不依不饶的,咱全不用怕他。” “三舅妈,倒是怎么回事?”沐雪问。 李二嫂想拦着却没拦住,只听沐雪三舅妈愤恨不已的说:“雪儿你可晓得,如今你被苏家说成了啥样?是,这事就算是我们的不对,可你爹娘已经全出了苏明轩的医药费用,又另给了五千两的赔罪银子,可他们家到处派人编排你的不是,把话说的有多难听是多难听,竟还鼓动着要拉你回去浸猪笼!” “他们这样的折腾法儿,简直就是要把你们家往绝路上逼,不让你们在青石镇有容身之处啊!往后你还怎么嫁人?” 李铁栓插不上话,担忧的看着沐雪。 沐雪却再没奢望能嫁人,不过是折些钱财,并不在意。 “娘可去苏家看过了?苏明轩真的全好了,可是恨我?”沐雪苦笑一声: “不管娘和舅妈相不相信,我与苏明轩成亲那日,都还是清白之身,绝对没有想要讹上他们家,羞辱他们家的意思,只是…。”沐雪顿了顿,又无奈道: “如今我和他,却是再无可能。” “娘若见着他,记得代雪儿跟他赔声不是,若是他们苏家还是不解气,想要多少银子,让他们开个口,我来想办法。” 三舅妈急了:“雪儿你糊涂啊,这事又不是咱们的愿意的,凭什么让他们狮子大开口?咱们也是受了害啊?连你都给赔进去了啊!” 说到这儿,李二嫂突然小声问:“雪儿,你跟娘说句实话,你和这位九爷,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咱们就一点儿办法没有了吗?” 沐雪看她爹娘和三舅妈三人紧张的望着她,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说起,照实说来,不过是让他们徒增烦恼。于是脸上扯出个笑: “娘,舅妈,别担心我,你看这满是精巧物件的屋子,看着一院子的奴婢丫鬟,我并不比在家里过的差!” 这话倒是真的,李二嫂三人一路走来,早被穆府的气派荣华给震住,一进了枇杷园,又见丫鬟婆子一堆,个个脸上带着笑,赔着小心,对沐雪也十分恭敬。 “只是,雪儿,听说这位九爷脾气不太好?”李二嫂免不得还是担心。 沐雪咬咬牙,心里恨的痒痒,唇边吐出几个违心的字来:“他对我,挺好的。” “可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终究不是办法?娘听说他比县太爷还厉害,这般的大宅院,活着很是辛苦。”说着说着,李二嫂眼里又流出泪水来。 三舅妈早从她男人,黄三爷口中听了不少这位金陵穆九爷的传闻,晓得如今是胳膊拗不过大腿,今日见沐雪活蹦乱跳的,呼奴使婢也算安逸,便开口劝: “二姐别难过了,我听说这样的人家最是重视子嗣,既然没得办法,不如让雪儿抓住了这位爷的心,早早生下个哥儿来,这样也有个依靠。” 李二嫂听了,虽觉得有道理,却终是为自己闺女觉得委屈,拉着沐雪的手: “又没得三媒六娉,也没得锣鼓花轿,娘的心啊,实在难受。” 李铁栓听了也觉得难受,就得了这一个闺女,又是那般聪明伶俐贴心,怎么在这婚事上这般艰难,强忍着心中的难过,李铁栓端起手边的茶猛喝一口,顿时觉得口齿醇香,肺腑通透,却是从没吃过的好茶。 却说沐雪从主院离开,穆楚寒越想,心中越觉得疑惑,按说都停药两个多月了,他夜夜不留力气要得很,又日日把脉,都说娇娇身体无恙,怎的还没怀上? 想着便让人把温御医喊了来,温御医听了穆楚寒的问话,小心的说: “九爷,这种事,小的也说不准。” “你可是有什么隐瞒,她的身体真的全好了?”穆楚寒不信。 温御医低着头诺诺的说: “确实是全好了,按说娘子正值青春,又日日与爷一处,应该是很容易受孕的…。”温御医抬头看了一眼穆楚寒,被他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赶紧又埋下头: “不过,小的听说心情郁结,也会与受孕有碍,或许是娘子上次受了惊吓,还没缓过神来…。” 温御医说这话便有些隐喻了,穆楚寒却一下就听出来,他的意思是说,娇娇心里不痛快,有所郁结,所以才没怀上孩儿? 穆楚寒深知让沐雪快乐这件事,谁也没得办法,便挥挥手,让温御医下去。 温御医如释重负,呼了一口气,赶紧退出门去,却见外面天下起了小雨,心道:皇上已经给九爷赐了婚,还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女,怎么主母还没进门,九爷就忙着让枇杷园那位受孕呢?这不是害了娘子吗? 不知不觉,沐雪和她爹娘、三舅妈在屋里说话,说到了晌午,添茶倒水全是珠儿一人经手,红湖雨竹等丫鬟一概不得进去。 沐雪宽慰了好些话,叮嘱李二嫂和李铁栓好好守着家,依旧将明哥儿送到曹夫子家念书,别在来穆府找她,往后得了空她再家去看望。 “爹娘全当雪儿已经嫁进了穆府吧,不必为我太担心。”雪儿又喊了珠儿来拿出钱匣子: “之前听说表哥家过的有些艰难,这里是两百两银票,娘给晴姐儿娘送去,让她挨着买几个店铺,把绣品店扩一扩,如今他们家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 李家如今也就军哥儿看着好些,黄家除了大舅大舅妈两人,爹娘倒是和其他人都和得来,原本想着好好报答一番表嫂的恩情,如今怕是不能了,只能给些银两。 三舅妈见沐雪一出手就是二百两,不禁开口道:“雪儿你也太心善了,你这件事儿,别人说说便也罢了,大嫂却嘴上没个把门,到处去胡说,全不顾亲戚情分,也就你爹娘好性儿,要我早打上门去撕烂她的嘴,你这儿还惦记着她家干嘛?” 大舅妈的性子,沐雪早清楚,便是看着人家倒霉,别说帮衬,怎么都要去踩上两脚的,加上之前借银子的事儿,在沐雪这儿吃了瘪,怕心里还恨着她呢! “大舅妈是大舅妈,表哥是表哥。”沐雪依旧把银票放在她娘手中。 李二嫂心里如何又不恼她大嫂,只是雪儿大婚被掳这事儿实在不光彩,若找上门去和大嫂理论一番,怕她更是来劲儿,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儿,连累的终究是她家雪儿的名声,于是,不得不忍了下来。 “娘子,九爷让大厨房做了酒桌,留夫人老爷下来吃饭呢!”红湖突然在帘子外说,满心的欢喜。 沐雪本想交代好了就送爹娘出府,听了红湖的话,愣了一下。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穆楚寒那厮又要作了!下意识的绷紧了神经。 珠儿也愣住了,没主意的看向沐雪。 李铁栓和李二嫂对望一眼,也不说话了。沐雪三舅妈也闭了嘴。 只听帘外红湖又说:“娘子,奴婢这就让人端水上来净手,大厨房送来的酒桌就摆在外间吗?” “雪儿,这?”李二嫂看着沐雪。 沐雪起身,笑着说: “娘,没事,说了这半天也饿了,就吃了饭再走吧!” 说着沐雪亲自拉起她娘,带着爹和三舅妈走到外间来,只见外间已经站了四五个陌生的下丫鬟,个个手里提着五层大食盒,雨竹、半芹和萍儿三人忙着从食盒拿饭菜摆桌。 看见沐雪出来,纷纷停了手笑着喊娘子,又笑着跟着珠儿喊了一回李老爷、李夫人、舅夫人。 说话间,又见红湖领着几个小丫鬟端上净手的水盆来,伺候这净了手,屋里十来个丫鬟,个个长相娇俏,轻声细语,各干各的,有条不紊,愣是听不出半点吵闹来。 这般阵仗把从青石镇来的李铁栓三人吓的不敢出声。 等摆好了饭,丫鬟们都退了下去,只留红湖、珠儿、雨竹、半芹四人,一人身边站了一个,准备给布菜,伺候吃饭。 沐雪招呼爹娘和三舅妈到桌子旁边坐下,李铁栓三人见满桌子菜,看起来花团锦簇好看得紧,却一个都叫不出名儿来,全是从无见过的菜品。 沐雪爹娘三人便有些局促起来。 又见红湖拿了两壶酒上来,笑着说: “娘子,这是九爷特意吩咐给李老爷备下的君子兰生酒,是乃进贡皇宫的名酒,让开了来给李老爷尝尝。” 又指着另一壶酒说:“这是特意给李夫人舅夫人备的梨花春,也是从盛京送来的。” 李铁栓和李二嫂被红湖说的一愣一愣,三人互相看了看,皆有些头脑发懵。根本不敢拿手去握筷子。 沐雪没觉得有什么,让红湖把酒斟上,自己端了一杯梨花春,才要敬她爹爹一杯,就听外面明路高喊一声: “九爷来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杀死他吧(二更) 只见外院大步走来一道挺拔的身影,那男子跨进了门,站在门口,身后映着细雨朦胧,端的是意气风发,浑身散发张扬压迫之感。 仔细一看,他着一身藏色窄袖长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只见他随手将身上披着的紫色大麾解下一丢,身旁一个高挑秀丽的婢女赶紧接了手。 面如冠玉,高鼻薄唇,剑眉之下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眼风一扫,看将过来。李铁栓、李二嫂、姜小红三人不禁赶紧站起身来,敛气屏声,惊叹世上怎样如此俊美的男子,浑身上下自带的那股子倨傲贵气,让三人顿生自惭形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又听屋里丫鬟全朝男子福身,齐齐喊了一声:“九爷。” 便是他了!李二嫂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般男子才可配她家雪儿啊! 沐雪本不耐烦站起来,又见她爹娘和三舅妈被骤然登场的穆楚寒身上那股王八之气吓住了,只得站起来,脸上扯出一个笑喊了声爷! 穆楚寒只扫了一眼屋中人,眼睛落在沐雪脸上,走过去,一掀袍子,在主位坐下。 将沐雪拉在他身边坐下,左手顺势搂在她腰身,沉声开口问:“还没开动?” 沐雪连忙招呼她爹娘和三舅妈坐下,像穆楚寒介绍说:“爷,这是雪儿爹爹和娘!”沐雪指了指李铁栓和李二嫂,又指着姜小红说:“这位是我三舅妈。” 三人见穆楚寒看过来,不知为何心跳如雷,半天开不了口。 穆楚寒也不为难几人,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依旧拿桃花眼宠溺的看着沐雪:“娇娇,爷送来的君子兰生酒,可有给你爹爹斟上?” 听了这话,雨竹赶紧给面前的李铁栓满上一杯君子兰生。 沐雪三舅妈抬眼瞅一眼上的穆楚寒,见他不顾屋中众人,肆无忌惮搂着雪儿,耳鬓厮磨亲密的说话,顿时觉得老脸一红,老天,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的人物!他们在他面前简直就是那地上的泥巴渣渣,看上一眼都不得了,怎好与他一桌吃饭? 李铁栓夫妻和沐雪三舅妈的想法差不多,看着面前斟满的美酒,迟迟不敢去端。 “怎的?爷一来,倒没人开腔了?” 穆楚寒眼波微转:“可是爷扫了你们的兴致?” “不敢,不敢!”李铁栓慌忙摆手,求救的看着沐雪。 有穆楚寒这尊大佛在,这满桌子的山珍美味,李铁栓三人怎么吃得下去,连筷子都不敢伸手拿,如今才明白他三舅子说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天壤之别是什么意思。 他们青石镇的全部的人加起来,怕也没有眼前人一根头发丝儿金贵呢! 沐雪见她爹娘和三舅妈坐在桌子旁边,就如蚂蚁坐在热锅上,别扭不安的很,浑身都是不自在,便对穆楚寒说:“爷来找我,可是有事?” 穆楚寒在沐雪腰上捏了一把,笑道:“爷听说娇娇爹爹来了,想着也该来敬杯酒。”说着看了一眼红湖,红湖按下心中的震惊,赶紧给穆楚寒面前倒上一杯君子兰生。 “九爷,使不得,使不得…。”李铁栓左右张望,惊慌失措。 沐雪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动拉住穆楚寒去端酒的手:“爷,您就别捉弄雪儿爹娘了。雪儿爹娘都是乡野粗人,经不得爷的吓!” “此话怎讲?爷一片好心倒给你当作了鱼肝肺?”穆楚寒转头,桃花眼中荡着令人炫目的笑容。 眼瞧着两人公然调笑,李二嫂和李铁栓却一句话说不出来,沐雪心中愤恨,推开穆楚寒突然站起身来,对李二嫂三人说: “爹爹、娘、三舅妈雪儿今日就不留你们了,改日雪儿得空再家去看望。” “珠儿,送老爷夫人出去。” 李二嫂三人顿松一口气,赶快站起来。 “爷刚一来,就要走,连饭也不吃了?”穆楚寒突然冷了脸,语气森森的。他能屈尊来陪顿饭,已是给了天大的脸面,不想却没人领情。 李铁栓三人被突然变脸的穆楚寒吓的一哆嗦,不知该怎么解释,全看着沐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爷!”沐雪无法,只得伸手拉了拉穆楚寒的袖子:“雪儿爹爹他们还要赶回青石镇去,如今又下起了雨,再晚些,雨该下大了,路越发不好走了。” 穆楚寒回头,看了一眼那只拉着自己衣袖的柔软小手,见她手背鲜艳欲滴的那颗红痣,吩咐道: “青烟,传话给吴管家,让在会客厅另摆上一桌酒菜,请了娘子爹娘去吃。” “不用,不用了…”如今看着沐雪安好,李铁栓三人巴不得早点离开穆府,脱口就拒绝。 沐雪刚想附和,就听穆楚寒道:“既来一趟,怎可让娇娇爹娘饿着肚子而去?” 穆楚寒话说到这份上,若李铁栓他们在拒绝便是不识好歹了,红湖赶紧上前笑着道:“李老爷,李夫人,舅夫人,红湖亲自带你们过去。” 屋里只剩沐雪和穆楚寒了,沐雪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有些气闷,好好一顿饭,都给搅和了。她闷声不响,将手边的梨花春一饮而尽,又自己倒了一杯,穆楚寒伸手按住沐雪端酒杯的手: “不可贪杯。”穆楚寒重新搂住沐雪,在她耳边道: “喝坏了身子,还怎么给爷生孩儿?” 沐雪气极,用力推了一把穆楚寒,却给他搂得更紧:“爷是故意的吧?”沐雪瞪着穆楚寒:“自从被爷掳来,我和爹娘半年不见,连一起吃顿饭也不得安生!” 穆楚寒笑:“这就恼了?爷可没将你爹娘怎样,便是你那新郎官爷也放过了,爷做了这么大退步,娇娇还不满意?” “只要娇娇跟爷好好的,日日恩恩爱爱,爷又怎会忍心伤害你爹娘?一切全看娇娇。” 说罢,穆楚寒在沐雪脸上亲了一口。 却说李二嫂和李铁栓三人又红湖和青烟领着,来到一处敞亮的大厅,金碧辉煌,竖着八扇精致屏风,又给摆上一桌不提。 同样的山珍海味,佳肴美酒,三人却没了胃口,略略吃了一吃便放了筷子。 “九爷府里只娘子一个女眷,夜夜宿在娘子处,对娘子宠得紧,且这两月来九爷停了娘子的药,有意给娘子一个孩儿,老爷夫人不必担心娘子。”红湖抓住机会笑着劝三人: “如今老爷夫人也瞧见了,咱穆府不是寻常官宦富贵人家能比的,娘子的吃穿用度,皆是从盛京水运而来,样样都是顶尖的。” 李二嫂局促又紧张,便是这府里随便一个丫鬟拉出去,都比青石镇任何一个小娘子还有得体工整。 “不瞒这位小娘子,我们李家只得这样一个女儿,如今也没其他办法,也不能时常相见,小娘子在我们雪儿身边,还得麻烦您多加照顾。” 说着李二嫂就要给红湖下礼,红湖赶紧躲开了,见他们接受了事实,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 “奴婢可受不起,照顾娘子本来就是奴婢的本分,夫人无须忧心,这府里除了九爷便是娘子最大,谁也越不过她去。” 又说了些话,吴管家派了小厮进来说已经备好马车,可以送李铁栓三人回去了。 沐雪爹娘原本是顾了马车的,却不好拂了穆楚寒的好意,只得跟着出去,却见门口一溜三大架马车,青顶红佩,好不气派。 “这位小哥,咱们共乘一辆车就好了,全不用这般浪费。”李铁栓对面前一个小厮说。 小厮笑道: “李老爷误会了,后头两架是咱九爷给您带的回礼,吩咐了要一并送回青石镇去的。” 沐雪三舅妈看着两架看起来就满满当当的马车,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赶紧拉了拉想说话的李二嫂:“二姐,既然是九爷一片心意,咱就收下吧!” 怎么说这九爷打坏了苏家少爷,还是他们二姐家拿银子去赔的呢!且二姐家养了十几年的闺女这样不声不响的就跟了他,还不得给点聘礼吗? 李铁栓和李二嫂见了穆楚寒的真面目,只觉得这一天都混混沌沌的,根本搞不清楚状况,还是觉得赶紧家去把三弟黄三爷请来,喊上冯师爷大家一起分析分析。 于是打头的载人的马车便跑得快的多,大家也没去注意后面两辆马车穆楚寒装了什么回礼。 等到第二日下午到了青石镇,李铁栓两口子就和沐雪三舅妈分了手,约好让沐雪三舅妈晚间带她三舅来家商议,又派人去请了黄老爷黄姥姥来,沐雪小舅听说二姐二姐夫进去了穆府,还见着那穆九爷,也带着媳妇来了。 因沐雪托了李二嫂给晴姐儿娘银票,于是便差了个小丫鬟去请沐雪表哥两口子来。小丫鬟说话的时候,偏被沐雪大舅妈给听了一耳朵,带着看热闹看好戏的心态,也跟着去了。 晚间,李二嫂看来了这么多人,也不好赶谁出去,只得赶紧让多摆了一桌饭,大家坐齐吃了饭菜,这才来到堂屋坐下。 黄老爷、李铁栓、黄三爷三人坐在了上方,左右坐了沐雪大舅、小舅、表哥、冯师爷,右边坐了沐雪娘和三个舅妈,并表嫂子。 “牛儿,你倒是说说那穆九爷是如何的三头六臂?那么霸道张狂,连县太爷都不敢管上一管!”黄老爷只沐雪一个外孙女,早年家这外孙女又差点给李家活活饿死了,便也很是心疼她几分。 黄三爷和冯师爷也等着李铁栓开口。 李铁栓和李二嫂互相看了看,竟不知该怎么开口,从何说起,只听沐雪大舅妈在下方嘲弄的怪笑一声: “那般有能耐的,怕岁数也不老小了,不定是个糟老头子呢!” “我早就说了雪儿长成那样,就该关在屋里不得出门,牛儿,二妹,你们还任由着她到处乱跑,这下好了,惹出祸事来,把自己一生都毁了吧!” “你闭嘴吧!”黄姥姥呵斥一声。 大舅妈不满意的撇撇嘴:“娘,这大实话,你们还别不爱听,要是早听我的,前两年把雪儿嫁到苏家去,哪儿能弄出这么多事儿来,眼下反而把苏家得罪得死死的。” 大舅妈说起来没停:“如今二妹你们家的名声坏成什么样了,我这做大舅妈的走出去,都觉得脸臊得慌,丢脸的很!听说李家村好些人都吵着要把牛儿这个族长给换下来呢!” “真是,瞧瞧,你们这哪儿是养了个闺女啊,简直是养了个惹祸精,养了个仇人出来!” 沐雪三舅妈听不下去了,语气不善的大声道: “可要让你这做大舅妈的失望了,那穆家九爷可是天上神仙一样的人物。”三舅妈瞟了一眼自家大嫂,回头对屋中众人说: “我这活了一辈子,从没见过那般长相的男人,年纪也不大,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俊得都没法形容,对咱家雪儿也好。” “二姐,姐夫你们也瞧见了吧,咱雪儿在穆府那吃穿用度,堪比皇宫里的娘娘,切,有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还是别胡说的好。” 不说别的,李铁栓对穆楚寒的长相还是满意的,对着黄姥爷和黄三爷点头:“的确是个不得多见的俊男儿,那通身的气派,真是让人说不上口来,咱们在他面前啊,一点儿不够看的。” 李二嫂也点头。 冯师爷捋捋胡子:“如此,也不算委屈了大娘子。” 沐雪大舅妈见大家把穆楚寒说的那般好,心里难平,又说:“那也是去给人家做小!那些有钱人家最是喜新厌旧,现在图着一时新鲜,要是多几日,玩厌烦了,抛弃了雪儿,怕是哭都找不到门!” “大嫂!”沐雪三舅妈怒吼一声:“雪儿怎么也是你外甥女,还借了那么些银子给蓉姐儿还债呢,你就那么盼着她不好?” 李二嫂也恨大嫂张开芬这张贱嘴,如今却就只大哥家弱些,又当着大哥、爹娘的面,还有川平两口子呢,她又是东家不好呵斥,还好三弟妹小红是个直性子,能给她出口气。 沐雪大舅都看不过眼了,赶紧暗里拉了拉他媳妇。 “我也是为雪儿好啊!”大舅妈撇撇嘴,还要开口,却听黄姥爷拿茶杯用力跺了跺。 “都闭嘴!牛儿,你快把穆府发生的事儿细细说来,咱这么多人,一起分析分析,或有帮的上雪儿忙的地方,都给使一把力气。” 于是大家都不说话了,李铁栓努力回想着进出穆府发生的细节,把所见所闻都细细说了,期间,李二嫂和三舅妈间或补充两句。 等李铁栓说完,屋里最聪明的两个,黄三爷和冯师爷心里震惊得无以加复,这般的人哪儿是金陵该有的,府里一草一木,一碗一筷,全是盛京精心河运来的,年纪轻轻,如此张狂至极,又心狠手辣。 背后不知在盛京有着怎样一颗大树,雪儿怕是再出不来了。 一时没人说话,突然听门外丫鬟跑来说,外面来了两辆马车,说是金陵穆九爷给的回礼。 这是李铁栓和李二嫂才记起来这两车回礼的事,也没当回事,便让丫鬟喊几个小厮去搬到后院去。 沐雪大舅妈却突然尖声说:“哟,这去了一趟还给回了礼啊,你们把那穆九爷说的跟金子做的一般,快把礼物拿进来给大家开开眼呗,让我们也看看呗!” 大不了是一堆点心特产罢了,自家闺女被人糟蹋了还挺得意啊! 黄姥姥感觉这分了家几年,这个大儿媳妇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天天的挑事儿。 “二姐,姐夫,就给她看!”沐雪三舅妈不信那般富贵的穆九爷,回得礼还不能见人了! “看看吧,多少也能从这回礼上,看出他对咱家雪儿有多少心意。”黄姥爷也说。 见大家都这样说,李二嫂便让丫鬟去告诉小厮,把礼物拿到堂屋来。 一会子,却见两个小厮弯着腰,气喘吁吁的搬了个大木箱子,慢慢的走进来。 “夫人,老爷,这箱子太沉了!”大冬天的两个小厮出了一身的汗水。 没歇一会子,又有两个小厮抬了箱子进来,来回几趟,把小厮都快折腾去了半条命,堂屋终于放了六个沉甸甸的大木箱子。 木箱漆黑乌亮,黄老爷、李铁栓、沐雪大舅都是当过木工的人,一下就认出地上这六个木箱是乌木做的。 那般珍贵的乌木,怎么舍得拿来做成装礼物的箱子啊! 简直是暴殄天物!太浪费了! 黄姥爷是老木匠了,这几年生活好了,不用做木工也能过上富足生活,但他平时没事的时候还是喜欢拿着木头敲敲打打,一见乌木便冲了下来,扑在木箱子上。欢喜的用粗糙的双手抚摸。 “爹,这是乌木吧?”李铁栓也走了下来。 沐雪大舅也站了起来:“这么多乌木?” 女人们不知道乌木的价值,大舅妈只催促着打开箱子,沐雪三舅妈也想看,便没有阻止沐雪大舅妈的催促。 黄姥爷见了那么大块的乌木就如见了宝贝,也不要别人靠近,自己小心的掀开一个箱子,顿时一片程亮的光芒闪耀,差点把众人的眼睛给闪瞎了。 那乌木大箱子码得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全是崭新的雪花银子啊!黄姥爷吓的差点往后摔倒。 “这…。这…。”站在乌木箱子旁边的李铁栓一把扶住他老丈人,抖着嘴说不出话来。 沐雪大舅走过去,掀开另一个乌木箱子,又是一片雪亮,同样的一箱雪花银。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惊得无法呼吸。 沐雪大舅眼睛发直,接着又去打开一个木箱子,却是一片黄橙橙的光芒,直接刺的他睁不开眼。 里面却是一箱子五十两一锭的金元宝,满满的一箱子啊! 这不是在做梦吧? 再打开一箱,还是满满一箱子吓死人的金元宝。 屋里的人全部颤着腿肚子围了过来。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 “快,快把那两个箱子打开!”李二嫂觉得她要晕过去了,指着另外两个箱子,手直哆嗦。 沐雪三舅妈和李二嫂互相搀扶着,黄姥姥直接跌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李铁栓颤抖着手,试了几下才用力把最后两个箱子打开,里面却是一片碧玉,各种珍珠玉佩,玉器古玩,虽他们这乡野之人看不出所以然来,却都笃定这两箱子肯定比四箱金银加起来还要珍贵。 “天啊,我的乖乖!”沐雪大舅妈瞬间变了脸,扑上来拿手去捏箱子里的金元宝,拿到嘴边咬了咬,笑的傻乎乎的,回头对众人说: “这不是做梦啊,这都是真的!” “二妹,二妹弟,你们发了,这些金银财宝,几辈子也花不完了。” 穆楚寒这一手简单粗暴的回礼,简直把李家和黄家众人弄得差点全部骇死过去。 黄姥姥颤巍巍的站起来,赶紧叫喊:“快关起来,关起来,要把眼睛闪瞎了!” 冯师爷简直无法表达心中的震惊,看李家人和黄家人都懵了,和另一个保持清醒的黄三爷上前去,推开众人,啪啪啪,把六个盖子全部关上。 沐雪大舅妈嬉笑眉开,手里还偷拿着一个金元宝,赶紧塞进袖口里去,跑到李二嫂面前,拉着她的衣服: “咱雪儿真是争气啊!竟不声不响找了这么大一个金主儿,这丫头怎么不早说啊,早说了还嫁什么苏家啊!” “姑爷稍从指缝漏点渣渣,就够咱吃一辈子了。” “二妹,你给嫂子借点银子使使呗,蓉丫头家的欠了那么多债务,这下可好了!” 黄三爷努力平复心中的震惊,突然大喊一声:“这些金银,谁也不许动。” 李二嫂才刚差点就答应沐雪大舅妈了,猛一听黄三爷大吼,惊醒一般去看他。 只听黄三爷拿出平日在官府的威压来:“这是那穆九爷给雪儿的,全给密封好了,抬到后院锁好!便是要用,也得先问过她。” 话这么说着,其实黄三爷却更加对穆楚寒惧怕起来,这般的财力,哪儿是那么好伺候的,若是有一天雪儿真被他厌弃了,至少留着这些金银,雪儿下半辈子也是吃穿不愁了。 若由着家里亲戚,今儿这个来要两个,明儿那个来顺几百两,再多的金银也经不得败。 黄三爷这么想着,却是想给他侄女保下一条退路,可屋里很多人都不理解,便是他自己的媳妇,姜小红也不理解,屋里那么多人,谁也不说走了,全部守在沐雪家嘀咕吵闹起来。 半夜连绵两日的细雨突然暴虐起来,天空突然打起了雷。 俗话说冬打雷,便是雷打冬,冬雷震动,比夏雷更加凶猛,万物不成,虫不藏。 夜半天黑风冷,冬雷阵阵,如炸在人头顶,击在人心头,令人惧怕不已。 沐雪睡到半夜,被震耳欲聋的雷声惊醒,一声接着一声咆哮轰隆着,从头顶滚过。 沐雪惊得下意识朝身边的怀抱躲去,却没有挨到那火热的胸膛,她睁眼一看,却见身边躺着的穆楚寒紧闭双眼,双手抱头,一张俊脸痛苦得扭曲起来,只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能感受他正极力忍受的非人痛苦。 “爷?”沐雪跟了穆楚寒这么久,从没见过他这副被疼痛折磨得狰狞的模样,颤着声儿,轻喊了一声。 穆楚寒骤然睁开双眼,狭长的黑眸染尽赤红,全是骇人的红血丝,密密麻麻布满他全部眼球。 “爷,你怎么了?”沐雪小心的拿手放在他手上。 穆楚寒似变了个人,用一种魔鬼般阴狠的目光盯着沐雪,一把抓过她放上来的手,反手就把她压在身下。 “爷,你怎么了?”沐雪心中震惊不已。 就如发了狂,穆楚寒头痛欲裂,感觉脑中的那两根淬寒钉一直在他脑中搅动,搅得他整个头都快爆炸了。 “娇娇!”穆楚寒认出身下的人,虚弱得喊了一声。 空中又突然炸开一连串滚雷,瞬间他头中的淬寒钉钉着他神经,折磨的他双手抱头,咚得一声倒在床上,咬牙极力忍耐。 沐雪稳了稳心神,看每炸一个雷,穆楚寒就痛一番,又见他死咬着牙不肯吭声,在外间守夜的丫鬟都不晓得屋里发生了什么事。 “爷,爷,你是不是头痛?”沐雪扑到穆楚寒身上捧着他,因为剧烈头痛而扭曲的俊脸。 穆楚寒眼睛血红,看到眼中的沐雪也是血红一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这该死的雷! 沐雪突然看到屋里的木榻,下午珠儿在那儿做过女红,她记得珠儿就把装了针线和剪刀的簸箕放在了…放在了对面的柜子里。 沐雪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呼吸了,脑中突然滋生一个疯狂的念头,把剪刀找出来杀死他吧! 杀死他吧!杀死他吧! “爷,我去喊人!”沐雪起身,眼睛落在放簸箕的柜子上。 穆楚寒一把拉住她的手:“别去!” 沐雪回头看穆楚寒如此虚弱,痛苦的脸,心一狠,牙一咬,较着劲儿,一根一根去掰他拉住她手臂的手指。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爷,我有个秘密(一更) 又是一声炸雷,轰隆一声爆在屋里,穆楚寒突然松手,双手抱头,万般隐忍,痛苦闷哼一声,滚到床里侧去。 沐雪趁机跨过他,赤脚跳下床,踩着冰凉的地板,几步急走到柜子面前,吱嘎一声拉开。 屋外一道闪电,针线簸箕里躺着一把黑铁剪子,柄上缠了红,看起来森冷诡异,沐雪毫不犹豫伸手拿了。 “娇娇”穆楚寒闷声从牙缝喊了声,吓得沐雪赶紧将黑铁剪子握着,反手藏在袖中。 穆楚寒亵衣前襟半开,露出结实性感的胸膛,黑色长发散开在枕间,痛的半睁着眼,声音虚弱喊她:“娇娇,过来。” 沐雪紧紧握着右手的铁剪刀,走到床边,穆楚寒突然昂起身子,伸手极快的把她搂到床上,翻了个身,压到身下抱住。 穆楚寒力道大而有力,动作十分霸道。猝不及防的沐雪右手打到雕花床栏上,手中紧握的铁剪子,一下掉在床上,穆楚寒一把扯开沐雪亵衣,把头埋在她胸上,整张脸紧紧贴在她胸膛上,痛苦的磨蹭,双手紧紧抱着她后背。 沐雪感觉到他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颤抖,又推不开她,他抱得如此之紧,发烫的俊脸把她整个胸部都挤变形,勒得她透不过气来。 好似要把她整个人都镶嵌进他身体去。 沐雪转头看见铁剪子落在床栏处,伸手去够,就差一点 儿,咬紧牙,手指尖快碰到了,却听屋外一个惊雷炸落下来,穆楚寒忍不住低声闷哼,抱住沐雪在床上翻了个滚儿,沐雪顺势抓住了铁剪子。 毫不留情,沐雪一剪子朝穆楚寒毫无防备的后脖子刺去,用尽了全身力气,集聚了心底全部的恨意。 不料剪子穆楚寒实在痛到无法忍受,翻滚的时候换成了他在下,沐雪在上的姿势,剪子从他长长的发间穿过,狠狠钉在了床上,发出咚得一声闷响。 穆楚寒越是绝境,越是头脑清醒,警觉更是高,听到这声奇异的声音,瞬间把头从沐雪*的胸膛抬起来,血红的眸子一扫,便看沐雪骑坐在他身上,府着身子,右手握着森冷铁剪子,剪子还栽在他头侧的床上。 一不做二不休,说时迟那是快,沐雪猛得拔起铁剪子,对着身下穆楚寒照他脖颈就是一扎,穆楚寒动作更快,伸手一把抓住沐雪手中的铁剪子。 穆楚寒眼睛血红,沐雪眼睛雪亮,对了一眼,沐雪骤然松开握铁剪子的手,埋身对准穆楚寒脖间大动脉,一口狠狠咬下去。 每逢惊雷日,穆楚寒脑中被百里破风钉进去的淬寒钉,就会发作,那是百里破风那个妖人从外域带来的,痛起来让人生不如死。 每每遇着这种打雷的天气,穆楚寒从来都是自己一人睡,生生咬牙硬挺过来,却不知今年冬日竟然突然半夜惊雷,突然在沐雪床上发作了。 幸得有眼前的小人柔软的身子给抱着,给他温暖,穆楚寒刚才还觉得,把头埋在她柔软的前胸,抱着她,能缓解一两分头痛,不想把自己最大弱点都暴露给她的这个小人儿,竟在想着趁他发病杀了他。 感觉心脏瞬间崩裂,撕心裂肺的痛,铺天盖地,突如其来的心痛,比他脑中的淬寒钉更折磨他的神经。 沐雪咬了一嘴血,反正都鱼死网破,干脆大家一起死了干净! 穆楚寒血红的双眼闭了闭,有些接受不了这个让他心痛欲裂的事实,都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感受到伏在他的小儿,那*的胸脯贴着他胸膛的旖旎,他可能真的疯了。 沐雪就如一只吸血鬼,双手紧抱着穆楚寒的脖子,死死咬在他脖子上,咕隆咕隆的吸血。 穆楚寒冷静了一秒,一手捏住沐雪后脖子,用力将她头扯开,沐雪咬着他脖子,差点扯下他一块肉来。 雷声没完没了,穆楚寒心如刀割,心的钝痛淹没了脑中淬寒钉的痛,他从没尝试过,这世上还有这样一种让人发狂发疯的痛楚。 沐雪满嘴鲜血,映着她那张雪白的精致脸庞,看起来诡异却又有种惊心动魄的美。穆楚寒不顾他脖间涓涓血流,额头青筋暴突,血红的眸子隐藏着深不见底的痛苦,看出来却是令人心惊胆破的冷冽。 “你想杀了爷?” 沐雪听他从牙缝挤出几个字。 一招失败,便是死,罢了!沐雪觉得自己已经疯了,突然听到穆楚寒魔鬼一般的声音,又忍不住从心底恐惧,感觉整个人都在颤抖,只能死死咬着牙,瞪着他,不语。 “你知道爷忍受这淬寒钉之痛,到底有多痛?” 沐雪牙齿咯吱咯吱在打架,死死咬着撑着,看穆楚寒脖间的鲜血打湿了鸳鸯枕。 “却抵不上知道你要杀爷,这一刻的心痛,的万分之一。” 沐雪全身抖个不停,隐约有种预感,她今晚死定了。 穆楚寒一手捏着她的后脖子,稍一用力即可将她脖子捏碎。 两人对望着,耳边是轰隆雷声,呼啦啦的倾盆大雨。 窗外闪过一道闪电,把屋里瞬间照亮如白昼,两人都是衣冠不整,黑发铺散,屋里有股浓浓的血腥味。 穆楚寒突然翻身坐起来,俯身将她压在身下,前所未有的暴虐: “爷有多痛,爷也让你尝尝!” 沐雪咬牙挣扎着,极力忍受,身上的人没有一丝怜惜。 沐雪把嘴唇咬破,看着俯在她身上的穆楚寒,他脖子上的血顺着凸起的锁骨,一路流满他*的胸膛,散乱的黑发垂了些在胸膛,被鲜血打湿了。 以前沐雪一直以为穆楚寒对她毫不怜惜,经常突然发狠,如今才知道他之前却一直都有控制,正真发起来狠来,她是连呻吟都叫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沐雪身上被他染了血,如一个破败的娃娃,瘫在床上,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天边麻麻亮,雷声退去,雨也小了。 穆楚寒眼中赤红的血丝,却没有退去。 他终于停了动作,愤恨的盯着沐雪,眼睛似乎要将人杀死,沐雪别开脸,眼泪横流出来,冰凉一片。 穆楚寒心中愤恨,那撕裂般的心痛却丝毫不减,他伸手,摸到那把黑铁剪子,猛的狠扔到地上,发出一声尖锐的碰击声。 红湖与红玉在外间守夜,原本一夜雷声就没怎么睡好,突然被这声音惊醒,连忙惊喊一声: “九爷?” “滚!”穆楚寒咆哮。 脑中淬寒钉的痛退去了,越发显得他揪起来被狠狠碾压的心,到底有多痛。 红湖和红玉被这一声滚,吓的哆嗦一下,再不敢开口。 良久,没听到里面的动静,红湖小心翼翼的对红玉问: “娘子又惹到九爷了?” 红玉揉揉有些发麻的腿,摸索一番,穿了衣服,对红湖摇摇头。红湖便不说话了,也摸索着穿衣,轻手轻脚将被子抱起来。 穆楚寒脖子上凝结了一大块血疤,看起来特别渗人。 “你心里没有别人,却也不愿有爷?” “杀了爷,与你有何好处?爷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嗯?”穆楚寒盯着被他折腾得去掉半条命的沐雪,她嘴角还带着血迹。 沐雪张了张嘴,发觉喉咙干哑,却还能感觉到身体里的他。 “穆楚寒,我*!”虽是那般愤怒的话,却是有气无力说出来,反而带出一种软绵绵的诱惑。 穆楚寒不太明白沐雪话里的意思,却晓得她每次愤怒急了便会连名带姓喊他名字,不过是骂他罢了。 他穆家老九,他就不信他穆家老九搞不定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了,眯了眯眼睛,他问: “娇娇,你欠爷那一百四十六次,还剩下多少次?今日,一并偿还了爷。” 说着又开始发狠,沐雪身体疼痛,毫不怀疑她会被穆楚寒这个王八蛋奸死,罢了,死就死吧!不管了! 穆楚寒看她闭眼,残冷邪笑一声,低头去吻她的唇,他非得让她在自己身下发出声音来。 沐雪逃无可逃,伸手上去扯穆楚寒的头发,却引得他更加凶狠,她如今真是想咬断他舌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不死心的举起双手抱住穆楚寒的头,想把他推开。 细白的手指拉着穆楚寒黑发,沐雪拼力想掰开穆楚寒的头,却没把将他扯开,她换了换手的位置,在脑后挪了挪,却毫无预兆的,突然摸到他脑侧两个凸起的小疙瘩。 顿时惊得她手指颤了颤,紧咬的糯白贝齿一下松开了,穆楚寒顺势席卷而去。 没心思管穆楚寒如何残暴的攻城夺地,沐雪颤抖着手指又去摸那两颗凸起,明明就是铁钉。 他…。他是当年雨夜中,被她砸死的那个男孩么? 沐雪内心被震惊的无以复加,突然全身力气就如被抽干一般,心中对穆楚寒的憎恨如被针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 这件事她都快忘了,她穿来后失手杀死的第一个人! 便是眼前,穆楚寒这个恶魔。 如今,事隔多年,他回来找她报仇了么? 不然怎能解释他只见了她一眼,就将她掳了去,百般羞辱折磨,她压根不信什么一见钟情。 沐雪整个人放松下来,不免控制不住的低声呻吟起来,听在穆楚寒耳中,更加发狠。 终于,穆楚寒身上的力气被榨干。沐雪转眼看着他,他的脸依旧满是杀气,冷的吓死人。 “爷”沐雪突然轻唤他一声,穆楚寒看着她,见她眼中泪光点点,要哭不哭,以为她又要耍什么花招,却突然给她伸手抱住了脖子,看她主动将脸埋在他胸膛,殷殷切切小声哭起来。 泪水打湿了穆楚寒的胸膛,又将他胸膛的血迹打湿,抹了沐雪一脸血。 穆楚寒能感受到怀中沐雪骤然转变的态度,料是他聪明绝顶,也有一刻愣神,不明白她如何突然软了下来。 任由沐雪搂着脖子哭了一阵,冤有头债有主,便是要她来还债吗?心中虽如此想着,却还是有着不甘心。却一下将想杀死穆楚寒的念头打消了。 穆楚寒身子有些僵,很想把抱住他哭个不停的沐雪抓起来,狠狠惩戒一番,却被她哭的心软,满腔的愤怒,和心中的阵阵绞痛,密密麻麻在全身蔓延。 这一哭便不可收拾,红湖和红玉几人收拾妥当,珠儿过来悄声问红湖:“姐姐,九爷和娘子可醒了?” 里屋传来沐雪隐隐的哭声,几个丫鬟站在外间不敢进去,珠儿心中焦急万分,也只能在外间急的打转。 穆楚寒从没见沐雪哭的那么久那么伤心,心都快给她哭碎了,慢慢伸手搂住她的肩,想说几句狠话,却无法开口,终是叹了口气: “娇娇,你就折磨爷吧!” 说完抬去她满是泪痕的脸,温柔吻了吻。 “爷。”沐雪哽咽,双眼红肿:“爷我错了。” “真知道错了?” “爷头上…。是什么?”沐雪突然抽泣着问。 穆楚寒盯着她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见她眼红唇破,如玉般的脸蛋上还沾着血迹,拉起被子给她轻轻擦了擦。 “淬寒钉!” 沐雪心中猛跳一下,这便不假了,想来全天下再没有那么巧的事儿了,谁会没事往脑袋上钉钉子,且那男孩同样的一声气质不凡的锦衣,又是长的那般精致的不像话,就连那毒蛇般阴冷的性格都那么相似,再没有别人了。 她心中弯弯绕绕的想着,却听穆楚寒难得的开口说: “爷这一生,树敌无数,却最恨两人。” 沐雪梗住哭声,望着他,看他血红的眸子已经恢复成纯黑色。 “一个便是当朝国师百里破风,便是他往爷脑中钉了淬寒钉。” “另一个人是?”沐雪忍不住颤着声儿问。 却见穆楚寒眼中瞬间满聚杀意:“百里破风便也罢了,毕竟还可衬得上是爷的对手。” “另一人更加可恶,乡野低贱丫头,趁爷不备,差点要了爷的命。” 穆楚寒用手抬了抬沐雪下巴:“娇娇,就差那么一点,若是那晚,爷的人来得再晚一步,这世间便再无爷。” 沐雪倒吸一口冷气,她真不是故意的。 “如今娇娇爷也看到了,这淬寒钉在爷脑中,每逢惊雷,始终让人不安,若不是当年那个低贱丫头,这淬寒钉本还有希望拔出来,也不会陷得那般深,如今,却得跟着爷一辈子。” 沐雪听到穆楚寒冰凉声音中寒彻心扉的冷意,蠕动嘴唇,愣愣问: “若爷找着她?会怎样?” 穆楚寒看了一眼沐雪,没说话,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转了话题: “娇娇,你竟真那般恨爷?恨到想杀了爷?” 沐雪浑身一颤,不敢与他的眼睛对视,垂眼看到他脖间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的伤口,轻声说:“爷,让温御医来给您看看伤吧?” 比起那毁天灭地的心痛,这点伤穆楚寒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如今更想弄明白怀中小人儿的真实想法。追问: “你想杀爷是为了什么?为了苏家那个小子,还是别的?”他心中始终还是介意与沐雪拜过天地的苏明轩。 沐雪见穆楚寒咬着这个话题不放,大有得不到解释绝不罢休的架势,眼睛闭了闭,深吸一口气,搂着他脖子,抬头凑到他面前,虚弱的笑了一下: “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虽说穆楚寒喜欢看沐雪笑,更想她能开怀,早日怀上孩儿,现在看她眉眼轻扬,咧嘴笑的模样,却无缘无故感觉心疼不已。 沐雪见穆楚寒不说话,放低声音轻轻说: “爷,雪儿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呢!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是第二次,穆楚寒听到她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 只听她继续说: “爷,我本名江沐雪,是sek上海分公司的一个普通职员,才刚入职,不知为何突然到了这个地方来。” 穆楚寒愣了,沐雪伸出细白一根手指按在他唇边。 “爷别说话。” “我来这里的时候,发觉自己被困在了青石镇李家村,名为李二丫这个小女孩的身体里,爷晓得皮蛋吗?那便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一种食物,为了过上富裕的生活,我便将它做了出来,赚上些银子。” “爷,我的世界,你无法想象,爷总问我心里的人是谁?” 沐雪静静笑了笑:“我曾说,爷上天入地都无法找到他,因为他存活在我曾经生活的世界。” “他是我上大学参加社团认识的学长,我的男神呢!” 穆楚寒听沐雪说着荒唐至极的话,很想把这当着她的又一次耍花招,却不知为何心中恐慌,不禁想相信。 “爷,我喜欢了他四年,如今却是连他长什么模样都记不起来了。” 沐雪苦笑一声,突然主动把脸贴在穆楚寒侧脸上,温柔的说: “爷,这便是为何,我不惧生死,或许我死了,便能回到我原来的生活的世界去了。” “只是爷,你拿住了我爹爹和娘,如此步步紧逼,常常逼得我生不如死,心中几多愤恨。” “别说了,一派胡言。”穆楚寒活了二十来载,头一次赶紧心乱如麻,惶恐不安,比之之前从龙失败被百里破风追杀还要惊恐。 “你累了,爷喊丫鬟来伺候你沐浴。” 穆楚寒紧紧抱着怀中小人儿,内心翻江倒海,莫名不安。 沐雪便不再开口,任由他紧紧抱着,听他喊了红玉他们进来。 红玉和红湖上前来打起红幔,见九爷赤身紧紧搂着同样不着一物的娘子,两人身上都有血迹,九爷脖下好恐怖一个模糊的血口,骇得不知如何是好。 沐雪闭着眼睛,听着穆楚寒胸膛下有力的心跳,有一种破罐子破摔后的释然,心中竟难有的平静。 穆楚寒喊了丫鬟抬水进来沐浴,红玉又找了温御医来给他看伤,温御医见穆楚寒脖下那血肉模糊,是给人生生撕咬开的,忍不住看了一眼依旧沐浴睡在床上的沐雪,心道:娘子心真是狠啊!这牙口,锋利的很啊! 两人收拾妥当,穆楚寒叫人摆上清粥小菜来,珠儿过去扶起沐雪,在床上放了个小几,伺候着吃了。 自从沐雪说了这一番石破天惊的话,穆楚寒竟有些不敢去看她的脸,屋里烧着红红暖暖的火炉,又点着沐雪喜欢的芭蕉美人,虽外面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屋里却弥漫着一种很奇怪的气氛。 雨竹和半芹进来,扯下床单和被子,连同枕头也一并换了,众人轻手轻脚,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温御医觉得他再在这屋里多呆一刻就会窒息而晕过去。 幸好在众人都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穆楚寒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 珠儿给沐雪沐浴,发现她身上又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红痕,眼中忍着泪水,娘子和九爷才好了不过一月,怎么就又闹成这样了。 这不是自己折磨自己吗? 这般想着,珠儿决定什么时候找机会给青石镇的夫人带个信,让她来劝一劝娘子,不管怎么说,夫人的话,娘子还是有听上几分的。 穆楚寒穿戴工整,领口高高竖起,遮住了别沐雪咬破的脖子,他坐在屋里木榻上,长发用紫玉琯起,望着红幔中躺在躺在床上的沐雪。 沐雪吃了一碗暖暖的清粥,浑身无力酸痛,脑中什么也不想,愣愣的睁着大眼睛,心中无悲无喜。 良久,她听到穆楚寒的脚步声,感觉他站在了床边,沐雪转头,隔着红幔与他对望。 单是看颜,若是在原来的世界相遇,沐雪觉得和穆楚寒这样万里都挑不出一个的美男,约炮都是她赚了,但在这个世界,眼前这人掌握着生死大权,又如此暴虐冷血,她还是不敢。 穆楚寒掀开红幔,坐在床边来,一言不发,闭着薄唇,便是眼前这人昨夜要杀他,他还是舍不得。 沐雪见他从枕头下拿出那盒膏药打开,马上明白了他要作甚么,挪动着身子往里躲,却被穆楚寒抓住了腿。 反正挣扎一番也阻止不了他,沐雪干脆闭上眼睛,拿手捂住脸,果然感觉到他下一步脱下了她亵裤,伸手进去给抹药。 沐雪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晓得穆楚寒什么时候走的,感觉来到一片青青草地,漫山遍野都是翠绿的青草,其间点缀着五颜六色的小朵野花,空气如此清晰,蓝天白云,还能感觉到微风拂过脸庞的轻柔。 山坡上有一颗茂密的大树,沐雪一步步朝那颗大树走去,看树上结着皮球那么大个的果子,奇妙的很。 也不知那颗大树有什么吸引力,沐雪站在树下就挪不开步了,抬头看着树上无数个结着的大果子,看着看着,树枝一动,上面一个大果子突然掉了下来。 沐雪惊慌的伸手去接,便把那绿色的大果子接到怀里。 大果子给她抱在怀里,就如抱了一个篮球,她觉得碍事得很,就弯腰把大果子放在青草地上。 刚直起腰,想转身离开,却感觉一直腿被什么抱住了,沐雪低头,看脚下一个雪白滚圆的小孩儿,柔柔软软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动,扬起脸,一双漂亮大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她,顿时把她骇的不轻。 四处张望,哪儿有什么大树,有什么大果子,偌大的一片草地上,就只有她一个人,和这抱着她腿不撒手的,突然冒出来的小娃娃。 沐雪惊慌失措,不知怎么办才好,突然听那小娃娃咧着无齿小嘴,奶声奶气喊了她一声:“娘亲。” 顿时把沐雪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喘着粗气,心跳不已。 或是被沐雪这番言论吓住了,穆楚寒接连四五日都没来枇杷园,倒是给了沐雪清闲养养她身上的伤。 那天到底发生了何事,枇杷园的丫鬟谁也不敢问,沐雪也不提,每日感觉恍恍惚惚的,总是在夜间梦到那个雪白可爱的小娃娃,追着她喊娘亲,吓得她不轻。 珠儿看她神情恍惚,很是担心,便提议让弥生屋里给她年纪,反正弥生是和尚,也没那么多避讳,且那弥生这小和尚似乎真有些本事,娘子两次病重,九爷都命他给娘子日夜不停的诵经,果真都是有惊无险,娘子又好起来了。 金陵冬日很少下雪,却湿冷得很,沐雪总觉神思倦怠,这日歪在木榻上,手里抱着个镶金带银的汤婆子,身上盖了一床软毯。 珠儿和萍儿在下手端了软凳坐在,一人拿一把剪子剪窗花,红湖女红最好,在一边静静坐着,想着给沐雪大红斗篷上配两根系带子。 沐雪歪过头,看着帘子上映着弥生的身影,突然对他来了兴趣,让雨竹将他请进来。 雨竹想着弥生是和尚,也没在意,便把他推了进里屋。 “弥生,到我跟前来。”沐雪见他身上单薄,只穿一件灰色长袍,招呼他。 弥生上前一步,合手点了点头。 红湖、珠儿、萍儿同时抬头看着弥生,不知道沐雪叫他进来干甚,九爷好似一直不喜欢弥生呢! 沐雪还是头一次细细打量弥生这个小和尚,看他一双眼睛生的极好,和明哥儿差不多,却又比明哥儿更加通透清澈。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别怕,一切有爷(二更 沐雪看他长的唇红齿白,虽穿一身单薄旧衣,境遇艰难,却一脸波澜不择,眼睛异常干净,突然开口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弥生,你念的是什么经?” 红湖三人望着沐雪,一脸愕然。 弥生不惊不慌,无声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丁点儿声音。沐雪后知后觉,颇感尴尬,不自在的眨了眨眼睛,又问: “弥生,你可会认字写字?” 弥生点头,沐雪便笑了,对珠儿说: “珠儿,去拿纸笔来。” 珠儿放下手中的剪纸,起身应了,找来笔和纸,又找出一方砚加上水磨了墨。 沐雪在木榻上直身做好,按了按搭在腿上的软毯,指指木榻小几对面说: “弥生,上来坐,我们说说话。” 红湖站起来,放下手中大红斗篷,笑着说:“娘子,我给弥生搬个凳子吧!” 沐雪摇头,珠儿便去拉弥生:“娘子又不吃人,叫你坐你就坐嘛!” 弥生也不顾虚礼,上榻正衣坐了,沐雪拿起笔递给弥生。 “你们先出去。” 萍儿听话的放下手中剪纸,起身就要出去,红湖却看着弥生不动,心道,怎可留娘子和别的男子共处一室! 沐雪似猜到红湖的为难,便说:“珠儿,你留下。”珠儿又坐回软凳上,抬眼望着红湖,红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拿起针线筐和斗篷出去了。 沐雪回头看弥生,冬日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沐雪见弥生脸上还有细小的绒毛,便问:“弥生,你今年几岁了?” 弥生握着笔,正坐,垂眼,下笔,在宣纸上写下“十三”两个字,笔迹工整,一看就是抄经的字体,规规矩矩的。 “你是怎么认识九爷的?他为何要....要拔了你的舌头?” 弥生抬眼,摇了摇头。 珠儿手中捏着红纸,不禁抬头尖着耳朵听。 沐雪突然发现她对穆楚寒知之甚少,不知为何对他原本是什么样子,有些好奇起来。 见沐雪疑惑,弥生落笔在纸上写说,他不曾认得九爷,也不知他为何要抓他,第一次见面就让人拔了他的舌头,困在穆府。 沐雪看着宣纸上弥生的话,愣了愣,觉得穆楚寒果真残忍。 良久,她抬头问弥生:“你可恨他?” 出乎意料,弥生还是摇头。 沐雪又愣住了,怎能不恨呢?若有人头一次见面就无缘无故拔了她的舌头,她肯定会恨得发疯吧! “弥生,你真心善。”沐雪看了弥生良久,不禁感叹。 两人沉默一会子,沐雪想起这几日在梦中纠缠她的小娃娃来,又问安静不语的弥生: “我有一梦,弥生可否为我解解?” 弥生点头,抬头望着沐雪,见她轻皱娥眉,咬咬唇,喃喃的说:“都说梦由心生,近来我老是做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却是被一小儿纠缠,不得脱身,何解?” 沐雪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便是那日突然生出恶意想要杀了穆楚寒,可也没得手不是,怎的从那日之后就被那雪团子似的小人给缠上了,弄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怪不安的。 沐雪满怀期望的看着弥生,却见他摇摇头,突然退下他手腕的一串佛珠,递给她。 弥生便是这般单纯善良的人,虽平日在枇杷园住着,却和沐雪没什么交集,最多就是站在帘外给她念了两次经。他佛心坚定,眼神干净,常能从这娘子脸上看出不为人知的哀愁,总感觉她不快活的很。 既然眼下北上无望,又看沐雪困惑郁结,便把师父留的唯一信物给了她,望能保她梦中一片安宁。 沐雪伸手接了,摸着滚圆的佛珠,一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弥生下了木榻,对着沐雪合手拜了拜,出去了。一直在屋里的珠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觉得莫名其妙,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何事。 却听沐雪突然吩咐:“入冬了,给弥生制两身棉衣吧。” 珠儿说:“大娘子,九爷不喜他呢,他虽住在咱枇杷园,衣食却不是咱院子里管的,还得问过红湖姐姐去。” 沐雪捏着手中的佛珠,便说:“喊红湖进来。” 红湖进来,沐雪把给弥生做棉衣的事说了,红湖却有些为难: “娘子,弥生的事儿,九爷没有特别交代,谁也不敢管,要不还是先问问九爷?” 沐雪觉得身上乏力,没什么精神,不耐烦起来。 “既然爷把人送到了枇杷园,当然是归我管,这就叫把棉衣做起来,九爷若问起来,我自去分解。” 红湖见沐雪有些恼了,便不再开口。 接下来几日,自从戴了弥生给的佛珠,沐雪再没做过那个奇怪的梦了,想到连穿越的事儿都有,便不免对神鬼仙佛更信了几分。 她日日下午都叫弥生进来说话,她说,弥生听,实在要答话就让弥生在纸上写。沐雪给弥生讲的都是些前世的事情,描述她前世生活的种种,弥生虽也感觉吃惊,却因为不能说话,又眼神干净,给了沐雪一种特别心安的感觉。 红湖是不敢让弥生和沐雪单独呆在一起的,每次都有珠儿在旁边陪着,珠儿这几日听沐雪说了那么些天方夜谭,直听的心惊胆战,又听沐雪问弥生好多次,可有法子回去?更是心里恐惧害怕! 红湖和雨竹几人见沐雪和弥生每日说说话,精神大好,饭也用得香了,便没管,却不知珠儿心中是如何煎熬。 终于,在冬至前几日,珠儿实在忍不住,把沐雪这些骇人的言论跟红湖说了,红湖一听,头一个念头就是,沐雪中了邪,吩咐珠儿不可张扬,心中去把弥生骂上了,只觉得是弥生给娘子下了咒了,自己赶紧提着裙子一路急走,去主院找穆楚寒。 红湖跪在厅下,颤着声把事情学了一遍,以为穆楚寒会暴跳着喊人把弥生打杀了,说完却一时没见穆楚寒有动静,青云站在一边,只觉得不可思议至极,偷偷去看她家九爷的脸,只见他冷着俊脸,神色不定,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退下吧,爷知道了。”良久,穆楚寒才说了一句话。 红湖赶紧爬起来,看了一眼青云,青云示意她出去,她就悄声退出去了。 穆楚寒一只手杵着头,细细琢磨红湖从珠儿那儿学来的话,越是琢磨越是心惊,衣食住行,样样事物都是如此不同,又那般详细,不是凭空能想象出的。 难道世上真有借尸还魂这种事? 他的娇娇来自他无法企及的世界? 那个世界还有着她心心念念想着的男人? 最后这个问题突然把穆楚寒弄的心烦意乱,他站了起来,时隔十来日终于又移步去了枇杷园。 穆楚寒来的时候正是刚到申时,沐雪依旧招了弥生在屋里说话,她觉得和弥生相处特别放松,前世的事情也能记得很多来。 红湖见穆楚寒来了,想去给沐雪报一声,却给穆楚寒抬手制止了,他走到门帘下站住,红湖、雨竹、半芹三人也跟着默默站在外间,停了手里的活儿,默不出声。 屋里隐隐传来沐雪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笑意。 “弥生,你没见过飞机吧,那是一种铁皮大鸟,能在九天上飞翔,一日万里,从金陵到盛京徒步要走半年之久,即便是搭最快的船也要一月之久,可你晓得吗?若是乘坐飞机,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到呢!” “若你愿意,可一日看尽四季繁华,要多快意有多快意......” “嘻嘻....弥生,有个奇特的国家,他们那儿有许多....嘻嘻...怎么说呢!上半身是女人,下半身是男人的人,能歌善舞,妩媚动人.....” 穆楚寒实在听不下去了,额头青筋突突,啪的一掀门帘走进去,把说的正高兴的沐雪吓了一跳,本来就被沐雪口中那些光怪陆离的事吓懵的弥生,更是吓了一跳,珠儿瞬间从凳子上蹦起来,手中的绣花针把手刺出了血,也没感觉痛。 沐雪回头,看着穆楚寒冷着俊脸,站在门口,浑身散发着浓浓黑气,她赶紧放了抓住弥生的手,有些小心的喊了一声“爷!” 弥生赶紧下榻,站好。 穆楚寒走到弥生面前,盯着他那张稚嫩俊俏的脸,见他脸上微微泛红。 “爷使了拔了你的舌头,你也不安生。” 沐雪赶紧掀开她搭在腿上的软毯,跳下榻来,拉着穆楚寒的手臂: “爷,我实在无聊的紧,和弥生说说话,玩笑两句罢了,别怒。” 多日不见,穆楚寒回头看沐雪,见她穿着暖暖冬衣,衬得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越发小,大眼睛里面的笑意还没退去,整个人看起来特别鲜活生动,透着一股子灵气,却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弥生,你快出去!”沐雪对弥生使使眼色,珠儿也上来拉弥生,弥生低着头便出去了。 沐雪放了手,不知为何再见着穆楚寒,心中却不是那么惧怕了,也没了那么许多压抑的恨意,她反身坐到木榻上去,穆楚寒跟过去挨着坐在她旁边,顺手将她楼到怀里,拉了软毯盖在她双腿上。 “娇娇,别在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胡话,你是爷一眼相中的女人,只管跟在爷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沐雪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清香,第一次没有推开他,主动伸手环抱着他的腰,闷闷的说。 “爷,我怕。” 她没说出来怕什么,穆楚寒却一下就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别怕,一切有爷呢!”穆楚寒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 “你不是想家么,过两日冬至,爷陪你去青石镇看看。” 沐雪突然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爷,此话当真?” “当真!” 等晚间摆上饭来,红湖、珠儿几人见沐雪和穆楚寒又甜甜蜜蜜的了,珠儿不禁在心里喊:老天保佑,还是九爷有办法,这几日大娘子疯疯癫癫实在太可怕了,这下可好了! 吃了饭,穆楚寒自然留在了枇杷园,退去众丫鬟,放下红幔,穆楚寒抱着沐雪,头一次两人都心平气和的,虽心里还有疙瘩,但事到如今,沐雪总觉得她和穆楚寒差不多也扯平了,怎么说穆楚寒这条无比金贵的小命,差点就丢在了她手中,如今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的隐疾也有她的手笔。 穆楚寒从没感觉到怀里的小人这般乖巧,伸手去解她亵衣上的带子,也没见她阻止。 一番*,满屋旖旎。 原来甘愿不甘愿,配不配合,感觉是那般不一样,穆楚寒轻抚怀中小人光滑的后背,听她在怀中娇声气喘,抬起她染满红晕的小脸,深深吻下去,准备再来一次。 “爷,饶了我吧!”沐雪觉得身体乏力的很,低声求饶。搂着他脖子,可怜巴巴望着他的眼睛。 穆楚寒最是受不了她这般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极力忍耐身体的冲动,在她唇边亲了亲: “罢了!” 说着把手放在她小腹上轻抚,低头呢喃问: “娇娇何”时才给爷怀个孩儿?” 沐雪正觉得脱力,全身骨头散乱酸酸的,猛又听到穆楚寒提起这个话题,脑子突然浮现梦中那雪白的一团儿小娃娃。 “爷,我累了,要睡了。”说罢,转过身,闭上眼睛装睡。 穆楚寒反复抚摸她小腹,狭长的眸子眯着来,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冬至,又称亚年,这日,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官府都放假,回家团圆访亲了,青石镇这日大集,街上熙熙攘攘,颇为热闹。 这日,所有饭店酒楼全推了各色混沌,人们皆认为冬至吃馄饨能破阴释阳,支助天地间阳气生长,每家每户都要买上一些来。 穆楚寒带着沐雪,提前一日出发,马车慢慢悠悠的走,在半路小客栈歇了一夜,第二日隅中,才来到青石镇。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软垫,摆了个小几,放着果子糕点,旁边小炉子上温着茶,坐着穆楚寒与沐雪两人,还显宽裕。 沐雪晕晕欲睡,靠在穆楚寒怀中,穆楚寒拿了小被子给她盖上,想到昨日她在自己身下低声哭泣求饶的,微微勾了勾嘴角,一双狭长桃花眼无尽风流。 到了镇上,由珠儿指路,马车才晃晃悠悠来到沐雪家门口。 青烟要去叫门,明路手快脚快,脸上笑成一朵花儿: “好哥哥,还是让我去吧,这天冷地冷的,哥哥还要小心伺候着九爷呢!” 说着明路跟着珠儿一起到了李府宅院,碰碰拿起大铜圆环砸了起来。 须臾,一个小子来开了门,一眼认出珠儿,惊喜叫道:“珠儿姐姐,怎么是你啊?” 珠儿隔了半年多,终于看见了李府,激动的热泪盈眶: “快去告诉老爷,夫人,就说大娘子回来了。” 明路赶紧插嘴:“九爷陪着娘子回来的。” 小子不认识明路,也没听明白他的话,只听见大娘子三个字,赶紧打开大门,让珠儿进去,嘴上说: “可是不巧啊,老爷夫人,去李家村了,今日冬至要祭祠堂啊!” 珠儿一听,可不是嘛,今儿是冬至呢,依着礼制老爷这个李家族长得在李家村呆上一天呢!中午得在祠堂开席吃宴啊! 珠儿赶紧返身,走到沐雪乘坐的那架马车下面,轻声唤她。 沐雪迷迷糊糊听到珠儿的声音,在穆楚寒怀中蹭了蹭脸,半睁眼问:“谁喊我?” 穆楚寒打起帘子,沐雪便看见了马车下站着的珠儿。 珠儿不敢去看穆楚寒的脸,只看着沐雪说:“大娘子,咱都忘了,老爷夫人去了李家村呢,今日要开祠祭祀啊!” 沐雪揉揉眼睛,从穆楚寒怀中直起身子来,对啊,今儿是冬至啊! “没事,咱们先进屋去。” 沐雪既发了话,青烟传下去,枇杷园几个丫鬟婆子赶紧下了车,李家那守门的小子又进屋去喊了人,大家忙活起来不提。 “大娘子,自你去后,夫人日日让人打扫你的屋子,你看,还和你在家时一般无二呢!”以前在沐雪屋里的婆子笑着说,声音却不自觉的放小了很多。 天老爷,这一直搂着大娘子的男人是哪路神仙啊,怎的生的那般好? 穆楚寒这一路走进李家三进宅院,始终搂着身边小人儿的腰,亲密至极,一点儿不晓得避讳,直接就闯进了后院大娘子的闺房,李家众人却没人敢开口说一句话。 沐雪看了自己住了几年,熟悉的房间,鼻子有些发酸,掉了两滴眼泪下来。 珠儿看了,赶紧要拿帕子给她擦眼睛,却看九爷突然低头,捧着大娘子的脸,吻掉她脸上的泪水,跟着进来的珠儿、红湖几人早就见怪不怪,珠儿收回帕子,又和雨竹说起怎么安置东西。 旁边李家留下来守家,跟进来的几个婆子丫鬟却惊得差点把下巴掉下来。 这位....这位...也太放肆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些外人就如此轻薄大娘子,这....这怎么得了?! “怎么,娇娇,为何还哭了?” 沐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些日子变得越来越矫情起来,明明一点子小事,情绪说来就来,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眼泪就啪啪掉下来了。 “爷,无事,只是心中高兴。” 虽没说要回来住几天,红湖和雨竹几人还是收拾五大箱子的东西来,床单被褥,床幔衣物,娘子喜欢的各种摆件,连汤婆子、碗筷都从金陵特意带了来。 这五个大箱子摆在屋里,就显得屋子有些小了,也是,沐雪家里的寝房比金陵枇杷园的小了三倍不止,连木榻都没地方掰。 “大娘子,中午可要在家吃,还是去李家村吃?”旁边的婆子问。 “便在家里用饭吧!”沐雪不愿张扬,想着反正晚间爹爹和娘也要回来的。 “大娘子,今日可要祭祠堂呢!”珠儿急切的说了一声。年年冬至李家村李氏一族的人都得到场,大娘子也是每年不落下的,主要可要求祖宗保佑呢! 且珠儿晓得如今青石镇都在传大娘子的闲话,便有意想让九爷陪着大娘子去,好堵堵他们那些人的贱嘴! 沐雪还是不想去,觉得身上疲软的很,她才不信祖宗保佑这一套,珠儿又劝了几句,话说的更加白目一些,红湖忍不住在旁边拧了她一下。 穆楚寒听出来珠儿的意思,他如今心情正好,身边的小人儿,这几日在床榻之上实在让他舒心,他更乐得给她做脸,便开口让套车去李家村。 沐雪抬头瞪他,觉得他这是无风都要起浪,便更不愿意去,穆楚寒觉得他金陵穆九的势耀,很有必要借给自己的女人耍耍,直接霸道的抱起沐雪朝门外马车上走去。 红湖让雨竹和半芹留下来继续收拾屋子,她和珠儿两个也跟着出去。 李府最得脸那个婆子一把抓住珠儿,把她拉了出来,满脸通红的呵斥她: “夫人让你跟着大娘子好生伺候,你都是怎么伺候的,如今大娘子让男人当众又抱又搂的,你怎么连个屁都不放?” 珠儿被婆子骂的羞怒,咬咬唇:“我可不敢管!”说着挣脱开婆子的手,快步跟上红湖去。 这几年李铁栓当了李氏族长,出了不少钱修葺祠堂,每年冬至祭祀的酒席也没要大家凑份子,都是他们家自己就出了的,酒席置办的还很丰盛,整个李家村的人都说比起之前的族长,如今李铁栓才有族长的气魄呢! 从青石镇到李家村,马车不到半个时辰,沐雪他们到的时候,祭祀的程序已经走完了,祠堂外面的大坝子上正架着七八口大铁锅,滋滋冒着热气,几个大娘挽着袖子,拿大铁铲铲菜,旁边还有几口深桶锅闷着肉,肉香到处飘香,李家村的李氏族人吃的热火朝天。 这白吃白喝的,今年大家却在私下说起了族长家闺女的丑事来,带着嫉妒和羡慕,如今看沐雪倒了霉,被男人抢了亲,坏了名声,村中大娘媳妇子门嘴上说的就难听的很。 离得一里远,沐雪闻着大肥肉闷嘟嘟的味道,觉得胃里泛酸,不舒服的很,不禁抓住穆楚寒的手背干呕了几声。 “停车!”穆楚寒紧张,赶紧让车停下来,拿手轻拍沐雪的背: “娇娇,你怎么了?” 沐雪捂着嘴呕了一回,什么都没呕出来,撩了车帘,看着远处大坝上热热闹闹的酒宴,回头把脸埋在穆楚寒怀中,闻着他身上独特的那股清香味儿,胃里才好受了些。 “爷,我可能是受了寒,这大油味儿闻起来难受的紧,咱就别往前走了。” 穆楚寒抱着怀中娇小的身子,心疼不已,亲了亲她头顶: “来都来了,不去见过你爹娘?” 沐雪摇头:“我还有两处宅子,咱可以去哪里等着,让珠儿去唤娘来,咱就去自己宅子里吃饭去。” 她抬头,看着穆楚寒笑了笑: “爷还没见过我的皮蛋工厂吧?咱去瞧瞧!” 穆楚寒被她脸上灿烂明亮的笑容晃了眼,心中猛跳一下,喉咙一紧,压低嗓音道: “就依你!” 说着便招呼了珠儿来,明路也跟着跑的欢,觉得自己跟了沐雪简直是捡了大运,巴不得多在沐雪面前露脸。 珠儿脆脆的应了声,明路跟着一起去了祠堂前的大坝。 李铁栓和沐雪爷、三爹、四爹、麻三爹,如今的里正,并另外几个得脸的李姓人一桌,李二嫂和沐雪奶、三婶几人一桌。 穆楚寒那日回了多少重礼,沐雪家爷奶这些李姓人全是不知,这一起坐着吃饭,免不得就说起沐雪来,李二嫂听着几人说的难听,特别是刘桂英,一张嘴比沐雪大舅妈还要臭,吃着沐雪他们家的肉,嘴巴却不停,巴巴、巴巴说着沐雪的闲话。 李二嫂实在听不下去了,啪得一声摔了筷子。 “三弟妹,你要再这般胡说八道,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哟喂,这还怕人说,你去打听打听,你们家雪儿的事儿,咱这村里有谁不晓得?”刘桂英拿着筷子到处指点。 “要我说,当初不如听了娘的话,许给那田有财,至少还能保得个好名声!” 李二嫂听刘桂英提起田有财,顿时就怒了,就田有财那癞蛤蟆能和如今的穆九爷比?砰的一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 “刘桂英!把你的臭嘴给我闭上!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你真看得上田有财,把你家丫头嫁给他好了。” 却是刘桂英把福哥儿过继给李春花后,第二年又生了个闺女,如今也七八岁了。 沐雪奶歪着嘴有心帮刘桂英两句腔,却口齿不清,急得拿眼睛瞪着李二嫂。刘桂英这可不依了,直接就大吵大闹起来。 阿男爹也是李家人,也在大坝上吃酒席,他女婿田有财听说冬至李家祭祀酒宴办得丰盛,厚着脸皮也跟着来,别人笑话他,他斜眉歪眼的怪笑一声: “我这娶了李家的媳妇,也算是李家的半个儿子,怎的来吃不得了?” 今日他就跟李二嫂邻桌坐着呼啦呼啦大口吃肉,突然听起他们说起自己来,下流的怪笑一声,站起来: “就是嘛!你家雪儿许了我,我可不会让人把她抢了去,不定如今娃儿都生了两三个,你啊都当姥姥了!” 珠儿跑过来,正听了这一耳朵,顿住了脚,看着眼前这田有财气的要死。 明路机灵,没往前凑,又听几人理论几句,才晓得,原来娘子曾经被家里爷奶许过眼前这个恶心人的瘪三! 明路眼珠子一转,又听眼前几个妇人把娘子骂的不堪,心中恼火,咬了咬牙,拉着珠儿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珠儿点点头,就见明路反身往回跑,找他们家九爷去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逢场作戏 珠儿听了明路的话,却也不上前去喊自家夫人了,默声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和自家夫人吵闹起来的娘子三婶,那跛脚猥琐的田有才,嘴里嚼着肥肉,时不时说上两句恶心死人的话。 娘子三婶是村里有名的泼妇,自从她家军哥儿给娘子提携到了镇上鲜鱼铺子,她隔三差五总来铺子想占点便宜,有次被发现私拿店里卖鱼的银子,给当场逮个正着,她却脸皮厚的当街打滚又吵又闹,娘子那次气得差点把她拿去送官,若不是看在军哥儿的面子,肯定跟她没完,不想她如今却变本加厉的到处诋毁娘子。 珠儿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她好歹在枇杷园呆了半年多,跟着红湖、雨竹等人学了七八分大丫鬟的气派,如今也沉稳了许多。 李二嫂这边吵闹得更加大声,惊动了李铁栓他们主桌,见是族长家里人吵起来,挨着不少人举着筷子回头看热闹,李铁栓赶紧站起来朝这边走。 李志明如今是族长独子,虽年纪小,也跟着坐了主桌,见他爹起身,也跟着放了筷子。沐雪爷和三爹手中夹着肉,赶紧塞进嘴里,也跟着起身,麻三是里正,不好去参合沐雪自家的事儿,就装作没听到,和另外几个碰杯喝起了酒。 军哥儿从另外一桌赶过来,看是他亲娘与二婶干仗,嘴里还大声招呼着坝里的大娘媳妇子评理,口口声声把他雪儿姐姐被人掳走侮辱的事儿宣扬,黑壮的脸臊的慌。 “娘,娘你别说了!”军哥儿上来黑红着脸劝。 刘桂英一把推开军哥儿,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也不知从哪天起,就中了邪了,成日跟在雪儿那死丫头屁股后面转,她这个娘说的话是一个字听不进去,她去铺子上拿两条鱼,竟都不给。 刘桂英心里气恼军哥儿胳膊肘往外拐,用力推开他,叉腰喊得更大声:“她李沐雪做出这等勾引男人的下贱事儿来,都不怕丢脸,你跟着害臊个屁啊!” “咱李家出了她,简直把祖宗八辈的脸都丢尽了,还得连累你妹妹以后相看呢!” “你们大家给说说,我这话在不在理儿?” 李二嫂被气的脸色发黑,当场就摔了碗,指着刘桂英破口大骂。 “哎呦喂!这么能摔碗呢?”一个大娘尖声怪叫起来:“族长夫人,晓得如今你们家不得了了,可今儿是什么日子啊,可是开祠堂祭祀先祖的大日子,三岁小孩都得看住了,不敢摔碎了东西,你怎么这般触咱李氏家族的霉头啊?” “敢情你不姓李,就这么不管不顾啊?你儿子可还姓李呢!” “就是,就是…。” “你这也太不把咱李氏先祖放在眼里了!” 沐雪三爹李铁山见他媳妇闹得这么不像话,不说劝两句,还火上加油的对李铁栓说: “二哥,我咱说了,雪儿这女娃天生反骨,不是个安生的主儿,你早听娘的话,哪儿能惹出这么多事儿来!没得连累咱全村的李姓女娃……” 村民嫉妒沐雪家的不在少数,平日比他们家不过,心里都较着劲儿呢,这他们家一出事,又见是沐雪亲三婶挑头闹的事儿,也跟着你一嘴我一句的说起来。 李铁栓,李二嫂两人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明哥儿气的一张脸涨的绯红,干脆拿桌子上的碗全往地上摔去! “老天呢!你这是发什么疯啊!惊动了祖先可怎么好?”年长的长辈们也跟着叫喊起来。 没人有空去注意角落里的珠儿,珠儿暗咬银牙,冷眼将说过她家娘子坏话闲话的人全给一一记在心头,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那架低调奢华的大马车,心中愤恨道: 呸,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就使劲蹦跶吧,看九爷来了要你们好看! 这边,明路一小溜跑回马车旁,对着青烟的耳朵叽咕一阵,青烟听得一张清秀的脸白一阵青一阵,咬牙低声咒骂一句:贱民!不知死活! 青烟忍着心中的愤怒,走到马车帘子下,喊了声九爷。 穆楚寒打起帘子,青烟看着娘子闭着眼睛给九爷搂在怀里,便踢了旁边明路一脚,明路赶紧跪下弯腰,青烟踩在明路背上,悄声对着穆楚寒耳语一番。 穆楚寒听了一句,脸色骤变,对青烟摆手,青烟从明路背上下来,垂手站在马车边儿,大气不出。 “娇娇?”穆楚寒轻摇真是一刻钟就能睡着的沐雪,沐雪睁开眼:“娘来了吗?” 穆楚寒爱怜的拢了拢沐雪耳边的发: “娇娇,饿了吗?你先去宅子里,让丫鬟们弄点东西垫垫肚子,爷有点事儿要办,办完就去寻你。” 沐雪一抬头就闻着窗外飘来的油腻味道,觉得不舒服极了,脑袋有些卡:“爷认得路吗?” 她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穆楚寒这厮在李家村能有什么事儿办? “娇娇,无论你在哪儿,爷都能寻到。”说着,穆楚寒在沐雪有些迷糊的脸蛋上亲了亲,掀开前帘子,跳下车。 “好生照顾着你们娘子!” 红湖赶紧点头,周围没了穆楚寒身上那股清香,鼻子全是油腻腻的猪肉味儿,沐雪忍不住用手捂着嘴,干呕起来,只想快点离开。 李家祠堂前大坝闹得不可开交,不可避免的围绕着李氏族长李铁栓家闺女,李沐雪不守妇道这个问题,由刘桂英领头,好几个大娘也跟着声讨起来。 乡野贱民,说话粗鄙难听,刺耳的很,珠儿都快忍不下去,这突然听着明路一声清凉的喊声: “让让,都让让!” 珠儿眼睛一亮,两步上前去挽着李二嫂,快活的叫了声夫人,倒是把忙着骂架的李二嫂吓了一跳: “珠儿?你…你怎么在这儿?” 惊讶中,眼前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来,等看清来人,李二嫂一手抓住旁边的李铁栓,差点没骇得昏过去。 李铁栓和明哥儿也看见了一步一步走来,自带一股雍容华贵,高不可攀气质的穆楚寒走来。两人瞬时住了嘴。 丰神俊朗,浑身冷冽,众人不自觉让开一条路,让他走到了中间,站定,虽一言不发,却给人一种盛气凌人,寒霜罩顶的压迫感,让人不敢轻易开口。 “九爷,您终于来了!”珠儿欢喜,上前行了一礼。 李铁栓哆嗦了下嘴皮子,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跟着喊了声九爷。李二嫂不自觉退后两步,去握明哥儿的手。 明哥儿闭着嘴不喊人,心里虽惧怕他,却因沐雪,又恨着他。 李家村的村民何时见过这样的人物,媳妇子们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男人们却更多的感觉到一种可怕的压迫感,十分不自在。 红玉看了看旁边的凳子,皱了皱眉,太过寒酸,不好叫她家九爷坐,幸好穆楚寒也没有要坐的意思,他身披紫色大裘,领口翻出一圈水光润滑的狐狸毛,映着他那张实在俊得不像话的脸。 “都不说话了?”穆楚寒眼睛迸射着淬毒的冷光,扫过眼前围着的一圈人,声音也冷的令人发抖: “才刚说什么,说的那么起劲?” “九爷。”李铁栓舔舔嘴:“今日是咱李家祠堂祭祀呢,大家凑在一起闲话了几句,没说什么。” “您怎么来了?这…。这快请坐。” 穆楚寒回头盯着李铁栓看了半响,看他长相老实忠厚,真想不出他生的出娇娇这样的女儿来。 “九爷,可不是这样!”珠儿早憋不住了,赶紧上前一步来,照着规矩朝穆楚寒福福身: “您不晓得,刚刚她们这些人,把大娘子说的多难听,奴婢听了肺都要气爆了!” “都说了些什么?学来听听!” 珠儿刚要开口,刘桂英却突然鼓起勇气跳了出来,中气不足的问:“你谁啊你,咱自己李家的事儿,干你啥事儿?” 李二嫂刚刚虽然和刘桂英吵得天翻地覆,这时却突然有些同情刘桂英。 “三弟妹,这位是金陵九爷,是雪儿的…的…。”的不出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姑爷两个字,她可没那么厚脸皮,说的出口。 “他就是李沐雪的姘头啊!长得怪俊的……”人群中听到一声窃窃私语。 穆楚寒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去,青烟也不管男女,直接冲上把那低声闲话的大娘揪了出来,狠扇一巴掌。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大娘的家的男人正待冲过来,不知何时从哪儿又冒出个浑身黑衣,面无表情的男人来,出手又狠又快,众人没回过神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就看那大娘捂着嘴,倒在地上哀嚎打滚。 地上扔着一条湿漉漉,血淋淋的舌头,顿时把人吓去了半条命。 胆子小的媳妇子门纷纷尖叫着往后退,看那大娘捂着满嘴血,打滚,滚到穆楚寒脚边,给他一脚飞踹出去,撞到酒桌子腿儿上,发出碰的一声闷响,晕过去了。 “啊!杀人啦!杀人啦!杀…。”有人尖叫着扯着喉咙喊!却给穆楚寒一个眼神甩过去,吓得嗓子吊在半空,骤然歇了声音。 刘桂英这下给吓懵了,直往后退。 瞬间,大坝上,在穆楚寒方圆两三米不敢有人。 李铁栓和李二嫂两人只听顺子说起过穆府里穆楚寒的血腥恐怖,何时亲眼见过,竟也觉得腿肚子颤的很,李二嫂赶紧搂着明哥儿,捂着他眼睛。 红玉掏出帕子将身后的木凳擦了又擦,还是觉得不妥,招来明路,回头看着李家祠堂对他说句话,明路点点头,跑两步差点儿摔在地上。 大坝挤满了李氏族人,这一时却安静的连掉根针儿都能听到。 麻三身为里正,却大气不敢出。 须臾,只见明路从李家祠堂搬了张太师椅来放在坝上,红玉上前仔细擦了擦,垫了个锦缎软垫,穆楚寒大赤赤坐下。 李氏七叔公颤抖着白胡子,小心翼翼的道: “这…。这可是特供祖宗…。祖宗享用贡品摆坐的椅子啊…。”怎可让外人给玷污了?后半句话说不出口。 “祖宗?”穆楚寒挑了挑眉:“爷就是祖宗!” 这话说得狂妄至极,李是族人都拿眼睛去看李铁栓这个族长。 如今也就李铁栓几人站的离突然冒出来的穆楚寒几人近一些,李铁栓虽觉得让穆楚寒坐了祖宗的太师椅,十分不妥,是对祖先大为不敬,可…这人命关天啊!要是惹怒了这位,眼下可不更得遭罪…。 但如今大家都瞧着他呢,被赶鸭子上架,也不好不说句话,李铁栓刚哆嗦着嘴想开口,就听穆楚寒冷声问: “才刚,你们说要把爷的娇娇许给谁去?” 众人不敢开腔,珠儿上前一指缩着脖子的田有才,恨恨的对穆楚寒道:“爷,就是他这个癞蛤蟆!” 明路挽起袖子,一把将田有才从人群中揪出来,阿男爹大气不敢出,也不去帮忙。 “不…不是…。” 这田有才干瘪瘦小,瘸腿蹦了两蹦,明路毫不客气朝他踹一脚:“还不老实点!” 红玉看过来,见着男子斜眼歪眉,一口黄牙,浑浊的绿豆小眼天生带着猥琐下流,实在面目可憎!忍不住倒胃口,心中不免连呸十七八声,这样的瘪三竟也敢肖想娘子! 田有才实在被穆楚寒身边突然出现的两个黑衣人吓尿了,给明路一脚踹在地上,脚软的起不来,惊恐喊: “不关我的事,是她爷奶贪图我家一亩地,要把她许给我的,我…。我这连她的手都没摸到呢!” 穆楚寒冷笑一声,眼前这人实在不堪,娇娇他们家竟有过这等主意,不免心中怒火难平,盯着如癞皮狗般的田有才,一时没有说话。 众人如今也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位来砸场子的,就是将族长家闺女掳走的男子,不过是闲话了一句那李沐雪,一上来就给拔了舌头,这坝子里谁背地里没说过李沐雪的闲话啊! 难道他也要来拔舌头?刚才闹得最凶的几个大娘胆战心惊的,刘桂英一直往人群中躲。 穆楚寒突然伸出右手一摊,身边随时跟着的甘左道:“九爷只管吩咐,别脏了爷的手。” 穆楚寒不语,甘左看了一眼地上瘫软的田有才,把身上长剑恭敬递给他。听穆楚寒阴森森问了一句:“哪只手想摸爷的娇娇?” 话音一落,咻得一声拔出长剑,剑光一闪,就见田有才双手被齐齐砍断,血流一地,骇的坝上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田有才痛懵了,反应过来要叫唤,就看眼前这个狠厉的男人将剑刺入他嘴巴,残忍的搅动两下,把他嘴里的舌头搅得血肉模糊: “便是一想到你这张嘴,喊了娇娇的名字,爷就心意难平!” 穆楚寒再抽出长剑,田有才已成废人一个,阿男爹哆嗦着身子,不敢上前去拉他女婿。 “还有谁?”穆楚寒正坐在太师椅,往人群中一看,吓得众人跟着浑身一颤,这,哪儿是人啊,这简直是个恶魔! 珠儿胃里翻江倒海,马上就想吐出来,明路推了她一把,珠儿赶紧忍着,出来把刘桂英再内的几个说话特别难听的大娘给点了出来: “九爷,便是她们嘴里喷粪,给娘子身上摸黑。” 被珠儿点到的几人心肝都给吓裂了,扑通一声跪下来,大哭: “这位爷,咱有眼不识泰山,给猪油蒙了心了,再不敢胡说八道了,求爷饶了我们吧!” 刘桂英却缩着脖子往里躲,觉得自己是沐雪亲三婶,怕这男人也会顾忌些,不会将她怎么样。 “三婶子,你躲什么?不就你骂的最欢吗?咱娘子哪里对不起你了,若这些年没得她提携,你的日子能过的这么舒心吗?” 珠儿却不想放过刘桂英:“如今听了一丝风言风语,你就到处给娘子摸黑,巴不得她不好过呢!你说的那些混账话,珠儿都没脸复述,没得脏了我的嘴,脏了九爷的耳朵!” 刘桂英见珠儿这死丫鬟盯着她不放,一把抓住了她男人李铁山的手臂:“孩儿爹,你可得救救我!” 李铁山看穆楚寒看过来,那眼神让人后背发凉,骨头发冷,上下牙齿打颤推了一把刘桂英:“快去求二哥二嫂!” 刘桂英似找到了救命稻草,赶紧去拉着李二嫂:“二嫂,二嫂,你是知道我的,我平日也很疼雪儿的,我就是嘴欠,我…。” 说着刘桂英很扇了自己几个嘴巴:“二嫂要是不解气,打我一顿,骂我一顿好了,可得给你家姑爷求求情啊!” 给珠儿点出来跪在面前的几个大娘也纷纷自扇起了嘴巴,哭求。 李二嫂平日虽恨死了刘桂英,但一瞧地上那出气多进气少,给穆楚寒弄得要死不活的田有才,又不禁心软。 “李夫人。”青烟见了形势,突然开腔:“娘子是您的嫡亲的亲闺女,您和李老爷再心善,怎可任由着,这起子贱民诋毁侮辱娘子?” “她们也不过说两嘴,都乡邻乡亲的,略略教训一下就是了,这…这…”李铁栓突然被他娘掐了一边,开口。 青烟冷哼一声:“娘子可是咱九爷心尖上的人,九爷都舍不得说她一句重话,她们又算那根葱?李夫人和李老爷要是还一味护着,可别怪九爷恼了!” 明哥儿早想教训这些满口胡说的人了,看穆楚寒要出手,便伸手去掰刘桂英死死拉住李二嫂的手。 沐雪四爹李铁忠看了,悄悄上去拉李二嫂怀中的明哥儿: “铁蛋,你离远点儿。”明哥儿瞪了他一眼,喊了句:“四爹!”顿时把李铁忠刺得心酸难受。 “你个不孝的东西,连你亲老子都不认了,我为你好你晓不晓得?快给我撒手,到边儿上去!” 明哥儿看着眼前的李铁忠,小时候的事儿他可没忘,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明哥儿扭过头不去管他。 “爷和娇娇情投意合,不来这一趟,还不知娇娇因爷在此受尽这般委屈,实在恼人!”穆楚寒抬眼看向李铁栓和李二嫂: “生为爹娘却护不住自己孩儿,实为不慈。” 李铁栓和李二嫂骇得浑身一颤,也不敢再劝,听穆楚寒突然一声: “来啊!给爷好好理理,都有谁在背后乱嚼舌根!通通把舌头拔了去喂狗!” 众人吓的惊慌尖叫,又听穆楚寒阴冷冷道:“一个都不许走,谁要敢跑,直接杀了!”站在穆楚寒身边的两个黑衣人抽出锋利晃眼的长剑,盯着坝中推推嚷嚷的众人。 “里正,你说句话啊!要不咱去报官吧!”有人推拉麻三。青烟耳尖听到了,凶神恶煞的威胁: “谁敢多管闲事,管你什么官,尽管来试试,九爷让他有命来没命回!” 连个小厮都如此嚣张,麻三想要说句话,李铁栓赶紧按住他,对他摆摆头: “麻三兄弟,什么官在这位面前都不好使。”他颤着声儿:“连金陵县太爷,晓得他打杀了人,都不敢吭声。” 麻三震惊得身子晃了晃:“竟然是这样?牛儿哥,你家这位女婿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李铁栓心里又急又慌,赶紧捂了麻三的嘴:“别胡说,我咋敢充他岳丈…。” “那就任由他把整个村子的娘们们拔了舌头?”麻三问?他日日在村里走动,沐雪的闲话可没少听村里的娘们们传,就是他媳妇,私底下还说了两嘴巴呢!难不成也要给拔了舌头去? 麻三浑身冰凉,看坝中的大娘媳妇子们互相狗咬狗,一下牵扯出了大半的人…。一瞬间哭爹喊娘的,就似整个村子都要给人灭了一般…。 沐雪回了宅子,是她之前建的大青瓦房,今日冬至,停工一天,女工们都家去团圆去了,忠婶来开门,见一架顶气派的马车停在门前,由个端丽的小娘子站在马车旁,又从马车扶出个水灵灵的小娘子,定眼仔细一瞧。 “哎呦喂,大娘子,是您回来了?!”忠婶喜笑颜开,赶紧跨出门来迎。 沐雪提了提裙子,跨进门去,见院中那棵歪脖子树还在,院子也打扫得十分整洁干净,不禁点头: “忠嫂,如今厂子里还顺利吗?” 忠嫂想上来扶沐雪,见她身边有了个气派的丫鬟,又不好上手,便一路引着沐雪进屋,笑着说: “按着大娘子定下的规矩,厂子顺畅着呢!招来的那些媳妇子也勤快听话,咱这厂子过了年,还可以扩一扩呢!” 沐雪进到她以前的屋子,坐下,见当年她大舅家送来的大木柜还在,当年,大舅家刚给他们家养鸭子,挣了银子,两家也很是亲密了两年,可惜后来眼大心也大了,如今越发不成样子。 “大娘子,你吃过饭没?”忠婶问。 沐雪摇头,用眼睛打量屋子。听忠婶说:“你忠叔他们在黑娃那边吃酒,我这就去给大娘子炒几个菜去。” 沐雪喊住她:“多做几个菜,等会儿还有人来,烙上些薄薄的黄金饼子来,好几年不吃,怪想念的。” 忠婶笑着应了。红湖说:“娘子,不如我去厨下帮帮吧。” 忠婶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家里还留着两个丫头呢,大娘子,你看我,都忘了让她们来给你见礼了。” 沐雪说:“什么时候新添的人?喊过来我瞧瞧。” 一会子忠婶带了两个十三四岁的丫头来,一看就是庄稼人家的,长的结结实实的,梳子大辫子,见了沐雪就恭恭敬敬的喊大娘子,也不抬头乱看,一看就知道给忠婶调教过的。 “都是两个好的!”沐雪满意,遂又对忠婶指着红湖说:“带她一起去厨下帮忙吧!”穆楚寒这厮嘴刁得很,红湖多少能晓得些他的口味,有她看着也还好。 忠婶看沐雪发了话,也不好推,应下刚转身,又听沐雪说: “别忘了煮上一大锅馄饨,今儿可是冬至呢!” 说着,沐雪心里突然高兴起来,也没了睡意,走到桌子旁边看着外面一方天地,回忆起当年如何与黑娃谋划里正的事儿来。趁着穆楚寒不再,她还是该见一见黑娃,烟草的事儿,她半年都没过问,不知道弄的怎么样了。 馄饨还没煮好,珠儿却匆匆忙忙赶来了。 “大娘子!”珠儿白着一张脸,直接扑到里屋来,扶着桌子喘气。 “大娘子,九爷在祠堂发飙了,要把全村人的舌头都给拔了!” 沐雪吓了一跳,回头看珠儿:“快匀匀气,别急,好好说话。” 原是坝子上被珠儿点出来那几个大娘,眼瞧着要被拔了舌头,便四处攀咬起来,一下子扯出许多人来,一个扯出一个,还绘声绘色的说起什么时候,在什么地儿,谁又说过些什么来,那满口污秽的言语,小贱人,骚蹄子,烂娼妇,破鞋…。 听得红玉青烟几人心惊胆战,穆楚寒本想拔了她们舌头,略微惩戒一番,如此听了这些下贱坯子说的话,顿时起了杀心,闭着薄唇,一言不发看着她们在坝上攀咬,眼神阴晴不定,脸色吓人。 青烟见苗头不太对,赶紧偷偷让珠儿回去找沐雪。珠儿没青烟了解穆楚寒,却也吓的不轻,她原以为让九爷挑几个人打几板子,吓唬吓唬她们,让她们不敢在背后乱嚼舌根,不想却惹了这般大祸事。 珠儿急急忙忙绘声绘色,把情况给沐雪说了一遍:“大娘子,如今也只有你劝得住了,珠儿瞧着九爷是真怒了,这说过一两句的人,他也不依不饶的,若依着他,咱李家村不得成哑巴村了啊!” 流言蜚语算个屁,只要没当着她面儿说,沐雪全当不晓得,她之前还奇怪穆楚寒要去办什么事儿,不想却是去给她出气去了,只是他这出气的方法手段,还是那么残暴凶残,一言不合就拔舌头,棍杀!简直拿人命当儿戏。 沐雪忙跟了珠儿出气,厨下几人都还不晓得。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心善的人,拔舌头什么的,挑一两个嘴最欠的拔了就是,何苦把全村人都牵连进来,她爹还是村里的族长呢,若真由着穆楚寒胡闹,她爹娘还有脸在村里混吗? 等到沐雪坐着马车赶到,忍着闷油味快步走过去,却看偌大的坝子鸦雀无声,诡异的安静。 珠儿扶着沐雪的手,绕过人群,走到坝中一看,珠儿顿时双腿发软,跪在地上。 青烟最先瞧见沐雪,赶紧让了让,喊了声娘子,没发出声音来,沐雪走上前去,见地上一片血红,有几块红肉,血泊里倒了三个人,不禁喉咙发痒,干呕起来。 穆楚寒听见声音,看是沐雪站在旁边,起身护着,轻拍拍她背。 “爷,你这是做什么?”沐雪已经认出来了,躺在地上被砍断双手是田有财,一个是前里正家大儿媳妇,另外一个,便是她家三婶刘桂英了。 血泊中那几片血肉,即是人的舌头。 穆楚寒拿了沐雪的帕子蒙在她眼睛上,在她耳边温柔说:“娇娇,别看,仔细脏了眼睛。” 沐雪顾不得胃中泛酸,双手抓着穆楚寒:“爷,你说去办事,怎的杀起人来,这可都是雪儿村里的乡亲。” “娇娇,你是没听到她们说的那些腌脏话,不给杀了难解爷心头之恨!” “雪儿,雪儿,快救救你三婶!”李铁山见沐雪来了,急得大叫一声。 眼前这位爷,刚割了几个人舌头,不知为何突然发起怒来,一下就要了三条人命,李家众人这下彻底给吓懵了,这样一言不合就要人命的做法,哪儿是他们这乡野小民能顶得住的,哭不敢哭,喊不敢喊,走又不能走,留又没好果子。 穆楚寒一行加起来不过六七个,却把面前七八十人压迫得气都敢大声出。 “爷,罢手吧!今儿是冬至呢!祠堂里还有先祖呢!别再见血了!” 穆楚寒瞧着眼前的小人,觉得真是爱到心坎儿去了,把她拉进怀里抱着,用大裘把她娇小身子裹着,不给她看这血腥场面。 “你家先祖要是知道他的后代,这般没得出息,整日里搬弄是非,怕还得谢爷出手,帮他收拾这些不孝子孙。” “雪儿啊!”李老头颤巍巍的,李老太早在瞧着三儿媳妇被割舌的时候就吓晕了。 “雪儿,都是我们对不住你,我心里可没坏心思的,就是这张嘴坏,你看我打它,你快劝两句饶来我们吧!” “是啊,我们咱不敢胡说八道了……” 被牵连出来的大娘媳妇子赶紧哀求。 沐雪从穆楚寒怀中挣扎着抬头,眼上蒙着帕子,一眼看着人群中吓傻了发愣的军哥儿,再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刘桂英,顿时有些恼了。 眼前这个男人,做的也太过了,还是他天性残暴。 “爷,他们可都是白身,不是爷的奴仆,爷怎么想杀就杀,这般不管不顾?” 说着闻着闷闷的猪油味儿,混合着血腥味儿,沐雪突然大声呕吐起来,倒是把穆楚寒吓了一跳: “好了好了,娇娇,别恼,爷便放他们一马。” “娇娇你到底是怎么了?”穆楚寒看她吐的脸发白,心疼不已,招呼红玉那感觉帕子来,给她擦嘴。 沐雪推开他,对爹娘说:“把让人把他们抬到荣和堂去,或许还能救上一名。” 军哥儿听了马上就和李铁山去搬弄地上的刘桂英,沐雪想和军哥儿说句话,却看他把眼神避开了。 又见村里人这次放声大哭起来,忙乱成一团粥。 “雪儿,你没事吧!”李二嫂和明哥儿走过来,却离开好几步远,不敢靠近穆楚寒。 顺子说的没错,这位金陵九爷就是个活阎王,想要谁死就让谁死,实在太恐怖了。 再好的心情都没了,好好一个冬至,却演变成了流血事件,穆楚寒的确是个危险的因素,沐雪看着村里人瞧她的眼神,瑞瑞不安,惊恐异常,又看她爹爹和娘,皆是吓的不轻,心中确是有些恼了。 “明哥儿,你过来。”沐雪朝李志明招招手,生怕把他给吓坏了。 穆楚寒冷眼瞧着沐雪拉起明哥儿的手,柔声问东问西,又伸手去拂他头发,突然走过去,一把将沐雪搂进怀里: “娇娇,还走不走?再多呆一会儿,看着这些贱民,爷又忍不住想杀人了。” 沐雪拿穆楚寒没有办法,只得回头对她娘交代说: “娘,出了这样的事儿,去喊黑娃带人来帮忙吧,医药银子咱都垫上,若真有救不回来的,给赔一百两银子吧!” 原里正家大儿子听了沐雪这话,突然就不那么积极得要救他家媳妇了,一百两银子够他买好几个媳妇了。 害怕穆楚寒发疯又要杀人,沐雪赶紧跟着他回青瓦宅子去,本来她招呼了明哥儿进马车来坐,却给穆楚寒一口拒绝了。让他自己走路去,不给坐车。 “天寒地冻的,连爷的丫鬟出门都有车坐,为何不给明哥儿坐车?”这也太小气了吧!沐雪更加不满。 穆楚寒坐在马车上,强行把她搂进怀来: “爷听说他不是你亲弟弟,你也该注意下分寸,别和他走得太近了!” 沐雪愕然,抬头看着穆楚寒,他竟不是在开玩笑。 “众人之下,娇娇和他拉拉扯扯的做什么?打量爷宠着你,就那么好性儿?眼睁睁瞧着你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为着他好,你还是远着些吧!” 沐雪脑子转了几道转儿,才明白穆楚寒的意思,他竟以为她和明哥儿有什么不成,心思真是龌龊。 沐雪气结,扭头不去看他,紧握着手,忍着怒气。 到了青瓦宅子,忠婶和红湖已经整治了一大桌子饭菜,沐雪就吃了一碗混沌,便放下了,总觉得心里闷闷的。 红湖从青烟口中知道了大坝上发生的事儿,也觉得自家九爷做的太过了,娘子想来又生气了,便进来对沐雪说: “娘子,回镇上去吧,村里寒风更冷,又没带的有被褥来,不如回去歇一觉?” 珠儿附和,她总觉得呆在李家村,心里有些发毛。 沐雪也怕是身边这位爷会突然发疯,点头让收拾了东西回镇上去。 马车从青石镇石板上碾过,沐雪一直闷着不说话,任由穆楚寒抱着,觉得心烦意乱,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掀开车帘扑在窗口往外看,虽是午后,街上仍有不少人,热热闹闹的。 突然鼻子嗅到一股喷香的酱味儿,能闻出里面大豆的浓香,还有芝麻油的味道,她寻着香味,看都了东哥儿家的铺子,见东哥儿和他媳妇正拿勺子在装了豆酱的大缸里搅拌,给人舀豆酱呢! “娇娇,你在看什么?”穆楚寒双手圈过来,见她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那豆酱铺子。 “可是熟人?” 沐雪挪开眼睛,回身坐好:“不是。” 穆楚寒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依旧把她身子揽过来抱着。 到了家,进了屋子,沐雪发觉她都快不认得她的屋子了,给雨竹她们按着小一号的枇杷园寝屋布置了,只少了木榻,床上垂吊的幔子都一模一样。 雨竹上来给她解下斗篷,半芹打了水来净脸净手,卸下她头上的发簪,红湖进来点了火炉。 “娘子的手冰凉,可是冻着了?快去床上歪歪。”红湖塞给她手里一个汤婆子。 珠儿被吓着了,做起事儿来就没那么伶俐。 沐雪心里也有气,觉得哽在心口难受,身上又乏力,便去了床上,搂着汤婆子,思考要怎么才能挽救一番,穆楚寒做下的血腥事。 不多时,穆楚寒进来了,红玉轻手轻脚给他换了衣服。 他不是那种习惯歇息午觉的人,但屋里没有木榻,便掀开被子上床去了。 他伸手把躺在里侧的沐雪翻过身来抱着,见她手里捧着个汤婆子,又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又捏了捏她的手: “娇娇,可是受了风寒,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沐雪翻身背对着他:“不要。” 穆楚寒闷笑两声,跟过去,把头放在她颈窝,轻咬了咬她小巧的耳垂: “还在跟爷怄气,爷帮你处置了那起子多嘴多舌的小人,怎的你还不痛快了?” “说说,你要怎么谢爷?嗯?”说着,穆楚寒的手就不安分起来,顺着她领口往下摸去。 沐雪骤然转身瞪着他: “爷,以后我的事你就别管了。” “如何能不管,你是爷的眼珠子,谁动你一下,爷都痛的很!” 穆楚寒的摸着,捏了捏,说:“娇娇,你家里都是些什么人,瞧给你定的亲,那边猪狗模样的人,用一亩地就想将你换走,他们竟也答应!” “若不是瞧着你面下,爷巴不得把他们全杀个干净!” 沐雪知道穆楚寒说的是田有才,不禁轻呼一声: “别提他!我爹娘可没答应将我许给他!” 穆楚寒支起头来,扳过沐雪的脸,认真看着她: “爷今儿走这一遭,也不算白来,没想来娇娇竟与那么多人议过亲,那卖豆酱的小哥儿又是怎么回事?” “给爷仔细说说!” 沐雪瞪大眼睛:“你去查过东哥儿?” 穆楚寒手下不停,看沐雪眼中盛满担心,心里便不爽快了:“喊得够亲热的,等下爷就去将他杀了,免得心烦。” “爷?你说的什么话?”沐雪丢了手中汤婆子,伸手抓住穆楚寒的手:“人家都以及成家生子了,本就与我没的干系,你作甚要杀人家?” 只见穆楚寒眯眯眼:“就凭他跟你议过亲,爷心里不舒服。” 沐雪气结,猛的推他一把:“和我议过亲的人多了,就偏爷没和我议过亲,爷何必装出一副情深的模样来,没得叫人恶心!” 穆楚寒听了心中一痛。 “和爷议亲的是尚书家的贵女,是否日后爷和她成了亲,也要将我打杀了?” 沐雪眼中冒着怒火:“不过逢场作戏,爷何必认真!” 穆楚寒觉得眼前的小人儿总有办法,在他心上插刀,让他又痛又怒。 “你说什么?你以为爷在和你逢场作戏?”穆楚寒抽出放在沐雪亵衣里的手,按住她单薄的肩膀: “还是你一直在和爷逢场做戏?” 沐雪抿着嘴,不说话。 看吧看吧,她和穆楚寒这厮就是命里注定的冤家,根本不可能和平相处,几句话他就又开始发怒了。 “爷以为这段日子以来,你应该是明白了爷的心意,爷让你给爷怀个孩儿,你也不愿意?” 穆楚寒又伸手去摸沐雪平坦的小腹,眼中冷光一闪: “对了,爷倒忘记了,你还认得个神医,你是不是背着爷在喝避子汤?”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借势唬人 沐雪见穆楚寒一言不合又发怒,双眼噼里啪啦冒着火星,晓得他多疑又残暴,很怕他去找程老狐狸的麻烦,便装作赌气似的娇嗔: “爷双手沾满鲜血,孩子吓得不敢来,和别人有什么相干?” 说罢别过脸不看他,伸手去拿汤婆子,跟这样的人相处,不知道何时哪一句话就会惹得他不痛快,若只针对自己倒也罢了,偏他这个人阴晴不定,暴虐不忍,最是喜欢牵连他人,沐雪真是觉得身心疲惫。 穆楚寒阴沉着脸,转念一想,自她逃跑去成亲给自己抓回来了,对她看管更严,一是没得机会,二是,想来也没人敢帮着她干这种事。又看眼前小人儿背对着他,把个汤婆子抱在怀中,微微供起身子的模样,可怜又可爱,怒气也消了一大半。 “娇娇!”穆楚寒放低了声音,又伸手去抱她:“爷的孩儿,自然与旁人的不一样,怎会惧怕鲜血?” 穆楚寒的修长有力的手指,负在沐雪拿汤婆子的手上,搬弄她嫩葱似的手指,让她和自己十指缠绕交叉握着。 “与爷生个孩儿吧?嗯?” 沐雪咬唇,听着身后人缠绵温柔的声音,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沦陷下去。 “爷,为何如此着急?”她今年这才十六,虚岁十七,未成年好不好?发育都怕没发育好,谁耐烦去生孩子去? “等明年爷的正妻进府,爷理该与她生去!” 穆楚寒闷笑起来,对着沐雪耳边说:“怎么?娇娇吃味了?” 沐雪忽而转过脸看他,见他眼眸中桃花尽开,风流魅惑,心猝不及防跳了两跳。本想说几句话刺刺他,让他别那么自大自恋,没开口就看他突然低头吻了下来。 “爷,别这样。”沐雪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按住他一路向下探的手。 “这才未时,爷给我留点脸面。” 沐雪扭动身子努力想躲开他的手,便是这样被他众目睽睽之下,又搂又抱,已然让人惊愕。 这可是她家里,如此白日宣淫,给她爹爹和娘晓得了,怪难为情的,且昨夜在客栈才折腾了那么半夜,他哪儿来的精神和力气? 穆楚寒轻笑,只觉得怀中人身子不停扭动,让他浑身燥热,小腹窜起的邪火更加难以克制。 也不知是怎么了,他那风流成性,荒淫无度的名声不过是特意装来,做给盛京那些人看的,与男女鱼水之欢上,穆楚寒从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这偶然在街头瞧见的小娇娇,怎得一沾上她的身,就这般控住不住了。 风月膏肓,嗜之如命,怎么都要不够,如此他倒真成了名副其实的色中饿鬼。 李铁栓和李二嫂招呼黑娃带了十来个签死契的男奴,把李家村给穆楚寒祸害的众人送到了荣和堂程大夫那儿。 恰巧冬至白小六家去陪爹娘过节去了,还要去探望他那未过门的小媳妇,荣和堂只留下程大夫一人。 他正分拣着草药,忽的见呼啦啦,闹哄哄抬了三个血淋漓的人进来,一路哭爹喊娘,声音震耳欲聋,满丢了手中的草药。 李铁栓黑娃他们这一路从李家村走来,声势浩大,血肉模糊的吓人的很,不过一刻就在青石镇引起了轰动。 闲着看热闹的人跟着李家村人身后,打听这是出了什么事,李家村的人颤着声儿说了一遭,人们纷纷摇头,只是不信,世上哪儿有这样霸道狂妄的人啊,想杀人就杀人?以为官府是吃白干饭的不成?! 程大夫急急粗略看了几人的情况,被拔了舌头那几位大娘是虽看着可怖,却没有生命危险,便让带到别的医馆去止血。 而田有财、刘桂英三人伤的重,便让人马上抬了上榻,着手治疗起来。 屋里人太多,又哭哭嚷嚷,闹个不停,程大夫何时见过这般残忍的伤,专心致志的医治,脑门上全是汗水,不免回头对着众人大骂,只一个伤员留下一个亲人,其余全赶出去了。 李铁栓这个族长、麻三这个里正却是不能走的,守在外间惊慌失措,焦急万分。 荣和堂门口不多时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明哥儿是跟着回了镇子的,李铁栓对李二嫂说: “她娘,如今咱全部堆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那位九爷还在家哩,你赶紧回去招呼招呼!” 李二嫂一听李铁栓提到穆楚寒,忍不住浑身一哆嗦,却也觉得李铁栓说的十分对,这人到了家,主儿不去接待可不失礼,若惹恼了他可咋办啊! 李二嫂心里担心,回道:“我这就家去。” 李铁栓拉住她,忍不住又交代:“她娘,你可得小心仔细着些啊,咱雪儿还跟着他一处呢。” 两口子互看一眼,老夫老妻了,彼此想什么也一下猜了出来,这般厉害的人,他们家雪儿呆在他身边,怎能让人放心啊! 李二嫂别了众人,带着个丫鬟赶紧往家里去,一进门,逮着个婆子就问:“大娘子呢?” 婆子朝二门以内努努嘴:“大娘子早回来了,在屋里歇午觉呢!” “那…那…那位九爷呢?”李二嫂感觉自己声音干巴巴的。 婆子还不晓得李家村发生的事儿,点头说:“姑爷也同大娘子一同回来了。” 李二嫂吓得狠狠瞪了一眼婆子:“别胡说八道,可不敢叫姑爷,都喊他九爷,晓得吗?” 婆子不知素来好性儿的夫人怎么发了火,只得点头。 李二嫂听说沐雪睡下了,也不忙着去喊她,赶紧回屋,翻出银匣子,拿出几百两银子来,喊了小厮给医馆送去。又让得了什么消息赶紧回来报。 “夫人,你喝口茶喘口气吧!”丫鬟看李二嫂忙上忙下,给端了杯茶来。 李二嫂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茶的手抖得厉害,脑子里一团乱麻,全是李家村祠堂前,穆楚寒让人拔舌杀人的场面,血红血红一片。 想到自己闺女日日和这样的恶魔在一起,心中更加不安,将茶杯放下:“走,去看看雪儿去!” 她还是得好好问问雪儿才放心。 丫鬟听了也跟着李二嫂朝沐雪房里走去,穿过垂花门,李二嫂见院子廊下穆府来的几个气派丫鬟排了一溜儿,都端了软凳在外面坐着,做女红的做女红,剪纸的剪纸,编络子的編络子,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珠儿!”李二嫂把珠儿喊了过去,问:“你们怎么都在外面呆着,天怪冷的,怎么不请这些小娘子去屋里暖和暖和?” 珠儿听李二嫂问起,惨白的脸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耳根红起来,也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便打着哈哈说: “夫人,姐姐们性子都很好,想着外面亮堂些,这才出来做做活儿!” 李二嫂可不信:“那也不能全出来啊,你们都跑外面来了,里面谁伺候那位九爷啊?” 珠儿耳根更红,心道:大娘子不还在里面嘛,这种事儿,只有大娘子能伺候,谁敢贴上前去,简直不要命啦! 李二嫂见珠儿低着头不开腔,心咕咚一跳,乖乖,可别是自家雪儿惹恼了九爷啊! 心里担心着沐雪,李二嫂也管不着那么许多了,快步就往沐雪房间走去,红玉和红湖等丫鬟见李二嫂来了,赶紧站起来,喊了声李夫人,李二嫂也不耐烦和她们说话,一颗心全在她宝贝闺女身上,胡乱点点头就算应了,推开她们就要往里去。 红湖红玉赶紧拦下,压低声音说:“李夫人,娘子正歇觉。” 李二嫂推开红湖:“没事,我去瞧瞧雪儿。” “李夫人,九爷也在里面。”红玉隐晦的又说一句。 李二嫂心里着急,没明白红玉的意思,心道就是因为这位魔头在里面她才担心呢,自家闺女什么性子,李二嫂最清楚了,雪儿可千万别使性子惹怒了这位爷,被他给杀了啊! 一个没拦住,李二嫂就来到了沐雪房间门口,红湖红玉几人大惊失色,赶紧上来,死死拉住李二嫂要推门的手,却是一个人都不敢出声。 李二嫂被几个丫鬟弄懵了,本想开口说一句,耳边却突然传来阵阵隐忍的娇喘呻吟,脑子嗡得一下就懵了! 红湖几人见李二嫂愣住了,也不敢开口,几个人拉扯着静静站在房间门口,听着里面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尴尬的要命。 珠儿这时也赶了过来,却不敢看李二嫂的眼睛,低着头瞧着自己的脚尖,她知道自己没保护好大娘子,可九爷偏要这样,她一个丫鬟能有什么办法。 最怕这种安静,李二嫂石化一般,挪不开步,她没动,几个丫鬟也不敢离开,毕竟谁家的娘亲撞见了这种事儿,怕也难以接受吧!生怕李二嫂一时脑热会干出什么来,若给她闯了进去,天,谁也不敢去想那后果。 大家都紧张着,摒着呼吸,那房间里的声音反而越加清晰起来,男女交织的声音,还有娘子欲泣不泣的娇声呻吟,直往耳朵里面钻。 别说这些丫鬟,便是四十好几的李二嫂也羞得整张脸通红。 “爷,求你,别…。” 沐雪娇气哀求的声音传来,李二嫂终于忍不住,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推开红湖几人,落荒而逃。 红玉红湖几人皆是松了一口气,见大家脸上都通红一片,觉得呼出气都带着炽热,赶紧互相别过脸去,快步离开,依旧去院子廊下呆着。 李二嫂慌慌张张跑自己屋子,竟没想她活了几十年,今日居然去听了一回闺女的房事,尴尬的要命。 喝口茶冷静下来,又恼怒起这位九爷不正经的做派,大白天的,这还是她家雪儿的娘家,他就这般不管不顾欺负起雪儿来,可不是完全没把雪儿放在心上?一点儿脸面都不给吗? 心里虽惧怕穆楚寒,想着想着,李二嫂心中的怒气越来越多,把自己的丫鬟招呼过来:“你去把珠儿给我叫来!” 一会子,珠儿来了,进屋就扑通一声给李二嫂跪下,也不说话,低着头。 李二嫂看着如今穿戴比她还好上几分的珠儿,咬着牙低声道: “我让你好生照顾雪儿,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其他人倒罢了,你可是从小跟着咱雪儿的,雪儿待你也不差,我更是把你当半个闺女看待,比其他丫鬟都高看一等,这样的事儿,你怎么就不拦着点?” 本来她家雪儿大婚当日被男人掳走了,名声就坏了,要是让人晓得她家雪儿和男人白日宣淫,没得人会说男人的不是,只会骂她家雪儿狐狸精不要脸…。 李二嫂心里虽晓得她家雪儿要再嫁人几乎是不可能了,可她闺女的名声也不是那么给糟蹋的呀! 嘴里虽是责骂珠儿,李二嫂眼中却泛起了泪花,珠儿低着头,无从分辨,心想:如今还算是好的了,至少娘子没那么倔了,之前在穆府,好几次娘子与九爷厮打,她在外间都能听到里面九爷发狠的声音,娘子身上那些伤痕才看得让人心疼呢! 珠儿其实也搞不清楚了,说九爷在乎大娘子吧,却又总是这样只顾着自己,想折腾娘子就不分时间地点的狠狠折腾,若说九爷不在乎娘子吧,却又蜜里调油一般,把娘子捧在了心尖尖上,要什么给什么,谁也不许说娘子一个字不好。 李二嫂责骂了一番,没等来珠儿的解释,自己倒拿着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又过了好些时候,有婆子进来说:“夫人,穆府来的丫鬟说要用水!” “还要那么多,厨房的来问是不是给烧。这青天白日的哪儿用的了那么热水啊,又不是沐浴!” 一听这话,李二嫂和珠儿似想起了什么,脸色十分不自然起来,李二嫂咬咬牙,把婆子打发走: “打听那么多干啥,让烧水就烧!” 说完,李二嫂又看了一眼地上跪着,默不出声的珠儿,叹了口气: “是我自己没本事,护不住雪儿,你快回去吧!” 珠儿站起来,腿又些发软,看着一脸悲伤的李二嫂,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小声说了一句: “夫人不用太担心,九爷,他,他对大娘子挺好的。”说完,再不敢待,赶紧跑了。 沐雪又给穆楚寒折腾了一番,珠儿和红湖伺候着沐浴,擦干身子换了衣服,谁也不提李二嫂来过这事,连珠儿也觉得这不是件光彩,能说出口的事。 穆楚寒收拾好,进来看沐雪昏昏欲睡,一脸疲惫,不禁又有些心疼。 “娇娇?”他俯身在她唇瓣上轻啄一下,沐雪睁开沉重的眼皮,看了他一眼,实在没力气再和他说话,嗯哼一声闭了眼睛,翻身睡着了。 穆楚寒盯着她睡梦中,水嫩乖巧的模样,觉得他的娇娇真是越来越娇气了,不过要了她两回,他都没尽兴,这就哭哭啼啼的受不住了,之前两人赌气抵死缠绵一整夜也没见她这么疲倦乏累,便招了珠儿来问: “你们家大娘子最近是不是身子有些不好?为何如此倦怠?” 珠儿瞟了一眼床上睡过去的沐雪,小声回道:“九爷,大娘子一向如此,一入冬就神思倦怠,整日在家里窝着,不愿意动弹。” 穆楚寒看了一眼珠儿,看她老实恭敬,谅她也不敢撒谎,便挥手将她赶出去,给沐雪拉了拉被子,静静的看着她。 一个下午,穆楚寒在李家村的残暴行为传播了青石镇每一条小巷弄子,原本很多人是不信的,可大家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且又有不少人亲眼瞧着李家村的人抬了血淋漓的人来医馆,还有那几个大娘,捂着嘴,一手的血往下滴,让人不得不信啊! 沐雪大舅妈张开芬得了消息,便有些坐立不安了,在青石镇,可就数她说沐雪的坏话说的最多。 “他爹,你说那位阎王爷,不会让人来拔我的舌头吧?” 如今一个下午,大家都把金陵来的穆九爷称作阎王爷,张开芬死死扒拉着沐雪大舅的手臂,一脸紧张。 “不会吧!”大舅瑞瑞的说:“怎么说你也是她大舅妈,咱这可是嫡亲亲的亲戚啊!” “可我听说,她三婶也被拔了舌头,身上还给穿了个大血窟窿,如今在荣和堂,半死不活呢!” 沐雪大舅也慌了,结巴起来:“那…。那可怎么办?” “你还不赶紧去给雪儿赔罪去!” 张开芬慌忙点头:“对,对,对,我这就去给雪儿赔罪。”说着扑到衣柜里一顿乱翻。 “你找什么?” 张开芬找到了东西,摊在手心给沐雪大舅一看,只见她手心躺着个黄灿灿的金元宝,沐雪大舅骇的大叫一声: “你哪儿来的?” 张开芬哆嗦着嘴:“我…。我哪天晚上…。偷偷从二妹家箱子里拿的。” “哎呦喂,你这个瓜婆娘,你怎么…。”沐雪大舅急得一张脸通红:“怎么连那个活阎王的东西都敢偷啊!你!” “我…。我当时又…又不知道…。”张开芬看着手里的金元宝,就如看着一颗炸弹,心蹦蹦蹦跳的极快。 大舅上手来拉她:“走,咱这就给她还回去。” 大舅妈又说:“把晴姐儿娘叫上吧,我看雪儿平日与她挺要好的,上次还偷偷给了二百两银子给她呢!” 大舅狠狠瞪了大舅妈一眼:“你给我住嘴,难道还想连累小辈?” 大舅妈气势矮了一大截,知道是自己闯了祸,不敢再开口。 却说沐雪大舅大舅妈怀里塞着那锭金元宝,瑞瑞不安的去了沐雪家。 那时,沐雪和穆楚寒正陪着李家人吃饭。 李铁栓从荣和堂回来,告诉李二嫂田有财和里正家那个大儿媳没有救过来,已经一人赔了一百两银子,两家人得了那么些银子,也没说什么,就把人给拉回去了。 不知道是刘桂英命大,还是穆楚寒始终顾着她是沐雪三婶子,手下留情了,倒是捡回来一条命,却也哑了,经此一遭,怕是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桌子上五个人吃饭,听不到一点儿响动,李二嫂看穆楚寒长的高大挺拔,如松如柏,她家雪儿跟他站在一起,头顶才到他下巴,越发显得身娇体弱,这她怎么受的住眼前这个男人的欺压啊? 她家雪儿可不是能轻易哭泣求饶的性子,肯定是被这个穆九爷欺负的没有办法,才能那般抽泣着哭求的吧! 李二嫂心里担心的要命,却又一个字问不出来。 李铁栓也被穆楚寒给吓破了胆,一个劲儿埋头吃饭,只觉得坐在他对面的不是姑爷,而是催命的恶魔。 往日在家,明哥儿都是挨着沐雪坐的,如今穆楚寒一来,不知是否有意,明哥儿坐到了离沐雪最远的一方,他没有他爹娘那么惧怕穆楚寒,却也深深的晓得自己与穆楚寒的力量差得太大,也闷闷的吃饭,不说话。 沐雪也没把穆楚寒当她的正经什么人,想着等来年六月,盛京的贵女来和这厮完了婚,她或许就可解脱了,反正以后都要各走各的,也懒得帮着给自己爹娘搭腔。 而穆楚寒,能屈尊陪着穷乡僻壤的乡下粗人吃饭,已经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更不会主动开口搭话。 一顿饭吃的桌子上每个人都难受。 正难受的吃着,青烟突然过来,对着穆楚寒耳边说了几句,穆楚寒面不改色,听青烟说完,当众在沐雪脸上亲了一口,说: “爷有事要回金陵一趟,娇娇,好生在家呆着,别出去招蜂引蝶,过几日,爷来接你!” 说完也不等沐雪回话,在李铁栓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站起来甩袍疾步走了出去。 青烟一脸急色,也跟着出去。 红玉见了给沐雪告了罪,赶紧回沐雪屋里去收拾东西,收拾好也走了。 留下红湖、雨竹、半芹三个丫鬟伺候,外面还有明路和官言。 穆楚寒一走,顿时大家觉得屋子里的空气都鲜活了,呼吸起来特别畅快。沐雪觉得自己食欲都好了,脸上带起了笑,撒娇对李二嫂说: “娘,厨房还有没有馄饨呢?中午都没吃饱!” 李二嫂看着自己闺女娇嫩的脸庞,一不注意就瞟到了她脖子上的红色吻痕,鼻子一酸,赶紧说: “有,有,有!” “这就叫珠儿去厨下端上来。” 几人又重新吃起饭来,沐雪不知不觉又吃了两大碗馄饨,看她还拿勺子舀,倒把李铁栓给惊住了。 “雪儿,你中午在哪儿用的饭啊?没吃饱吗?咋饿成这样?” 沐雪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勺子,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李二嫂却想到下午她给穆楚寒折腾了那么久,想来身子给掏空了,便瞪了一眼李铁栓: “雪儿爱吃,你就让她吃呗!” 沐雪却放了手,笑着说:“想来是见着爹爹和娘高兴,不觉就吃多了。” 李二嫂见她放了勺子,又劝了两句,沐雪摇头:“娘,我不吃了,吃多了晚上不好消化,胃又该痛了。” 一听这话,李二嫂也不敢劝了。 沐雪放了手,却舍不得离开饭桌,好久没有一家人好好吃顿饭了,她问起李家村那些人的后续。李铁栓摇头可惜的说了情况,沐雪想了一下便说: “哑巴了的也每家送二十两银子去吧!大家乡邻乡亲的住着,也不好太撕破脸面。” 李二嫂点头:“理该如此!” 等菜撤下去,就听说沐雪大舅大舅妈来了。 “他们来作啥?”李二嫂疑惑的问。沐雪吃饱了饭,见爹爹在冯师爷的指点下,把李家村的事儿做的很好,暂时也没引起众怒,主要是大家太过惧怕这突然冒出来的穆楚寒,又听三婶子保住了命,心里对军哥儿的亏欠也好些了,便又高兴起来。 这才拉着李二嫂的手没说几句了,听说她大舅妈他们来了,谈性就淡了。 “管她做什么,请进来吧!” 大舅大舅妈两人进来,看大家都在,却没看见传言中的活阎王,便问了起来,得知他有事回了金陵,两人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大舅妈摸了摸怀里的金元宝,又有些舍不得还给沐雪他们了。大舅却比她拧得清,重重拉了她一把。 “大哥,大嫂,快坐!”李二嫂起身招呼。沐雪也跟着站起来喊了大舅,大舅妈。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可吃过晚饭没有?”李二嫂问。 大舅连连点头说吃过了,然后就狠推了一把沐雪大舅妈。 “那个…二妹…。雪儿…。”大舅妈舔舔干巴巴的嘴唇:“以前都是是我不好,我不该跟着别人传雪儿的闲话,雪儿,舅妈知道你最是心善,你会原谅舅妈吧?” 原来是来赔罪的!真是石头开花了,她大舅妈还有主动给人赔罪的时候? “雪儿啊!舅妈那是被猪油蒙了心,不是要真心埋汰你的,你想啊,咱是多亲的亲戚,我男人和你娘可是亲兄妹呢!我其实也是担心你,这才跟着说两句嘴,不是成心的啊!” 沐雪不说话,听她大舅妈一个人断断续续的说,眼珠子咕噜一转,可算是明白过来她这是做什么来了,便问: “大舅妈是怕九爷使人拔了你舌头吗?” 李二嫂唬了一跳。却见她大嫂脸上顿时一白,也明白过来了。 “舅妈放心,九爷是个是非分明的人,舅妈没说便不会有事的。” 张开芬心里更急了,她如何没说,平日就数她说的最欢快!她不禁祈求的看着李二嫂。 “二妹!你劝劝雪儿啊!” “二妹,雪儿,你舅妈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也保证不会出去乱说话,这次不看谁的面子,就看在晴姐儿的面子上,饶了她一回吧!” 大舅这不说还好,一说起晴姐儿,沐雪就想起她憋屈的表哥表嫂来,说: “大舅你好糊涂,你们自己都不心疼晴姐儿,怎得还我们看她的面子?如今表哥和表嫂每日累死累活,也就勉强能把晴姐儿养活,过些年晴姐儿大了,怕表哥他们还给存不下什么嫁妆银子,可怜了晴姐儿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小人儿!” “雪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大舅瞪大眼睛,不解。 沐雪记着表嫂帮过她的恩情,又听说她给表嫂买铺子的二百两银子,转头就给大舅妈拿走了,全补贴给了蓉表姐和她女儿,心里很为表嫂不平。便想借着穆楚寒这次的势头,帮表嫂一把。 “没什么,只是替晴姐儿可惜罢了!” “自己的亲爷亲奶不疼,爹娘还要每日赚钱给别人做嫁衣裳,往后自己的出路还不知道在哪儿,可不是可怜?” “雪儿,别说了!”李二嫂打断沐雪。 她大哥家的情况黄家兄妹不知说了多少次,也按着雪儿的意思给蓉丫头说了,让她带着孩子去皮蛋厂子干活,自己养活自己,可人家当惯了富太太,如今又有弟弟弟妹养着,哪儿耐烦去出力气干活? 别人要是多劝两句,就跑到大嫂面前哭哭嚷嚷的,说娘家嫌弃她了,她要带着闺女跳河去,把大嫂唬得一愣一愣的,倒是把自己亲生儿子儿媳折磨得不行。 “大舅,大舅妈,今儿我就把话说明了吧,九爷呢,他是什么性子,想来你们这也听说了,整个金陵如今还没人能管的着他,他不开心了想杀个人,也就跟玩儿似的。” “也是雪儿我命苦,偏遇着了他这个生冷不济的冤家,他向来眼睛容不得沙子,也容不得自己的女人被人说三道四,这不,才刚把李家村的长舌妇们给收拾了!” 沐雪笑着威胁道:“若九爷晓得,这诸多的风言风语都是大舅妈传出去的,你猜他会怎样?” 大舅妈禁不住浑身抖了抖,珠儿在旁边插嘴:“会拔了大舅夫人的舌头!” 大舅妈和大舅互相望一眼,给沐雪吓住了,一下扑上去:“雪儿啊!我可是你亲大舅妈啊!你怎么也得帮我一把!若是没有了舌头…。这…这可咋活啊!” 李二嫂看沐雪口口声声九爷九爷喊的亲热,又想到穆楚寒长的那般,天上有地上无的俊美,真怕闺女把一颗芳心给许了他,担心的看着沐雪,没空去理她大哥大嫂。 “舅妈不必害怕,舌头没有了,虽不能说话,也是能吃饭喝水的,活个七八十岁是没得问题的。” 张开芬一想要成哑巴,心里惊恐不已,又求了求,等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了一刻钟,沐雪才假装开口应了,条件是要她和大舅带着蓉表姐去乡下黄家老房子住去,自己自力更生,不可吸血虫似的巴着表哥他们家不放。 “如今舅妈手里还有二百两银子呢,去买几亩地,怎么也能过得富足了!” 李二嫂听了沐雪的话,也跟着劝: “是勒,大哥,蓉丫头是你亲生女儿,难道平哥儿就不是吗?都说养儿防老,你们如今把平哥儿两口子逼得喘不过气,往后老了,看谁照看你们去!” “蓉丫头虽可怜,她自己有手有脚的,为啥不能自己养活自己?非得拉着兄弟养活,上次我看着晴姐儿,穿得还没蓉丫头的闺女整齐,你们这当爷当奶的也太偏心了吧!” 大舅脸色有些动摇,大舅妈却不是那么好劝说的,一直不答口,沐雪见了,朝珠儿使了个眼色,珠儿出去,一会子,通身气派,穿红戴绿的红湖和雨竹三人就进来了。 也不看堂下的张开芬两人,红湖对沐雪说: “娘子,九爷说素日不知娘子受了那么多气,如今晓得了,没有不给娘子出气的道理,让明路明日带人去镇上追查这些污言秽语的来处,把人抓了挖眼割舌,好生教训一番,让他们一辈子也忘不了去!” 红湖这番话,便如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就将张开芬给弄崩溃了,差点吓的当场尿裤子,马上点头应下。 听她指天发誓明个儿就带着蓉表姐搬到老家去,沐雪勾起嘴角偷偷笑了,红湖不动声色和珠儿互换一下眼色,也笑了。 李二嫂见沐雪和穆家的丫鬟一唱一和就将这棘手的事儿给解决了,心里也替平哥儿两口子高兴,便要留着她大哥大嫂多说说话,张开芬却心里怕急了,赶紧从怀里掏出那个金元宝,放在李二嫂手上: “二妹,这个,还给你,我这就回去和你大哥收拾东西!” 说着不敢多留,拉着沐雪大舅就往外跑。 沐雪看着李二嫂手中的金元宝,惊讶的问:“娘,大舅妈从哪儿得来的这个?为何要给你?” 李二嫂把金元宝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 “雪儿,这是九爷送给你的呀!” 沐雪有些懵,珠儿几人也搞不清楚状况。 李二嫂便拉着沐雪回去取了钥匙,把她拉到一间空房,打开房门进去,沐雪看屋里什么家具都没摆放,只摆着六个整整齐齐的大箱子,箱子上面还搭了红绸子。更加觉得莫名其妙。 李二嫂退避了丫鬟,自己把箱子上的红绸揭开,把箱子挨个打开,一片雪白,明黄刺眼的颜色,沐雪闭了好一会儿,才睁眼看,等看清箱子里码的整整齐齐的金银元宝,还是给骇了一跳。 听身边的李二嫂深呼一口气说: “雪儿,当时九爷把这些东西送来,可差点没把娘给吓死!” “你说,咱什么时候见过这些?眼睛都差点给闪瞎了。” 沐雪伸手拿了锭金元宝在手里把玩:“这些都是九爷送来的?什么时候送来的?” “就是上次我和你爹爹在金陵和你见面之后送的,说是回礼,可这,这也太过了吧!” 不算那两箱玉器珠宝,沐雪粗略算了算,这四箱金银可不是个小数目啊!没想到穆楚寒出手还挺大方的,只是怎么从未听他提起过? 或许这些在他眼里不过九牛一毛,不值得提谈! 算了,不想了! “娘子,这银子送来了这么久,你们怎么没花呢?” 李二嫂小心翼翼将张开芬给她的那个金元宝放到箱子里去,回头对沐雪说: “这可怎么花?你三舅舅说要问过你的意思,娘也不知道该拿这些怎么办,只得先锁起来。” 沐雪顿了顿,道:“罢了,得空了,我使人将他们全换成银票,这样摆在家里太招眼了。” 李二嫂赞同的点头。 冬至过后二十来天,眼看再过两天就过年了,但穆楚寒从那日离开,一直没来青石镇接沐雪。红湖、雨竹、半芹三人心里不免有些着急,沐雪却觉得自在得多,外面天寒地冻的,屋里烧着暖暖的火炉,又没人来烦,每日里和她娘说说话,看珠儿几个做做女红,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外面的人也不敢再传她的流言蜚语,三舅妈小舅妈没事的时候也来家里坐坐说说话,很是温馨。 只一点不美,便是穆楚寒离开第三日,突然让人送了书信来,里面夹着鹿山书院的帖子,说是让她家明哥儿马上收拾行李去琼州鹿山书院念书。 那时已经是腊月了,家家都忙着准备过年,三舅舅得了消息来家里,看了鹿山疏远的帖子,高兴得不得了,直说明哥儿有大出息了。 李二嫂和李铁栓却不知道鹿山书院是个什么东西,等到黄三爷给他们好好介绍了一番,两人才惊喜的在屋里打转,又把明哥儿拉来,左看右看,高兴的流眼泪。 沐雪心中隐隐猜到,穆楚寒为何突然送了鹿山书院的帖子来,又让来人说,要明哥儿立即马上动身去琼州。 心里恨的牙痒痒,他就是个不要脸心思龌龊的混蛋! “爹,娘,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不如等明哥儿在家过完年再去不迟。” 黄三爷却说:“这可不行!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咱明哥儿早一天入学,咱也可早一天安心!” “如今明哥儿的年纪正是该刻苦念书的时候,在哪儿过年不是过。” 沐雪又道:“琼州路途遥远,天气也冷,要是路上冻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来送信的小子却笑着说:“娘子不用担心,九爷都安排好了,哥儿只管跟着小的走,一路上自然有人照顾,绝对委屈不了哥儿!” 沐雪还要劝,明哥儿却开口说:“姐姐,就让我去吧!我想早点去鹿山书院念书!”早点出息了,考上大官,回来给姐姐和爹娘撑腰! 李二嫂原本也有些担心,一听路上穆楚寒都安排好了,也就放了心,连忙招呼人进去给明哥儿收拾东西。 沐雪见她一人拗不过众人,只得依了。 却说腊月二十八这日,白小六娶亲,沐雪本想去瞧瞧热闹,红湖和雨竹却找了千百个理由不让她去。李二嫂也劝她别去,如今虽然别人嘴巴不说,怕镇里不少人在心里也是骂她吧,何必去受人家那些奇怪眼色。 沐雪近来更觉得身子不适,见大家都拦着,也只有罢了,给包了个大红包,让她娘给白小六送去。 李二嫂跟着去闹了一回亲,碰到程大夫,便说了两句话,李二嫂想着程大夫医术高明,就让他给沐雪开几副补药来补补身子。 正好,程大夫想找沐雪商量扩种还魂草的事儿,等婚宴一过,就跟着李家人一道去了李宅。 正好这日是个艳阳好天,珠儿给沐雪晒头发,刚收拾好了,就听李二嫂领着程大夫到了。 在家里,沐雪并不依穆府那套规矩,直接就让把程大夫请了进来。李二嫂盯着要先给看脉,红湖拿了丝帕来,沐雪并不用。 程大夫本想随便把把,好寻机会说正事,一搭上手,却给诊出了喜脉,瞬间愣住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有了孩儿 “程大夫,雪儿怎么样了?”见程大夫迟迟不语,李二嫂不禁担心的问。 屋里的几个丫鬟都望着程大夫。程大夫平日是个爽快的性子,如今迟疑起来,久久不语,沐雪也不免开口问: “如何?有何不妥?” 程大夫仔细又把了把,如今虽不明显,但如盘走珠,实为滑脉,却是不假。屋中众人殷勤的望着程大夫,见他终于收了手。 “不是什么大毛病,待我开一副养气补身的方子,好好养上个把月,也就好了。” 当日沐雪写信求到程大夫面前,求了那般可令人神志不清的狼虎之药,又见她千方百计想要逃开那金陵穆九,想来心里是颇为不愿意的。只是如今却已然怀了那人的孩儿,怕是更加纠缠不清了。 程大夫当年年轻气盛,锋芒毕露,在盛京没少见过大户人家里的腌脏事儿,想到沐雪如此聪明伶俐的一个小娘子,陷入如今这般境地,不禁为之可惜。 “程大夫,雪儿到底得了什么毛病?”李二嫂心中还是不放心,又追问。 沐雪已经收了手,她倒没觉得自己会得什么毛病,却也有心想和程大夫说几句话。便调笑着说: “娘,我能有啥毛病,不过是在家好吃好喝的,又有爹爹和娘宠着,让我得了个懒病罢了!” 珠儿也跟着笑起来:“夫人别担心了,大娘子往年冬日也这样啊,等开了春,自然就全好了。” 程大夫已经刷刷刷在开方子了:“冬日天寒,加之雪儿本来身子就弱,便比常人更容易手脚乏力,精神萎靡些,养上一养也就好了,李夫人不必太担心。” 程大夫说着,看了看屋子里的红湖和雨竹三人,又加了一句:“只是,她这样须得静养着才行,还得提醒你家姑爷多些怜爱,万不得折腾太甚,免得弄坏了底子,日后若想再养回来,便更加麻烦了。” 程夫人的话一出,瞬时让屋里众女人梗了一下,沐雪脸上飞起一片红晕,觉得太难为情了,竟给程老狐狸给看了一回笑话。 李二嫂有些发愣,一下就想起了那日下午来,不自然的咳了咳,珠儿和红湖几人别过脸去,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屋里气氛便一时尴尬起来。 “珠儿,红湖,你们都出去。”沐雪暗地掐了掐手心,努力让自己脸色看起来正常些,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把穆楚寒骂上了。 红湖几人以为沐雪脸皮薄,被大夫当众这样说,自然是不好意思了,便赶紧悄声出去了。 沐雪又对比她还尴尬的李二嫂说:“娘,我想和程大夫说说话。”李二嫂如今看着沐雪的脸,脑中就响起那日在屋外,听到的她在穆九爷身下的娇声求饶,不自然的很,赶紧挪开眼,点头应了,起身出去。 屋里只剩沐雪与程大夫了,沐雪冷静下来,先到穆楚寒那厮都已经离开二十来日了,就算她之前被他折腾的不轻,也没有这么多天养不回来的道理,又觉得程大夫今日闪烁其词,神情古怪,心里便起了疑。 沐雪走过去,一把抽了程大夫面前的药方子,快速浏览一遍。 白术、黄芪、杜仲、熟地…… 沐雪以前常往荣和堂跑,跟着程大夫学过一些皮毛,这几位药的药性还是知道的,她一眼就看出这方子俨然给开来安胎用的,拿药方子的手便有些抖动。 程大夫见沐雪识破了,从她手里把药方又抽回来,叹了口气:“没错,你这是怀上了。” 简直晴天霹雳,沐雪只感觉手脚绵软,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跌坐在凳子上,瞪大眼睛:“程老狐狸…。你…你别是看错了…。这怎么会?” 程大夫见沐雪听了这消息,果然看不出一丝欣喜,心里也有些为她难受,开口说:“错不了,这个孩子刚上身不久,也就个把月,你如今也是要当娘的人了,更该当心些!” “不管你愿不愿意,也没得法子,好好把身子养起来吧!” 沐雪脑子里嗡嗡嗡的,耳边似传来穆楚寒温柔缠绵的声音:“娇娇,给爷生个孩儿!” 给爷生个孩儿…。给爷生个孩儿…。给爷生个孩儿…。 如同中了魔咒一般,穆楚寒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盘旋。 沐雪不自觉的伸手去摸她平坦的肚子,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虽和穆楚寒那个混蛋做了那么多次,但她还从没想过会怀上他的孩子,只是她一人还难以脱身的很,要是再添个孩子,可不更加麻烦。 “程大夫!”沐雪深吸一口气,咬咬唇,望着程大夫写的安胎药方:“给我换个方子吧,这个孩子留不得。” 程大夫素来晓得沐雪是个狠心的,却不想她能连自己的孩儿都忍得下心不要,便劝: “我知道那金陵穆九爷把你掳了去,你心里恨着他,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条命,是你身上的肉啊,怎能说不要就不要!” “况且,你也晓得,如今镇里到处都在传那穆九爷,你和他的事儿怕是再过一百年,也没人会忘得了,你以为你还脱得了身吗?生下一个孩儿来也好,陪在左右,也能宽宽心。” 沐雪手中捏着帕子,愣愣的看着程大夫,心烦意乱至极,只是摇头:“我不想要,也不想生他的孩子。” 说着眼泪就突然从眼眶滑落。 程大夫见她还是转不过弯儿来,语重心长又劝:“孩子既然来了,便是与你有缘,甭管他爹是谁,你可是他亲娘,怎能说不要就不要。这件事我暂时先替你瞒着,你再好好想想,若实在不想要,再来寻我!” 出了这个事儿,程大夫便没心思提谈还魂草的事儿,又安慰了几句,起身告辞了。走到外间,程大夫对李二嫂说: “小六子不再,等药配好了,夫人使个人来拿,早日给雪儿煎上服下吧!” “多谢程大夫!”李二嫂满口道谢,又亲自送他出去。 程大夫走到院口,回头看了眼沐雪的屋子,不禁摇头暗自叹息:“真是冤孽呀!” 晚间,李府的人就把药从荣和堂拿了回来,珠儿亲自煎了,给沐雪端来。 沐雪自从得了自己怀孕的消息,就一直没回过神来,闻着浓浓的中药味,一点儿不想吃,红湖几人上来劝了劝,也没劝动。 珠儿去请了李二嫂来劝,李二嫂听说沐雪不吃药,这可怎么行,赶紧丢了手头的事,就过来了。沐雪被她娘缠得没法,又不想把实话告诉她,只得敷衍: “放着吧!我等会儿再喝。” 李二嫂看沐雪精神恍惚,一直皱着眉,不禁心疼,像小时候那般将她楼着,劝:“娘的儿,娘知道你受苦了,都是爹和娘没用,护不住你。” “九爷那样的人,哪儿是咱能招惹的,娘知道你心里苦,可是,咱但凡有一点法子,也就不会这样了…。” 李二嫂自己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雪儿,你平日就多顺着他些,不可再那般倔了,娘真怕你惹恼了他,他会将你给杀了,你说你要死了,爹爹和娘活着还有什么劲儿?你可以爱惜自己的身子,好好活着。” “娘,你别担心,我会好好的。”沐雪低着头,心里更是难过,只觉得自己也太倒霉了,真是走不出穆楚寒这个魔咒了。 李二嫂劝了一番,亲自看沐雪把药喝了,才放心离去。 晚上珠儿给沐雪守夜,听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问: “大娘子,你可有什么烦心事儿?” 沐雪望着瑰红床幔,将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没回话。半夜她做梦便又梦到了哪个青青草地上的雪白小娃娃,只见那小娃娃大眼睛委屈的包着一团泪花,看起来好不可怜,莲藕节节似的小手死死抱着她的裙子不松手。 娘亲娘亲叫个不停,直把她的心都叫融化了。 沐雪弯腰把他抱起来,他就小小的一团窝在她怀中,扁着小嘴,拿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她。 “娘亲别不要宝宝,宝宝最喜欢娘亲了!” 小娃娃胖乎乎的小手揪着沐雪的衣襟,可爱又可怜,哭的伤伤心心的,沐雪被他哭的心疼极了,连忙拿帕子去擦他小脸上的眼泪,心里慌慌的。 那雪白可爱的小娃娃在梦里揪着她可怜兮兮的哭了一晚,第二天沐雪醒来,便有些愣神,难怪之前她老是梦到这个粉嫩嫩白胖胖的小娃娃,这便是她和穆楚寒的孩儿吗? 算算日子,可不就是那夜雷雨之夜有的!那夜她原本是想杀了穆楚寒,却没想到竟在那晚怀了他的孩子。 真是造化弄人! 沐雪忍不住伸手又去摸自己的肚子,难道是他晓得自己不想要他,特来梦中寻她哭诉来了? 回忆起梦中那个哭得令人心碎的小娃娃,沐雪心里更加难过,毕竟这也是她的孩儿,她又怎能忍心说不要就不要?以前听别人说,堕胎流产的孩儿会特别可怜,灵魂一直跟在父母身边,不愿离去,难道她也要当一回刽子手,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吗? 可穆楚寒那厮之前完事后,每次都不忘端给她一碗避子汤的,却不知哪日为何突然给停了,还一直殷殷切切的让她给生孩子,也不知他想做什么,沐雪心里总是不安。 这也是她不愿意要这个宝宝的原因,未来太多未知的变数和危险,他爹爹又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不知回头,沐雪很怕她的宝宝还没长大成人,就会给穆楚寒连累得丢了命! 这般思来想去,总是为难,沐雪不知不觉眼泪啪啪的掉了下来。 珠儿来喊沐雪去吃早饭,就看沐雪坐在床边,默默流着眼泪,唬了一跳,赶紧上来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大娘子可是想九爷了?”这都腊月二十九了,眼看就过年了,九爷也没来接娘子,珠儿不免有些担心。 或许是因为怀孕了,沐雪觉得自己的泪腺太发达敏感了,稍一难过,眼泪就啪啪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我没事儿!”沐雪拿过帕子将眼泪擦了擦,红湖进来瞧见了,小声让雨竹又端来一盆温水,重新给她捂了捂眼睛,轻声道: “娘子快别哭了,若是九爷瞧见了可不心疼死了。” 沐雪懒得理会丫鬟们,眼里心里都是她肚子里让她万分为难的宝宝,珠儿和红湖正一人一句的劝着,就见半芹咋咋呼呼的跑进来欣喜说: “娘子,娘子,九爷来接你了!” 红玉跟在半芹身后进来,对着半芹笑骂一声:“大呼小叫的,没规矩!别冲撞了娘子。” 珠儿和红湖看是跟着穆楚寒的红玉,知道半芹没撒谎,也高兴起来。 “妹妹来了,快请坐!”红湖连忙招呼红玉。 红玉摆摆手,朝沐雪福福身,笑着说:“娘子,九爷在马车上等着您呢,你这就跟奴婢走吧!” 她回头又对红湖几个说:“你们在后头给娘子收拾收拾,坐另一辆马车走。” “娘子,快些走吧,九爷还等着呢!”红玉笑着来扶沐雪:“娘子不知道,九爷为了早些见着娘子,可是跑了一夜的马,追风都给累坏了!” “追风?”沐雪疑惑。 红玉一边小心扶着沐雪往外走,一边笑着解释:“便是那头爷的高头黑马。” “九爷带了话,奴婢们昨日就从金陵动身了,九爷是后头才骑追风追上来的,为了娘子,九爷可是一宿没合眼呢!” 红玉说那么多,其实意思就是,别看九爷那么多天没来接你,那是因为九爷忙着,脱不开身,这一忙完就来接了,娘子你可不能跟九爷耍性子啊! 沐雪被红玉扶着走到大厅,看她爹娘都站在厅里,想来已经得到消息。 “雪儿!”李二嫂看沐雪进来,喊了一声,嗓子便梗住了,李铁栓和冯师爷站在一处,看着他,满眼都是不舍,却因为惧怕穆楚寒,终是没开口挽留。 沐雪站住了脚,挣开红玉的手:“明日就过年了,这也赶不回金陵,你去跟九爷说,让我陪着爹娘过了年再回去吧。” 红玉有些为难,看了眼李二嫂,李二嫂赶紧收了眼中的泪水,走过来拉着沐雪的手:“别说胡话了,九爷亲自来接你,你就跟他回去吧!哪儿有嫁了人还在娘家过年的道理!” 现在是,所有人都向着穆楚寒了? 连最疼爱她的爹娘也这样? 沐雪心里有些生气,其实更多的是知道自己怀了穆楚寒的孩子,不愿面对他,一下甩开红玉又来扶她的手: “爹娘什么时候将我嫁给他了?我怎的不知?” “去跟你们九爷说,我要留下来过年!” 沐雪找了椅子,自己去坐下,就是不走了。 红玉不知她为何生气,陪着小心过去劝:“娘子,娘子你别生气,有什么事儿咱好好说,九爷一心惦记着娘子呢!” 李二嫂也跟着过来:“雪儿,娘知道你孝顺,知道你舍不得娘,可如今,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好好跟着九爷回去,娘得空了就去金陵看你!”说着眼睛忍不住泛泪花。 “明哥儿也不在身边,我又走了,爹娘自己过年,可不孤单?”想到穆楚寒暗中搞鬼,将明哥儿送去了鹿山书院,连过年都不得回来,沐雪心里的气越加大。 冯师爷却说:“大娘子放心,家里还要我们一家闹腾着呢,等下去将晴姐儿一家接过来,热热闹闹的,一点儿不显孤单。” 李铁栓也点头,如今他才终于明白嫁闺女是怎么回事,不说穆楚寒,便是寻常人家的媳妇子想要回趟娘家,也须得婆家人同意,还不能回去久了,次数多了,不然婆家人便不高兴了。 如今他家雪儿虽没有和那金陵穆九爷成亲拜堂,却是全镇子的人都晓得,她是穆九爷的女人,人家都亲自来接了,又怎好强留着闺女在家过年呢? 沐雪知道她终究是留不下来,忍不住轻轻又摸了下肚子,近一个月没见,她真怕穆楚寒这厮会精虫上脑死命折腾她,宝宝前三个月最是脆弱,可不能有半点闪失,可她如今又不打算那么快将这件事告诉他,故而磨磨蹭蹭不愿意去见他。 一会子,明路进来催: “娘子,九爷让快些走!不然赶不上时间了!” 沐雪见再没法子拖下去,只得跟着红玉出门去了,走到门口,她转身再看了一眼屋中的爹娘,却不知这一眼,便是一辈子,从此再没相见。 穆楚寒原本乘的黑马,一夜快马迫不及待相见着他心中惦记的小人儿,到了李府,想到身上衣袍染了露水寒气,怕过了寒气给他的娇娇,便进了大马车,让青云给他换了声衣服。 刚换好衣服,青云又打散了穆楚寒的头发,用梳子梳着,等待给他琯发,穆楚寒原本趁着这会儿时间闭了眼睛小憩,养养神,沐雪一只脚跨出院门,似心有灵犀,穆楚寒骤然睁开双眼,捞起车帘,一眼望去,便看见了院门口的沐雪。 一身素白拖地烟笼红梅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碟髦衣,披着个大红斗篷,小脸水嫩莹白,漆黑的大眼睛灵动忽闪,黛眉轻点,抿着粉红的樱桃唇瓣。 一月不见,他的娇娇越发动人了。 穆楚寒勾起嘴角笑,狭长的双眼上下打量迎面而来的沐雪,心有些痒痒,不枉他连夜打马来见她。 沐雪抬头看着穆楚寒桃花眼中*裸的火热情谊,吓的后退一步,手不自觉的护在肚子前面,用力咬着牙,她就知道,这厮天性淫荡风流。 “娇娇,快上来!”穆楚寒看沐雪站在马车旁不动,笑着喊她。 “娘子!”红玉轻轻扶着她,让她往前走。 明路在马车下放了矮凳,红玉扶着让她上车,穆楚寒却等不及,探出身来,一把将沐雪拉上马车,拉到怀中抱着,坐回车厢去。 青云手中拿着梳子,看着穆楚寒散着一头长长青丝,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柔和,问: “爷,还要琯发吗?” 穆楚寒冲青云摆摆手,青云将手中梳子放在匣子里,对着沐雪笑喊一声娘子,将匣子抱下车去,和红玉一起上了另一辆马车。 沐雪猝不及防,被穆楚寒霸道的一下从车下拉到怀中,跟着他一起跌坐在车厢的长软凳上,惊得一呼,双手护在小腹前,一阵心惊肉跳。 穆楚寒收拢双手,抱着怀中娇小软软的身子,心情跟着愉悦起来。一句话不说,把她放到在长软凳上就欺身吻上去。 沐雪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到自己是身上的重量,四周都是穆楚寒身上的气息,他长长的黑发垂下来,堆在沐雪身上。 马车摇摇晃晃的动起来,穆楚寒品尝着含在嘴里的柔软唇瓣,急急吸允起来,手就不安分的去解沐雪的衣带子。 沐雪双手用力抵着他胸膛,看他含笑的桃花眼风流多情,快把她吻得窒息才松口,也不说话,直接跟着去吻她下巴和脖子,沐雪不知他何时解开了自己的衣带子,肌肤感觉到他手指的磨蹭,心里又惊又怒。 “爷,你放开我!” 穆楚寒控住不住自己的*,拉开沐雪前襟亲吻她小巧的锁骨,沙哑低声道: “爷的心肝儿,爷怎么舍得放开你!爷想你想的不得了,这就想要了你!” 沐雪感受到穆楚寒身上的燥热,他呼出的热气将她弄的满脸通红,又感觉他的手指在她身上到处点火,一时娇声连连,喘得厉害。 沐雪想着肚子里的孩子,要是任由穆楚寒乱来,肯定给弄的流出,顿时火大,拉起身上穆楚寒一把头发用力一拉,穆楚寒吃痛,抬头。 “爷,你再这样,不如让我死算了!”沐雪眼中怒火中烧,绷着小脸。 穆楚寒见她是真怒了,便停了手。 “娇娇,你这是何意?” 沐雪趁机狠推他一把,坐起来看自己衣襟大开,裙子也给他撩了起来,赶紧把裙子放下去盖好,拉了拉自己的衣襟,把车上一床锦萝软被拉过来盖住。 穆楚寒见眼前小人脸上陀红,愤怒的瞪着自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吐出一口热气,粗喘一声,也不恼,只觉得她生气的小模样也如此可人。 “爷想得到我的心,就放尊重些吧!”沐雪看穆楚寒披着一头黑丝,面容皎洁、莲华容姿,眼神中桃花妖冶,自带一股子邪魅,实在美色难当,赶紧别开眼。 “若只一味豪夺强取,只会让人更加心生厌恶。” “哦?”穆楚寒伸手,沐雪赶紧戒备的躲了躲,还是让穆楚寒的手指勾住了下巴。 “多日不见,娇娇就一点儿不想爷?” 沐雪脑子飞快转了转,伸手抓住穆楚寒的修长的手指,故意嘟嘟嘴反问: “爷要真想我,为何不如期来接?非得拖到过年!” 穆楚寒看她突然嘟嘴,声音软糯撒娇,竟一时辨不出真假来,只看她那双明路无辜的大眼睛,娇嗔的看着自己,心一下子就软了。 “明日就过年了,爷非要走,一日哪儿能赶回金陵,这个年可不得在荒郊野岭中过了!” 穆楚寒闷笑:“娇娇,过来,让爷抱抱!” 沐雪看他眼中的*渐渐退去,慢慢一寸一寸的往他身边挪,刚挪了两三下,穆楚寒等不及一下将她搂过来抱着。 “娇娇,可让你等急了,爷这不是来了吗?” 沐雪不敢动,吸了吸穆楚寒身上熟悉的味道,感觉砰砰乱跳的心渐渐安稳下来。 马车摇摇晃晃的,沐雪突然问: “爷,你为何会喜欢我?” 穆楚寒觉得抱着怀中的小人,便无比满足,连日来的劳累与心烦一扫而光。 “爷也不知道。爷打第一眼瞧着你,便给你勾了魂了!”穆楚寒柔声说: “娇娇,你说你给爷施了什么术法?让爷心心念念,怎么都放不下。” 沐雪低头望着穆楚寒揽着自己的手,正好在她小腹上面,便主动伸手去握住他修长的手指。若能和这人和平相处,情浓时候相守,清淡时候分离,彼此不干涉,这个宝宝她也舍不得拿掉。 “爷,你可听过庄生晓梦的故事?” 沐雪的手一握上来,穆楚寒就给反捏着,分开她手指相扣起来。 “不曾,娇娇给爷讲讲?” 沐雪看着晃动的车帘,既然两人孩子都有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挪动身体主动靠在他怀中,呢喃的说: “说的是一名叫庄子的大贤,一日他在睡梦中幻化为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忘记了自己原来是人,醒来后才发觉自己仍然是庄子。” 沐雪声音软软糯糯的:“究竟是庄子梦中变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中变为庄子,实在难以分辨。” “爷,之前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爷可相信?” 沐雪仰头,看着穆楚寒线条明朗的下巴: “爷,我就如这故事中的庄子,到底是江沐雪还李沐雪,有时自己却是分不清的。” 穆楚寒将怀中小人儿抱得更紧: “爷不管你是江沐雪还是李沐雪,你只是爷放在心尖尖的小娇娇,别再想着离开爷。” 沐雪不语,闭了闭眼睛,觉得和穆楚寒好好说话真挺难,又接着说: “爷是做大事的人,我当然是希望爷能达成所愿,只是世间变数太多,我自认跟不上爷的脚步。” “爷若真心宠我,可否许我一事?” “何事?”穆楚寒低头看着沐雪。 “爷许我一世安稳,可好?” 现世每个女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管日子过得好与不好,总归能平安安稳的活着。可如今这个世界呢?权钱为大,男人为尊,权贵随意打杀人,法有开网,女子命贱如泥,都要依附男人生活。 若没遇着穆楚寒这个魔头还好,现在被他纠缠上,他又做着抄家灭族的事,宝宝生下来往后命运如何,沐雪实在心忧。 “爷,我这辈子不图锦衣玉食,大富大贵,只求偏安一角,红泥小炉,闲看风花,一生平淡。” 穆楚寒看着沐雪清澈殷切的眼睛,点头:“爷许你。” 沐雪微咬红唇,试探着又问:“爷,倘若日后我们有了孩儿,可否……” “可否让孩儿跟着我?” 穆楚寒黑眸眯了眯:“这是何意?” 沐雪默了默,认真望着穆楚寒狭长的双眼:“若有一日……或可给爷留的一丝血脉……” 穆楚寒心中怦然一动,看着面前这样粉嫩精致的脸庞,喉头一滚,满心激动,半响才道: “娇娇,不会有那一日。” 沐雪知道他自傲,连忙抽手出来,抓着他衣襟: “爷!” 沐雪原打算若穆楚寒应许了她,她便告诉他孩子的事,如今却有些着急了。 “娇娇,别说了,不管将来如何,爷自会护你周全,爷的孩儿爷自然也能护得住。这一生,你跟着爷便是安稳!” 沐雪心里一梗,果然还是说不通。 这是她第三次认真和他谈话,还是以失败告终。 马车一日一夜不停歇,除夕半夜,终于赶回了金陵。 进到城中,正是各家各户 赶着放鞭炮驱邪,噼里啪啦将熟睡的沐雪惊醒了。 沐雪睁开婆娑的双眼,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一时恍惚。 抬头看抱着她的穆楚寒,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穆楚寒在金陵没有亲戚,穆三爷照例从琼州送了些年礼来,盛京走了一船货来,十七八个箱子,青云带着红玉红珊累了一天才分拣好。 青黛,胭脂,绸缎,玉器又挑了些出来送到枇杷园。 沐雪回来又戴了弥生给的佛珠,没再梦到那个粉嫩雪白的娃娃,但是常在梦中回到之前的世界去。 和男神一起去看电影,在漆黑的影院接吻,闻到他身上有股好闻的青檀味道,却看不清他的眉眼。 穆楚寒晚间来枇杷园留宿,百般撩拨,沐雪只是不愿,或是用手或是用嘴,逼急了就哭得穆楚寒心碎,又抱过来哄半夜,如此折磨十来天。 到了正月十五,金陵开灯会,整座城人声沸顶。 穆楚寒前两日就不见踪影,沐雪一直反复纠结要不要留下这个宝宝,整日没什么精神,整日怏怏的,经常盯着一个地方,眼珠半天不动。 红湖心里着急,便去与青云商量,又找了吴管家,除明路、官言两人跟着,又派了两个身手好的家奴,带着红湖与珠儿两个丫鬟,鼓动沐雪出去看灯猜谜。 沐雪觉得自从这个宝宝上身,身体就很不舒服,浑身绵软没什么力气,一点子小事都容易情绪波动,或喜或悲,动不动就掉眼泪,真的是跟他那个爹爹一样折磨人。 偏她还得瞒着,她总觉得穆楚寒那么心急让她怀孕,肯定有其他目的,只是试探了几次,都没得到结果。心中更加瑞瑞不安。 红湖说去看灯会,沐雪本不愿去,珠儿却说娘子每日闷在府里,都快闷坏了,何不出去透透风,难得吴管家也同意了。 耐不住几个丫鬟轮番劝,十五这日,早早吃了晚饭,便收拾着出门看灯会去了。 珠儿红湖两人簇拥着沐雪,左右明路,官言两人拦着不让人近身。 两个家奴隐在两三步外跟着。 如此一路走来倒不算拥挤。 两个丫鬟两个小厮都不大,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好动喜稀奇的时候。往年哪儿有机会出府来耍,不免兴致勃勃,东张西望,转动眼珠子到处瞧。 沐雪被这喜庆热闹的气氛感染,也不禁眉开眼笑,跟着猜了好几回灯谜,却是一个都没猜中,倒引得几个小童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真笨,那么简单的灯谜都猜不出,哈哈……” “就是呢!连我都能猜出来,她居然每个都猜错了,夫子要是晓得有这般蠢笨的人就不会日日逮着我骂了……” 两个小童没得惧怕,笑得直不起腰,沐雪不觉得丢脸,反而跟着一起大笑。 明路见两个小童笑的东倒西歪,气得挽起袖子想教训他们一番,沐雪连忙拦住。 “别吓着他们,都是小孩子呢!” “娘子别护着他们,这些小猴儿精得很,成日惹是生非,没个好样,今儿我就替他爹妈修理一番。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随意取笑他人!” 说着明路就去抓两人,两个小童滑不溜丢,东跑西绕,把明路和官言两个耍得团团转。 沐雪这边热闹,引了不少人驻脚观看。人群不远处有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穿得整齐,看了一眼沐雪,心中一跳,连忙拉拉她旁边的男人,妇人一行四五个人,穿着都不差,脸上带着久行的疲惫风霜,几人看清沐雪的模样,皆是震惊。 “别去青石镇找了,这现成的小娘子可不正好,巧得是眉眼生得跟咱夫人一模一样,可不就是咱俩丢的那位小姐。”一人盯着沐雪的脸,小声道。 “可你瞧她的穿着,怕家里也不差,咱还是弄弄清楚的好。”另一人有些踌躇。 那个四十来岁的嬷嬷定了话音“管她那么多,她家再好能与咱家比,先把人弄回去救急,以后得事,有老爷顶着呢!” 几人这般商量着,就跟着沐雪一行人走动起来。 ------题外话------ 抱歉,今天事太多,更晚了,明天多更些,补上哈……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就是三小姐 几人跟了沐雪他们一路,见她身边始终有人,没寻着机会下手,只得先不远不近的跟着。 沐雪好不容易劝住了明路与官言两人,饶过那两个童子,也不去猜灯谜了,脸上带着笑,一路只顾看灯,元宵夜真是比春节那日还要热闹许多。 春节家家户户都要回家关门团圆,正月前些天又要忙着走家窜门,这一日夜晚,人们扶老携幼,全都涌上了街头,观彩灯,猜灯谜,放烟火,看杂耍,整个金陵城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真是满城灯火耀街红,弦管笙歌到处同。 一路走来,沐雪见各铺户都张挂着绢纱、烧珠、明角、麦秸、通草制成的各式花灯,沐雪瞧上了一盏绘有白兔的绢纱灯,工匠的手艺的确巧,白兔窝在灯上,一双夸张的大眼睛,映着里面的烛火,看起来十分灵动可爱。 沐雪第一眼瞧着,就突然想到了梦中那个雪白的团子,忍不住站住细细观看。 “娘子若是喜欢,买了去提着逛灯会耍吧!”卖灯的老妪满目慈祥,将架子上的绢纱白兔灯取下来,递给沐雪。 珠儿兴奋的拉拉沐雪的衣袖:“娘子,买下吧!”红湖见沐雪笑着伸手去接老欧手中的绢灯,看了一眼明路,明路赶紧从怀里掏钱。 “你们也都选一个!”沐雪提着白兔灯,满心欢喜,就如小孩,对着红湖几人笑。 红湖并珠儿明路四人高兴的应了,又一人选了一个,全提着灯继续看灯会,众人一起去看了一场烟火,沐雪便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招呼着大家吃摊子上汤圆去。 红湖怕街边的汤圆不干净,拦着不让吃,明路见沐雪实在嘴馋,又舍不得回府去,便领了沐雪到穆楚寒常去的酒楼,要了二楼那间穆楚寒专属包厢。 几人上楼进屋,见屋里装的奢华无比,烧着红红的火炉子,迎面就是一股热浪。便是穆楚寒没有来,这酒楼的老板也是时时给准备好了的。 红湖放下手中的花灯,上来解开沐雪身上的披风,珠儿也接过沐雪手的花灯放好,沐雪打开窗户,伏身在窗边看下面人潮涌动,灯火通明,好不热闹,心里也欢喜。 一会儿,伙计在门口端了汤圆来,红湖在门口接了托盘,并不让伙计进门。 “娘子,来吃汤圆吧!”红湖将八小碗汤圆摆放在桌上,招呼沐雪。 沐雪最近吃的也多,饿得更快,赶紧过来,看着面前八个印青花瓷碗里装着的白圆汤圆,却问:“怎得要了怎么多?” 红湖递了勺子给沐雪笑:“头一遭和娘子一起过元宵,不知娘子口味,便每一种都要了一碗。”说罢红湖又笑着指着碗里的汤圆介绍,有桂花、果仁、芝麻、豆沙四种甜馅儿,另又有四种蔬合肉的汤圆。 沐雪舀了芝麻的汤圆来吃,又吃了一小碗桂花馅儿的,红湖见她还去舀蔬合肉汤圆吃,便上来拦了。 “娘子可不敢再吃了,小心吃多了不克化。” 珠儿却说:“姐姐没事,这些日子娘子胃口好着呢,吃好了咱还继续逛灯会,很能克化的!” 说完,珠儿又睁大眼睛,殷切的看着沐雪:“大娘子,听说今儿还能放河灯许愿呢,咱等下要不要去看看?” 红湖轻皱了皱眉,觉得挨着河边有些不妥,沐雪却很有兴趣。 等沐雪吃好了,重新穿戴好,依旧提着她那盏白兔儿灯笼,一行人又朝河边走去。正巧遇着一群结伴而行的妇女走百病,只见她们嘻嘻哈哈,携着手,发上簪着新买的珠花,来回走桥,十分稀奇。 珠儿去给沐雪买了个河灯,沐雪嫌太吵太闹,将兔儿灯交给明路提着,自己拿着掌心大小的河灯往僻静处走。 原本是很开心的,突然让她许愿,又给勾起了心中的惶恐和不安。 她来到寂静无人处,蹲下来,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面拥挤流淌着别人的花灯,载着别人的愿望。想着肚子里一个多月的宝宝,梦中他粉嫩雪白一小团的可爱模样,实在不忍心放弃他。便闭眼祈求宝宝能一生平安顺当。 她隐身在这偏僻的一处,静下来便隐隐听身后不远处有男女亲热的喘息声,给唬的差点手中的河灯都给掉了。又不敢站起身来,生怕惊动了这对私会的野鸳鸯,一直蹲到脚发麻,终于听到两人完事,悉悉索索的在整理衣裤。 沐雪松了一口气,动了动僵硬发麻的双腿,却不想一下歪倒在地上,嘴里忍不住惊呼一声。 “谁?谁在哪里?”那对野鸳鸯比沐雪更加心慌。 沐雪见躲不过了,只得揉揉脚站起来,不想却瞧着个熟人,心中更加吃惊。 脸上还带着红潮,年纪和她差不多,衣服裙子皱巴巴的,发丝有些散乱,这不是当了县太爷奶奶的苏明瑶吗? 苏明瑶认出了沐雪,就如见了鬼一般,比沐雪更加吃惊,连忙推开互相握着手的男人。 沐雪晓得苏明瑶给苏家老爷夫人宠坏了,一向任性妄为,胆子大的很,却不想她能做出这种丑事来,她瞟了一眼惊慌失措的苏明瑶,冷笑一声,不耐理她,转身就走。 苏明瑶咬着唇,几步上前拉住了沐雪。同时给那个男人使眼色,让他快走,男人见自己和奶奶的丑事别人撞见了,害怕的浑身发抖,提着裤子赶紧跑了。 人影东倒西歪从两人面前跑过,沐雪心中鄙视,回头推开苏明瑶拉着她的手,淡淡的说:“县太奶奶真是好本事啊!” “看个灯会都不消停!” 苏明瑶看着水光照耀下明艳动人的沐雪,心中划过一个念头,干脆将她推入河中淹死算了,反正也没人看到。 她心里紧张,死死咬着牙,还没行动就见红湖和珠儿提着灯笼找了来。 “娘子,你没事吧?”珠儿看着沐雪手中还拿着河灯,河灯里面跳动的蜡芯都快燃完了。 “大娘子,你怎么还没放河灯呀?我都放完了。”说完珠儿抬头认出了在明镜寺桃花林中为难过沐雪的苏明瑶,惊呼一声: “县太奶奶?!” 红湖却不认识苏明瑶,她把手中提着的花灯递给珠儿,上前整理整理沐雪有些歪的披风,将她披风上的斗篷给竖起来,罩在头上,轻声说: “娘子,夜风冷,小心着了寒。” 苏明瑶见两个丫鬟围着沐雪左右关心,心里更加嫉妒不满,又想到沐雪跟着的穆九爷,若是她把今晚的事儿透露一句话出去,她苏明瑶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明瑶把手心都要掐出血来,又想到县衙府内虎视眈眈的大少爷,她的孩儿才不足两月,若她出了事儿,她那用尽心机得来的孩儿怕也活不了了。 “雪儿妹妹,可以跟你说两句话吗?”苏明瑶换上一种可怜兮兮的神色,惊慌不已。 沐雪知道她被自己撞见这种事儿,肯定都快崩溃了,冷冷一笑,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年她把自己骗到苏府,强制关押起来,逼迫她去给县太爷当小妾的时候,可没想到过也有今日吧? 红湖听珠儿之前惊呼了一句县太奶奶,得知了苏明瑶的身份,却一点儿不憷,站在沐雪身边,对苏明瑶说: “县太奶奶,夜深了,风也大了,有什么话还是改日递了帖子上门来说吧!我们娘子要回去了!” 苏明瑶心里急得不得了,赶紧一把拉住沐雪:“好妹妹,我就说几句话,耽搁不了多久时间。” 沐雪看着苏明瑶急的额头汗珠都出来了,想来现在她的心里备受煎熬,沐雪不免觉得心中痛快,也想听听她这青石镇首富大地主家的闺女,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丑事来,难道她不知道事败的后果吗? “无事,你们先过去等我。”沐雪对红湖和珠儿说:“我就和县太奶奶说几句话。” 等红湖和珠儿两人走了,却见她们就站在不远处望着,苏明瑶也不敢动手推沐雪下河了。 “说吧!”沐雪睥着眼前脸色发白的苏明瑶,见她又咬着唇不开口了: “说说你这县太奶奶当的好好的,怎么就和野男人勾搭上了?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心了,故意找点刺激耍耍?” 苏明瑶看见沐雪眼中明显的嘲讽,却又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拉着沐雪往里面走了走。 “妹妹,今晚的事可否当做没看到?放我一马,改日我定当重重谢你!” 沐雪看着苏明瑶,心里却知道她这个人心思有些不正,当年小小年纪,就敢干出强抢良家闺女,逼迫卖身做妾的事情来,若不是顾忌着自己和穆楚寒的关系,指不定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会为了保住秘密,把她杀了灭口。 “我为何要放你一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俩还结着仇吧!”沐雪声音冷淡。 “当年的仇,我还没找你报,没想你今日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难道你以为我李沐雪是那般软绵好欺负的?” “那你想怎么样?”苏明瑶咬牙,心里的惧怕慢慢变成怒火。 沐雪毫不掩饰,用一种羞辱讽刺的眼光上下打量面前的苏明瑶: “不想怎么样,苏明瑶,你的胆子大的令我吃惊啊,我现在在想,之前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们家县太爷的呢?” “毕竟,县太爷也是六十老几的人了,还能生的出孩子来?” 苏明瑶被沐雪说中隐秘心事,心猛跳两下,瞬间瞪大了眼睛,浑身一颤。 沐雪瞧着她这副活见鬼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却不得不佩服苏明瑶的胆子,和她弟弟苏明轩比起来,简直天差万别,都是同一个爹娘生的,怎得苏明瑶就长成了这样! “被我说中了吧!” 沐雪勾起一个冷笑,当年得事儿她可记得清楚的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这还没心思找苏明瑶报仇呢,没想到她倒自己作起死来,这可不管她李沐雪不地道了,怎么说也不能让县太爷家的家财给个野种继承了去呗! 苏明瑶见沐雪不依不饶,惊慌之后便是极度的愤怒。 “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谁的错,都怪你!当年若是你乖乖当着陪嫁丫鬟,跟着大姐去县太爷家,我早和邻村的公子成亲了,过幸福日子去了,谁耐烦天天陪着个要死不活的恶心老头子!” 苏明瑶整张脸的扭曲了,将自己的不幸全赖在沐雪头上: “你知道吗?当年我大姐在客栈被人给糟蹋了,一到金陵就上吊自杀了,你这个贱人,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勾引了我弟弟,让他绝食都要护着你,若是你跟着到金陵去了,顶替大姐嫁入县太府的就应该是你!” “都是你害了我!你这个下贱的泥腿子!” 说着苏明瑶就如发疯了一般逼近沐雪,沐雪并不惧她,却担心她会伤着自己肚子里孩子,一边退一边用手护着肚子,朝她大喝一声: “你给我站住!” “当年是你自己坏了心眼,这才遭了报应。我和你们苏家半点关系没有,凭什么要去给县太爷当陪嫁丫鬟,你将我骗到苏府,强迫按了卖身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今儿既然撞到我手里来了,休怪我不客气!” 苏明瑶见沐雪发怒,生怕她马上就跑去告诉县太爷,一边拉住她的胳膊: “还说你没错,你这个恶心的女人,被穆九爷玩弄坏了,就找我家明轩当冤大头,还让我们苏家丢了那么大的脸面,真是恶毒!” 沐雪听了心里一痛,知道无论她怎么说,也不会有人相信她和苏明轩成亲的时候是清白之身的,面对苏明瑶这个疯狗,沐雪也没必要跟她解释。 “你放手!”沐雪扯了扯苏明瑶死死抓住她手臂的手,是真的怒了。 “到底是谁让苏家丢脸,你自己心里清楚。” “哦,对了,你们苏家当年偷桃换李,耍了好一招手段啊,将这金陵的县太爷当个猴儿,耍的团团转!” 沐雪盯着苏明瑶的眼睛,无情的揭穿事实: “难怪你一直不敢回青石镇去,你说,若是我把这件事一并告诉县太爷会怎么样?你爹你娘还能在青石镇舒舒服服的当他的大地主吗?” “你那生下的野种,还有活路吗?” 苏明瑶被沐雪森冷冷的话吓的一个机灵,从头到脚,似给人浇了一盆冷水,冷得她浑身发抖。却还是死咬着牙: “你不敢!” 沐雪冷笑一声,眨了眨眼睛:“我有何不敢?我们的仇还没完,如今你也说我背靠着穆九爷这颗大树,好乘凉,有什么不敢的!” 苏明瑶看沐雪眼中全是犀利,抓着沐雪的手忍不住发起抖来,若这是这样,她的孩子必死无疑了,爹娘也要被牵连,重要的是她自己也活不了了。 苏明瑶如此自私的人,把自己的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瞬间就给沐雪给吓懵了,脸上张牙舞爪的蛮横退去,换上一种可怜兮兮的神色。 “雪儿妹妹都是我不好,你别跟我一般见识,你倒是跟着穆九爷那般丰神俊朗的好儿郎,又哪里知道我的苦?” 说着苏明瑶委屈悲伤的哭了起来: “你不知道姓周那混蛋是怎么对我的,呜呜…。” “他自己那玩意儿没用,却偏要换着法儿的折腾我,我这胸上,背上,腿上全给蜡烫的不成样子,我的日子表面看着光鲜,实际是生不如死啊!” 苏明瑶哭的伤心,沐雪却不敢全信她的话,知道她心眼多,冷冷的说:“那也是你自己活该!” 苏明瑶这次是真的伤心了,哭诉着说:“我今年才十七岁,难道我要为这个老混蛋守一辈子吗?这怎么能甘心?” “穆九爷长的器宇轩昂,挺拔如松,力气也足,想来夜里能将妹妹好一番侍弄,可怜我年纪轻轻,难道就要守一辈子吗?” 沐雪见苏明瑶越说越不像话,胆子果然大,说的话连她这个现代人都忍不住面红耳赤,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你说你找野男人解渴就算了,居然还敢生个野种来冒充县太爷家少爷! “你的心也太大了,被着县太爷干了这样的龌龊事,还敢生下孩子来?若是以后被发现了,没得连累一条无辜性命!” 苏明瑶听沐雪口气有些软,再接再厉,哭着说: “妹妹以为我愿意吗?那姓周的六十七岁上娶了我,前头有两个少爷,如今少爷的儿子都和我一般大了,我也要是没生个一男半女,若是这姓周的哪天眼睛一闭,腿一蹬去见了阎王,留我一人无依无靠,在府里可怎么活啊?” “怎么说你都他们的名义上的母亲,即便你没得孩子,县太爷死后,他们也得养着你!也总比干下这种事儿好!” 沐雪不赞成,孩子始终是会长大的,血缘做不得假,若是苏明瑶的孩子长大不像县太爷,倒是和她那野男人长的一模一样,又该如何? 苏明瑶好说歹说,又哭了那么久,却还是没见沐雪松口,不免就急了。忽的一下抬头,眼神恶毒: “李沐雪,你就是要逼死我才满意,对吗?” “那好,我就死给你看!我变成厉鬼也要每日缠着你,让你不得安宁!” 苏明瑶心眼的确很多,见沐雪不为所动,便想着反正不远处有穆家的小厮,还有放河灯的人,她便破釜沉舟跳一回河,也能被人马上打捞起来。 又可化解眼下的困境,又能折磨李沐雪的良心,还能给李沐雪扣上一顶逼杀人的罪名,简直妙极了! 说着苏明瑶就用力拉扯着沐雪,沐雪不知道苏明瑶突然发什么疯,急急用另一只手护在小腹上,就被苏明瑶拉到了河边。 “李沐雪,我今日从这里跳下去,淹死了,你是不是就能给我守住秘密,放我一马了?” 沐雪还没开口说话,苏明瑶便大叫一声“不要”,直接跳入冰凉的河水中。 扑通一声,溅起偌大的水花。 红湖和珠儿一直关注这这边呢,听见有人落水,惊得大叫,一边朝沐雪这边走来,不想四周不远处的男人们跑的更快,两下就冲过来四五个男人,把沐雪挤开了,红湖明路几人跑过来的时候,苏明瑶落水的河边已经挤满了人。 沐雪冷眼看众人招呼着打捞河里扑腾的苏明瑶,又听谁高喊一声: “我滴个乖乖啊!这落水不是县太爷奶奶吗?” 如此一喊,众人更加卖力起来,都朝这处挤来。 四周一下子围满了人,都想半点忙,沾点县太爷奶奶的好处,沐雪进退不得,只好双手护在身前,保护自己的肚子,高声喊珠儿几人的名字。 便是此时,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挤进人群中,那个四十来岁的嬷嬷和男人来到沐雪身边,男人拿出一块浸了迷药的帕子,从后面一下捂住沐雪口鼻中,嬷嬷顺势一把抱住沐雪的腰。 沐雪没得防备,似乎一下回到小时候被人拍花子,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糊涂了,无力的眨了眨眼睛,最后看到人群不远处珠儿和红湖四处张望的紧张表情,一下子晕了过去。 这一晕就是两天,等沐雪再醒来,浑身无力,脑子糊里糊涂的,一时竟不知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三小姐,你醒了?”进来个十四五岁的丫鬟,穿着桃红坎肩。 沐雪一脸戒备的看着她。 丫鬟笑着给她倒了杯茶:“奴婢丁香,是贴身伺候三小姐的呀,小姐忘了吗?” 沐雪不去接丁香手中的茶,冷眼看四周,是一间标准的大家闺秀的屋子,红帐软被,桌上胭脂水粉。 丁香放下手中的茶,走过来抬手要摸沐雪额头,沐雪虽脑子迷迷糊糊,却还是本能的躲开了,这个自称是她贴身丫鬟的丁香,她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实在诡异。 丁香见沐雪躲开了,便去拉着沐雪的手说:“小姐,你把丁香忘记了吗?我是你贴身丫鬟啊!” 沐雪心里疑惑万分,依旧觉得十分不对劲,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只得暂时附和这个名叫丁香的丫鬟,问: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连我自己是谁都记不住了!” 听沐雪这么说,丁香偷偷松了口气,又笑着说: “小姐,没事儿了,你是被歹人下了药,这才忘了些事,你想知道什么,丁香告诉你!” 沐雪感觉这屋子有些晃动,外面又诡异的一直有风声,便问: “我们这是在船上吗?是要去哪儿?我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丁香看沐雪一口气问了那么多,笃定嬷嬷的药是真起了作用,便柔声笑着,按照之前计划的说给沐雪听。 “小姐,你忘了?你是盛京吏部尚书家的小姐啊,名叫江心雪,是老爷正妻所出,排行第三,平日咱们都喊你三小姐的。” “年前皇上给小姐赐了婚,许给了穆侯爷的第九子,穆楚寒,这次小姐本是去琼州拜会穆三爷的夫人的,不想这半路上遇着了歹人,见小姐长的好,差点给…。” 后面丁香说什么沐雪没注意听,只一听到穆楚寒三个子,整颗心突然猛跳两下,应该是个自己认识的人! “顾嬷嬷说,出了这事儿,不好在琼州再呆着了,免得影响了小姐的名声,这才急急的上船赶回盛京去呀!” 沐雪对丁香说的话是一点儿不敢信的,她怎么可能对一个从未谋面的未婚夫反应那么大,反倒是听着自己的名字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听这丫鬟说起盛京自己的家,自己的爹娘她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如今能肯定的是,穆楚寒这个人的确存在,且是她认识的,至于其他的,却不敢相信。 丁香一边说一边偷偷去看沐雪的神色,却没从她精致雪白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只得笑: “三小姐,你饿了没?丁香去给你端饭来。”说着赶紧出去把沐雪的反应和情况告诉那个四十来岁的顾嬷嬷去。 “嬷嬷,想来这个小娘子是真不记得了,她现在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晓得呢!” 丁香寻到顾嬷嬷小声的说着。 顾嬷嬷满意的点点头:“如此才好!还是老夫人疼三小姐,哦不,如今是四小姐了,这费了那么多功夫从国师那儿弄来的药,可不是唬着玩儿的,瞧瞧这才两日功夫,她就全给忘了。” 丁香附和着点头。顾嬷嬷又说:“以后别小娘子小娘子的叫了,人前人后都得喊三小姐,如今她就是咱尚书府真真的嫡出三小姐,六月要嫁给穆家那个混账的!千万不可露出马脚来!” 丁香应下了,便去给沐雪端饭。 沐雪拉开窗帘,见外面一片森绿,船在河中急行。 她才不相信自己是会是什么尚书家的小姐,哪儿有定了亲的小姐,一个人到处乱跑的,简直是说不通。沐雪正努力回想,想想起点什么来,就见丁香端着饭菜进来了。 “三小姐,你昏迷了两天了,饿坏了吧,快来吃饭吧!” 沐雪也不执拗,放下窗帘,看丁香在桌子上摆了一碗小米青粥,又摆了一碗粳米饭,两个荤菜,两个素菜,并一个汤。 “三小姐,请净手!”丁香又端了个温水盆来,沐雪很自然的就将手放在盆中洗了洗,等丁香拿干净帕子来给她细细擦手,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似以前也有人经常这样伺候她,但却不是面前这个丁香,到底是谁呢? 沐雪心中带着疑惑,闻着饭菜香,感觉自己肚子饿的很,先喝了小半碗汤,又就着小菜将一碗小米粥吃完,随后夹了肉,把那碗粳米饭也吃的干干净净,看的丁香睁大了眼睛。 这,哪儿是官家小姐的做派,简直是饿死鬼投胎,丁香从来没见过哪个小姐有这么能吃,以前的三小姐,每顿就吃半小碗粳米饭,有时候只喝一点粥就吃饱了,便是家里的少爷们也没像这般,又是汤又是粥又是饭,全给吃完了,再看桌上的菜,竟也吃的七七八八的了! 丁香按下心中的吃惊,看沐雪终于吃好了,给端了茶来漱口。收拾好碗筷出去,就又去寻顾嬷嬷了。 丁香这般一说,顾嬷嬷倒是觉得她大惊小怪:“有什么稀奇的,都昏迷两天两夜了,把你饿上两天两夜,我看你都能饿的吞下一头牛!” 顾嬷嬷反正是完成了老爷和老夫人交给的差事,觉得浑身轻松的很,在之后船上一个月的日子又去见了沐雪,陪着说了几次话,试探了几回,发现她是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又把心放在肚子里不提。 丁香却觉得这个假冒的三小姐,食量真是大,如今竟是每顿都要吃满满一大碗粳米饭,有时候看她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夹肉吃,真担心她会吃成个大胖子。 不过这个三小姐还长的真是漂亮,比府里那个真正的三小姐还要长的美,丁香在她屋里做针线,见她倚在窗边安静的看风景,那雪白的肌肤,黑润润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粉红的唇瓣,好几次将丁香给看呆了。 这个三小姐性子也好,安安静静的呆着,就是身子娇气了些,每日上都要晕上几回船,呕吐好几番,不过丁香也愿意伺候她,总比呆在府里那些心眼比蜂窝洞洞还多的小姐们身边强多了。 “三小姐,再过三日就到盛京了,到时候就能回家了!”丁香对沐雪很有好感,看她又坐在窗边,赶紧给拿了个披风给她披上。 沐雪愣愣的看着窗外的流水,一手摸着手腕带着的佛珠,心里冷哼,其实她早在七八天前就已经全记起来了。如今不捅破,一来是她势单力薄,对抗不了,二来她肚子里还有和穆楚寒的孩儿,不敢拿他冒险,三来她倒想看看这盛京的吏部江尚书家到底在搞什么鬼! 沐雪也不知道这些尚书府的人给她用了什么药,让她醒来后有十来天都迷迷糊糊的,脑子一片空白,的确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但是晚上去夜夜梦到同一张脸,那般妖孽俊美的男人,为何老是搂着她柔声喊娇娇,梦里,不是被他压就是被他压,就好像他和她除了*,再没有别的事儿一般。 起初梦到这种梦,倒还真是把沐雪骇了一跳,后来每夜都梦到这个男人,她便没那么恐慌了。 某一日她在船上午睡,摸着手中那串佛珠,突然记起那个梦中男人的名字,可不就是丁香嘴中和她定亲的穆楚寒,这一记起,便一发不可收拾,回忆如洪流朝她脑中涌来,她的前世,青石镇,金陵,和穆楚寒的一切,一样一样,一桩又一桩,全部在脑中清晰起来。 还有她肚子中,雷电雨夜那晚,穆楚寒种下的孩儿,她都记起了,所以她才那么努力吃饭,幸好她每日孕吐都可解释为晕船,船上也没备得有大夫,她才没有穿帮! 历经四十六日,终于顾嬷嬷一行人到了盛京。 码头有个管家带着小厮和婆子来接。 靠船的时候,沐雪忍不住胃里泛酸,又吐了一回,丁香拿帕子给她擦嘴: “三小姐,你再忍忍,等下了船就好了。” 顾嬷嬷进屋来,看沐雪在吐,皱了皱眉,心道:合该找她来装三小姐,便是真真正正的千金小姐也没得她这般娇气,这都吐了一个多月了,还吐。 心里虽这般想着,顾嬷嬷脸上却带出了慈祥的微笑: “三小姐,府里来接的轿子到了,家里老夫人,太太们都等着你呢!咱这就走吧!” 丁香听了,便扶着沐雪往外走。 上得岸来,由顾嬷嬷引着路,沐雪看见了江府来接的人,一顶青头小轿,四人抬,还有几个婆子,穿着都不凡,但是比起穆府,却也就这样了。 等着的几人见丁香搀扶着一个水嫩娇俏的小娘子走来,等近了,大家皆是心中一骇,这个找来的假冒三小姐长得可真好,和夫人也是像极了。 只见她不疾不徐,步步走来,瞧着她们这一堆儿人候着,也没被吓住,不过是转动了一下那双明亮漆黑的眼睛,淡淡瞟了一眼,便挪开了,浑身的气派,竟一点儿不比府里的小姐们差。众人这才收了小视之心。 丁香扶着沐雪上了轿子,顾嬷嬷招呼一声,便抬起来,稳稳当当往尚书江府去了。 沐雪坐在轿子中,想到反正都是将她嫁给穆楚寒,也就是回金陵去,心里并不害怕,掀开帘子往外看,见街头走动的小娘子们都没有戴帷帽,也没得人戴面纱,也有些十几岁的小娘子由丫鬟跟着逛街,想来盛京的民风更为开放,没得南方那边死板,这也算一桩好事。 轿子走了两条街,又绕了一条街,从江府侧门到了二门停了下来,从码头一直跟着的婆子都在二门停住了,丁香扶着沐雪出来,又换了另外一顶软轿,先来四个整齐的丫鬟跟着,走了两三歇,轿子才停下。 “三小姐回来了?!”沐雪刚下轿子,便迎面来了一个穿深蓝褂袄的嬷嬷,亲切的来拉她的手,等沐雪一抬头,那嬷嬷忍不住心里惊呼,脸上的笑一下子凝固了。 顾嬷嬷上前给沐雪介绍: “三小姐,这个是你奶娘邹嬷嬷,你还记得吗?”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江府初次登场 邹嬷嬷仔细打量沐雪,见她眉眼与大太太有七八分相似,又十分亲热的拉起她双手,清理的在她手背上拍拍,垂眼的去看她左手,瞧见她左手白嫩手背上一点鲜艳的朱红,先下震惊。 沐雪不动声色把手抽回来,喊了声邹嬷嬷,心道,真是做戏做全套,连奶娘都给备下了,尚书府真是好大的手笔。 这时,又来了个丫鬟,笑盈盈的说:“三小姐一路辛苦了,二太太让赶紧沐浴更衣,马上小姐们就要下学了,老太太让都去她那儿用晚饭去。” 这来的便是如今尚书府掌家二太太的大丫鬟,名为桂香的,她虽脸上带着笑,却没几分真心实意,不过一个冒牌货,做个面子就行了。 顾嬷嬷和丁香听了赶紧领了沐雪去她小院,让人抬水来沐浴,又上来一个丫鬟和丁香一起要伺候沐雪更衣,沐雪拒绝了,只让两人在屏风外面站着,自己泡在暖暖的汤水中,缓解了一番疲乏。 期间又听人来催,说小姐们都去了老太太那儿,就只等她了,沐雪冷笑一声,才让丁香两人进来给她更衣梳头。 “三小姐,奴婢杏雨,和丁香一起都是服侍三小姐的,三小姐可记住了。”杏雨一边整理沐雪的衣裙,一边小声的提醒。 “听说三小姐把府中的事儿全忘了,若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问奴婢,奴婢给您解释。” 沐雪看了一眼杏雨,见她长得颇为俏丽,丁香和她一比,完全给比下去了,更是比丁香能说会道,知道她肯定是有心人派到她身边来的,便随便笑了笑,却什么都没问。 盛京比金陵冷多了,昨儿雪才停,天干冷干冷,沐雪由丁香两个丫鬟领着,穿过花廊,过了一片红梅地,又绕了绕才到了正屋。 站在门外的丫鬟看见杏雨和丁香,便对沐雪笑:“三小姐来了,快进屋去!”说着打起门帘,冲里面喊了一声:“三小姐到了!” 话音一落,沐雪便进了屋,迎面一股带着淡淡香味的暖意,一眼望去,屋里花团锦簇,为首木榻上端坐这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左右好几个穿着明艳的小姐,还有两个依着不俗的太太,见她进来,皆全看将过来。 都被沐雪出众的长相给惊愣住了,一时没人说话。 丁香给沐雪解下披风,瞟了一眼上方,轻声在她耳边说:“那位便是老太太,三小姐快去见礼!” 沐雪犹豫着要不要喊一声这个便宜奶奶,就见上方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的笑着朝她招手:“三丫头,快来,到祖母这儿来。” 杏雨轻推了一把沐雪,沐雪上前去,老太太将她拉到木榻上挨着坐下,左右瞧着她的脸,又把她搂在怀里,口气心疼的道: “可怜见的,去了一趟琼州,听说你得了病,将府里的人事全给忘了?我是你祖母,可还记得?” 不是说她被歹人所害才失忆的吗?怎得又变成得病失忆了? 沐雪任由这江府老太太亲热的搂着,低头不开口,暗中打量屋下众人,惊讶的是,四个小姐中有一个长的竟与自己有四五分相似,年岁也相当,也数她穿戴最为精致,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瞧。 左手坐着的第一人,是个穿着华贵的妇人,不过三十来岁,保养的挺好,脸上不见一丝皱纹,她见沐雪一直不说话,便上前来打趣儿笑着说: “老太太见了三小姐可真把咱这一屋子的人都给忘了,几位小姐都快吃醋了,这一月多没见,老太太也让她们姐妹先见见礼呀!” 说着老太太才放了搂着沐雪肩头的手,指着这个华贵妇女到:“这是你二伯母,可曾还记得?” 沐雪摇头。 二太太便拉了沐雪下榻来,一一给她介绍,二小姐江心柔,四小姐江心婉,五小姐江心湘,和七小姐江心琴,几人起身互为姐姐妹妹的喊了一番,也不知彼此心里想些什么鬼,脸上倒也是一直带着笑。 七小姐江心琴才*岁,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眨巴着眼睛盯着沐雪瞧,只觉得这大伯母家突然冒出来的姐姐,实在长的好看,心生喜欢。 原来的三小姐江心婉,沐雪一来,她便成了如今的四小姐,捏着手中帕子,笑得最不自然,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天生一看就是她们江府的人,想来祖母和父亲很是费了一番功夫,这才寻了她来。 互相见礼之后,沐雪便自然挨着二小姐江心柔坐了,这个二小姐看起来和善的很,声音轻柔,小声和她说起话来。 “三妹妹生了病,想来很多事儿都不记得了,妹妹有什么不懂不清楚的尽管来寻我,我就住在西边的玉笙居,随时欢迎妹妹来。” 江心婉却笑着说:“三姐姐车马劳累,还是好生歇息着吧!” 五小姐江心湘朝老太太问道:“祖母,三姐姐也要和我们一起上学吗?” 七小姐江心琴却没心没肺的笑起来,拍手,快活的道:“好哇,好哇,又多了一个姐姐,可不热闹了!” 老太太突然凌厉的看了一眼江心琴:“说什么胡话,往日就在一起处着,哪里是多来的。”说着老太太责备的看向一直不说话的三太太: “七丫头年纪小,你这个当娘的平日别老骄纵着,这都上了两年学了,还是那么没规矩!” 被点名的三太太长的妩媚动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哪儿知已经有了那么大一个女儿,被老太太当面说了,也不恼不急,伸手揽过江心琴,笑眯眯的应答: “老太太教训的事,媳妇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江心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不服气的嘟着嘴。 老太太看着底下每次都对她阴奉阳违的三太太,心里实在恼怒,想着三儿子对她言听计从,更加不快。 二太太见老太太脸上不快,便突然拔高声音转移话题,问身边的丫鬟:“大太太怎么还没来?使人去请了吗?” 丫鬟说:“已经使人去请了,大太太说她要礼佛,就不过来了。” 沐雪听了一耳朵,更加奇怪,按说这大太太不就是名义上这个三小姐的亲娘吗?怎得也不来看看自己这个冒牌货? 老太太听了又对这个大儿媳妇痛恨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四五年前,原本好好的掌家大太太突然就撂手不干了,万事不管,还在院子里修起了佛堂,日日关在佛堂里,也不来请安,也不管教小姐少爷们,就连对着她当吏部尚书的丈夫,也是爱答不理的。 大家都说大太太中了邪,可她毕竟是这府里的大太太,除了老太太,也就她身上有着浩明。谁也不敢当面对她说什么,加上二太太有意管束下人,不让人说大太太闲话,谁要背地里嚼舌根,给二太太晓得了,少不得大嘴巴子伺候。 大家都道二太太和大太太妯娌感情真好,这般维护着大太太,他们不知道的是,二太太巴不得老大家的一辈子窝在佛堂不出来才好,如此这个家就得由她来当。 如今大太太在府里是油盐不进,谁的话在她面前都不好使,就连大老爷在她哪儿也得不到一丝好脸色,却是谁也不敢去惹她。 老太太暗恨大儿媳妇不陪着一起演戏,也只得说:“罢了,罢了,咱不等她了,让把饭摆起来,今儿大家都留下,好好给三丫头接接风。” 又转头对沐雪说:“吃过饭,你再去见你母亲吧!” 沐雪点点头,她对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便宜母亲没什么兴趣,现在看来,这大太太似乎对她也不是很满意。 二太太见老太太发了话,便起身让丫鬟们把饭摆上。 老太太从木榻上下来,江心柔和江心婉赶紧上去亲热的扶着,江心湘想凑上去,却没她的地儿,最小的江心琴无缘无故被老太太说了一顿,很是觉得无辜,也不敢来找沐雪说话了,只忍不住拿眼睛好奇的看她。 众人来到外间,屋子也是烧得暖暖的,丫鬟们已经摆好了饭菜,老太太推开江心柔,招呼沐雪: “三丫头,挨着祖母坐!” 沐雪便坐到了老太太右边,老太太左边坐着江心婉。二太太站起来要亲自给老太太布菜,被老太太拉着坐下: “今儿没外人,别搞这些虚礼,都坐下吃饭!” 二太太却不坐,笑着说:“老太太就别管我了,好不容易陪着吃一顿饭,就让媳妇尽尽孝心吧!往日里,媳妇想尽孝心,都没得这机会呢!” 三太太听了偷偷撇撇嘴,也不得不站起来,走到老太太另一边去,拿起筷子准备给她布菜。老太太一直不喜三太太,看着她那张狐媚脸就来气,挥手: “不用你,去坐吧!” 三太太也不坚持,笑了一下,就去挨着她女儿江心琴坐下了。 沐雪吃了吃,感觉这江家厨子的手艺也不过如此,和穆府盛京来的厨子做的味道差不多,或许是为了照顾老太太,什么菜都弄得软乎乎的,肉要弄成丸子,鸡也炖的烂烂的,吃起来没什么嚼头。 二太太一边给老太太布菜,一边暗中观察沐雪,见她神情淡定,用饭动作得体,坐着的姿势也正,头一遭和她们这样的大户人家用饭,脸上瞧不出半点慌张,俨然一个望门里的千金,反而是江心婉沉不住气,在桌上偷偷瞄她。 她心道:这回也不知老太太和大老爷费了多少心思,从哪儿寻着个和大太太容貌相近的人来,她这通身的小姐气派指不定暗地早有人教授的,不然哪儿能那么淡定的与她们相处。 吃过了饭,大家就散了。 老太太特地派了个嬷嬷领着沐雪去见大太太。 沐雪这一晚上加起来没说十句话,全看她们演戏去了,这瞧了一顿饭的功夫,倒是觉得老太太和二太太的演技最好,很明显三太太是个局外人,不过是强行拉来凑个数,混个脸熟来了,七小姐江心琴年纪小心思最单纯,已经在老太太屋里说漏了一次嘴,大家都以为沐雪失忆了,也就糊弄过去了。 沐雪一边跟着嬷嬷走,一边在心里思量,五小姐江心湘看起来最不得宠,也不知道是哪房的,二小姐江心柔看起来温柔无害,却也一直和四小姐在老太太面前争宠呢! 四小姐江心婉显然是最得宠的,老太太和二太太对她的态度与另外几个小姐,都有不同,加上她的没有与自己生的有些相似,想来便是她了! 自己就是被寻来给她顶锅,嫁给穆楚寒的了! 虽她早与穆楚寒这厮有了夫妻之实,且如今肚子里还有他的骨肉,可并不代表她李沐雪就想嫁给穆楚寒,就会任由着这江氏尚书府将她掳来,还给她下了药,差点真的忘记了前尘往事,就会乖乖做他们江家的棋子。 沐雪知道穆楚寒这个混蛋在金陵的名声不好,却不知道他在盛京的名声更坏,却也能看的出来江家四小姐江心婉是实在不愿意嫁给他,如此他们才会大费周章的把她弄了来,眼下的情况看来,她即便不是江家的小姐,江家也只能好吃好喝的把她当个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供着了! 情形对她有利,沐雪猜想,江家能合全府之力来骗她,肯定是对她代嫁这件事十分看重,如此主动权都在她手里,若她说恢复了记忆,不承认自己是江氏女,死活不肯代嫁,又如何呢? 江家便是欺君之罪,怕是首先穆侯爷府的人就不会放过他们,且沐雪在金陵听穆非钰说起过,他们家的老太太可是朝廷的大公主,皇帝都要让着几分的,又最是喜爱穆楚寒这个孙儿,给她晓得了,怕也得搅起一番风雨来。 如此,江大老爷虽贵为吏部尚书,却也是输不起的! 想通了这些,沐雪不免在心里连连冷笑,既然江家要演戏,她何不陪着好好演一场,也免得辜负了他们千辛万苦把她掳来一场。 只是最后,她非的让他们江氏后悔一场! “三小姐到了!”嬷嬷在一个院门口停住了脚。 沐雪抬头,见这院子静悄悄的,也不似其他院子那般灯火通明,进院门去,见院子里竟然一株花一棵草都没种的有,只两个小丫鬟站在门边,透过窗纸能看见里面影影绰绰的烛光,不说老太太奢华无比的院子,就连她这个冒牌货住的院子都比这好上许多。 这哪儿是府中身份第二尊贵的太太住的院子啊!瞧着倒像冷院儿。 嬷嬷上前去跟丫鬟说了话,丫鬟进去通传,竟也不迎沐雪进屋,只让她站在院中,一会子,却是号称沐雪奶娘的邹嬷嬷出来了。 “三小姐,你回吧!太太还有经没诵完,今儿就不见了,改日大太太再来瞧你!” “大太太说,天冷路滑,三小姐以后不用日日来请安,好好养养精神,缺什么吃的用的,只管使人来报,大太太让人给送去。” 看来这个大太太对自己这个冒牌货闺女嫌弃的很啊,连面都不愿意见上一面,不过也无妨,她也懒得去应付。 “多谢嬷嬷,那雪儿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母亲。”沐雪福了福身,邹嬷嬷看着她精巧的脸蛋,愣了神,一时没躲开。 等亲自看着沐雪一行出了院儿门,邹嬷嬷返身进屋,看大太太坐在木榻上,手里拿着串佛珠数着。 “走了?”大太太听见人进来,眼睛都没睁,问。 邹嬷嬷点头,看着素面朝天,不着一点头饰的大太太,还是忍不住说: “太太,老太太他们找来的这个女孩,左手背上也有一颗朱砂红痣,眉眼比四小姐长的还像太太。” 大太太睁开眼睛,停住了数佛珠的动作,似要说什么,却突然转了念头,依旧数佛珠,语气冷淡的说: “他们想要骗过穆家人去,当然得找个好的。” “可是太太,奴婢瞧着这位倒真像当年的小姐,指不定大老爷就是将她寻了回来呢!” 大太太冷笑一声:“早就寻不回来了!” 邹嬷嬷是大太太从娘家带来的,自然一颗心扑在她身上,自从几年前生了一场病,好了之后就只一心礼佛,再没听她提起过去找之前丢了的小姐的事,如今老爷寻了个这么相似的人来,她也不见。 “太太,你还是抽空去见一面吧,或许真是她呢。”邹嬷嬷劝。 大太太挥挥手,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别说了,他们要闹就由着他们闹吧,终究不过水中花镜中月,到了时候,一个都跑不了。” 邹嬷嬷又听大太太说起这么吓人的言论,便不敢再劝。 却说老太太这边,听说沐雪去了大太太院子,大太太不但不见,连门都不给进,只让在院子里冷着站了一会子,就给打发走了,顿时气的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 “她这是做给谁看?明明是她答应了,咱们才去寻的人,如今又这副鬼样子,是真想把婉儿毁了,她才称心吗?” 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赶紧上前来,给老太太顺背: “老太太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咋办?” “大太太一向如此,您又不是不知道,便是这回她能同意这件事,就是阿弥陀佛了!您就别管她了!” “也不知道她撞了什么鬼!如今越发的不像样子,成日躲在佛堂,万事不管,只顾着念她的经,哪儿有一点儿尚书太太的样子,她要喜欢念经,干脆自亲去庙里得了!” 老太太咬牙切齿。 嬷嬷赶紧劝:“这可使不得,大太太要是走了,四小姐可怎么办?” 老太太也知道,本来婉儿就是当年她逼着抱到大太太名下的嫡女,若她出家去了庙里,必定对婉儿的名声有碍,便是整个江家的女孩,亲事上都要受影响,毕竟她还是名义上江氏主母。各世家望门只认她这个主母。 老太太心里恨大太太恨的牙痒痒: “咱们在这儿苦苦撑着江家,她这个主母倒是清闲,除了念经,她还会干什么?我当年真是瞎了眼了,怎会同意让她进门,要是让婉儿娘先进门…。” 嬷嬷听老太太又提起当年的事儿,便闭紧嘴巴,只顾给她顺气,一个字都不敢答口。谁不知道,当年,大老爷和大太太就是因为四小姐的亲娘才闹翻的,还连累了正真的三小姐下落不明,到如今,大太太还在心里记恨着呢! 沐雪回了自己的院子,由着丁香给她解开头发,问起晚饭间几位小姐的事儿来。 杏雨一边铺床一边解释说: “二小姐是咱大房林姨娘所生,五小姐江心湘是二房的庶女,七小姐江心琴是三房的嫡女,六小姐江心霖才是二房的嫡女,今日给她姥姥家接去了,没回来,所以三小姐没见着。” 其余还有几位庶女,今儿都没露面。 沐雪听了杏雨的话,想着怎么多庶女,怎得偏偏就带上了江心湘,想来这位六小姐有过人之处。 “四小姐呢?”见最关心的人,杏雨没有说,便主动问。 杏雨却一语带过:“四小姐和三小姐一样,都是咱大太太的嫡女。” “三小姐,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去给老太太请安呢!”杏雨收拾好了床,不再提江心婉。 沐雪也觉得有些乏累了,奇怪的是自从进了江府,她竟还没吐过一回。等躺在床上,沐雪用手摸着自己的小腹,算算时间,已经两个多月了,再过一个月肚子怕是得鼓起来了,幸好冬日穿得多,又常戴着披风,使人看不出来。 看江家的意思,是打算让她六月代替江心婉嫁给穆楚寒,如今已经是二月,她怕是等不及了,到六月她的肚子肯定如皮球一般吹起来,哪里还瞒得住。 还得在一个月内寻个机会脱身才好,实在脱不了身,也要想办法给穆楚寒那厮送给信儿去,不然让江府晓得她身怀有孕,这个宝宝怕是保不住了。 一想到可能会失去肚中的宝宝,沐雪心头便涌出一阵阵无法抑制的难过,明明之前她就没打算要他的,不知什么时候竟那般在乎了。 第二日,丁香和杏雨领着她去给老太太请安,见屋里已经堆了不少人,今日除了几位小姐,还多了三个少爷。 沐雪进去的时候,江心婉正腻歪在老太太身边,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在屋里跑来跑去,差一点儿就撞到沐雪身上来,沐雪下意识伸手护着肚子,往身侧一躲,不想那小男孩一下子就撞到了沐雪身后的木架子上,木架子上摆着个玲珑玉透的观赏罐子,一下滑落摔了个粉碎。 男孩捂着撞痛的额头哇哇大哭起来。顿时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视线。 “哎哟,五少爷,你可撞到哪儿了?撞痛没有?”跟在男孩身边的嬷嬷大惊小怪的尖叫起来,拉过男孩看他的额头,见撞红了一片,起了个包。 “浩儿!你怎么了?”二太太听到哭声,赶紧过来蹲下看男孩额头上的包。 “三小姐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还只是撞了个包,要是那花架上的罐子砸到五少爷头上,可不得见血了?”跟着的嬷嬷气的喊了一声。 这个五少爷便是二太太的嫡子,江文浩,平日眼珠子一样护着,又是家里最小的少爷,老太太也宠着,不让管,小小年纪十分霸道嚣张。 “浩儿,快过来,祖母瞧瞧,可是撞坏了?”老太太丢了江心婉的手,赶紧招呼。 二太太瞪了一眼站着的沐雪,把江文浩牵到老太太那儿去。也不去管直接埋怨沐雪,以下犯上的嬷嬷。 屋里站着个十七八岁的俊朗少年,便是大少爷江文宇,听江文浩的嬷嬷喊沐雪三小姐,便扭过头来看她。 只见她肌肤娇嫩胜雪,吹弹可破,眉眼如画,明眸皓齿,五官长的十分精致,看起来和大太太又几分相似,又和他妹妹江心婉有三四分相像,便晓得这位就是爹爹找来代替妹妹嫁人的了。 沐雪冷眼看着一群人,全上前去围着小男孩和江老太太,吵吵闹闹的安慰着哄着,自己便淡定找了个凳子坐下,朝旁边的丫鬟招招手: “给我倒杯温水来,不要放茶叶!” 丫鬟看了一眼闯了祸还一脸淡定的沐雪,心头骂,我呸,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竟也指使起自己来,便扭过头去,假装没听到。 丁香有些害怕,扯了扯沐雪的袖子,小声道:“三小姐,你赶紧去给二太太赔个不是吧!” 沐雪拂开丁香的手,突然笑了,对上方闹成一团的人说: “祖母,雪儿走累了,可能向您讨杯水喝?” 其实江文浩也没撞多厉害,只是耍了性子一直哭个不停,众人都宠着哄着他,骤然听到沐雪清凉的声音,不禁抬头看她。 只见她脸上带着微笑,端坐在凳子上,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望着众人,半点没有慌张。 “若是没有,那雪儿就回院去了。” “三姐姐,五弟弟给你撞了那么大个包,你怎么还有心思惦记着喝茶啊?”江心婉不赞同的说。 “哦?四妹妹哪只眼睛看见我撞了五弟弟?”沐雪对着面前好几道不友好的目光,坦然的看回去: “便是那花架子,也是五弟弟自己撞上去的,还打碎了老太太好一个玲珑罐子,幸得我躲开了,不然怕是要将我一起撞到了。” “姐姐为何要躲?” 沐雪冷哼:“不躲,难道等着他来撞吗?我虽很多事不记得了,却还晓得尊卑有序。只是不知我们家怎么就不一样了?” “才刚跟老太太屋里的姐姐讨杯水喝,也讨不到,任由五弟弟到处乱跑乱窜也没得人管,如今出了事儿,反而怪到我身上来了?” 沐雪身后丫鬟听了沐雪的话,吓的一激灵,赶紧解释说:“三小姐,才刚屋里才吵,奴婢并没有听到你说什么。” “是吗?你也觉得屋里太吵了?”沐雪站起身来,也不管其他,直接对老太太福福身: “祖母,这一大清早的,您这屋里实在是吵得头疼,雪儿是来给祖母请安的,可不是来看五弟弟撒泼闹性子的,这就回去了。” 说着转身就走。二太太搂着怀中的江文浩,死死盯着沐雪。 “你给我站住!”江心婉突然大声呵斥。 沐雪回头,眼神冷下来,盯着江心婉:“我是谁?可是你三姐姐,你这般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明明自己做错了,竟还教训起她来,江心婉装了两日的温顺,再也装不下去了,一下扑到老太太怀里: “祖母,你看她,害五弟弟撞那么大个包,还那么理直气壮。” 二太太把一直哭闹的江文浩搂着,看着沐雪:“三小姐,浩儿怎么也比你小,你怎么就那么狠心,你瞧瞧他这头,撞了多大个包。” 沐雪望向江文浩,看他额头的确起了好大一个包,可见他冲过来的时候有多大力道,要真给他当了人肉垫子,怕还不得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给撞没了。 “哦,我看到了!”沐雪淡淡的说了一句。 江心柔、江心湘两个早在江文浩把花家撞倒的时候就躲开了,远远的站在一边,三太太怀里的江心琴也朝她娘怀中缩了缩,大少爷江文宇一直暗中观察这个冒牌的妹妹。 突然开口: “三妹妹也不是故意的,大家还是别吵了,赶紧去请个大夫来给文浩瞧瞧是正经。” 老太太冷眼瞧着沐雪从昨日安静温顺的小绵羊,今日突然就发起难,不依不饶来,不禁心中思量,倒也不说话。 二太太见老太太不开腔,咬着牙,哄着怀中的江文浩。 江文浩在家霸道惯了,不管是不是他的错,都是别人的错,今天来了个不依着他的,顿是哭的更大声,指着沐雪跟二太太撒娇道: “娘,她是谁,把她拖出去打板子。” 三太太忽然插嘴笑着说:“五少爷,那可是你三姐姐,哪儿能说打板子就打板子!” 江文浩看了看沐雪,又看了看江心婉,尖声喊道:“她才不是我三姐姐,这个才是我三姐姐!” “我什么时候又多出个三姐姐?她是坏人,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五少爷,你可是弄错了,你身边的那是你四姐姐,这个才是三姐姐。”三太太又笑。 大房真是恶心,弄出这样荒唐的事儿来,三太太不禁有些幸灾乐祸。 “什么四姐姐?”江文浩被转移了注意力,都忘了哭,拉着身边的江心婉:“三姐姐,你们在说什么,怎么你成了四姐姐了?” 沐雪这下也不走了,又坐下,就看老太太她们要怎么圆。 面对江文浩的疑问,江心婉和老太太最是尴尬。 “好了,都闭嘴罢!”老太太发怒,甩开江文浩的手,江文浩扁扁嘴又要哭,二太太赶紧招呼嬷嬷过来抱他,对老太太说: “娘,我去请大夫来给浩儿瞧瞧。” “快去,快去!”老太太有些不耐烦的摆手。也不去追究江文浩是怎么摔倒的了。 二太太带着抱着江文浩的嬷嬷从沐雪旁边走过,拿眼睛冷了她一眼: “三小姐病了这一回,脾气倒是大了!” 沐雪笑:“昨儿听说府里是二太太管家,雪儿从进门到现在要了一杯水,到如今都没得人上,二太太选的丫鬟耍得好一手装聋作哑!” 二太太脸上顿时一白,望过去,见老太太冷冰冰的看着她。 “五少爷也不认我这个三姐姐,四妹妹也对我大呼小叫的,就连丫鬟都不将我这个嫡出三小姐放在眼里,我倒真怀疑,我到底是不是这尚书府的三小姐!” 沐雪轻飘飘的又说。 这话一出,整个房间里的人都愣了愣,莫不是这丫头想起了什么?怀疑了什么?要是她不肯乖乖替江心婉嫁给穆楚寒怎么办? 没有人比江心婉更加着急,她连忙从老太太木塌上下来,跑到沐雪面前,拉着她的手,赔笑说: “三姐姐,你说的什么胡话,婉儿刚刚只顾着担心浩儿,一时心急对姐姐不敬,都是婉儿的错,婉儿给你赔不是!” 说着就朝沐雪低眉顺眼的福福身。沐雪坐在凳子上不动,也不避让。 她才不要嫁给穆家那个一无是处,把皇上得罪的死死的穆九。 二太太让嬷嬷把江文浩抱走,走过来,上手赏了沐雪旁边那个丫鬟一大嘴巴: “打量三小姐好性儿,一个个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还不快去给三小姐端水去。” 丫鬟捂着脸,不敢吭声,连忙退出去。二太太心想,如今她已经和这事儿绑在 一起了,再想退,老太太肯定饶不了她,管家权也要收回去。 老太太换了一副特别和善的面孔,朝沐雪招手,沐雪不动,江心柔过来柔声劝: “三妹妹,祖母最是疼你了,怎的和祖母怄气呢,快去。” 沐雪心中冷哼,这才挪动脚步,老太太一把将她搂住,眼中带着泪花,不知道的还以为祖孙俩有多好。 “你呀你,昨日还好好的,今儿怎么不痛快起来了?可是丫鬟婆子们不得用,有那不听话的,直接来告诉我,看我给你出气!” 沐雪不语,姜果然是老的辣。又听老太太说: “虽说我也疼浩儿,可全府谁不知道,我最疼的就是你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往事(一更) 老太太搂着沐雪好一番心肝儿的哄着,江心婉手中捏着帕子,看着沐雪占据了她往日的位置,又见二姐姐江心柔在一边假惺惺附和着说话,一时心里便不痛快。 一会子,丫鬟又恭敬的给沐雪端来了温水,二太太也围过去,换了笑脸安慰。五小姐江心湘神情有些怯怯的坐在自己位置上,七小姐江心琴挣开三太太的怀抱,跑过去,趴在木榻沿儿上,去拉沐雪的手: “三姐姐,你别恼了,丫鬟不听话,琴儿帮你教训她!” 沐雪端淡淡看着众人,沉默不语。 大少爷江文宇看江心婉只顾站在一边绞弄手中的帕子,便给她使了个眼色,朝上方撇撇眼,江心婉甩了甩手中的帕子,隐下心中的情绪,脸上扬起笑,走到老太太跟前去,一下挤开二小姐江心柔,跟着去和沐雪说好话。 屋里另一个少年,排行第四的江心锦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站在一边不语。 “可不许再说自己不是三小姐的胡话了,你父亲是当朝吏部尚书,官拜一品,你母亲也是朝廷亲封的浩命夫人,在这个家里,谁也越不过你去。”老太太见沐雪不说话,柔声劝: “只是你得了病,将以前的事儿都忘了,免不得会有那起子不开眼的糊涂玩意儿怠慢了下来,你放心,我和你二伯母饶不了他们去!” 老太太搂着沐雪指着围在身边的江心婉几个说: “姐妹们都好性儿,极好相处的,明日你就依旧跟着一起去上学,大家和和乐乐,快别不痛快了!” 江心婉凑上来说:“是啊,三姐姐,你就别生婉儿的气了,婉儿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婉儿一回吧!” 二太太亲自将丫鬟端来的茶杯子递给沐雪,赔罪道:“三小姐别恼,丫鬟奴才们不好,我等下就去处罚了给你出气,你可是咱府里最最尊贵的小姐,二伯母怎么会与你置气?” “好孩子!”老太太一脸爱怜的,又拢了拢沐雪耳边的发丝。 沐雪手中捧着温热的茶杯,揭开盖子,看里面依着她没放茶叶,却放了蜂蜜,有丝丝甜意,水温正好,又见端上水来的丫鬟另换了一人,便慢慢抿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说: “祖母,二太太,不瞒大家说,雪儿自来了府中,觉得府里的一切都陌生的很,心中惶恐不安,谨言慎行,生怕说错了话,行错了路,惹了大家笑话。” “你们都道雪儿是府里的嫡出三小姐,可今儿雪儿自己瞧着,并不是那般回事,便是二伯家一个跟着五弟弟的奶嬷嬷,就敢随意开口呵斥于我,朝祖母屋里的姐姐给要了半日水,也不给上,瞧着大家并不把我当回事儿呢!” 老太太听了,锋利的看了一眼二太太,怪她没有管束好下人,二太太心下一沉,把心里对江文浩的担心先按下,马上吩咐人去赏了之前那丫鬟十个大嘴巴,又当面愤吩咐人去江文浩院子里教训那个奶嬷嬷。 这般下来,沐雪才终于脸上带出笑了,大少爷和四少爷呆了一阵子,告辞出去,三太太瞧着木榻上的沐雪,心中偷笑不已,看来大老爷他们寻回来这个假小姐,倒有几分意思,不是个泥人儿呢。 一会子,有嬷嬷进来催,说小姐们该上学去了,不然该晚了。江心婉几人这才站起来,对老太太几人福身告罪,江心婉走之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任由老太太亲昵搂着的沐雪,努力压制心里的不耐烦和愤怒,不过一个冒牌货,竟还耍起贵女派头来了,若不是看在她还要代自己嫁人的份上,她早让人捉住她,好好教训一番了。 看人都走完了,沐雪这演了一早上的戏,也有些累了,便也要走,老太太亲自让嬷嬷送她出去,说:“今儿好好养养神儿,明儿个就同姐妹们一起去上学吧!” 沐雪点头,丁香和杏雨跟着她走出老太太院里。 老太太见她出屋,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二太太便问: “老太太,如今怎么办?这个假小姐看起来并不好拿捏!” 老太太心里也憋屈:“还能怎么办,好生娇养着吧,终究不过半年,就将她送出府去,等送到了金陵那个混账东西那儿,我看她哭的地儿都没有!谁还去管她死活!” “对了,我让你找来的教养嬷嬷可找来了?”老太太又问。 二太太答道: “儿媳已经办妥了,是在宫里呆过的老嬷嬷了,如今人就在府上住着。” 老太太点点头:“时间有些紧,先让这丫头适应适应环境,必定得让她相信她就是咱江家的三小姐,从下月开始,让心婉她们几个丫头也一起跟着教养嬷嬷学学,等将这位嫁出去后,几个丫头的亲事也要赶紧议起来,免得夜长梦多。” 二太太点头应下。 不过一早上,老太太屋里发生的事儿就在府里传遍了,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三小姐,害五少爷撞了脑袋,不仅没被训斥,反而累得五少爷身边的奶嬷嬷吃了顿教训,就连在老太太屋里伺候的二等丫鬟都给打了十个大嘴巴,降成了三等丫鬟。 看来府里老太太颇为看重这位来历不明的三小姐啊! 府里的下人贯会见风使舵,顿时就收了对这个三小姐的轻视之心,不去随意招惹。 邹嬷嬷把这件事告诉大太太,说: “昨儿她看起来,还娇娇弱弱,软软和和的,不想今儿一早,就在老太太屋里给众人吃了一顿排头,口口声声说人们不将她当正经三小姐,多有轻视,倒把老太太和二太太她们吓得不轻。”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将府里的人全给得罪死了!往后的日子,怕有些艰难。” 大太太平淡的说:“并不会。江心婉的亲事还全指望着她,老太太她们肯定不会将她怎么样,还得小意好生安抚着,只要这府里代嫁的主意一天不改,就没人敢蠢得去动她。” 邹嬷嬷点头:“太太说的是,奴婢听说二太太托了左相府里的人给寻了个教养嬷嬷来,怕是给她备着教规矩的。” 大太太眼神冷下来:“如今穆家的贵妃和左相府的皇后在宫里争得你死我活,她竟还跟左相府里的人来往,真是愚蠢至极!” 难怪最后这江府最后落得个满门皆灭的后果来,真是从上到下没一个拧的清的人!大太太闭了眼睛,又开始数手中的佛珠。 晚间,沐雪吃过饭,在自己小院里走了两圈,消了消食,又回屋里烤火退了身上的寒气。 看天色还早,又让杏雨找来笔墨纸砚,铺在桌子上,练起大字来。自从几年前开始和金陵念书的明哥儿通信,沐雪就开始练字,如今已经有四五个年头了。 被穆楚寒掳到穆府去时,每日心中愤恨、焦灼难安,更得上午下午都练上半个多时辰的字,才能缓和情绪,不知不觉,练字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沐雪才写了两篇字,丁香就来说二小姐江心柔来了,于是她便停了手中的笔。还没站起来,就看江心柔披着一个粉红带雪白兔儿毛的披风进来,她体态轻柔高挑,手里拿着几枝红梅,好一个柔弱美丽的窈窕淑女。 沐雪起身,喊了句二姐姐。看跟在江心柔身边的丫鬟给她解了披风,江心柔笑着拉沐雪坐下: “今儿下学从梅园路过,正巧看梅花开得正好,便摘了两枝来送给妹妹,妹妹看这梅花可还好看?” 沐雪拿过手来,见江心柔选的这两只梅花,上面错落着十来个花骨朵,有全开的,也有半开的,上头还沾了白雪,便笑着让杏雨拿去找花瓶插起来: “外面又下雪了吗?多谢二姐姐惦记,还特意走那么远的路给我送来。” 江心柔也笑,探头看见桌子上的笔墨,便问: “三妹妹在写大字吗?” 说着江心柔走过去,拿起一张大字看,见字迹娟秀工整,练得是梅花小篆,比她还写的还要好几分,不免心下吃惊。 江心柔自己是庶女,从小凡事都就比别人用功几分,做什么都尽量做到最好,在众多庶女中最为拔尖,平日也颇得老太太喜欢。 不想这爹爹从外面寻来野路子,竟然还写的一手梅花小篆。 沐雪不信江心柔这么晚冒着风雪来寻她,便是特意送梅花来了,若是要送,打发个丫鬟来就是,何必亲自来,见她拿着自己的字看个没停,也不开腔说话,自坐在一旁,让丁香给江心柔泡茶来。 江心柔愣一会子神,才把手中的大字放下,转头笑着对沐雪说: “三妹妹,你的字写得真好,想来平日里没少练吧!” 沐雪反问:“我以前和姐妹们一起在府中念书,怎么二姐姐今日才知道我字写的好?” 这话一下子就将江心柔给问住了,她脑子也聪明,赶紧圆道:“我的意思是三妹妹的字比以前写得更好了,想来这一个多月,三妹妹在路上也有勤加练习,姐姐佩服的很!” 沐雪笑了一下。果然这深宅内院的女人不好对付,说话滴水不漏的,一下子就给她圆回来了。 江心柔笑着说:“我听说老太太让三妹妹明日就和我们一道去上学,便想着给妹妹送一方砚来,这还是去年父亲赠给我的,妹妹千万别嫌弃。” 说着江心柔身边的丫鬟拿出个木匣子,江心柔亲自拿了递给沐雪,沐雪打开随便看了一眼,也认不出这方砚的好坏来,估计是好的吧!看了一眼随手就递给了丁香。 “多些二姐姐!” 说完,沐雪又没话了,江心柔琢磨不透眼前这个被爹爹寻来代江心婉嫁人的女孩儿,时而觉得她性子软绵很好相处,时而又觉得她绵里藏针,刁钻的狠,一点儿不顾着规矩,有时候一句话能将人梗死! “二姐姐还有事?”沐雪肚里的孩儿如今两个多月,很容易犯困,为了孩儿,她一直坚持早睡早起的好习惯,见江心柔屁股坐着不动,便想赶人了。 江心柔却假装听不懂沐雪的意思,笑着说: “今儿听说六妹妹江心霖也从她姥姥家回来了。” “三妹妹失忆后,还没见过这位六妹妹吧?” 沐雪摇头,看着江心柔脸上柔和的笑容,直觉她今儿晚上还有什么目的。 “我将府里的事儿忘了个干净,不如二姐姐给我讲讲府里的姐妹,免得明日见了,认不出来,不好见礼!” 江心柔等的就是这句话,马上就兴致勃勃的给沐雪讲起各房的人员构成来。 其他人沐雪倒不注意,只在江心柔讲到她们大房的时候,特别留意的听了听。却得知如今的四小姐江心婉,并不是大太太所出,而是大房的蓝姨娘所出,只是一出生就给老太太做主,放在了大太太膝下养着,和大少爷江文宇是一对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而在江心柔口中,沐雪才是大太太正经生下的三小姐。 虽然江心柔说的很含蓄,但沐雪还是从她言语中听到浓浓的挑拨之意,只是江心柔不知道沐雪根本没失忆,更是不信她的什么嫡出三小姐的鬼话。 随便又和江心柔说了两句,沐雪做出一脸疲惫的样子,江心柔也不好再留,只得告辞出去了。 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摸着肚子,细细思量江心柔的话,沐雪深深觉得这江府很不简单,大方,二房,三房,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没一个是善桩,更别说老成精的老太太了,府里嫡庶加起来,大大小小共十来个小姐,怕也各有各的思量,各有各的谋划。 她这个半路杀出的冒牌货,又带着代嫁的使命,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怕是日子不那么好过。 如今看来,府中,老太太和二太太显然是一路的,三太太和大太太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可以肯定的是府里还有不少人是怨恨着江心婉,不愿意让她如愿脱离穆楚寒这桩亲事的。 这其中,江心柔怕就得算得上一个。 江心柔从沐雪房里出来,一直沉默不语,到了自己屋子,却看林姨娘坐在灯下等她。 如今大太太不管事,大房的姨娘倒是可以随便走动,时常来自己女儿屋里坐坐,二太太也不耐烦管大房的这些破事,巴不得大房越乱越好。 “姨娘怎么又来了?”江心柔解开披风,皱起了眉。 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活着,讨好不了大太太,就去讨好老太太,好不容易混到今天的地步,还没给自己谋到一门好亲事,很怕被老太太厌弃。 老太太除了对江心婉她们母女三人宽余,对别人可算是十分苛刻,什么都得按规矩来,按照规矩,姨娘是不能随意频繁到小姐屋里去的。 “我怎么不能来了?你又不来看我,便只能我来看你了!”林姨娘站起来,去拉江心柔的手。 江心柔躲开了,淡淡的说:“姨娘有什么话就快说吧,别呆太久了,没得让人说闲话!” 林姨娘看着不与自己亲近的女儿,说:“你怕什么,四小姐还天天往蓝姨娘那儿跑,有时候听说都宿在她那儿,也没见人说什么!” 江心柔心急,忍不住冲林姨娘喊:“姨娘如何能与蓝姨娘比?若姨娘能有蓝姨娘一半得老太太青睐,我也不用步步算计,过的那么辛苦了!” 说着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觉得万分委屈。 “哎哟,我的儿,你喊什么喊?”林姨娘赶紧上前来,拿帕子给江心柔擦眼泪: “你喊那么大声,就不怕给人听到啦?” 江心柔心里又闷又委屈,不知道她怎么托身在了这么个软弱无能的姨娘肚子里,她自问相貌才学才情样样不输江心婉,怎的她就那么得宠。 林姨娘看江心柔红着眼睛,一脸愤恨隐忍的样子,便知道她又在心里和江心婉较劲儿。于是柔声说: “娘的儿,你别怄了,眼下你看着四小姐和蓝姨娘风光,却不知她们也是这样一步步踩着刀尖儿过来的。” “今儿我远远看了那位三小姐一眼,倒是觉得老太太这步琪怕是下糟糕了!” 林姨娘说: “你只等着瞧,指不定最后嫁给穆老九的还得是四小姐。” 江心柔也不哭了,疑惑的看着林姨娘: “这是怎么说的?” 林姨娘四处望望,见门关得紧紧的,屋里只有她和江心柔两母女,便压低声音说: “姨娘猜想,这位三小姐十有*就是府里弄丢的真真正正的三小姐。” 江心柔把这话在心里过了两遍,万分震惊: “姨娘可别唬我耍,这怎么可能?” 林姨娘轻蔑的笑了笑:“如今蓝倩倩那个贱人是乐昏了头,我们且等着,等大太太回过神来,好好一查,可有的戏看。” 江心柔还是不信:“姨娘为何那么笃定?” 早些年府里上上下下也都知道大太太在派人去南方找三小姐,整整找了十一年,终究是一无所获。 几年前或者是大太太终于绝望了,再没提起过要去南方找三小姐的话来,还把管家的权给放了,自己跑去佛堂念经。 江心柔不信,大太太花那么大力气都没找着的三小姐就给老太太他们误打误撞的找着了! 林姨娘拉过江心柔,也不再隐瞒,在她耳边小声的说起当年的事情来。 原来江家大老爷还不是吏部尚书的时候,当年偶然在别家的宴会上,看中了大太太,便请了江家老太太去求取,两家门当户对,当时大老爷又刚中了进士二十三名,前途无量,两人便顺利定了亲。 事情就出婚前两个月,蓝家大公子的孩子满月,老太太带大老爷去添礼,给当时大太太的庶妹蓝倩倩给设计了,并让大太太家拿了个正着。 当时大太太的庶妹蓝倩倩就闹着要自尽,大太太的母亲,蓝家主母,当场就怒火中烧要和江家退亲,只是两家都在盛京都颇有脸面,一来真退了亲两家脸上都不好看,大太太的名声也有碍,二来当时大太太心高气傲,不愿把这门亲事便宜了自己的庶妹,三来大太太和大老爷在当年对自己的这桩亲事都是颇为满意的,双方虽只见过几面,却也有了些情谊。 最后,大太太的庶女蓝倩倩便以滕妾的方式陪嫁了过来,便是如今的蓝姨娘。 不想蓝姨娘心大心眼也多,只是那一次就受了孕,却一直瞒了四个多月,最后在大太太刚刚怀上头一个哥儿的时候,给猛的爆了出来,气的大太太和大老爷当年狠狠闹了一场,最终大太太肚子里的哥儿没保住,蓝姨娘倒是平安生下了大少爷,江文宇。 为着这件事,大太太和大老爷冷战了近两年,后来缓和了才怀上江心雪,不想她这前脚把孩儿生下来,后脚蓝姨娘就又爆出五个月的身孕,却是在大太太怀孕的时候,蓝姨娘灌醉了大老爷又怀了一胎。 大太太终于气疯了,也不顾才生产,抱了才出生的小姐就要回娘家去,大老爷,老太太都来拦着,蓝姨娘顶着肚子跪在院子里求她,合着全府的人就大太太一个人的不是。 当年大太太虽贵为盛京正儿八经的贵女,论耍心眼耍手段拼演技却在蓝姨娘面前一败涂地。 大老爷当时还没当上尚书,心里虽一直爱慕大太太,却也给弄的身心疲惫,老太太拦着不让大太太走出江家大门,要走就让把刚生下三小姐留下,大太太失了第一个孩儿,好不容易隔了两年才生下怀中的三小姐,那便是她的命,如何能舍得! 这般僵持了四五日,蓝姨娘天天在大太太院门口来跪着请罪,还把两岁多的大少爷也带来跪着,她越是这样,老太太越是不待见大太太,大太太心中的怒火也越加厉害。大老爷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事儿却还得死死捂着,不敢让大太太娘家人知道。 最后有人给大太太出了个主意,干脆偷偷将三小姐送出去,然后弄个假的留给他们江家,大太太再和大老爷和离,回到蓝家去,寻了三小姐回来自己养。 这事儿本是很隐秘,却不想怎么给蓝姨娘知道了,在途中将带着三小姐的那个婆子给弄死了,还将三小姐卖给了人牙子,指定将她卖得远远的。 大太太弄了个假三小姐留给江家,带着奴仆回去娘家,却没如期等到忠心婆子带自己的女儿来找她,让人偷偷去寻,却发现她那婆子已经失踪了,顿时慌了神,才哭着跑去把实情告诉了当时她大哥。 蓝家大怒,和江家好是闹了一场,蓝家主母大太太的亲娘亲自带着蓝姨娘的姨娘去了江府,直接找到蓝姨娘,也不听她分辨,就直接认定了是她搞得鬼,蓝姨娘如何能承认,哭得死去活来好不可怜,在蓝家主母面前把头都可破了,坚决不说这事儿是她做的。 蓝家主母拿蓝姨娘的性命要挟,蓝姨娘的丫鬟偷偷带了大公子去找江家老太太,江蓝两家的主母在那天差点就闹崩了。 蓝家主母见拗不开蓝倩倩的嘴,回蓝家直接就把蓝倩倩姨娘给杖毙了,蓝倩倩得了消息,差点把当时五个月的四小姐给流产了,江老太太亲自接到了她院子里护着,才没让蓝家的人把蓝倩倩逼死。 原本大家以为大太太这次指定要和大老爷和离了,却不知半月之后大老爷又把大太太接了回来。 没过多久等蓝姨娘生下四小姐,由老太太做主直接将四小姐养在了大太太名下,充作大太太的丢掉的三小姐养着。 林姨娘当时百思不解,为何大太太还愿意回江府来,后来看大太太时时拿江心婉折磨蓝姨娘,便也明白了。大太太这是不想便宜了蓝姨娘,特意回来折磨她来了。 先头那几年,因大太太手里捏着江心婉,蓝姨娘过得如履薄冰,每日战战兢兢,半点不敢大意,在大太太面前比地上的灰尘还低贱,渐渐的四小姐长大了,眉眼和大太太长得有几分相似,大太太才收敛了些。 大太太养了四小姐十一年,把她养的只知道母亲,不知道姨娘,谁也不知道大太太有没有真心对过四小姐,直到几年前,大太太大病一场醒后,便不管四小姐了,将她送给了蓝姨娘,府里什么人什么事儿都不管了。 江心柔头一次听到大太太和蓝姨娘的恩恩怨怨,虽大家都知道以前大太太和蓝姨娘不对付,却都以为是蓝姨娘生下了大公子,碍了大太太的眼,这些秘事却是没人知道的。 “当年那些奴仆,早发卖了,不怪你不知道。”林姨娘轻声说:“我听说,老爷不知从何处打听到,咱当年弄丢的三小姐在金陵一个叫青石镇的地方,这次有意在去寻的人里面安排了老爷自己的人。” 江心柔望着面前的姨娘,这些秘事她又是从何处知晓的,竟有些看不懂她自己的姨娘了,只听她说: “老太太和蓝姨娘自以为得意,却不知老爷其实心里也一直惦记着大太太当年丢的三小姐呢!” “姨娘!”江心柔觉得脑子乱麻麻的,心跳的特别快: “你说,这位三妹妹,难道真的是大太太的女儿吗?” 素来柔弱的林姨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和大太太长得那么像,怎么样,便是为着你,姨娘也要想办法让大太太相信,她就是咱家的三小姐。” 江心柔突然想起一件事,急急地说:“大太太好像还没见过三妹妹呢!” 林姨娘拍拍江心柔的手:“柔儿,你放心,你在江心婉身上吃的亏,受得气,姨娘早晚一天给你找回来。” …… 第二日,沐雪先去给老太太请了安,在老太太哪里见着了二房的嫡女江心霖,见她长了一张雪白的圆脸,也是明艳动人,光彩熠熠,身上的穿戴比五小姐江心湘好了不止一两个档次。 江心柔再见着沐雪,就变得更加热情了,想到她可能是江家大房真正的嫡女,且又不希望她去代江心婉嫁给穆家,便对她有了些真心实意的好。 江心霖头一眼看着沐雪,预料之中的愣了下神,又去看了一眼江心婉,觉得这位大伯和老太太找来的三小姐一来就讲江心婉给比下去了,心中竟有几分痛快。 江心婉那个贱人,明明就是庶出,以为养在大伯母名下就成了嫡出了不成,整体翘着尾巴作威作福,老太太也护着她,疼她比疼自己和七妹妹两个正儿八经的嫡女还多。 “三姐姐,三姐姐,琴儿和你一起走好不好?”七小姐,江心琴小尾巴似得跟在沐雪身后。 江心霖朝前一挤,用肩膀撞了一下江心婉,走过去牵着江心琴的手:“大呼小叫的干什么?一点儿贵女的样子都没有!” 说着拉起江心琴超过沐雪和江心柔,往前面去了,二房庶女江心湘赶紧低着头跟上去,抱歉的对沐雪和江心柔笑了笑。 只听江心婉在沐雪身后冷哼: “狂什么狂,一家子的破落户,还不是得依靠着爹爹过活!还真当自己是贵女了!” 这说的就是二太太了,二太太娘家这些年落魄了,小辈中又没得出息的人,如今二太太每年都要给娘家补贴不少,是以捏着掌家权,死都不放手,还不是想多扣两个,给娘家送去。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二太太娘家的架子还在的,江心霖去她姥姥家,以前并不晓得舅舅们如今已经很是艰难了,这次去姥姥家,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来,怎得连舅舅家的小姐们吃个燕窝都不给了,昨个儿晚上问了她娘,才晓得舅舅家早不如以前, 这一听江心婉酸不拉几的话,一下戳到了她的心窝痛处,顿时就火了,甩了牵着江心琴的手,反身疾走过来。 沐雪赶紧往外面让了让,用手挡住肚子,就看红眉毛绿眼睛的江心霖走过来,拦住江心婉。 “谁是破落户,你给我说清楚!” 江心婉撇撇嘴,并不怕江心霖:“谁是破落户谁着急!” “江心婉!你找打!”江心霖气急了,扬手就要打江心婉。 江心婉身边的丫鬟赶紧上来拉住,江心婉瞪着眼睛:“我是你姐姐,你居然想打我,你还懂不懂尊卑长幼?别是去了一趟,染上了穷酸味儿,心眼也变小了。” 沐雪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若是平时江心柔肯定是要上前去劝一劝的,今日她却不想装乖了,也站在不说话,看江心婉和江心霖在走廊里闹起来。 “我呸,你算什么东西,即便养在太太名下,也改不了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事实,还和我提什么尊卑,你也配!”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吵架,疑心(二更) 四小姐江心婉和二小姐江心柔不对付,那是藏在私下的,而,四小姐江心婉和六小姐江心霖不对付,却是摆在明面上的,往日两人也没少吵嘴,一个是大房名义上的嫡女,一个是管家的二房的嫡女,只要不过分,也没人敢来管。 实在闹得厉害了,也只有老太太出面,十次有三四次闹到老太太那儿去,老太太却总是要偏着四小姐江心婉一两分。 对此,六小姐江心霖心里很是不服气。 如今却不知她一句“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让走廊里的二小姐江心柔和五小姐江心湘脸色又白又红,尴尬又窘迫,十分难堪。 沐雪不动声色朝前走了几步,拉开与几人的距离,远远的淡淡的看着,五小姐江心湘怯弱的看着被丫鬟拉着的两人,想上去帮六小姐江心霖,又怕得罪了四小姐江心婉,左右为难,七小姐江心琴眨了眨眼睛,并不害怕,倒是跑到沐雪旁边去牵她的手。 “三姐姐,琴儿牵着你的手,你别怕,六姐姐和四姐姐经常这样闹的。” 沐雪低头看着七小姐江心琴天真可爱的脸庞,本来想甩开她的手,终究是让她就这么跟在身边牵着。 “二小姐,你快来劝说两句吧!”江心霖身边的丫鬟没江心婉身边丫鬟的力气打,眼看两位小姐就快要打在一起了,便回头朝江心柔求救。 若是以往,江心柔肯定不放过这个宣扬她温柔得体,贤惠大方的长姐风范的好机会,如今她却是被江心霖一句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给刺痛了,转头对沐雪说: “三妹妹,你的身份在咱姐妹中最尊贵,你去劝两句吧!” 沐雪一点儿不想参合江家这几位小姐的龌龊,假装没听到江心柔的话,低头对七小姐江心琴说: “学堂快到了吗?我们快过去吧!”说着竟是直接转过身去,看都不看努力想扭打在一起的江心婉和江心霖。 五小姐江心湘可不敢怎么洒脱的走了,连忙小声喊住沐雪: “三姐姐,你…你就不管了吗?” 沐雪回头淡淡的瞟了一眼神情怯怯的江心湘: “我为何要管?” 江心湘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二小姐江心柔,憋了憋说: “因为你是三姐姐啊!” 沐雪心里冷笑,看向江心柔:“这不是还有二姐姐吗?” 江心湘私下其实和江心柔十分要好,自然不想把这棘手的事推给她,反正这三小姐都是来路不明的,便开始柔柔弱弱的胡说八道: “原来都是三姐姐管得呀!三姐姐不管,由着两位姐姐闹到老太太那儿去,我们姐妹也跟着挨骂呢!” 七小姐江心琴瞪大眼睛看着五小姐江心湘:“五姐姐,你胡说!” 沐雪阻了七小姐说话,勾起嘴角冷冷一笑,不就是演戏嘛: “五妹妹,你也知道我生病将以前的事儿全给忘了,不如你来教教我该怎么管管这两位妹妹?” 五小姐咬着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要哭出来的模样。求救似的看着二小姐江心柔,江心柔便问沐雪: “三妹妹就不怕老太太责罚吗?” 沐雪心下嗤然,她一个冒牌货,她怕什么。怕的应该是她们这两个庶女吧! “老太太要责罚,怕又有什么用,我们受着就是。” 二小姐江心柔和五小姐江心湘给沐雪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 这时从走廊一头急急走来一个长脸的嬷嬷,她隔得远远的看着这边几位小姐站着不动,走近来才发现是四小姐和六小姐又吵吵起来了,下意思的看了一眼杵在旁边的二小姐江心柔,语气带着埋怨: “二小姐怎么也不劝着些?” 江心柔脸色一白,不禁握紧手,指甲掐到肉里去,凭什么每次江心婉这个贱人惹事儿,都要她来兜底?若哪次她没做好,大家不去责备江心婉,只说她这个当姐姐的没管好妹妹。 平日没事的时候谁也看不见她,一出了事儿,头一个问责的就是她,这就是嫡女和庶女的区别吗! 嬷嬷埋怨了一句,也没料到江心柔会在心里想了那么多,自己赶紧上去挡在江心婉和江心霖中间: “我的小祖宗们,快别闹了,夫子在学堂都等的不耐了,今儿大老爷也要回来了,闹到老太太跟前去倒也罢了,若是给夫子告到大老爷那儿去,小姐们可不得丢大脸面?少不得大家都要吃一顿派头!” 原本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突然听说今日大老爷要回来,不约而同停了嘴,皆是气鼓鼓的瞪着眼珠子,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嬷嬷看吓住了两位小姐,赶紧让各自的丫鬟给江心婉和江心霖整理衣裙头发,嘴里小声念叨着: “一个个都是死人,没吃板子身上痒痒了?太太们让你们伺候小姐,你们就是这样伺候的?要你们来有什么用?” 丫鬟都觉得委屈,却不敢开口,七小姐有些怕面前的嬷嬷,小声对沐雪说: “三姐姐,宋嬷嬷好厉害啊!” 沐雪点点头,看着这个长脸嬷嬷几下安抚好江心婉和江心霖,又随带敲打了一番跟着个丫鬟,正眼儿都没瞧一眼在一旁唯唯诺诺的五小姐江心湘,也不太搭理二小姐江心柔,只和四小姐江心婉和江心霖说话。 “小姐们平日里私下玩笑几句便也罢了,怎得今日就在廊下闹起来了,这儿来往的丫头婆子凭多,知道的晓得是你们姐妹玩笑,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尚书府的小姐多不懂规矩,没得让他们到处去乱嚼舌根。” 江心婉这几年没得大太太管束,又得老太太偏爱,原本给蓝姨娘嘱咐了要在沐雪面前端着性子,这才收敛了些,不想和她的死对头江心霖吵了一架,便把刁蛮的性子露了出来,直接尖声道: “我看谁敢嚼舌根,直接打死算了!”给她理斗篷的丫鬟手下的抖了一下。 江心霖冷哼一声:“江心婉你好大的口气啊,你今儿倒是给我打死个奴婢瞧瞧!看大伯父不扒了你的皮!小小年纪,心思歹毒,尽给咱尚书府丢脸!” 江心婉马上就冷哼过去:“你还有脸说,做尚书的是我爹爹,又不是你爹爹,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嬷嬷头都大了,赶紧开口去劝,却突然听到五小姐江心湘有些发颤的声音: “六妹妹,夫子出来了。” 大家转头一眼,见走廊尽头,可不是一个穿素色锦衣的瘦高女人站着,便是隔得那么远,看不清楚脸,大家都能赶紧到那个女人严厉的目光。 江心婉和江心霖赶紧闭了嘴。 嬷嬷催促着几人快走,抬头这才看见最前面不远处给七小姐江心琴牵着手的沐雪,晃眼一看,还以为瞧见了年轻时候的大太太,差点没吓的跪下身去。 “三…三小姐?”嬷嬷说话有些结巴。 沐雪点头,不说话,也算是应下了,转身牵着江心琴就往前走。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才几个十来岁的初中生就整了那么一出,江府私下还真是乌烟瘴气,不过瞧着大家都挺怕这女夫子的,想来这夫子也不好相与。 其实夫子虽然严厉,但几位小姐并不是十分怕她,她们怕得是夫子去大老爷面前告知。 整个江府都指着当尚书的大老爷呢,二老爷吊儿郎当成日没个正形儿,虽在京兆衙门挂了个职位,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三老爷倒是自小勤奋读书,却是没得那天赋,还是大老爷花了大关系才在国子监当了个六品小官。 家里不管是哪房人都得看大老爷脸色,怎能不惧怕他? 几个小姐重新又朝学堂走去,却是谁也不敢再吭声,宋嬷嬷一路上偷偷瞟沐雪的脸,沐雪只当不知,牵着江心琴疾步往前走。 等到了学堂,却是已经迟到了两刻钟了,女夫子三十岁上下,紧绷着脸,十分不满,小姐们一进门,就拿出戒尺来要罚。 沐雪坐在自己位置上,看几个小姐都不甚在意,只是闭着嘴。 却是年纪最小的七小姐江心琴可怜兮兮的求夫子: “夫子,你轻点打,别把飘雪手打坏了,她还要给我剥栗子吃呢!” 沐雪这才知道,原来说的罚是分两种,一个是罚跟着小姐来的贴身丫鬟手板子,另一个就是罚小姐抄书。 说话间,女夫子已经往二小姐江心柔的丫鬟手板心打去,等每个丫鬟打了十下戒尺,手心一片发红,丫鬟们忍着痛出去外间,夫子又板着脸将众人训斥了一番,这才开始授课。 不过是些教导女子三从四德的破理论,沐雪略听了听就觉得犯困,等小歇的时候,沐雪看七小姐江心琴跑到屋外去,捧着她丫鬟飘雪的手心疼得吹,六小姐江心霖强行将她拉了回来,训她: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不过一个丫头,就给你心疼成什么样子,没得让人看了耻笑!” 江心琴撅噘嘴:“我自己的丫头还不许我心疼啦?” 江心霖恨铁不成钢在她额头点了一下:“没出息!” 五小姐江心湘一个人闷闷的低头坐着,四小姐江心婉对这屋里的小姐一个看不上眼,让丫鬟给她磨墨,本来有心想来和沐雪说两句话,看二小姐江心柔走到沐雪旁边坐下,便扭过头去,哼了一声,谁也不看。 “三妹妹。”二小姐江心柔坐在沐雪旁边来,一脸关切的问:“妹妹可还听得懂夫子今日的授课?” 沐雪看了看,夫子并不在屋里,刚刚夫子讲的那些,对沐雪来说都是狗屁,谁耐烦记得。 江心柔见沐雪不说话,以为她没听懂却不好意思说,便热心的柔声道:“没关系,想来是因为妹妹将以前所学全都忘了,妹妹有什么不懂之处,我来跟你细说。” 沐雪根本不耐烦学这些男权社会的被奴役思想,转了话题问:“夫子呢?” 江心柔好心解释:“夫子下午才会来,接下来我们要写半个时辰的大字,下午夫子要检查的,下午还要学琴谱,对了,三妹妹下午记得带琴来。” 沐雪看了看天,估摸现在大概快十一点了,感觉肚子饿的很,便起身。 “三妹妹,你要去哪儿?”江心柔惊讶的看着突然起身的沐雪。 沐雪招呼丁香来给她收拾书本,丢下一句:“各位姐妹慢慢写,我先回去了!”脚一抬,就直接出门去了,留下回不过神来的二小姐江心柔。 四小姐江心婉抬头只看着沐雪一片裙子影儿在门口飘过,想跟着站起来走掉,一想到宋嬷嬷说今日爹爹要回来,又坐定。 六小姐江心霖也诧异,望着空空如也的沐雪位置,心道这位冒牌货姐姐,一声不吭脾气倒挺大啊! 江心霖望着前面坐着的江心婉,想,若是哪天江心婉这个贱人把她惹急了,她一准儿跑去把她们干的龌龊事告诉这个冒牌货去,让老太太她们代嫁的主意成不了。 丁香跟着沐雪一路走,心里瑞瑞的,几次想说话,都给沐雪用眼睛给瞪回去了,她和沐雪相处了一个多月,越来越觉得眼前的沐雪比府里的小姐们更具贵女气派。 中午小姐们各自回院子吃午饭,还有一个时辰的午休,那个时候小姐们在早间在走廊闹过一场的消息该知道的人早就知道了。 林姨娘一得了消息,眼珠子一转,赶紧让丫鬟把她亲手做的两双素面软鞋找出来,急急匆匆往大太太院子里去。 林姨娘算准了时间,正好是大太太做完早课,抄了一排经书,从小佛堂出来的时候,来叫了门。 这不年不节的,丫鬟见林姨娘过来,还以为她有什么要事,赶紧去禀了邹嬷嬷。 邹嬷嬷出来,看着面前的林姨娘,见她特意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素面袄子,头上的金银发钗显然已经减下去不少,只留了素银的两根梅花簪子,耳边也只挂了对小珍珠坠子,浑身上下特别的简朴,显然是特地打扮过,要来见大太太的。 “邹嬷嬷好,大太太可是用了饭了?”林姨娘,小心带着笑问。 “奴婢给大太太做了两双鞋子,特意给大太太送来。” 邹嬷嬷知道大太太连大老爷都不愿意见,更加不会愿意见林姨娘,便伸手说:“多谢林姨娘美意,姨娘把鞋子交给我,我转给大太太。外面怪冷的,姨娘快回去吧!” 林姨娘紧紧捏着手里的软鞋,不愿放手: “奴婢既然都来了,哪儿有不给大太太请安的道理,烦嬷嬷进去通报一声,让奴婢给大太太磕个头再走吧!” 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邹嬷嬷见林姨娘执意要见大太太,也不知她打得什么主意,便进去说了一句,大太太歪在木榻上,手里拿着卷书看,眼皮都没抬,淡淡的说: “不见,打发她走。” 邹嬷嬷早料到是这个结果,也不劝,直接出来拒绝了林姨娘,林姨娘站在院子中,瞧着紧闭的房门,望眼欲穿,也看不到大太太,又和邹嬷嬷纠缠了一番,见邹嬷嬷态度强硬,只得将手中的软鞋递给邹嬷嬷,泱泱的走了。 却说林姨娘刚走一会子,又有小丫鬟来敲门,说宋嬷嬷来了。 邹嬷嬷愣了一下,走出门来,果真见是个长脸的嬷嬷恭敬的站在院子里,两人对望一眼,眼中同时不觉泛起泪花。 “邹姐姐!”宋嬷嬷赶紧上来,朝邹嬷嬷哽咽的喊了一句。 邹嬷嬷喉咙一紧,强制自己板起脸:“你来干什么?” 宋嬷嬷上来拉邹嬷嬷的手,给邹嬷嬷毫不客气的一把甩开:“背主忘恩的老东西,快给我滚!” “姐姐,姐姐你要打要骂都随你,只求让我见一面大太太,我有要紧的事儿给大太太说。” 邹嬷嬷冷哼一声:“当年在大太太最艰难的时候,你却选择站到老太太那边去,如今还有脸上门来,给我滚,再不滚,我叫人把你打出去!” 宋嬷嬷自己理亏,抬手就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姐姐,往日的事是我糊涂,今儿我的确有要紧的事儿告诉大太太,求姐姐让我进去见大太太一面吧!” 说着接连很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 虽两人尽量压低了声音,但两人是以前跟着大太太一路从蓝府进来的,好歹是多年的姐妹,情绪不免有些激动,惊动了屋里的大太太。 “何时吵闹?”大太太不快的问。 邹嬷嬷推了一把宋嬷嬷,低声咬牙恨恨道:“快滚!” 宋嬷嬷几年不成听到大太太的声音,便是遇着隆重的日子,大太太逼不得已要露面,宋嬷嬷也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一时愣了神,差点给邹嬷嬷推了个跟斗。 “大太太,是奴婢红燕啊!奴婢来跟您磕头了!就让奴婢进去给你说一句话吧!” 自从大太太搬到江府这最僻静的院子来,还没人敢在这院里大呼小叫,邹嬷嬷顿时黑了脸,去捂宋嬷嬷的嘴:“你个不要脸的,还敢来吵大太太,你信不信我回禀大老爷将你发卖出府去!” 大太太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才记起红燕这个人,那不是她从蓝府带来的一个丫鬟吗?对了,她后来投老太太去了,她是怎么死的呢? 竟一时有些记不清了,反正都是个死,这府里谁也跑不了,罢了。 大太太觉得记忆太遥远,虽记得红燕这个名字,却记不得她的模样。 “让她进来吧!” 邹嬷嬷正招呼丫鬟来拉宋嬷嬷出去,突然听到大太太的声音,一时失神,宋嬷嬷便趁机跑了进去。 屋里虽烧着炉子,却简单素净得很,宋嬷嬷抬头看见木榻上拿着本书的大太太,瞧着她穿了深灰的长袄子,浑身上下不着一样饰物,和自己记忆中总是光彩动人,锦衣罗缎的大太太差的太远,心头涌上一股悲伤,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大太太…。”喊了一句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邹嬷嬷回过神赶紧进来,往跪在地上的宋嬷嬷身上狠狠拧了一把: “你还有脸哭,有什么事快说,没得玷污了大太太的耳朵!” 宋嬷嬷抑制住心中的激动,记起正事来,一把扑倒木榻面前来: “大太太,三小姐回来了!是三小姐回来了!” 宋嬷嬷声音有些嘶哑:“听说大太太还没见过她,奴婢恳求您去见一面,您见过就明白了,她真的是咱们弄丢的三小姐,她手上的朱砂红痣还在呢!” “奴婢一眼就认出来了,眉毛眼睛和大太太您长的一模一样,绝对错不了的。” 宋嬷嬷哭诉: “如今老太太要用她来代替四小姐,嫁给穆家那个混世魔王,大太太可千万要拦住啊!可不能害了三小姐一辈子啊!” 邹嬷嬷听宋嬷嬷喊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打消了要拦住她的念头,不说宋嬷嬷,便是她们二十多年前在蓝府伺候过大太太,谁不能一眼看出来! 大太太未出阁的时候便是和如今的三小姐长的一模一样,虽嫁了人挽起了发,也能看出七八分相似呢! 宋嬷嬷在一边声泪俱下的哀求大太太去见一面沐雪,快快拦着老太太的主意,大太太却不为所动,手里拿着的书都没抖一下,听宋嬷嬷反反复复的说着这个大老爷和老太太寻来的女孩与她长得如何相像,心里却没有半点波折。 “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宋嬷嬷哭喊了那么一阵,就换来大太太一句淡得不能再淡得敷衍。 邹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讲宋嬷嬷拉了出去。 宋嬷嬷不死心拉着邹嬷嬷:“姐姐,大太太为何不信?姐姐也见过那位三小姐了吧?那真的是咱们的三小姐啊!” 邹嬷嬷见宋嬷嬷原来一心还是向着大太太的,便一边拉她往外走一边说: “大太太那里,我再想法子劝劝,你要真心想赎罪,就暗地好好护着三小姐一护。” 宋嬷嬷擦了把眼泪:“这是自然,姐姐,我…。” 她还待说什么,想要解释解释当年的事儿,邹嬷嬷却把她推出了院子,不听。 等邹嬷嬷返身回屋子,刚要开口,就见大太太抬了抬手: “什么也别说了,我知道我的雪儿是回不来了,去,把我的佛珠拿来。” 邹嬷嬷只得把满腔的话语按下,去给大太太取佛珠,心里去计较起怎么寻个机会,让两人见上一面。 下午沐雪去上学,交给夫子十篇大字,夫子翻看翻看,又看了沐雪一眼,什么也没说,倒是让江家几位小姐诧异的很! 四小姐江心婉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该出头去针对沐雪,却实在忍不住夫子对她的特权,上午就那么一声不吭的走掉,夫子居然都没骂她。 “夫子,若是如此,是否婉儿明日也只需在下午交上大字即可,无须在学堂练字?” 夫子看了一眼和沐雪眉目长得有三四分相像,却气质全然不同的江心婉,将手中沐雪交上来的大字递给她,冷冷的说: “什么时候四小姐的字能练到这种程度,也不用守着规矩在学堂练字了!” 江心婉看着手中沐雪的字稿,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回头又看了一眼长的也比她好看的沐雪,心里三分不痛快变成了十分。 江心柔早见过沐雪那手好字,见江心婉丢了脸,不禁在心里偷笑,站起来笑着对夫子说: “夫子,给我们都瞧瞧三妹妹的字吧,也让我们借鉴借鉴。” 夫子只管教学,不管江府里的蝇营狗苟,这日突然冒出这么个无比精致娇嫩的三小姐来,她也不过是多了个学生,并不去八卦打听。 又见她不多言多语,安安静静的坐着,不惹是生非,盈盈如水,洁白如雪,又小小年纪写得一手好字,心里便对她喜欢了几分。 听二小姐江心柔问起来,夫子便把沐雪的字稿分给大家看。 沐雪端坐着,心里正想着之前问丁香的话,盛京冬日要连绵三四个月,这样算起来,她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到时候开了春,衣衫穿的单薄了,加之孩子的月份也大了,怕是瞒不住了,总的想个什么法子来才好。 毕竟这可是穆楚寒那个混蛋心心念念的孩儿吗? 他这个当爹爹可得来救他一救! 要怎样才能给他送得信去啊!最好的办法应该是把穆非钰给找来,可她被困在江府,又要去哪儿找穆非钰去? 学堂里大家看着沐雪的字稿,皆是不可思议,大家年岁差异也不是太大,怎得她就练出了这手好字?她不是老太太她们弄来给江心婉代嫁的吗? 原先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长相、气质、谈吐皆是不差,这妥妥一个盛京望门大家的贵女啊!老太太他们到底是从哪儿把她找来的? 头一次,屋里几个江家小姐心意相合,对沐雪的来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有七小姐江心琴,没心没肺的笑着去拉沐雪的袖子: “三姐姐,三姐姐,你字儿写的这么好,可得教教琴儿啊!” 却说,从大太太那儿碰壁回来的林姨娘,又得了小道消息说大老爷今晚要回来,便去找了四少爷江心锦。 要说江府少爷们都是文字辈,小姐们才是心字辈,为何十三岁的四少爷给取了个小姐排行的名字呢? 那又是另外一桩旧事,暂且不提。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老爷(一更) 这年江家大少爷江文宇虚岁十九,准备这年参加春闱,而虚岁十三的江心锦也将在这年参加秋闱,两人虽进不去太学院,平日却都在衡水书院念书,衡水书院念书每十日休两日。 从去年年底皇后爆出有孕开始,江尚书便不让江家的少爷们休息之日在衡水书院留宿了,宁愿冒着风雪来回折腾,即便少爷们给折腾得差点得了风寒,江尚书也不松口。 老太太来劝,江尚书却道,若身子受不住,那就别去衡水书院念书了,另寻夫子请到府里来单独教授。 府里的少爷们听了再不敢在老太太面前抱怨,衡水书院几乎集中了盛京所有的权贵达官家的少爷,最是个结交的好地方,少爷们怎会愿意退学。 这两日便是书院休息,故而大少爷江文宇和四少爷江心锦都在府里,少爷们满了七岁便搬到外院住去了,林姨娘知道四少爷私下念书比大少爷还要用功,几乎不出院子,便到府中一处少爷们进内院必得经过的亭子等着,使了丫鬟去传话。 四少爷原本是大太太对付蓝姨娘,捏在手中的一枚棋子,自大太太得病搬出主院,万事不管,也就没得人理会四少爷江心锦了,他在府里是最没有存在感的少爷了,平日和林姨娘也很少来往。 这日正在屋里苦读,听说林姨娘带信来要见他,四少爷想都没想就拒了,林姨娘在亭子里吹了半响冷风,没等到四少爷,暗咬银牙,转身回了自己屋子,翻出一百两银子来,让丫鬟再给四少爷送去。 府里二太太当家,四少爷又没得姨娘依靠,大太太也不管,每月只能领月例过活,虽大老爷发了话,单独给少爷们拨了五十两银子一月,用作鹿山书院结交朋友之用,可在盛京这样的地方,鹿山书院的都是权贵之子,每月五十两哪里够的,四少爷常常捉襟见肘。 “四少爷,我们姨娘说了,也不要四少爷做什么,便是瞧着老爷回府进了外院,给派个人通知一声罢了。” 四少爷也不古板,知道林姨娘想要见上大老爷一面不容易,这便是拿钱来买消息来了。 四少爷盯着眼前林姨娘派来的丫鬟,据他所知,自大太太搬出主院后,爹爹几乎都不去姨娘们院子了,林姨娘不是早就认命了吗?怎得如今又蹦跶起来了? 不过,他的确缺银子缺的紧,想着不过是传句话,便自嘲笑了一下,应答下来。 这年正巧逢着三年大考核,主管吏部的江尚书从十月开始一直忙到二月,因着大太太不理他,他便一心扑在全国官员的考核任免补缺之上,甚少回府里来,也幸得大太太闭了门不见客,好多想着走后门的官员无门可走,倒也少了大老爷许多麻烦。 这日刚一回府,还没到主院,大老爷便在走廊上遇着了林姨娘,也不知林姨娘跟他说了些什么,晚间大老爷便传话让府里的少爷小姐一起用饭。 大老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小姐们下了学,各自回去收拾一番,等着晚上相见。 二太太忙得如陀螺,脚不沾地,赶紧亲自理了菜单,让厨房去准备,听了消息,也抽空特意到了六小姐江心霖屋里去交代。 先是亲自给江心霖选了套大金刺绣的云缎裙子给穿起来,外面罩了件嫩黄绣牡丹的褂子,穿戴起来,顿时显得六小姐江心霖光彩照人,富贵逼人,好一个极尽奢华的贵女。 “不过是吃顿饭罢了,母亲何必这般折腾?”江心霖觉得大晚上的穿得这么隆重,完全没必要。 二太太左看右看很是满意,拉着江心霖的手交代:“晚上娘要去给老太太布菜,若老太太让浩哥儿坐了小姐们这桌,你可得好生照看着他些!” 江心霖点点头,她一向把嫡庶尊卑看的很重,府中那么多姐妹,她心里也就只承认三房的嫡出七小姐江心琴是她妹妹,其余姐妹她都懒得搭理,浩哥儿是他们二房的嫡长子,江心霖自然是很看重他。 二太太见江心霖乖巧应了,又想起什么,嘱咐她: “听说你今日又和四小姐拌嘴了?” 江心霖撇撇嘴,用手去拉自己身上挂着的荷包,不说话。 二太太便说: “娘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和四小姐较劲儿,你怎么就不听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一向护着她的,何必去招老太太的厌,往后你的亲事还得靠着老太太,别去惹她不痛快。” “母亲,女儿就不明白了,她一个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种,怎得大家都把她捧到天上去了?”江心霖一把将身上的荷包扯下来,气鼓鼓坐到凳子上去。 “皇上把她赐给穆家穆楚寒,老太太居然去找了个和大太太长得那般像的女孩来顶替她,凭什么呀?” 二太太听江心霖嘴上没有把门,赶紧挥手让丫鬟下去: “霖儿,你别胡说,皇上赐婚的圣旨上写的是江家嫡女三小姐,可没写着江心婉的名字,如今已然有了个江心雪的三小姐,自然是该她去嫁给穆楚寒那个魔头。” 江心霖气的大叫: “母亲糊涂,竟也跟着老太太她们一起胡闹,也不知道蓝姨娘给老太太灌了什么迷药了,让老太太干出这样违旨杀头的大罪来!大伯父也不管,你们都不管,都帮着江心婉那个贱人!” “霖儿!”二太太听江心霖口出秽语,板起脸,大喝一声:“你说些什么?这是贵女该说的话吗?” 江心霖咬着唇,只是不服。 蓝姨娘又是个什么东西,上下几辈人全是一身铜臭味儿,当年她们家为了能让蓝姨娘的姨娘进蓝府当妾,花了二百万两银子,经营了十多年,蓝府才施舍帮着蓝姨娘的娘家兄弟捐了六品京官做做。 不想没一年蓝姨娘就在蓝府做下丑事,差点抢了大太太的亲事,后来又步步紧逼,逼得大太太流产了哥儿,弄丢了三小姐,蓝家主母大怒,直接给杖毙了蓝姨娘的姨娘,又暗中给蓝姨娘那当官的舅舅设了个套子,让他丢了官位,灰溜溜一家回江南去了。 可谓是蓝姨娘一人,为着自己,不仅害死了自己的亲娘,也连累得外祖家在盛京待不下去,当年蓝姨娘外祖家有多气愤恼怒,可想而知,只是如今瞧着蓝姨娘在尚书府一支独大,又悄悄走动起来。 蓝姨娘说动了老太太去寻人代嫁,私下又送了二太太十万两银子,二太太要养着娘家一大堆子人,正是缺钱的紧,虽瞧不上商贾出声的蓝姨娘,也只得陪着唱好这出戏,这些,二太太却不好对江心霖说。 二太太只求快点把沐雪给嫁出去,了结了江家和穆家这桩婚事,自己也好从这件事里抽身出来,生为盛京正儿八经世家贵女的二太太,其实颇不愿意自降身份与蓝姨娘搅和在一起。 晚间,因了大老爷的吩咐,在老太太院子大厅摆了三大桌子,沐雪一进屋被觉得看的眼花缭乱。 十一个小姐,不分嫡庶都来了,另外五个少爷,二老爷,三老爷也露了面。 老太太一见了沐雪,就笑眯眯的朝她招手,杏雨给沐雪解了斗篷,扶着她过去,老太太旁边围着的小姐沐雪都是相熟的,另几个不得宠的庶女在角落坐着,自己小声说话,并不敢上前来。 “三丫头,外面下了雪,可冻着了?”老太太丢开身边四小姐江心婉的手,一脸慈爱关切的捂着沐雪的手,又喊了旁边的丫鬟拿汤婆子来给她抱着。 “瞧你这小脸冻得,祖母看了心疼死了。”老太太搂着沐雪,亲亲热热的说: “原是今日你父亲回家来了,非得让大家聚聚,你病才好,想来还没见过他,待会儿见了可不要生分了,记得喊爹爹。” 自沐雪一进来,就吸引了屋里众人的目光,全府上下如今谁不知道,她是老太太找来假冒的大房三小姐,等到了六月要代替江心婉嫁给穆楚寒的,只是不晓得她竟是长的这般精致动人的模样,难得的是还与大太太长的那么相像,大家忍不住偷偷去打量她。 便是离得远些的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对她好奇起来。 沐雪觉得屋子里人太多,火炉又烧的旺,有些闷闷的反胃,便不动声色从老太太怀里挪出来。 “祖母,我母亲怎么没来呢?” 沐雪把手里的汤婆子放下,一招手,便有丫鬟给她端来早早备下的八宝茶,里面放了枸杞、红枣、核桃仁等,不过两三日,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已经摸清了沐雪的爱好。 知道这位三小姐不爱名茶,只爱白温水,或是加一点儿蜂蜜,可这样瞧着也太怠慢了,于是给配了个八宝茶来,每次她一来,都给端八宝茶,准不会错。 但嬷嬷丫鬟们却在私下笑话沐雪,果然是外面来的,山猪吃不来细米糠,不识好歹,价值千金的好茶品不来,就好这哄小孩子的八宝茶。 却是不知,沐雪为着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敢乱吃乱喝。 慢慢喝了一口香甜的八宝茶,压下心中的不舒服,沐雪一句话又给把老太太和围着的几个小姐问愣了。 二小姐江心柔忙笑着解围: “三妹妹忘了吗?母亲最喜清净,如今又一心向佛,轻易不出院子的。” 沐雪手中端着茶,瞧了一眼满屋花团锦簇的人儿,心道这大太太的心还真大,全府的人都等着和大老爷吃饭,偏她这个正妻倒是不甩账,不过看样子,大家对大太太这样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太太把手搭在沐雪腿上,问起别的事: “我听夫子说你的字写得极好,可似乎忘了怎么弹琴了?你也别急,慢慢从头学起便是。” 江心婉想到了沐雪下午在学堂出的丑,别说弹琴,更是连乐谱都不识得,便止不住心里嘲弄嗤笑,笑着说: “祖母,这样丢脸的事您老就别问了,没得让三姐姐在众姐妹面前难看。” 这反话说的,原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而在大家心里勾起对沐雪的轻蔑之心。 六小姐江心霖来之前得了二太太一番敲打,拉着一直想往前凑的七小姐江心琴,闷闷的闭着嘴,不开腔。 二小姐江心柔只带着柔柔的笑,不愿介入江心婉和沐雪之间不友好的气氛来。 只听江心婉并不停歇,竟装傻充愣,把下午学堂沐雪如何出丑的事儿,说的绘声绘色,老太太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江家嫡出小姐不会抚琴,不通音律,怕是说不过去。 沐雪慢慢抿着手中的八宝茶,一直等江心婉说完了,才淡淡的开口: “又不是戏子歌姬,也不登台卖弄,咱们这样的人家,小姐们只需能听辨出好坏来就行,何必这般费神费力?难道京中贵女都自甘下贱去和伶人比试琴技?” 江心婉被噎得脸红,口气不善的道: “三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京中贵女都需得琴棋书画精通,如此才不辱没贵女的名头。姐姐自己不会便罢了,还讲出这些歪理来,没得让别人听见了嗤笑!” 沐雪看了一眼面前的江心婉,突然笑了一下,江心婉眉心一跳,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果真,就见沐雪放下手中的茶杯,蹙眉对老太太带着不安的口吻说: “祖母,我听说家里有意将我嫁去穆家排行第九的公子?又闻得那公子生性风流,放荡不羁,身边美人无数,想来我这一无是处的怕是入不了他的眼,不如让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四妹妹嫁给他吧,反正皇上只说是嫡女,也没指定是谁!” 江心婉万万没料到沐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当着满屋子的姐姐妹妹,哥哥弟弟,还有着伯伯婶婶的,顿时红了脸,又气又急,用力捏着手中的帕子,不知如何是好。 老太太也吓了一跳,瞪了一眼江心婉,假装生气的拉着沐雪说: “你从哪儿听来的胡话?” 沐雪假装眨了眨无辜的眼睛:“府里的人都是怎么说啊!” “他们说其实皇上原是将四妹妹赐给穆家的,四妹妹不乐意,这才换了我。” 沐雪转头看着脸吓得惨白,有些惊慌的江心婉:“四妹妹,是这样吗?” 江心婉给沐雪当面问的说不出话,感觉满屋子的人都在瞧她,憋得一张脸通红,事实到底是什么样,屋里的人皆是心知肚明。 老太太气得发抖: “胡说八道,哪个多嘴的奴才说的,给我查,查到了马上让人牙子来发卖出去!” 二小姐江心柔和六小姐江心霖都在心里偷笑,乐得看四小姐江心婉的笑话,屋中其余庶女和丫鬟们却被老太太的怒气吓的不轻,都不敢说话。 三太太抿着嘴笑,一张脸更显得妩媚动人。 二太太赶紧上来,解围: “哎哟,我的三小姐,他们那起子奴才的话怎么你也信啊!” “你不晓得那穆家老九可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好儿郎,十岁上就考得了会元,钟灵明秀,才思了得,又长的一副不可多得的好相貌,四五岁上就给先皇亲自招进宫去,师承太子太傅,名动盛京,实为盛京第一公子。” 老太太搂着沐雪,听二太太说着穆楚寒的好话,屋里人也揪着耳朵听,小一辈的没见过穆楚寒,只晓得他是盛京疯传的混账玩意儿,把皇帝的得罪的死死的,是众人避之不及的瘟神,皆以为二太太在编谎话诳沐雪。 但二老爷三老爷这些早出生几年的,却不禁回忆起当年穆家老九在盛京的风光,晓得二太太这话是半点没掺假。 “三小姐,他这样的人物,哪儿还配不上你呢?” 或是换一个人,就给二太太诳住了,沐雪不知二太太话里的真假,只晓得她认识的穆楚寒,就是个凶残霸道,冷酷无情,杀人如麻的混蛋魔王,便假装好奇又问: “那如今他在哪儿呢?” 二太太正说的口沫溅飞,骤然就停了嘴,看着沐雪脸上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怎可能告诉她,穆楚寒给皇帝一纸圣旨发配到金陵去了,且还永生不得回京。 老太太看二太太被问住,假装生气:“别问了,屋里这么些人呢,哪儿有贵女当面问自己亲事的!” 沐雪便也住了口,却在嘴边勾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盯着一直绞帕子的江心婉瞧。 江心婉被她瞧得心里直毛,赶紧别过脸去。 二小姐江心柔见事情过去了,便凑脸过来说起了些许小趣事儿,逗得老太太直笑。 再过一会,进来个丫鬟说大老爷来了,屋里的人便都住了嘴,除了老太太大家都站了起来。 沐雪见从外门进来个三十几岁的男子,一身官威,肃着脸,大步走进来,虽大少爷今年已经十九,但大老爷看起来依旧风采依旧,十分俊朗。 “母亲!” 大老爷进来直接上前来给老太太见了礼,围在老太太旁边的几个小姐赶紧避开,二老爷和三老爷也跟着上来,互相叫了大哥,二弟,三弟。 大老爷是老太太这一生最为得意的儿子,满眼满脸都是慈爱的笑容。 “可是瘦了,晓得你官里事儿多,你也得保重身体才好。” 大老爷亲自扶起老太太: “不提官里,儿子无事。” 这时大少爷和四少爷也过来见过,给大老爷行礼,二房的江文浩最怕大老爷,给婆子抱着老老实实的喊了声大伯,江心婉撒娇的去拉大老爷的衣袖: “爹爹,爹爹你可算是回来了,婉儿天天都在家盼着爹爹呢!” 江心婉早年养在大太太名下,又是大房唯一的女孩儿,大老爷自然也是真心疼爱。 二小姐江心柔也过来盈盈一拜,喊声父亲。 沐雪见众人都围着江尚书大老爷,没人理会她,便走到窗边去,伸手去推窗沿,想透透风,不想却给一只手给按住了,回头看竟是那个严厉的宋嬷嬷。 “三小姐,别开窗,小心寒风灌进来着了凉。” 沐雪感觉宋嬷嬷看她的眼光特别柔和慈爱,声音也很是亲热,一时觉得奇怪。 正在这时,老太太过来把她拉住,推到大老爷面前: “快去叫你父亲!” 沐雪抬头,大老爷这次注意到林姨娘说的这个长的很像大太太的女孩。 何止是像?简直太像了! 眉眼灵动,娇小可人,和玉珺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沐雪不情不愿叫了声父亲,大老爷这才回过神来,应答下来。 当初老太太说心疼婉儿,不愿将她嫁给穆楚寒,想从外面寻个女孩来代嫁,又说这事儿玉珺已经答应,大老爷便也没理由拦着,丢了和玉珺的女儿,他也只有婉儿一个女儿,的确也心疼。 十几年前大房弄丢的三小姐,大家都说是大太太心里永远的痛,眼瞧着大太太大张旗鼓找了一十一年,又突然绝望不找了,其实这事儿又何尝不是大老爷心里的痛,便是后来大太太性情大变,万事不理了,大老爷暗中也一直在派人找着。 正好不久前得了线索,说是金陵青石镇好像有个女孩,长的与大太太相似,抱了这一丝私心,大老爷便在老太太的人中安排了个小子一路跟着,后来那小子回来报说,他们一行人并没有去青石镇,而是在金陵城瞧着个相似就掳了来了。 大老爷便没在意。 不想这一见面,大老爷那颗被愧疚折磨了十几年的心越跳越猛了,正如林姨娘所说,这个女孩,肯定就是他十几年前弄丢的女儿,府上的三小姐了。 大老爷在能在四十来岁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可见并非一般人物,这几年他在官场上可谓是更加混的风生水起,只是于这后院,却是因为大太太的原因,身心疲惫。 虽一眼就心里有了底,大老爷面上却不动声色,朝沐雪点点头便不再理会。 等一顿饭吃完,二老爷和三老爷赶紧跟着出去喊住大老爷,各地在大老爷手中考核的官员在大房找不到门路,自然求其次,利用各种关系找到江家二老爷和三老爷头上来了,两位老爷这便想让大老爷把把关,看哪些人能帮,哪些人不能帮,也好给人回个信儿。 大老爷心中有事,疾步朝前走,挥手制止两个弟弟: “这事儿,明日再谈!” “可,大哥,那边催的急,能不能上,给句话啊…。”吊儿郎当的二老爷急忙喊。 大老爷只是不理,让人拦着两位老爷,带着随从去了大太太院子里。 守门的见站在面前的大老爷,活像见了鬼,揉揉眼睛,这…这大老爷怎么来了? 邹嬷嬷出来看见站在院中大老爷,心情复杂,按说大老爷和大太太也确是一对冤家,彼此折磨了十来年,让她们这些当奴婢的也看着难受。 “子珺睡下了吗?”大老爷问。 邹嬷嬷顿了顿,原本想骗说睡下了,开口出来的话却是:“大太太还在佛堂念经呢!” 大老爷便抬脚往里走,邹嬷嬷伸手拦住:“大老爷,您回吧,大太太她不愿意见你哩!” 大老爷这几年在大太太这儿吃了不少闭门羹,今日却是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一面,推开面前的邹嬷嬷,直接就往里面闯。 来到小佛堂,见里面点了一盏油灯,灯光昏暗不明,大太太跪坐在佛垫子上,一手轮着佛珠,一手轻敲木鱼,顿时就让大老爷心里一痛。 “子珺?” 大老爷轻声喊了一句。大太太并不回头,也不理会,等大老爷又喊了一声,就听大太太淡淡的喊邹嬷嬷: “将人赶出去,别扰了佛祖。” 邹嬷嬷站在佛堂门口,左右为难。大老爷也不避讳,直接站在大太太身后说: “子珺,我们的雪儿已经寻回来了,确实如当年你取的名字一般,长得冰雪聪明,十分讨人喜欢。” 大太太手下敲着木鱼不停,并不回答。 “子君?”大老爷站到她对面去,伸手去握大太太的手,大太太抬头淡淡地看着她,没有一点儿神情。 任凭大老爷在官场叱咤风云,却在大太太面前半点尊严都没有,几乎是哀求的说: “你何不去见一面,看上一眼?这次我绝没有骗你!” 大太太心里早没有波澜,淡淡的说:“大老爷,别跟我这儿费功夫了,有时间还是去陪陪你的蓝姨娘去。” “子珺,你知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当年是我愧对你,如今雪儿找回来了,我们就不能好好过吗?” 大太太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前半生爱恨交织的男人,撇嘴冷道:“江司图,莫在佛祖面前打诳语,你在我这儿,已经是个死人。” “子珺,你到底要如何才能原谅我?”大老爷依旧俊朗的脸终于呈现出痛苦的神色: “如今雪儿已经找回,你若看蓝姨娘他们不顺眼,我便送她去庄子上,等婉儿六月出嫁,再给文宇说门亲事,分出去住,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大老爷的话真动听啊,可惜大太太重活一辈子,早已心灰意冷,嫁给江司图近二十年,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庶女蓝倩倩给她挖了一个又一个坑,互相怨恨争斗十来年,最终还不是逃不过一死。 终究是个死,全都要死,怨恨,争斗,又有何意义,大太太上辈子找了她女儿十来载,得来的结果不过是她的雪儿在八岁那年就给活活饿死了。 当时那锥心之痛,切肤之伤,到现在大太太还犹记如新,故以,不管她们如何说,这寻来的三小姐都不是她的雪儿。 想她堂堂盛京蓝子珺的女儿竟是给饿死了,简直可笑可悲,可恨她重新活过来的不是时候,已经过了十一年,早就没办法去救她的女儿,如今也只能日日诵经不断,给她的雪儿求个安稳来世。 这江家的恩恩怨怨,全跟她无关。 大老爷无论怎么劝说,大太太只是不信,自去抡她的佛珠,念她的佛经,敲她的木鱼。 大老爷深感疲惫,心痛,终是无功而返。 回了主院,大老爷喊来管家,让他再派人去青石镇,仔细查明到底是怎么回事,管家一一应下,临走前却问: “大老爷,府里找了这位三小姐回来可是给四小姐代嫁的,如这位果真是咱们府上的小姐,可如何是好?” 大老爷心情复杂难平,回道: “若是真的,当然不能将她推到穆家火坑,倘若是假的,也让婉儿自己去嫁吧!” 便是看着她与子珺长得那么相似的份上,假的又如何,他江府愿意把她当个嫡出贵女养着,定要给她寻门好亲事。 管家得了大老爷的话,心惊不已,只觉得这从外面找来的三小姐简直太好命了,竟得大老爷如此看重,连亲生的四小姐也不顾了。下去自去敲打了一番府里的奴才不提。 转眼七八日,到了三月,老太太便让府中小姐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去,江心柔打听到这教养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便下定决心好好好学,江心婉和江心霖也跟着一起学,这次五小姐江心湘却没让来。 四位小姐中,也就二小姐江心柔是庶女,教养嬷嬷其实是专门为沐雪准备的,不过学的最用心的是江心柔。江心婉和江心霖虽不对付,但也不敢在教养嬷嬷面前放肆,跟着一起学。 不想小姐们只跟着学了一日,教养嬷嬷却来寻二太太要辞了这差事。 二太太问几次,教养嬷嬷的嘴巴却严实的很,只说教不了府里的小姐,却不说出个原因来。二太太没得办法,只得亲自去找老太太商量。 教养嬷嬷一人等在外间,从第一回教小姐们行走礼仪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江府里这位三小姐早不是处子之身,后借着纠正姿势的机会,教养嬷嬷竟在这位三小姐手腕上摸到了喜脉,未出阁的贵女不是处子之身已然让人震惊,不想这位尚书府的嫡出贵女,竟还珠胎暗结,可不使人恐惧。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头一次见面(二更) 老太太亲自去见了教养嬷嬷,旁敲侧击,又正面相问,教养嬷嬷是在宫里混的老人儿,又知江尚书在朝堂风头正劲儿,且这江家的大房的嫡女是许给穆家老九的,穆家老九的虽如今在盛京的名声,简直臭名昭著,可耐不住他有个当朝大公主的护短祖母。 这种事情若是由自己捅出去,可不是江家穆家都给得罪的死死的? 这样的大户权贵人家,指不定为了保密就将自己灭口了。 教养嬷嬷心下计较的明白,在老太太面前也不露出一丁点儿破绽来,只将原因往自己身上拦,把江府给的定金也给退了,执意要走。 老太太也是当年和蓝家主母对峙着走过几个回合的人,直觉其中有蹊跷,便拿出尚书府老封君的派头来,强行扣了教养嬷嬷一夜。 一边让二太太去查近两日教养嬷嬷都接触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儿,一边让丫鬟将府里跟着教养嬷嬷学习的几位小姐喊了过来。 沐雪因身怀有孕,嬷嬷又特别严厉,只跟着学了浅浅的一日,便有些受不住了,回了院子,虚脱一般摊软在木榻上。 丁香吓得不轻,就要禀了二太太去请大夫,沐雪赶紧将她拦下。 “别惊动二太太和老太太,不过是有些累着了,大惊小怪的,没得让人以为我多娇气!” 丁香停下了脚步,杏雨却说:“还是去请大夫来瞧一瞧吧,三小姐身子金贵,要是累出个好歹来,老太太怪罪下来,奴婢们可担怠不起。” 说着就要出去。若是这个三小姐有个好歹,没得人替四小姐代嫁去,老太太,蓝姨娘不得将她活剥了。 沐雪心中大惊,原本咬着牙给教养嬷嬷折磨了一顿,身上就不舒服的很,又担心肚子里的宝宝,如今见杏雨执意要去回禀二太太,顿时就怒了,直起身子,啪得一声将小几上的茶杯扔到地上,摔的粉碎。 “好好好,我自己房里的丫鬟我竟说不动了,反正之前的事儿我也尽忘了,也不晓得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丫鬟,既然府里都尊我一声三小姐,原想着好歹你也该尽心一些,却是我想错了!” 沐雪脸上做出十分怒气来,推开丁香给她搭着的软毯子,就要下床: “走,咱这就去老太太面前分辨分辨去,你这样的丫鬟我可使不了!” “如今我算是明白了,我这个三尚书府的三小姐也不过如此,让个丫鬟给拿捏着,可不憋屈!” 沐雪骤然发难,下得榻来,气势汹汹,好一通恼怒,又去拉扯杏雨往门外走,吓得丁香和杏雨一时傻眼。 沐雪自一进府便安静乖顺,从没对下人发过火,便是言语中梗过老太太四小姐她们两回,大家都当她忘了往事,是不经意为之,无人与她计较。 加之沐雪天生长了一副柔弱娇小的,精致可人小模样,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清澈无辜,整个人看起来好性儿又乖巧。 这冷不丁发起火来,整个人的气质全变了,竟比刁钻蛮横的四小姐还要令人害怕。 杏雨回过神来,如何敢跟着一起去老太太面前分辨,即便大家都晓得这位是假小姐,可全府都指着她去代四小姐嫁给穆家那混蛋呢。 “三小姐,都是奴婢不好,你别生气了,奴婢有错,你罚奴婢就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杏雨死死掰着门框不防手,往屋里躲,吓的眼泪掉下来。 丁香也赶紧上来劝:“三小姐,你快放手,别弄坏了指甲,谁不知道你是咱府里最为尊贵的小姐,杏雨姐姐怎敢违背你?” “姐姐只是担心小姐的身体,小姐可不能想差了!” 沐雪冷哼一声,不依不饶,若不一次将这个两个丫鬟给收拾妥帖,任由着她们有一点儿子风吹草动就去给人通风报信,她怀孕的事怕不消一个月就给露陷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不清楚吗?不过想小歇一刻,你们就要忙着满府去张扬,让众姐妹耻笑与我?心思真是歹毒!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是不是我的丫鬟?” 见沐雪越说越严重,连带着将丁香也牵扯进去,两人这才真是怕了,若引得沐雪怀疑起来,坏了大计划,她们两个可不成了老太太,蓝姨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两人赶紧跪下去抱着沐雪的腿,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好不可怜。 沐雪原本就身子乏力,又强撑着演了这么一处,便觉得有些小腹隐隐作痛,不敢拿肚子里的孩儿做赌,只得放了手。 “罢了,罢了!我是管不了你们两个的,你们愿意怎样就怎样吧!我这个三小姐,也不过空有个壳子罢了!让你们戏耍着糊弄!” 说着作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来,丁香和杏雨听她不再闹着去找老太太,这才放了手,却不敢大意。 沐雪返身去木榻上歪着,杏雨和丁香两人对了一眼,赶紧擦了擦眼泪,上前去小意伺候。 丁香给拉了软毯盖在沐雪身上,杏雨轻手轻脚去给沐雪捏腿,也不再说要去请大夫的话,今日的事儿更不敢报给二太太知晓。 沐雪只闭着眼睛,不理两个战战兢兢的丫头,休息了半来个时辰,小腹的隐痛才渐渐消散。 晚间,丁香和杏雨给摆了饭,手脚都轻轻的,看沐雪脸色还是不快,只得更加精心服伺。 刚把碗筷撤下去,就听丫鬟来报,老太太让三小姐过去说话,沐雪原本准备在屋子里绕绕消消食,见这个时辰老太太竟使人来请,心中觉得惊讶,却不得不去。 等到了老太太屋里,却见二小姐江心柔、四小姐江心婉、六小姐江心霖都在,沐雪按下心中的不安,脸上扬起淡淡微笑,大家互相见了礼。 老太太把几个小姐招呼到自己身边来,慈爱的笑着说: “今儿化雪,天怪冷的,想着你们几个跟着教养嬷嬷累了一天,便准备了燕窝,给补补身子。” 说着就有丫鬟端来四盅燕窝来,江心婉在府里独得头一份宠爱,燕窝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江心霖作为二房的嫡女,二太太又管着家,想吃燕窝了也能随时吃上,江心柔可就没那么好福气,虽都是大房的小姐,始终是庶女,一个月里能吃上两三回也就顶了天。 沐雪知道燕窝是个好东西,如今她怀着孩儿平日不敢特意去要补品,这送到手里来了,她自然也不推却。 江心婉一直盯着沐雪看,不想错过她那没见过世面,骤然惊呆的土包子神色,江心柔也跟着去看沐雪,只见她白葱似的手指捏着盅盖打开,看了一眼,眉眼之间不见惊讶,却浮现出一丝嫌弃来。 “三姐姐,可是祖母准备的燕窝有何不妥?”江心婉沉不住气,直接就开问了,她笃定,这土包子怕是什么是燕窝都不知道。 沐雪不语,端起盅来轻喝一口,并没有之前在模府吃的那般细腻润滑,她的舌头似乎都让穆楚寒那厮给养刁了。吃惯了他准备的金丝燕窝,再吃这白燕窝,竟有不觉有些嫌弃了。 江心婉和江心柔一直盯着沐雪瞧,看她淡定的喝了喝,脸上神色丝毫不动,半天才拿帕子沾沾嘴角说: “没有不妥,只是我记得这好像并不是我常日吃的燕窝,颜色也对不上,应该是偏黄才对啊!” 沐雪一说,这下连江心霖都忍不住抬头看她,她这形容的不就是金丝燕窝吗?那是普通燕窝能比的吗?价格翻了两三倍呢,即便是她们这样的人家,如今也只有老太太能吃,她这南方来的土包子,却哪里吃得? 江心婉和江心柔心中同样惊讶,望着沐雪一时有些失神。 老太太心里有事,不曾在意几个小姐间的小动作,笑着问: “你们都是咱府里的贵女,虽说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要累些,却也不准偷懒,须得晓得,祖母都是为了你们好,这才好不容易请了这个嬷嬷来。” 老太太一一看过几个小姐的脸,装作漫不经心的问: “今儿嬷嬷都教了些什么,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儿,快跟祖母讲讲…。” 等几人把这日的事儿说了一遍,老太太装作很有兴趣一般,抓着细节问了又问,把几位小姐留了近一个时辰,却没问出什么不妥的地方来,见天实在晚了,只得放了她们回去。 沐雪不知道老太太在耍什么把戏,只觉得她这一番不太对劲,一路回去一路想,想得头有些发痛也没想出个道理来,只得先撂下,只是这江府里当真水深的很,没一个人能信的。 却说沐雪她们走后不久,二太太就来了,她这边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老太太又与二太太分析了一通,半点头绪没有。 “或许,真是那嬷嬷自家有事?”二太太问。 老太太折腾了这一日,如今又上了年纪,人也倦了,想着几个小姐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特别是沐雪,日日有人盯着,想来也出不了大事,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明日就放她走吧。” 二太太走后,嬷嬷服伺老太太散发更衣,不觉问道:“老太太,如今放了教养嬷嬷走,可是要重新去寻人来教导小姐们?” 老太太有些疲惫的摇摇头:“想要找宫里的老人,哪儿是那么容易的,能请得动的盛京也就那几家,如今这嬷嬷在咱家里教了一日就不教了,传出去始终不美。” “那三小姐?” 老太太想起这事儿就头痛:“该教的规矩还得教,只是如今也不便大张旗鼓的去寻人,不如在府里挑个懂规矩的直接送到她身边去,日日提点着。” 身后的嬷嬷跟着点头:“这倒是个办法,想来有人日夜言传身教,这位三小姐很快就能盛京的规矩学起来了。” “蕙兰,你帮我想想,府里哪个合适一些?” 名叫蕙兰的嬷嬷心突突跳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半点不变,声调也依旧平稳,笑着问: “老太太看宋嬷嬷如何?” “宋嬷嬷?”老太太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便是之前跟着大太太从蓝家来的宋嬷嬷,当初大太太带进家来的四个丫鬟可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最是懂规矩,且经过当年的事儿,宋嬷嬷早和大太太决裂了,如今在小姐们的学堂伺候着,小姐们对她多有惧怕。” 老太太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呀!” 身后的嬷嬷一边拿梳子给老太太梳头发,一边又说: “别的不说,蓝家调教出来的丫鬟倒是比别家都伶俐,当初大太太带着四个大丫鬟一进门,主仆几人那通身的气派,可把奴婢都给唬住了。” 老太太听提起大太太来,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厌恶:“好是好,却也只是面子罢了,整日里拈酸吃醋,对自己的庶妹都容不下,她算哪门子的贵女?!自她一进门,把个江府搅弄的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就没让我过一天安生日子。” 嬷嬷心想,哪个女人能容得下自己的庶妹勾引自己的男人,只看着江府,三个老爷,全部都是老太太所出,当年老太爷的那些姨娘怀了孩儿,除了女孩,男孩没活下来一个,可见,老太太当初的手段。 自己做得,却不容大太太做,好歹大太太还没对大少爷下手,也没借机弄死了四小姐,放眼整个盛京,各府中的主母,怕也就她的手最干净了,难怪大老爷一直对她深情不忘。 只是如今,大老爷和大太太弄成这个样子,怕是一辈子也没法子和好了。 第二日,沐雪去跟老太太请安,得知不用跟教养嬷嬷学规矩了,又把管理学堂的宋嬷嬷给了她,江心婉和江心霖对这个消息庆幸不已,江心柔却万分惋惜。 沐雪瞧了一眼面容严肃的宋嬷嬷,觉得江府这次让小姐们学规矩的事太儿戏了,又想起昨晚老太太反复问起学规矩的细节,心中料定昨儿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这事儿指不定还和她们四个跟着嬷嬷学规矩的小姐有关,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 如此,沐雪心里更加不安,这江府管的严实,盛京她又人生地不熟,肚子里还揣着个孩儿,实在不敢不管不顾的去拼,怎样才能把信儿送去给穆楚寒那个混蛋? 宋嬷嬷在背地里花了许多心思,又使了百般手段,终于名正言顺的到了沐雪身边伺候,看着眼前的沐雪,真是眼睛都不愿转动一刻,这可是她们弄丢了十六七年的三小姐啊! 宋嬷嬷一来,丁香和杏雨便以她为首,晚间沐雪想到宋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又能出府走动,便在饭后试探的问她。 “嬷嬷一直在盛京,可知我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怎得连以前的一点儿事儿都想不起来了?” 宋嬷嬷挥退丁香和杏雨,看着沐雪满眼慈爱,看着看着眼里就泛起泪花来,倒是把沐雪惊了一跳。 “三小姐,您不记得也好,这里就是您的家,也不知小姐在外面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如今小姐回来了,是咱府里正儿八经,真真正正的,长房嫡出贵女,该是小姐的一样都跑不了,大老爷自会给小姐做主的。” 宋嬷嬷走过来,亲自给沐雪卸头上的朱钗,摸着她缎子般黑亮的长发,手有些激动的发抖。 沐雪本是想试探一番,不想捉住了宋嬷嬷话里的破绽,假装吃惊的问: “嬷嬷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我不一直在府里的吗?如何又说是给找回来的?” 宋嬷嬷也不瞒,如今她心里只想伺候好大太太所出的三小姐,听沐雪问起,便带着恨意解释: “三小姐别听老太太,大太太她们的混话。你自一出生就给弄丢了,大太太日日思念着您,找了十一余载,哪里是一直待在府里的?” 沐雪心中剧烈的跳动一下,被宋嬷嬷的直言不讳给弄得有些震惊,便戒备起来,装出一个极度吃惊的表情来: “嬷嬷说的是什么?府里的人都不是这么说的。” 宋嬷嬷心疼的说:“三小姐别听她们的,她们这一帮子全都黑了心肝,个个心怀叵测,不是好人,三小姐只需表面应付着,万不可与府里的人交心。” 沐雪暗中深吸一口气:“我又能与谁交心呢?听说今年六月就要将我嫁去穆家了,左不过余下四个来月,我就得离开江家了。” 宋嬷嬷一听,脸上马上浮现出怒容,咬紧牙低声在沐雪跟前说: “三小姐放心,老婆子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也不会由着老太太她们算计您,将您嫁去穆家的。” “您是蓝家的血脉,便是咱老夫人知道了,也绝对不会答应这件事的。去年皇帝下的旨意,可是要将四小姐江心婉嫁给穆家老九的,并不是小姐您啊!” 沐雪心下愕然,不明白面前这宋嬷嬷为何突然要,如此掏心掏肺的与她说这些话,她不是老太太今儿才点名指派过来的吗? 这却不像是老太太在试探她,老太太即便再要试探,也不会蠢得让宋嬷嬷说这些话,那就是宋嬷嬷身后还有别人? 有不愿意让自己给江心婉替嫁的人? 沐雪觉得自己十有*是落入了江府主子间的算计之中,宋嬷嬷说的这些话她也不敢全信,只是见这嬷嬷一副知无不言的样子,沐雪忍不住又问: “嬷嬷,为何四妹妹不愿嫁给穆家那位九爷呢?” 宋嬷嬷急切的想把沐雪洗脑过来,便说起了盛京里穆楚寒哪些不堪入耳的坏名声: “最最要紧的是。”宋嬷嬷把声音压得更低:“这位爷当年帮着旧太子与皇上争夺天下,皇上差一点儿就死在他手上了,您说他这样的人,谁要嫁给他,可就连带着成了皇上的眼中钉了?” 沐雪倒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儿,难怪穆楚寒一心一意要谋反,她这是不管在江家,还是跟着穆楚寒,前途都灰暗的很啊! “嬷嬷,她们穆家有女孩儿吗?”沐雪压下心中的吃惊,突然问。 宋嬷嬷看过来,沐雪便装作有些扭捏的说:“或许他并不如传言中那么坏呢,我想着,或许可以办个宴,请了他们家的女孩来家里耍,也好更近的打听些他的事情。” 主要是要想法子带信见一面穆非钰,如今这京中,沐雪也就只认识他了,想着他在金陵对穆楚寒的尊敬,找他帮忙或许可行。 宋嬷嬷被沐雪的想法唬了一跳,以为她被老太太和二太太洗脑了,便说:“三小姐见她们干甚,咱躲都来不及呢!” 想了想,宋嬷嬷又说:“过几天咱蓝家老夫人满五十整寿,到时候让大太太带您去蓝家,定要让老夫人想法子把您从穆家这场亲事中干净捞出来,任谁去嫁,也不能让您去嫁。” “蓝家?”沐雪反应过来,顺着宋嬷嬷的话问:“我外祖母要做寿了?那穆家的人会来吗?” 宋嬷嬷见沐雪三句话不离穆家,心中是真急了:“咱蓝家可是跟着元帝一路从关外打进来的,是盛京的老世家了,此番老夫人做寿,盛京一半以上的权贵都得来,三小姐,您别惦记穆家那九爷了,那绝不是良配,咱或许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求老夫人给您寻的一门真正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沐雪只听到穆家人会去,就放了心,后面宋嬷嬷又说了多少穆楚寒的坏话,她就没怎么在意了,反正他最残暴的那面她都见过了。 三月初七,盛京蓝家主母五十大寿,大太太却是不得不去的,一大早邹嬷嬷就起来找出压在箱子底下的华服来,给大太太穿上,又给梳了凌云髻,带上鎏金镶嵌红宝石和南海珍珠的头面,整个人一下变得光彩熠熠,明艳动人起来。 蓝家根深蒂固,是上百年的世家,他们家办宴,来的各府当家太太自然不少,江家的小姐都争着想去,在太太们面前表现一番,留个好形象,把自己推销出去。 老太太有意让沐雪去蓝家参宴露面,凭着她与大太太相似的长相,往后把新娘子送去了金陵,便是给穆家的人发现人掉了包,他们江家也可以一口咬定说沐雪就是江家的嫡女。 此番,沐雪要去,老太太便不让江心婉去,江府众庶女挤破了头想去,但老太太怕她们会坏事儿,却一个都不让去,气的二小姐江心柔回去哭了好一场。 如此,跟着去的便只有沐雪,六小姐江心霖两位小姐,七小姐年纪还小,说话口无忌言,不便带去。 老太太与蓝家早年差点闹成了仇人,和蓝家的当家主母互相看不顺眼,又不耐烦看见蓝家大家族的光彩,同时因这日大太太得回蓝家去,老太太真是觉得多看一眼大太太,脑袋就痛,便称头痛病犯了,仔细交代了二太太,就留在了府里。 沐雪跟着二太太、三太太、六小姐江心霖一起走到大门,见大门已然停了四架大马车,大老爷和二老爷、三老爷先行已经去了。 原本商议的是,大太太独自坐一辆马车,二太太和沐雪同乘一辆,三太太自然是和六小姐同坐,另外一辆坐跟着去的丫鬟和婆子。 沐雪跟着众人走到门口,见第一辆马车旁边站着邹嬷嬷,邹嬷嬷和宋嬷嬷互相看了一眼,宋嬷嬷突然就把不知情的沐雪引到了第一辆马车面前去,等二太太发现的时候,沐雪已经踩着榻凳,掀开了车帘。 沐雪刚一弯腰进去,不知里面有人,突然撞进眼睛一个穿着无比奢华的太太来。一下子愣住了。 “大太太,三小姐来陪你说说话,尽尽孝心。”邹嬷嬷僵硬着脸,胡说八道。 大太太看着面前的这个娇小白嫩的小女孩,脑子轰得一下,似乎是看见了年幼的自己。 沐雪也觉得尴尬,正想退出来,却给邹嬷嬷轻轻推了一把,邹嬷嬷将帘子放了下来。 沐雪只得硬着头皮喊了声大太太,坐得与她远远的,双手重叠放在膝上。心里却在嘀咕,这大太太的确是长得美,都三四十岁的人了,保养的真好,说是二十七八怕也有人信。 大太太转动眼珠,瞧见沐雪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的手,左手背上那颗鲜艳欲滴的朱砂红痣,一下就刺痛了她的心。 ------题外话------ 明天一定让穆九出来哈……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送信 马车开动了,沐雪半垂着眼,目不暇视,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过一个冒牌货,旁边的大太太应该更是清楚。既然两人都心知肚明,沐雪也没必要去小意奉承,又想到她来了这些日子,大太太一直在佛堂不愿意见面,想来心里对她也有厌恶,她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于是闭着嘴,不出声。 盛京的路面全用大青石铺就,赶车的车夫是府里用了几十年的老人,车把子稳得很,马儿在这样的路面轻跑起来,只有些许轻微的摇晃,沐雪和大太太坐在车厢里,两人都不说话,只听到车轱辘滚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摇着摇着,沐雪眼皮就有些沉重,今儿一大早天刚亮,宋嬷嬷就喊了她起床,精心挑选了衣裙,仔细梳妆,依着宋嬷嬷的话说: “三小姐须得时刻记得,自己是盛京正经的贵女,行事装扮不得马虎,如今头一遭回您外祖家,又是这般盛大的寿宴,小姐合该拿出您贵女的气派来,不可让别人小瞧了去!” 虽如今沐雪已很少孕吐,却十分嗜睡,这折腾了一早上,车厢中又暖暖的,让人困倦,身旁大太太身上的气质又太过安详平静,原本一只提着心,全身戒备的沐雪,竟在中途睡着了。 自沐雪一进车,大太太盯着她的脸就挪不开眼,那颗早已枯涸龟裂的心,顿时注入一汪清泉,让整颗心都鲜活起来。 只见她长的娇娇小小,那般惹人怜爱,眉眼与自己幼时几乎一模一样,虽她刻意拉开了距离,坐在靠窗那边,也不主动搭话,大太太却心生好感。 一开始大太太能感觉到沐雪绷紧了神经,渐渐的,她身体放松下来,最后竟是睡着了。 趁着沐雪睡去,大太太抬手,伸过去,想要摸一摸面前的沐雪,总觉得整个人如置身梦境一般,这梦美好的让人不敢相信。 为着宽慰父亲母亲那颗拳拳之心,大太太万不得已要去蓝家,总是要精心打扮一番,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过的很好,手腕却一直带着一小串紫檀佛珠,时时刻刻提醒她,时事如梦,终究幻灭。 大太太伸出的手在空中举了很久,又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最终只敢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沐雪交叠放在双膝上,左手背上那颗朱砂红痣。 触手是少女肌肤的柔软细滑,大太太这才感觉到一丝真实,表面平静,内心却已翻江倒海,却又不忍将睡着的沐雪唤醒。 马车走了近两刻钟,终于到了蓝府,府里的人认出是江家的马车,晓得是家里的姑奶奶回来了,赶紧让单独迎到偏门去。 邹嬷嬷来打起车帘,见两人隔得远远的坐着,一路也没听到两人说句话,便有些怕大太太生气,脸上带着小心:“大太太,三小姐,我们到了。” 沐雪听了邹嬷嬷的声音,又听车窗底下宋嬷嬷在喊她,一下就醒了,大太太看过来,沐雪见她华贵的头面正中垂下一颗珠宝在额上,晃晃悠悠。 蓝府的人已经抬了三顶软轿来候着,沐雪默不出声,跟着大太太出了马车,见大太太坐了第一顶软轿,自觉自己不该厚着脸皮跟上去,便站着不动。 二太太一下车就赶紧走过来,招呼沐雪去和她坐软轿,却破天荒的听大太太发了话。 “过来坐吧!” 平平淡淡,风一吹就散的四个字,那般精明玲珑的二太太竟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宋嬷嬷欣喜若狂,赶紧拉了沐雪过去: “三小姐理应和大太太共乘一轿,如此母女也好说说体己话。” 沐雪被宋嬷嬷推送进大太太那顶软轿,倒也不好拒绝,只得挨着大太太坐下。 软轿没有马车厢宽敞,刚好够坐两个人,外面原本笼着的轻柔薄纱,冬日换成了厚一些的幔子,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人影。 沐雪闻到大太太身上有股檀香,却不是穆楚寒身上那种青檀萦绕的淡香,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却能使人心安。 “你叫何名?”软轿穿过花廊,大太太突然开口问。 沐雪抬眼看了看大太太那张一脸平静的美丽脸庞,依着江府里告诉的名字说: “江心雪。” 大太太猛的转头看沐雪,原本平静的脸庞骤然风起云涌,毫无征兆的就怒极了! 这个名字,原是她和大老爷两人私下反复斟酌着才敲定,取给她孩儿的,孩儿才刚出生几天,蓝倩倩就挺着肚子来跟前说要服侍她。 江心雪这个名字还没来得及上族谱,孩子就弄丢了。 如今老太太和蓝倩倩是故意来恶心她吗? 竟给这寻来的冒牌货用了自己孩儿的名字? 简直可恶可耻可恨! 便是这一瞬间,大太太顿时清醒过来,想到上辈子自己亲自去了青石镇,刨坟开棺,又请人验尸,那具可怜的骸骨便是她那可怜的雪儿。 眼前这个女孩再和自己长得相似,不过是老太太她们的精心手段罢了,怎么可能是她的雪儿?她竟然差一点就上了当,也怪她这两辈子都对自己这个孩儿执念太甚,终究是放不下。 沐雪不过是说了自己在江府的名儿,就敏锐的感觉到身边大太太瞬间变得高冷疏远起来,再不理会她。 沐雪不免心中感叹,这大太太还真让人琢磨不透,性子如此古怪,须臾之间就变了态度,果真深宅女人不好伺候,幸好她也不是自己亲娘!便也不去管大太太。 蓝家的宅子比江家大了一半有余,人口也比江家多了许多,恰逢又是主母做寿,府中今日的人更是多。 蓝家主母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姨娘们又生了三个少爷,好几小姐,大太太却是府中唯一的嫡女,长得又出众,自小受尽千万般宠爱,她在家排行第二,两个嫡出的哥哥对她更是疼爱有加,弟弟们也颇为尊重。 晓得今日她要回来,大嫂早安排了人专门来迎,等丫鬟们小跑着传话二姑奶奶回来了,忙得脚不沾地的两位嫂嫂便一齐往正厅走来,须得亲自接了大太太,迎到蓝家老太太面前去。 软轿在大厅之外的回廊口子停了下来,蓝家大太太和二太太正好赶来,笑眯眯的站在一处,等着邹嬷嬷掀开了幔子,便见光彩夺人的大太太下了轿。 “子珺!”大太太迎上来,一把握住大太太的手: “你可算是回来了,母亲都念你好久了,快,跟我去见母亲去。” 身后二太太、三太太与江心霖也下轿过来,蓝府二太太赶紧上前去迎,虽心里颇为看不上江家人,表面却也亲亲热热将几人带过来。 沐雪出了轿子,安静站在一边,听三太太让江心霖给两位蓝家太太见礼,二太太将沐雪拉过来: “快见过你两位舅妈。” 原本忙着和大太太说话的两位蓝家太太,听了舅妈两个字,抬头望过来,这才瞧见面前还站着位小姐。 只见她身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外罩了件流彩飞花蹙金翚翟的彩衣,梳着时下京中贵女流行的垂云髻,发间两根精巧金钗,贴了玳瑁镶宝珠的钿花,耳边点着翠玉耳坠,好一个打扮周齐的贵女。 等看清沐雪的长相,蓝家两位太太差点惊得出声,都忘了说话。邹嬷嬷提醒了一句: “两位太太,这便是咱江府的三小姐,名江心雪。” 眼见蓝府三太太又引了客人往大厅去拜见蓝府老太太,蓝府两位太太只得按下心中的震惊,将江家一行人带进大厅去。 走动间,邹嬷嬷暗中朝蓝府大太太肯定的点点头,惊得蓝府大太太瞪大了眼睛。 对于自己和大太太相似的容貌,沐雪并不觉得有何奇怪,普天之下长相相似的人多的是,且她青石镇李家村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如何能和盛京的权贵扯上关系,他们江家要真丢了小姐,也不至于十几年不来寻,偏江心婉不愿嫁人的时候,才将她找回去。 今日她主要的目的,乃是寻穆家的人,因此,对于她进去蓝府大厅,又如何引得蓝家老太太一杆众多蓝家人的惊呼,全不在意。 蓝家老太太怀里原本搂着个千娇百媚的富贵小姐,与厅中众多的太太小姐们说着话,这一见江家大太太蓝子珺进来,便丢了怀中的小姐,亲自站了起来。 大太太见了蓝家老太太,一直淡漠疏离的脸色才变了,带出发自内心的欢喜,盈盈拜下去。 蓝家老太太赶紧扶着她的手,左右细看:“怎的来的这般晚?可让人等的心急。” “母亲恕罪!”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蓝家老太太赶紧让人挨着她摆了软凳,拉着大太太坐下。 江家人也一一来拜寿,蓝家老太太眼里只有她这受尽苦难的闺女,谁也看不进眼去,笑眯眯的应付了几声。 蓝家大太太走到老太太跟前去,轻声道: “娘仔细瞧瞧江家这位三小姐。” 蓝家老太太顺着大儿媳妇看过去,正瞧见沐雪在下方挨着几位小姐坐着,端了茶看了一眼,又放下。 “这是怎么回事?”蓝家老太太心里激动,紧了紧拉着大太太的手,低声问:“我那外孙女何时找回来的?你如何还将人瞒在鼓里?” 大太太轻轻摇了摇头,淡淡的道:“母亲看错了,并不是她。” “这如何能看的错,她简直长的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老太太惊呼,眼睛忍不住去看沐雪。 普通人看来,沐雪可能眉眼间和大太太有五六分相似,但毕竟年龄差了一倍有余,加之如今大太太作富贵夫人的打扮,沐雪作未出阁的贵女打扮,发式,穿戴,妆点皆有不同,差距还是有的,也只能看出有亲属关系。 但见过大太太未出阁时候模样的蓝家几人,可不是那么想了,这眼瞧着沐雪,可不是活脱脱当年还娇养在府里的大太太吗? 沐雪挨着江心霖坐着,旁边坐着的几个娇小姐原本说的热闹,见她面生,便小声问她是何人,怎得以前从未见过。 二太太连忙介绍说:“这是我们尚书江府的三小姐。” 这话一出,原本还想一起攀谈几句的娇俏小姐们皆齐齐闭了嘴,原来是皇帝指婚,要嫁给穆家那颗老鼠屎的江家三小姐啊! 还真是可怜!几位贵女,不动声色挪了挪身,怕沾染上沐雪身上的晦气。 江心霖见大家错把沐雪误会成了江心婉,心里不平,才要开口,就给三太太给扯了下袖子:“别多话!” 二太太对这样的效果很是满意,端着茶转身和刑部侍郎家的太太悄悄说起闲话来。 沐雪不敢喝蓝府丫鬟准备的茶水,对身边几位贵女突然转变的态度也不甚在意,尖起耳朵仔细听大厅里太太小姐们的谈话,想从中分辨出穆府的人来。 穆府的人没分辨出来,到听着和二太太谈话的是刑部侍郎秦家的人,可不就是鹿山书院那嚣张无力的秦月树,沐雪忍不住去瞧了一眼那个太太,见她和二太太相谈甚欢的样子,不禁有些心奇。 宋嬷嬷来了沐雪身边几日,无论沐雪问什么,她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沐雪用了几日时间也算是把盛京各家的关系堪堪理了个大概。 这刑部侍郎家的老太太和左相府的老太太是嫡亲的姊妹,如今左相府的嫡孙女又在宫中当皇后,穆府排行第三的那位小姐在宫里当贵妃,贵妃已经生下皇子,皇后又新有了身孕,两家可谓是死对头。 而他们江家又有圣旨,和穆家联了姻,外人看来理当和穆家绑在一起了,怎得各自为营的秦家太太和江家太太如此亲近呢? 沐雪正奇怪着,就见蓝家大太太下来亲自携了她的手,将她领到蓝家老太太身边去了,原本挨着老太太坐的娇俏贵女,笑嘻嘻的用帕子捂着嘴,一点儿不生气,看着沐雪眼珠子骨碌直转。 果然是她!便是她这个倒霉鬼要嫁给穆家老九那个混账了! 坐在底下的各府太太和小姐们更加确定了,打定主意今日要离她远远的。 却说蓝府老太太将沐雪拉到身边来,瞧着她熟悉的眉眼,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就带了慈爱: “好孩子,怎得不吃糕点也不喝茶?可是点心不合你胃口?” 蓝老太太瞧着沐雪白润润,巴掌大一张精致小脸,心里爱的不行,虽不明白子珺为何不认她,但蓝老太太却笃定这就是她嫡亲的外孙女无疑了。 “你平日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告诉外祖母来,我使人给你做去!” 沐雪一时有些受宠如今,这明面上的亲娘都不搭理她,怎得瞧着蓝家一个个都把她还当了真? “有八宝茶吗?”沐雪假装做出一副小女儿害羞的姿态来,不想更引得蓝老太太怜爱。 “有,有,有,我这就使人端上来。”大太太在一旁应答。 大太太一直淡淡的,明知道面前的是个假的,偏她母亲就是不信,罢了,只要她母亲高兴就好。 等八宝茶端上来,沐雪小口小口喝了喝,蓝家大太太和二太太还要出去招呼客人,便出去了。蓝老太太拉着沐雪的手放,倒是引得每一波进来拜寿的都要看她一两眼。 看她长的的确出色,年纪也相当,便有太太动了相看的心思,偷偷往旁边一打听,一听说她就是那个皇帝亲自许给穆家老九的倒霉蛋,便再不敢开口,心里不免为她惋惜。 不过一两刻钟,在沐雪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收获了盛京贵妇圈子内大半人的同情。 蓝老太太见沐雪娇小又乖巧,便不想放她走,厅里的太太们说着话,小姐们早坐不住了,几乎已经由蓝家的小姐领着告罪出去玩耍去了,只留着沐雪和先前给蓝老太太搂在怀里的那位小姐。 那个小姐便是蓝家大爷的幺女,比沐雪还要小上三岁,在蓝家最得老太太喜爱。见老太太冷了她,只顾着和沐雪说话,她也不恼,拿了桌上的糕点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蓝家老太太问了沐雪好些问题,沐雪把江家老太太和二太太的那套说出拿出来应付,蓝家老太太已然成了精,不过三言两语就猜出了江家的打得是什么主意,心里顿时气恼不痛快起来, 子珺寻了那么多年都没寻到,如何江家那死老太婆就一下子寻到了,肯定是蓝倩倩那个贱婢明知她孙女在哪儿却故意瞒着,这下出了事儿了,想找人代嫁了,又想起来她外孙女来了! 真是可恨,想要她蓝家的外孙女去代嫁,没门! 这回可是冤枉死蓝姨娘了,她这人,为了自己,连自己亲娘的性命都不顾的,如何能容得下太太嫡出的三小姐,当年明明是叫人把她掐死的,那死婴她还亲自过目了,她如何能知道去哪儿寻? 要寻也得去那阴曹地府寻去!这也是,为何蓝姨娘在沐雪进府这么些天,一直没把她当回事的原因。 这边蓝老太太心里暗恨着江家,就听穆家来人拜寿了。 沐雪猛的睁大眼睛,瞧着门外一溜穿戴异常华丽的太太小姐们由蓝家大太太带了进来。 一共三个太太,七个小姐,分别上前见了礼,又坐下喝起了茶。 沐雪只觉得穆府的小姐们比旁家的更有些傲气,只呆了呆就辞了出去,江心霖之前就随着秦家的小姐出去了,只留二太太和三太太还在屋里和人说话。 沐雪有心想出去寻穆府的小姐说两句话,便有些坐不住了,老太太看了出来,便招呼身边的小姐说: “巧巧,带你三姐姐出去玩。” 蓝巧巧脆生生应下了,一点儿不认生,拉起沐雪的手就往外走,沐雪记得宋嬷嬷交的规矩,还是匆匆给蓝老太太福了福身,蓝老太太看在眼里更加满意。 两人出了厅门,丁香赶紧过来跟着沐雪,蓝巧巧的丫鬟也跟了过来。 “三姐姐,你怎么没来府里玩过呢?你看老祖宗多疼你,你也该多来府上看看她老人家才是!” 沐雪任由蓝巧巧牵着,问:“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三姐姐想玩什么?”蓝巧巧眨眨眼睛: “大姐姐她们肯定在吟诗,猜谜,没得意思!” “不如咱拿了鱼竿去钓鱼去?”蓝巧巧憨笑起来:“姐姐不知道,冬日的鱼儿又懒又馋,鱼饵一下去就是一条,嘻嘻…。” 身边跟着的丫鬟连忙阻拦: “小姐,可不敢去水边玩,小心落了水!” 沐雪却突然问:“穆家的小姐们在哪处玩耍呢?” “三姐姐想和穆家姐姐们玩儿吗?” “才刚看穆家姐姐们,穿着相貌皆不俗,有心想结识一二。”沐雪笑着说。 “那有何难,咱这就找她们去!” 丫鬟见蓝巧巧打消了钓鱼的念头,松了口气,连忙喊人去打听穆家的贵女们在哪一处。丁香听沐雪要主动找穆家的小姐,想到再过三个月沐雪就要嫁去穆家了,想来三小姐心里还是害怕不安的吧,心中颇为同情。 等丫鬟来说穆家的几位小姐,正由府中大小姐领着,在梅亭煮茶赏梅,蓝巧巧便迫不及待的拉着沐雪的往梅亭去。 当今皇后和皇贵妃嫁了人,盛京才貌兼并的贵女便重新排了名,蓝家大小姐蓝诗诗,穆家五小姐穆云霜便是新的盛京四贵女之二。 沐雪和蓝巧巧去到梅园,远远就瞧着红梅之中有处亭子,里面坐了*个小姐,热热闹闹的。 “三姐姐,快走!”蓝巧巧见寻着了人,兴奋的拉着沐雪往前走。 “大姐姐!你瞧我带谁来了?”蓝巧巧指着沐雪,笑的眉眼弯弯。 蓝大小姐之前并不在大厅,没见过沐雪,头一眼只觉得这位小姐穿得好生华贵,第二眼细看才发觉她长的十分粉嫩精致,眉眼竟与二姑姑有些相似。 “这位妹妹是?”蓝大小姐赶紧站起来。穆府的几位小姐也站了起来。 “小女江心雪,见过各位姐姐!”沐雪福身拜了拜,声音却是异常的软糯,明显是南方的口音。 穆家最小的八小姐问: “你不是咱盛京的?” 沐雪笑而不答。蓝巧巧却撅起嘴,有些委屈的对蓝诗诗说:“大姐姐,这位三姐姐一来,祖母都不疼我了,心里眼里只有三姐姐一个人呢!” 蓝诗诗笑道:“祖母最疼的便是你,快别玩笑了,小心别人笑话了去!” 说着蓝诗诗就去看沐雪,以为会在她脸上看到些尴尬,却见她似乎并没听到蓝巧巧说什么,眼睛只看向穆家姐妹。 “雪儿妹妹快坐。”蓝诗诗招呼着,沐雪走过去,寻了空位坐下,左边是穆家七小姐,右边是蓝巧巧。 “妹妹是哪个江家的?”穆家七小姐好奇,她们从没见过她啊! 沐雪等这句问等了好久了,轻柔的说:“家父是吏部江尚书。” 这话一出口,正在专心致志调茶的穆云霜,手抖了抖,将茶水满了出来,其余人皆是吃了一惊。 这位竟是与她们九叔定亲的那位江家嫡女? 亭子里只有江蓝两家的贵女,全直愣愣的望过来,看着沐雪,沐雪假装红了脸,低了低头,果真从眼缝就见出去了个丫鬟。 却是穆云霜趁着沐雪低头害羞的空挡,轻声让丫鬟去告诉穆家太太们去,就说祖母给九叔求来的媳妇如今就在梅亭,赶紧来见上见,辨上一辨。 丫鬟急冲冲的往外走,却突然在蓝府迷了路,便想随便寻个蓝府的人来问一问,走了十来步却没见着人,反而碰到了家里的钰少爷。 穆非钰认出了穆云霜身边的大丫鬟,将她住: “你不在五妹妹身边好生伺候着,急急忙忙要到哪儿去?” 丫鬟停住了脚,看钰少爷身边还跟着几个年纪的公子哥儿,便低着头说: “五小姐正和咱未来的九奶奶在一处,让去禀一声太太,过来瞧一瞧好歹。” 穆非钰一听是他九叔穆楚寒的媳妇儿,顿时来了劲儿,身边几个纨绔公子也一脸兴奋。 “可是皇上下旨赐婚的那位?” “能得你们家老祖宗亲自去皇上面前求,想来这位江家的嫡女十分了得啊!” 穆非钰朝丫鬟挥挥手,丫鬟赶紧走了,几个公子哥儿却都来了兴趣,穆非钰便说: “那咱还不赶紧去瞧一眼去,等她去了金陵,怕再也没得机会瞧了!” 说着几人便嘻嘻哈哈的往蓝家梅亭去。 沐雪不懂煮茶品茶之道,又想故意引起穆家姐妹的注意,便在大家的谈笑间,不经意的透露出她生病后什么都不记得的事儿来,加之她刻意加重了自己的南方口音,说话更加软糯,听起来就如羽毛挠在心上,痒酥酥的,便是让亭中的女孩儿都忍不住心生怜爱。 穆家年纪大些的三四个小姐,并着蓝家大小姐,已然跟着家里太太学着管家了,心思便比别人多,脑子也转得快,不过一番姐妹间的闲话,就从沐雪口中听出不对劲来。 照着这位小姐的话来说,她很有可能并不是一直呆在江府的嫡女,可别是江府要耍什么花招…… 穆云霜暗自记下沐雪说的每一句话,等着家去告诉祖母去,因为存了疑心,穆家姐妹便有心引得沐雪多说话,沐雪只当做不知,装成个不喑世事单纯的小姐,她们问什么就说什么。 蓝诗诗虽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拦一拦沐雪,却又想到若真是如此,江家可不是又在欺骗她二姑姑了吗?心中难免气愤。 蓝巧巧却听不出来,只觉得姐妹们在一起好生热闹,开心的跑去指使丫鬟采摘梅花,采了来,一个姐姐送一枝。 正是这时,穆非钰带着几个贵公子假装不经意踏进了梅园,一眼就瞧见亭子中好几道苗条身影,几个翩翩贵公子笑了起来。 蓝府的一个婆子见梅园冒然闯进来几个公子,赶紧来拦住,穆非钰笑着说: “都是自家妹妹,有何避讳,平日在家里也是常见面的。” 说着推开婆子头一个进去了,身后几个权贵之子也跟着走进去。 “呀!钰哥哥来了!”穆家八小姐一下站了起来。 亭中众贵女回头,几步之间,就见穆非钰几人走到了亭子跟前来,一行四五个身形修长挺拔的公子,个个琯发着华服,长得都不赖,穆非钰倒罢了,见有外姓的男子,亭中贵女偷偷羞红了脸。 蓝诗诗虽是主人,却不好说什么,穆云霜是里面年纪最大的,又在盛京贵女圈中有名,便肃了一张美丽的脸蛋: “钰哥哥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我们好不容易寻的一处清净好地方,赏梅煮茶,钰哥哥赶紧去别处吧!” 穆非钰飞快的扫了一眼亭中的人,蓝家的大小姐名头也响,他是认识的,蓝巧巧却年纪尚小,对不上号,其余都是他们穆府的小姐们,排除后,便只剩那个侧坐垂着头的女孩儿了。 “这满园子的红梅,妹妹们赏得,就不许我们来赏吗?” 穆非钰抬脚上了亭子的梯子,一下就进来了。 穆云霜恼怒,又见亭子外面还站着几个不认识的年纪贵公子,又不好直接对穆非钰发火: “哥哥好没正形,再不出去,仔细我回去告诉祖母去!” 穆非钰眼睛只盯着沐雪,正要吊儿郎当回一句穆云霜的话,猝不及防的,就见一直莫不吱声安静坐着的贵女回了头,毫不避讳,直接朝他望过来。 沐雪轻轻抿嘴,笑了一下,双眼盛满星子闪动,眉眼如画,唇红齿白,娇柔可人,穆非钰吓得后退一步,差点踩空摔倒。 “你…你怎么在这儿?” “公子小心!” “钰哥哥!” “你们认识?” 沐雪一开口,一句公子小心,更加让穆非钰的脸白了白,这个让他九叔宠上了天的小娇娘,怎得在盛京? “哥哥认识江家三小姐?”这根本不可能吧?穆云霜问。 蓝诗诗感觉到沐雪与穆非钰之间微妙的气氛,不知出了何事,眼珠在两人身上转动。拉住了想说话的蓝巧巧。 沐雪等来了要等的人,直接站起身来,亭下几位贵公子见她果然长的不俗,抿嘴浅笑,眼波一转,灵动可人,与盛京贵女的气质都不同。 想到她要嫁给穆家老九,众人心中竟生出一种鲜花插牛粪的感觉来,可惜,真可惜! 蓝诗诗还是忍不住开口问:“穆公子认得我雪儿表妹?” 穆非钰一时转不过弯儿来:“表妹?”她怎么又成了蓝家的人了? 蓝巧巧插嘴道:“三姐姐是我二姑姑的女儿,可不是我表姐,大姐姐的表妹吗?” 说起蓝家这位嫁了江家的二小姐,穆非钰恍然大悟,他几年前在老祖宗的宴上还见过她呢,都说她长得比当了贵妃的三姐姐还美,那时不免多看了两眼。 这…… 这九叔捧在手心里的小娇娘是她的女儿吗?难怪头一次看她就觉得眼熟,可要这样,她一堂堂盛京贵女怎么跑到金陵去了? 如今又怎么回来了? 绕是穆非钰脑子灵光,也一时想不透其中的道道。 沐雪见穆非钰认出她来,更不愿放过机会,又不能道出实情,咬咬唇,突然对穆非钰没头没脑的说: “公子可知金陵的小白兔被拐到盛京来会变成什么?” “若那位还惦记他的兔子,公子可得带句话去,晚了,便只剩一盘水煮麻辣兔肉了。” 便只一句话,他人听起来荒唐无谓,穆非钰却从中听到一股浓浓的危机感,又想到这个小娇娘早和他九叔有了鱼水之欢。 若是让人晓得她不是处子之身,哪里还有活路,怕江家就能直接弄出个暴病来。 穆非钰顿时没了兴致,不提沐雪后来如何装傻充愣,幸好盛京贵女涵养不错,不会明面上揪着不放,有什么都大家都是私底下去查。 江家大老爷的人去青石镇查沐雪,蓝家这回也排了人要把当年弄丢沐雪的事儿重新查一遍,穆家听了穆云霜的话,也赶着去查沐雪到底是不是江家的嫡女。 穆非钰回去就写了信,把信从穆侯爷加急的官道发出去,直接发给了琼州穆家三爷穆楚潇,并没引起注意。 话说金陵,正月十五原本是个阖家欢乐,全城共庆的好日子,苏明瑶落了水,等将她就起来,推推搡搡之间,红湖几人才发觉不见了沐雪,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让管家派来的一人回去报信,这边带着人赶紧找。 穆楚寒不在府中,吴管家得了信,没时间去责备跟着的人,一边派人去通知穆楚寒,一边加派人手出去找,一边自己亲自带了人去县衙找姓周的封锁城门。 等到穆楚寒快马加鞭,秋风黑脸赶回来,整座金陵城已然乱成一锅粥,哪儿还有一点元宵的喜庆。 穆楚寒翻身下马,红湖与珠儿几人已经把眼泪哭干了,一见了穆楚寒就腿发软站都站不住,直接跪在地上,全身发抖。 “九爷!”吴管家上前白着脸喊了一声 。 啪得一声得了穆楚寒狠狠一记响亮的耳光! 现在一边的周县令大气不敢出。 穆府上下的人更是骇得要死,九爷好久没亲自动手了,这可是吴管家啊! 整个穆府第二把交椅的吴管家。 穆楚寒冷冽阴森的狭长眸子,扫了一圈,咬牙切齿挤出一句: “给爷找!” “找不出来,提头来见!”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急,去盛京 十五这夜,金陵依旧灯火通明,繁闹喜庆气氛自穆楚寒一来,便戛然而止。 穆楚寒站在沐雪失踪的那节街头,旁边是盈盈河水,河里漂浮着一盏盏河灯,原本好一副令人心醉的美景,如今却没人有心思欣赏。 青云从穆府赶来,给穆楚寒披上金丝暗绣祥云纹的紫色大裘,暗自退到一边,见地上跪着红湖、珠儿、明路、官言几人,四十好几的吴管家,脸上竟赫然一个巴掌印,恭敬静默的站在一边。 另外一边是战战巍巍,似乎随时准备晕过去的周县令。 “九爷,娘子屋里什么东西都没少,银两银票分文未动,娘子跟弥生要的经书才抄了一半,放在小几上哩!” 雨竹和半芹从穆府过来,低头小声对穆楚寒回禀。 珠儿吓的脚趴手软,听了雨竹的话,脑瓜一灵光,也不顾生死,上前爬了两步,委屈的说: “九爷,大娘子不会逃跑的,整个青石镇都知道大娘子都是九爷的女人,她能逃到哪儿去,肯定是县太奶奶搞得鬼,她非要拉着大娘子说话。” 珠儿哽咽着,压制心中的害怕,仇恨的盯着一边被拉扯来跪着的苏明瑶。 “九爷,县太奶奶落了水,转眼娘子就不见了,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儿啊?”红湖的跟着说。 穆楚寒眼风扫过去,苏明瑶忍不住全身抖了一下,感觉脊背冰冷一片: “九爷,我冤枉啊,不关我的事儿啊,我就和雪儿妹妹说了几句话,她说要放河灯,我就陪她一起到河边,不料我一个没站稳跌下了河,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呀!” 苏明瑶原准备栽污,是沐雪推她下河,如今面对满身杀气的穆楚寒却是不敢胡说了。 苏明瑶刚说完,青烟使人又带来一串人,都是这晚和沐雪接触过的,卖灯笼的老妇,吃汤圆酒楼的老板伙计,之间在街上猜灯谜嘲笑过沐雪的两个小童哇哇大哭,吵吵闹闹十来个人。 常在城中听到金陵活阎王的传说,如今见了真人,虽是那般丰神俊逸的男人,但他全是阴冷危险的杀气,那双比刀子锋利,比毒蛇阴狠的眼睛,却吓得众人忽视了他的长相,只觉得跪在他面前,气氛压迫的不敢抬头,就如身在黑暗地狱,每个毛孔都在害怕发抖。 一个一个,穆楚寒亲自审问,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在了苏明瑶身上,苏明瑶如何敢说实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装晕了几回,又给冰水泼醒,周县令在一边看着心疼,却不敢吱声求情。 等穆家的人将苏明瑶那奸夫给逮了出来,苏明瑶顿时面如死灰,牙齿打架,说不出一句话来,眼里全是恐惧。 那奸夫本就是县太府的一个奴仆,长得五官端正,高大孔武,青烟不过审问了几句,直接打了十个板子,就受不住哭爹喊娘道: “九爷,不关小人的事啊,是奶奶勾引我的,小的一时没忍住才犯了大错。” 见这奸夫还没搞清楚状况,青烟恶狠狠抬脚踹在他脸上: “谁让你胡扯这些污言秽语,快说,你们两个猪狗,将我们娘子怎么样了?娘子人呢?” 奸夫心里冤枉死了,大喊:“小的不知啊,那位娘子撞见了我和奶奶,小的整个人都吓傻了,奶奶让我走,我就走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小的真的不知道,冤枉啊!” 原本是找沐雪,穆楚寒直觉苏明瑶有鬼,不想却给查出这样一桩丑事来,气的一边的县太爷七窍生烟,走过去抓起苏明瑶的头发,狠狠在她脸上扇了几个大耳光,嘴里不停的叫骂贱人! 苏明瑶尖叫着哭喊闪躲,知道她这一辈子算是完了,却把这一切都算在沐雪头上,觉得每次遇到她,自己就会倒大霉,若是当初她乖乖替大姐嫁了,哪儿来这么多事。 反正都知道自己翻不了身了,苏明瑶死也要拉着沐雪一起,于是不顾周县太对她的拳打脚踢,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漉的,对穆楚寒尖声叫到: “我说,我说,我看见雪儿妹妹跟着一个男人走了,她肯定是跟别人私奔了!” 珠儿和红湖听了,气得发疯,一齐扑过去厮打苏明瑶: “你胡说八道,娘子哪儿有什么其他男人,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死到临头还要害我们娘子!” “九爷,雪儿妹妹跟我说的话,对您多有怨言,她说她早就想离开你了,她…。” 珠儿、红湖、苏明瑶三个人厮打着尖叫着,乱成一团,苏明瑶的话差点把穆府的人吓断了气,谁不知道府里九爷把那位娘子宠在心尖尖上,若娘子真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天啊!没有人敢去看穆楚寒的脸色,就连吴管家都屏住了呼吸。 穆楚寒原本不信苏明瑶的话,但一想到那小娇娇,已然设计了两次从他身边逃跑,第二次更是精心布局,差一点连他都给蒙蔽过去,顿时心中的怒火给浇了一壶热油,燃烧更甚! “哪个男人,长得什么模样,姓甚名谁?” 穆楚寒朝前走了一步,说出的话森冷至极,几乎将周围的空气都给冻结了。 珠儿眼泪都哭干了,不住摇头:“九爷别信她,娘子除了九爷,谁也没有啊…。” 红湖跟着急急解释:“奴婢日日跟着娘子,别说府门,娘子平日连枇杷园的门都没出过,上哪儿去识得什么男人啊!” 苏明瑶脸上给珠儿两人抓了血印,衣服给扯得皱巴巴的,头发乱七八糟,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还是不死心的想拉沐雪一起下水: “现在没机会,说不定是她以前认识的,九爷不知道,她以前出门从不带帷帽,仗着自己生的好,到处招蜂引蝶,把咱们整个青石镇的男人都勾引个遍……” “天杀的,你竟如此污蔑大娘子,我杀了你!”珠儿心中急怒交加,扑过去掐苏明瑶的脖子,苏明瑶又和珠儿扭打在一起。 穆楚寒盯着浑身狼狈的苏明瑶,薄唇紧闭,一言不发。 青云满脸着急,跟青烟使了使眼色,青烟如今却没胆量上前去劝。 吴管家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招了两个婆子去将珠儿和苏明瑶分开,听着苏明瑶嘴里污言秽语,实在不堪,麻着胆子上去逼问: “我问你,你在何处见着了那个男人?又如何知道他与娘子要私奔,你落水的时候娘子在你身边,那男子可在?还是那个男子一早就一直跟你们在一处?” “若不是在一处,那男子一直没有露面,娘子又为何要将这事告诉与你?你与咱们娘子往日并不来往,可有交情?” 吴管家一连串问题问下来,苏明瑶很快就慌了神,露了马脚,前言不搭后语,一个谎言盖另一个谎言,根本不能自圆其说,吴管家问完,也不说话,退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当场的人又不是傻子,自然晓得是这县太爷奶奶见自己的丑事败露,胡乱攀咬。 珠儿和红湖见苏明瑶自己说漏嘴,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去看穆楚寒,却见他脸上冷得使人惧怕,丝毫没有松动,心中又瑞瑞不安起来。 穆楚寒冷冷盯着地上的苏明瑶,竟是随便一人都可以用他的娇娇来作筏子,单是听她编的那套娇娇和野男人私奔的谎话,穆楚寒就怒得无法释怀。 “来呀,将这毒妇挖眼,割舌,扔到河里去!” 一道冷酷无情的命令从穆楚寒薄唇迸出,马上上来两个婆子按住苏明瑶,直到有人拿了细长刀片过来,苏明瑶才真正感觉到无边的惧怕。 刚想挣扎,刀片一翻,两只眼睛就给挖了出来,痛得苏明瑶尖声大叫,才叫了一声,就又给那人逮了舌头,用刀切了下来,呜呜咽咽发不出声音来。 给穆府带着问话的那些平民,只听过金陵阎王穆楚寒手段残忍,今儿亲眼见了,简直要给吓死了,两个小童抱在一起哭都哭不出声音。 穆府的人却习以为常,又上来将痛的满地打滚,浑身抽搐的苏明瑶抬起来,走了七八步,直接丢进冰凉的河里去,苏明瑶在河水中拼命挣扎,不过须臾就没了动静。 穆楚寒回眸扫了一圈,所有人皆是一动不敢动,地上两只血淋漓的眼珠子,一截软趴趴的舌头,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九爷,奴婢没有看好娘子,自知难逃死罪,只求爷开恩,等爷寻回娘子,让奴婢再看一眼娘子,呜呜……”红湖整个人扑地上,哭得悲伤。 珠儿和明路几人也跟着扑在地上大哭。 青云青烟却并不敢劝。 “现在想死,不是便宜了你们!”穆楚寒森冷冷的说: “若真是她逃了,爷要在她面前将你们一个个扒皮抽筋,才解爷心头之恨!” 听穆楚寒的口气,竟还是偏向以为沐雪自己逃了,珠儿哭的更加悲切:“九爷冤枉啊!娘子冤枉啊!” “将这几个奴才给爷压回府里关起来!什么时候人找回来了,爷再要他们的命!” 青云见红湖几人暂时保住了性命,暗中松了一口气,只是珠儿却一直嘴里为沐雪喊冤。 一直折腾到天亮,借用县衙府的官兵挨家挨户的搜,所有出来的人全部原地站定不许乱动,却还是一无所获。 穆楚寒在全县人面前,将苏明瑶的丑事揭了出来,周县太爷本人还站在一边呢,如此,县太爷便在全县的人面前颜面扫地,八辈子的脸面丢得一丝不剩。 县太爷又急又怒,又极度恐惧穆楚寒,没坚持到天亮就一头倒地,晕死过去,得了重病,起不来床。 吴管家几乎算是接管了县衙,县衙的几位师爷对吴管家是有求必应,半点不敢马虎,生怕给穆楚寒这个魔头迁怒了。 沐雪是土生土长青石镇的人,在整个金陵也就认识曹夫子一家,出过最远的门就是琼州了,从她不失踪不见,到吴管家让人关城门,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若不是预先有了谋划,根本是出不了城的。 可她偏偏就这样凭空消失了,穆楚寒把整个金陵翻了个遍,又亲自去了青石镇,炸了李二嫂李铁栓等人,见青石镇的人也是震惊万分,一点儿不似作假。 又将金陵出城,通往四面八方的大路小路全部封查一遍,皆没见着她的身影。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一月,穆楚寒更加狂躁不安,时时处在爆发的边缘,一时心里恨的牙痒痒,想着如果逮着了沐雪回来,要如何将她百般折磨以解心头之恨。 一时又担心她娇娇弱弱一个小女子,这天寒地冻的,能跑到哪里去,又没带衣物,没带银两,可能吃饱穿暖。 二月过完了,江南的枯木都开始发新芽,沐雪还是一点儿消息没有,有人私下猜测沐雪说不定是给那不知死活的人牙子拍花去了,却不知这次惹到了活阎王,见穆家搜寻起来,一时害怕就将沐雪给弄死了。 穆楚寒无意间听了这话,骇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喝了两三杯茶才缓过神来,赤红着眼赶紧派人将全金陵所有的人牙子全部抓来。 一共三十多个人牙子,全给抓到穆府,被折磨了三天三夜,人鬼不如,却没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异口同声全是不知,时间拖的越久,穆楚寒心里的怒火渐渐退去,全给不安代替,想着若是只要沐雪回来,他便可以不和她计较。 又过了几日,穆楚寒于梦中梦到沐雪,见她穿一件奇奇怪怪,十分暴露的白色长裙,与个体态修长的年轻男子言笑连连,两人十指缠绕相握,依偎在一起,简直亲昵得要将人气死。 穆楚寒从梦中气醒,胸口尖锐的痛起来,恨不得将那梦中看不清面目的男人碎尸万段,将那不知好歹在别的男人怀中娇颜巧笑的小儿拖过来毒打一顿,深夜中,他自己一人这般生了好一通闷气。 穆楚寒又骤然记起沐雪之前跟他说过的那些天方夜谭的话语,回想着梦里那奇怪的场景,两人奇怪的穿衣打扮,顿时又惊又恐。 莫不是她说的都是真的? 莫不是他的娇娇已经回去那鬼都不晓得在哪儿的世界去了? 如此,似乎才能解释他怎么都寻她不着的事情来? 这个想法一进入穆楚寒脑子中,就折磨得他发疯!穆府的人只晓得九爷比之前更可怕了,之前是喜怒不定,现在是没有喜,只有怒,并且是随时随地想要杀人的大怒。 李家和黄家的人知道沐雪失踪了,生死不明,整日悲切,全赶来金陵,去沐雪的宅子住着,天天往穆府跑,问情况,吴管家知道穆楚寒已经急疯了,不敢让李家和黄家的人往里创,只得将他们赶回去。 三月初十,盛京穆侯爷的官里千里信鸽,停在琼州知州府里。 穆三爷穆楚潇听说盛京府里动用了千里信鸽,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赶紧到书房,一边让人喊了幕僚进书房去。 等穆楚潇和两个心腹幕僚进了书房,挥退左右,关闭门窗,这才急切的结下信鸽腿上的信筒。 小心展开,上面却俨然写着穆楚寒收,三个大字。 穆楚潇的脸色顿时大变,拿着薄信的手抖了三抖。 “大人,可是出了何事?”幕僚急切问。 穆楚潇盯着刺眼的穆楚寒三个大字,竟一时不敢将信展开。 “大人?” 穆楚潇已经听不到两个幕僚的声音了,心中万分骇然,父亲为何要用千里信鸽给老九传信?还传到他这里来了? 这些年父亲对老九的态度一直都是不闻不问,提起他来,皆是暴跳如雷的咒骂,从未主动与老九通过信啊! “大人?有何事也要说出来,我们才好帮着大人分析分析!”幕僚再一次说话。 穆楚潇将两指宽的薄信收在手中,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两位先生先回去,此事我自能处理。” 两个幕僚见穆楚潇态度坚决,虽心怀疑虑,也只能退下。 等书房只要穆楚潇一人,他瞧着手中的薄信,却迟迟不敢打开,沉默了近一刻钟,才终于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小白兔在尚书府江家。” 这般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的话,把穆楚潇弄得糊涂,更加让他提起一颗心放不下,自己在书房反复研究了一夜也没研究出个结果了。 待到第二天早上,他才终于放弃,使人给金陵穆楚寒送去。 穆楚寒如今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就连青烟都得了他两顿板子,屁股痛的厉害,却还得小心上来伺候着。 穆府的人全都巴望着娘子能早一天回来,只因如今的九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恐怖,稍不注意一句话就惹恼了他,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这日,听说琼州三老爷给他送了封信,穆楚寒心烦意乱,坐立不安,直接不见。 青烟弯着腰,小声道: “九爷,说是盛京送来的,送到了三老爷那儿,三老爷特意让给你送来的,或许是京里……” 穆楚寒转眼看向青烟,青烟觉得自己的屁股火辣辣又痛起来,抖着唇说不下去。 在门外送信的人没等来穆楚寒,只见了青烟,青烟传说穆楚寒不见,送信的人便把信推给青烟: “反正我只将信送到了,你自己去给九爷去,这可是用千里飞鸽传来的,你还是掂量掂量,赶紧让九爷瞧了吧!” 说罢,送信的人便一溜儿跑了。 青烟一听是飞鸽传来的,知道耽搁不起,大不了拼着再被打一顿板子,又赶紧跑道枇杷园去寻穆楚寒。 如今穆楚寒不在主院住着,倒是日日去枇杷园,看着娘子的衣物东西,时时就爆发怒火。 “九爷!”青烟再次进屋,把手里的那片薄信递给他:“是京里千里飞鸽来的信,你还是瞧一眼吧!” 穆楚寒正拿着沐雪平日抄写的佛经看,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见青烟伸过来的手,直接一脚将他踹倒: “滚!” 青烟摔在地上,也不敢吭声,赶紧爬起来,见手中的信掉了,赶紧默声去找,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灰,不料这信是穆楚潇开过的,一擦就擦开了,青烟并没想偷看,却没法,上面那行字已经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 这是盛京传来的信?还会飞鸽传来的? 青烟完全懵傻了,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对劲的很,什么也顾不得,又舔着脸凑到穆楚寒面前去,把打开的那二指薄信给他看: “九爷,你瞧,这是什么意思啊?” 小白兔在尚书府江家! 这是猜谜吗?青烟想。 穆楚寒瞟了一眼,瞬间双眼放光,拿过来仔细一看。 一瞬间就明白了上面的意思。 他那心尖上快让逼得他发疯发狂的人,竟然给人弄到盛京去了! 难怪他把金陵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人! “走,备马!” 穆楚寒捏着手中的薄纸,双眼迸射狠厉的目光。 “九爷,去哪儿啊?”青烟回不过神来。 “去盛京!” 扑通,青烟左脚绊倒右脚,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他没听错吧?九爷要去盛京,皇帝不是下了圣旨,一辈子不许九爷回京去吗? 九爷他这是要干嘛呀?公然抗旨,是要去送死吗? 青烟顾不上屁股痛,摔得腿痛,脑袋磕在地上头痛,赶紧爬起来追出去,这…这九爷莫不是疯了,要拉着全府上下的人一起去死啊? 其实不过须臾,穆楚寒脑中已然计较了十七八个道道,他放心尖儿上的小娇娇,不过是青石镇一农女,哪里识得盛京尚书府的人,尚书姓江的,可不就是这些年混的风生水起的江司图吗? 难怪他寻了那么就都寻不到他的心肝儿,却是被盛京那起子老谋深算的老家伙给算计了,怕是为了他那江氏嫡女着想,要收拾他身边的女人,又打量他不敢回京去,这便将他心爱的女人给弄到京里去了。 真是可恨,该死! 他穆老九就偏要回京去!给他们江家嫡女送份大礼,让明天江氏女下辈子都没人敢娶! 穆楚寒心里计较着怎么报复江家,一边就要马上动身。 听到风声的吴管家赶紧过来死死拦住,不怎么露脸的甘左甘右也不让他回京去。 “九爷要是放心不下娘子,让甘左他们去将娘子救回来便是,万不可这时候鲁莽行事。” “如今京里局势不明,三小姐生下的皇子还没满周岁,皇后又怀了身孕,左相他们巴不得逮我们的错处呢!” 吴管家急得满头是汗,不顾尊卑脸面,无奈的抱着穆楚寒的腿不松手: “当年九爷在京得罪的人还少吗?若九爷回去,便是有大公主拼死护着,也挡不住的他们联手来害您啊!” “且,皇帝对您的仇可不小,您这一回京,不是给了他个正当理由来杀你吗?” 说什么,吴管家就是不让穆楚寒走。 吴管家说的这些,穆楚寒不是不清楚,当年从龙,他在盛京树的敌,确实不少,人们说他不过年十二,就跟着太子双手沾满鲜血,沾满罪恶,可他,穆楚寒,并不惧! 不惧盛京的敌人,不惧盛京的仇恨,不惧生死! 他只怕那心尖上的人,在尚书江府会如何受尽千般委屈,深宅内院那些夫人的阴私手段,若用到他娇娇身上,他怎能忍受! 且他已然准备了那么些年,不过是提前两年进京,冲冠一怒为红颜,倒也不失为一个借口。 如此,穆楚寒下定了决心,便谁也阻拦不了。 却说这边蓝府,沐雪得偿所愿,见穆非钰听懂了她的话,冲忙而去,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又与穆家蓝家的小姐一处赏了赏梅。 中午开宴,沐雪被安排和江心霖坐在一起,坐一桌的是蓝大太太娘家谷家的小姐和蓝二太太娘家周姓小姐。 蓝巧巧原本想挨着沐雪一起坐,却给她娘拉去陪客去了,走之前还特意对沐雪说: “三姐姐,你可不许答应别人去,下午我们一起去钓鱼哦!” 谷家的小姐和周家的小姐对沐雪都淡淡的,反而对江心霖更加热络,等菜上上来,都是家里嘱咐过的,小姐们慢条斯理,优雅文静的用起来,听不到一点儿勺筷相碰的声音。 饭后,又有丫鬟来问小姐们可要午歇,沐雪办成了今日最重要的事儿,便放松下来,身上觉得疲倦,便点头跟着丫鬟去午歇,江林霖本来不想睡,见沐雪去了,又不耐烦跟身边的小姐们暗拼才艺,也跟着去歇息。 为着蓝家老太太的寿宴,蓝府前一个月就收拾好了给客人歇息的厢房,全是一样的闺阁装扮,沐雪和江心霖进了同一间房,蓝府又留下一个看茶的丫鬟,一个端水的丫鬟伺候。 沐雪不习惯与陌生人同睡,更怕江心霖发现了她的秘密,她的肚子刚满三个月,已经有一些微微凸起了,便一边让丫鬟净手,一边说: “六妹妹,你睡床上吧,我在木榻上歪一歪,略略养养神,就好了。” 江心霖身边的丫鬟已经给她净了手,要给她取头上的朱钗,江心霖挥手让她出去,自己一个人闷闷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沐雪由着丁香给她弄头发,不说话。 沐雪看江心霖漂亮的脸蛋上隐隐有些怒色,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也不愿去管她,散了头发,就让丁香给抱了软被和靠枕过来,只脱了外衣,自己脱鞋上了木榻,拉过软被将身体盖住。 “三小姐,六小姐,桌上奴婢温了壶茶,若小姐们口渴了,可自行倒来润润口。” 丁香见屋里气氛有些不对,说了这句话,就轻手轻脚出去了,随便把门关好。 屋里布置得还算精巧,又烧了火炉,暖暖的,沐雪本来就嗜睡,闭上眼睛就有些昏昏欲睡。 江心霖看着她闭了眼,一副安然若素的样子,心里就更加来气,走过去掀开沐雪身上的软被,沐雪下意识的用双手护在肚前,睁开眼睛。 “三姐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没了二太太在面前压着,江心霖直率的脾气就直接出来了。 沐雪忍了忍,拉过软被盖着自己的肚子,支着头,换了个姿势看着面前的江心霖: “六妹妹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你难道没发现除了穆家和蓝家的小姐们,其他府上的小姐都躲着你吗?”江心霖对面团一样,任由家里老太太和江心婉那个贱人搓揉的沐雪,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早就对老太太她们这个代嫁的主意颇有怨言了,真是觉得恶心,皇上亲自赐的婚,她江心婉不想嫁就不嫁吗? “哦?是吗?”沐雪懒懒的答一句,倒想看这六小姐要耍什么把戏。 江心霖咬了咬唇,也脱了鞋子,坐到木榻上来,沐雪赶紧往里挪了挪,拉开与她的距离,江心霖心里有怒气,没发现。 “我告诉你吧,你根本就不是咱们江家的小姐。”江心霖想到如今似乎沐雪将蓝家的人都骗住了,只看那蓝巧巧对她对亲热,还以为她真是她们蓝家姑奶奶生的小姐不成? “老太太不知从何处把你寻来,便是让你代四姐姐江心婉嫁给穆楚寒那个混蛋的!” “你还傻乎乎的,以为老太太有多疼你呢!” 沐雪吃惊,却没料到江心霖是要对她说这些。 只听江心霖又说: “你别不信,你没来的时候,江心婉一直是咱府里的三小姐,你一来,她就变成四小姐了,你说好好的,为何要改变小姐们的排序?” 沐雪假装皱了邹眉头,似乎在思索江心霖的话,一脸半信半疑,引得江心霖继续说: “你也真是可怜,我瞧着你容貌不俗,字也写得好,人也还不令人讨厌,这才偷偷告诉你,你最好自己寻了机会早点逃出去,不然,等老太太她们将你嫁去金陵,哭都找不着门。” “六妹妹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江心霖面对沐雪一双清澈乌黑的大眼睛,别扭的撇了撇嘴,直言道: “没什么,只是看不过老太太她们的行事!” 重要的是,她不想让江心婉逃过这桩婚,心里实在气愤。 沐雪却不敢完全相信,江府的人,她是一个都不敢信的,她只能信她自己。于是便淡淡的说: “照妹妹这么说来,难道连父亲也在一起作戏骗我吗?父亲是朝廷命官,难道不知道欺君之罪的严重?” 这么一说,江心霖心中更生气了:“他是你哪门子的父亲啊,你只看大太太,她可对你有一丝好儿?若你真是她女儿,可不得捧在手心,想方设法给你退了这门亲去?” “如今府里的人都给蓝姨娘那个狐狸精哄的团团转,就连我娘都着了她们的道儿,眼瞧着如今蓝家的人都当了真,你还不想法子逃,难道还真要替江心婉那个贱人去嫁人吗?” 沐雪看江心霖脸上着急,说起江心婉一口一个贱人,全不在她面前避讳,就知道两人平日是有多不对付。 又见她苦心苦力的劝她逃,便假装无助的说: “我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江心霖见说动了沐雪,赶紧关切的问: “你可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儿?家住在哪儿?或许我可以帮你,给你家里人带信,让他们来接你!” 沐雪轻蹙眉头,假意摇摇头。若江心霖是老太太派来炸她的,她说了出来可不就露馅了。 江心霖见沐雪摇头,一脸懊恼,对她说: “你真可怜,要是嫁去金陵,可就一辈子回不来盛京了,也不知你家中爹爹娘亲,该急成什么样!” 江心霖脸上的同情做不得假,沐雪觉得她这句话说得有些奇怪,问道: “如何嫁去金陵,就回不得盛京了?” “金陵到盛京不也才一个多月的水路吗?” 江心霖用一种万分同情的眼神看着沐雪: “啧啧,想来府里也没人跟你说。” “你晓不晓得,那位穆家老九,不仅风流成性,无恶不作,冷血残暴,最最重要的是,皇帝给他下了旨,将他永生永世困在金陵,不许他回盛京来,他要是敢出一步金陵城,就是抗旨,皇帝随时就能将他斩杀了。” 江心霖的话如一记重锤,狠狠击打在沐雪心上,一锤把她打闷了。 她竟不知穆楚寒那厮不能出金陵一步? 那她给他送的信还有何用? “你怎么了?”江心霖见沐雪的脸瞬间煞白了,身子摇摇欲坠,赶紧扶住她。 沐雪强稳稳了心神,虽她是代嫁,也不过是嫁给穆楚寒,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可等不了了,再一个月确是怎么都瞒不下了,要是穆楚寒来不了盛京救她,江家的人晓得她怀了孩儿,可不得将她的孩儿弄死。 只一想到这个,沐雪便觉得万箭穿心。 “好妹妹,你刚才说的可是真心话?不是老太太她们派你来狂我的?” 沐雪一把抓住江心霖的手背,力道之大,江心霖忍不住呼痛,愣愣的点头。 “那么!”沐雪推开身上的软被,正经跪坐起来,严肃着一张小脸,恭敬的对着江心霖一个长拜。 “求妹妹帮我逃出去吧!”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帮助(一更) 趁着太太小姐们午歇,蓝家老太太携了大太太到她屋里说话,蓝家大太太在屋里陪着。 蓝家老太太拉着大太太坐在木榻上,蓝家大太太坐在旁边的软凳上,屏退了丫鬟和嬷嬷们,三人关起门说起贴心话来。 “子珺,你老实跟母亲说,如今你和司图两人如何了?怎得还在置气?雪儿也寻回来,你也别拗着了,我今日看司图对你还是颇为看重,你今年才三十五,你大嫂娘家嫂嫂三十七头上还生了莞儿。” 蓝家老太太慈爱的拉着大太太的手,细细的劝: “你好生调养着身子,多让司图进你房里,缠上一年半载,或许还能生下个哥儿来。” 蓝大太太在一边点头:“是呢,子珺,京里也不止我嫂子一人,太常寺卿聂家上月才新添了个姐儿,那主母都近四十了,也有那等福气着实让盛京各家权贵羡慕”。 大太太对蓝老太太和蓝大太太的劝说,不为所动,垂手,用衣袖遮住,捏着手上的紫檀佛珠慢慢数起来。 蓝老太太简直对她这个女儿操碎了心,见她低眉顺眼,就是不说话,又道: “若你不愿意也就罢了,这些年怎么听说你也不理会锦哥儿了?今日也不曾见你带了他来,你这样,既不乐意自己生,又不好好掌控着锦哥儿,到底是为了哪般?” 蓝大太太私下也听了不少闲话,知道如今江府的四少爷江心锦身世颇有些蹊跷,只晓得江心锦四五岁上突然给自己的这位小姑带回了江家,力排众议当做了少爷养着,原本应该是用来对付蓝姨娘和大少爷江文宇的,只是不知怎得,几年前,自己这小姑突然就撒手不管了。 蓝家人都已经几年不曾见过这位诸多非议的江家四少爷。 大太太再活一世,对很多事情早就看开了,江家的结局不可谓不惨烈,上辈子只顾着和蓝倩倩明争暗斗,搞得身心疲惫,根本没心思关注旁的事,便是她娘家蓝家到底如何了,她都不十分清楚。 一想起再过几年要发生的巨变,大太太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转了话题问: “母亲,如今家里侄女儿们的亲事都议下了吗?” 蓝老太太和蓝家大太太愣了,不知她怎么突头突脑问起这个来了。 蓝家大太太说:“诗诗倒是在暗中相看了,你二嫂和三嫂家的私底下应该也在打听着。” 大太太皱了皱眉,说:“我看巧巧今年也快十三的,也该早作打算。” 大太太叹了口气:“母亲,大嫂,花无百日红,如今咱们家看着锦绣富贵,认真算起来,跟随元帝进京已经有上百个年头了,虽说百年世家,死而不僵,但吃亏的终归是家里的女人。” “恰逢今年春闱,全国青年才俊都涌到盛京来了,母亲还是早些派人打听着,将家里几位小姐的亲事给定下来吧!别的倒不说了,只这人选须得远远儿的才好,别舍不得小姐们,都将她们嫁出盛京去吧!” “子珺,你这是怎么了?”蓝老太太听着大太太嘴里说的胡话,心里直跳。 蓝大太太仔细瞧着大太太依旧明艳动人的脸庞,却从她的神色中看不出一点儿生气,眉目之间竟有种死寂。 大太太瞧着眼前为她着急心忧的老母亲,上辈子那血雨腥风席卷整个盛京,只怪她才蠢笨,一心一意扑在江司图那个男人身上,忘记了疼爱她的母亲,忘记了哥哥嫂嫂们,如今再来一次,她真希望整个蓝家能从这场浩劫中幸存下来: “母亲,我们在漠北的基业还在么?漠北毕竟是咱们蓝家的根,老祖宗们都在漠北呢,母亲理该派人将漠北打理一番,若是日后有了什么变故,漠北好歹也是咱们蓝家的一条退路。” “子珺,你今日是怎么了?可是听得了什么?”蓝家大太太也是世家贵女,自觉敏锐,忍不住惊讶的问。 蓝老太太拉着自己女儿的手,心中疑惑: “可是司图跟你说了什么?” 蓝老太太心里猛得一跳,脸上骇然,压低声音急急又问:“可是皇帝准备对我们蓝家出手了?” 蓝大太太听了也顿时整个人紧绷起来,急切的望着大太太蓝子珺。开口分析: “母亲,不可能啊!当年我们蓝家可没有去搅混水,皇上要收拾也该收拾穆家啊!” 大太太心中的秘密无法与蓝老太太她们相道,即便她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且她上辈子一直呆在深宅内院,忙着与蓝倩倩相斗,只晓得穆家老九反了,其余是一概不知,真说不出来也帮不了什么忙,或许还会适得其反,害了蓝家。 另一个,大太太自己也有私心,她这两辈子在蓝倩倩身上吃的亏太多了,早恨透了江家人,不愿意让人改变轨迹,便就让那穆老九反吧,她要亲眼看着江家血流成河,看着蓝倩倩和她的儿子死在她面前,看着她算计了一辈子,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太太一席话,让蓝老太太和她大嫂震惊不已。 两人又问她,她却又不说了,只说盛京是个是非之地,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说着说着三人又说道了沐雪身上。 蓝家老太太和大太太都一致认定沐雪就是大太太当初弄丢了的女儿,大太太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却怎么都不会相信。 “如今才将她找了回来,你婆婆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好不容易才回来了,子珺,你可得好生护着点,别让她给你婆婆她们算计了。” 蓝老太太说起江老太太,心里就有恨。江家怎么也在盛京扎根三代了,作为当家主母,竟是一点儿规矩都不懂,由着一个妾在府里耀武扬威,把正经的儿媳妇挤兑的没法过日子。 她当年真是瞎了眼了,竟答应了她们江家的求娶,害了她家子珺一辈子。 蓝大太太看自己婆婆脸上隐隐有怒色,也说: “今儿,江家老太太也没来呢!说是头痛病犯了,身体不适。她这样做,也太不给子珺脸面了,外人看着像什么话?还真当我们蓝家的姑奶奶那么好欺负?” 大太太自己其实是无所谓的,反正她婆婆也没几年好活了,她早不在意婆婆这些小手段了。 蓝老太太却很为自己的女儿不值,嘴里骂道: “不知所谓的老东西,偏她自己以为高明,下了子珺的脸面,却不知看在旁人眼中,她这般小家子气的做派,端得是让人笑话。” “算了,算了,别提她,提到她我这脑仁就气的痛!” 蓝大太太赶紧上来给蓝老太太揉太阳穴: “母亲别生气,好歹她并不敢将子珺妹妹怎么样!也不过是耍些小花招罢了,都是看不上眼的。” 大太太见她母亲生了气,也赶紧来劝: “母亲快别恼了,没得为个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 蓝老太太任由大儿媳妇给自己揉太阳穴,拉着大太太的手轻拍,咬牙恨恨的道: “你且瞧着,若她这次能得逞了,我将这蓝字倒过来写!” 蓝大太太和大太太都知道蓝老太太说的是什么事儿,大太太冷笑一声: “母亲放心,这回她和蓝倩倩是没法儿得逞的。” 上辈子,大太太日日盯着江心婉,让蓝姨娘根本沾不着边儿,更加不会同意老太太她们寻人代嫁的主意,所以,江心婉是大太太亲眼瞧着坐了囍轿子给穆家人接去的。 只是听说送嫁的船,还没驶到金陵,半路就碰到了水匪,家奴死伤无数,陪嫁的金银玉器尽数给抢了去,便是新娘江心婉也给水匪糟蹋了。 消息传回盛京,把蓝姨娘气的晕死过去,醒来就攀咬着大太太不放,虽大太太没做过,但看着蓝姨娘伤心的要死要活的疯癫模样,实在是解气,却也不去辩解。 为着这事儿,穆家和江家亲家变仇家,两家在朝堂上多有对峙。以至于穆家老九起事,杀进京来,头一个遭殃的便是她们江家,真是杀的一个人都不剩。 这辈子大太太仔细琢磨起来,才发现其中疑点颇多,最有可能的,江心婉那事儿,指不定就是那穆家老九自己指使人干的。 至于他为什么要针对江家,大太太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的。 等到屋檐挂了华灯,晚宴后,蓝府还在咿咿呀呀唱着戏,大太太却是要家去了,蓝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老眼含着泪花,依依不舍,蓝家两个嫂子,四个弟妹都来劝,蓝老太太却拉着大太太的手不愿意松开。 江家二太太和三太太站在一边有些尴尬,沐雪和江心霖站在一处,丫鬟都给她俩披上了斗篷。 大太太拿出手帕轻轻给蓝老太太擦了擦眼: “母亲,今儿可是你五十大寿的好日子,女儿不孝,惹得您掉珠子,快快收了吧,不然就是女儿的大罪过了。” 蓝老太太有些哽咽,她虽生的儿子多,却也只得了大太太一个闺女,眼下看着她穿得华贵逼人,但老太太又如何看不出她眼中的死寂,往日养着家里多么活泼伶俐的闺女,嫁去了江家怎得就成了这副样子。 大太太又劝了劝,蓝老太太才忍痛收了泪,又冲前面站在江家人群中的沐雪喊: “雪儿,到外祖母这儿来。” 江家二太太推了推沐雪,朝她往蓝家老太太处使眼色,沐雪只得挪动步子上前去,对着蓝老太太福福身。 蓝老太太一手拉住沐雪的手,将她的手放在大太太手上: “好孩子,你母亲心里苦,你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多陪陪你母亲,宽慰宽慰她。” 沐雪礼貌的笑了笑,去看大太太,见大太太在灯光中脸庞更加美丽,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看自己。 “把东西拿过来。”老太太看着母女俩相似的眉眼,喊了一句,就见个穿红坎肩棉袄的丫鬟捧着个精巧的匣子走过来。 蓝老太太将匣子打开,拿起里面一个水汪汪绿油油的的翠绿镯子,拉起沐雪的左手要套上,却见她左手戴了串佛珠,愣了一下。 大太太见了也愣了一下。 沐雪连忙缩了手,浅浅笑了笑,也不分辨。 蓝老太太双眼却骤然又蓄起泪水:“果然是嫡亲的母女!”子珺手腕也一直带着串佛珠。 “好孩子,这是外祖母给你的见面礼,独此一份,姐妹们都没有,好好带着。” 说着蓝老太太拉起沐雪右手,把那有市无价的稀奇玉镯给她套上。 站在一边的蓝家三太太和四太太见了,心里怎么都有些不自在,却不敢说什么。 等沐雪等人终于辞了蓝家老太太,蓝家大太太依旧陪着一起送到门口,江心霖看着走在身边的沐雪,一脸纠结,欲言又止,沐雪只当不知。 自从得知穆楚寒不能离开金陵开始,她心中更加着急,只得自己想法子逃出江府去了。 一行人走到门口,却见江家大老爷江司图站在轿子面前,众人皆愣了神,江司图长袍大髦,依旧风采,加之年纪大了更加散发出一种成熟的魅力,倒是让太太们红了红脸。 蓝家大太太心中欢喜,喊了句姑爷,悄声对大太太说: “子珺,好生跟你家老爷家去,母亲说的话,你再仔细想想。” 大太太走过去,大老爷亲自给她打了车帘,邹嬷嬷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随后众目睽睽之下,便见大老爷进了大太太的马车。 江家二太太和三太太互相望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都了讶异,回去,沐雪自然是跟二太太同坐一辆马车。 第二日,沐雪去跟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已经听了二太太讲述蓝府发生的事,便将沐雪招到身边来,拉起她的右手,仔细看她手腕上的玉镯,笑眯眯的说: “果然不俗,这样的成色,如今怕也只有宫里才有。” 江心婉和江心柔听了,也凑过来瞧,七小姐江心琴更是上手就摸。 看沐雪得了蓝家的认同,老太太心里更加得意安定,搂过旁边的江心婉,笑着说: “四丫头,你也别眼红,祖母这儿还要好东西。”又看见旁边的江心柔几人,便改口说: “你们几个都有,等下了学,我让嬷嬷把库房打开,一人给挑一件。” 江心柔马上就道谢,江心婉却想,再好能有宫里的东西好?虽心里不痛快,面上也做出十分高兴的样子来。 上学的路上,自然沐雪、江心霖和江心琴三人就走在了一起,江心琴闹着想戴戴沐雪手腕上的玉镯,给江心霖板着脸训斥了一顿: “那么贵重的东西,可是容得你胡闹,打碎了怎么办?且你人小,戴着也松,没什么得劲儿!” 江心婉听了嘲笑: “是呢,七妹妹,谁让你没得蓝家那么大方的外祖呢!”心里却想:不过是个冒牌货,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江心柔不开腔,手里绞着帕子,只顾往前走,江心婉平日九得了老太太不少好东西,二太太私下也给江心霖定制了不少首饰头面,她们三个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就她的首饰最为寒酸,如今来了个冒牌货,去了一趟蓝家,竟还得了宫里才有的玉镯,怎得不让人心生嫉妒,怨恨。 在蓝家,沐雪并没有对江心霖全盘托出自己的事儿,只作出一副很害怕给江心婉代嫁的模样来,请求江心霖帮忙,江心霖当即就答应下来。 两人心中有了秘密,表面也亲密起来,倒是让想亲近沐雪的江心柔感觉奇怪。 不说这日几个小姐各从老太太那儿选了样首饰,晚间二太太又带着一帮丫鬟抬进来一个大箱子,里面装了沐雪的嫁衣。 二太太一走,宋嬷嬷就狠狠的朝地上呸了一口,抓起箱子里华丽的红嫁衣,恨不得拿剪子给剪成碎片。 沐雪不以为意,自顾自的在灯下练字,宋嬷嬷走过来说: “三小姐别怕,还有两个多月时间呢,到时候谁来穿这嫁衣还不一定呢!” “如今你外祖家已然知道了这件事,绝不会放着不管的。” 丁香和杏雨端了热水进来,宋嬷嬷就闭了嘴,不再说,等收拾好了,沐雪不让丁香给她更衣,让她们都出去,关了门。这才自己解开衣服,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 听江心霖说三月十三是盛京的开春节,那日不少人进寺庙上香祈福,或许可寻这个机会逃出去。 沐雪暗中准备着,江心霖负责给她凑了三百多两银子,又准备了男装,沐雪想了想还是不能往南去,府里老太太大老爷他们都知道她是从南方来的,要寻她肯定第一时间往南。 北面天气苦寒,她又不是禁得住冷的人,且肚里还有宝宝,怕折腾不起,东面离盛京太近了,只能去西面,西面地势平坦,坐马车应该也不会那么颠簸,且西面一直地广人稀的,平穷落后,颇为人看不起,想来可以找处僻静之处落下身来,好生将肚里的宝宝生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这般计划着,三月初十这日,便由江心霖提了话头,说想跟着去寺庙上香游玩一天,江心柔想到那天寺庙有许多达官权贵太太,也急着要去。 七小姐江心琴则纯粹是为了好玩儿,拍着手高兴的大喊,也要跟着去。 江心婉也想去,蓝姨娘却不让她去,蓝姨娘私下劝她说: “娘的儿,你去凑什么热闹,如今和穆家的亲事一日不了结,娘这心里便一日不安生,这段时间你就乖乖呆着府里,哪里也不许去,让那冒牌三小姐去出风头去,如此才好代你嫁到穆家去呀!” 江心婉心中不快:“姨娘知道什么,现在她在府里可猖狂了,全府从上到下都围着她打转,她还真把自己当成千金大小姐了,可恨的是,江心霖那个小蹄子,平日谁都瞧不上眼,偏还和她搅和在一起,姐姐妹妹的叫的亲热,看着就让人恶心,真是气死我了!” “婉儿,你就忍忍吧,等到了六月,送她上了去金陵的船就好了。”蓝姨娘拂拂江心婉耳边的发丝,柔声安慰: “至于六小姐,你去和她比什么?” 蓝姨娘嘲笑的道: “你别看她是二房的嫡女,却是如何都比不过你去的,如今她外祖家已经不行了,还得靠着二太太接济,可你外祖家在江南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富,到时候等你嫁人,姨娘给你陪嫁一百万两银子!” “真的?”江心婉眼睛一亮,蓝姨娘搂着她亲昵的说: “那还有假,别看他们说什么瞧不起商贾之家,婉儿,只有自己手里抓着钱,才能硬气,谁也欺负不了你去。等你大哥往后继承了家业,老太太和大太太手里捏着那些东西,还不都是你的。” 比如二太太,平日里似乎看她一眼都是施舍一般,她还不是用十万两银子就将她收买了,蓝姨娘心中冷笑。 蓝姨娘劝住了江心婉,沐雪又以这是她在盛京过的最后一个开春节,想和姐妹一起出去上柱香,求菩萨保佑云云,大大打起了可怜牌,江心霖也在一边帮腔,江心柔心想要是大房没得嫡女去,她这个庶女肯定也去不成,于是也在一边给老太太说好话。 最后,老太太想她亲自带着小姐们去,又有二太太照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叉子,便点头同意了。 三月十二上学的时候,江心霖就拉着沐雪,偷偷往她袖子里赛了个沉甸甸的荷包,悄声在她耳边道: “我把准备的男装混到了嬷嬷们收拾的包袱里,到时候你到我房间里来拿。” 沐雪看着江心霖漂亮的小脸蛋,不知道她是怎么搞到的男装,事到临头又有些怀疑她的动机来: “妹妹和我说实话,为何要如此帮我,难道就不怕事发后被老太太责罚吗?” 江心霖瞟了一眼教室坐着的江心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是我和江心婉那贱人两个人的事儿,我就偏不让她如愿,帮你也不过举手之劳,是给我自己出气罢了。” 说着江心霖就进教室去了,沐雪捏着袖子里沉甸甸的荷包,抿着嘴,没料到十来岁的小姑娘心思竟都这么沉重。 三月十三这日,沐雪特意留了杏雨在屋,只带了丁香,宋嬷嬷却是一定要去的,等她们几个姑娘在老太太屋里碰了头,跟着老太太和二太太、三太太一起出去,却见大太太穿了一声素衣,手里拿着佛珠,站在门口。 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就有些僵硬,邹嬷嬷看见几人出来,过来给老太太福身行礼: “老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大太太已经候着多时了,如今都到弃了,可以出发了吗?” 老太太看着站在门口的大太太,大太太只对她点点头,也不过来见礼,也不喊她,气的老太太顿时脸色就发。 幸而二太太有眼力劲儿,赶紧笑嘻嘻的打茬将老太太扶进车里,老太太闷闷的坐下来,对二太太抱怨说: “一大早甩脸子给谁看,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都是说蓝家家教好,我看却是连三岁小孩儿都不如,如此目无尊长,早该让图儿将她休了。” “穿得什么衣裳,这是要去奔丧啊?没得看了晦气!” 二太太见老太太气的很了,也不好出去,只得坐下来给她顺胸顺气,小声的劝。 在大太太眼里,江家这些人全跟死人没什么两样,她连老太太都不惧,自然更不会理会他人,但三太太还是依着规矩上去对她行了礼,规规矩矩喊了声大嫂。 沐雪和江心柔过去喊了母亲,江心霖和江心琴喊了声大伯母,大太太虽长的美,奈何脸上没什么表情,江心琴一年都见了不几次她的面,见她冷眼冷脸的看过来,有些害怕,躲到江心霖身后去。 邹嬷嬷走过来对沐雪说: “三小姐,与大太太同乘一辆车吧!” 沐雪看了一眼江心霖,并不想去,她装了男装的包袱还在车上呢!宋嬷嬷却将她推到大太太的马车旁。 江心霖见了,便主动代替沐雪,去和江心柔坐一辆马车。 马车行到半路,大太太突然开口问: “你是哪家的?” 沐雪本来闭着眼睛养神,骤然听了大太太的问话,睁开眼睛看她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不知道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得闭嘴不吭声,无辜的摇摇头。 “听说当朝国师有一种药,吃了可使人前尘往事尽忘,想来他们给你用了这种药,也是真舍得下血本。” 沐雪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美丽的大太太,还是不接话。 大太太看着眼前柔软娇小的女孩,虽不想管,终究不忍与自己长的那般相似的女孩给江家人当成棋子,随意折腾。 “母亲为何如此问?” “别叫我母亲,我不是你母亲!”大太太用淡淡的口吻说: “想来你一时也记不起家住何处,我给你安排了一俩马车,等下山的时候跟着我,上车离开江家吧,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沐雪心中一惊,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没觉得是做梦,大太太竟然也要帮她逃走?这又是为何?单单看她可怜吗? “你不信我?”大太太从沐雪脸上看出了怀疑。 “机会只得这一次,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大太太闭了眼睛,开始数佛珠。 上辈子大太太记得很清楚,是江心婉本人出嫁的,这个女孩留下来,看来只有死路一条。 沐雪自觉大太太并不像坏人,而且她没有理由要害她,于是问: “大太太要将我送到何处去?” “去漠北吧!先在漠北躲一阵子,等过了六月,你想去哪儿都由着你!” 沐雪一颗心砰砰跳的厉害,原来觉得很是艰难的事儿,似乎一下子就明朗起来,大太太看起来很平静没有杀伤力的人,却给人一种办事十分牢靠的感觉。 脑子飞快的转了转,沐雪觉得不过就是辛苦些,这可比她自己往西面逃安全可靠多了。 看着大太太,隔了一会子,沐雪脱下手腕上的玉镯,递给大太太: “太太,这个镯子太过贵重了,还请您转交给蓝家老太太吧!” 大太太睁眼看着沐雪细白手指捏着的玉镯,没有接: “给了你,你就收下吧!你的出现,好歹慰藉了我母亲一场,全当一点谢礼!” 说完又闭了眼睛。 沐雪拿着手里的玉镯,却不敢要,这可是宫里才有的东西,带在身上迟早惹麻烦,她用帕子将玉镯包好,偷偷塞到软被里去。 江心柔和江心霖同坐一辆马车,江心柔有心想搭话,江心霖却看不起她,一上车,就把车上沐雪的包袱揽到身边来,闭起眼睛打盹儿,一副疏离的模样。 马车到了寺庙,已然在空地停了不少标有姓氏的马车,尚书府江家在盛京可算是三等权贵。 第一等皇亲国戚,第二等有世袭的爵位的,第三等盛京百年以上的世族大家。 穆侯府既是一品世袭的侯爵,老太太又是当朝唯一健在的大公主,如今穆府嫡三女又进宫当了皇贵妃,还生下了皇子,穆侯爷和穆家大爷又在从龙之中立了首功,可谓是贵重之极。 穆老太太听了穆云霜回来学的话,便自觉这江府有鬼,一边私下派人去查,一边听说江府几位小姐要来上香,于是穆府老太太,并穆府侯夫人都出动了,寓意来瞧一瞧这江家的这位三小姐!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苏三太太(二更) 白云寺熏烟缭绕,是皇家修建的寺庙,高耸气派,不是寻常百姓能来的地方,盛京这地儿,五品以下府邸的人家根本没脸来。 江老太太一行出了马车,三个太太带着三个明艳动人的小姐,娉娉婷婷走到空地,台阶下的大坝占地十分宽广,虽停满了车轿,却井井有条,不显一丝杂乱,来此处上香的权贵前两日就已派人通知了寺里。 寺里给安排了山下接待的沙弥,上山的软轿,山上也安排了歇脚的厢房,茶水素斋,一应周到至极。 沐雪挨着大太太站着,正抬头望长长云阶上宝光气派的白云寺,便走过来一个灰衣小沙弥问话。 “敢问施主可是吏部尚书江家?” 二太太上前去应答下来:“正是江家。” 小沙弥便将众人引到一处:“太太,小姐们请上轿!” 之前跟寺里说的是六个人,如今大太太冷不丁来了,便多了一人,那灰衣小沙弥年纪堪堪十三四五,办事却十二分的机灵稳妥,他看着江家众人第一眼,便算出软轿少了一顶,已然在江家人不注意的时候,暗地从他处调了一顶软轿来。 却是苏家有位小姐得了风寒,来不了,多出一顶软轿。 等到沐雪她们上了轿,由寺中奴役抬上了山,太阳已然爬上了树颠,普照大地,洒下金色的光芒,整个白云寺在山间,沐浴着金色光芒,各殿里,法相庄严肃穆,让人不禁心生敬畏,最是活泼多言的七小姐江心琴,都不敢随便开口说话,一路牵着三太太的手。 大太太在马车上,骤然对沐雪说了那么一席话,沐雪以为她会找自己敲定些细节,却发现大太太谁也不理会,目不暇视,带着邹嬷嬷径直走进她自己的厢房。 老太太意欲呵斥她两句,二太太却赶紧上来搀着老太太,悄声说: “母亲别生气,您还不了解大嫂这个人么,这般闹起来,她没什么,丢得始终是咱们江家的脸!” 老太太恨恨的盯着大太太那间紧闭的厢门,气的一甩袖子,重重哼了一声,二太太招呼着嬷嬷丫鬟将老太太扶进屋里去。 府里二太太掌着家,又最会做乖面子,进了老太太屋里便一直忙活着劝解,又亲自接了丫鬟的活儿给老太太净脸净手,笑意连连说了些好话,才算将老太太哄得又高兴起来。 “好了好了,你别在我着耽搁了,快去换了衣裳梳洗一番,带几个丫头去参拜佛祖去!” 二太太见时辰不早了,应下出门,回到自己的厢房。 桂香赶紧过来给二太太收拾,二太太见江心霖不在屋里,便问:“六小姐呢?” 桂香给二太太擦手,回道:“六小姐已经收拾好,找三小姐去了。” 二太太听了,就不禁皱了皱眉,却也不便说什么。 沐雪与江心柔分在了同一间屋子里,江心霖进来的时候,两人的丫鬟正在给换了外衣,拿了佛香围着往两人衣服上熏气,三人互相招呼了,江心霖便自顾自寻了凳子坐下,瞪着眼睛打量沐雪。 因寺庙特殊,小姐们头上的金钗珠花,全都摘了下来,只贴了银镶翠玉细花的素色钿子,沐雪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腰间,穿了件水湖色的云雁细锦衣,或是怕冷,她的衣衫显然比江心柔穿得更厚实些,却也遮不住她身上那股娇柔灵动的气质。 反观旁边的江心柔,长的比沐雪高些,体态轻柔,虽是开春节,可雪还没化完,她竟已然穿了单薄的萝烟百褶裙,看起来比旁人更加纤细几分,显得楚楚动人。 江心霖心中嗤然,自然晓得江心柔打得是什么主意,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多识得几个贵太太,将自己推销出去罢了。 呸,庶女就是上不得台面,真是不要脸! 江心霖有心想和沐雪说话,却碍着江心柔在屋里,不好开口,等两人熏好衣裳,江心霖便站起来对沐雪说: “三姐姐,走,咱们去外面折枝腊梅去,这白云寺的腊梅比别处都要香!” 说着看都不看屋里的江心柔,便将沐雪拉了出去,正好沐雪觉得厢房熏着的佛香味道太过浓郁,弄得好久没孕吐的她胸口闷闷的,想要吐。 “二姐姐同去吗?”沐雪按捺住心中的不适,客气的问了一句江心柔。 江心柔有自知之明,便笑:“我就不去了,只要妹妹们记得帮我也带一枝腊梅回来便好。” 等沐雪和江心霖出了门,江心柔脸上的笑便垮了,招了她的丫鬟过来小声说: “你偷偷出去打听打听,今儿都有哪些府里的太太们来上香,住在咱左右院子的都是哪些人!” 丫鬟点点头,推开门出去了。 江心柔坐在凳子上,推开窗,看着院子里来回走动的丫鬟,好些都不是她们江府的,心中暗想:老太太和二太太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她怎么也得给自己谋划一门好亲事来。 江心霖胆子大,拉着沐雪出了院子,站在一处墙根,有些焦急的问: “今儿你为何要上大太太的马车,若不是我聪明,指不定你那包袱里的男装就要给江心柔发现了,到时候咱们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沐雪柔柔的笑了笑: “还没谢过六妹妹了,不如我帮妹妹折枝腊梅当做谢礼?” 江心霖看沐雪这副娇小柔软,似乎谁都可以上前去踩一脚的模样,有些心疼又有些气恼: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警觉,这般大的事,还笑的出来!” 沐雪见江心霖为了来找她,都没来得及披披风,穿得也单薄,被风一吹,鼻尖红红的,又嘟着嘴生气,便握住她的手: “好妹妹,你能这般尽心帮我,我都不知如何谢你,今日之后,此生或许再不能相见,妹妹人美心善,定能得一圆满。往后千百日夜,妹妹的大恩我一定时刻记在心间,纵是千里之遥,于梦于幻,我定日日向佛祖禀求妹妹一生和乐安好。” 江心霖望着沐雪嫣红如花瓣的嘴唇蠕动,轻轻柔柔,软软糯糯的话语,钻进她耳朵,流淌在她心间,竟突然觉得脸上发烧发烫,心道:她说的话,怎得如此甜蜜动听!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江心霖有些脸红,不好意思看沐雪。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如今你连你爹爹和娘亲都记不起来,要往何处去?” 江心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沐雪,见她大大水润的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心下更加不自然,又发觉她还握着自己的手,受惊似的赶紧抽出来,说: “你一个小女子,一看就那么好欺负,别没走出盛京就给人牙子给绑去了!” “要不你去我外祖家避避?”江心霖咬了咬牙,在盛京她也就只认识她外祖石家。 “等江心婉那个贱人嫁了人,往后我再想法子找人给你治治你的病,看能想起来什么不?” 沐雪摇头,笑着拒绝:“不劳妹妹操心了,我是不能再待在盛京的,不然终有一天连累了妹妹。” “那你要上哪儿去?”江心霖忍不住马上问。 沐雪站在面前,只是看着她笑,不语。江心霖感觉心情烦躁,又挥手说: “算了算了,别告诉我,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沐雪见江心霖这别扭的性子十分可爱,拉着她的手笑说: “不是说要去折腊梅吗?我们这就去吧!二姐姐还在屋里等着呢,总得要把这个慌圆了才好。” 江心霖每年都要跟着二太太来好几次白云寺,年纪小的时候,经常带着丫鬟们到处乱逛,对白云寺比较熟悉,想着还要糊弄江心柔,便把沐雪带去了一处栽有腊梅的院子。 盛京各府关系盘根错杂,若是认真清算起来,几乎都是沾亲带故的,权贵太太们开春节来白云寺上香祈福,其实也算是诸多太太们相看的一个契机,故意各院各姓太太小姐们串门是再正常不过了。 江心霖将沐雪带着进到一处陌生的院子,过往的沙弥和丫鬟们见了也没人觉得奇怪,虽认不出人来,但见两人的穿着打扮不俗,见了也是纷纷福身行礼,客气的喊一声小姐。 “喏,你瞧,就是这里了。” 江心霖指着院子里七八株腊梅树,显然已经是上了年头的老树,不高,枝干朝四面八方展开,颇为萧条寂寞的树干上,才开始点着鼓鼓的花骨朵,想来山上季节更晚,这老树才堪堪开花。 两人站在门口,也能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 “你等着,我这就去折几枝来!”江心霖说着就要动手,沐雪有些踌躇拉住她: “是否先问过寺里的管事?且院子还住着贵客。” 江心霖不以为意:“不碍事,我小时经常来此处折梅。” 沐雪一个没拉住,就给江心霖跑了过去,沐雪赶紧跟了过去,却已见江心霖踮起脚尖折了两枝了。 正巧,院子一间厢房开了窗,里面一个鹅蛋脸的太太正在坐着歇脚,她身边的丫鬟指着窗外腊梅树下的江心霖,说: “太太你瞧,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如此不懂规矩,竟跑到我们院里来偷梅花。” 这位太太虽年过三十,却还依旧美艳,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一点儿不见恼,反而笑了笑: “本就是青春颜色,正是爱美闹腾的年纪,如此才更显得可人,那整天关在屋里只晓得绣花的,又算哪门子的贵女,跟给活死人似的。” 丫鬟给自家太太的话一梗,也不便多嘴。 太太倚在窗前,含笑看着院子里的沐雪和江心霖,不禁怀念起自己还未出阁时候,与小姐妹们一起胡闹的日子。 沐雪被江心霖的率性给感染,想着这是最后一日与江心霖这个别扭又可爱的女孩相处,便绕到另一棵腊梅树前,仰头认真挑选,想着给她折一枝最美的。 不想她在腊梅树下绕,到给屋里的太太瞧着了正脸,顿时惊得失声叫了出来: “子珺姐姐!” 屋里的太太瞧清楚了沐雪的脸,一时恍惚,赶紧走出屋子去,正巧沐雪选定了,垫脚伸手去折。 太太来到沐雪面前,沐雪手中握着一直半开半闭的腊梅,转过脸,带着浓浓喜悦,正要喊江心霖,视线便给面前的美艳太太给挡住了。 “子珺姐姐?”太太上前一步,沐雪来不及收起脸上的笑,赶紧后退一步,没拿梅花的那只手下意识护着肚前。 “三姐姐!”江心霖瞧见突然冒出来拦住沐雪的太太,手里抱着七八枝腊梅,赶紧走到沐雪身边来。 那太太瞧着两人稚嫩雪白的脸庞,不禁失笑摇头: “是我糊涂了,认错了人!” 可是嘛,都过了十七八年了,子珺姐姐怎么可能还一点儿没变,还作这般小女儿打扮。 沐雪礼貌的笑了笑,对这位太太福福身,就要和江心霖离开。 那个太太却喊住了两人: “两位小姐可是吏部尚书江府的?” 沐雪点头:“正是,夫人是?” 太太愉悦的笑了起来:“我是内阁学士苏家的,你们喊我一声三太太即可。” 沐雪和江心霖齐齐又朝她福了福身,规规矩矩喊了声:“苏家三太太好!” 苏家三太太上来要牵沐雪的手,沐雪避开了,她也不恼,又笑着问: “你母亲可是蓝家的二小姐蓝子珺?今儿她也来了吗?” 原来是大太太的旧人,沐雪和江心霖同时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苏家太太顿时如小孩儿般欢喜起来,对她身后的丫鬟说: “我去寻江家大太太说会子话,若老太太问起来,就说不用等我,我一会子就回来。” 说着苏家三太太反而催促起沐雪和江心霖快快走。 丫鬟看着苏三太太的身影,叹了口气,只得返身回屋里去。 一路走来,苏家三太太已经问出了两人的名字,晓得沐雪是大太太蓝子珺的女儿,又惊又喜: “姐姐何时将你寻回来的?怎得也不跟着出来各家走走,介绍介绍?” 沐雪只是浅浅的笑,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来,苏家三太太便不好多问,只感叹: “你真是和你娘亲长的一模一样啊,只是她年轻的时候可没那么容易脸红害羞,她的胆子最大了……” 沐雪和江心霖将苏三太太引导大太太房门前,上前敲了敲门,邹嬷嬷来开门,见了门前的苏三太太,不可避免低声惊呼一声: “万小姐?” 苏三太太笑起来,推开门,自己走进去:“是呢,邹姐姐,是我呢!子珺姐姐呢?” 邹嬷嬷想到如今万小姐嫁给了苏家,赶紧改口喊了苏三太太,江家大太太本坐着,数佛珠养神,听着吵闹,睁开眼,就将一个美艳熟悉的妇人跑过来,拉着她的手,欢喜的喊: “子珺姐姐,真是你呀!” 沐雪和江心霖喊了大太太,给了一枝腊梅给邹嬷嬷,默默退了出去。 大太太认出眼前人,是自己儿时的闺阁亲密的好姐妹,也不禁有些动容,前世可是自她嫁进江家,两人就再未谋面。 邹嬷嬷找了个瓶子来插上腊梅,知道两人十几年不见,肯定有许多话要讲,便出门去了。 苏家三太太和大太太激动的说了一会子,激动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当年只闻姐姐的孩儿弄丢了,如今可算是找回来了,姐姐也该高兴些才好。” 大太太看着性子还如小时般的苏三太太,忍不住羡慕她: “终究是要离开的,早离开,晚离开又有何区别?不过徒添伤悲!” “姐姐说的是,我家涓儿眼看着也要相看嫁人了呢!” 说到嫁人,苏三太太又想起大太太的女儿是给皇帝赐婚定给了穆家那个盛京众人避之不及的老九,心里顿时不自然起来。 她偷偷看了看大太太的脸色,见她脸上不喜不悲,便试着说: “姐姐是否在为雪儿忧心?” “今日我见了雪儿,就如见了当年的姐姐,谁又能忍心她嫁给穆家那个…。” 苏三太太觉得自己说出穆家老九的坏话,似乎就是在扎大太太的心,便改口又说: “说起来,当年幼时与那穆家老九定亲的,本是我们苏家的二小姐,若当年咱家老太爷没有厚着脸面去穆府退了这门亲,如今也没有姐姐这般的难处了!” “如今,我家二小姐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她倒是溜得快,倒是可怜了雪儿!” 说着说着,苏三太太竟流下两滴眼泪来,大太太最是了解这位苏三太太的性子,叹了口气,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却说沐雪和江心霖在沐雪门口分了手,江心霖拿怀中的腊梅去分给众人,沐雪进屋,递给了江心柔一枝腊梅。 江心柔见两人真是去折腊梅去了,接过腊梅,嗅了嗅幽香,原本有些不快的心,也敞亮了。 “三妹妹去哪里折的腊梅,怎得这般香?” 沐雪走了一圈,身上有些冷,赶紧接过丁香递过来的汤婆子抱着,故作轻松将去折梅的事儿说了一遍。 江心柔拿着腊梅枝的手,顿时停住了,这位苏三太太可不是内阁大学士苏家的? 苏家共有七位嫡出少爷,年纪相当的就有三位,想着苏家家大业大,江心柔就动起来心思,站起来,将手中的腊梅放下,对沐雪说: “贵客来访,怎能不去拜见?三妹妹,咱一起去拜拜苏三太太吧!” 沐雪见江心柔眼中隐有急切,心下一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位是要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在权贵太太们面前露脸呢! “二姐姐自己去吧,才刚我和六妹妹已经和苏家三太太见过礼了!” 江心柔脸皮再厚,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去冒然拜访,又劝了劝,见沐雪还是不为所动,银牙一咬,干脆让丫鬟把苏家三太太来了院子的消息告诉了老太太去。 正巧二太太收拾好来问老太太何时去拜佛,听了丫鬟的传话,顿了顿。 “咱家和苏家并不熟络,她怎么来了?”老太太问。 二太太也和江心柔想到一处去了,苏家的少爷们听说饱读诗书,长的风度翩翩,今年春闱很有可能能中进士,且,苏家老爷子又是内阁大学士,确是一门良配。 心思活络了,二太太便鼓动着要带小姐们去拜见苏三太太,老太太想着苏家三太太在大太太屋里,便没什么好感,摆摆手,随她的便。 须臾,二太太就将几个小姐集齐,齐齐看过去,四位小姐中,沐雪长的最好,可惜她已经配了人,二小姐是庶女,不足为惧,七小姐年纪太小,可忽略不计,如此二太太觉得当然是她家六小姐江心霖机会最大。 苏家三太太正收了泪,拉着大太太说起其他的话,突然听邹嬷嬷进来说,江家的二太太带小姐们来见礼了,顿时有些慌了神: “姐姐,我这来的匆忙,又是上香,身上没带玉佩荷包的,手上玉镯也只有一对儿,这,没东西给小姐们当见面礼呀!” 大太太一听邹嬷嬷的话,就知道二太太打了什么主意,冷笑一声: “你只管好生坐着,让她们来见礼,不必给什么见面礼,想来她们也不是为着你的见面礼来的。” 苏三太太听了,也只得收了心中的慌张,端坐起来。 二太太带着四位明艳的小姐进门,沐雪就是拉来陪衬的,七小姐本来就怕大太太,脸上也不怎么愿意,六小姐已经见过苏三太太,对她娘非要她再来,也颇为不满。 四人中,也只有二小姐江心柔,最为实心实意,要来拜见苏三太太了。 苏三太太看着江家几个漂亮的女孩,笑的有些尴尬,一个个换着词儿都赞了一遍,二太太却恬不知脸的也跟着坐下来,不走了,陪着一起说着话。 江心柔极力表现自己,时不时不动声色的插上一两句,提醒人她的存在。 就在苏三太太觉得找不到什么话可说的时候,门外却是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来了。 嬷嬷脸上带着焦急,朝屋里三位太太行了礼,急急的道: “老太太让小姐们赶紧收拾起来,大公主要见小姐们。” 沐雪一时没反应过来谁是大公主,苏三太太脸色一白,担心的望了望大太太,又看了看沐雪,心里一阵惋惜。 二太太也紧张起来,大太太是屋里最为镇定的,淡淡的说: “穆侯爷府的老太太相邀,二弟妹还是赶紧带了小姐们去吧!” 沐雪这才回过神来,想起穆家的老太太就是大公主。 老太太一听穆家用了大公主的名义来请小姐们,心中也忐忑不安。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外逃 毕竟是朝廷的大公主,大太太再不愿应付,也不得不任由邹嬷嬷给她收拾一番,跟着老太太等人一起去见穆家老太太。 穆家人单独住了一个大院子,江老太太带着众人进了院儿,按照见公主的礼仪对穆家老太太进行参拜,又给穆家侯夫人见了礼,这才一一坐下。 这次穆家的小姐只来了五小姐穆云霜一人,她站在大公主身旁,偷偷给大公主指了指,堂中坐的远远的沐雪,大公主和侯夫人具把视线投在沐雪身上。 见她低眉顺眼,端正的坐着,在诸位小姐中穿得最为厚实,又看不清脸,大公主便说: “江家的小姐果然名不虚传,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别都坐的远远儿的,人老那,眼睛便不中用了,到老婆子跟前来,让我细瞧瞧。” 四位小姐,除二小姐江心柔心中有着隐隐的兴奋,其余三个都有些紧张,六小姐江心霖是为沐雪紧张,七小姐人小,却是给大公主无形中释放的威压给吓住了。 沐雪不知为何,想到上头是穆楚寒的祖母和娘亲,而她肚子里还偷偷怀着他们穆家的孩儿,竟觉得有种很奇妙的不好意思的感觉。 操!真是让人不爽! 又不是她强拐强暴了穆家的小姐,搞大了穆家小姐的肚子,她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她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沐雪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强制自己镇定,跟着江心柔一起走上前去。四个小姐又重新朝着大公主和侯夫人拜了拜。 大公主和侯夫人暗中观察沐雪,见她礼仪不比京中贵女差,脸上始终带着浅浅微笑,眉眼如画,和江家大夫人颇为相似,便都满意的点点头。 站在大公主身后的一个嬷嬷瞧着号称江家三小姐的沐雪,却暗地变了脸色。 “都是好的,来人,看赏!” 穆老太太既用了大公主的名头来请,行事自然也依着大公主的例来。 她一个赏字,就见进来三个丫鬟各端着木托儿,上面是绣工精细的荷包,一共三个,除了沐雪,由侯夫人拿起来一一递给三位小姐。 三位小姐一一谢过,拿了荷包,退到自己的位置上做好。 江心柔暗中捏了捏荷包,感觉里面是块玉,不便当面解开来看,只得收起来,脸上露出个最为动人美丽的笑容,看着上方的大公主和侯夫人。 江老太太和二太太见三位小姐都得了赏,大公主独留了沐雪在面前,十分看重的样子,心中不免为她们自己做的局感到满意。 大公主让人端了凳子来放在她跟前,让她挨着坐下,拉了沐雪的手,细看她精致白嫩的小脸,问: “可是惧寒?为何穿着夹袄,手还这般冰冷?” 侯夫人听了,有些紧张,单看相貌,婆婆求来这个江氏女倒也配的上她的小九,只如今,各家小姐几乎都换下夹袄了,怎得她还穿那么厚实?别是有什么不足之症。 侯夫人也去拉了沐雪另一只手,见她手小巧白嫩软绵,的确有些冰凉,心道:可别是有寒症,这可不好受孕! “谢大公主、侯夫人抬爱,我自幼这样,等开了春便好了。” 沐雪怕冷不假,如今孩子三个多月,一来穿厚实些可遮挡一二,二来这盛京确实比金陵冷多了,她须得时时注意,不敢让自己受了风寒,万一受了寒要看大夫,她可不露馅了? 原本大公主和侯夫人今儿虽带了疑心来,但看沐雪行动做派也堪堪称得上一名贵女,又看她相貌确实生的好,心下便有了三分喜欢。 只沐雪这一开口,便是软糯的江南语调,却使得大公主心中的欢喜顿时退去,只面上的笑容还没减。 大公主不动声色放了沐雪的手,侯夫人却对沐雪颇为满意,当即撸下个镯子给她戴上。 “好孩子,也没多长时间了,好好在家将养着身子,往后可都指着你呢!” 侯夫人的话说的有些露骨了,沐雪只能埋头做出个娇羞的模样来,大公主心中疑心又起,对沐雪就没那么亲热了,不过也喊了丫鬟来,送了个荷包,里面依旧是块美玉。 江老太太又陪着说了些话,大太太不怎么开口,二太太言语间对六小姐江心霖多有赞誉,三太太有自知之明,并不往前凑,只二小姐江心柔心中有些着急,没得人给她说话,她又不能随意开口,坐在凳子上,只能摆出个万分柔美的笑容来,几乎将脸都笑僵了。 穆云霜寻着空儿,对大公主和侯夫人说: “祖母,伯母,雪儿妹妹怕冷,正巧我那儿新做了个狐毛的袖拢,不如带妹妹去拿来暖暖手!” 大公主点头,江心霖看着穆云霜把沐雪拉走了,心中暗暗有些着急。 大公主背后那个嬷嬷盯着沐雪走路的姿势细看,心中猜想更加坚定,眼中骇人,赶紧垂眼。 穆云霜把沐雪引到她房里,倒真让丫鬟翻出个雪白狐狸毛的袖拢,沐雪也不推却,双手伸进去,确实暖乎乎的。 “雪儿妹妹,你是怎么认识我钰哥哥的?”穆云霜冷不丁就问。 沐雪就猜穆云霜找借口单独将她带出来,肯定有缘由,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并不识的,只是觉得熟悉。”沐雪浅浅的笑,眨了眨那双无辜清澈的大眼睛: “姐姐也晓得我生了病,将以前的事儿都给忘了。” 穆云霜挥退身边的丫鬟婆子,说: “想必妹妹也晓得,你们江家和我们穆家有皇上亲赐的婚姻,对于我九叔,京中却是有些不好的传言,可毕竟我九叔身上也带着皇家血脉,祖母又最是疼爱他,绝对容不得人欺辱。” “妹妹,你可得好好思量考虑,别将自己赔进去。” 言外之意,就是若你不是江家正经的嫡女,就麻溜给我滚开,别来搅这浑水,不然穆家大公主绝不会放过你。 他那带有皇家血脉的九叔,不是随便阿毛阿狗可以贴上去的。 沐雪听出了穆云霜的意思,心中嗤然,一直都是你家九叔巴着祸害她好不好,如今她落得如此险境,稍不注意就小命玩完,全是你家九叔那混账王八蛋的过错! “姐姐费心了!”沐雪心中憋屈有气,再装不出温婉来,脱下手中的袖拢,递给穆云霜: “这般猜来猜去,姐姐何不让你家祖母派人去金陵问上一问,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去金陵问谁?”穆云霜走两步,拦住沐雪。她果然是个冒牌货。 “自然是问你家那千般万般金贵的穆九爷!” 沐雪绕开,心中也来了气,每个人都要来试探一番,这到底有她什么事儿啊?从始至终,她既没想过要冒充江氏嫡女,也没想过要图谋穆家老九。 穆云霜见软糯糯的沐雪突然生气,言语中似乎承认了她是南方来的冒牌货,也不知她哪儿来的那么大胆子,竟还大赤赤的让他们穆家去查。 难道她不知冒充世家嫡女的后果,不知欺骗他们穆侯府的后果? 穆云霜不过是想拿她哥哥穆非钰试探一下,却不想得了这般结果,便急急的想去告诉她祖母去。 这边,沐雪一人回到堂屋,大公主又和江家老太太说了几句,便有丫鬟来说,时辰到了,该去上香拜佛了。 江老太太识趣的站起来,带着众人告辞。 侯夫人的眼睛一直黏在沐雪的背影上,等到不见了人影,才吁了一口气,对她婆婆,穆老太太说: “瞧着倒是个好的,也不是那轻狂刁蛮的,想必她心中已然晓得配了我家小九,却也看不出有什么怨言和不满。” 穆老太太也跟着点头: “若真是江家的嫡女倒也罢了,就怕江家不知死活,给弄了个假的来糊弄人,假得再好,与血脉上却是要不得的。若她真是不知情的,倒是可以送过去,给小九当个妾!” 侯府人又说: “可我瞧着她和江家主母眉眼颇为相似,且当年江家主母生的是双生子,说是另一个给弄丢了,这个不定就是找回来的。” 穆老太太摇头: “虽说如此,还是另一个一直养在盛京的更为妥当。” 侯夫人皱了皱眉:“倒也奇怪,另一个听说闺名儿江心婉,怎得也不见江家人带了她出来走动?” 穆老太太嘲弄一笑,眼中隐隐怒气:“有何奇怪的,指定是舍不得她,觉得嫁给咱家小九委屈了,便把这个身世不明的拿来顶岗!你瞧江家的大太太,对眼前这个可有半点亲切?” 当年江心婉抱在大太太名下,谎称是大太太产下的双生子,毕竟为了找失踪的沐雪,蓝家和江家都大张旗鼓在盛京闹了好一出喜,而后老太太她们为了给江心婉一个铁铮铮的嫡女头衔,便编了那么大个谎话,加上,大太太和蓝姨娘是姐妹,蓝姨娘生的江心婉,却与大太太有几分相似,以至于将盛京的权贵都给蒙蔽了那么些年。 却是连穆家老太太都不晓得江心婉实际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若她晓得了,断不会去皇帝面前求取。 嫡庶有别,尊卑有序! 这可是生为大公主最为看重的东西。 穆老太太身后的嬷嬷是当年跟着大公主出嫁的老嬷嬷了,她看大公主和侯夫人讨论的起劲儿,忍不住还是说了出口: “大公主,夫人,老奴今日见了这位江家三小姐,倒不知她是真是假,但有一事,却是逃不过老奴的眼睛。” 穆老太太回头看着老嬷嬷: “何事?” 老嬷嬷府身,在穆老太太耳边悄声说: “这位三小姐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什么?”穆老太太震怒,当即将她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 “竟有此事?你可看仔细了?” 老嬷嬷肃着脸:“老奴绝不会看错,虽她穿着厚重,但于行走之间,显然与处子大有不同。” 侯夫人听了顿时傻眼了,一把抓了穆老太太的手,气的双唇哆嗦: “母亲,江府竟这般欺辱我儿!” 穆老太太满眼怒气:“不过区区一个吏部尚书,竟如此胆大包天,当真以为我们穆府都是死人,以为我朝阳大公主是死人吗?” 穆云霜正要进来禀告沐雪的异样,在门口就听到了穆老太太一声带着狂风暴雨的怒吼,吓得停住了脚,招来守门的碧云: “碧云姐姐,这是发生何事了?祖母为何如此震怒?” 碧云摇头,担心的看了一眼屋里,小声说:“才刚还好好子的,老太太和夫人似乎对江家的小姐都颇为满意,我和碧月两个才出来,不知为何又生了那么大的气!” 穆云霜想了想,道: “那我还是先回吧,等会子再来。” 却说穆家老太太和穆夫人得了这个消息不知有多愤怒,也不上香拜佛了,当即叫人收拾了东西要下山去。 “母亲,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侯夫人气得眼睛翻白,当场就想冲去找江家人理论。 穆老太太却拉住了她: “你且别鲁莽。” “老九那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侯夫人极怒: “如今远在金陵,又不得见,整整十来载,我这日日夜夜都为他操碎了心,也不求他能回得京来,如今母亲好不容易给他求了贵女,不曾想,江府竟使出这般下作的手段,可不是要毁了我儿?” 穆老太太瞧着有些要发狂的侯夫人,一双老眼冷的厉害: “谁说他不能回来,我不仅要让老九回来,还得让江家彻底从这盛京消失!” 侯夫人止住了脸上的愤怒,瞧着面前的穆老太太: “母亲要做什么?” 穆老太太冷冽的扫了一眼侯夫人,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可怕眼神: “江家既如此百般不愿,我便让他江家的闺女身败名裂,让谁也不敢去娶,一辈子去庙里常伴青灯,至于江尚书,多不过两三年,还怕寻不着他的错处。”即便没有错处,也可做出错处来。 侯夫人见穆老太太这般说,心里才解气一些,只是当下一回想之前她还拉了那江家三小姐的手,顿觉恶心至极: “那位小姐…。” 穆老太太冷哼一声:“先由着她,等着大婚那天,你且看我如何让他们江家名誉扫地!” 穆家还没上香礼佛,突然急吼吼的就要走,倒让寺庙的沙弥们好一顿忙乱。 正巧穆老太太一行走出院门,经过长廊,碰着了已然熏衣净脸准备去佛殿上香的苏家人。 苏家当年在穆楚寒落难之时,坚决退了苏二小姐和穆楚寒的亲事,让穆老太太备受打击,这些年她一直忙着寻机会让穆楚寒回盛京来,倒没管苏家。 如今可谓是狭路相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苏家老太太见迎面而来的穆家老太太一行人,面上不免尴尬,只得让开,依着规矩喊了声大公主。 穆老太太心中怒气澎湃,走路带着疾风,原本没认出苏家人来,这一听苏老太太的声音,不过瞟了一眼,想起了陈年旧事,心中更为愤怒。 一个二个,都对她家小九避而不及,下贱坯子,往上三四代,这些贵族连个屁都不算,她家穆九身上有皇家血脉,尊贵至极,与她们议亲,已是她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竟还诸多推脱! 穆老太太站定了,一双眼睛如老鹰般扫射着苏家众人。 “苏老太太好久不见,你家二小姐,如今,可还安好?” 苏二小姐的亲娘苏大太太,听了穆老太太这火药味浓烈的问话,忍不住抖了一下,苏家老太太毕竟是内阁大学士家的掌家人,不卑不亢道: “承蒙大公主关心,我那孙女如今第二个孩儿下月满周岁了,大公主若是赏脸,下月也可到聂府喝杯素酒!” 侯夫人瞪着跪在面前的苏老太太一家,面上几乎绷不住,苏三太太偷偷抬头看穆家人,见穆家老太太,即朝阳大公主虽年过六旬,却丝毫没有老态,浑身皇家气派,压的人不敢动。 心道:可是苦了子珺姐姐的女儿了! 当初一起定亲的贵女都已然生下两个孩儿,如今她家小九于婚事上竟又给江府罢了一道,还不知何时能抱上曾孙,穆老太太心里气得更甚,脸上带出的不是怒气,却是威严。 “既如此,本公主赏你家二小姐一礼,你们苏家的就在此间跪到天黑,为她那满周岁的孩儿祈福念经,保佑他能平安健康长大!” 说罢,穆老太太一拂衣袖,再不看苏家人顿时卡白的脸,由碧云碧月两个婢子搀扶着,大步走去。 “这,过往如此多的权贵,母亲,我们就这般在这里跪着吗?”苏家大太太觉得颇为丢脸。 跟着跪着的苏家小姐们更是心中不服气,低着头脸上涨得绯红,根本没脸面抬头。 苏家老太太恨得牙痒痒,却也没法,穆家老太太用力大公主的名头来压她们,说的不好听点,这全天下都是皇家的奴才。 见苏老太太不说话,苏家大太太又说: “这事儿都过了十来年了,若是大公主有气,为何要隔了那么久才来为难咱们?” 苏老太太制止苏大太太的话: “不过跪一遭罢了!来往人瞧见了,不会说咱们苏家的不是,只会说穆家这位大公主耍得一手好皇威!” “理儿,自在人心!” 今年开春节,穆家老太太突然把苏家好一顿刁难,一时就传遍了盛京,苏大学士第二日在朝堂上声泪俱下,控诉大公主蛮横,皇帝只说了一句: “若当年苏大人没有悔婚,不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顿时梗得七老八十的苏大学士翻白眼,几个御史本想跟着参一本,又临时住了脚,都道,皇帝对穆家太过宽余了。 只说这日,苏家一行女眷跪在礼佛正殿必经之路,各家瞧见了都要来问上一句,苏老太太只说:“在领大公主的赏呢!” 一听跟穆家扯上了关系,诸位太太们也不便说什么。 江老太太带着沐雪她们去礼佛,瞧见了苏家的人,也少不得上前去关切一两句,正好江家和穆家又定了亲事,两家人互看起来,便颇为尴尬。 礼佛完毕,江老太太便吩咐众人不得到处乱跑,免得让别家人瞧见了,又说一堆闲话。 二小姐江心柔却是坐不住的,见沐雪在屋子吃了素斋睡下休息了,便偷偷溜了出去,想着去偶遇秦家的公子。 沐雪本就是装睡,听江心柔出了门,赶紧起来换起了男装,又给脸上涂涂抹抹,一顿折腾,把江心霖给的三百多两银子揣在怀里。 之前就支开了丁香她们,如今她只打扮成哪家贵公子身边的伺童,去敲了大太太的门,邹嬷嬷开了门,沐雪灵活的闪进去。 “好个小子,竟如此胆大包天。”邹嬷嬷一时没认出来,揪住沐雪的后脖子…。 还是大太太喊了声住手,邹嬷嬷才松开。 “你打扮成这样,作甚?”大太太本来就在收拾衣服了。 大太太与沐雪约好了未时末来相见,却不知她还换了装扮。 沐雪见大太太和邹嬷嬷一直盯着她,笑了笑解释: “想着这般打扮要隐蔽些,免得给大太太带来麻烦!” 大太太瞟了瞟沐雪故意画粗的眉毛,又见她的脸也弄得蜡黄蜡黄,简直不忍睹视,嫌弃的道: “快去换回来,像什么样子!” 沐雪不动,大太太别过脸不看她,说: “只管穿了你自己的衣服来,好生收拾一番,再来寻我!” 邹嬷嬷上前有些好笑的对沐雪说: “你装作个小子,跟在大太太身边,这才惹眼,让人非议呢!” 沐雪恍然大悟,却又踌躇的试着问: “大太太,那咱们就这样子下山,是否太过招摇?” 若回府去,老太太他们怪罪下来,大太太顶得住吗?沐雪与大太太没什么交情,却也不想太过连累她。 大太太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城门酉时就关了,你没多少时间了!” 沐雪咬牙,什么也顾不得,赶紧回去洗了脸,换了自己的衣服,又将那身男装塞进包袱里,去找大太太。 大太太见她又变成了个娇滴滴的贵女,点点头,让邹嬷嬷接了她手中的包袱,邹嬷嬷以为大太太舍不得将三小姐嫁给穆楚寒,故而先把她送出城去藏起来,等过了婚期再接回来,故而忠心耿耿的帮着。 “三小姐,你瞧着哪个贵女会亲自拿包袱呢?还是给老奴拿着吧,到了地儿,再还给你!” 沐雪听了便放了手,跟在一脸淡定的大太太身后,直接出院门去,也不给江家老太太和二太太打声招呼。 宋嬷嬷原本要跟着,让大太太随便找了个理由留了下来。 三人走来,瞧见了长廊上跪着的十来个苏家人,大太太只拿眼睛在人群中找着苏三太太,苏三太太对她美美的一笑,大太太也就和苏老太太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 邹嬷嬷心道:十多年前苏家拒了穆家的亲,穆家居然记恨了那么久,穆家的人也是在太不好相与了,如此,她们家三小姐更不能嫁给穆家老九。 却说江家老太太正在厢房午歇,二太太骤然推了门进来,说二小姐江心柔在后山,衣裙给树枝挂坏了,身子给秦家大少爷看了去,简直不得了了! 老太太一听,直接大骂一句:作死的小贱蹄子! 赶紧翻身起来。喊丫鬟婆子去后山。 因着忙活江心柔这出丑事,等老太太他们发现沐雪不见了,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 宋嬷嬷上来说:“老太太别急,三小姐是和大太太一起先回家去了!” 老太太心里跳的慌,叫人去打听,的确是很多人都瞧见大太太带了沐雪走的,这才呼了一口气,气的大骂: “一个个都让人不省心,小的心思不正,老的目无尊长,整个江家迟早都要给你们几个搅事精给搅没了!” 知道她骂的是江心柔和大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也不开腔,心里却看不起大房,觉得大房简直太丢脸了。 接着,老太太又去处理江心柔的事情。 这边,大太太亲自送了沐雪下山,早有辆不起眼的青顶马车候着了。 邹嬷嬷眼里含着泪水,将包袱递给沐雪: “三小姐自己保重,等过了风声,大太太一定会派人将您接回来的。” 沐雪不知道大太太跟邹嬷嬷说了什么,抱着自己的包袱,对着大太太长拜下去。想要道谢,却不知如何开口。 大太太再认真看了看沐雪的脸,转身什么也不说,自顾自上了自己马车。 沐雪觉得大太太可能是厌恶她,也不耽搁时间,上了马车,车夫一甩鞭子,马车就跑起来。 大太太撩开车帘,瞧着马车飞驰而去,觉得眼角湿润润的,明知她不是自己的雪儿,怎得还是忍不住悲伤。 直到马车跑得没影儿,大太太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赶紧用帕子擦了擦泪,默数佛珠,压抑心中的伤痛。 “大太太,咱们这就回府去吗?”邹嬷嬷也抹了把眼泪,问。 良久,听车里的大太太淡淡的说:“去母亲那儿吧!” 只看今日穆家的大公主,如此猖獗,这个小人儿落到他们穆家,怕是给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即便江家老太太他们回了府,发现少了这位三小姐,她也要说自己带了她去蓝府,给她多争取一些时间! 阿弥陀佛! 佛祖保佑她快快离开盛京这个是非之地吧! 别让任何一家人寻着了她! 沐雪坐在飞奔的马车里,死死拉住车沿儿,等马车上了青石大路,平稳下来,她才松手。 压抑住想吐的冲动,沐雪深呼吸几次,拿过身旁的包袱,却发现包袱无端重了许多,打开一看,里面竟放进去一个牡丹刺绣的大荷包,全是银锭子,至少上百两,衣服里还夹了一封信,打开却无一字半语,装着大大小小面额的七八张银票,加起来竟有四五千两之多。 沐雪愣愣的拿着手中的荷包和银票,这是大太太给她的吗? 大太太一直对她冷冷淡淡的,便是蓝家人都说她是大太太的女儿,大太太也从未信过,她为何要帮她,还给她偷偷准备了逃路的银子? 这些一辈子困在后院里的女人,还真是让人猜不透! 沐雪把银票挑出来,仔细放进里衣,重新系好包袱。 如今,她就要离开盛京了去漠北了吗。大太太是不是在漠北也给她安排好了? 沐雪不是个能心安理得接受了人家好意的人,她在原来的社会已经养成了关系对等,礼尚往来的习惯,想着等她平安生下肚里的孩儿,倒时候再寻法子回青石镇去。 这些年她的烟草也赚了不少钱,她除了银子别的什么也没有,也只能百倍用银子回报人家。 六小姐江心霖过两年正好出嫁,到时候她可得好好送她一份大礼,以报她相助之恩。 沐雪心里这般计划着,一手稳着车沿儿,一手轻轻抚摸她的肚子:宝儿,你再忍耐一下,等娘亲安定下来,就好好给你补补。 等到你爹爹娶了新人,不再纠缠,咱就一起回青石镇去,大房子住着,奴婢丫鬟使唤着,好吃好喝伺候着,定将你养的白白胖胖,跟个白雪团子似的。 沐雪来自现实,对肚中的宝儿有爹没爹没什么感觉,觉得自己财大气粗,只要不去惹到了不起的人,在那青石镇应该能和自己的宝宝过的很好,她竟然都开始在想,要给宝宝取个什么名儿才好! 眼瞧着马车驶出了城,沐雪掀开车帘往回看,见豪壮气派的城门顶,刻着盛京两个大大的字,这两个字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沐雪的心便越来越放松。 可惜,想象总是美好的,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沐雪的马车跑的急,迎面就撞上了另一辆跑的更急的马车。 虽车夫及时拉住了缰绳,还是给沐雪头上狠狠撞了一下,她双手护着肚子,差点滚了出来。 “放肆!”撞了沐雪马车的车夫脾气火爆,一鞭子甩到沐雪这边的车夫身上,将他打下了马。 车夫是大太太的死忠,不然大太太也不敢让他带沐雪往漠北赶。 他爬起来,也不计较,知道盛京官道来往都是权贵的马车,这趟又是如此见不得人,便忍了下来。 沐雪原本就忍着恶心,被这一撞,彻底忍不住了啊,拉开车帘哇哇吐起来。眼风扫到被别人打到地上的车夫,把着木窗的手死死用力,世道艰险,真他妈活着累心! 她很想跳起脚,将面前这辆猖狂的马车主人并这狂妄的车夫,从祖宗八辈开始问候一遍,理智却告诉她,除非她想找死,不然就得憋着,忍着。 可这回,或许活该是她运气差,就算她龟孙一样缩着脖子,还是出了意外。 只见那辆看似低调,实则华丽的大马车,扯上马车夫甩了沐雪这边的车夫一鞭子,遭了报应,车轮竟给弄坏了,走不动了。 如此,他们便也不让沐雪他们走。 只见那车夫嚣张至极的走过来说: “你们这车轮倒是好的很,正与我们的相配。”说着上手就要来拆。 沐雪这辆马车是要行千里路的,自然做得更加结实,一看这马车夫要来卸自家的车轮子,沐雪如何能答应。 且她还要赶时间。 沐雪忍着心中的闷气,走下来,对这个把鼻孔朝天的车夫说: “这位大哥,你们进城也没几步路了,不如我赔了你的车轮钱,你让人去城里请师傅来给你们修一修?” “我们还急着赶路,大哥给行个方便!” 车夫不料出来的,是个如此娇柔美丽的小女子,一时有些发愣,又听她软言软语,一时心生怜惜,声音不觉也放低了。 “你们晓得我这车里拉的是谁吗?就这样往上撞?” 明明是你们的车撞上来的好不好? 沐雪真想把面前这车夫的眼睛给戳爆,却还是得忍气陪着小心。 “实在对不住,我们实在赶得急!”说着沐雪将整个荷包都递给那个车夫,车夫却不接,回头对那家马车恭敬喊了一句: “国师,马车坏了!” 沐雪拿着荷包的手伸在半空中,见那马车的主人终于有回应了,车帘撩起来,便是当朝国师,百里破风。 沐雪只瞧着了他俊脸上那双冰蓝璀璨的眼睛,赶紧将眼挪开,百里破风却是一眼瞧见了沐雪手腕上那串寻寻觅觅十来年的佛珠,眼睛盯着一瞬不瞬。 “国师!”百里破风下了马车,车夫恭敬的站过去喊他。 沐雪看正主儿来了,又听车夫喊他国师,脑子一下就浮现出雷雨交加那夜,穆楚寒抱着脑袋痛的死去活来的模样。 真乃不是冤家不聚头! 便是想到就是眼前这人,往穆楚寒脑中钉了淬寒钉,沐雪就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赶紧收回手,也不想和他们纠缠,却不料给百里破风一下握住了手腕。 “你这手上的佛珠,从哪儿来的?” 百里破风盯着眼前娇小柔软,似乎不堪一击的小女子,直觉她不会是这佛珠的主人。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爷就省省吧 沐雪想抽回手,却给这俊脸蓝眼的百里破风握着手腕,动弹不得半分。 “国……国师?”车夫有些讶异,莫不是国师和这位漂亮的小姐认识? 正经来说,沐雪两辈子加起来,还只在穆楚寒身上载了跟斗,实在是他这人,太过凶残,霸道,狠厉。 眼前这人虽一头漆黑长发,却明显能在他棱角分明的俊脸,看出异域风情来,特别是那双冰蓝璀璨的眼睛。 的确符合国师这个身份,国师一般不都是邪恶,妖异的存在嘛! 沐雪心里对百里破风,颇为忌惮,更不愿与之纠缠。 “国师大人,光天化日之下,与女子拉拉扯扯,实为不妥吧?” 百里破风放了手,沐雪一个没站稳,后退踉跄一步,差点摔倒,幸而她身后有马车,将她身子挡了下来。 大太太派来的车夫,见眼前人乃是当今皇上面前的第一红人,国师百里破风,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古怪难缠,顿时出了一脑门的汗。 沐雪故作镇定拂了拂身上的衣裙,暗自咬牙,一瞬间,脑中闪过千百个念头,原本想为了自己脱身,将弥生供出来,又想到弥生是穆楚寒带进府的,如今他给皇帝困在金陵,怎能对抗当红国师? 且两人又结有那般的深仇大恨,不知道为何,沐雪虽之前恨透了穆楚寒这个混蛋,内心深处却是不愿看他去死。 “你要这佛珠是吗?” 沐雪退下手腕上的佛珠,递给他:“给你就是!” 百里破风接了过来,手指捏着圆润的佛珠,一双冰蓝近妖的眼睛,依旧盯着沐雪。 沐雪心中慌乱,看了一眼缩在一边的车夫,对着国师福福身: “国师大人,别过!” 说完,赶紧转身爬上马车,车夫硬着头皮,过来喊了声国师,便上车杨鞭子。 马儿刚抬了腿,百里破风移动到马车前,站立。 骇得车夫赶紧拉紧缰绳,使得马车又一阵偏歪,坐在马车中极力平复心情的沐雪,整个身子突然歪倒,头撞到车壁上,肚子撞车厢内摆着的小木几上,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她赶紧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肚子,紧张的呼吸了好几次,没感觉肚子痛,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如今一个二个的,是非要弄得她流产才罢休吗? 忍无可忍,沐雪重重甩开车前帘,探出身去,狠狠瞪着拦在马车前的百里破风。 “不就是弄坏了国师大人的马车吗?两车迎面急驶相撞,也不定就是我们的错,国师大人非得要因这点子小事,抓着我一个女子不放吗?” 百里破风纹丝不动,稍稍扬了扬手中的佛珠: “小姐若告之,从何处得来此佛珠,本国师便不与你为难!” 沐雪咬着后糟牙,从嘴里蹦出两个字: “捡的!” 她语气极其不善,哪儿还是才刚那个娇柔软糯,让人一见心生怜惜的小女子。 百里破风盯着沐雪瞪的大大的黑眼珠子,也从唇间蹦出两个字。 “撒谎!” “爱信不信!”沐雪甩了车帘,重新坐回车厢去,双手死死抓着车沿儿,隔着车帘对车夫道: “赶路!” 车夫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站着的百里破风,扬起手中的鞭子,无法落下。回头对沐雪为难道: “小姐,国师大人站在前面,马儿没法迈步啊!” 怎么什么事儿到她这儿,就变得那般艰难,她重活这一世,难道就是为了让别人折磨自己不成? 沐雪恨得牙痒痒,直冲冲的喊了一声: “他自己找死,可怨不得别人,不让开就让马车从他身上碾压过去!” 沐雪的狠话,传出来,让站在车前的百里破风和他的车夫听得一清二楚。那车夫变了脸色,指着沐雪的车破口大骂: “大胆!竟对国师大人口出秽语!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沐雪正憋了一肚子的气,一想到因了这劳什子的国师,几番撞了马车,好死不死还撞了她的肚子,要是肚里的宝宝给撞坏了,谁赔? 她如今因了肚里的宝宝怒火中烧,却忘了之前,她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宝宝的。 “国师又怎样?国师就了不起了?” 沐雪二度愤怒的甩开车帘,站了出来,一双漆黑纯净的眼睛亮得吓人,狠狠瞪着面前的百里破风和他身边的车夫: “国师就可以当街抢夺人佛珠,可以当街欺辱闺中小姐?就可以死皮赖脸拦着人马车不让过?” 车夫被沐雪突然爆发的气势给吓唬住,他亲眼瞧着,明明是这位小姐,她自己把佛珠给国师的,怎么成了国师抢来了的? 再说,他家国师从不近女色,又什么时候欺辱她了? 死皮赖脸拦着不让过嘛,这…。他家国师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车夫做好心理建设,眼睛一瞪,正想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给骂回去,却见沐雪泼妇一般叉了腰,伸出一根水葱似的手指,指着他家国师。 “别以为你是国师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与你一无怨二无仇,你凭什么拦了我的去路?快给我让开!” 百里破风见眼前娇艳漂亮的小女子,瞪着大眼珠子,涨得满脸通红,站在马车上指着他大声呵骂,一点儿没有佛家慧净之心,暗自摇头,慧空大师绝不会将这佛珠传给她。 百里破风朝前走了一步,沐雪咬着牙,依旧瞪着他,气势不输。 只听百里破风淡淡的问: “小姐这般晚了,独身一人,是要往何处去?” 沐雪咬唇不语,百里破风还是不让,用那双冰蓝的眼睛对上她的黑瞳,又道: “不管小姐要去往何处,如今却需得到我国师府,将这串佛珠的来龙去脉给辨个清楚!” “小姐是自己下车,还是我让人请你下车?” 百里破风语气一直不徐不缓,不冷不淡,每个字却都说的极其认真。车夫急得满头是汗,紧紧皱着眉看沐雪,这趟怕是要辜负大太太了。 沐雪心里清楚她斗不过眼前这个男人,眼瞧着她就要离开盛京这个鬼地方,摆脱江家的掌控,过她的逍遥日子去了,不想半路杀出个妖孽程咬金,简直让人气结! 僵持了一瞬,百里破风身边的车夫就要靠过来抓沐雪,沐雪没得法子,退无可退,脑子飞快转气起来。 比起面前这个充满未知数的危险国师,她宁愿回江府去,好歹相处了一个多个月,江府的人她基本有些了解,且她们还有事求着她,暂时不会将她怎样!至少她如今晓得大太太对她还是有好感的! 若是给带去了国师府,想再出来,那才是比登天还难! 另一个,沐雪心中隐约觉得弥生给她这串佛珠,可能颇不寻常,弥生、穆楚寒、百里破风,他们三人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 百里破风说要“请”她去国师府的时候,沐雪下意识的觉得他会对穆楚寒不利,无意间心生抗拒。 “且慢!”沐雪止住那车夫要来抓她的手,扬起下巴,对面前的百里破风道: “我乃当朝吏部尚书,江司图,嫡出三女,国师要请我前去做客,可曾问过我家中父亲、母亲,如此不把朝廷命官家中贵女放在眼里,国师当真是圣上面前的红人,猖狂至极啊!” “你是江尚书的女儿?” 百里破风这倒觉得有些讶异。 “正是!”沐雪垂手,站直,微微抬头,做出一副贵女自傲气派来,竟也十分的相似。 当今朝政暗自划分了三派,吏部尚书江司图正是国师他们那批人争取的对象,如此,倒也不好撕破脸。 百里破风冰蓝的眼睛,蓝得越发深沉,又问: “即然如此,马上就要关城门了,为着江家小姐的安全,便由本国师护送江小姐回府去吧!” 说着上前来,将他手中的佛珠依旧递给沐雪。 沐雪看这佛珠就如看着烫手的山芋,本不想拿,见百里破风对它兴趣浓浓,却又怕这佛珠对穆楚寒有用处,便伸手拿了。 沐雪将佛珠重新戴到手腕上,见百里破风一直盯着她,没得法子,只得对车夫说:“回府!” 闷闷的回马车上,瞧着身边收拾好的包袱,沐雪觉得心里憋屈的要命,马车嘚嘚嘚,又进了城,沐雪有一种进了监狱的感觉,撩开车帘往后看,见她的马车身后跟着一辆同样不起眼的马车,不过那赶车人,却还是百里破风的车夫。 显然,不知道何时,百里破风已经换了这辆好马车,准备一路护送,其实是监视她去江府,探个究竟吧! 百里破风坐在马车中,半垂着蓝眸,忽而笑了一下,寻寻觅觅十来载,终归还是给他找到了,心里虽千万般不舍将那佛珠还给所谓的江氏女,他却晓得,只有这样怕才能引出佛珠真正的主人来。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江府,这时候大太太还在蓝家,给沐雪打掩护。不想万般无奈之下,沐雪又自己回来了。 百里破风见沐雪的马车停在吏部尚书江府之下,她一下马车,守门人便恭敬的开门将她迎了进去,看来着实不假,确是江氏嫡女无疑。 沐雪明知百里破风的轿子在不远处,却不回头去看,招了个小丫鬟来给她提包袱,心里窝着满满怒火,无从发泄,指甲将手心掐了几道深深的印子,扭身朝里走去。 “国师?”车夫小声问了一句,他也没料到这个脸色说变就变的小女子,竟还真是江尚书府上,娇滴滴的贵女。 便是车夫愚笨,也晓得他家国师,今日算是和江氏这位贵女结下梁子了。 既知晓了她的住所,来日方长,百里破风是个极有耐心的人,相信只要人还在盛京,于他,就能掌控。 沐雪咬唇沉默不语,每走一步,心中的愤怒就多一分,宋嬷嬷见了她,赶紧过来接了小丫鬟手中的包袱,问: “三小姐不是随大太太去你外祖蓝府了吗?怎得就回来了?大太太呢?” 宋嬷嬷跟着江老太太他们一行气急败坏的人回了江府,没多久太太就使了人来回,说她带着三小姐去蓝府住一晚。 江老太太和二太太一心只在胆大包天的二小姐江心柔身上,也没多在意。 如今却是,在大家都不情的情况下,沐雪已然逃了一回,又自己回来了。 “嬷嬷,给我叫水来吧,我身上冷的很!” 沐雪解下披风递给杏雨,赶紧抱了丁香拿过来的汤婆子。 三人见平日好性子的沐雪,脸上怒色遮掩不住,立着眉毛,如个随时就会炸毛的小猫。 宋嬷嬷赶紧去使人喊了热水进来,沐雪让丁香给她脱了夹袄,把将人全赶出去,自己脱了中衣,脱了亵衣,进到浴桶中,沐雪用手摸着自己已然凸出来的小腹,感受热水带来的舒适,怎么都无法让她心中释怀。 老天最喜与她开玩笑,每一次费劲心机,刚瞧着点希望曙光,就给她来一盆冰凉冷水,给她浇灭,让她实在气恼。 她就想平平淡淡过个闲散日子,怎生,就那般难? “三小姐,你洗好了么,要摆饭么?” 丁香在屏风外面问,沐雪赶紧甩甩气得有些闷痛的头,麻利的自己擦了身子,将衣服穿起来。 等到用了饭,丁香和杏雨都下去了,宋嬷嬷上来,给沐雪铺床,看她三月还是汤婆子不离手,歪在木榻上,沉着脸,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宋嬷嬷便说: “三小姐,可是在为与穆家的亲事担忧?” “今日,三小姐也瞧见了,穆家老太太给了苏家人好大一个没脸,她是朝阳大公主,抬出公主的身份,京里各家太太谁也不能将她怎样!” 宋嬷嬷怜惜沐雪,劝慰道:“老奴不知三小姐怎得自己从蓝府回来了,虽是十来年没见,但小姐可是大太太身上掉下来的肉,大太太面上不显,心里定是疼三小姐的。” “三小姐合该多去大太太面前尽尽孝,母女多亲热些,您就会觉出大太太的好了。即便穆家如此狂妄,可到时候出嫁,还不是大太太一句话。” 宋嬷嬷见沐雪歪在木榻上不为所动,干脆走过去,坐在面前的小凳子上,慈爱的望着她说: “您别看老太太和二太太在府里风光无限,其实真正拿主意的却是您父亲,大老爷。” “若是他不乐意,这事十有*便成不了。” 沐雪瞧着为她婚事操碎了心的宋嬷嬷,如今府里是一些人费尽了心思,要让她代江心婉嫁给穆楚寒,一些人却又费尽心思,不让她代嫁。 “老太太是拗不过大老爷的。”宋嬷嬷轻轻给沐雪拉了拉身上搭着的软毯。低声又道: “三小姐是咱府里正经的大房嫡出小姐,没人能比的上,您只管放宽心,好生娇养着,日后大太太和大老爷自然晓得为您谋划。” 宋嬷嬷顿了顿,意有所指又说:“若是小姐觉得闷,倒可以和七小姐走动走动,旁的小姐,只需做到面子上过的去便行,无须理会她们。” “嬷嬷别说了,我乏累了!”沐雪深感无奈无用,暗自生了一通气,又听宋嬷嬷念叨了这许多,更加心烦意乱,赶紧挥手止住她。 等到第二日,沐雪按规矩去给老太太请安,却不见了二小姐江心柔,六小姐江心霖见了沐雪,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沐雪无事儿人般给老太太请了安,觉出屋里气氛很不寻常,却也没心思在意。 等到老太太挥手让她们退下,江心霖马上就上来挽了沐雪的手臂,将她拉扯到一边,低声在她耳边问: “你如何又回来了?” 沐雪苦笑一下,无奈的摇摇头。 七小姐江心琴追着上来,拉着沐雪另一只手,抬头天真的问:“三姐姐、六姐姐、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江心霖看沐雪眉眼之间,还隐隐有着抹不去的怒气,不知道她昨日遇着了什么事儿,见身后又有江心婉和江心湘跟着,也不是说话的地儿,便说: “上午姐姐到我哪儿一起用午饭吧,我舅舅给送来一只八哥儿鸟,会学人说话,怪好玩的!” 江心琴听了,来了兴趣,闹着说:“六姐姐,琴儿也要去看八哥儿鸟儿!” 江心霖毫不客气瞪了江心琴一眼,拿出姐姐的派头来:“夫子交代的功课,你可做好了?还不趁着午休赶紧补补,跟着瞎起什么哄!” 江心琴扁扁嘴,委屈的拉了拉沐雪的袖子,撒娇道:“三姐姐!” 若是平日沐雪可能还会安慰一两句,如今她是一点儿心情都没有,只干瞧着江心琴可怜巴巴的小脸。 “七妹妹,你就别伤心了,不过一只扁毛畜生,有什么好瞧的,也值当你哭一鼻子!”江心婉阴阳怪气的说。 “不过是些破落户赏玩的小玩意,上不得台面。” 江心霖回头狠狠瞪着江心婉:“嫡女说话,庶女插什么嘴!” “你说谁是庶女?”江心婉瞬间炸毛。 江心霖从鼻子冷哼一声:“装什么装,谁是嫡女,谁是庶女,大家都心知肚明。” 沐雪已经习惯江心婉和江心霖两人每日的互相挑衅吵吵,心里本就烦躁,也不耐烦管她们,大步朝前走。 午间,江心霖将沐雪拉到她房里,见她院子屋檐下,倒真是挂着个精巧的鸟笼,里面关了一只白毛八哥儿鸟,见了人就尖着嗓子叫: “小姐,小姐,” 这只八哥儿鸟已经送来七八日了,江心霖早过了新鲜劲儿,不过是寻了借口与沐雪说话,两人也不在廊下停留,直接进了屋,将丫鬟们全轰了出去。 “你倒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得又回来了?” 江心霖迫不及待,拉着沐雪问。 沐雪心里有些绝望,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来,今日气温又高了些,再过几天,她怕是不得不脱下夹袄,换上春装了: “原我已经出了城,遇着些状况,却不得不又回来。”沐雪简单的解释了一句,江心霖为她着急: “你很是傻呀,还回来做甚?如今你要再想逃出去,却是决计不可能了。” “老太太下了死命,府中小姐全部关门谢客,不许赴宴,亦不可开宴,除每日晨间,晚间也得到老太太处去点卯!” “这是为何?”沐雪吃惊:“何故将规矩改的这般严?” 江心霖咬牙不屑的低骂: “还不是江心柔那个不要脸庶女作得!” “你不晓得,她脸皮又多厚,竟在白云寺勾引刑部侍郎家的秦公子,还自己撕破了衣裙,让人看了身子去!” 江心霖提起来心里就有气: “她也不想想,她不过一个庶女,如何配的上是侍郎家的嫡出公子?且那秦月树眼睛长到头顶去了,能瞧上她,我呸,个不要脸的,没得连累我们姐妹一起受罚。” “秦月树?”可是鹿山书院那个嚣张跋扈,追着与她为难的秦公子? 江心霖见沐雪一脸懵,解释说:“你当然不认识,他是也算是小有名气,虽长了副好相貌,却是白瞎了!成日了招猫逗狗,惹是生非,去年闯了大祸,给他爹赶到南方鹿山书院去了!” “如今听我娘说,他是回来参加春闱的!” 江心霖说起秦月树,口气颇为不屑:“就他,十有*考不中!” 沐雪知道江心柔表面温柔,实则心高气傲,她想要自己寻一门好亲,无可厚非,只是听江心霖这般说起来,这秦月树似乎也没什么好名,和她在鹿山书院见识的一般无二,却是不是个好的,江心柔怎得选中了他? 沐雪并不敢小瞧府里任何一位小姐,心中疑惑,便问了出来,江心霖却道: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当今皇后是秦月树的表姐,他只要不胡闹的太厉害,家里给捐个官,也能过得比常人家的公子还好。” 江心霖不过十四岁,没想到已经对京中各家府里的人物,还有彼此的关系网如此熟悉,分析起来也头头是道,沐雪不禁有些佩服。 “要我说,她设计这一出也是白搭,秦家是决计不会娶个庶女当主母的,她最多也就能当个贵妾,那还是得看在大伯面子上!” 沐雪点头:“难怪今日给老太太请安,没见着二姐姐。” 江心霖恨恨的说:“昨儿她做这一出,可把祖母气惨了,一回家就把她给关起来了,谁也不许求情,连累得我们也没安生日子过。” 沐雪赞成的说:“这次,二姐姐怕是不能如愿了,父亲是不会将她嫁给秦家的,便是做妾,怕也不能!” 毕竟穆家才向苏家发了难,作为与穆家有姻亲的江家,怎能马上就去找秦家商议婚事,秦家和穆家的死对头左相家,可是亲密的很吶! 哎呀,这盛京的关系网真是复杂! 江心霖见沐雪皱眉,还以为她在为她自己心忧,便安慰她: “算了,反正还要两个多月,咱们再慢慢想办法。” 等到中午,大太太从蓝家回来,听说沐雪自己又回来了,吃惊不已,让邹嬷嬷去问了你车夫,晓得她竟然是被当朝国师给逮住纠缠了,一时有些恍惚。又听说沐雪身上有国师想要的东西,大太太便心生不安,觉得或许老太太和大老爷找来的这个女孩,有些不一般。 邹嬷嬷出去走了一圈,又听闻了二小姐江心柔的事情,回来学给大太太听,大太太叹息一句:“时也,命也!”便丢手不去管了。 又过了七八日,沐雪眼见府里的人全换了春衫,各房里的火炉也撤下了,她一边忧心百里破风会来找她麻烦,一边更加担心日渐隆起的肚子。 “三小姐,都春日了,你还这般惧寒,是不是要请个大夫来瞧瞧?”宋嬷嬷见沐雪已经穿着厚厚的夹袄,颇为担心她的身体。 沐雪有时候自己也会觉得热,却不得不忍着,想要学电视里用布带将肚子缠住,却又不免担心会伤着了肚里的宝宝。 这般心烦意乱了几日,她实在走投无路,府里的人她是一个信不过,思来想去,相较之下,还是觉得大太太比较靠的住,便想着是否去找大太太摊牌,求她庇护一二。 这日,她才打定了主意,准备去寻大太太,便听外面一阵哄闹,伴着丁香和杏雨的尖叫,却不过短短的几声,尖叫声就戛然而止,院子又安静下来。 沐雪连忙从木榻上站起身来,只觉一颗心砰砰直跳,似要冲破胸口,跳出来。她紧绷神经,按住胸口,急忙从里屋往外走,才走两步,就听见有人砰的一声踹开了门,吓得她浑身哆嗦一下。 脑子里瞬间闪过千百种不好的念头,还没稳住心神,骤然便看有个高挑挺拔的男人一把甩开了里屋相隔的门帘。 穆楚寒冷冽着一张俊脸,性感薄唇紧闭,一双狭长桃花眼暴虐着翻江倒海的怒气,浑身带着令人窒息的森冷气息,猝不及防的,就站在沐雪面前。 骇得沐雪后退一步,他这副恶魔般的鬼样子,沐雪再熟悉不过了,不就是克制着想要杀人前一刻的神情? “爷?”沐雪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哆嗦着唇喊了一个字。 穆楚寒一路狂奔而来,跑坏了好几匹马,以不管不顾的姿态,让甘左他们开道,直接从江府正门闯进来,抓了个丫鬟问了路,便将那丫鬟甩到地上。 眼前的确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小娇娇,巴掌大的小脸惊慌失措,眉眼依旧动人,桃瓣般的嫣红小嘴依旧诱人,听着她唇中,喊他一句软糯糯的爷,穆楚寒便忍不住想将她马上压在身下狠狠欺压教训一番,方才能解气。 “爷,真是你吗?”沐雪确定面前的穆楚寒不是幻觉,也不知怎么了,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瞬间崩塌,整个人松懈下来,全身绵软。 或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将这个恨之入骨的男人当成了依靠。 穆楚寒紧闭着薄唇,带着狂风暴雨般的怒气,还没想好要用何种语气说第一句话,就见眼前他那娇滴滴的小人儿,突然整个扑了过来,扑进他怀里,双手紧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膛哭得稀里哗啦,好不委屈。 沐雪这一哭,便是把这近两个月来所有的恐惧,害怕,担忧,彷徨,全部化成眼泪发泄出来,嘤嘤咛咛,止也止不住,简直要把穆楚寒那颗极度暴虐的心给哭碎了。 穆楚寒原本想要冰凉残暴质问的话,一开口却变得极度温柔: “好了好了,娇娇,爷这不是来了嘛!别哭了,仔细把眼睛哭坏了,爷心疼!” 穆楚寒捧起怀中小人儿那张满脸泪珠的白嫩小脸,低头钳住她红润的唇瓣,霸道又申请的吻起来。 虽不过两个月,这日日夜夜却折磨的穆楚寒几近疯狂,夜里根本无法合眼,一合眼便是乱七八糟的恶梦,全是怀中他放在心尖儿上的小人,被人欺负的场面。 舔舐啃咬着怀中小人的唇,穆楚寒身上阴森冷冽的气质渐渐消失,一双桃花眼渐聚风情,一边攻城略地的吻她,一边搂着她往旁边的木榻带。 这可真是他穆家老九的克星!每次一沾上就忍不住想要她! 何况他已经忍了这么久,穆楚寒抱着怀中娇小软绵的身子,感觉到自己体内邪火四窜,坐到木榻上去,将沐雪抱起来坐在他大腿上,伸手探进她衣衫里去。 沐雪骤然在这盛京江府,被形势逼迫的走投无路的时候,见了穆楚寒,就如落在湖里不会游泳等死的人见着一根救命稻草,且不去管着稻草够不够结实,总归有比没有好吧! 情绪突然爆发,哭着哭着就要冷静下来,却给他一个霸道热情的吻给弄的心慌意乱,直到感觉到他的大手在自己后背游走,才猛然回过神来。 沐雪用力推了穆楚寒一把,虽让他的唇暂时离开了她的唇,却没将他推动丝毫。 脸上还带着晶莹的泪珠,却是穆楚寒这突如其来的深吻弄得气喘吁吁,白嫩的脸庞浮现一层红晕!这般可人爱的模样,真是让穆楚寒如何都看不够。 “娇娇,你有没有想爷?”穆楚寒将身上的小人儿又拉紧一分,一双染满*的桃花眼极尽瑰丽艳色,沐雪直觉如今不是两人暧昧谈话的好时机好地方,躲开他炽热的双眼,用手抵着穆楚寒胸膛。 穆楚寒抓住她一只白嫩小手,拉起来放在嘴边,勾起嘴角邪邪一笑,爱昵的亲了亲,用一种蛊惑人心的低哑嗓音说: “娇娇,爷想你,想得发狂,你怎得那般狠心,抛下爷到了盛京来?” 狗改不了吃屎,沐雪虽给穆楚寒弄得面红耳赤,却还保持着半分清醒,一听盛京两个字,整颗心又揪了起来。 “爷,你怎么来盛京了?” 穆楚寒放了沐雪的手,用一根修长的手指勾起她沾满泪水,湿漉漉的下巴,凑过去在她唇角亲了亲,又忍不住舔了舔她水嫩的唇瓣,压抑着身体的冲动,呢喃着问: “怎么,娇娇,爷来寻你,你还不乐意了?” 沐雪心中担心,有些气恼穆楚寒发情不分时间地点,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认真的看着他那双桃花眼: “我听说,皇帝下旨不让爷出金陵,不然就要处死爷,爷怎么还来盛京?” 穆楚寒顿了顿,沐雪心中发寒,看来传言是真的,瞬间心情低到谷底。 却听抱着她的人,闷声笑起来,用一种让人浑体发寒,毒蛇般阴森恐怖的声音说: “冷子翀算个什么东西,也能将爷困住?” “爷?”沐雪浑身一颤,这种声音太让人心生恐惧了,这个男人太危险。 穆楚寒发现怀中的小人儿害怕了,赶紧换了柔声道: “娇娇,别怕,爷自有分寸!” 说着,突然翻身,顺势将沐雪放倒在木榻上,压上来,唬得沐雪失声尖叫一声。 “爷,这里,这里可是江府!”沐雪左闪右闪,还是给穆楚寒捉住了手,给举起来放在头顶按住。 “爷晓得!” 穆楚寒伸手去脱沐雪身上的夹袄。 沐雪望着窗外白光光的阳光,急切得又要阻止: “爷,日头还挂着,这…。” 穆楚寒见身下小人儿一张小脸涨的绯红,以为她又要耍花招了,低笑: “白日又如何?又不是没和爷白日做过,怕什么?嗯?” 说着,就真如那色中饿鬼,欺身压上来,沐雪骇的尖叫,生怕他压坏了肚子的宝宝,苦苦扭着身子挣扎。 “爷,你别这样…” “那样?”穆楚寒去吻沐雪脸上的泪水。大手已经探入她亵衣里面,不停摸索。 沐雪感觉到他骇人的某处,实在不敢冒险,若由着他,非得把肚子的孩儿折腾掉不可。 这个畜生! 穆楚寒感觉到身下沐雪的抗拒,心里隐隐又有了怒气: “娇娇,爷日夜思念,为了见你,差点没累死在路上,怎得如此百般推脱?嗯?” “莫不是爷不在,你又勾搭上了他人?” 沐雪早领教过穆楚寒喜怒无常,说变就变的本事,心中也气恼起来,老娘拼命护着你的孩儿,你就这般对我? 沐雪咬着唇,盯着穆楚寒近乎妖孽的俊脸,赌气不说话。 看她这副倔强的样子,穆楚寒身体里残暴的基因又要发作了,冷了眼,咬牙森冷的问: “还真给爷说中了,说,你勾搭了谁?” 他一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总是这样,沐雪觉得她和穆楚寒的沟通真的很困难,心中来气,不想理他,又怕他用强,用强这种事,他可没少干。 两人对视了须臾,沐雪终是有所顾忌,叹了口气,主动拉穆楚寒的手伸进衣服,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穆楚寒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眼中的狠厉,怒气越来越浓,沐雪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强行扒了她衣服压上来,没好气的说: “爷就省省吧,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孩儿,你连自己的孩儿也想折腾掉吗?”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乖 “娇娇,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穆楚寒头一遭,觉得脑子有点发懵。 沐雪看着她身上的男人,双眼深邃处,似有斑驳灵光闪动,眼中情深,如一片能将人溺死的海洋,张张嘴,莫名其妙,觉得脸有些发烫,又有些说不出口。 穆楚寒紧紧盯着沐雪不放,府下身去,贴着她的脸,在她耳边呼出炽热的气息,声音温柔:“娇娇,才刚说的什么?” 沐雪受不了穆楚寒这般挑逗,便是个石头,在这厮特意放出的魅惑下,怕也得晕乎乎的变成个软绵绵的馒头。 “爷,你先起来再说。” 穆楚寒顺势躺到木榻上,捞过沐雪抱到怀中,很明显动作轻了许多,虽说两人都不知滚过多少次床单了,但,怀孕这事,沐雪却总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身旁这人,并不是她想要给生猴子的对象。 感觉到穆楚寒的手,在自己腰间肌肤上不断磨蹭,又给他浑身浓烈的*给笼罩着,沐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烫,身体更加敏感,咬唇低声道: “爷,我有了。” “嗯?”穆楚寒低头看着怀中一张粉嫩小脸,涨得绯红的小人,心狂跳不止。 还装懵?沐雪抬头,对着穆楚寒的眼睛,深呼一口气:“爷,我说我怀孕了,怀了你的孩儿了,听明白了吗?” “当真?” 沐雪瞧着穆楚寒这张俊脸,忽然又有些气恼,他这是什么表情,不信么?沐雪恨不得上手,在他脸上挠一爪子。 “爷爱信不信,你要折腾,便把这孩儿折腾掉吧!” 如今,沐雪觉得跟穆楚寒在一起久了,她都变得有些喜怒不定了。 “几个月了?”穆楚寒心里激动,如万马齐奔,脸上不动,一双桃花眼却忍不住飞扬。 “三个多月!” 沐雪刚说完,感觉穆楚寒的手从腰间,移动到她小腹上,下意识的惊怕,想要躲开。 “娇娇,别动,让爷摸摸。” 穆楚寒之前在金陵,虽日日念着想让怀中的小人怀上他的孩儿,却总未能如愿,如今终于追到盛京来,她却告诉他,已经怀了三个多月了,算起来,岂不是在金陵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沐雪穿着夹袄,虽给穆楚寒解开了,但身边抱着她的穆楚寒身上更加炽热,如今他的手暖暖的放在她小腹上,便更让她觉得身上燥热。 她尝试着移动下身子,却给穆楚寒抱得更紧,只是他一直摸着她的小腹,也不说话,是个什么意思? “爷?”沐雪试着喊他一声。 却给穆楚寒低头在唇瓣上亲了一下: “乖!” 下一刻,穆楚寒骤然起身,飞快的掀开了沐雪的上衣,沐雪惊呼一声,不知道这混蛋要做什么,赶紧双手护在肚子上,狠狠瞪着穆楚寒。 衣服掀开,穆楚寒便有些傻眼了,只见他娇娇原本肌肤雪白,平坦的小腹,果真隆了起来,穆楚寒拉开沐雪护在上面的手,勾起唇角,笑了,这一笑,可能是他发自内心,最为喜悦的笑。 穆楚寒再次将自己的手放在沐雪肚子上,喃喃的道:“这是,爷的孩儿?” “娇娇,你真是能干,若爷不来,你准备瞒爷多久?” 沐雪拿开穆楚寒的手,将衣服放下来盖住肚子,挣扎着想坐起来,穆楚寒见了,也不阻了,将她拉起来,坐好,圈在怀中抱着。 忍不住又伸手进她衣服去摸她的肚子,声音里充满愉悦:“既在金陵就已经怀上了,为何不说与爷?” 穆楚寒又回想起,沐雪失踪前的一段日子,经常恶心犯吐,整日神思犯倦,没什么精神,原来那个时候竟就已经怀了他的孩儿了! 真好! 沐雪实在觉得身上热得受不了,将身上的夹袄脱下来,闷闷的说: “爷也没问吶!” 穆楚寒有些后怕,幸得哪段时间他比较忙,又怜惜怀中小人儿身体不适,没那么勤要她,每次也是小心翼翼,控制着不敢使大劲儿,生怕弄碎了身下的小娇娇,不然可不得将自己的孩儿都给折腾没了。 “娇娇,你胆子也太大了。”穆楚寒在沐雪耳垂边亲了亲,满心欢喜,调笑道: “你说,爷那时又不知情,若是一个没忍住,弄坏了咱的孩儿可如何是好?” 令穆楚寒高兴的是,怀中的小人儿并没有如他猜想那般,不愿怀他孩儿,只看她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就伸手护着肚中的孩儿,便知她对这个孩儿多在乎。 虽穆楚寒心底晓得从没真正得到沐雪的心,可如今,见她能这般,也着实是欢喜坏了。 两个多月没沾她的身,身体的冲动怎么都消散不了,穆楚寒坐在木榻上,搂着怀中的沐雪,闻着她身上的淡淡软香,晓得她怀了孩儿,不便与他欢好,虽极力克制着,却也实在忍得辛苦。 “娇娇?!” 穆楚寒有些动情,见怀中人一直不语,忍不住在她耳根亲吻起来,沐雪以为告诉了穆楚寒孩子的事,他怎么也会老实点,不想他一手摸着她的小腹,一手又探进衣服去乱摸。亲吻从耳根到脖颈,密密麻麻不见消停。 “爷,你做什么?”沐雪用力推缠上来的穆楚寒,十分气恼,这厮,简直不可理喻。 “娇娇放心,爷有分寸,不会伤了自己的孩儿!”穆楚寒只觉得手下的肌肤娇嫩柔滑,摸起来再舒适不过了。 说着穆楚寒将沐雪搂紧,寻到她的唇再次深吻下去。 这次,沐雪明显感觉他温柔了许多,没一进门那个吻那般不管不顾的霸道,却不得不说,穆楚寒要是有心勾引,沐雪还真抵挡不住。 不过几瞬就给他吻的晕乎乎的,身子软绵下来,任由他抱着。 ……(省略一千字) “如今,连爷的孩儿都有了,还有什么可害羞的?嗯?”穆楚寒见怀中娇滴滴的小人儿,不仅仅脸上,连整个雪白的身子,都蒙了一层薄粉色,撇开眼睛,不敢与他对视,呼着热气,闷声坏笑。 沐雪被穆楚寒强行拉着手,给他解决身体的饥渴,不仅仅是觉得羞涩,更多的是恼怒,怎得连怀孕了都不放过她,他要真身体憋得慌,尽可以去寻她人去,却非得逼着她做这般难为情的事情。 院子外面甘左甘右两人以一抵十,四周打趴了一圈江家的小厮奴才,江老太太、二太太听说有外男直接闯进了后院,还进了三小姐的院子,大惊失色,赶紧派了人来,赶到院门前,却见两个黑衣劲装男人站在院子门口,三小姐院子里的一杆丫鬟,婆子全给堵在门口,不给进。 宋嬷嬷比丁香和杏雨着急多了,又顾忌着沐雪的名声,不敢高声呼喊,急出了一身的汗,无论她怎么呵斥、威胁面前这两个黑衣男人,两人却如门神一般,守着,一动不动。 叫骂可以,想进院子,却是不行。 宋嬷嬷在院子外打着转子,急的抓心抓肺,见杏雨拔腿就跑,去找老太太去了,宋嬷嬷也只能狠跺一脚,担忧的看了一眼院门,返身跑去找大太太。 老太太和二太太正在商议着,干脆随便找一门亲事,将二小姐江心柔给嫁出去算了,就见杏雨急头急脑的跑进来说,府里进了外男,外男还冲到三小姐院子里去了。 “奴婢们都给赶了出来,如今院子就三小姐和那贼人两个!” 老太太差点没气的晕倒,赶紧传话让小厮家奴去逮那胆大包天的贼人,一边亲自和二太太赶过去。 等到老太太、二太太赶到沐雪的院子,大太太也刚好被宋嬷嬷喊了来,院子前满地是被人打得哎哟哎哟乱叫,狼狈不堪的家奴,两个黑衣男子,石头一样守在院子门口。 “你们是何人?竟光天白日之下,闯进我们尚书府来?还不速速离去!” 老太太伸手,大喝一声。 甘左甘右纹丝不动,脸上的表情是面无表情。 老太太几人来的急,刚巧听着院里传来沐雪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顿时心里凉了半截。 老太太和二太太想的是,若院子里这好不容易寻来的代嫁的三小姐要是给贼人破了身,还如何代嫁去穆家啊! 大太太则心一紧,是实心实意的担心院子里沐雪的安危。 大太太见老太太和二太太对着院子门口的两个黑衣人,大呼小叫的威胁,院子外已然围了家中好些奴婢,皱起了眉头,几年来头一遭开口喊了江老太太: “母亲,此事不宜声张,小声些吧!” 江老太太见是大太太对她说话,也顾不上往日与她的仇恨,看着围了一圈的丫鬟,狠狠瞪了一眼身旁如今掌家的二太太。 二太太才刚心慌意乱,赶紧镇定下来,黑着脸把四周的人重重呵斥一顿: “都该干嘛干嘛去,谁要是敢暗地里乱嚼舌根,全部给发卖出府送到黑矿去!” 说完似又想起什么,赶紧对身后的桂香低声说: “快,让婆子们把各小姐的院子守着,再各派三四个壮实的家奴过去,绝对不能让人进了六小姐的院子。” 最后一句话压的特别低。 桂香点头,一脸凝重,赶紧一溜烟去办。 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虽然平日不对付,好歹都是京中混了那么久的,晓得此事的厉害,若传了出去,不禁是牺牲了沐雪一个人,整个江府全部的小姐都要给连累,这可比江心柔前些日子在白云寺做出的事儿严重棘手多了。 老太太和二太太也不敢大呼小叫了,对着面前如同两个死人的,怎么都不开口,却也不让路,还打不过的甘左甘右,两人急的脚底板都在冒汗。 报官更是万万不能的! 这种事情捂还来不及,怎敢声张? 老太太气的有些头晕,站不住,二太太赶紧上前去扶住。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来我江家?这般祸害我江家的名声?” 老太太还抱着希望,低声威胁甘左甘右。 大太太冷眼看来,觉得甘左甘右不似盛京的人,且他们的作风也和盛京权贵全然不同,在盛京,各家关系网十分复杂,即便两家是死对头,也不敢如此鲁莽,胆大妄为的行事,皆是私底下使绊子,下套子,下黑手,往死里整,明面上,还得笑的一团和气。 且看穆家大公主之前整治苏家人那出,已然是太过出阁,闹得满城风雨。如今,竟有人敢白日就硬闯进了尚书府小姐的闺房? 简直岂有此情,狂妄至极。 大太太可不记得前世经历过这事儿,又觉得这事儿有诸多疑点,不敢随便处理,对身后的邹嬷嬷小声道: “派人去通知大老爷!” 二太太也没了主意,扶着老太太与院门口的甘左甘右対持,明显她们这方弱了许多。 大太太上前一步: “敢问两位是哪家的?若是江府得罪了府上,还请明说,两家心平气和坐下来解解冤仇,你们这般可是要将我江家的贵女置于死地!” 大太太活了两世,第一世也是当了一辈子的掌家主母,气势还是有的: “你们可知院里是何人?可是要嫁与朝阳大公主,穆家的小姐,你们这般行事,即便是欺我江家权小势微,难道也不惧当家老太太是朝阳大公主,嫡三女是皇贵妃,家主是世袭一品侯的穆家吗?” 一听大太太把底牌摊出来,二太太生怕被穆家晓得了此时,沐雪代嫁不成,蓝姨娘给的那十万两银子也会泡汤,赶紧拉了一把大太太,埋怨: “大嫂,你这是干嘛呀!怎么把穆家给扯进来了?” 老太太却一下就明白了大太太,这是打算借穆家的势,喝退这些贼人,狠狠瞪了一眼二太太: “蠢货,你给我闭嘴!” 甘左甘右听说里面九爷苦苦寻觅的小娇娘,竟变成了他们江府的三小姐,听着口气,江家还打算将她冒充嫁给九爷,虽说是误打误撞,却对江家这种行为颇为不屑,厌恶,觉得可耻。 两人跟着穆楚寒,他们的精力本来不在这些小事上,如今却也有些替九爷怒了,脸上更加冰凉,紧紧闭着嘴,不说一句,见老太太要倚老卖老挤上来,两人同时拔了身上的长剑。 这可不是公子哥们闲来无事,佩戴着好看的长剑,而是专门喂血的,长剑一出,铮铮作响,寒光乍现,骇得江老太太连退三步。 二太太不自住的浑身抖了抖,后面的心腹丫鬟婆子,也缩了缩脑袋。 大太太虽心里因沐雪与她女儿长得相似,颇为放心不下,却也不会为了她去闯这两个煞星,只得焦急的等大老爷回来。 不说三人在外面与甘左甘右対持,屋里穆楚寒已然将沐雪连哄带骗带到了床上。 顾忌着沐雪肚子里他的孩儿,虽不敢进去,却不妨碍他寻别的法子来发泄,只是这帮他解火的,须得是他怀中的小娇娇才可。 “爷…”沐雪都不知何时身上的衣裙就给穆楚寒尽数脱了去,只觉得从后面紧贴着紧紧抱着她的穆楚寒,身上烫的要命。 她娇喘着,穆楚寒一只手始终放在沐雪小腹上,刚好盖住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沐雪捏着死死穆楚寒放在她小腹上大手的两根修长的手指,止不住浑身战栗。 穆楚寒另一只手在她娇柔滑嫩的身子上抚摸,自己寻了机会泻火。 “娇娇,七十一个日夜,你要如何补偿爷?嗯?” 虽没有没有进去,却也没什么区别,沐雪再一次觉得自己低估了身后男人的无耻和他层出不穷的花样儿。 “爷且忍着吧!”沐雪知道穆楚寒这个色胚不能尽兴,心中有些报复似的得意,喘着气说: “孩儿还要六七个月才能生下呢!” 穆楚寒听出了沐雪口气中的幸灾乐祸,惩罚似得在她身上一捏,顿时让沐雪发出一声娇羞的叫声,让沐雪又羞又恼,穆楚寒便最喜欢听她这种带着*的软糯娇声,忍不住低头去寻了她的唇瓣咬住,细细吸允起来。 “爷的心肝,如今有了爷的孩儿,你可再也逃不了了。” 沐雪听穆楚寒低声呢喃着,想要反驳一句,她不介意做个单亲娘亲,却是给穆楚寒机会,让他撬开贝齿,一路席卷而来。 几乎要将人吻得窒息,穆楚寒才不舍的放开,在沐雪唇角舔了舔,听着她急促慌乱的呼吸,心情好起来,始终是要抱着怀中这个小娇娇,他才能身心都一起愉悦。 从穆楚寒进门已经快一个时辰,吏部尚书江司图正在忙这年官员考核的首尾工作,各级考核基本已经订好了,接下来只需把考核结果理顺了,报上去即可,至于各处空缺填补之事,他一般都是能推就推,不怎么参与意见。 邹嬷嬷是进不了尚书院的,只得寻了跟着大老爷的小厮,说家里出了十万火急的事儿,须得大老爷立刻回去处理云云。 江司图得了信儿,其实并不信家里能出什么大事,想着派去金陵的人也没那么快回来,便对小厮说,让邹嬷嬷候着,他下了差再回去。 邹嬷嬷没法,又让小厮进去回禀,说:“兹事体大,若大老爷不马上回去,指不定整个江家都完蛋了!” 邹嬷嬷不敢提到小姐们,只能这般含糊的说着,小厮见她急的如天塌下来一般,只得又进去禀报。 江司图本不想理,却又想到来的嬷嬷是大太太身边的,心咯噔一跳,莫不是子珺出了什么事儿? 于是便放了笔,赶紧跟着出去了。 “到底是何时?这般慌乱?”江司图一边朝官轿子上走,一边低声问邹嬷嬷。 邹嬷嬷说:“大老爷,别坐轿了,老奴喊了马车来,老爷坐马车回去吧,也要快些!” 见身后跟着小厮,邹嬷嬷也不便把事情说出来,只一个劲儿催促。 等到江大老爷坐着马车赶回了江府,这时候,穆楚寒基本上也算是马马虎虎泻了身上的邪火,沐雪摸到自己身上沾上的湿漉漉的东西,赶紧拿了帕子来擦,一边擦一边咬唇瞪着穆楚寒。 身边也不没个得用的丫鬟,什么都得她自己做,穆楚寒将她圈在怀里抱着,瞧着她小脸上隐隐怒气,却爱个不行。 “爷要来,也不将珠儿她们带来,贯会折腾人,却不会伺候人!” 沐雪也不敢去喊人要水,只得又换了帕子擦了擦,推开穆楚寒,自己起身亲自去找她的干净衣裤。 穆楚寒一手支着脑袋,满眼情意,瞧着她身上裹着小毯,嘴里念叨埋怨他的不是,翻箱倒柜的去找衣裙,便忍不住低声发笑。 “娇娇,过来,爷来伺候你一回。”穆楚寒看沐雪手中拿了衣裙,朝她招手。 沐雪戒备的回头瞪他,见他长长黑发散乱铺开,身上不着一物,只在腰间搭了薄被,遮住关键部位,手长腿长,慵懒邪魅的倚在那儿,一双桃花眼对着她笑。 他这副样子,确定不是在特意勾引人? 看了就让沐雪来气,忍不住抓了木榻上的靠枕,用力朝他砸去。 穆楚寒一伸手,抓住,放声大笑。 一把掀开搭在腰间的薄被,赤脚下床朝沐雪走去,骇得沐雪只看一眼,就赶紧脸红耳赤得背过身去。 这个暴露狂,死变态! “多日不见,娇娇怎得越来越容易害羞了?” 穆楚寒将她拉到怀中,一把抱住,用手一拨,就将披着沐雪身上的小毯拨掉了,两人赤身*相拥站在屋中,窗外透进来暖暖的阳光。 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沐雪本就比穆楚寒矮了一个头,给他这样抱搂着,低头就瞧着了它,整张脸顿时火烧似的,偏穆楚寒这混蛋在她耳边低声调笑: “娇娇这副身子,爷怎么都要不够,等生下孩儿,爷要…。” “爷,你能不能别说了!” 沐雪迫不得已,跟穆楚寒紧紧贴在一起,见他长的人模狗样,竟在她耳边说着那般不堪的污言秽语,实在恼怒,她又不是他穆楚寒的玩物,凭什么要听他摆布! “爷若真心疼我,还是赶快想法子将我从这江府弄出去吧!” “爷晓得盛京贵女春日爱穿窄腰宽袖长裙,我的肚子如何能瞒的了?” 穆楚寒反问:“为何要瞒?” 沐雪气结,瞪着大大的眼睛,真的怒了,她在认真说话,敢情孩儿他爹爹却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穆楚寒见她真生气了,将她横抱走回床上去,亲自拿了亵衣亵裤给她穿好,一边穿一边说: “娇娇,你怀的是爷的孩儿,有何可瞒的?” 穆楚寒给沐雪系亵衣上的带子,沐雪推开他,在床上找到穆楚寒邹巴巴的亵衣亵裤扔给他。穆楚寒失笑一声,也不在意,自己动手穿起来。 “爷在路上已经打听了,江府这是要你代替他们家小姐嫁给爷,是也不是?” 沐雪点头,仔细将自己的外衣裙子都穿好,拿了梳子坐在铜镜前,将散乱的头发梳理开来。 “爷心里虽有怒气,但一想到江家这群蠢货,倒是能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让爷顺利娶了你,倒也不错!” “可是,爷?”我并不想嫁你啊! 后面一句话沐雪不敢说出来,改成了:“江家要是晓得我身怀有孕,便是为着其他小姐着想,也不会放任我肚里的孩儿不管的,只怕是,要想方设法的弄掉他呢!” 穆楚寒见眼前小人儿皱起眉,原来是一心担心他们的孩儿,心怦然一动,面上却冷冽下来。 “谁敢动爷的孩儿?” 沐雪瞧穆楚寒瞬间又变了脸。 “娇娇,你无须担心,一切有爷在。” 穆楚寒走过去,在沐雪额头亲了一下。 “爷不惧江家的人,可是,皇上呢?”沐雪忽而想起百里破风来,忍不住问。 “那个国师呢?他们都在盛京,爷如今进京,已然是违抗了圣旨,爷难道就一点儿不怕吗?” 穆楚寒深深看进沐雪的眼睛,眼神温柔宠溺让沐雪受不了,她撇开脸,嘟囔一句: “爷怎么也要为我肚里的孩儿想想,不该如此冲动,既来了京,想法子送信来,咱们一起想办法才是。” “爷这般不管不顾闯进府来,倒让我们的处境变得何等艰难!” 如今即便沐雪再不愿意,她也明白,从穆楚寒冲破江家大门,冲进她院子来这一刻起,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儿从盛京这潭浑水脱身了。 盛京各府都是老鬼精,只需派人去金陵查上一查,她和穆楚寒的关系还能瞒住吗? 不管她是李沐雪,还是江心雪,在盛京这些人眼中,她这一辈子都跟穆家老九,穆楚寒绑在一起了。 既是如此,穆楚寒要是出了事儿,还能有谁能护着她,想到此处,沐雪拉起穆楚寒的手,再次放在自己小腹上,靠到他怀里,喃喃说: “爷,我来盛京两月,深觉盛京不比金陵,便是这江宅内院,都各人有各人的算计,爷在外面行事,可不更加艰辛危险?我真担心腹中的孩儿,能不能平安出生。” 穆楚寒听沐雪说了这番心里话,眯了眯眼,当年是何等艰险,前后受敌,众叛亲离,他尚且能捡了一条命,活下来。 别人都道他穆楚寒这条命是当朝大公主哭干眼泪求来的,皇帝能在当年那般血雨腥风中放过他,不可谓不让人震惊,到底冷子翀为何不敢杀了他,却是只有穆楚寒、冷子翀两人心里清楚。 如今他既已回京,还不如给他一个这般荒唐的理由。 穆楚寒狭长的黑眸眯了眯: “娇娇,爷在呢,看谁敢动你和孩儿。” “爷定让他有命来,无命回。”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贼人竟是穆家老九 江尚书回来,一路疾走,邹嬷嬷是跟在大太太身边的老人儿了,绝不可能无中生有,可这般胆大妄为的狂徒,盛京从未听闻。 江尚书听邹嬷嬷说到这事,头一个念头便是有人借机要搞坏江家和穆家的关系,只是居然要赔上他江家全府贵女的清誉,手段不可谓不下作,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且那贼人还进了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院子,江尚书江大老爷心急如焚,一路大步朝沐雪院子走。 出了那么大的篓子,偌大的江府却比往日要安静的多,各处各院的丫鬟婆子全部不给乱走乱说话,却还是早在穆楚寒一行闯进沐雪院子之时,江府就有个不起眼的丫鬟偷偷从角门溜了出去。 不过须臾,穆侯府的穆老太太便得了消息,有陌生男子闯进了江家三小姐闺房中,穆老太太咬着老牙,正和穆家小姐们说笑的笑脸,顿时肃然起来。 真是老天开眼,她这筹划了一处大戏还没开演,江家那找来的冒牌货就自己断了生路。 也不知是哪家那般大的手笔,破釜沉舟也要拉下江家全部的贵女。 “再去仔细盯着,有什么情况,速来府里汇报。”穆老太太传下话去,便没了心情与众小姐说笑,挥挥手,让小姐们都散了。 却说穆楚寒安抚了一番沐雪,虽他言语坚定,但沐雪心中还是瑞瑞不安,她把自己的长发随便挽了挽,选了根金钗插到发间,收拾妥当后,看着一头黑发披在腰间的穆楚寒,皱起了眉头。 穆楚寒已然坐下,等着她给他琯发,沐雪手里拿着梳子,站在他身后,比划了几下,却无从下手。 “怎么,舍不得爷走?”穆楚寒从铜镜中看着身后愁眉苦脸的沐雪,迟迟不动手,便反手从肩膀拉了她没拿梳子的那只小手,捏了捏。 “娇娇,你且忍耐几日,好好在江家等着爷,六月,爷风风光光来接你。” 沐雪抽出手,捞起穆楚寒披在身上的长发,又试了试还是没办法用玉簪将玉琯固定好他的黑发,只好实话实说: “爷,我不会琯发!” 穆楚寒愣了一下,还以为她故意拖延着时间,是想和他多处些时间,却不料她磨磨蹭蹭的拖着,竟是这样缘由。 “真不会?”穆楚寒转过头,挑了挑眉,看着沐雪。 沐雪有些气馁的将梳子放在雕花台上,瞪着一脸怀疑的穆楚寒:“真不会!” 穆楚寒瞧着她微微嘟起红唇,粉嫩水灵的小脸带着嫣红,一双水洗的黑眸干净颇为无辜,便是这般带着小小无奈情绪的小人儿,却使他爱到骨子里去。 穆楚寒勾唇笑了一下,转过身,伸手抱住沐雪的腰,脸贴在她胸上,一手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柔声道: “无妨,从今儿开始慢慢学起来,往后可得娇娇你日日给爷琯发。” “不是还有青云她们么!”沐雪小声嘟囔一句,还是给穆楚寒听到了。 “她们如何能和娇娇相提并论?”穆楚寒轻抚着沐雪还不明显的小腹,蛊惑人心的语气能将人心融化: “娇娇可是爷孩儿的娘,必定与爷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沐雪心猛跳两下,这算是种承诺吗? 初春日光暖,从窗外透进来,映在两人身上,时间似乎静止了。 面前的男人英俊得没法形容,却又残暴、冷血,多疑凶残,危险至极,现在深情的搂抱着她,修长白玉的手指带着浓浓爱怜,抚摸她的小腹,说出的话又那般让人为之心动。 却不知,他对她的情,能有多长? “爷,你该走了!”沐雪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中悸动,她绝对不能爱上他。 沐雪用手轻轻推了推搂着她的穆楚寒,穆楚寒放开她,拿了梳子自己将发琯起来。 “娇娇,你就在屋里呆着。”临别,穆楚寒止住想一起跟着出门的沐雪,颇为不舍的用手指磨蹭她光滑白嫩的脸庞: “想做什么就做,别有所顾忌,江家人不敢将你怎样。好好养着爷的孩儿,想爷了就差人到穆府来传句话。” “爷要回穆侯府去?” 穆楚寒往前站一步,再次深情望着沐雪的眼睛,手指勾起手中的嫩滑脸蛋,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 “娇娇,爷走了!” 沐雪站在门口,看穆楚寒跨出房门,不再回头。 江尚书一路恼怒走到后宅,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三人见了还穿着官服的大老爷,皆松了一口气,江府人自觉的站到大老爷身边来,挺直了腰杆。 江尚书自带官威,一眼瞧见甘左甘右两人。 “私闯官家后宅女院,你们可知道后果?” 甘左甘右,不为所动。 老太太见儿子回来,有人撑腰了,就想开口呵斥几句。 巧在此时,院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 穆楚寒踏出脚,站了出来。 甘左甘右同时往后退半步,站到穆楚寒身后侧。 楚寒寒背手站在众江府人面前,丝毫没有犯罪被人抓现行的自觉,狭长的黑眸冷冷一扫,薄唇勾起一个蔑笑。 之前各人心中纵然有种种猜想,可万没想到那闯进沐雪院子的贼人,竟是如此俊逸非凡,气质出尘的年轻男子。 且这男子浑身上下无不透着股贵气,那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天然高人一等的桀骜,并不是寻常权贵家贵公子可比翼。 可见这人身份不同寻常。 大太太和二太太给骤然出现的穆楚寒给惊了一跳,大太太却不经意的皱了皱眉,江尚书一时也没开口,在脑子回忆可曾在盛京见过这号人物。 穆楚寒盯着一身官服的江大老爷倒是先开了口,声音嘲弄森冷: “礼部尚书,江大人!” “你的手,伸得可够长啊!” 江尚书肃着脸看着面前这个口气狂妄,丝毫不把他尚书府放在眼里的男人,直接危险的很。 “爷精心娇养在金陵的金丝雀儿,都给尚书大人弄到盛京来了!” 金陵二字一出,江尚书和大太太的脸齐齐顿变。心中有种极为不详的预感,却只听面前的男子森冷冷的又道: “大人可知,这只金丝雀儿,是爷的心尖儿宝,便是一刻不见,都让爷的想得心里发痛!” “你是穆…。”江尚书猜到穆楚寒的身份,不禁声音有些发抖。 “穆家老九,穆楚寒!” 穆楚寒从薄唇吐出冰冷几个字,顿时将老太太等一干江家人吓的心肝乱颤。 这个乱臣贼子,竟然敢抗旨跑回盛京来! “你…你为何在盛京?”江老太太有些站不住脚,颤巍巍的问。 要是皇上知道穆家这个乱臣贼子在他们江家,他们江家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嫌疑了!这可怎生是好? “大人拿了爷的东西,爷自然要从金陵追过来讨回。” “你,你说的,可是三小姐?”二太太也哆哆嗦嗦的。 大太太眉目间的担心更重,思绪烦乱,上一世这穆家老九并没有在这年回京啊,他回京也该是三年之后了,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眼前这个穆家老九是假的? 可除了他,怕这天底下也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能干出这种事来。一想到穆楚寒往后会谋反,将盛京弄得血流成河,再看他眼下干的事儿,大太太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爷放心尖儿上的娇娇,何时变成你尚书府的三小姐,怎么,江尚书不准备给爷一个解释吗?” 穆楚寒步步紧逼,亲口承认,屋里的沐雪是他的人,一时间让大太太和二太太倒吸一口冷气,有一种踢到铁板的感觉。 江尚书歇了几歇,找回自己的声音: “穆楚寒,虽说我江家与你有婚姻,你这般无端闯入我府中,实为无理。且说那屋里,是我江氏嫡出三女,我江司图的亲身女儿,并不是你口中说的什么金丝雀儿!” “与你定亲的,乃是我第四女,江心婉儿,你别给弄错了!” 江尚书的话,更是将老太太和二太太唬得不轻,不是说好让这个冒牌货去代嫁,怎么大老爷又改了主意? 远远隐在花圃后的人听了几人对话,更是惊骇不已,连忙寻机会出去给穆家传消息。 穆楚寒听到的消息是,江家不愿意嫁女儿,故掳了他的娇娇来待嫁,可眼前,江尚书所说怎得又和消息不一致了? 听他这语气,还真把他的娇娇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不成? 见江尚书还欲说话,穆楚寒抬手,制止: “江大人,多说无益,爷的女人既是你掳来的,你便得给爷好生照料着,六月初十那天,爷亲自到你府上来接人,若是给爷发现她少了一根头发。” 穆楚寒双眼冰冷,眼神如利箭,盯着江尚书,*裸的威胁: “江大人,您怕是承担不了后果!” 说完,穆楚寒抬步,带着身后的甘左,甘右,扬长而去,府中竟无一人敢拦。 江家人全部呆在沐雪院儿门口。 老太太又怒又气又惊,回过神来,厉声大喝: “将三小姐给我带出来!我要问个明白!” ‘ ------题外话------ 马上去看电影,这章更的比较少啊,见谅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摊牌 (一更) 穆楚寒一走,宋嬷嬷顾不得在场还有那么多主子,从院门飞奔进去,却见沐雪穿戴的好好的坐在窗边发呆。 “三小姐?”宋嬷嬷喊了一句,沐雪回头,看着满眼担忧的宋嬷嬷。 “三小姐,那姓穆的有没有…。?”宋嬷嬷问不出口,眼睛突然落到雕花大床上,只见床褥床单一片狼藉,这才发现沐雪换了衣服,顿时心凉一片,哆嗦着。 老太太怒火攻心,又惧怕穆楚寒这个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会给他们江家带来灾难,大喝一声,就有些站不稳了,二太太赶紧将她扶回去。 江尚书看着身旁的大太太,心里复杂,他说了要护着他们俩的女儿,如今发生了这种事,他这个当家人,却是愧疚难当: “子珺,我……” 大太太如没听到,带着邹嬷嬷也往沐雪院子走去。江尚书给冷在院子外面。 邹嬷嬷和大太太从外间掀开帘子,一进里屋,一下就闻出屋里一股男女欢爱后的旖旎艳色,脸色一白,原想着那穆家的混账不过就是来他们家作践一番,选了三小姐作筏子罢了,不想他这个狼心狗肺的衣冠禽兽,光天白日之下,还当着他们江家人的面儿,竟将三小姐给糟蹋了! 宋嬷嬷瞧见进来的大太太和邹嬷嬷,眼泪哗啦下来,跪在大太太面前,放生大哭: “大太太,老奴该死啊,早晓得这个畜生会来真的,老奴就是死也不会离开三小姐半步啊!” “如今三小姐可怎么办啊?” 邹嬷嬷走上两步去,也看着床上凌乱皱巴巴的床被床单,身子摇了摇,回头看着大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她和宋嬷嬷早就把沐雪当成了大太太当年弄丢的小姐,如此才找回来不过两三个月,还没享福,竟然就要给穆家这个混账东西给逼死不成? 大太太之前在院门口,将穆楚寒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更加确信眼前的沐雪不是她的女儿,挥手打断宋嬷嬷的哭诉,走到沐雪面前。 “你和穆家老九,原本就认识?” 沐雪不知道穆楚寒和江家的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预感穆楚寒这一出,肯定会把江家搅得鸡犬不宁。 她看大太太问起,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 宋嬷嬷和邹嬷嬷收住了哭声,看着沐雪。 沐雪站起来,她换下了夹袄,也和其他小姐一样穿了春衫,穆楚寒一来,虽沐雪知道形势严峻,但和他见了这一面,心里的狂躁和不安倒是消除了大半,反正都瞒不住了,她也不准备瞒了。 说是三个多月,仔细算起来,沐雪腹中的宝宝也快四个月了,加之她本就长得娇小,为了腹中的宝宝她也有特别注意多吃,宝宝发育的很好。 沐雪这一站起身来,大太太和宋嬷嬷三人的眼睛顿时就给她隆起的小腹给牢牢吸引了。 如果刚才得知沐雪给穆楚寒白日糟蹋了,算是一个晴天霹雳,如今,看着她隆起的小腹,显然已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这简直,就是天崩地裂,惊骇的人魂飞魄散。 三人盯着沐雪隆起的小腹,张着嘴,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沐雪用手摸着自己的小腹,笑了一下: “大太太可瞧见了,我和他的孩儿都快四个月了。” 宋嬷嬷瘫软在地上,邹嬷嬷感觉全身上下都动不了,大太太心里翻起惊天浩浪。 “我苦命的三小姐啊!老天不开眼啊…。”宋嬷嬷爬过来,抱着沐雪的腿,悲痛的大哭。 大太太脸上的淡定也绷不住了,一屁股坐在身后的凳子上。 邹嬷嬷想要说一句话,张开了嘴,却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这时,杏雨在门口探了个身子,瞧着屋里乱糟糟的一团,说: “三小姐,老太太让你马上去她屋里。” 邹嬷嬷下意识的跨过来一步,挡住杏雨的视线:“三小姐马上就去!” 杏雨只瞟了一眼,看见宋嬷嬷跪在地上抱着沐雪的腿哭,以为是因为沐雪屋里进了外男的事,也有些瑞瑞不安。 “那奴婢去给三小姐打盆水来。” 一会儿,却是丁香端着一盆温水进来,邹嬷嬷早站在了门帘口,根本不让丁香和杏雨进里屋去,亲自接了水盆。 “你们都下去吧,三小姐收拾好,马上就过老太太那儿去。” 宋嬷嬷已经哭不出声儿来,放了沐雪的腿,自己拿了帕子擦眼泪,却如何都擦不干净。 沐雪见邹嬷嬷断了水盆进来,便起身自己去拿了干净帕子: “谢谢嬷嬷。” 邹嬷嬷连忙夺了沐雪手中的帕子: “三小姐身子金贵,这些粗鄙事儿就让老奴来吧!” 沐雪看着一直魂不守舍的邹嬷嬷,笑着说:“嬷嬷别抬举我了,如今事情说开来,您老再这样,反倒让我不自在。” “我自幼在金陵青石镇长大,并不是你们家的三小姐。” 邹嬷嬷却不放手中的帕子,浸了浸水,拉起沐雪的手擦了擦,垂眉低声道: “老奴不会看错的,三小姐自出生,才享了几天福,就给拿起子黑心肝的狗奴才给弄丢了,这些年小姐在外面,不知受了多少苦,如今又…。” “老奴实在心疼的紧…。”说着也跟着流眼泪。 沐雪看邹嬷嬷和宋嬷嬷一样固执,都认定了她就是他们江家的三小姐,便回头对大太太说: “大太太,我自进了江府头一天起,就没想过要冒充您的三小姐,不知为何让你们这般误会,若我平日有做的不对的,还请的大太太海涵。” 大太太站起来: “并不与你相干!走吧,我陪你去老太太那儿!” 宋嬷嬷听了,赶紧爬起来,去找了件宽大的薄袄来给沐雪穿上,一边穿一边哽咽着说: “三小姐有了身孕这件事,千万不可让老太太二太太他们知道,咱先瞒过这一关,回来再从长计议。” 沐雪其实什么都不打算瞒了,不过也不好拂了宋嬷嬷的好意,只得让她给自家加了件薄袄,这样穿起来,不认真瞧,还真还不出她的肚子。 家里小姐的闺房闯进了外男,还给那么多丫鬟奴仆给瞧见了,这事儿怕是瞒不了几天,加上闯进来的还是穆家老九。这件事,稍微处理不当,不禁能毁了他们江氏一门贵女的清誉,还很有可能会让整个江家卷入朝政之争去。 谁也不敢去揪着穆楚寒问,如今也只能从沐雪入手。 等沐雪和大太太到的时候,江老太太屋里该来的人都到齐了。 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二太太,三太太,全都坐在下方,等着。 小姐少爷们是不敢喊来的,丫鬟嬷嬷们一个都没留。 沐雪进来还是依着规矩把屋里的人喊了一遍,老太太沉着脸不说话,大太太便招呼她: “到我这儿来坐。” 这一看,却是大太太要护着了? 沐雪到大太太旁边做好,一时屋里的人都在看她,也没个人说话,气氛怪压抑的。 良久,老太太忍不住开了口: “说说吧,你到底是谁?怎么和穆家老九认识的?” 沐雪心中冷笑,需要她利用她的时候,老太太可不是这一副不依不饶高高在上的嘴脸。 “老太太不是说我生了场大病,以前的事儿全都不记得了吗?我哪儿知道什么穆家老九啊?” 老太太一下就被被沐雪敷衍的语气给弄急了眼: “你少给我装蒜!你要不认识穆家老九,他会跑到你房里去,口口声声说你是他的女人,简直厚颜无耻,不要脸!” 老太太翻脸无情,变脸变的快,沐雪也不惧与她撕破脸,冷冷的说: “老太太,一开始你们家的人说我是去金陵探亲给歹人害了,才失了忆;后来又说我是一直生在府中,生了病才忘了前事;再然后,你们家又有人与我说,我却是府里弄丢了十几年的三小姐,才找回来的。” “敢问老太太,你们这一出出的,讲了诸多谎言借口,将我一个小女子掳来,意欲何为?” 沐雪冰冷着眼,字字如针,严厉呵斥。 和平常看起来乖巧柔顺的那个三小姐简直就是两个人。 一时间,倒是将屋里的江家人都给唬了一跳,便是身边的大太太也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老太太给沐雪的问话梗住,一时不知如何分辨,只是不晓得这个三小姐藏得真是深,原来她们合全府之力演得这场戏,她早就看透了,却也一直隐忍着不说破。 二太太心里担心她的女儿江心霖,脱口问: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你还装什么装?” 沐雪嘲弄蔑笑一声:“从一品的吏部尚书府,能为了我一人,费劲演了这么一场大戏,我怎能不配合好好演一场,不然,且不是辜负了你们的美意?” 沐雪看向江尚书,她名义上的父亲: “尚书大人,您说是不是?” 二老爷和三老爷沉默着不说话,看着自己老母亲弄回来给大房四小姐待嫁的女子,觉得他们家老太太这回可能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只看这女子,装傻装了两个多月,竟也没给人发现,如今独自一人面对他们整个江家的审问,脸上也不见惧色。 怕不是个简单,能拿捏的呐! 江尚书心中悲痛,瞧着和年轻时候与大太太长得一模一样的沐雪,确信这就是他的女儿无疑,却得知她早和穆楚寒纠缠在一起,不免着急。 “雪儿,你倒是与为父说说,你和穆家穆楚寒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何因你追到了盛京来?” 江府人都尖起耳朵听。 沐雪嗤笑一声,笑得极为娇美: “他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这句话一时炸得屋里众人脑子发懵,傻了眼。 大太太有些不赞成沐雪将这件事讲出来,看了一眼沐雪,皱了皱眉。 “你…你说什么?”老太太觉得快要晕倒了。 二太太觉得她的耳朵可能出了问题,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三太太那张狐媚的脸上也全是震惊。 屋里三个男人皆是吓得不轻,江尚书一直猜测,穆楚寒是先找到了他的女儿,想拿他女儿做筹码,不想却听了这么一句,顿时心拔凉拔凉,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难怪…难怪教养嬷嬷才给教了一天,就不给府里的小姐们教学了…。” 二太太低声呐呐道,都说宫中老嬷嬷的眼睛最是毒辣,怕是那时候就瞧出了端倪。 “你…你…。”老太太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指着沐雪手指发抖,说不出话。 沐雪低低笑了笑:“老太太何必激动,既然你是找了我来代替你们家小姐嫁人,如今不是正好吗?” “我还以为你老人家听了这个消息,会兴奋的睡不着觉,倒是不想把您给吓住了。” 二太太回过神来,她一心只惦记两件事,一件便是蓝姨娘许诺她那十万两银子,另一个便是她女儿江心霖的声誉。 如今,不是正好? “母亲。”二太太走过去,给老太太揉脑袋,低声欣喜在她耳边说:“不过是再白养她两个多月,反正她和那穆家老九已经暗结珠胎,那穆家老九也是冲着她来,咱将她嫁过去就是了,可不两全?” 老太太才刚是个沐雪给吓懵了,如今听二太太在她耳边分析,脑子转了转,似乎觉得不错。 沐雪听两人嘀嘀咕咕,也猜到她们在说什么,不过如今她反正是逃不了,孩儿的爹爹也来了,还得提防着用意不明的百里破风,想来还是穆府更能给她和肚子的孩儿庇护。 不管怎么说,有穆楚寒在身边,穆府又有大公主,百里破风想要对她耍什么花招,怕也得掂量掂量,当务之急便是,她要平安把肚子里的孩儿给生下来。 如此,和江府的人说开了,达成协议倒是好的多。如此,她也无需装模作样去迎合他们,肚子大了,她也没那么多精力去应付老太太她们。 老太太想明白了,脸上的怒气倒是退了。 “你明白就好,只要你乖乖在大婚那天替我江氏女嫁去穆家,我们江家倒也能再容你两个月。” 江尚书听了,却言辞厉害,斩钉截铁的说: “不可!” “与穆家老九定亲的是四丫头,便让她去嫁!” ------题外话------ 文文今天在书城推荐,故以分章更哈,今天会更几章,可以凑起来,晚上一起看,祝宝宝们国庆节快乐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逆子 (二更) 沐雪愕然,看着坐在上方的江尚书,见他一脸严肃,绝对是认真的。 老太太和二太太也吃惊的看向江尚书。 其实事情发展在如今这种情况,让沐雪去代嫁,似乎已经是最好的方法,反正江心婉不愿嫁,沐雪肚子里的孩儿也眼看着就鼓起来了,穆楚寒又想给沐雪一个正经名分,二太太又想得蓝姨娘那十万两银子,三太太也希望沐雪快点嫁出去,别连累了她家江心琴的声誉。 二老爷和三老爷已经从二太太得知,穆楚寒是冲着这位假三小姐来的,如此把她送出去,可不了了那穆家老九的愿,将他们江家从穆家那潭浑水中抽身出来。 明明是几方都乐见的结果,江家最大的家长,江尚书却给出了完全不同的意见,而且是那般不容置疑,谁说也不好使。 大太太一直坐着一言不发,心中隐隐猜到江尚书为何不愿意让沐雪嫁去穆家,瞧着身边眉眼和自己幼时一模一样的沐雪,心不禁生痛起来。 若她的女儿没有死,落入如今这般的险境,她该是如何得锥心之痛。 不说江家老太太就沐雪代嫁这事,如何与儿子江尚书争论的面红耳赤,江尚书却是如何都不松口,直接推翻以前的计划,要让江心婉自己去嫁。 这边穆楚寒在江府一露面,对江家人表露了身份,隐在江府穆家探子就翻起脚板,飞快的去报信。 故以穆楚寒骑着马,得知沐雪已经怀了他的孩儿,心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打马奔到穆侯府,便有家奴小厮一众迎了进来。 穆府老太太激动不已,由碧云碧月扶着,快步朝外院走去,身后跟着穆楚寒的亲娘,湿润着眼睛,面带急切的侯夫人。 消息最先传给穆老太太,穆老太太只来得及差人告诉了儿媳侯夫人,两人急急的刚走到二门外,就见前面一个气宇轩扬,长相不俗,神采飞扬的修长挺拔,年轻俊男子走来。 可不是她的小九! 穆老太太瞧着穆楚寒第一眼,便忍不住老泪纵横,推开扶着她的碧云碧月。 “可是祖母的小九回来了?” 穆楚寒心里因了才刚和他心尖上的小人儿折腾了一番,堪堪解了相思之苦,憋了两月之久,身上也算是痛快了一回,又得了沐雪怀孕的消息,心中本就飞扬,见最疼他的老祖宗和他母亲已经亲自迎到了二门口,便勾唇笑了。 都道穆家老九穆楚寒,年纪轻轻便被封为盛京第一公子,学识才智过人,颜如舜华,风华绝代,堪称盛京第一美男。 不过他年幼时,时常冷着脸,不言苟笑,庄肃谨然,最是不喜他人议论他的长相,甚少在人前嬉笑。 如今过了十来载,突然回来盛京,整个人的气质全然变了,玉树临风、神采飞扬、勾着薄唇邪魅含笑,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尽染勾人风情,似天下的媚色全在其中。 顿时将迎出来的穆家众人看傻在面前,就连穆楚寒的亲生娘,侯夫人,都顿住了脚,被眼前这个笑起来,动人心魄的美男给骇住。 这…这还是她家那个整日冷眼冷脸,对谁都不屑一笑的,穆家小九吗? 穆楚寒长身如玉树,几步上得前来: “祖母,不孝孙儿穆楚寒,回来了。” 穆家老太太眨了眨眼,感觉云里雾里,就如做梦一般,辨不清眼前的穆楚寒,是真是假。 听了消息的穆非钰飞奔来迎穆楚寒,给穆云霜姐妹晓得了,也不顾贵女规矩,一路提着裙子,小跑来见。 几个年轻男女刚巧跨到二门门口,便直接见了他们家九叔那倾城魅惑,极尽勾魂的一笑,脚抬起来忘了放下,穆云霜几个姐妹唰得,绯红了脸,觉得胸口紧张的出不了气。 跟在穆非钰身后的几个兄弟推嚷之间,竟绊倒在地,好不狼狈。 “母亲!” 穆老太太一时回不来神,穆楚寒又勾着笑喊了旁边的侯夫人。 “唉,唉…真是我的小九回来啦?”侯夫人哆嗦着嘴唇,眼中泪水一滚,便顺着脸庞流下来。 “不是我,倒是哪个?” 穆楚寒以往在盛京,给人的感觉,却是那般高不可攀,贵不可亲,连眼神都不会给人一个的冷面一品贵公子,如今虽骨子里那股倨傲贵气更甚,却变得让人琢磨不透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侯夫人看着眼前俊逸出尘,已然长的比以前更为出色的男子,激动的拿帕子擦不完眼泪。 穆老太太瞧着穆楚寒那双风流无尽的桃花眼,欢喜的连连点头: “是了,是了,这是我家那个穆小九!” “怎得,我回来,倒是惹的祖母和母亲哭了好一场?” 穆老太太拉着穆楚寒的手,眼睛离不开他的脸: “祖母和你母亲是高兴坏了!快,快跟祖母进屋去!” 哭哭笑笑,一群人由穆老太太拉着穆楚寒打头,全都调转了方向,又朝里面院子走去。 穆非钰这个如今府里最受宠的曾孙儿,却是连穆老太太一个眼风都没得等到,几个哥哥弟弟,姐姐妹妹挤在二门口,赶紧让开。 穆楚寒走过,冷不丁回头朝穆非钰几人望了一眼,顿时又惊得几人倒吸一口气。 穆云霜几个姐妹满脸通红,公子们却也似小女孩般给他一眼看的手足无措。 五爷家的穆非尘感慨: “以往总听长辈说起这位九叔,是如何将整个盛京的公子哥儿全比下去的人物,总是觉得长辈们夸大其词,如今见了,却才晓得,咱这位九叔啊…。” 六爷家的穆非珉接着说:“啧啧…。简直就不是人世间该有的人物,左相家那位公子跟咱九叔比起来,完全不够看的!” 穆云霜红着脸,羞涩的说:“听说天下第一美男是当朝国师,百里破风呢!” 穆非尘轻蔑的一笑:“他也当得起第一美男?也就那双蓝色的眼睛生的好点罢了,哪儿比的上如今回来这位?” 穆非钰也有些发呆,他是家里小辈中,唯一一个近期见过穆楚寒的,可他在金陵的时候,何曾见过自己这位九叔笑成这样了? 穆非钰记得最清楚的,便是自己这位九叔残忍冷酷的手段,想起穆楚寒在寺庙厢房一手将慧空大师捏断脖子的事儿来,穆非钰如浑身过电,只觉得后脊背都在发凉。 他赶紧拿了手中的折扇往几个堂兄弟头上一人打了一扇: “都给我闭嘴,九叔哪儿是你们可以随便议论的!” “穆非钰,你有毛病吧?”年纪最小的穆非泷捂着脑袋,叫喊起来:“平日有事就你蹦的最高,你凭什么打我?” 穆非尘几人也觉得穆非钰小题大做,看着他,穆非钰按住不老实的穆非泷,啪啪在他背上打: “尊卑不分,我的名字你也敢随便乱喊乱叫?” 穆楚寒不知道,他一个无意间的眼神,引得穆家几个小辈公子小姐们,破天荒的在二门门口乱成一团。 穆侯爷中午回来,经过二门,见几个堂侄子吵吵闹闹,当即呵斥一声: “都给我住手!” “你们一个个在这儿丢人现眼?为的是哪般?真是混账!” 穆侯爷吼了一句,穆非钰几人见给府里第一严厉的人逮了个正着,皆感觉有些郁闷,赶紧分开,各自理了理衣袍,上前来见礼。 “侯爷!” 穆云霜几个小姐更是脸上臊的慌,低着头也过来见礼。 穆侯爷这才发现居然连家里的小姐们都跑到二门来了,便真有些怒了。 “简直胡闹!府里请的嬷嬷都是白吃饭的?怎么教得你们,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跟着穆云霜她们的丫鬟嬷嬷赶紧出来赔罪。 穆侯爷心情不好,也不好真罚府里的小姐们,狠狠瞪了几人一眼,拂袖而去。 穆非钰也不理众人,赶紧跟上去,对穆侯爷说: “大伯,那个,我九叔回来了。” 穆侯爷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根本没听明白穆非钰说的是谁,等走了四五步,反应过来,顿时脑子炸了,转身揪起穆非钰: “你说谁回来了?” 穆非钰虽知道侯爷严厉,却没见过他的脸色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难看,哆嗦了一下,喃喃的说: “我九…九叔啊!大伯您的亲生儿子,穆楚寒啊!” 穆侯爷第一反应,也是觉得他耳朵出了问题,看过去,见之前被他训斥的几个小辈全都对他,如小鸡一般的点头。 “这个逆子!” 穆侯爷哪儿有心思管穆非钰,直接丢开他,怒气全开往里冲,吓得穆非钰几个大气不敢出。 却见穆侯爷走了几步,又停下了,回转身来,双眼喷火瞪着几人,穆非钰几个赶紧缩缩脑袋。 “他怎么回来的?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谁也不敢开口,穆非泷推了一把穆非钰,穆非钰硬着头皮说: “好像是骑马回来的吧,老祖宗亲自来迎他,我们都是来…来看热闹…。哦。不…来瞻仰九叔风采的!” “狗屁!”穆侯爷气得全身发抖,说了他平时第一句脏话。 这次回头走的更快,心惊肉跳,这个逆子竟然如此招摇的进府,这下好了,不用别人来窥探,想来要不了一炷香,全盛京都该晓得了! 他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却说穆老太太拉着穆楚寒的手不放,一路进了主屋。 “老祖宗,你这样拉着九爷不放,九爷连茶都喝不上一口呐!” 碧云给穆楚寒上了茶,轻声笑。 穆老太太这才松了手,目不转定看着穆楚寒喝了口茶,急急的问: “味道如何?” 侯夫人跟着说: “这是你三姐姐从宫里赏赐来的,你祖母都没舍得喝,本来准备要顺着船给你带到金陵去,如今你回来了,可得好好尝尝味道!” 穆楚寒放下茶,笑:“极好!” 穆老太太紧绷的脸便笑了:“原就是给你的,你既吃的贯,等会儿就使人送到你院里去。” “你走了这些年,你母亲日日让人打扫你的院子,就是盼着你哪日能家来,如今可好了,你可算是回来了。” 说着说着,穆老太太眼中就泛起了泪花。 “孙儿一回来,就惹的祖母和母亲掉眼泪,可是不孝。” 穆楚寒从碧云手中接过帕子,去给穆老太太擦眼泪:“老祖宗可快别哭了,仔细眼睛哭坏了,孙儿心疼着呢!” “油嘴滑舌!” 穆老太太听穆楚寒竟能说甜蜜话哄人,心中惊讶又惊喜,她这辈子最看重最出众的孙儿也晓得关心人了? 想到传到盛京来,关于穆楚寒的种种不好传闻,如今见了真人,护短的穆老太太只觉得,他们都是放狗屁! “坐近些来,给你母亲仔细瞧瞧,这些年你母亲的眼泪都快为你哭干了!” 穆楚寒也不依规矩,干脆坐到大木榻上去。 这时候,哪儿还能有人敢提醒他规矩。 侯夫人泪眼婆娑看着眼前的儿子,竟是如此天神俊逸,心中欢喜的很。 “小九,你长大了,母亲都快认不得了。” 三人正说得欢喜,侯爷便黑沉着脸从正门进来了。 映入眼帘的便是木榻上,笑的极尽风流桃花的穆楚寒,偏偏老祖宗还在细心的用手给他理发,而他那平日从给过他好脸色的正妻,却笑言连连。 “侯…侯爷?” 碧云见了穆侯爷黑着脸进来,连忙喊一声。 穆楚寒回头正好对上穆侯爷怒极了的眼睛: “逆子!” 穆侯爷大吼一声,上来就要抓木榻上的穆楚寒,穆楚寒不动,脸上的笑也冷下来,挑挑眉,淡淡的说: “穆侯爷,好大的火气啊!”语气中充满了挑衅。 竟也是不愿再叫穆侯爷一声父亲。 侯夫人见穆侯爷骂了一句逆子就冲过来抓人,赶紧拦在穆楚寒身前,脸上的泪痕未干,瞪着他: “侯爷要干什么?” “你让开,这个混账东西你还护着干什么?胆大包天,竟敢违抗圣命跑回盛京来!” 穆侯爷气得急了,推开侯夫人,惊得身边的丫鬟赶紧上来扶住侯夫人。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穆侯爷推开了侯夫人,就上手去抓着了穆楚寒的衣襟,穆楚寒原本极尽桃花笑意的眼睛,瞬间冰冷下来,飞快的抓住穆侯爷抓他衣襟的手,使得穆侯爷动弹不得。 穆侯爷气得眼睛赤红,大喝一声:“好你个逆子!” 穆楚寒气势比穆侯爷还要凌冽,薄唇挤出几个让人骨头发冷的字,一字一字,如刀刺在心: “敢问侯爷,我逆了谁?” ------题外话------ 还有三更的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搅动盛京(三更) 穆侯爷双眼喷火瞪着面前的穆楚寒,看穆楚寒一双狭长眼睛,冷冰冰继续挑衅的看着他,胸中堵满了怒火。 穆老太太扑过来,一把拉住穆侯爷的衣袖,气恼的大喝: “不孝子,你给我松开!” 穆侯爷意欲将穆楚寒扯下木榻来,无奈有老太太护着,若是他动手,必定会伤到老太太,不得不松了手。 “母亲,你还护着他,难道你要让整个穆家都给这个逆子陪葬吗?” 逆子这个词真是尖锐,难听至极,穆楚寒皱了皱眉,瞧着眼前暴跳如雷的穆侯爷,淡淡的说: “穆侯爷慎言,这一口一个逆子,听得好生让人心恼!” “若我要逆,侯爷还不够格。” 穆老太太和穆侯爷自以为是听出了穆楚寒的话外之音,吓得心跳如雷: “都给我出去!”穆老太太强忍着挥退屋里的丫鬟嬷嬷。 侯夫人只顾着探身挡在穆楚寒身前,穆侯爷也却给震得身子一僵,反应过来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母亲听听,这个混账东西说的是什么话?他这是找死,还要拉着咱们…。!” “你给我住嘴!”穆老太太也骇的不轻,呵斥穆侯爷。 直到现在大家似乎才记起皇帝给穆楚寒下的那道圣旨,一时还真搞不懂穆楚寒为何就突然回了盛京。 穆侯爷拿穆楚寒没有办法,只对穆老太太说: “母亲,我这就去安排人手,马上送这个混账玩意儿回金陵去!” 侯夫人听了尖叫一声: “不许去!谁要送小九走,我今日就死在谁面前!” 穆侯爷看着爱子心切的侯夫人,怒道:“不可理喻,妇人之仁!”说着便要甩手去安排,穆老太太沉默,望着自己才回来的孙儿,没有阻止。 穆侯爷还没走到门口,门自己就开了,却是穆家大爷穆楚辉进来了。 穆楚辉返身关紧门,一眼瞧见木榻上的给侯夫人护着的俊美男子,一下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祖母,父亲,母亲!” 穆楚辉给几个长辈行了礼,看着木榻上似笑非笑的穆楚寒喊了一声: “九弟!” 穆楚寒眯了眯眼,瞧着还是那般稳重的穆楚辉,没有应。 “辉儿,你来的正好!”穆侯爷对穆楚辉说: “你来安排,马上将人送走!越快越好!” 穆楚辉瞟了一眼坐在木榻上,一副他们讨论送走的人和自己无关似得穆楚寒,沉声说: “父亲,怕是来不及了!” “为何?”穆侯爷惊讶,穆老太太也盯着堂下的两父子。 “如今盛京该晓得的人,皆都晓得九弟回了盛京。” 穆侯爷满脸不信:“消息怎得传的那么快?” 穆楚辉看向似笑非笑的穆楚寒,接着说:“九弟是只身打马进的盛京,又在吏部尚书江府逗留了一个多时辰,如今他前脚刚进咱侯府,后脚盛京那些人精已然把九弟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你去了江府?” “你去江府做什么?” 穆老太太和穆侯爷同时问。 穆楚寒反而端起茶,悠闲的喝了一口,淡淡的说: “侯爷大可不必惊慌,我进京跟你们穆侯府没得干系。” “你这个孽障,你到底江尚书府上做什么?” 穆侯爷气的脑袋都要爆了,如今三方都在争取江司图,他们穆家与江家的婚事是皇帝赐下的,却也只能如此,若他们穆家在顺势拉拢江家,可不惹皇帝忌惮! 当初老太太可只说她孙儿一辈子困在金陵可怜,求皇帝给赐个贵女,皇上却随手就指了江家,谁知有没有试探他们穆家之意? 这个孽障竟然还主动去找了江家,还是抗旨回京,头一个就去了江府,这让皇上怎么想? 穆老太太自由生在皇家,对朝堂上的政事也颇为关注,不禁也提起了一颗心。 除了侯夫人,穆楚寒见堂中穆家人全都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样,嗤笑一声: “江府将我的心肝儿挖了去,我还不得去找他讨?” “幸好我那心肝还好生生的养在他们府上,不然…。” 穆楚寒阴森森的笑了两声,屋里刮起一阵冷飕飕的怪风,就连穆侯爷都觉得身上有些冷。 “小九,你跟祖母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穆老太太一脸紧张,不知道远在盛京,一向左右不沾,明哲保身的江府怎么和穆楚寒扯上了关系。 穆侯爷和穆楚辉眼睛一起盯着穆楚寒,听他不急不缓的说:“祖母,江家实在可恶,我看上的女人也给不声不响的掳走了,害的我将整个金陵翻了个个儿,几乎发狂。” “你竟是为了一个女人,才上京?”侯夫人也倍感惊讶。 穆楚寒突然回想起一个时辰前,怀里抱着的那具娇软身体,她身子让人欲罢不能的滋味,还有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半垂长眸,唇间不自觉的绽放个动人心魄的微笑。 显然是默认了。 穆楚寒这完全是一副被女人勾了魂儿,鬼迷心窍的模样,将屋里几人震惊的同时,也让穆侯爷勃然大怒: “孽障,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个女人,也值当你违抗圣旨,连命都不要跑回盛京来,我这就将你这个孽障斩杀了,亲自去皇上面前去求罪!” 说着,穆侯爷就将大儿子穆楚辉腰间佩戴的长剑抽了出来,穆老太太拿起个茶杯狠狠朝穆侯爷身上砸去: “我还没死呢!你就要当着我老婆子的面杀人?” “来,来,谁要杀小九,先把我老婆子杀了!” “祖母息怒!”穆楚辉赶紧打圆场:“父亲也是担心九弟,气得急了,并不是想要他的命!” 穆楚寒推开一直挡在他身前的侯夫人,下榻走到穆侯爷面前,用身子低着穆侯爷手中的剑: “穆侯爷想来是记错了,你儿子穆楚寒那条命,早在正阳宫血变那日就让你给亲手了解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穆楚寒,可跟你穆侯爷半点关系也没有。” “我的命,可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夹住穆侯爷手中的剑,猛一用力,剑便从穆侯爷手中脱落。 穆楚寒的目光,如来自地狱的恶魔,背对着穆老太太和侯夫人,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穆侯爷,简直和才刚谈起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女人时的穆楚寒,判若两人。 “父亲!”穆楚辉上前隔开两人,看着自己这个多年不见的弟弟,刚才他那一眼,竟让自己都心生恐惧。 穆老太太怕他们父子打起来,紧忙大喊:“小九快到祖母这儿来,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穆府住下了,有祖母护着,我就看到底是哪家不怕死的先跳出来挑事儿!” 穆楚寒的脸说变就变,须臾又慵邪的笑了起来,转身朝穆老太太走去: “祖母,说起来还真是巧了!” “你给孙子求来的这个江氏女,便是我那心肝儿宝儿!” 说道沐雪,穆楚寒眉眼都化了。 “你道是怎样?她原就是江府多年前弄丢的嫡出三小姐,如今寻了回来,正好嫁给爷!” 穆侯爷和穆楚辉完美的看了一场穆楚寒说变就变得变脸秀,听他说起江氏女,语气宠溺温柔,简直不敢相信。 穆侯爷虽面上对穆楚寒喊打喊杀的,却回回都是雷声大雨点儿小,心中本就对这个儿子亏欠良多,又如何舍得杀了他,才刚也不过是想将他逼回金陵去,好在皇帝面前给他留条命罢了。 不想他这第九子,竟然真的如传言般沉迷女色,分不清是非轻重了吗? 这种想法才真正让穆侯爷生气。 穆老太太和侯夫人听穆楚寒说的人竟是江家那个三小姐,给嬷嬷看破不是处子身的女孩,顿时脸色难看之极。 却见穆侯爷和穆楚辉在眼前,这种事说出来却是丢了她小九的脸面,便沉声赶穆侯爷说: “小九的事由我老婆子兜着,侯爷还是去忙自己的去吧!” 竟然这个孽障搞得全盛京都晓得了,老太太又护得紧,穆侯爷也不吵着要送穆楚寒回金陵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穆楚寒只有留在穆府才是最安全的。 穆侯爷最后愤恨的瞪了一眼,他这个长得最好也最聪明的儿子,拂袖而去,穆楚辉赶紧跟着一起出去,两人商量对策去了。 “小九,你说的可是那叫江心雪的小姐?”见两人出去,穆老太太迫不及待拉着穆楚寒问。 穆楚寒记起江府是给他的娇娇改了这么个名儿,便含笑点头: “便就是她!” 穆老太太和侯夫人互相对了下眼睛,还是由穆老太太开口: “小九啊,这位小姐怕是要不得!” “为何?” 侯夫人咳了咳嗓子说:“宫中的嬷嬷看了,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怎能配的上你?” 穆楚寒见老太太和侯府人面色紧张怪异,还以为沐雪出了什么事儿,听他母亲这么一说,反而闷笑起来: “这是自然,早在半年之前,她就是我的人了。” 看着穆老太太紧张慈爱的眼光,穆楚寒继续说:“祖母,孙儿如何都没想到,世间竟有这般合我心意的人儿,孙儿见了她,便是怎么爱都爱不够。” “她是你给破的身子?” 穆老太太和侯夫人同时大吃一惊。 复又想到她家小九这才看上了一个女人,怎得就那么巧成了江尚书家的嫡女,明明很小的一件事,盛京的权贵人家都习惯了翻来覆去的研究其中的深意。 就说沐雪这事儿,却还真是冥冥之中的定数,是个巧合,再说穆楚寒这次进京这事儿,说是为了女人也是十有*的真,可盛京上至皇帝冷子翀,下至茶馆酒楼的说书先生都是不信的。 这一日,对盛京的各家权贵,世家,大臣们来说,都注定不寻常。 穆楚寒上午打马横穿整个盛京,直闯吏部尚书江府,吏部尚书江大人连差都等不及下,就回了江府,大家都在猜穆家这个老九到底是为了什么,不顾皇命不顾生机,回到盛京来。 吏部尚书江司图到底和穆楚寒又密谋了些什么,后来穆楚寒进了侯府,也是安静的可怕。 按说没到中午,皇帝就应该得到消息了,可怎么也不见皇帝有什么行动啊!盛京各家也不敢妄动,全派了人在江府和穆侯府周围转悠着,想第一时间探听点儿消息。 却说穆侯爷和穆楚辉进了书房,又喊来府里的几个幕僚,商量了近一个时辰,还是觉得按照穆楚寒自己的说法来解释他骤然回京这件事,比较稳妥。 于是午后,穆侯府就放出话来说,穆家老九,听闻自己定了江家嫡女,又听说这位贵女长得天仙般的美丽,便忍不住从金陵跑来了。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穆家这位放荡不羁的九爷,便是为了这般荒唐的事情进了盛京了。 穆家把这件事说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不惜自黑,将穆楚寒以前那好色风流的名声拉出来说事。 可消息一传开来,盛京各家却每一个人相信。 江府这日也是,江尚书干脆就没出门,让侍从去官里告了假,说是突然犯了头痛病,要休息几天。 江府大门紧闭,谁来也不见,穆府里的小姐们也不再接受邀请参加贵女举办的宴会,公子哥儿们都从衡水书院告了假,说在家里修身养性。 这一晚,盛京各府灯火通明,当家的老少爷们都在书房与幕僚商议讨论此事的走向,猜测穆楚寒进京的真实意图,生怕他会将盛京这潭水搅得更加混浊。 商议来讨论去,各家得出的最后结果却是,这事儿到底如何,还得看第二日皇帝的态度,于是原本熬了一个通宵,精神萎靡的众大臣们,便又如打了鸡血一般,盼着快点天亮,快点早朝了。 第二日早朝,整个朝廷的大臣全都眼下一片青黑,两只眼睛却红赤赤的成了兔子眼。 好不容易皇帝来了,有奏本的都奏了,皇帝也一一对各项事务进行了安排,一直拖到最后一刻钟,竟也没人出来提一句,穆家那乱臣贼子的老九抗旨回了盛京这事儿。 该说的都说完了,大家不约而同将目光看向穆家的死对头左相大人,左相今日却反常的一直盯着地板,好似地板上开了一朵多奇妙的花,就是不提穆楚寒的事儿,皇帝也装傻,穆侯爷瞪着一双犀利的鹰眼,好似谁敢出头提这事,他就跟谁没完的架势。 京中局势本就紧张,皇帝的新政遇到了顽固派的抵制,三方势力角逐着,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的蠢兔子。 不知不觉,这个早朝竟然就这般相安无事的结束了。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直到第七日上,皇帝竟然都没在朝上提过穆家老九的事儿,就如装作不晓得一般,这可急坏了盛京的权贵大臣们。 正当大家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刚刚把心稍稍放下的时候,就出事儿了,听说穆家老九又去了吏部尚书江府,这次还是大公主、侯夫人一起去的,还带了个御医!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探望(四更) 沐雪给江家摊了牌,江家最大的主人死活就是不同意将沐雪代嫁,知情的几人闹得颇不愉快。 为着江家还有嫡庶十来个小姐待嫁闺中,且如今沐雪已然是江家明面儿上的嫡出三小姐,若她已经身怀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势必影响江家其余小姐们的清誉,于是她怀孕的消息除了当时屋里的人,加上大太太身边的邹嬷嬷,沐雪身边的宋嬷嬷,其余人全都给瞒得死死的。 丁香和杏雨也从沐雪院子里撤了出去,府里也不让沐雪出去跟姐妹一处念书了,她整个院子都给看管起来,不得离开一步,里屋只留宋嬷嬷一个贴心人伺候着。 外面另外配了两个江尚书亲自挑选的丫鬟跑腿儿传话,全不给进屋。 江家好歹是百年世家,沐雪这名义上的父亲又官拜从一品,她这个大房嫡出的院子也极为阔气,不说外间,便是里屋也有上百个平米,屋里除了雕花大床,梳妆台、软榻、木榻、贵妃椅,一应起居用具俱全,还余有不少空间,便是她足不出户,也能过得很舒适。 如今是,难得的沐雪和老太太、二太太她们的想法一致了,故意老太太她们只管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也不来找她的麻烦,摒除宋嬷嬷时不时的流点眼泪,感慨劝说沐雪不要嫁给穆楚寒的话,这几天可谓是到盛京来过得最为舒心的日子。 江尚书装了两天头痛,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只得去上朝,本来就谨言慎语的江尚书,如今更是成了哑巴一般,能不开口绝不开口,身边不少同僚朋友时不时来试探一番,都想从他嘴里拗出点东西来,却也没人如愿。 朝堂上,穆侯爷和江尚书见了面,竟是避嫌得一句话都不说,看在其他大臣权贵眼中,更是觉得诡异,都私下猜测穆江两家私底下已然勾结在一处了。 内阁大学士,当朝元老蓝大学士这些日子也颇为苦恼,当年他们家和江家因为女儿蓝子珺的事情,两家是差点闹翻了的,可如今穆楚寒回京去了一趟江府,盛京不少人家却把他们蓝家都给盯住了。 蓝家家族兴旺,人丁众多,加上蓝大学士在衡水书院做了十来年的挂名院长,每年都要去衡水书院将上十天半月的课,拜在他门下的学子不少,都是有真才学干的,考中之后又放到了全国各地去做官,故以蓝家的关系网比江府来的广得多。 虽江尚书派人去金陵查沐雪比蓝家早好几日,但却是蓝家最先把整件事情查出来。穆府那边自从在白云寺晓得沐雪不是处子之时,便对这件事丢了手,穆老太太当时想的是,决计不会让沐雪进门的,还谋划了好大一出等着给江家人没脸,故以还是蓝家先得了独门消息。 传回来的信到了蓝府老太太手中,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喊了蓝府大太太来瞧,见信上详详尽尽把整件事情说的清清楚楚,各处细节都经得起推敲考究,再加上时间相吻合,沐雪那做不了假的相貌,便信了个实打实。 蓝家老太太晓得她女儿一直不肯相信,便仔细把信收好,如今江家给盛京的人时时刻刻盯在眼中,不便联系,蓝老太太便整日思量怎么寻机会把这封信给江家的女儿传去。 蓝家的信还没送到,穆楚寒忍了七八日,想到他心尖儿上的人儿不过隔着三四条街,却不得相见,不能搂在怀里,心中便如猫抓似得,难耐得很。 这日,他听甘左说了盛京各府的响动,又交代了几句,便一个人坐在院里闷得发慌,吩咐下去让备马,他须得马上见着他一静下来就疯狂想念的小娇娇。 不知她肚里的孩儿是否又长大了些? 又想起温志高没跟着来,也没个得用的大夫给他娇娇把把脉,瞧瞧身体,穆楚寒又疾风般去了老太太屋里。 一听说穆楚寒要让请个御医来,惊得穆老太太一脸紧张。 “小九,你可是哪里不自在了?” 穆楚寒笑:“却不是孙儿,我记得咱府上以往都备着御医,如今可是哪位在府上?” 穆老太太连忙过来伸手去摸穆楚寒的额头,惹得碧云和碧月抿嘴偷笑,心道:九爷都多大了,老太太还把九爷当个三岁小孩儿般疼着呢!所有府里的人都说,老太太的心偏得简直没有边了。 穆楚寒也不躲,笑着对穆老太太说: “祖母,如今可得找个医术精湛,特别是对妇人之症拿手的,赶紧跟我走一趟去!” “你要给谁看病去?”穆老太太看出了穆楚寒脸上的焦急,好奇的问。 穆楚寒勾起唇角,又是一笑,将旁边伺候的碧云碧月看了,绯红了脸。 “便是孙儿说的那个心尖宝儿!” “尚书府的三小姐?” “正是她!” 穆老太太看穆楚寒每次谈起江府那位三小姐,眉眼荡漾春情,便晓得他将那位看的极重,其实只要她的小九喜欢,娶谁不是娶,只是眼下的盛京多少双眼睛,全都盯着他们穆江两家呢! 却是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江家! 穆老太太不相信穆楚寒不明白这个道理,便叹了口气说: “小九,怎得一说到她,你就这般心急,你的理智呢?”若是这位小姐竟能左右小九至此,怕是不能留着,穆老太太心中狠戾的想。 “怎得能不心急,她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儿呢!” 穆楚寒笑得更甚,却把在心里计较要除掉沐雪的穆老太太骇得傻了眼儿。 这时候,有人来报,说九爷的马已经给备好了。 穆楚寒站起来说:“若是没有,我亲自去宫里寻一位去!” 穆老太太回过神来,赶紧拉住穆楚寒: “你说什么胡话呢,你这一回京,瞧把整个盛京的人都弄得人心惶惶的,多少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竟还想进宫去,可不是将脑袋凑到皇帝的刀刃上去?” 穆楚寒极为自负狂妄的说:“祖母放心,冷子翀不敢将我怎样!他要真有胆,早该在十年前就将我杀了,如今再想杀我,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穆老太太不知道穆楚寒这般笃定,依仗的是什么,却在他喊出皇帝名讳的时候,看了碧云碧月两人一眼,两人早给穆楚寒的话吓的魂飞魄散,赶紧低头悄声退下去。 “我始终得找个御医给她瞧上一瞧,才放心。” 穆老太太也来劲儿了:“她真怀了你的骨肉?” 穆楚寒笑起来,极其耀眼:“那还有假,我才刚到的时候去见她,肚子都凸出来了,我摸着,肯定是个小子。” 穆老太太见面前最为得意的孙儿眉眼飞扬,心道:也不知他像了谁,在金陵呆了那么些年,竟变成这番模样,登徒子一般闯到江家贵女的闺房去,看来是将人衣服都扒了,这些话,他竟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口? 便是她这个黄土都埋在脖子上的老婆子,都有些害臊了,如此说来,回想起江家那位三小姐,娇娇柔柔,精精巧巧的,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给她这个横行霸道的孙儿缠上了,倒听可怜的。 穆老太太完全忘了才刚她在心里要除了沐雪的打算,如今倒是对她十分的怜惜起来。 听说她怀了他们穆家的骨肉,也坐不住了,赶紧让人去将府里专门分给她这个朝阳大公子的御医给请了来。 侯夫人听说穆老太太派人请了御医,还以为她身上不爽了,急冲冲的赶来。 “你来的正好!”穆老太太见着侯夫人,把她拉住:“咱今儿就陪小九走一遭,仔细瞧一瞧你那儿媳妇去!” 穆侯爷对家里下了死命令,谁都不得擅自出府去,特别是才回来的穆九爷,可穆楚寒执意要出府,却是谁也拦不住,更别说还有老太太和侯夫人在一边施压。 管家没法子,瞧着自家九爷干净利落一个漂亮的上马,潇洒的往前走了,身后一辆拉着老太太和侯夫人的马车跟着,苦着一张脸,赶紧让人去给穆侯爷送信。 等到穆侯爷得了信,穆楚寒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江家的大门。 各府埋在江府附近的探子,看穆楚寒大赤赤打马而来,又从马车里出来了大公主,侯夫人,还有个带着药箱的御医,顿时精神抖擞,赶紧跑回去回禀不提。 江尚书在官里,江老太太听人禀说穆家来人了,吓得将手中的茶一个没端住,掉在地上摔碎了。 在江老太太身边站着个颜色瑰丽的妇人,细看之下,竟与大太太有几分相似,便是府里的蓝姨娘了。 “哎呦,老太太,可是伤着手了?”蓝姨娘一脸关切的去看江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虽对江心婉母女好,但也没糊涂到将沐雪怀孕的晓得告诉蓝姨娘,蓝姨娘这日来,却是为了大老爷突然翻脸无情,非要让江心婉自己去嫁穆楚寒的事儿。 如今盛京谁人不知穆楚寒抗旨回了京啊,府里瞧着穆楚寒进了沐雪院子的丫鬟小厮全给送去了庄子,蓝姨娘虽神通广大,在江大老爷和老太太,二太太等人的联合隐瞒之下,却也没得到真切的消息。 只晓得穆楚寒来了一次江家,大老爷就改了主意,还不知道其中那个环节出了问题。 这些天江心婉日日在房里哭,也不去上学了,江心霖觉得解气的很,想到沐雪不用代嫁,又为她高兴,好几次想去沐雪院子里和她分享这个好消息,却都给拦了下来,不给她进院子。 江心霖不免心中起了疑,试探了几次她亲娘,二太太哪儿敢把这事儿讲给江心霖。 私底下二太太却已经在给江心霖打听婆家了,着急在沐雪出嫁之前,再不济也要在她生下孩儿之前,把女儿江心霖的亲事给定下来。 等到她们江家这位三小姐生下了孩儿,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到时候他们江家的贵女无论如何都要受些影响,三太太也和二太太想到一处去了,虽七小姐江心琴年纪还小,她也想快些把亲事定下来。 为避免影响到江心琴的声誉,三太太在沐雪摊牌的第二日就急吼吼的将七小姐送回了娘家去,对外只说她外祖母想她了,给回去尽尽孝。 三太太却是打定主意短时间不会将七小姐接回来的。 嫡女们都有太太们给谋划,府里的庶女却没人去管,林姨娘明显感觉到府里紧张的气氛,便厚着脸皮去了几次大太太哪儿打探风声,大太太心里也正烦着,直接没让她进门。 不幸的是二小姐江心柔也一直软禁在自己院子,那看了她身子的秦月树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儿,秦家也没派人来说话,江家太太没空管她的事儿,她也只能无限期的给软禁着。 却说江家老太太听说穆家来了人,心里慌张不定,看着眼前的蓝姨娘,无名觉得火大,当初要不是为了她和她的女儿,也不至于去金陵找什么待嫁人,也不至于惹上那么一大堆麻烦,如今,瞧着穆家老九这个不怕死的劲儿头,江家老太太生怕把整个江家扯进盛京的漩涡里去。 关键时刻,江老太太可以毫不怜惜,冷酷无情的将蓝姨娘和江心婉给牺牲掉。 如今却是骑虎难下了! 江老太太想到此处,便也不给蓝姨娘好脸,蓝姨娘贯会看人脸色,也不恼怒,又温柔小意的说了几句好话,才退下。 江老太太赶紧收拾好出去迎穆家人,还没走出院子,就听下人说穆家人直接去了三小姐的院子。 江老太太老牙一咬,她真是后悔死了,怎么引了江心雪这么个大麻烦进府啊!晓得没有后悔药吃,江老太太赶紧让人去喊大太太和二太太,一起去沐雪院子里。 沐雪如今爱怎么装扮就怎么装扮,穿着水杏色的春衫,长发随随便便挽了髻,整个人懒洋洋的趴在垫着软垫的木榻上,身上盖着薄薄一层软毯。 守着沐雪院门的人来不及喊出声,给穆楚寒往一边一拨,就给倒在地上,又见后面跟着穿着富贵逼人,华丽无比的穆老太太和侯夫人,哆嗦着不敢喊。 穆楚寒便这般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外间,宋嬷嬷冷不丁认出了穆楚寒,骇得眼前发黑,正待骂他一句,又想到沐雪才刚吃了加餐睡下,不忍吵醒,便是这一愣神儿的功夫,便让穆楚寒掀开了门帘,进了里屋。 等到宋嬷嬷再想说话的时候,却是穆老太太和侯夫人也前后进来了。 三人进去沐雪的里屋,便瞧着半开的窗透进来的阳光,洒在木榻上那个熟睡的娇小粉嫩人儿身上。 暖暖阳光给她那张雪白水嫩的小脸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她水葱似得嫩手搭在腹间。 春衫薄,毯子也薄,宝宝刚好四个月,沐雪这些日子吃的也多,肚子显然比之前又大了一圈,穆老太太和侯夫人的眼光落在她明显隆起的肚子上,竟觉得有种欣慰的感觉。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回眼过来,便看他们家的穆老九走过去,完全一副登徒子的风流模样,轻轻拂开那小姐脸边的长发,直接在人家小嘴上亲了一口。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尴尬(一更) 宋嬷嬷跟进屋来,恰巧给瞧见了,心里怒得很,这个穆九爷到底是个什么纨绔无赖,竟当着他祖母和母亲的面轻薄三小姐。 宋嬷嬷无法呵斥穆楚寒,看他亲了一口三小姐还不罢休,又旁若无人的用手指去爱抚三小姐的脸,顿时胆儿从心生,故意高声拉长声音喊: “奴婢给大公主、侯夫人请安!” 穆老太太和侯夫人给宋嬷嬷突如其来的请安骇了一跳,转眼见他们家那小九已然全然不顾,对那熟睡的江家三小姐又是捏手,又是摸脸,爱不释手。 若谁胆敢这般当着她们的面儿厚颜无耻的轻薄她们穆家的小姐,穆老太太定要将那贼人的双手砍下,乱棒子打死都不解恨的。 只是,如今这登徒子换成了她家的小九,却是怎么都无法说一句重话…。 再看面前这伺候江家小姐的嬷嬷,表面恭敬,眼中的怒火和恼意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倒是让她这个大公主感觉到脸上发臊,尴尬的很。 侯夫人没有穆老太太的姜老,给宋嬷嬷喊了一声,更觉得脸面挂不住,胡乱应了一声,转过脸假装去欣赏沐雪屋里的摆设。 宋嬷嬷恨得后糟牙痒痒,见穆家两位夫人竟然装傻,也不说去制止她们家那胆大妄为、恬不知耻的那位爷,深吸一口气,硬邦邦的对穆楚寒说: “穆家九爷,三小姐才刚吃了睡下,你有什么事还是等三小姐醒了再说,奴婢这就使人带几位去见老太太和大太太。” 这便是*裸的要赶人了,穆老太太头一次在个下人面前摆不出大公主的气派来,侯夫人也觉得还是先出去为好,毕竟这事儿搁在盛京哪家头上,怕哪家也得不依不饶。 “无妨。” 却听穆楚寒说:“爷便是专程来瞧她的。” 原本宋嬷嬷给了个梯子,穆老太太和侯夫人都准备顺着梯子下来了,穆楚寒却一句话将屋里三人梗的身体发僵。 宋嬷嬷虽是奴婢,此时却再也忍不住双眼喷火,瞪着穆楚寒硬邦邦的道: “三小姐和穆九爷还没成亲呢,穆九爷这样是否太过无礼了?竟欺辱江家至此?” 穆老太太觉得这天可能是她最丢脸最憋屈的一天了,却也无妨呵斥面前这个嬷嬷,人家护着她家小姐又有什么不对? 穆老太太咳了咳: “小九,咱出去先喝口茶,等这位小姐睡醒后再让御医给瞧瞧。” “祖母和母亲先出去歇着吧!” 宋嬷嬷也不开腔了,就盯着面前尴尬无比的穆老太太和侯夫人,只看她们如何做。 侯夫人皱了皱眉,又舍不得说她家小九,也望着穆老太太,穆老太太只得来做个黑脸,假装语气恼怒说: “胡闹!江家三小姐又跑不了,你既爱重她,就须得给她尊重才好。快,随祖母先出去外间等着。” 穆楚寒一见了他心尖儿上的人儿,心中欢喜就忘了其他,回头看他祖母三人脸色都很不自然,这才想起盛京那些森严的鬼规矩。 在金陵,便是他一个眼色,屋里丫鬟婆子避嫌都来不及,如今他想和他的娇娇亲昵亲昵,倒是坏了规矩,惹了人的眼了。 穆楚寒嗤笑一声,桃花眼水波一动,这盛京的规矩就让他穆老九来打破打破,于是放荡不羁对三人道: “我与她连孩儿都有了,还有何好避嫌得?” “她身上哪一处爷没看过没摸过?” 说着眼睛瞟着僵在屋里的三人,当面拉起沐雪的手放在薄唇间亲了亲,看在宋嬷嬷眼里,绝对是*裸的挑衅,这个混账王八蛋,的确是传闻中的风流色鬼,她家三小姐怎么那么命苦啊! 这般*大胆的言论,从穆楚寒嘴中说出,却是理所当然一般,穆老太太和侯夫人再一次被她们捧在手心的小九,刷新了他无耻狂妄的认知。 却是这时,沐雪似乎在梦中听到了穆楚寒的声音,闭着眼睛,红唇蠕动,声音软懦懦的叮咛一声: “爷?” 倒是把穆老太太三人的目光又吸引过去,只看穆楚寒转眼便无尽宠溺的在她额头亲了亲,温柔说: “娇娇,爷在呢!” 这般全然不顾,两人间那旖旎的气氛,竟弄得侯夫人都面红耳赤起来。 听听,这像什么话? 娇娇?便是闺房之乐中,盛京怕也没几个爷能喊得出口,偏这她家小九还能喊得这般情意绵绵,温柔似水。 穆老太太甚至怀疑面前这个无法无天,视规矩与无物的俊美男子,到底是不是她们家的穆小九了! 她们穆侯府向来以规矩严整著称,便是小辈中的穆非钰那几个猴子言语行动间出阁了些,借他十个胆儿也不敢这样的。 沐雪迷迷糊糊中听到穆楚寒的声音,又感觉有人在她的额头和脸颊,捏她的手,让她睡也睡不安生,身子扭了扭,便幽幽转醒。 眼睛半睁,映入眼帘的便是面前一张,桃花尽带风流的俊脸,着实骇了沐雪一跳。 “爷?如何在此?”沐雪呢喃,眨了眨眼睛。 穆楚寒见榻上的小娇娇醒了,瞧着她犯迷糊的小模样,忍不住又捏捏了她的小手: “娇娇,爷来瞧你,可还欢喜?” 沐雪愣了一下,脑子迷糊,一时还以为在金陵,便也没说是什么,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穆楚寒赶紧将她扶起来,直接搂到了怀里抱着。 两人语气熟络亲密,便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 立在屋里的三人,竟同时感觉自己有些多余,尴尬万分的傻在原处,开不了口。 沐雪给穆楚寒搂在怀里,身上的薄毯便滑落了,隆起的肚子更加明显,穆楚寒一手放在她肚子上摸了摸。 “爷的孩儿又长大了些!” 沐雪抬头正想瞪了他一眼,斥他一句,这一眼不要紧,顿时骇的沐雪觉得天空轰隆隆有天雷滚动。 这…这屋里还有别人? 宋嬷嬷,沐雪一下就认了出来,再看两个穿戴富贵逼人的美妇人,想起这可不是在白云寺见过的穆家老太太和穆府侯夫人? 脑子顿时乱成一团麻,下意识伸手就去推抱着她的穆楚寒,脸上飞起红晕,直接红到耳根。 几人相对无言尴尬,穆楚寒却丝毫感觉不到不妥,还在调笑: “娇娇,可曾见过爷的祖母和母亲?” 沐雪感觉嗓子干巴巴的,说不出话,穆老太太和侯夫人见给他们家小九强行搂在怀里的江家三小姐,瞪大一双水洗的眸子,盈光闪闪,白嫩的小脸因为极度害羞染了薄薄一层红晕,神色慌张无措,顿时心生怜爱。 已经够尴尬了,也不愿为难她,穆老太太便咳了咳,故作镇定的说: “来了这些时候,倒有些口渴了。” 说着转身往外间走,侯夫人赶紧跟出去,颇有些狼狈的逃走了,宋嬷嬷咬牙瞪着穆楚寒,衡量再三,却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穆楚寒抬眼,狭长眼睛骤聚锋芒,含笑的桃花眼瞬间凌冽如刀,一记甩在还杵在屋里的宋嬷嬷身上,让宋嬷嬷忍不住浑身颤栗,后背发冷。 “嬷嬷你先出去吧!”沐雪这句话,说的颇为恼怒,几近咬牙切齿。 “三小姐?”宋嬷嬷硬着头皮,觉得她顶不住眼前穆家这位九爷的骤然变冷的目光。 “我无事!” 宋嬷嬷便赶紧掀帘子出去了,心里还在发颤的想,这位穆家九爷怎得突然变得那么恐怖,三小姐可不能落在她手里。 “娇娇!”穆楚寒看屋里没了外人,眼中冷光瞬间变柔。 死猪不怕开水烫,这句话说起来容易,真到了她这般尴尬的处境,却也没那么好做。 她李沐雪虽也开放,却没那么无耻不要脸,只觉穆楚寒今日的行事,刺伤了她的自尊。 丫鬟婆子们倒也罢了,竟当着他祖母和他母亲的面,这般故作调笑,往后便是她嫁入穆家,也要给人低看一等,一辈子抬不了头。 她在穆老太太和侯夫人面前,可还有半分脸面? 虽从一开始,他们两个的地位就不平等,可看在她都给他怀了孩儿的份上,他是不是也该对她尊重一些? 是了,听大太太他们说他将自己说成他的金丝雀儿,可不是么,自己于他,不过一个玩意儿! 一个玩意儿又何须给她尊重? 沐雪走到如今这一步,全是给逼的,若是没有穆楚寒,不定她在青石镇过得多么逍遥自在! 如今却是成了别人玩弄手掌的一只金丝雀儿,实在可悲可恨! “爷,你这是来给我找不痛快了?”沐雪心里的怒气瞬间就爆发了,狠狠瞪着面前笑得一脸邪魅的穆楚寒,用尽力气推开他。 沐雪下得榻来,拉开与穆楚寒的距离,看着面前穆楚寒这张无比俊美的脸,只觉得心没出息的隐隐作痛,脸上神色便更加冷,冷哼一声: “爷不用日夜担心,我这只金丝雀儿看来是逃脱不了爷的掌控了,可也不用这般作践我吧?” 穆楚寒不知道沐雪为何突然就恼了,看她横眉怒眼,站到一边,神色疏离。 “娇娇,你这是何意?” 沐雪瞧着穆楚寒也渐渐冷下来的眉眼,真是觉得她上辈子肯定是哔了狗,才遭了天谴,给穆楚寒这个混账王八蛋给纠缠了。 他说的真心情谊,她如今更是半点信不得。 “爷走吧,等爷哪天厌烦了我这只金丝雀儿,记得把笼子门给我打开,也不枉我辛苦给爷怀了一场孩儿!” 世间怎有这样的男子,多情又薄情,让人爱恨不得,沐雪真是心里恨得要死,有些暗恨自己没出息,竟差点给眼前这个人打动了心。 与他整日假意周璇,不知不觉中却有些假戏真做了吗? 说着沐雪却是觉得多看一眼眼前穆楚寒这张脸,心就多痛一分,胸口也闷得很,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孕期本就容易情绪波动,一点子小事都很容易引爆情绪,只是首次当爹当娘的两人却谁也不知,沐雪心中恨穆楚寒毁了她,还要侮辱践踏她,穆楚寒却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眼前的小人儿竟是半点不领。 穆老太太和侯夫人出了外间,刚坐下,宋嬷嬷怎么也得招呼给上了茶,两人相对无言端起茶杯,装模作样的喝了喝,压了压心中的尴尬,却才发现,将小九和那娇滴滴的江家三小姐留在一室,却才是大大的不妥。 宋嬷嬷却在端茶的空当就招了丫鬟去喊大太太。 丫鬟跑到院门口,正巧遇着老太太、大太太、三太太三人急冲冲的进来。 二太太一把拉住差点撞到老太太身上的丫鬟,呵斥: “乱跑什么跑?撞了老太太,仔细你的皮!” 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说:“穆府的老太太和侯夫人在屋里,奴婢…。奴婢…。” 二太太听了丫鬟半句话,也不去理她,赶紧跟着老太太往里去。 大太太突然想到沐雪有孕在身,对跟着老太太和二太太来的丫鬟嬷嬷说; “你们都留在这里!” 说完带着一脸着急的邹嬷嬷一起进屋去。 “大公主,侯夫人!” 江老太太几人一见穆家老太太两人,赶紧依着规矩见礼。穆老太太缓了缓,正在想如何进里屋去将两人分开来,见江家的人来的这么快,心里有些理亏。 毕竟他们家小九就这样孤男寡女的呆着人家小姐闺房里,说起来怎么都不好听。 侯夫人的想法也差不多,于是便给了江家人一个好脸。 听说穆家老九是跟着一起来的,却没见着他,大太太心里担心沐雪,正想问一句,却见隔着里间的门帘动了一下,伸出一双嫩白小手,众人才见着门帘露出一张雪白精巧的脸庞,半个沐雪的身子。 众人还没来得极反应过来,便看从门帘飞快的伸出一根手臂,将沐雪的身子给掳了进去,门帘晃晃悠悠的落下来,再次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愣了几秒,侯夫人最先反应过来,那江家三小姐还怀着他们家的骨血呢,这小九究竟要做什么? 大太太盯着门帘,勃然怒了。 直接起身去掀门帘,穆老太太和侯夫人也两步走过去,老太太和二太太反应慢了两拍,也跟着站起来往里屋走。 只听屋里传来穆楚寒一声怒吼! “都给爷出去!”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相信(二更) 沐雪觉得多看一眼穆楚寒,心就多痛一分,穆楚寒却觉得眼前这个自己放在心尖儿疼的小人儿,说出的话比刀子还锋利,字字句句插在他心间,即便是已经怀了他的孩儿,竟是还想着要离开他! 穆楚寒坐在木榻上,一双狭长黑眸盯着离他远远的沐雪,脸色阴晴不定,沐雪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她要不起。 沐雪转身走过去,掀开门帘,探了半个身子出去,往前只走了一步,还没瞧清楚外间的太太们。 穆楚寒一个箭头跨步过去,伸手霸道揽过沐雪身子,抱在怀中,便是这时,穆家和江家几人掀开帘子,瞧见了。 沐雪气恼,给穆楚寒从身后禁锢着,脱不开身子,咬唇奋力挣扎,穆老太太大喊一声: “小九,快住手,别伤了江小姐肚里的孩儿!” 穆楚寒回头,双眼冷得如冰,盯着跟进来的几人: “都给爷出去!” 侯夫人给他狠戾的眼神骇了一跳:“小九,是祖母和母亲啊!” 江老太太和二太太瞧着穆楚寒当面这般死死抱着不情愿的沐雪,名义上沐雪还是她们江家的嫡出贵女,也不能不管。 “穆家九爷,你先将雪儿放开!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江老太太开了口。 二太太附和:“是呀,是呀,先把人放开。” 大太太站在侧面,正巧瞧着沐雪死咬着唇,倔强的眼神,明晓得不是她女儿,还是忍不住心一痛。 “穆家真是好大的威风,大公主,外男私闯贵女闺阁,当面轻薄至此,该当何罪?” 大太太严词厉语,看向穆家老太太。 “不过小儿女闹别扭罢了。”穆老太太眉头跳了跳,一如既往的护短:“且江家小姐肚里还怀了我穆家的骨血,小九自然有分寸,大太太无需担忧!” “太太们还不出去?”穆楚寒心中火大,怀中的小人儿总是能随时将他惹得暴躁。 再一次森冷的回头扫了几人一眼,二太太给他看得有些脚软,拉了拉江老太太: “都是有婚姻的,两人说说话,也无妨。” 江老太太并不是真的心疼沐雪,看穆家人强硬,也不想管了,只要人死不了,能嫁去穆家就行。 大太太却不愿离开,使了个眼色,宋嬷嬷和邹嬷嬷也不顾在场的穆家老太太和侯夫人,直接上手去掰穆楚寒死死揽住沐雪的手,穆楚寒一人一脚踹在心窝,极怒之下下脚极重,将宋嬷嬷和邹嬷嬷踹在地上,两人一时捂着心窝痛得说不出话来。 江老太太见穆楚寒如此无法无天,赶紧后退一步,二太太也不去管大太太了,拉着老太太退到外间去。 大太太意欲亲自上前去拉穆楚寒,沐雪已经瞧着穆楚寒踹倒了宋嬷嬷和邹嬷嬷,给他抱着都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翻滚的愤怒,见大太太上前来,心中一紧,生怕穆楚寒对大太太动手。 紧张的大喊一声:“穆楚寒!” 同时穆老太太也感觉到了穆楚寒的狂怒,江家大太太可有浩命在身,不能随便动,她使了个眼神,跟着穆老太太的碧云在沐雪喊出穆楚寒名字的时候,赶紧窜过去拉住了大太太。 做孽啊! 穆家的丫鬟又上来将地上的宋嬷嬷和邹嬷嬷一并拉了出去。 两个丫鬟挡在门帘处,谁也进不去。 大太太气恼甩开碧云的手,一向平淡的脸满是恼怒,瞪着穆老太太: “大公主可是要与我江家为敌?由着你家这混账欺辱我江氏贵女?” 穆老太太被赶上了架,只得绷着脸撑下去: “本宫听闻江氏女怀孕了,特带了御医来给她把脉,何曾要与你江府为敌?大太太言重了!” 却说屋里人都走光了,穆楚寒冷冰冰的在沐雪耳边说: “你再胡闹,伤了爷的孩儿,爷饶不了你!” 沐雪浑身如过电般,听着穆楚寒无情的冷语,心中一悲,眼泪瞬间从眼眶滑落,只觉往日欢爱皆如梦,这个男人冷血凉薄,哪里会真心对人。 她伸手狠狠擦了一下眼睛,按死心中对穆楚寒的悸动与爱恋,也不挣扎了。 穆楚寒感觉到怀中的沐雪安静下来,将她转过头,看她眼睛湿漉漉的,眼神却疏离平淡,已经看不到愤怒的情绪,心不自觉刺痛。 “爷放开我吧!”沐雪淡淡的说。 穆楚寒盯着她还有泪痕的脸,不知她为何突然就安然平静下来,直觉她会耍什么花招。 沐雪却低头摸着自己的腹部,嘲弄般的轻语: “这也是我的宝宝,放心,我没爷那般心狠!” 说着推开穆楚寒,走到桌子边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了起来。 纵然穆楚寒脑子比别人灵光好几倍,却也猜不透眼前的沐雪为何突然生气,又突然平静下来。 “爷今日来不会是专门来给我没脸的吧?可还有其他事?”沐雪平静下来,坐在桌边的凳子上,淡淡的问。 穆楚寒走到她面前,坐下,伸手抓住沐雪拿杯子的手,沐雪没躲,反而还冲他笑了一下。 这个笑有多假,便让穆楚寒心里有多痛。 “娇娇,为何突然就恼了?给爷吊腰子?”穆楚寒压抑住心中的痛,和胸中的怒气。 “不敢与爷恼。” 沐雪用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低眉顺眼,十分乖巧的模样。 穆楚寒与她相处半来年,怎得不知她眼下的乖巧全是装得,却拿她没有办法,手指在磨蹭着沐雪手背上的朱砂红痣,放低声音说: “可是恼爷说你是爷养得金丝雀儿?” 沐雪不语,穆楚寒身体移过去,挨着她坐在一处,将她揽在怀中,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便是爷随口一说,竟给那起子多嘴的奴才学了给你,让你难受了?嗯?” 沐雪看着穆楚寒另一只手盖在她手上,搭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听他继续温柔说: “爷常说你是爷的眼珠子,是爷的心尖尖儿,怎得你就记不住?” “别恼了,你一恼,弄得爷心里难受。” 穆楚寒在沐雪耳侧亲了亲,低声哄: “便说今日,爷疼你还来不及,怎会特意下你的脸面?祖母和母亲不是外人,爷便是要让她们知晓,你是爷的女人,是爷放在心头的宝,爷可以为了你不顾世俗眼光,不顾这盛京的破规矩。” “日后到了穆府,有祖母和母亲看护着,即便爷不在身边,也没人敢来动你!” 穆楚寒的话温柔甜蜜,听起来蛊惑人心,沐雪依旧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却是不打算信他。 他这个人,太善变,太危险,真的爱上了他,不知得多辛苦。 沐雪向来只想过抱着银子吃喝玩乐的快意生活,即便如今和穆楚寒纠缠不清,却得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警告自己别陷得太深。 穆楚寒见怀中的小人儿,任由自己抱着一直不答话,低头看她,见她的眼睛有些愣愣的,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刚才那番话。 “娇娇?爷对你的心你可明白了?” 沐雪还是不语,本也想笑着顺着穆楚寒说两句好听的,却无法开口,谎话说的太多,她怕自己会当真。 穆楚寒用手指抬起沐雪的下巴,看她眼神躲闪,不与自己对视,紧紧抿着小嘴,一脸别扭,落在他眼中,什么摸样儿都是爱,不禁情动,低头深吻下去。 过了一刻钟,穆楚寒主动出来,喊御医进去给沐雪把脉。 大太太几人赶紧跟进去,见木雪除了嘴唇有些红肿,明显是给穆家这个混账吸允的,其他倒没什么,才放下心来。 御医把了脉,说孩子脉搏跳动有力,十分健康,又给开了副清补的方子,让每三日吃上一吃,江家人有种忍辱负重的感觉,府里养了个没出阁就大肚子的小姐,这事儿,实在不堪。 穆家人一走,江老太太和二太太也不愿在沐雪这儿多呆,赶紧走了,大太太看了一眼神情平静坐在木榻上,两眼放空的沐雪,叹了口气,也不知要如何安慰她,带着邹嬷嬷走了。 却说这日,穆家大张旗鼓的去了江家,各家都忙着传递消息,蓝家老太太瞧准了这个时机,便让人将信带进了江府。 大太太回了小佛堂,一边敲木鱼,一边轮佛祖,心里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只觉得这一世的事情太过怪异了,如今看来,不管大老爷同意不同意,穆府都是认准了这个三小姐,那么,嫁去穆家的不出意外也该是她了。 怎得与上一世差距那般大? “大太太,蓝府老太太托人带给您一封信。” “放下吧!” “大太太,传信的人说,必得让大太太您见信即读。想来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儿!” 邹嬷嬷将一封信递到大太太眼前。 大太太睁开眼睛,停下了手中的木鱼,接了信,邹嬷嬷赶紧将她扶起来,扶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大太太将手中佛珠暂放在桌子上,展开信,粗略瞟了一下,骇的头晕眼黑,差点晕过去。 “大太太,您怎么了?可是蓝家出了什么事?” 邹嬷嬷吓的不轻,赶紧去扶住大太太。 大太太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细细读手中的信,越读拿信的手抖得越加厉害。 竟是这样么? 这一世竟是这样? 这一世她的女儿没有被饿死吗?她活了下来,还来到了盛京,来到了她的身边? 大太太简直不敢相信,她上辈子亲眼所见竟然在这辈子都全变了,可又想着这辈子许多事情似乎都脱离了轨道,又不得不信。 若这信上的消息由江司图告诉大太太,大太太是决计不信的,可这是她母亲费尽心血查来的,有名有姓,有证有据,她却不得不信。 “大老爷回来了吗?”大太太一把将手中的信捏成一团,脸上再也无法淡定,急急的问。 邹嬷嬷说: “大老爷刚回来就给老太太喊去了。” 大太太转念一想,便猜到老太太是为了今日穆家上门的事将大老爷喊去的,老太太左不过就是想让大老爷答应代嫁之事。 “快,快去找大老爷,就说我头痛病犯了,痛的厉害!” 大太太虽然自重活以来,就对大老爷断了念想,但她却深知大老爷的确是深爱着她的,上一世,反贼进府,还是大老爷挡在她身前,让她多活了一刻钟。 但大太太却只要一想到因为大老爷,蓝姨娘害死了她的第一个哥儿,又害她女儿活活饿死,对他始终无法释怀。 想着反正都是一死,这一世也不愿与他亲近。 江老太太把今日的所闻所见告诉江尚书:“如今不管你愿不愿意,穆家都指定了这位三小姐,你何必又要配上自己的亲生女儿婉儿呢?” 江尚书听了简直快气爆了,不想穆家竟然如此胆大妄为,那穆家老九更是将他女儿玩弄于股掌之间,心道,若是惹急了他,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老太太还在劝,就听丫鬟来报,说大太太犯了头痛病。 “犯了病不知道去找二太太请大夫,瞎嚷嚷什么?”老太太气恼。 丫鬟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大老爷,低下头小声说:“邹嬷嬷让奴婢告诉大老爷。” 江尚书一听,猛的一抬头,一来是担心大太太的身体,二来直觉这其中有蹊跷,大太太一直都不愿意搭理他,怎得犯了病还特意使人来告诉他! “母亲,那儿子先下去了!” 说着,江尚书便急冲冲的出去了,气得江老太太将手中的茶杯扔到地上: “贱人!都一把年纪了还耍这套把戏!” 身后的嬷嬷晓得老太太骂得是大太太,也不敢多嘴。 却说江尚书大老爷赶去大太太院子里,一进门,便见大太太一脸焦灼的走过来。 “子珺,出了何事?”大老爷一时忘了穆家带来的怒火。 大太太心急如焚,也顾不上那么许多,直接上来拉了大老爷坐下: “司图,你说的对,她便是我们的女儿,是我们十几年前弄丢的女儿!” 大太太说了这一句,一想到如今沐雪的险镜,又深感无力,眼泪哗啦就下来了。 “如今可怎么办才好?她肚子里又怀了穆家那个孽障的孩子,穆家对她是势在必得。” “你可得想想办法,把咱们的女儿从这潭浑水里救出来!” 江尚书听明白了大太太的话,见她急的乱了方寸,满脸是泪,心疼之余,又觉得事情特别棘手。 大太太还有个不为人知拼死都不愿意将沐雪嫁去穆家的原因,那便是她晓得穆家那位九爷会谋反,若她的女儿真跟了他,哪里还有活路。 “不如我们明日就将雪儿送走,送的远远的,对外只说人丢了,反正也丢过一次。”大太太急得不得了。 “可她肚子里的孩子?”若只是被穆家那个混蛋破了身,倒也罢了,以他吏部尚书的地位,还能给她找个压得住的婆家。 如今,听母亲说,她肚里的孩子都四个月了,这可就不好办了。 “一起送走,实在不行,把她们送到大燕国去。” “你疯了?!”江尚书看着大太太,震惊不已。 大燕国可是他们得死敌。 大太太崩溃了,哭得全身颤抖:“我没疯,只要能将雪儿从穆家救出来,能保她一条命,便是一辈子都无法相见,我也愿意。” 江尚书虽觉得形势危险,却也没到这种地步,眼睛闪了闪精光,似下了决心,对大太太说: “还有两个月时间,容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再送走不迟。” 大太太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江尚书:“江司图,我就这一个女儿,这次你要能救了她,我可以不计前嫌,与你风雨同济过下去,若是救不了,我也不想活了。” 江尚书看着眼前深爱的人,心中猛一跳,呢喃的喊了一句子珺。 是夜,江尚书从大太太院子里出来,直接去了书房,一个人一直坐到半夜,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招了贴身侍从来: “把这个送到国师府去!” 侍从拿了东西,什么也不敢问,趁着天还没亮,七拐八拐去了国师府。 百里破风收到江尚书给的东西,一双冰蓝的眼睛深不见底,笑了。 天一放亮,百里破风便吩咐备了马车。 “国师大人要去哪儿?”依旧是那个车夫,见一大早就要出门,便问。 百里破风坐在车厢里,手里拿着个木匣子,淡淡传出一句: “去穆侯爷府上!”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仇人见面(三更) 穆家老九穆楚寒并着穆家老太太、侯夫人高调去了礼部尚书江府,还带了御医去,那时节各家官老爷都还在各部里,接了家里传来的消息,都没什么心思上差了。 江家却忙着应付穆家人,特别是穆楚寒那厚颜无耻、不管不顾的做派将江家人惊骇住,竟一时忘了派人去通知吏部的大老爷。 刑部秦侍郎前些日子听家里正妻说起一桩事,说是他那从鹿山书院回来不孝子秦月树,在白云寺将吏部尚书家的一位小姐看了去,因打听了那位小姐是礼部尚书亲出的庶女,故以秦侍郎的太太便不乐意了。 尚书府的庶女配他们家的嫡出公子,若是许以正妻之位,秦家自然是不愿意的,若是做妾,怕江家又不会愿意,这些日子秦家太太正苦恼着,却也一直没见江家来说这件事,提心吊胆的,这冷不丁的皇帝给江家嫡女赐婚的穆家老九突然进了京。 可把秦家太太吓了一跳,很怕江家把江心柔推给他们家秦月叔,急吼吼的就跑去和苏家的小姐定亲了,亲的便是苏家三太太的嫡出女儿,苏家排行第八的小姐,这年十四岁。 两家基本说定,只差过庚帖了,却不知秦月树从哪儿听了来,死活不愿意,说是已经有了心上人,除了她谁也不要。 秦家太太追问是哪家的小姐,秦月树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气得秦家太太把这事儿告诉了秦侍郎。 “可别是那江家的庶女狐狸精把咱儿子给迷住了,老爷,我虽见识短浅,也晓得,如今是不能和江家沾上边的,你说树儿这个傻小子,可别是中了人家的圈套了!” 这日骤然听到穆家老九又去了江家,倒是把刑部侍郎秦大人弄得心慌慌的,如今的刑部尚书已近花甲,早不管事了,刑部的事十有*都是他在处理,穆家老九令人发指残暴的行为,在金陵随意杀戮,虽有当琼州知州的穆三爷压着,还是一级级传入了他的耳朵。 都到金陵给这位穆家行九的爷送了个活阎王的称号,可见他在金陵有多残暴。 正好秦家和左相家又是那般亲密的关系,故意穆楚寒残暴不仁,杀人如麻,随心所欲的各种难听名声都是从他们刑部传出去的。 如今看着穆家老九回来老实了不到十天,又有到处兴风作浪的苗头,秦大人心里多少有些惊慌。 他可是晓得穆家,从大公主、穆侯爷算起,到那小辈中的穆非钰,一个个都是记仇的主儿。回去就赶紧催着家里的太太将儿子秦月树与苏家八小姐的亲事定下来。 得了消息的大人们,再看老神在在,一本正经处理公务的江尚书,便觉得苗头更不对劲了,私下说:看他多沉得住气啊,想来肯定是和穆家搅合在一起了,还是离他远点儿吧,别到时候皇帝起算起来,连累了我们。 不说别人,便是吏部之下验封司、稽勋司和考功司三司的大人皆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纷纷远着江尚书。 江尚书一向不与哪位大臣深交,都是不咸不淡的,在朝廷上中立的立场站的特别正,倒也没怎么发觉,但等到他晚间从大太太房里出来,为了那唯一的女儿,却还是逼不得已给国师百里破风递了橄榄枝。 第二日是沐休,盛京各位大臣权贵府里的大人们却一点儿没闲着,眼睛擦得雪亮,纷纷盯着江穆两家。 不料天刚亮,就给一颗炸弹炸的各府里的大人越加不安起来,竟是国师的马车进了穆府。 若说最为不安的当属当朝左相了,他熬了半夜,和家里的幕僚分析了十来种穆江两家的用意,刚睡了一会儿,起来端起碗吃饭,就听了这个消息。 顿时连饭也不吃了,赶紧招人来给宫里的皇后娘娘传话。 宫里皇后娘娘接了左相的消息,却是让她夹紧尾巴,呆在自己宫殿里,停了和穆贵妃的一切争宠手段,一心只养胎,其余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理会。 安心生下皇子才是正经。 皇后将父亲左相传的信点着烧了,她何尝不知道当下最好紧的是生下肚里的皇子,只是姓穆的那个贱人,能不做妖? “娘娘?我们真的要停手吗?”身边的贴身丫鬟问。 她们可是好不容易弄到了这无色无味的毒药,只需放那么一点点在大皇子的香囊里,不出三日,大皇子必死无疑。 皇后摸着自己五个多月的肚子,思索了一番:“罢了,这个节骨眼上,就听父亲的。” 穆贵妃这边,自从穆楚寒回京以来,一颗提起的心就没放下过,偏她每次刚提起话头,想从皇帝口中探一探对她九弟穆楚寒的口风,皇帝就拿话茬过去,也不说如何处罚穆楚寒,也不说要派人送他回金陵,就这样吊着,不禁吊着穆贵妃,穆家难受,更是吊得整个盛京都胆战心惊的,摸不着头脑。 穆侯爷昨夜回府,晓得穆楚寒又去了江家,简直气爆了,再次提剑冲到穆楚寒院子去要杀了他,唬都穆家在京的几位爷,穆老太太,侯夫人好一顿鸡飞狗跳。 丫头婆子小厮跟了一长串,众人追赶着暴跳如雷的穆侯爷冲到穆楚寒院子门口,却是一个人都没进得去。 守在院子门口的甘左甘右,可不认识侯爷不侯爷,统领不统领,公主不公主的,眼中只有一位主子,便是里面那位爷。 “简直反了!”穆侯爷见守在门口的两人竟敢对他拔刀相向,原本带着七八分做戏,两三分生气的成分,骤然变成了十成十的暴怒。 “侯爷还是请回吧,九爷心情不好,吩咐了谁来也不见。” “在我的穆侯府,竟还有人拦本侯爷?”穆侯爷气的额头青筋直跳。 穆家大爷穆楚辉却在暗中打量守着穆楚寒院门口的甘左两人,觉得两人身上既没有军中的气质,又没有江湖莽气,身手又是一等一的,一时看不出是什么来路。 当年他和父亲一起切断了老九的关系网,也断了他与旧太子的势力,监视了三四年,直到旧太子痢疾发作,死在禁府中才作罢。 这又是他从哪里找来的人? 他回京来真是为了个女人? 为何一直忌惮他们穆家的皇帝,对老九迟迟不下手? 虽说穆侯爷在院子口叫骂的厉害,因有穆老太太压着,又有侯夫人在一旁酸不拉几的挤兑着,几位爷也真心假意的劝着,这么闹了一场,闹的晚间全盛京的人都知道他穆侯爷对他这个穆楚寒的行为大为光火,几乎要大义灭亲了。 聪明些的老狐狸,一眼就瞧出穆侯爷这是做戏给皇帝看呢,除了在心里骂他两句老东西,也没放在心上。 但从国师百里破风的脚踏入穆府那一刻起,盛京各家就开始抓心抓肺起来,谁不晓得国师百里破风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啊,指不定这次国师去穆府,就是皇帝指使的。 百里破风来了侯府,不禁把盛京的各大家族吓了一跳,就是老成精的穆侯爷也吓得不轻。 赶紧喊了大儿穆楚辉一起作陪,将百里破风迎进了书房。 “国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今日可是有什么事儿?”穆侯爷开门见山,问的直接。 百里破风把玩着手中的木匣子,淡淡的笑了笑,也直奔主题: “听闻子煦兄回来了,一直想来拜访,却没脱得开身,今日沐休,特来找子煦兄叙叙旧。” 穆侯爷和穆家大爷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百里破风口中的子煦兄就是他们家的穆老九。 是了,十多年没见了,还有几个记得他这当年号称盛京第一公子的小字? 百里破风便是当年追杀穆楚寒的侩子手,这事三人心知肚明,如今却说要来找穆楚寒叙旧?哄鬼呢! 穆侯爷皮笑肉不笑:“这个孽障有什么好见了,若不是大公主拦着,我早杀了这个祸害,到皇帝面前谢罪去了!” “唉…。如今他就是大公主的命,我这个当老子的,竟是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言语之下便是,谁要想动穆楚寒,便得先过了朝阳大公主那关。 百里破风说:“侯爷多虑了,子煦才学惊人,昔日就让我佩服的紧,这些年每每想起子煦的风采,都令我怀恋不已。今日,不谈论朝政,只为我与子煦的兄弟情分!” 兄弟?死敌还差不多! 百里破风说话依然滴水不漏,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 穆侯爷和穆楚辉在书房与百里破风较量了几个回合,发现百里破风摆出一副,不见到穆楚寒誓不罢休的架势,又见他手里一直把玩个木匣子,也不知装得什么,更是绷紧了神经,与他周璇。 消息传入穆楚寒耳中,他勾唇冷笑一声: “去叫他来,倒也是多年不见了!” “当真想念的紧!” 小厮跑到穆侯爷的书房,给守着的侍从传了穆楚寒的话,侍从只得敲门把话传了进去。 百里破风听了,便笑:“看来子煦与我一样,也很念旧情呐!” 旧情二字,一语双关,令穆侯爷和穆楚辉都冷了脸。 “国师慎言,小儿不过阶下囚,活一天是一天,没得时间去怀旧!” 穆侯爷盯着百里破风冰蓝的眼睛,这人真是难缠阴狠,旧情二字不是在说小九和旧太子的事吗? 既然正主都发了话,国师便由小厮引着一路朝穆楚寒院子走去,穆侯爷始终不放心,与穆楚辉两人跟在身后。 穆非钰和穆非尘、穆非珉、穆非泷几个听说国师百里破风来了家里,不知死活的溜到必经之路上,故作逛园子,倒是和穆侯爷和百里破风来了一场偶遇。 只见这位国师大人长发披肩,一身长衣,玉树临风,鼻子眼睛嘴巴,都长得刚刚好,凑在一起怎么看怎么顺眼,特别是一双冰蓝的眼睛,给他整个人添了几分神秘妖冶之感。 此人脸色一直淡淡的,好似对什么事儿都漠不关心一般,偏他又是大权在握的国师,平日要处理的事务繁多,心思也不是一般的多。 “你瞧他多能装,明明对我们家九叔感兴趣的要死,还摆出这样一副风轻云淡的脸色来,虚伪!” 穆非泷撇撇嘴,不以为意。 十多年前,正阳宫血变得时候,这几个穆家的少爷还在学走路,他们家九叔和百里破风斗得你死我活的事儿,他们知之甚少,自从穆楚寒被赶去金陵,盛京的人们就默契的很少在小辈面前谈起他。 穆非尘望着百里破风的背影啧啧两声:“哎,听说国师信奉佛教,与慧空大师是好友,不知道有没有受戒呢!” “咱家九叔已经和江家定了亲,若这国师也受了戒,盛京的贵女可不得哭死了!” 穆非钰听了慧空大师的名字,忍不住后背发凉,顿时没有与兄弟们一起胡闹的兴致。 百里破风到了穆楚寒的院子,瞟了一眼木头一样站在院门口的甘左甘右,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抬脚进去了。 这回甘左甘右也不拦着穆侯爷他们了,三人进屋,看穆楚寒正慵懒的歪斜在一张太师椅上,半眯着狭长的桃花眼,手里捏着方女人的丝帕,拿到鼻尖轻嗅,简直一副堕落无耻的风流模样。 穆侯爷差点没气的一口老血吐出来。 “孽障!” 穆侯爷眼见就要冲上去,却给穆楚辉拉住:“父亲,息怒!” 百里破风所认识的穆楚寒,不言苟笑、惜字如金、冷漠肃谨,最重规矩,何曾是这般模样? “国师大人,别来无恙啊!” 穆楚寒拖长声音,阴冷又慵懒的喊了百里破风,百里破风回过神,走过去。 “子煦,你倒是变了许多!” “子煦也是你叫的?别脏了爷的小字!”原本慵懒邪魅的穆楚寒突然变脸,从太师椅上坐起来,狠戾的盯着百里破风。 一时将穆侯爷和穆楚辉愣了神。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幡然醒悟 百里破风站在穆楚寒近处,穆楚寒冷笑一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按捺住想一把扭断百里破风脖子的冲动,将手中那方丝帕收进怀中,转头看着院中的穆侯爷和穆楚辉,赶人: “穆侯爷和统领内大臣也留下来一起叙旧?” 穆侯爷就要破口大骂,穆楚辉拉住他,喊了声父亲,对他摇摇头,低声道: “百里破风不敢将九弟怎样的,毕竟这是在穆府。” 穆侯爷瞪着眼前,这个如此陌生的第九子,眼瞧着他瞬间从个风流不羁,颇为下流的纨绔变成个浑身阴冷森寒,嗜血魔头般危险的恶魔。 他如今倒不是担心这个逆子会被百里破风怎样,反而担心这个逆子会一不做二不休,将国师百里破风给杀了。 倘若当朝国师死在他们穆家,即便堵上宫里的贵妃娘娘和大皇子,他们穆家怕不死都要脱一层皮。如今还不是动百里破风的时候。 穆侯爷看穆楚寒如今荒唐至极,丝毫不顾后果的做事风格,心中愤恨不已:这个逆子,又有什么他干不出来的。 “孽障,你要敢乱来,我定不饶你!” 穆侯爷被穆楚辉拉走还不忘咬牙威胁穆楚寒一句,听在穆楚寒耳里,全是狗屁。 百里破风看着穆楚寒和穆侯爷之间糟糕至极的关系,倒不似作假。 “好了,国师大人,你要找爷说什么?” 穆楚寒回头,朝百里破风逼近几步,浑身杀气大开。 百里破风被逼的退进了房。 穆楚寒也跟着进去,碰的一声关了门,转身一句话不说,突然发难发狠,伸手就去抓百里破风的脖子,百里破风反应也快,拿手中的木匣子挡了一下,没让穆楚寒一招得成。 穆楚寒招招致命,百里破风不得不打起精神,全神贯注,一招不慎便是当场毙命。 终是穆楚寒锁住了百里破风的喉咙,百里破风手中寒光一闪,却是木匣子里那根通体发冷发寒,同样散发妖邪光芒的锋利淬寒钉,抵在穆楚寒脖劲处。 百里破风淡淡道:“当年杨师傅教授子煦拳脚,可不是为了让你杀人。” 穆楚寒紧了一分手,百里破风手中的淬寒钉便刺破了穆楚寒脖间的皮肤。 “你如今行事为何如此张狂?这可一点儿都不像你!盛京这个地儿,容不得人坏了规矩!” 穆楚寒锋利如利刃的黑眸,凶狠的盯着百里破风冰蓝的双眼: “百里破风,坏了规矩是你!” “爷以往就是太顾忌着规矩,才让你和冷子翀这个小人钻了空子,狼子野心,其心可诛,你倒装模作样,这些年倒是活的挺滋润!” 说着手中用力,力道大的让手中的百里破风不禁皱了皱眉,百里破风一头长发倾泻垂在桌下,穆楚寒将他控住压在桌上,狭长双眸全是狠戾。 百里破风手中的淬寒钉刺进穆楚寒脖中,炽热的鲜血顺着冰冷的寒钉流下来。 “不过是两败俱伤,子煦,难不成你要与我在此次同归于尽?” 穆楚寒不为所动,百里破风又说: “尚书江家三小姐,可是你的心上人?” 穆楚寒黑眸一闪,盯着百里破风始终淡漠的脸,听到他有些嘶哑的声音: “她是不是怀了你的孩子?” 见穆楚寒眼中骤然集聚狂风暴雨,百里破风干笑一声,穆楚寒思量须臾,晓得百里破风手段百出,终是有所顾忌,松了手。 百里破风站起来,理了理衣袍: “你竟被个女人给套住了,倒是稀奇!” “你敢动她试试?”穆楚寒站起,任血从他脖间流下来,语气森冷。 “我怎么敢动她,她是你的人,想来我要找的人也在你手里!”百里破风看着手中寒钉染血,顿了下说: “今上也不再是以前的五皇子,你此次回来便是与整个盛京为敌,大公主应该不是你的依仗,子煦,你到底依仗着什么,回盛京来,所谓何事?” 百里破风盯着穆楚寒眉宇间紫气盘旋,却还是牢牢压制着,并不是好时机啊! “与你无关!”穆楚寒冷笑一声,薄唇蹦出狠戾:“国师大人,还是先把自己的小命顾好!爷看你这张脸,厌恶至极!别再让爷看见,不然…。” 百里破风将手中的淬寒钉放在桌子上,心中明白,若穆楚寒想做点什么,即便心里将他凌迟千百遍,也不会在这个不成熟的时机杀了他,可才刚,穆楚寒却又真的杀心四起。 如今,他再回来,倒更加让人捉摸不定了。 百里破风故作轻松,淡淡的说: “想来我向你讨人,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交出来的,子煦,当年的教训还不够深刻?整个盛京都不欢迎你,你竟还敢让你的女人怀孕,你比以前可狂妄了不止一点。” 穆楚寒森冷道:“盛京,是谁的盛京?爷会惧他们?欠了爷的,一个都跑不了。” “子煦,何苦将自己逼到绝路?” 穆楚寒拿过桌上的淬寒钉,看了一眼,嫌弃的一手从窗外扔掷出去:“百里破风,从来就只有一条路,爷要走,你和冷子翀也得陪着爷走。” 百里破风见劝不动穆楚寒,更加不可能探出他的人的下落,两人不欢而散。 如今,只看,谁先忍不住下手,坐在皇位上的那位都不着急,他更没必要着急。 百里破风走后,甘左在院子里将淬寒钉捡起来,递给穆楚寒,见穆楚寒脖间有血,惊呼一声九爷。 穆楚寒冷眼瞧着淬寒钉,心中翻江倒海的恨意,眯了眯眼,终有一日,他要让百里破风也尝尝淬寒钉的滋味。 大太太惶恐不安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也不做早课,让邹嬷嬷将她的常服翻出来,又描眉插簪,竟把一副尚书府大太太的派头给摆了出来。 她先让人将二太太叫了来。 二太太正在老太太房里卖乖,听人说大太太叫她,一脸惊讶。老太太气恼大太太头天晚上装病把大老爷叫走了,便说: “不用理她,咱吃咱的!” 如今家里二小姐被禁足,三小姐也被关在院子不得进出,七小姐又送到外祖家去了,晨间来和老太太请安的只有四小姐江心婉,六小姐江心霖和庶女五小姐江心湘。 江心婉听了风声,知道大老爷还是要将她嫁去穆府,瑞瑞不安,六小姐江心霖却敏锐的觉得家里出了大事,心里有些担心沐雪,也不说话,五小姐江心湘向来被江心霖压得抬不了头,更不敢随便开口。 老太太心情也不好,陪着吃这一顿早饭,弄得大家心里都不得劲儿。 老太太发话不理会大太太,不想饭还没吃饭,大太太竟破天荒的主动来了老太太院子里。 丫鬟来报说大太太来了,众人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颇为稀奇,抬头去看,就见大太太穿了一身端庄华丽的衣服,由邹嬷嬷搀着,颇有气势的走了进来。 这个时辰,大太太不是该在佛堂念经吗? 二太太三太太面面相觑。 “给母亲请安!”大太太朝老太太福了福身子,一本正经的见礼。 老太太瞧着她装扮好,依然风韵犹存,似乎又回到以前与她争锋相对的时候,心里就如梗了一颗刺,不上不下,卡得她难受。 也不等老太太发话,大太太给老太太见了礼,便寻了凳子自己坐下,拿眼睛瞟着一旁的二太太和三太太。 三太太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朝二太太嘲弄一笑,率先去跟大太太问好,一口一个大嫂听在二太太耳中,实在刺耳。 江心婉几年加上来才见了大太太不上十次,加之这几年早给蓝姨娘灌输了歪理儿,如今她早晓得自己不是大太太亲生,而是她捏在手里对付她姨娘的一枚棋子。 再看着大太太江心婉心里有些复杂,仇恨的情绪更多些。不得不咬牙来给她行礼。 “母亲!” 江心霖和江心湘也来叫了大伯母。 二太太杵在一边,看大太太今日这架势,颇感不妙,最后一个上来见礼。 众人喊了一遍,大太太都淡淡的点头,突然就对脸色不善的老太太开口了: “母亲,这几年儿媳一心向佛,昨儿得佛祖点化,实感惭愧,原本打理江府该是儿媳的责任,不想竟是累了二弟妹多年…。” 只听了这一句,二太太心就慌乱,砰砰跳了起来,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大太太,只听她不急不缓的说: “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从今儿起,便让二弟妹松快松快,这个家还是由我来打理吧!” 二太太张大了嘴巴,望着大太太依旧明艳的脸庞,看她脸色认真,又去看老太太,见老太太似乎也给大太太吓得不轻! “混账!管家之事,且是儿戏,你不想管就一担子撂手,你想管就要拿回去!” 老太太最恨大太太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从不晓得在她面前服软下小,也不懂得哄人,如今礼了几年佛,这性子倒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你还是回你的佛堂念你的经去吧,老二家的把家管得挺好,别在我面前给我添堵!” 老太太语气极为不好,说出的话也难听,几个小姐在一边静静的听着,谁也不敢插嘴。 大太太如今心里有了念想,又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为着以后的事儿打算,怎么都要把整个家捏在手里,才放心。 她不理会老太太的怒气,冷冷的看向沉默的二太太,问: “二弟妹怎么想的?也觉得我当不得这个家了?不愿将管家权归还?” 二太太把银牙咬碎,怎么都想不到大太太发了什么疯,突然从那该死的佛堂跳了出来,讨要管家权。 这几年娘家日渐衰败,二太太没少从管家之中捞好处抠银子去补贴娘家,而且如今她家女儿江心霖正和聂家议着亲呢,若她丢了尚书府的管家权,女儿的亲身怕都得矮一个档次。 三太太因为长相狐媚,同样一进门就不得老太太喜欢,又没生下嫡子,老太太便往三老爷房里送了两个美妾,在她生七小姐的空挡,竟都怀了孕,还给老太太护着生下了儿子,可把她气得不轻。 二房有嫡子,二太太以前又仗着她娘家撑腰,一张嘴花言巧语,能将天上的麻雀给哄下来,把老太太哄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以前冷眼瞧着大房大太太与蓝姨娘争斗不断,背后还要受二太太的诋毁,心里颇有些与大太太同病相怜的感觉。 今日见大太太竟然出息了,突然出来讨要管家权,不说别的,只看二太太脸上的精彩纷呈,就够三太太心里解气的了。 “二嫂,按说这管家权本来就是大嫂的,大嫂身上又有浩命,当咱们这个尚书府的家,那是理所当然,如今大嫂想通了,愿意挑起咱这个家,你还赶紧将账簿钥匙一并交给大嫂!” 二太太听了恨不得撕烂三太太的嘴,见大太太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她却不好说出不愿意的话来,低着头说了一句: “一切全凭母亲做主。” 大太太回头对着老太太说: “看来二弟妹也没什么意见,那下午二弟妹就到我院子里来交接一下吧!” “哦,对了,还要麻烦二弟妹,叫上些奴才将我的东西搬回尚书主院去。” 什么? 堂中众人瞪大眼睛看着大太太,与大老爷冷战十来年的大太太竟要搬回到大老爷的主院去,这下,谁都不敢拿大太太讨管家权的事情当儿戏。 二太太尤为紧张起来,眼巴巴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气得摔了碗: “蓝子珺,我还没死呢!你给我滚回佛堂去,想当这个家,休想!” “老太太息怒!”二太太见老太太真怒了,心中嗤笑,赶紧过去给老太太抚背,对着大太太埋怨的说: “大搜也真是,如不放心我管这个家,我不当便是了,何苦将母亲气成这样,气出个好歹来,可怎生是好?” “母亲快别生气了,都是儿媳的不是,原一早大嫂撂开手的时候就不该接管这个家,如今累死累活苦苦撑了这么些年,我也乏累的很了,大嫂或是看我管得实在不好,这才要讨了回去。” 二太太上下嘴唇翻飞,夹枪带棒说: “儿媳不敢说委屈,这便把账簿和钥匙交给大嫂吧!” 老太太原本只有五六分恼,给二太太劝说得恼了十分,瞪着眼前的大太太,大骂: “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东西,这个家就由老二家的当,她比你当得好百倍千倍,这话你休再提,给我滚出去!” 三太太见老太太不顾屋里还有几位小姐,就给大太太没脸,心中暗恨老太太偏心,却又没办法,去看大太太。 只见大太太脸上也不见恼,站起来,淡淡的说: “母亲,二弟妹,今儿我不是来寻你们商量,只是来通知你们一声,日落之前,我希望二弟妹将对牌,钥匙等都送到大房主院来。” 说着,看了一眼江心婉:“四小姐,明日起,把规矩依旧立起来,每日都来我跟前来请安,还有你两个哥哥,也一并通知了去!” 江心婉给大太太那淡淡的一眼看的浑身发抖,心中有个念头,往后的日子怕不好过了。 众人见大太太自顾自地的就走了出去,简直回不过神来。 二太太不管心里有多不愿意,还是派来丫鬟婆子去帮大太太搬家,等收拾好,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桂香回去皱着眉小心翼翼的对二太太说: “太太,大太太说叫把账簿、对牌、钥匙准备好,她院里戌时闭院,别错过了时辰。” 二太太听了吃到嘴里的饭菜,顿时如嚼蜡,没了滋味。 却说大太太大张旗鼓的搬了院子,林姨娘和蓝姨娘都听到了风声,两个姨娘反应迥然不同,林姨娘心里高兴,蓝姨娘听了江心婉回来学的话,却皱了眉,心咚咚跳个不停,总觉得大太太要作什么妖了。 邹嬷嬷看着丫鬟们把东西收拾归置好,对大太太说: “太太,咱府里也的确该管管了,今日咱们搬院子,不少人探头探脑打听消息,简直太不像话了。” 向蓝家,不论发生什么事儿,都绝不会有丫头婆子怎么明目张胆的探听的,二太太管家,怕只顾着捞钱,根本没尽心呢! 邹嬷嬷心里不免气恼。 大太太瞧着宽敞明亮的主院,以为她多乐意来管似得,若不是想着为她的雪儿谋划出逃,她才懒得管,如今却须得把江家整顿一番才好。 别什么消息都到处传。 大太太听了邹嬷嬷的话,没说处置丫鬟的事儿,倒对邹嬷嬷吩咐说: “去,喊两位姨娘来伺候我用饭!” 邹嬷嬷眼睛一亮,道:“理应如此,大太太几年不管家,府中的姨娘们过得也太松快了些,如今是该把府里的规矩立起来了。” 说着,邹嬷嬷便下去吩咐人喊林姨娘和蓝姨娘了。 却说林姨娘听了传话,脸上带着笑,马不停蹄的就甩着帕子去了主院,蓝姨娘愣了一下,也不敢耽搁,赶紧放了手中的筷子,净手往大太太的主院走去。 两位姨娘到了屋里,见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大太太一改往日,穿戴的及其富贵华丽,头上带着金钗步摇,正由个丫鬟伺候净手。 “大太太!”两人心同时咯噔一下,低眉顺眼的喊了她。 大太太瞟了一眼,见蓝姨娘和她有几分相似的脸,依然年轻,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林姨娘却顺眼多了,脸上带着笑,却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淡淡的应了一声,也不招呼,大太太坐到了桌子旁。 林姨娘赶紧走到大太太身边去小心拿起筷子,看她眼色布菜,蓝姨娘心里愤恨又慌张,脸上却不显,也走到大太太另一边去伺候。 这一顿饭,大太太足足吃了小半个时辰,站的蓝姨娘和林姨娘双腿都软了,时不时举筷子的手都酸死了。 两人一时猜不透大太太的心思,也不敢大意,不敢随便搭口。 终于大太太吃好了,蓝姨娘马上又接过丫鬟们手里的帕子给她净手。 大太太见两人大气都不敢出,装得好一副老实模样,有意敲打便说: “我几年不理事,不想你们倒也没忘了规矩,很是不错!” “这些菜我也没吃几口,就赏了你们吧!” 蓝姨娘瞧着大太太吃剩的饭菜,差点没气的双眼一黑,晕倒过去,林姨娘晓得大太太这是给她们下马威呢,只看着蓝姨娘脸色顿时苍白,心情就好了,笑着说: “婢妾谢大太太赏!” 蓝姨娘没法,也只得跟着道了谢。 大太太又说: “也不必麻烦了,就这儿吃吧!” 原来主母给小妾赏饭菜,也是极为寻常的,都是装了食盒提到小妾房里去的,至于小妾吃不吃,另当别论,可如今大太太故意拖了那么长时间,饭菜都凉了,又不让装回院子里去,林姨娘和蓝姨娘只得硬着头皮坐下,还得装得一副高兴的样子。 大太太坐在一边,慢慢喝茶,邹嬷嬷喊了个小丫鬟给她捶腿,虽然蓝姨娘伪装的很好,她还是能从她脸上看出不甘来。 “是了,昨日穆家来了府上,想必你们都听说了。” 蓝姨娘心肝颤了一下,听大太太继续不急不慢的说: “外面有些风言风语的,说是穆家订了我们家的三小姐,说起这位三小姐,府里都说是我之前弄丢的那位小姐,如今接了回来,我仔细瞧着,倒也可心。” 林姨娘尖起耳朵听,蓝姨娘一颗心吊得老高。 “只是老太太也是荒唐,打得什么主意你们也应该晓得,只是皇帝和穆家哪儿是那么好糊弄的,为着咱江家上下上百口人的性命,我和大老爷商量好了,还是由四小姐婉儿嫁去穆家。” 蓝姨娘听了,突然狠咬了舌头,嘴里顿时一股腥味,她就知道,是她这个嫡姐搞得鬼,不然大老爷怎会突然就变了卦! “只是太太,皇帝的圣旨上要求须得是江家嫡女。”蓝姨娘柔声道。 大太太冷笑一声: “蓝姨娘难道忘了,四小姐可不是我那双生子,是我江家嫡出的小姐?” 当年为了给自家女儿谋一个出生,不曾想如今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蓝姨娘有苦难言。 “眼看就要出嫁了,四小姐也不用上学了,好好在屋里亲手给未来姑爷做两身小衣,绣几个荷包吧!” 林姨娘听了忍不住心中暗笑:“太太想的周到,理该如此。” 蓝姨娘不敢明面上反抗,寻思着去找老太太和二太太。 把两位姨娘折腾了一番,大太太便带了人去沐雪院子。 两人走到院子门口,大太太却停了脚,踌躇着不敢进去,之前不晓得那就是她的女儿,尚且忍不住怜惜几分,从昨夜晓得了,心里却欢喜、紧张、担心糅杂在一起。 “大太太?”邹嬷嬷见大太太站着不动,望着院门眼睛染了泪花,轻声喊了一句。 “进去吧!”大太太压抑心中烦乱的思绪。 沐雪如今只想一心平安将肚里的孩子生下来,穆家御医开的药方也喝了起来,尽量不去想她对穆楚寒那张复杂又令人恼火的感情。 弥生送给她的佛珠的确是个好东西,每当她心烦意乱的时候数数佛珠,心也就渐渐静了下来,青石镇的生活好似远得在上辈子,她都有些快忘了她爹爹和娘的模样了。 不知道她失踪了,穆楚寒那混蛋有没有给她青石镇的爹娘圆个慌,想来依着他的性格,怕是不会的。 如此,爹爹和娘该多为她担心。 沐雪吃过了饭和安胎药,站在窗前看院子里杏数开满了淡粉色的花,手里捏着佛珠,思量着怎么给她爹爹和娘送一封信去,思来想去竟是没一个可靠可信的人。 如今让她再去求穆楚寒,她却不愿,那个花言巧语,毒药般的男人,稍不小心会陷入他假装的深情中去,却还有谁?穆非钰,还是秦月树? 这是盛京除了穆楚寒外,她唯二识得的人了。 两个人好似都没有帮她的理由,且她肚子那么大了,又怎么出的去,寻得着机会。 如此百般苦恼着,沐雪便看院子大太太带着邹嬷嬷走了进来。 大太太两人站在院子里,对上沐雪的眼睛。 沐雪疏离客气的喊了声大太太,大太太心一紧,便给刺痛了。赶紧走到里屋去,进了屋,眼睛一下落在沐雪隆起的腹部,大太太几乎差点心痛的窒息晕过去。 宋嬷嬷见大太太了,心中欢喜,赶紧给端了软凳来。 大太太不坐,上前两步拉起沐雪的手,还未开口说话,眼泪就唰的流了下来。 宋嬷嬷看着邹嬷嬷,一脸疑惑,小声问:“大太太这是怎么了?” 邹嬷嬷叹了口气,将宋嬷嬷拉了出去。 沐雪觉得大太太看她的眼神太过慈爱,不自然的抽了抽手:“大太太请坐,太太可有事?” 大太太瞧着沐雪白嫩的小脸,那精致的眉眼,眼泪止都止不住,颤抖着唇说不出话,赶紧将怀里那封蓝家送来的信,递给沐雪。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相认(二更) 大太太见沐雪拿着信看了半响,也没个动静,生怕她不信,拿帕子擦擦眼泪说: “是你祖母家亲自派人去查证的,错不了,我从没想过丢了十六年还能将你找回来。” “雪儿,听说你八岁那年,村里闹饥荒,差点给活活饿死了…。” 说到此次,大太太只觉得心被刀生挖一般的痛,她堂堂礼部尚书府的嫡出贵女,何等尊贵,竟要给饿死。 终于泣不成声,大太太忍不住抱住沐雪,放声大哭,泪珠子啪啪掉在沐雪脖间,连着发丝湿了一片。 “好孩子,天可怜见,不枉娘日夜诵经不停歇,祈求佛祖保佑,娘从没奢望还能瞧着你,只恨怎没一眼将你认出,浪费那许多日夜…。” 沐雪其实一看这信就信了七八分,她不是没怀疑过自己的长相,之前大老爷死活不愿意让她代嫁怕也是已经认了她,只是李家爹娘也一直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从没漏出半点口风来。 若她不是李家的孩子,李老太怕早嚷嚷开了,黄家也不会那么真心对她。 “大太太。”沐雪拍了拍抱着她哭的浑身颤抖的大太太: “李家的那个孩子呢?” 大太太抬头,望着沐雪的眉眼:“也是那孩子命苦,给那庸医给医治死了,可娘却要感激她,如此才让你顶着她的名儿活了下来。” “当年那个嬷嬷不忍杀了你,买了个死孩子来糊弄歹人,自己带着你逃到了金陵,却是你命不该绝,嬷嬷带你去医馆瞧病,巧是碰着那李家的孩儿生下来不太好,也送去了医馆。” 大太太眼中泪水不断,细细盯着沐雪的脸,眼前一片模糊:“如此张冠李戴,我的雪儿,才活了下来!” “不想那李家,却是如此贫瘠的人家,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娘的雪儿,你受苦了!” 爹爹和娘的女儿早就死了吗? 沐雪眼前浮现出李二嫂面对李老太,将她护在身后的模样,她爹,为了她,给李家老头老太逼得左右为难,皱眉苦脸的模样。 生恩不如养恩大! 沐雪即便晓得她就是江府大老爷和大太太的女儿,心中却还是把李家爹娘当成心中的亲爹娘。 “大太太别哭了。”眼见大太太实在悲痛不能自已,毕竟是亲娘,沐雪拿了帕去给她擦眼泪,安慰: “兜兜转转十六七年载,过程虽有些曲折,大太太不也将我找回来了。” 大太太握住沐雪拿帕子的手: “雪儿,娘一想到你在李家过得那些苦日子,娘的心呐,难受的紧,你是我蓝子珺的女儿,当朝内阁大学士的亲外孙,怎能终日为了口吃食,苦苦挣扎!” “可恨那些庶女庶子在盛京穿金戴银,吃喝玩乐,娘的雪儿却要在那般遥远的地方吃苦受罪,娘怎得咽的下这口气?” 大太太生怕眼前的沐雪一眨眼就不见了,上辈子开馆验过的那具可怜兮兮的骸骨,这一世,竟没死吗?不会是一场梦吧? 说实话,沐雪并没有那般激动,她自传来,便与李家爹爹娘亲相依为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将日子过起来的,不管他们是不是她的亲身爹娘,在她心里,他们就是她李沐雪一辈子的爹爹和娘亲。 盛京江府的大老爷和大太太,实在陌生,且她马上要嫁去穆家了,往后也没多少日子相见。 可为何她的心还是给大太太哭的阵阵抽痛,毕竟是骨血相连。 “娘,别哭了,都过去了。” 沐雪一个娘字叫出口,让大太太双眼泪花闪动,竟是哭得越发收不住了,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大太太整整哭了一刻多钟才停下来,半个小时啊,眼睛哭的干涩红肿,却也不愿意离了沐雪的脸。 沐雪看大太太平静下来,才喊了宋嬷嬷和邹嬷嬷进来,给打了水,仔细给大太太净了脸,敷了敷眼睛,从始至终,大太太一直拉着沐雪的手,不愿松开,似乎一松开,她的女儿就不会不见了一般。 看的邹嬷嬷和宋嬷嬷眼睛也红了起来。 大太太这辈子太苦了,别人以为她嫁了当朝从一品大员,又有那么个内阁大学士的爹做靠山,应该是过得很是快意,可大太太的苦又有谁知道。 如今,三小姐回来了,便好了。 大太太刚收拾了一番,拉着沐雪手,看她手背那血红的朱砂痣,声音又有些哽咽。 刚想开说,便见沐雪下意识的把另一手搭在了她隆起的腹间,大太太抬头,挥退了宋嬷嬷和邹嬷嬷,盯着沐雪小心的问: “雪儿,你和穆家那位排九的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间算起来,他们至少也在一处五个多月了。 沐雪看着大太太红肿担心的眼睛,觉得把实情说出来,怕又得引得她哭上一阵子了,用手摸了摸肚子,勉强笑了笑: “他的确是我腹中孩儿的爹爹。” 大太太皱了眉认真的说: “雪儿,你年纪小,可千万别被穆家那位爷的外表给迷惑了,娘承认,他的确将整个盛京的贵公子都比下去了,可你瞧着他的行事,如此狷狂不羁,昨日来家里,又是那般轻浮…。” 大太太说:“你可知,皇帝给他下了道圣旨,永世不得参考,不许离开金陵半步,如今他抗旨回京,指不定那天皇帝就将他砍杀了。” 沐雪听了大太太的话,一时又记起穆楚寒如今险要的处境,心中竟有些为他隐隐担心,问: “穆家大公主不是一直护着他吗?” 大太太眉心一跳,都到女人有了孩子,便是拴牢在男人身上了: “雪儿,你可别糊涂,难道你对他…。” 沐雪确信自己是不想跟着穆楚寒这个惹不起、猜不透的危险男人的,却也忍不住为他担心。 她摇摇头:“他也就仅仅是我肚里孩儿的爹爹罢了。” 大太太听了松了口气,伸手去摸了摸沐雪的肚子,懊恼的说:“要是你刚来府中的时候,咱母女就相认了,那时候这个孩儿还不到三月,到也好办,如今都这般大了,想要打下来,却是不能了!” 真是造化弄人! 沐雪看了一眼大太太,轻轻却坚定的说:“这个孩儿我要生下来,不管他爹爹如何,毕竟是我的孩儿。” 大太太心里隐约还是觉得自己的女儿被穆楚寒那张好皮囊给迷惑住了,拉着她的手说: “雪儿,你想生就生吧,以后有我和你父亲呐,绝对不会让你委屈的。” 等安排妥当,就送她们母子离开,这辈子都别回盛京,想到才相认,就又不得不分离,大太太的眼睛又湿了。 大太太又和沐雪说了会儿话,见她有些犯困,便盯着她去午睡,等睡着了,又守着看了良久,听邹嬷嬷进来小声在她耳边说: “大太太,蓝姨娘去找了老太太和二太太。” 大太太看着熟睡中的沐雪,下定决心是一定要把这个掌家之权给拿回来的,而且须得是马上拿回来,离六月也不远了,时间紧迫。 晚间,大老爷回来见大太太在屋里等他吃饭,简直受宠若惊,大太太却没事儿一样,依旧如多年前,亲自上来迎他,对着他终于露出了笑脸。 或许是因为信了女儿已经回来,她决定原谅他了? 大老爷这般想着,也乐得享受和大太太一起愉快用饭的时光。 晚间大老爷在沐浴,大太太问邹嬷嬷什么时辰了,邹嬷嬷回说快落门了。 “大太太,二太太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咱是不是再等等。” 大太太一头青丝披在身后,穿着亵衣亵裤,对着铜镜里依旧美艳的面孔,冷笑了一声: “不用等了,她仗着有老太太撑腰,不会乖乖把这个掌家之权交出来的。” 邹嬷嬷猜也是这个缘由,便皱了眉头,问: “那怎么办?” 大太太拿着手中的梳子,翻弄,语气淡淡的说: “那可由不着她们,是时候提醒她们,这个尚书府到底是谁的尚书府了。” 等大老爷进来,邹嬷嬷便退出去了。 大老爷进来,见大太太坐在铜镜前,心中一震,便是大太太没有礼佛的时候,他们也已经分房睡好多年了。 大太太回头冲着有些发愣的大老爷笑了一下: “司图!” 听得大老爷心中一震:“子珺,你这是?” 大太太站起来,主动走到大老爷身前去,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中,轻柔的说:“夜深露重,咱们早些安息吧!” 大太太的话如一根羽毛子在大老爷心中拂过,似乎是回到了两人新婚燕尔的甜蜜时刻,深呼一口气,紧紧搂着了大太太。 礼部尚书江大人,年轻时也是盛京排的上号的美男子,偏对蓝家的那位小姐一往情深,若不是蓝倩倩横插一杆子,或许两人就能这般和和美美过这一生,可叹命运弄人。 即便与大太太闹崩了,这些年这位大老爷也对后院淡淡的,老太太提了几回要送几房美妾,都给拒了,如今大太太心意回转,主动投怀送抱,江尚书瞬间就把持不住了。 几度巫雨,还是得对自己心爱的人,才能如此身心畅快,大太太面色红润,喘着气,对大老爷说了想重新掌家的事儿。 “多少事情皆是坏在了后院,司图,为保万无一失,我必须把后院抓在手里,决不能出一点儿纰漏。” 江尚书抱着怀中的软香玉体,瞬间明白了大太太的用意,原来是为了雪儿,虽有些失落,却也够满足了,主动提起。 “这件事,明日我亲自去和母亲说。” 大太太见他如此上道,便笑了,看的江大老爷心中一动,又翻身上来。 却说蓝姨娘去了老太太院子,二太太也去了老太太院子,三个女人同仇敌忾,将大太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老太太对突然冒头不老实的大太太大为光火。 “你只管管你的家,不论谁来要账簿、钥匙,都须得先过我这关!若她篮子珺还欲搅事,别怪我老婆子不客气,休她回蓝家。” 得了老太太的话,蓝姨娘和二太太相视一笑,安心离开。 不料第二日还不到午间,就有个大老爷身边的嬷嬷带着一堆人到了二太太处。 “给二太太请安!”嬷嬷规矩一点不错,说话却硬棒棒的: “大老爷让二太太这就将府里的账薄、对牌、钥匙一应交出来,也无需去大太太处交割了,与老奴交割便是。” 二太太又惊又怒: “你们可问过老太太?内院可不归大老爷管!” 那嬷嬷冷笑一声,说话毫不客气:“二太太糊涂了,整个尚书府都是大老爷,如何不归大老爷管?” “且,大老爷亲自和老太太说过了,老太太也是应许了的。” 二太太只觉得头顶一盆凉水,浇了她个透心凉:“我不信,我要去问老太太。” 大老爷身边的嬷嬷也不阻拦,看着二太太的贴身丫鬟桂香急急的出了门。 不一会儿,桂香一脸惨白的回来了,二太太赶紧抓住桂香:“如何?老太太如何说?” 桂香看了一眼旁边不言苟笑的嬷嬷,颤着声说:“老太太让二太太一切按大老爷的意思办!” 二太太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昨儿晚上老太太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即便要交接,也得给她时间将账面上的账给做平了啊! 大老爷身边的嬷嬷可不是吃素的,容不得二太太耍花招,该拿得账簿,各处钥匙,对牌全部不差,只用了一个时辰就讨要了来。 “大太太说,其余都是小事,只这些账簿她得拿回去细细查看,若有什么不懂的,还得麻烦二太太去解说一二。” 嬷嬷故意把账簿挑出来交代了这么一句,可不是*裸的威胁。 二太太吓得手脚冰凉,她吃都吃进去了,贪来的银子几乎都去塞娘家那个无底洞了,若是大太太非得要她吐出来,她从哪儿去变那么多银子去,可不是将她逼死了。 且她到底贪了多少银子,老太太和二老爷都是不知情的,若让大太太捅出来,老太太和二老爷也饶不了她。 自那大老爷和大太太过了那一夜起,府里人隐约觉得府里的风向变了,等到响午,大太太的人来喊了各处管事的娘子去回事,大家才知道,这才半天时间,府中的主事太太已经由二太太变成了大太太。 却说大老爷一早去了老太太屋里,也不知和老太太说了什么,老太太便对外称她头痛病犯了,谁来也不见,二太太求见了几回都给挡了回去。 蓝姨娘如今一早就得到主院去给大太太立规矩,一眼瞧出大老爷和大太太之间暧昧的气息,气得差点把指甲给掐断了。 自己好歹给大老爷生了一双儿女,他从自己身边经过,却是一眼都没看她。 蓝姨娘瞧着明显被滋润过的大太太,心中忍不住嫉妒,从小时候这个嫡姐就一直死死压着她,等她千方百计跟着嫁进江府来,也成功挑拨了她们婆媳,夫妻的关系,又弄掉了她的嫡子,弄走了她的嫡女,弄得她与大老爷反目为仇,心灰意冷,躲去了佛堂,怎得她突然就变了? 江心婉、江文宇、江心锦三个也天天到大太太屋里请安,半点不敢马虎,却从未见过三小姐江心雪来主院,都是大太太亲自去看她,不几天,府里的人便一直认为,如今江家最得宠的便是这位三小姐了。 偏这位三小姐神秘的很,从不出院子,她那院子也给守得如个铁桶,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竟一点儿消息都打探不出来。 大太太在府中收拾人,只用了五日便将一府的奴仆治得服服帖帖,谁也不敢冒头,只因这次大太太手段太凶狠,只不服管教的,便是府里老几辈的伺候的家生子,说卖就卖,一点儿情面都不讲。 这边大太太在收拾江府的蝇营狗苟,外面盛京的人却都在猜国师百里破风到底去穆府做了什么? 再次上朝的时候,国师大人脖颈上那道紫青掐痕吸引了大殿所有人的目光,便是皇帝冷子翀都忍不住,往百里破风欣长的脖子伤痕看去。 穆侯爷瞧着百里破风脖子上的骇人掐痕,忍不住心惊肉跳,心里把穆楚寒骂了个狗血淋头。 最终皇帝众望所归的开口问了: “国师,脖子上是怎么回事?何人敢伤国师?” 唰!唰!唰! 大殿的文武百官全盯着百里破风,就连这些日子夹着尾巴,老实的过分的左相也抬头去看百里破风,穆侯爷暗自捏紧拳头,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终于是来了吗? 看来这个百里破风是和皇帝串通好了,要在这日对他家小九开枪了。 百里破风冰蓝的眸子淡淡一笑,不急不缓的说:“谢皇上关心,不碍事,不过是和子煦切磋了两招。” 子煦? 子煦是谁? 众大臣面面相觑,一时没想起子煦是穆楚寒的小字,穆侯爷心提到嗓子眼,终于听得大殿中的王御史惊呼一句: “原来是他呀!” 经他一呼,众大臣幡然醒悟,可不是嘛,子煦是孙太傅给穆家老九取得小字呢! 这下众人都把眼光投向穆侯爷去了,什么眼神都有,穆侯爷却紧紧闭着嘴,瞪着鹰眼。 这时候,又听百里破风说了: “皇上,算起来,子煦进京已经半月有余,臣瞧着他盛京第一公子的风采并无半点褪色,文武兼得,好生厉害,实在令臣佩服,何不召来一见?” 百里破风风轻云淡的话一出口,大殿的大臣们顿时不淡定了,全去看龙椅上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庞。 只有穆侯爷死死盯着百里破风,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 他这是什么意思?越是夸赞小九,不是让小九死得更快吗? 大殿一时安静的可怕,有一些人隐隐的兴奋,巴不得皇帝马上将穆家这老九拉出去砍了,最好把穆家其余的人全部一网打尽才好,有一些人却是为穆侯爷担心,还有一些人抱着看热闹的忐忑心情,生怕穆家老九会成为一个导火线,引起朝堂新一轮的洗牌。 皇帝心情也复杂的很,沉思了一回,终是淡漠的说: “罢了,日后再说。” 百里破风蓝眸闪了闪,穆侯爷松了口气,赶紧出来询问起江南盐税的问题来。 有个御史本想顺着话题凑穆楚寒一本,却见左相对他轻摇了摇头,又收回了脚。 这个朝上的大家心惊肉跳的,下了朝更是三三两两的讨论起来。 皇帝虽只说了六个字,可这六个字寓意深远啊! 大家分析的一致结果便是,皇帝这是默许了穆家老九留在京里,不予追究了吗? 凭什么啊? 他这个乱臣贼子,当年差点将皇上斩杀了,皇上留他一条命都是开了大恩了,如今大摇大摆的打破圣旨回了京,把国师掐成那样,听口气国师也不追究了? 皇帝竟然还默许他留在盛京? 皇帝脑子不是有病吧? 盛京的大臣们分析来分析去,得出了个两个相反的结果。 一些人认为皇帝是看在大公主,和穆贵妃生了大皇子的面子上,想着穆家老九在金陵也吃够了苦头,才宽容他。 另一些人则坚持认为皇帝不是不清算,而是在攒着呢,攒着等往后将穆家一网打尽呢! 穆侯爷自己也更倾向于第二种猜测,下了朝就火急火燎的去寻穆楚寒,却被告知这个不孝子出府去了。 还没歇着一口气,又听人来报,说九爷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将盛京大提督家的公子给打了,打相十分凶残,他们家的公子腿都给打断了。 惊得穆侯爷含在嘴里的茶噗得一声吐了出来。 盛京大提督,虽只是个四品官员,却掌管着整个盛京的安全治安,虽品阶不大,可权利大啊,还是实权,历来盛京大提督都是皇帝的亲信,没有之一。 “这个孽障,他这是找死!” 前脚刚把国师大人掐成那样,闹的文武百官全瞧着了,后脚就去打杀盛京大提督的儿子,他到底有没有脑子?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当街行凶(一更) 盛京大提督古大人娶了两方太太,如今给穆楚寒当街打断腿的,便是原配太太所出的排行第三的公子,名古赦黎,这位公子在四五岁上死了亲娘,大提督后娶的太太没胆子弄死他,却给怎么娇惯怎么养,把他养成个不知圣贤规矩,只会吃喝玩乐的一等纨绔。 外人皆称赞古太太人善心慈,对古三公子比对自己亲身儿子还好,盛京精明些的太太却对古太太嗤之以鼻。 只看她自己的儿子严加管教,如今在衡水书院念书,今年就要参加春闱了,而前头太太的这位三公子已年过二十,却整日无所事事,招猫惹狗,盛京谁家也不愿将女儿定给他。 这不是捧杀是什么? 用心不可谓不恶毒! 今年春闱定在五月初六,正是盛京不冷不热,万物快意生长的好时节,如今盛京贵族圈子里,左相家沈公子、内阁大学士蓝家蓝公子、同为大学士苏家的苏公子、大理院正卿杨家的公子,四位公子为首被誉为盛京四公子,无论相貌、才学、德行都是满誉盛京,让人赞不绝口的,是盛京抢着要的女婿人选。 往下以穆府穆非钰、刑部侍郎家秦月树、打头的四五位风流纨绔,都是家里背景深厚,实力雄厚的世族大家,其中隐隐以穆非钰为首,毕竟他家有个刚生下大皇子的贵妃娘娘。 其次才是盛京大提督家那被贯得无法无天的古公子等一群纨绔。 比如江尚书家的江文宇等公子都是中规中矩的,既不能在才学相貌上攀上盛京四大公子的圈子,又不至于堕落成满盛京让人看热闹说闲话的纨绔。 当然当朝国师百里破风与穆楚寒成名太早,他们的战场已经转到了朝廷,没得人与这帮贵公子计较。 另外还有一群公子哥,便是各个王爷亲侯府上的,自带皇室血脉的贵公子,他们自有自己的一个圈子。 盛京关系复杂,有权有势有背景的权贵世家颇多,经过上百年的联姻,各家都盘根纠结的,可公子哥儿们却都有自己的小圈子。 虽朝臣都知道盛京大提督这个位置的重要,可穆非钰等是瞧不上古家的这位三公子的,可谓是互相厌恶,大家平日玩的圈子不一样,倒也没起什么龌蹉。 如今一听大提督家这位给宠得没有边的三公子给穆家才回京穆家老九给打断了腿,虽各府最近都圈着府中的公子们,但这些成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公子哥儿又怎么忍得住? 另一个,自穆楚寒进京来,就弄得盛京的各家家主惶惶不可终日,各府公子们这才慢慢听说起这位,曾经名贯盛京,号称风华绝代的盛京第一公子。 且他还在十二幼龄就参与了从龙之争,据说还是旧太子那边的主力,据说还差点就一刀砍杀了当朝皇帝! 怎能不让各府的公子哥儿们听得热血沸腾,抓心挠肺的想要看上一眼。 可恨家里管得严,连衡水书院都不给去了,更别说出府。 盛京各位还没从穆楚寒掐伤了当朝国师,得了皇帝默许留在盛京的震惊中冷静下来,就听说他打断了大提督家那个宝贝疙瘩的腿,顿时心里不知如何复杂。 府里的公子们,却是翻墙的翻墙,硬闯的硬闯,拼着被老爷子毒打一顿的风险,纷纷朝案发现场赶去。 这种事,怎能少的了穆非钰、穆非尘几个,他们比穆侯爷还要先得到消息,早就骑马赶去了。 秦月树一听是穆楚寒,觉得喉头一紧,在鹿山书院给他一言不合就掐晕死的感觉他可忘不了,可李沐雪那个牙尖嘴利,白白嫩嫩的小娘子,他更是忘不了,牙一咬也冲了出去。 再说案发现场便是盛京最大的一条街,正阳街,已然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各家贵公子兴奋不已的狂奔而来,正赶上提督府衙役们出动,在驱赶人群。 好不容易将看热闹的人群驱散了,又见四面八方打马而来的华服公子们,约好了似的,一个个飞奔而来,衙役们却是不敢拦,若是惊了马,摔下来一个,随便哪一个他们都惹不起。 不过须臾,众多贵公子都到了,瞧着正阳街头,太阳底下,一架华丽马车下面,盛京大提督家那不可一世的三公子,拖着一条血淋漓的断腿,正哭爹喊娘呢!好不狼狈。 再看他那条断腿上缠着一条乌黑发亮的鞭子,使得他动弹不得,再看那鞭子的主人,便是站在马车上,那个狷狂冷霸的男子了。 只见他身着玄紫长袍,长身玉立,气度逼人,长眉凤眼,面如冠玉,明明长了那么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却浑身散发邪魅森冷的气息,手中握着鞭子,睥睨着街上狼狈的古三公子。 盛京的公子要么温文如玉,风度翩翩,如沈家、蓝家的公子,要么风流纨绔如穆非钰等流,何曾见过狷狂不羁,又冰冷蚀骨这般气质揉合在一起的穆楚寒。 “妖孽啊!真是妖孽!”肃王府的世子看了,忍不住不住摇头惊叹。难怪父王偶尔提起这位来,私下都敢赞不绝口。 穆非尘见大家都被他家九叔的王八之气给骇住了,心里颇为得意,用胳膊撞了撞穆非钰: “你看,我说吧,不比不知道,这一比,可不将沈大公子给比下去了。” 穆非泷年纪小,也更欢脱,看着众目之下的穆楚寒,感觉要激动的流口水了。 “我们要不要过去和九叔打个招呼啊?” 穆非钰赶紧拉住他:“你出什么风头,回去给侯爷知道了,打断你的腿。” 站在一起的沈家、蓝家几位公子,互相看了一眼,默契的没有说话。 无论相貌、气度,他们自愧不如,便是他敢抗旨不尊的胆量怕这里就没人能比的了,家里长辈只说万不可沾到他,要离他远远的,却不曾想,他是这般不管不顾,狂傲之极的人。 这时,盛京大提督亲自赶来了,一眼瞧着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儿子,跟着一起的几个公子哥儿早跑一边去了,家奴们竟也不上前去。 大提督古大人扫了一眼,见盛京各家该来的都来了,还是府中的公子们,简直恨的牙痒痒。 “爹,爹救我!”古三公子的白袍染了血,好不可怜,见了他爹,喊了起来。 古大人看了一眼往日张牙舞爪,如今丢人现眼的儿子,觉得老脸都快挂不住了,可谁叫他是自己的亲身儿子呐!再觉得丢脸都得管。 古大人看了一眼身边的侍从,侍从便前去拉趴在地上的古三公子,古赦黎皱着一张脸,叫了一声: “不要动我,我腿痛啊!” 众人看过去,才发现他的左腿给穆楚寒的黑鞭缠住,血把鞭子打湿,看起来更加恐怖。 侍从看了一眼高高站在马车上的穆楚寒,又回头为难的看着古大人。 古大人抬头,自这位一进京,他算是第一个知道的,马上就报到了皇帝那儿去,原想着,不出三日,这穆家老九就得给皇帝关到死牢里去,要么遣回金陵去,不想他在盛京逗留了半来个月,皇帝也不发一句话。 隐隐之中,古大人觉得穆楚寒可能要搞事情,一直加强了盛京的巡视,万万没料到,他不找左相家的麻烦,到头一个找上了他家。 “穆九公子,你这是何意?何故当众行凶,欺辱我儿?” 来了,来了。 众公子竖起了耳朵,却给穆楚寒薄唇中吐出的冷冰冰的话冻了一激灵。 “古大人公务繁忙,对贵公子疏于管教,今日爷便替大人管上一番,大人不必心生感念。” 说着手中黑鞭一甩,只听古赦黎惨叫一声,穆楚寒的鞭子力道之大,竟然将他整个掀了个个儿,啪的一鞭甩在他后背上,一时将他痛晕过去。 众人骇然,没想到穆楚寒竟然敢当着人家老爹的面,毫不留情的给了这么一鞭子。 蓝家公子皱了皱眉,姑姑找回了亲生女儿的事他是知道的,难不成表妹要嫁给这么个冷血无情的魔头? 苏家公子看了心中却在冷笑,穆家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大公子横行霸道,如今这个抗旨的穆老九又将大都督得罪的死死的,幸好他苏家的那位姑姑和这位退了亲,不然可不将他们苏家都拉上绝路了。 左相家的沈公子面上不动,心里却暗自吃惊,这位穆家九爷的做事风格还真是疯狂,难怪父亲说没闹明白他的用意之前,万不可妄动。 秦月树见穆楚寒那鞭抽在古三公子身上,自己忍不住发了一抖,脑子突然浮现,在鹿山枫树林,这位九爷把女扮男装的李沐雪按在树干上,霸道亲吻的场景来。 心里一时复杂的很,他还以为穆楚寒和江家贵女定了亲,说不定就把李沐雪给丢开了,到时候他也不介意,可如今看来,是不是他不要了,自己也碰不到啊! 古大人听了穆楚寒这一句,心里压抑的怒火差一点儿就爆发了,却还是咬着牙堵着怒火问: “穆九爷何意?若是我儿有错,怕也轮不到九爷来管教,上有国法,下有高堂,九爷以什么名义来管教我儿?” 穆楚寒收了鞭子,拿在手中,黑鞭上古赫黎的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滴,看得人心惊肉跳。 他眯了眯眼睛,对着面前官威全开的古大人,勾起薄唇,忽而一个邪笑,穆非泷夸张的捧着自己的心,直呼受不了,倒也将颇为自负的沈大公子都看楞了。 “古大人守城辛苦,今日之事,爷便作罢,下次若贵公子再犯在爷手里,可不是断一条腿那么简单。” 说罢,这时一直站在马上旁边,不起眼的甘左,将手里提着的一条浑体雪白可爱的小狗,扔在血泊里古赫黎身上。 冷冰冰的说: “古大人,令公子能保住他的舌头,也是九爷开了恩。” 说着穆楚寒狭长的黑眸扫了一眼,被他扫到的穆非钰几人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上来喊了声九叔。 穆楚寒也不应,根本不顾一直瞪着他双眼要喷出火来的大提督古大人,风轻云淡的坐进了马车。 车夫扬了一鞭子,众人不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古大人狠狠的盯着,也没开口让拦住,便让他当众行了凶走掉了。 这时,一直跟着古赫黎的小厮才扑倒地上去,双手捧着那条气绝身亡的雪白小狗,放声大哭: “铜钱啊铜钱,你怎么也死了,公子可不伤心死了,呜呜…。” 众人见这小厮不去管他家痛晕的公子,倒去捧着条狗哭,止不住心中摇头,都说盛京大提督家三公子荒唐,分不清轻重,没想到他身边跟着的小厮也是这般糊涂。 古大人踢了那小厮一脚:“到底怎么回事?说。” 本来都打算离开的众公子又停住了脚,盯着那个小厮。 小厮也不顾脸面了,哭兮兮的说:“老爷啊,你可得给公子做主啊,公子不过是挤兑了穆家那位爷几句,不想那位爷就直接挥鞭子打过来了,呜呜…。还狠心的将公子的铜钱弄死了…。” “这可是公子花了一千两银子才买来的,公子喜欢的紧呢…。” 众人看过去,见那条狗除了的确雪白雪白挺可爱的,却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古家这个三公子却花了一千两,果然钱多人傻。 穆非泷听这小厮避重就轻,有些为他九叔不平,走过去,先是对古大人行了一礼,又盯着那小厮问: “到底你家公子是怎么挤兑我家九叔的呢?我九叔可不是随意发火的人呢!” 发起火来就吓死人! 穆非钰见穆非泷这个小王八蛋跳了出去,不得不盯着古大人满脸的怒火,跟着走出去。 穆家几位公子齐齐将那小厮围住,古大人本来想将小厮带回去再细究,却又不好使人去拉这几位贵公子,越加气恼。 小厮被几人逼迫着,不得不老实懦懦的说: “公子,公子…。不过是把他比作了铜钱罢了,又没说什么。” 穆非钰这下也火了,飞起一脚踹开小厮手中抱着的小狗: “混账!竟把我九叔比作狗?谁给你们的狗胆?” 穆家几位小爷都怒了,也不怕大提督古大人了,叫嚣着要古家赔礼道歉,如出一辙的无理取闹。 旁边的沈大公子说了一句:“不过玩笑,也不必将古公子的腿打断吧!” 说完就后悔了,不想这话给一旁的肃王府世子听到了,世子说: “穆家九爷祖母是朝阳大公主,身上有皇家血统,古公子这般的玩笑怕是开不得,这样清算起来,且不是本世子也是狗了?连当今皇帝都是…。” 肃王世子的话,咚得一声敲在古大人心中,看着风度翩翩的肃王世子,不知道他们肃王府怎么和穆家搅合到一起去了,世子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可是死罪。 “世子言重了,小儿无心之言,当不得真,臣这就将他带回去好生管教!” 说着古大人的脸黑得不能再黑,奴仆马上过来小心将古赫黎抬起来。 穆非泷却还不解气,叫嚣:“他说这种话,九叔就该拔了他舌头。” 古大人听了这一句,双眼顿显杀机,是了,听说这位穆家九爷在金陵无法无天,谁一句话惹得他不痛快就拔舌头,难道他以为盛京还和金陵一样吗? 不说穆楚寒在正阳街做了这一出,回府去穆侯爷又如何暴跳如雷,穆非钰几个小的却都帮着说话,说那姓古的活该,还把肃王世子的话重复了一遍,觉得自家的道理站的很真,虽然因为一句话,就将人腿给打断,是太过凶残了些,可谁叫那是他们家九叔呢! 穆侯爷听说肃王府世子还帮着说了话,当着那么多家公子的面,顿时觉得一口气梗在喉咙出不来,怎么肃王府又搅合进来了。 皇帝本来就忌惮他们家,不会以为他们穆家和肃王府又什么吧? 这个逆子! 当夜有一条黑影进了左相家,送了信给左相,第二天果然,盛京大提督就端着他的官帽放在地上,对着皇帝大声痛哭着要辞官。 说是他管理整个盛京的治安,却护不住自己的亲身儿子,任由穆家老九当街把自己儿子的腿打断,穆家老九又有大公主护着,身上又有皇室血脉,他实在惹不起,心中愧对亲儿,故而只能辞官以求心安。 终于是来了。 在穆楚寒回京的第十七日,由盛京大提督打头,针对穆楚寒的折子一天比一天多,堆满了皇帝的案桌。 一连三日,朝堂上天天都围着处置穆楚寒的话题在争论,穆侯爷老脸也不要了,使出十八般手段应对。 御史们把一个又一个罪名安在穆楚寒头上,抢夺官家银矿,在金陵作威作福,殴打官家子弟,杀人如麻,强抢良家妇女,抢夺兼并富家土地,林林种种,每日都能找出新的罪行来。 穆侯爷和穆家几位在盛京为官的爷,日日都咬着牙关打硬仗,回到府里,却看惹了祸的当事人,穆楚寒,屁事没有,整日慵懒的歪在太师椅上,玩弄着方绣花丝帕,时而面上含春,时而又冷如寒霜,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第四日,终于有人抛出重量级炸弹了。 终于由个不起眼的御史在朝堂上说起了当年的正阳宫血变,口口声声称穆楚寒是乱臣贼子,必须除而后快,不然后患无穷。 这下大家都不开口了,听那御史声声泪下,把穆楚寒说成了马上就要谋反提剑上来刺杀皇帝的逆贼。 穆侯爷气得浑身发抖,面对御史的痛斥,要求马上将穆楚寒处决,他只得走出来跪在地上。 穆家几位爷,却也想不出法子来辩解,毕竟这位御史说的都是事实。 穆侯爷深吸一口气,只说当年穆楚寒年纪小不懂事,给旧太子诱骗了,这才做下错事,轻轻带过一句之后,就开始老泪纵横的诉说穆楚寒一个人在金陵这些年受的苦。 睁眼说瞎话,直接把他家小九穆楚寒说成个爹不疼娘不爱,谁也不管,在金陵那鸟都不拉屎的鬼地方受尽千般万般折磨的可怜蛋儿。 穆侯爷皱着一张脸,哭戏说来就来: “皇上啊!您可还记得当年小儿和您一起拜在孙太傅名下同吃同住的情谊?他小小年纪在金陵可是孤孤单单的过了十二年啊!” “当年小九是何等聪慧倨傲啊,如今你瞧瞧,他的性格变得这般怪异不讨喜,可不是在金陵给折磨疯了!” “求皇上怜惜老臣,怜惜怜惜大公主吧,饶他一次。” 左相等人听了穆侯爷的分辨,心中暗骂他恬不知耻,满嘴谎言,说穆老九在金陵孤单寂寞,被折磨得性格大变,这谁信啊? 他在金陵俨然就是个土王帝,连父母官县太爷的太太都给他当面弄死丢到河里去了,还屁都不敢放一个,可怜的该是全金陵生活在他淫威下的百姓吧? 皇帝依然不发话,到了第五日朝廷以左相为首和穆侯爷为首的开始当着圣面,公开对骂起来。 皇帝借着这个机会,暗自把站队两派的官员记在心中,这一记不知道,一记却发现朝廷大半的官员几乎都卷入了两派之中争。 剩下的人,到底又有多少是纯臣,却是看不清。 不过吏部尚书江大人如今看着,到似乎还没被穆家拉弄。可毕竟他们两家有着婚姻,会不是私底下已经勾结了? 皇五子,冷子翀,当年能以母家如此势微,皇太子得众臣拥护,又得先皇喜爱的绝境中,干翻皇太子,夺得皇位,可见也是个心狠手辣,心眼儿多,想法多的人。 皇帝看了一眼旁边一直面无表情的国师百里破风,当年他能成功,百里破风的临时倒戈起了关键作用。 这些日子,朝堂上风起云涌,争论不断,皇帝又一直留中不发,引得局势更加危险,江尚书莫不是帮着穆侯爷那派,心中更是倾向与,希望皇帝能下旨把穆楚寒直接斩杀。 如此,穆家老九死,他家雪儿也不用嫁了,他也不用铤而走险,大不了偷偷让雪儿把孩子生下来,找个名头养着,这样也能安稳过一辈子。 这边大提督古府,古三公子古赫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听说朝廷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抿着嘴笑了。马上提笔写了封信,让他的心腹送去了盛京最大的妓院百花楼。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金陵来人(二更) 吏部尚书江大人这日下了朝,匆匆回府,如今谁还有心思做差事,因着穆侯府第九子穆楚寒,左相和穆侯爷可算是暗里明里都撕破脸了。 闹了五六日,皇上却还是不发话,左相这边打定主意这次要将违抗圣命回京的穆楚寒处决了,然后再把穆家的势力一个萝卜一个萝卜的拔出来。 穆侯爷这边是视死都要讲穆楚寒保下来,因为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已经不是穆家老九死不死的事了,而是左相与穆家两边的战斗了。 大太太把府里肃清了,死死按着林姨娘和蓝姨娘,不让两人动弹,二太太那边只用账薄上的漏洞就将她堵得不敢开口,三太太看着二太太吃瘪,心情很好的去忙着给她女儿相看人家。 老太太给大老爷一番朝廷波涛汹涌的言论吓住,大老爷说母亲难道要为了一个庶女一个姨娘赔上我整个江家吗? 老太太想不明白,这件事情上,不是让三小姐去嫁人才是最为圆满的吗?如何就不能让她去嫁人了? 可看着眼前儿子异常严肃凝重的脸色,也不敢冒险,终于叹了口: “罢了,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了,只是一定要将咱们江家守住了。” 如此,府里算是安静了。 大太太瞧着沐雪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心急如焚,等大老爷一回府,赶紧捉住他问安排把沐雪送走的事。 大老爷心里隐隐有些兴奋,屏退左右,拉着大太太坐下: “瞧着如今的形势,或许不用将雪儿送走,也可以摆脱穆家这门亲事。” “这是如何说?”大太太睁大眼睛。 大老爷压低声音说:“左相他们,如今是非要将穆家老九置于死地,眼见穆家老九被翻出来的罪状越来越多,条条都是死罪,且铁证如山,即便有大公主,也怕难保他一命。” “如果穆侯爷明智,就该晓得舍车保帅,他真不该回盛京来。” 大太太听大老爷给她分析近日朝堂上的事,晓得穆楚寒是死不了,却越听越心惊,反而更加慌张: “不,司图,我宁愿将雪儿送走,你这就安排吧!” 大老爷不知道大太太在怕什么,却见她执意要安排将沐雪送走,也只能依了她。 却说大老爷去找百里破风,准备把自己的要求提出来,这边大太太也准备去给沐雪透个底儿,不想就有婆子来说,门上一两车人,说是找三小姐。 大太太愣了一下,第一念头就是沐雪青石镇的家人找来了,想着终究是养了她女儿一场,倒也可一见,便让人迎了进来。 等大太太来到厅屋,瞧着屋里男男女女十来个人,本能的觉得不对劲儿。 这一个个细皮嫩肉的,穿戴也颇为富贵,且她看过去却不见人神色有扭捏慌张,显然都是见过世面的,等这十来个人过来给她见礼,却是礼仪规矩却都是按着盛京来。 大太太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听屋里一个高挑俊俏的女孩上来说话: “见过尚书府大太太,奴婢们都是在金陵服侍娘子的,就是如今的三小姐。” 说话的便是青云了。 “如今娘子到了尚书府上,奴婢们却不敢偷懒,一到盛京就赶了过来,九爷说了,娘子的衣食起居不用尚书府操心,还和金陵时一样,都由奴婢们服侍。” 大太太只觉得头顶轰隆一声,整个人都给炸懵了。 青烟上来笑着对大太太说: “大太太不用忧心,我们都是娘子使贯了的,娘子的口味习惯都晓得,必定能更精心的照顾娘子。” 听听,这一口一娘子,不伦不类的,难道雪儿真给穆家老九那个混账关在金陵日夜欺辱? 大太太瞪着眼睛,心中恼怒还没开口,便听青烟给他介绍了起来。 却是穆楚寒得了沐雪在盛京江府的消息,自己快马加鞭,日夜不停的往盛京赶,留下青烟招呼了枇杷园这一众罪奴赶紧收拾了进京。 当时穆楚寒心中暴怒,想着若是那小娇娇自己耍得花招,他必须的当着她的面,将她这些奴婢奴才一个个的扒皮抽筋,骇得她再不敢逃为止。 这日青烟带着枇杷园伺候沐雪的人到了盛京,马上就给穆府递了消息,穆楚寒传话让他直接将人领到尚书江府去。 于是便有了这出。 大太太是疯了才会留下红湖、珠儿、明路他们,于是直接打断青烟说话。 “穆九爷这番好意,我江府受不住,难道我江府连伺候的人都没有了?要穆九爷来操心?” 若是留下他们,日夜给监视着,她还怎么把雪儿送出去。 青烟青云等都是跟着穆楚寒十来年的人,且她们两个都是当年从盛京出去的,那时候江家大老爷还没当上吏部尚书呢,面对大太太突如其来的言辞令色,两人也不惧怕。 珠儿整整忧心了近三个月,糊里糊涂跟着来了盛京,听说大娘子莫名其妙成了这江府的三小姐,脑子有些发蒙,与萍儿两个站在红湖、雨竹、半芹大气儿都不敢出。 红湖脑子转的快,知道元宵之夜弄丢了娘子,便是死罪难逃,如今若不能留在娘子身边,她们这些人是必死无疑了。 于是大着胆子上前一步,给大太太福了福身: “大太太,是去是留,可否让奴婢们见一见娘子,再做定夺?” 红湖心想:娘子虽表面淡淡的,实则最为心软了,不说别人,便是珠儿从小服侍她长大,娘子肯定是不会眼睁睁看着珠儿死的。 大太太看着的红湖,一看就是个机灵的丫鬟,她如何能把雪儿请出来相见,她的肚子都那么大了。 “不必多说,来人,将他们都赶出去!” 青烟和青云对视一眼,若是他们连这点子小事都办不好,还需九爷亲自出面,那他们也没脸说是跟着九爷十来年的人了。 红玉、红珊等原来就在金陵穆府的人一下就想明白,如果他们不能在沐雪身边呆着,出去会是什么下场,一个个站着不动,心里有些恐慌起来。 珠儿心里担心沐雪,噗通一声跪下来,双眼泪花: “太太心善,就让奴婢见一眼大娘子吧,自大娘子在元宵夜被人拐走,奴婢没一日不担心,家里夫人老爷舅老爷舅夫人们都担心的不得了,奴婢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都说大娘子是你们江府的三小姐!” “她明明就是买下珠儿,珠儿日夜服侍着长大的大娘子啊!太太不能瞧着大娘子长得好就好欺负,把她拐到了这么远的地儿来。” 珠儿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明白,她的大娘子怎么会变成盛京尚书府的三小姐,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这江家看她们家大娘子长得好便要拐来做坏事了。 青云她们都说从没见过大娘子那么相貌出众的小姐呢! 众人听珠儿突然口不择言,胆大包天的哭喊起来,俱都惊了一跳。 红湖见珠儿没有规矩,晓得盛京大门深院的规矩森严,怕惹怒了这位当家太太更不让她们留下来,便去拉跪在地上的珠儿,珠儿却瞪着满眼泪水,突然用力的推了一把红湖,差点将红湖,推了一跟斗,幸好红玉扶了她一把。 只见珠儿就如突然发了疯一般,恨恨的瞪着红湖: “都是因为你们!” “要不是你们,大娘子怎么会沦落成今天这样?” 珠儿突然来这出,倒是把青烟青云都给搞糊涂了。 只听她狠狠骂了一句红湖,转头又大哭: “大娘子真是命苦啊,不过是去街头买个酒,就给你们穆九爷缠上了,你们穆家的人好不要脸,大娘子都说了不喜欢你们九爷,你们就将她捉去关起来。” “我呸!” “呜呜…。和明轩公子好好的亲事也给你们搅黄了。” 青云见珠儿越说越不像话,心中大骇,连忙去拉她: “好妹妹,我知道你担心娘子,快别哭了。” 珠儿觉得反正她就一条命,提心吊胆了三个多月,好不容易到了盛京,这个太太也不给见她家大娘子,便觉得全世界的人都不是好人,全部都是要害她家大娘子的混蛋。 “谁是你妹妹,别假惺惺了!” 珠儿挣脱开青云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看着青云、红湖等人,咬牙切齿的说: “你们都是穆家的走狗,不配当我珠儿的姐妹,娘子被九爷弄得浑身青紫,上下没一块儿好的时候,你们干什么去了?” “你们心里只有你们的九爷,什么时候有过我家大娘子?” “那么多个夜晚,大娘子被你们九爷强迫承欢,生不如死的时候,你们在干嘛呢?” “珠儿,你胡说些什么?”青云等人给珠儿的话骇得心惊肉跳,见她还要说,明路赶紧上来捂住珠儿的嘴。 大太太只听了珠儿的只字片语,还有什么猜不到的,顿时心揪痛起来,果然,果然是穆家老九这畜生,强迫了她的雪儿。 想到穆楚寒那冷血残忍的做派,大太太只觉得心如刀割,她的雪儿被这个畜生掳去,还不知受了多少折磨。 眼前这个珠儿,倒或可以留下,瞧着是个对雪儿忠心的,不是他们穆家的人。 如此,大太太看着面前的青烟等人,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明路死死捂着挣扎的珠儿,大家都能感觉到厅里的气氛更加紧张了。 这时候,又有婆子来报,说是穆家给三小姐送来两车金玉古玩,青云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恭敬的对明显气得不轻的大太太说: “太太息怒,小丫鬟不懂事,口不择言。九爷最是爱重娘子,自娘子来了府中,九爷把府中后院清理个干干净净,只有娘子一个女人。” “只要娘子喜欢,便是天上的星子,九爷都得想法子去摘来给娘子,娘子在金陵的吃穿用度,只有比盛京贵女更加金贵的,奴婢们从不敢怠慢。” 青云又说:“娘子和九爷情投意合,恩爱有佳,这在全金陵都是知晓的,太太若不信,只管使人去打听。” 好一张伶俐的嘴,大太太忍无可忍,走过,直接给了青云结结实实一巴掌,怒吼: “都给我滚,滚出江府去!” 青云捂着火辣辣的脸,纹丝不动,青烟也不动,屋里穆府来的这些奴仆竟是没一个动。 “没想到穆家竟欺辱我江府至此,来人,全部给我打出去。” 大太太话音刚落,邹嬷嬷一个眼色,一个丫鬟赶紧下去叫家女和粗壮婆子,却给紧紧忙忙冲进来的个嬷嬷撞到一起。 嬷嬷也没空骂那丫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恐慌的对大太太说: “大太太,不好了,不好了。” “穆家九爷来了。” 大太太震惊:“什么?” 红湖、雨竹等人心中更是恐惧:九爷来了,他是来杀他们了吗? “人呢?”邹嬷嬷急问。 嬷嬷哆嗦着说:“他…。他直接就去了三小姐的院子。” 大太太差点没晕倒,恨恨的瞪着地上的嬷嬷:“养你们来何用,也不知道拦住,都是死人吗?” 嬷嬷抖着身子,叽歪道:“哪儿拦的住啊!” 大太太也顾不上管青云她们了,直接往门外走:“快,快,去三小姐院里去。” 江府的人听说穆楚寒这个煞星又来了,慌慌张张的跟着大太太出去,青烟和青云对了一眼,也招呼金陵穆府的人一起跟着后面。 彼时,沐雪正看宋嬷嬷给肚里的宝宝做护额,听宋嬷嬷说: “等三小姐肚里的小公子生下来,也快入秋了,到时候须得仔细带着这护额,万不敢吹了风。” 沐雪看宋嬷嬷四五十岁,一双手却特别巧,这段时间,她似乎已经接受了沐雪肚子的孩子,一闲下来就忍不住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衣小裤,护额,虎头帽等小东西。 沐雪哪里会女红,拿着宋嬷嬷做的护额,左看右看觉得小小的,十分可爱,不免笑了起来。 便是这时,穆楚寒进了门。 看窗边的沐雪浅浅得笑着,满脸都是欢喜,爱不释手的拿了个什么在手中翻看。 “娇娇!” 穆楚寒喊了一句,宋嬷嬷的针一下戳到肉里,惊得站起来。 沐雪看穆楚寒站在门口,背着光,脸上的笑收了起来,却发现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想着两人不是同一路的人,终究有一别,他可能是来看她肚子里的宝宝的吧! 沐雪将手下意识的放在肚子上,本想对他敷衍的笑一笑,却发现肚子的宝宝突然动了一下,惊得她哎了一声。 宋嬷嬷还没回过神,穆楚寒便两步冲了过来,坐到沐雪身边,面有担忧: “娇娇,你怎么了?” 沐雪抬头对对上穆楚寒狭长温柔的眼神,赶紧别开,想说句没什么,发现肚子里的宝宝又动了一下。 穆楚寒发现沐雪愣愣的望着自己的肚子,把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关切的问:“可是肚子不舒服?” 他刚说完一句,就感觉手下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下子将穆楚寒弄懵了。 沐雪闻着穆楚寒身上熟悉的清檀香,心道:这也是奇了,头一遭感觉到胎动,竟给穆楚寒给碰上了,怪难为情的。 宋嬷嬷见两人都不说话,一副给惊呆了的样子,也没心思去责备穆楚寒胆大轻浮了,放下手中的针线,一脸焦急的问沐雪: “三小姐,可是肚子痛?身上不舒服了?” 沐雪觉得耳根有些发烫,想推开穆楚寒放在她肚子上的手,穆楚寒却一把将她搂住,一手仔细温柔的摸她肚子。 “嬷嬷,无事,孩子动了一下!” 宋嬷嬷脸上的焦灼卡住了,又看穆楚寒这个混蛋已经把她们家三小姐搂到了怀里,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抛开其他不说,三小姐和穆家九爷两人如此看起来,倒有些小夫妻的甜蜜。 呸呸呸! 宋嬷嬷赶紧将脑子里这个念头抛开。 “嬷嬷去给九爷倒杯茶来吧!”沐雪见宋嬷嬷站着尴尬,明明怒了又不敢怒的样子,叹了气。 穆楚寒前几日当街打断了盛京大提督家公子腿的事儿,在整个盛京都传疯了,宋嬷嬷心里对穆楚寒本能有种惧怕,看他对沐雪的肚子那么温暖的态度,想来也不会将沐雪怎么样,便出去了。 “爷怎么来了?”沐雪挪了挪身子,想离穆楚寒远一点,他身上的味道太令人着迷了。 穆楚寒桃花眼含笑:“爷不来,还不晓得爷的孩儿都会动了呢!” “娇娇为何没使人来告诉爷?嗯?” 穆楚寒摸着沐雪圆滚滚的肚子,爱不释手,觉得新奇极了,和平日那个冷血恶魔般的穆楚寒判若两人。 他的温柔,从来,只给她一个人。 “今儿,才是头一次动呢!”沐雪自己都觉得奇怪。 穆楚寒听了脸色笑意更浓:“看来今儿爷倒是来巧了。” “爷来,有何事?”沐雪可听说了眼前这个男人近日的丰功伟绩,他真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穆楚寒想起正事来,说:“娇娇,今儿,青烟他们也到了,爷让她们依旧来伺候你,金陵你用惯了的东西爷也运来了,你乖乖把爷的孩儿养好,到时候爷重重有赏!” “是珠儿她们?”沐雪震惊了。 穆楚寒看她脸上高兴做不得假,宠溺的笑了笑,想到御医说的话,心里不免激荡。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宋嬷嬷茶还没泡好,就看大太太一脸怒气担忧的领着邹嬷嬷来了。 穆楚寒来了,给沐雪守院子的人变成了摆设,由甘左甘右接手,根本没时间去拦跟在大太太身后的青烟青云等人。 尚书府给沐雪准备的院子是最好的,院子里两株杏树上还挂着些粉红的杏花,院子里种着几处海棠,开的正艳。 青烟青云等在门口见了甘左他们就晓得,穆楚寒已经在院子里了,红湖等人心中忍不住颤抖害怕起来。 珠儿挣脱开了明路,冲到院子就大喊了一声大娘子。 那时大太太正掀开门帘,看见穆楚寒在木榻上抱着沐雪,斥责的话还没出口,就听了珠儿那一声大喊。 沐雪骤然一个激灵,推开穆楚寒,下榻走出去站在门口,便瞧着了满院子熟悉的脸庞。 本来明路又要上来悟珠儿的嘴巴,却看沐雪突然出现在门口,穿着一身翠绿春衫,可…可娘子的肚子? 珠儿瞧着了沐雪眼睛顿时湿了,还想喊一声大娘子,也是瞧着了她隆起的肚子给卡在了嗓子眼儿。 青烟、青云、红湖几人全都不自觉的张大嘴巴,盯着沐雪隆起的肚子,脑子有些发蒙。 “珠儿?!” 沐雪瞧着明显瘦了一圈的珠儿,心中不免激动,珠儿可是她从青石镇带出来的丫鬟,可算得上是唯一一个与她记忆相依的人了。 在她还住在李家村的时候,珠儿就开始服侍她了。 “大娘子,你的肚子…。?” 珠儿指着沐雪的大肚子,结结巴巴的。 沐雪想走到院子里去仔细看看珠儿,穆楚寒却出来了,一手将她搂住,一手自然的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眼神冷了下来,冰冷冷的扫了一眼院中的众人。 珠儿觉得浑身一凉,也不敢随便说话了。 几个月没见,骤然再瞧着自家的九爷,从骨子里生出来那种对他的惧怕,马上就苏醒了。 大家齐齐规矩的喊了声九爷。 大太太出来的晚了一步,恰好看着了这一幕,看了一眼搂着她女儿,神情突然冷冽下来的男人,见院中人动都不敢动一下。 眼睛落在穆楚寒搂着沐雪的手上,大太太声音凉凉的: “穆九爷这是做什么,众目睽睽之下,是否对我江氏贵女太不尊重了?” 穆楚寒回头看了一眼大太太,眼神森冷到骨头里去了: “大太太的办事效率太低了,爷的人来了这么久,竟还没安排妥当。” “你放开雪儿!”大太太大怒。 穆楚寒冷哼一声,挑了挑眉,眼神变得更加凌冽,将大太太身边的邹嬷嬷骇得不轻,只听穆楚寒冷冷的道; “尚书太太,也不管娇娇是不是你们江府的贵女,爷要的,不过是给她一个正经出生,不然,你以为爷让她住在你们江府?” “你们江府将她从金陵掳来,这笔账,爷还没找你们算!” 大太太给穆楚寒突然散发的凌冽恐怖气息,吓的后退一步,好似看到了上一世他血洗盛京那恶魔一般的样子。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形势紧张 穆楚寒威胁马上要将沐雪带出府去,大太太发觉对上无所畏惧的穆楚寒,竟然没有丁点儿办法。 脸面、名誉、皇威都不在乎的穆楚寒,简直让大太太觉得棘手得很,一时僵在原处。 红湖看大太太在他们家九爷冷冽的目光下,垂死挣扎,突然面向沐雪跪在地上,脸上流出两行泪水。 “娘子,奴婢该死,不该在元宵夜怂恿娘子出去看灯,若不是因为奴婢,娘子也不会给歹人绑走,也不必受那么多苦。” “就让奴婢做牛做马跟在娘子身边吧,奴婢一定精心伺候,以赎罪孽!” 说着红湖在院子磕起头来。 雨竹、半芹、明路几人也不是笨的,为了保命,赶紧跟着跪下来磕头。 “就让奴婢留下吧!” “就让奴才留下吧!” 珠儿和萍儿傻愣愣的站着,看着沐雪,沐雪感受到红湖等人身上的紧张,抬头见穆楚寒正狠戾的盯着大太太,用手握住他放在自己肚子上的两根手指,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开口说: “爷,我也用不了那么多人,将珠儿和萍儿留下吧!” 听了沐雪的话,红湖几人顿时面如死灰,哆嗦着唇,看着面前脸色骇人的九爷。 穆楚寒反手紧紧握住沐雪的手,算是给了大太太面子,扫了一眼跪在院子的众人。 “青烟,带他们下去领罚。” 大太太暗中松了一口气,留下两个,总比留下一群的好。 红湖很想开口求饶,却给穆楚寒冷厉的眼风扫到,喉咙发干说不出一个字来。 青烟看了看跪在院子里枇杷园的这些人,于心不忍,也没得办法,根本不敢劝。 红湖与雨竹几日脸上已然没了血色,绝望的看着沐雪,沐雪心中咯噔一下,突然问了一句: “爷要如何罚她们?” “自然是扒皮抽筋,送去投胎。” 穆楚寒口中说出的话,不禁把沐雪吓了一跳,也把大太太,邹嬷嬷几人骇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若不是他们不精心,娇娇何须在这江府提心吊胆生活了两月之久,爷又何须与娇娇分离如此多个日夜?” 珠儿和萍儿这时候才真正的感觉到害怕,好歹和红湖、雨竹等人都相处快一年了,平日也没起什么龌蹉,抛开九爷不说,她们对自家的大娘子也是一等一的好。 珠儿和萍儿骇得完全没有章法,巴巴的望着沐雪。 沐雪望进穆楚寒漩涡般黑沉的眼睛,晓得他是认真的,每次他杀心一起,狭长黑眸便如聚集了磁场,能将万物都吸进去般。 她深吸一口气,这个混蛋,还是一如既往,把生命当儿戏。她将穆楚寒的手紧贴在自己肚子上,说:“爷,饶了他们吧,就算给孩儿积德,好吗?” 穆楚寒顺势摸了摸沐雪的肚子: “爷的孩儿,自带福祉,无须积德。” 虽在江府,大太太瞧着院子里男男女女数十条鲜活的生命,再一次深刻的领会到了面前这个穆家老九的残酷血腥。 说完,穆楚寒扫了一眼青烟,青烟浑身抖了抖,赶紧压下心中的同情,对红湖几人说: “还不麻溜儿起来,难道还要九爷亲自动手吗?” 红湖几个早吓得脚趴手软,怎么都站不起来,沐雪看着身边搂着自己这个长相实在俊美,手段实在残忍的男人,心情复杂,他真一发怒,总想见血,心中终究是不忍。 “慢着。” “爷,让他们依旧来伺候我吧,反正我都习惯他们了。” 穆楚寒低头看着沐雪,看着她脸上的不忍之色:“娇娇,你总是那么心软。” 唯独对爷那么狠心。 穆楚寒说完这句话,盯着沐雪精致白嫩的脸庞,感觉自己都有些嫉妒跟在她身边的这些奴才了。 穆楚寒不发话,同意还是不同意,青烟便停住了脚,红湖几人全都泪眼婆娑的看着沐雪,就如看着一根救命稻草。 “红湖,进来给爷泡茶。”沐雪一时也捉摸不透穆楚寒的想法,硬着头皮突然招呼红湖,红湖顾不得脸上的泪水,马上如蒙大赦般爬起来,战战兢兢的走过去。 青烟脑子转的快,反客为主突然问:“九爷,金陵带回来的东西,是不是马上抬进来?” 沐雪搭口:“都搬进来吧,珠儿,你们都去帮忙。” 大太太瞧着青烟等穆家的奴才,俨然把江家当成了自己家,院子里一串人马上就去搬东西了,她有心想呵斥几句,又觉得呵斥了应该也没什么用。 宋嬷嬷直愣愣的瞧着红湖进了门,也跟着进去告诉她茶叶,器具放在什么地方。 沐雪见穆楚寒盯着她的桃花眼,明灭不定,知道他心中的怒气还没有消散,便对身边的大太太说: “娘,您先回去吧,我和穆九爷说会子话。” 大太太瞧着穆楚寒黑沉阴冷的脸,不愿离开,沐雪安慰似的笑了一下,对邹嬷嬷说: “嬷嬷快扶娘回去,等会儿来回事的大娘们该找不到娘了。” 邹嬷嬷能感觉到穆楚寒对沐雪肚子中孩子的重视,便将大太太扶走了,大太太一路恨恨的扯着手中的帕子,一句话不说。 到了晚间,大老爷回府,听大太太说了白天的事,又听说穆楚寒还一直在沐雪院子里没出去,勃然大怒,立马去沐雪院子找人,甘左甘右拦着,根本没让大老爷进去。 大老爷又不好高声叫骂,瞧着沐雪院子里点起了灯,打定主意明日他就要去催一催百里破风。 大太太见大老爷竟也无功而返,坐立不安,忍不住对他道:“穆家老九实在可恶,若让人晓得他留在雪儿院子里过夜,雪儿在盛京还有什么脸?” 大老爷安慰:“别担心,如今后院你打理的好,没人敢多嘴多舌,别人只知道他留在我们府上了,却不会晓得是留在雪儿院子里,且,雪儿终究是要送走的。” 大太太听了,抓住大老爷的手,急切的问:“老爷快些安排吧。” 大老爷点头,看着大太太:“子君,若将雪儿送走了,穆家不倒,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大太太听了,心紧缩着痛了一下,忽而又想到穆楚寒,忍着心痛,坚决道:“我宁愿将她送走,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在穆家那个畜生手中。” 青烟带着明路、官言、官川几人,很快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往里搬,府里人见了,都道是穆府给三小姐送来的礼物,感慨一回,倒也没人敢出什么幺蛾子。 许大娘一来,就接手了院子的小厨房,萍儿给她打下手,莲儿依旧负责给煎药,青云和红玉是负责伺候穆楚寒的,红湖带着珠儿、雨竹几个手脚麻利,将沐雪里屋的摆设全部换了一遍。 虽尚书府里准备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却比不上穆家许多宫里赏下的物件精致贵重,便是铺床的被面,红幔等,都给换了。 沐雪瞧着熟悉的丫鬟们在屋里轻手轻脚的收拾,来回穿梭,没发出半点儿声音,知道她们还吊着一颗心,便对穆楚寒说: “爷,你既然都将她们赏了我,不如把卖身契也给了我吧!” 红湖几人听了,浑身一僵,不敢回头去看,依旧手下不停。 穆楚寒来了,沐雪肚里的孩儿时不时就动上一动,似乎很是欢乐,穆楚寒的手放在她肚子上舍不得拿开。 “不过几个丫鬟,也值当你那么操心?” 摒弃其他不说,沐雪能感觉到穆楚寒对她肚里孩子的喜爱,孩子似乎也愿意亲近他,不然为何他的手一摸上去,宝宝就动的厉害,闻着穆楚寒身上淡淡的檀香,他毕竟是宝宝的爹爹,想着往后也会分开,沐雪便特别珍惜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间。 “爷?难道你几个丫鬟都舍不得给我?” 穆楚寒闻着沐雪身上的淡香,一手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一手捏着她的左手,修长手指在她手背上的朱砂红痣上反复磨蹭,看她抬头看自己眼睛水盈盈的,自她有孕,似乎整个人都变得温顺起来。 眉眼如画,唇不点而朱,肌肤依旧水嫩润白,她这样软糯糯与自己的说话,让穆楚寒不禁心动,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动情在她耳边亲了亲,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娇娇,都依你!” 得了这五个字,沐雪算是松了口气。 等到陪着吃了晚饭,沐雪还不见穆楚寒说走,外面天色已暗,却听穆楚寒吩咐要沐浴,竟是打算在府里过夜吗? 沐雪由着珠儿和红湖给她更衣,心里只觉得穆楚寒做事太荒唐,又想到他向来是这般不管不顾的性子,也懒得去管他。 红湖给沐雪更衣,看着她隆起来的肚子,喜极而泣,心中不知有多高兴,珠儿看了,却有些愣愣的,她们娘子何时怀上的,怎得她一点儿都不晓得? 穆楚寒穿着亵衣亵裤进来,红湖和珠儿赶紧给他福福身,退出去了,一切都如还在金陵一般。 “娇娇。”穆楚寒走过来,将坐在铜镜前的沐雪搂到床上去抱在怀里,一双眸子柔得能滴出水来,一只手已经迫不及待伸进沐雪亵衣里去。 也不待沐雪说句话,就寻了她的唇吻下来。 都说怀孕之后身体越加敏感,却是不假。 给穆楚寒的舌头,手指挑弄几番,沐雪便忍不住浑身发颤,赶紧推了推他,面红耳赤的娇喘: “爷,你别,我还怀着孩儿呢!” 穆楚寒只觉得怀中的小人儿便是他的毒药,这些日子忙着应付着盛京里这群老东西,他根本没时间来好好抱抱他的娇娇,眼瞧着京中局势如他料想的那般展开,一得了空,马上就来瞧她了。 穆楚寒伸手去脱沐雪的亵裤,骇的沐雪狠狠瞪了他一眼,往他身上踹了一脚,穆楚寒却顺势将她那条腿儿拉起来,放在自己腰间。 嘴里呼出炽热暧昧的气息,低哑着性感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道:“娇娇,别怕,爷实在想你想的紧。” 沐雪想把腿从他腰上拿下来,却给他大手按着动不了,气恼道:“你不要你的孩儿了?” 穆楚寒薄唇在沐雪脖间密密亲吻,顺势扯下沐雪的亵裤,桃花眼中沾满浓浓*,已然动情: “爷问过御医,这个月份可以的。” 沐雪瞪着他刚想骂他一句,便感觉到了他,忍不住惊呼一声,穆楚寒瞧着她小脸涨得绯红,微微张着红唇,呢喃一声,只觉得身上滚烫,赶紧咬住她的唇吸允。 一边吸允一边低声呢喃:“娇娇,爷轻些,不会伤到孩儿的,放心。” 木已成舟,沐雪拿他丝毫没有办法,只得小心翼翼的规避着,这次穆楚寒动作十分温柔,显然他也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有心克制着,只是时间拖得也太久了。 一连几日穆府都找不到穆楚寒的人,听说他在尚书府江家鬼混,气得穆侯爷摔了好几套茶杯,他却不好直接到江府去把穆楚寒抓住来。 告给穆老太太听,指望她去江府把人逮出来,穆老太太想起江家三小姐的肚子,撇了撇嘴: “或许小九是在跟江大人谈事情呢,反正两家再有一个多月就联姻了,多和他岳家走动走动也无妨。” 话虽这么说,穆老太太心里却猜,十有*他家小九是跟江家三小姐腻歪去了,反正孩子都有了,她也不管了。 穆侯爷气的跳脚: “母亲糊涂啊!如今吏部尚书江大人在朝廷上看见儿子,红着眼,就如要把我生吞活剥似得,也不知那个孽障在江府干了什么,若再容得他在江府胡闹下去,早晚一天,江大人要给左相他们拉过去。” 穆老太太也不是不能理解江大人的心情,也晓得她孙儿穆楚寒是太张狂了些,只是,谁又拿他有什么办法?只要他不出去惹是生非,祸霍江大人一家,也比祸霍其他权贵要来的好些吧! 毕竟江家嫡女肚子里有小九的骨肉,他们江家即使再恨他,也要顾忌这些。 穆侯爷要穆老太太出面将穆楚寒带回穆府来,给穆老太太拒绝了,心里烦躁不堪,一边还得打起精神应付左相他们。 不过两三日,大家都知道穆家惹了事儿的穆老九躲到吏部尚书江府上去了,纷纷嘲笑他没有担当,再见着江大人的时候,不免连带着对他也讥笑起来。 左相他们的人便蹦跶的更加厉害,眼看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却突然传来消息说宫中穆贵妃所生的大皇子中毒了。 不过晚间吃了完莲子羹,如今皇帝唯一的儿子,大皇子就口吐白沫,中毒昏迷了。 大皇子中毒的时候宫门还没落,宫中乱成一团,所有御医都给皇帝抓到贵妃寝殿去给大皇子解毒,消息长了翅膀,瞬间就传到盛京各个府中去了。 皇后有孕,大皇子中毒昏迷不醒,朝堂上左相又步步紧逼,势必要逼着皇帝诛杀穆家老九。 这些事一串起来,所有人第一个念头就是,大皇子所中的毒,是皇后娘娘干的。 左相沈家里应外合,看来这次是要弄死穆家啊! 穆楚寒听了消息,搂着沐雪冷笑一声,一双桃花眼全是冰霜,看的沐雪心惊肉跳。 当晚,在江家与沐雪腻歪了三四日的穆楚寒终于走了。 左相听了这个消息把书房都给砸了,动用了宫中的眼线给皇后娘娘传了封信,皇后打开,看见里面全是左相对她的呵斥。 皇后如今的肚子比沐雪大了一个月,接了父亲这封全是呵斥的信,气的发抖。 明明就不是她做的,她如今躲穆贵妃和大皇子还来不及,怎得会那么愚蠢去毒杀大皇子。 事情不简单啊! 穆侯府也是通宵灯明,几位爷都在穆侯爷书房商议讨论,到底是谁对大皇子下了手,又担心大皇子的安危。 穆家四爷说: “父亲,这事儿一出,明显是针对左相的,只是左相应该不会那么愚蠢吧,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这种死罪!” 穆家大爷却摇头: “或许是皇后娘娘等不及了,想着一不做二不休,正好杀了大皇子给她肚里的皇子腾位置,虽说这是一招臭棋,明眼人一看就会怀疑上他们沈家,可若大皇子真有个不幸,这步棋虽险,却也很值得。” 穆侯爷摇头,满脸凝重,突然说:“会不会是国师他们的人做的?” 穆家几位爷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穆家大爷脸上一黑:“父亲的意思是,是皇上要对大皇子下手?” “大皇子怎么说也是他亲身儿子啊!” 虽然左相沈家的嫌疑最大,可他如今出了这个事,明显对左相他们不利的很,难不成皇帝想把他们穆家和左相一网打尽? “自古帝王最无情,便是亲身儿子又怎样?”穆侯爷几乎已经断定是皇帝自己下的手了,不免对皇帝又心寒几分。 几人正分析着,就有人来报,说九爷回来了。 “这个逆子,终于舍得回来!去,把他给我叫来。”想到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说不定这回穆家还得赔上一个皇子,穆侯爷就心里滴血。 这次,穆楚寒倒是给了穆侯爷面子,进了书房。 整个书房的气氛异常紧张,他一进来,也不叫人,寻了椅子大赤赤的坐下,只拿那双狭长冰冷的眸子看人,看的人心里发毛。 谁都晓得当年穆侯爷和穆家大爷在背后捅了穆楚寒好大一刀子,如今见他摆出一副谁也不认的样子了,倒也理解。 穆侯爷一瞧着穆楚寒就来气,开口就狠狠训斥了一番,拦都拦不住,穆楚寒却斜着眼,勾着嘴冲着他冷笑。 “算了,算了,小九你先回去吧!” 穆四爷见穆楚寒来了,只会勾起父亲更大的怒气,也不能帮着分析什么,又赶紧让人把他送回去。 穆楚寒冷冷扫了一眼屋里的父兄几人,突然说了一句: “好戏才刚刚开场呢,侯爷和各位大人可别先慌了神!”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屋里众人,细细回味他这突头突脑的话。 穆五爷感觉浑身冰凉,突然说:“父亲,这事儿不会是小九做的吧?” 显然穆家几位爷都想到一处去了,看着穆侯爷,穆侯爷用力拍了一掌在书案上: “他敢!” 穆家大爷摇头说:“应该不会,小九离开盛京那么多年,怎可能在宫中安插得了人。” “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家五爷还是深感不安,毕竟,小九对父亲和大哥的仇恨深着呢,他也从来不隐藏这种仇恨,如今只看,父亲在朝廷上百般为他周璇,他却还是不肯喊一声父亲,都是侯爷侯爷的叫着。 第二日,不管是谁对大皇子下的毒手,穆侯府的人全部一口咬着左相和皇后娘娘不放,无论左相怎么辨解,只看如果大皇子不幸身亡,最得利益的当然是皇后和左相,虽然老成精的大臣们都不愿相信左相会如此愚蠢。 可万一呢,万一左相就是仗着大家不会相信,就偏这样做了呢! 于是中立派的人便一个都不出声了,左相想让皇帝先把穆楚寒的罪定了,穆侯爷就咬着大皇子中毒的事儿不放,两方在朝廷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一直不怎么出声的老王爷肃王竟然开口了: “皇上,万事都以皇家血脉为重啊!如今还有什么比得上大皇子的安危更为重要?老臣一想到,宫中竟然有如此胆大包天的贼人,敢谋害皇裔,就深感惶恐不安啊!” “当务之急,还是得把大皇子身上的毒给解了,揪出宫中的歹人来啊。” 穆侯爷一听,顿时扑在大殿上,老泪纵横,高喊: “皇上,您可得给大皇子做主,给贵妃娘娘做主啊!” 穆家一派的官员也全站出来,口称要严查大皇子中毒之事,必须给天下一个交代。 话里话外全都指向后宫的皇后娘娘,气得左相牙痒痒,也跟着出来对高高在上的冷子翀说: “皇上请严查,还请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 冷子翀坐在龙椅上,冷漠的脸隐隐带着怒色,把手中的折子猛然扔下去: “查!朕倒想看看,谁的手伸得那么长!” 皇帝发怒,众人都诺诺的不开腔了。 百里破风接了江尚书的橄榄枝,听他的要求竟然是要将江家那位三小姐送往漠北,当下脸上没露出什么神色来,心中倒着实惊了一把。 一直在衡量是否该帮这个忙,不想江尚书日日催促,显然心急如焚,百里破风询问原因,江尚书也不掖着掩着,直接反问: “难道国师大人以为穆家老九是良配?” “如此狼窝虎穴,怎能让我女儿去白白送死?” 百里破风却突然说: “尚书大人,据本国师所知,三小姐腹中已然有了穆家的骨肉,大人又何必拆散他们这对鸳鸯?” 江尚书眉头一跳,雪儿有孕的事,江府瞒得死死的,出来几个太太老爷,贴身伺候的宋嬷嬷,并无人知晓,便是穆家想来也不会拿这种事去张扬,国师竟然知晓了? 江尚书心里一时想了许多,紧咬着牙,盯着面前妖冶带邪气的百里破风: “国师从何处得知此事?” 百里破风脸上淡淡的,也不回答,冰蓝的眸子看着江尚书,似有所指的道: “江尚书执意要如此,日后可别后悔。” “决不后悔!” 只要将他家雪儿送到漠北去,待她生下孩子,便马上送去燕国,谁也别想找到她,伤害她。 百里破风看着眼前一心为女,神色坚定的江尚书,心中不免叹息,点头应下。 原本商定就是这两日将沐雪送出府去,不料大皇子突然中毒,生死不明,皇帝下令严查,整个盛京气氛异常紧张,皇帝查了两日,竟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着是把皇帝惊骇不已。 他原来想过各种结果,最大的可能是指向皇后,或是宫中其他嫔妃,要么是穆家兵行险招,为了转移穆楚寒事情的视线,载污左相,无论哪一种结果,皇帝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处理的结果。 却不知越查越心惊,大皇子中的毒无人能识不说,那日和大皇子接触的所有人,身份背景查了个底儿朝天,全都没有疑点。 在他的后宫竟然能出这种事?那是不是说这歹人也可以轻而易举要了他的命? 如此一想,皇帝便将盛京各家全部看管起来,大皇子中毒这事儿一日不查不来,盛京各府谁也拖不了干系。 便是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穆家作死的穆楚寒又出事儿了。 百花楼的花魁开苞,穆楚寒竟与诚王府的世子相争,将人直接从高楼踹了下去,给摔的头破血流,骇得诚王府的下人哭天喊地,一面派人将整个百花楼给围起来,一面将诚王府世子抬回去请御医。 久不问世事的诚老王爷气得白胡子乱颤,领了王府的护卫扬言要将整个百花楼给烧了,将穆家老九烧死在百花楼中。 穆家人也是贼,自己不出门,送信给了主管治安的盛京大提督古大人,古大人一身官服在身,巴不得诚老王爷烧死穆家老九,但他职责所在,若真不去拦住,管下此事,怕盛京的人都会说他公报私仇。 于是诚王府的护卫和大提督巡防营的侍卫便在百花楼对峙起来,诚老王爷瞪着大提督古大人: “古大人好大的心胸,穆家的混账当街打断了你儿子的腿,你竟还将他护着,本王真是佩服。” 古大人差点给诚王爷的话梗死,却不得不拦着诚王爷: “臣职责所在,还请王爷让臣派人将穆家九爷请出来,到大提督府衙再做分辨。” 诚王爷知道,若是穆楚寒进了大提督府衙,穆家老太太,那个厉害的大公主怕早晚将他弄出去,他还如何给他儿子报仇,于是拦着不让古大人带人进去拿人,非要当场烧了百花楼。 两位在百花楼外面僵了一夜,盛京多少双眼睛在看着,穆家人倒是聪明,没得一个人出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搅得盛京众多大臣权贵不得安生。 可恨的是,那穆家老九,竟还有心情与那百花楼的头牌厮混纠缠了一整夜,声音大的外面的围守的人全都听到了。 诚王爷和古大人的脸色可谓精彩纷呈,好看的紧。 恰是这夜,国师府传话到江家,说一切准备妥当,即日就可出发。大太太心里紧张,去了沐雪屋子,挥退了左右,关了门窗,给沐雪说了要送她走的事情。 沐雪其实没那么震惊,大太太和大老爷不愿意她嫁给穆楚寒的心意从来没改变过,只不过这些日子穆楚寒明目张胆的在她屋里留宿,她肚子的孩子也眼见着大了,没听起大太太和大老爷再提起此话,还以为他们想通了屈服了。 原来她也觉得冒险,若只是她一个人还罢了,如今拖着那么沉重的一个肚子,万一路上有个什么,宝宝怎么经得起折腾。 自从知道她是江家的女儿开始,她就借用了江大老爷的渠道,给青石镇的程大夫送了信,望他进京一趟。 有神医之称的程老狐狸在身边,沐雪才能安心,只看大皇子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中毒,谁能保证她能平安生下孩子? 又想着这段时间因为宫中严查大皇子中毒之事,已然将整个盛京搞得人心惶惶,大太太他们要在此时将她送走,可要冒多大风险。 于是便没有答应。 大太太见沐雪竟不愿意逃走,以为她对穆楚寒情根深种,急得不得了,沐雪却安慰她: “娘,你别担心,等我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再说,如果能将他一并带走当然好,如果不能,他始终是他们穆家的血脉,他们会保护好他的。” 大太太却猛摇头: “雪儿,你和孩子都不能落在穆家人手里,不然你们可都没有活路的。” “娘必须将你们都送走,走的远远的,一辈子都别回来,你快将穆家那个混账东西给忘了…。” 沐雪从大太太嘴里听出了端倪,如今大家都道穆家宫中有皇长子,大爷穆楚辉手中又有兵权,其余几个爷也在朝中各部为官,看好附庸穆府的人不少,为何大太太就笃定了穆府不好? “娘可是知晓了什么?”沐雪自认穆楚寒的反心,应该不为人知道才是。 大太太不过一个内宅贵妇,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 大太太见劝不住沐雪,不得不颤着嘴把她上一世的经历给沐雪将了: “雪儿,你别不信,穆家老九他早晚一天要谋反的,可恨你不仅给他糟蹋了,还怀了他的孩子,你留在盛京太危险了,赶紧走吧!” 沐雪听着大太太的描述,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拉住大太太的手,急切的问: “娘,九爷他,成功了吗?”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危险(二更) 其实大太太一说,沐雪马上就信了,她都能穿越,大太太怎得就不能重生了,只听大太太说起穆楚寒谋逆之事,一颗心骤然揪了起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心里当然是希望穆楚寒能成功的,至少他成功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还能活下去。 大太太见沐雪一双眼睛闪亮亮的盯着,回忆起上辈子最为痛苦的十来天,浑身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穆家这位老九太过残暴,即便要死,也拉了盛京多少世家权贵陪葬。 盛京可谓血流成河,他们江家是从一品大员,他尚且能毫不犹豫杀个精光,其余又有多少官吏横遭节变,给他屠了姓氏,当年司图用血肉之躯护下她,送往蓝家,大太太记得她父亲与大哥说的一番话。 大哥说:穆家老九这般残暴不仁,竟与整个盛京为敌,必败。 父亲却说:或许他一开始要的便不是皇位,他回来只为复仇,让整个盛京为当年的旧太子陪葬。 如此腥风血雨,她们蓝家一向中立,不过两日还是给穆楚寒的人冲破了府们,人人都道他杀红了眼,誓要将盛京的豪门世家屠个干净! 沐雪听大太太颤着声儿讲上辈子的事儿,也觉得穆楚寒那般的做法是抱了必死之心,不计后果,一人与整个世界为敌,又怎能善终,这个世界他哪里有他真正在乎的人,穆家,他也恨透了吧! “雪儿,娘从未见过如此疯狂残暴的人,可怜娘没早一些寻到你,让你给他纠缠上,他便是佛祖口中的魔罗,你须得离他远远的啊……” 大太太又说了些什么,沐雪耳朵嗡嗡的响,根本没听到,她早该想到,穆楚寒这样的人,做事这般狂妄不计后果,一人怎能对抗整个盛京? 沐雪只觉得一颗心又痛又冷,已经冷痛得跳动不了,用手摸着自己圆圆的肚子,宝宝动了一下。沐雪得知了穆楚寒的结局,近一年来对他的所有恨,瞬间烟消云散,好歹给他留一丝血脉吧! “娘,你安排吧,我马上就走。” 事不宜迟,大太太趁着天黑,当晚找了借口让沐雪去她院子里睡,说母女两要说说贴心话。 红湖她们现在也知道了沐雪的真实身份,晓得她是江府正经的嫡出小姐,没有理由阻拦,且大太太对她千般万般的好,也就让她去了。 大太太正带着邹嬷嬷和宋嬷嬷给沐雪改装收拾,大老爷进来了,沐雪叫了声父亲,大老爷表面平静,心跳如擂。 “别收拾了,这就走吧!” 大太太看着黑色斗篷下沐雪的肚子,皱着眉,把斗篷拉拢: “可是出了什么事?还没到约定的时辰啊!” 沐雪抬眼去看大老爷,大老爷见屋里也没有外人,压低声音道: “诚王府和大提督的人在百花楼门前闹起来了,这已是一个多时辰前的事儿了,盛京太不安稳了,提前走吧,趁现在大家的眼睛都盯着百花楼,快走!” 大太太满脸疑惑: “诚老王爷?他怎么会和古大人闹起来了?” 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人啊! 大老爷看着沐雪,见她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在外面,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盯着他们,大太太跟他说过雪儿好似对那个穆楚寒动了心。 大老爷有心绝了沐雪对穆楚寒的念头,便说: “穆家老九与诚王府世子争夺百花楼的头牌,世子出了血,诚老王爷自然不依不饶。” 沐雪一听又是穆楚寒在惹事,心猛跳两下,大老爷继续说: “如今诚王爷和古大人在百花楼门前对峙,穆家老九还在楼里与那头牌花魁翻云覆雨,好不快活!” 大老爷语气严肃,说这话的时候只盯着沐雪,大太太和邹嬷嬷、宋嬷嬷三人猛得一听,都不自觉的去看沐雪的肚子,心里将穆楚寒恨得要死。 沐雪见大家都看着她,不知为何心里发痛,脸上却扬起了笑: “父亲和母亲的意思,女儿明白,往后我与穆九爷桥归桥、路归路,女儿绝不是那种为了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父亲和母亲,尽管放心。” “雪儿,你明白就好。”大老爷点点头。 城门早就禁了,江家安排的人已经在关外等着了,百里破风找了西域一支商队,沐雪与宋嬷嬷她们伪装成商队老板的女眷,一路往西去,在关外换了马车再绕到漠北去。 等到了漠北,平安将孩儿生下来,看盛京形势如何,再定夺要不要去燕国。 有国师百里破风打掩护,商队在第二日城门一开就出了城,一路往北去。 头领不知道沐雪的身份,却晓得她身份贵重,一路对她颇为照顾尊重,百里破风准备了一辆结实舒适的马车,商人们都是骑马,因为沐雪的马车行程便耽误下来了,却也没有怨言,只要把马车的小姐稍到了关外,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多得一百两银子呢! 因了国师百里破风是北域之人,故以这些年北域和中土商贸不断,这支商队不大不小,十分普通,也就贩卖些寻常香料,一点儿不惹眼。 等走了三四天,沐雪才撩开车帘往外看,见外面一片新绿,空气清新,心情却十分沉重。 宋嬷嬷一直在车里伺候着,见沐雪一路就没笑过,以为她在为穆楚寒的事情伤心,便劝: “三小姐,听嬷嬷一句劝,以前的事全忘了吧,男人都是薄情的,又贯是喜新厌旧,那位虽长了一副魅惑众生的好皮囊,可你看他,小姐还怀着他的骨肉呢,他就能为了个妓子跟人大打出手……” “嬷嬷别说了,我并不是为他心忧。”沐雪打断宋嬷嬷的说话。 “盛京局势紧张,我担心父亲和母亲,能不能将我们江家从这潭浑水中抽身。” 听沐雪不是为了穆楚寒,宋嬷嬷松了口气,安慰道: “小姐别忧心了,一切有大老爷呢!” 沐雪瞧着外面春意盎然的美景,她又不傻,她们江家在盛京如此紧张的时刻,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送出来,若没有外人相助,可得不成。 只是不知道她父亲为了她,又与何人达成了何种协议。 摸着肚子里的宝宝,沐雪再一次觉得自己在这时空的渺小,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压抑得人出不来气。 自从遇着穆楚寒之后,简直步步都是危机,她从来没有真正松快开心过,如今想要活下去都变得那么艰难。 她甚至有些怀恋李家村尖酸刻薄的三婶刘桂英来了,至少那个时候她还有能力跟她们耍心机,斗心眼,左不过就是闷一肚子气,谁也没真想要谁的命。 沐雪深吸一口气,黑亮的眸子冷下来,身体随着马车摇晃,听她母亲的说法,穆楚寒那个混蛋造反还有几年时间,等把肚子里的宝宝生下来,她怎么都要抓紧时间让自己强大起来,想个法子将她父亲母亲从盛京这个鬼地方弄出来。 沐雪头天进了大太太的院子,第二天也没回去,珠儿和红湖她们去问,却给告知大太太领着三小姐上她祖母蓝家去了。 红湖她们在江家内院,还不知道第二日因为穆楚寒与诚王府世子争夺之事,盛京又掀起了多大风浪,只觉得大太太突然带了沐雪去蓝家,十分可疑。 不说别的,江家一向都对沐雪怀孕这件事遮掩的紧,为何突然就给带到蓝家去了? 红湖越想心里越是不安,就把这件事给明路说了,明路是外随,可随意出府,自元宵节弄丢了沐雪后,一点儿小动静都不敢忽视,便对红湖说: “姐姐,咱也甭猜了,还是小心着些,我这就出府去找青烟大哥,告诉九爷去!” 明路出了江府,还没赶到穆侯府,就瞧着百花楼给围着热闹的很,本不愿理,却听着了诚老王爷大骂他家九爷的名讳,不禁住了脚。 明路往看热闹的人群中一打听,才晓得他家爷出了这等大事,直接就往里面挤,百花楼里的甘左瞧着了探头探脑,神色焦急的明路,上去花魁的房间敲了敲。 穆楚寒衣冠整齐,美艳动人的花魁小意恭谨的站在一边,听敲门声,穆楚寒收了手中的信,问: “何事?” 甘左在门外说: “九爷,三小姐身边的随侍明路在人群中,面色有异,貌似很焦急,不知道是否三小姐有什么事?” 花魁见面前的主子听了三小姐三个字,眼睛一亮,冷冽的脸色缓和了一下,赶紧低下头默默苦笑。 “将他带上来。” 穆楚寒将手中的信放在还燃烧的蜡烛上,火苗一窜,瞬间烧了起来。 甘左顶着古大人和诚王府的人,突然跳过去将人群中的明路抓了进去,引起一阵轰动,诚老王爷熬了一夜,精神却越来越好,马上就指挥人冲进去,古大人眼明手也快,呵斥着让侍卫拦着,双方差点动起手来。外观的人群吓得赶紧后退几米。 明路云里雾里的给甘左提在手上,进了二楼,这般把事情给穆楚寒一说,穆楚寒嗖得一下站起来,紧闭着薄唇,什么话也不说,冲下楼。 穆楚寒一出来,诚王府的人和古大人的人上停了争吵,同时呵斥着人马上前去捉他。 穆楚寒目不暇视,一双狭长的黑眸冷冰冰的,只顾往前走,甘左甘右提剑,上来一人杀一人。他这种目空一切的行径同时惹怒了诚老王爷和大提督古大人。 “好个狂妄小子!给本王拿下!”诚王爷暴吼一声。 古大人使了个眼神,提督府的侍卫也全涌了上去,不想穆楚寒突然伸手一把扯过暴跳如雷的诚老王爷,从唇齿间挤出几个森冷的字: “让开,爷没空陪你们玩。” 诚王爷是先帝的胞兄,虽不理朝政,身份却极为贵重,所有人都没想到穆楚寒能狂妄到对诚王爷动手,古大人的脸黑了又红,红了又白,要是今日诚王爷有个不测,他也难逃干系,他怎么这么倒霉! “竖子尔敢?!” 诚王爷给穆楚寒揪着衣领挡在面前,火冒三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却见穆楚寒脚下不停,冷冰冰的说: “诚王爷不在王府弄花侍草,也跑来搅动盛京这潭浑水?您老胳膊老腿也受的住?” 一边说着,这边青烟已经牵来了马,穆楚寒松开诚王爷的衣领,一步跨上马长啸而去。 留下扶住诚老王爷的古大人,心惊胆战。 却说穆楚寒一路打马冲进江府,冲进后院,蓝姨娘、林姨娘,江心婉、江文宇、江心锦等正往主院赶着去给大太太立规矩,大太太身边的人,正用大太太带三小姐去了蓝府那套谎话骗他们回去,便看一人男人骑着高头黑马,呼啸而来,直接冲进了主院。 惊得蓝姨娘几个失声尖叫。 “江司图,给爷滚出来!” 穆楚寒挺直坐在黑马上,全身都是冰冷森严的杀气,手中勒着马缰,江心婉抬头看了一眼,瞬间觉得心砰砰跳的厉害,手脚皆软,天下怎得有长得那般好的男子? 只是一瞬,也不管穆楚寒浑身的杀气,面红耳赤,按着胸口呼吸不畅,感觉要晕倒了。 却不说穆楚寒历经多少困难,才查出了沐雪的行踪,那个时候诚老王爷已经在朝堂上老泪纵横的力数穆楚寒的罪行了。 穆府的人,大提督的人,诚王府的人都在找穆楚寒,却自他当街打马去了一趟江府后,就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不见人。 大老爷黑着脸看大提督的人将江府翻了个底朝天,一忍再忍。大家明明瞧着穆楚寒进了江府,没见出来,怎得不见了,全都怀疑是江家伙同穆家搞了鬼。 沐雪离开两日之后,盛京突然疯传江府原来定给穆楚寒的三小姐也同天失踪了,有人说莫不是,穆楚寒自知在盛京惹了众怒,难逃一死,故而将他那未婚妻带着一起私奔逃走了。 一时间,江府和穆府又成了众矢之中,大提督家古三公子断腿之事,大皇子中毒之事,诚王爷世子摔伤之事,一件都没解决,如今穆楚寒又带着江家三小姐消失了,着实令皇帝头痛不已。 盛京乱成一锅粥,每家都绷紧了神经,终于在沐雪失踪第三日,吏部尚书江大人在朝堂的争吵中终于发怒了,面对左相指责尚书府与穆府勾结,包庇穆家老九的言论,江尚书跪在大殿中。 直接要求皇帝解除江家和穆家的婚约。 穆侯爷指责江尚书背信弃义,瞧不起他们穆家,破口大骂,江尚书以穆家老九声名狼藉,胆大包天,婚约期间,高调鬼混青楼,不尊重江府林林种种的不堪全部说出来。 虽江尚书的话说得十分难听,却也是事实。 于是,原本左相和穆府的相争,演变成江尚书与穆侯爷的撕逼大战。 江府以死相逼,要求皇帝解除婚约,穆侯爷这边以君无戏言,亲笔圣旨怎能儿戏,又以打出大公主来,绝对不退婚。 不管朝政如何狂风暴雨,乱七八糟,沐雪离开第十日,是个狂风大作的天气。 越是往北,天气越是冷,明明已经春正,却一点儿没有春的感觉。 商队的人都道马车里的贵人神秘的紧,几乎不下车,身边带着四个侍卫,一个嬷嬷,从不与他们一起共食,也不与他们一起札蓬。 久而久之,大家都怀疑那马车里到底有没有那么个贵人,商队领头的明显是个有手段的,把商队管的严严实实的,即便人们怀疑,也没人敢左妖。 却说这日,骤然狂风,别说眼,连马的眼睛都吹的生痛,天气诡异的很。 宋嬷嬷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顿时灌进来一阵冷风,惹得沐雪浑身一个哆嗦,宋嬷嬷赶紧翻出薄毯子来,盖在沐雪肚子上。 沐雪给这阵妖风吹了个满头,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摸着肚子,发现肚子里的宝宝动得厉害。 “宋嬷嬷,去问问,还有多长路程能到关外。” 宋嬷嬷坐了十日马车,觉得自己屁股都坐痛了,她时不时还可以出去走走,瞧着一直隐忍着的沐雪,见她十天似乎瘦了一圈,想来一直呆在马车里,身上也疲乏难受的很,可她从未抱怨过一句,宋嬷嬷便不禁心疼。 “小姐再忍忍,我们马上就快到关外了,到时候合了我们的人,小姐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宋嬷嬷安慰了一句,就下马车去,准备问问商队领头还要走几天。 说时迟那时快,宋嬷嬷刚一下车,脚还没沾地,突然空中飞来一只利箭,咻得一声射穿了宋嬷嬷的喉咙,宋嬷嬷还未来得及叫喊一声,瞬间从马车上栽下去。 车夫震惊,赶紧勒马,却见两岸山间突然射出许多利箭来。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爷,不是你想的那样 骤然生变,沐雪只觉得马车一摇,便是一支利箭嗖得一声钉进车厢壁,箭尾还在抖动。 沐雪瞬间睁大眼睛,车外响起叮当钝器相挡的声音,四个随从拔刀围着马车,死命阻挡从两山急啸而来的一支支利箭。 沐雪骇得心猛跳一下,掀开车帘,看着宋嬷嬷睁着眼睛倒在地上,喉咙贯穿了一支冰寒尖锐的铁头弓箭,顿时心下一片冰凉。 狂风席卷,瞬间将沐雪一头长发吹在空中乱飞扬,双眼被风刹那强灌得生痛。 “三小姐,快坐好。” 其中一个随从移动到车帘处恰好挡住一根呼啸而来的利箭,车夫已经中了三四箭,气绝身亡,商队的人大惊失色,纷纷上马逃命。 一个随从跳上马车,将车夫的尸体推来堵住车厢出口,为沐雪挡箭,一手拉着马缰大喝一声,催动马儿跑,一手拿刀挥动着挡空中飞来的利箭。 沐雪心跳如雷,赶紧扑到车厢坐底,扯出一个木箱子,从里面把全部被子拉扯出来,全部一股脑裹在身上,却止不住身子因为恐惧害怕的颤抖。 早死晚死不过一条贱命! 可…。 沐雪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宝宝也给吓着了,胎动得越加厉害。她这还未出世的宝宝,何其无辜? 死咬着唇,无论如何她都不要,如个可怜虫,死在这荒无人烟地方。 马车摇晃的厉害,沐雪将自己用棉被裹成粽子,蹲在马车坐底,一手死死抠着车座,免得自己摔倒,一手紧紧护着肚里的宝宝。 外面没有喊打喊杀的打斗声,她却能听到利箭破风而来的铮铮之声,如此危险,是要置她于死地! 其余三人见马车开跑,纷纷上马奔在马车左右,阻挡空中飞来的利箭。 歹人见四人身手了得,便下令射了马腿马脖子,三个随从从马上跌落下来,瞬间沐雪的车厢就脱离了三人的保护,堵在车厢门口的车夫已经给射成了个刺猬。 控马的随从身上也中了一箭,歪歪斜斜的快要支持不住他拼命扬鞭打在马身上,马眼却突然给来箭射中了,狂暴的嘶吼暴动起来,差点把马车给掀翻了。 沐雪一个没抓稳,在车厢里滚了几滚,头狠狠的撞在木箱上,根本感觉不到痛,因为没了外面随从的保护,利箭呼啸着穿过车窗钉了进来。 两根箭钉在沐雪身侧,射穿棉被牢牢钉在马车木板上,又有箭射进来,沐雪咬唇顺势一滚,躲了过去,身上的棉被却给那两支钉在木板上的箭扯走了,身上无一物保护,顿时惊慌失措。 说时迟那时快,她身上用来防御的棉被刚被扯落,便有一根寒箭对准她脑门从车窗射来。 沐雪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有恐慌有惊恐,更多得是求生的坚毅,眼睁睁瞧着锋利的黑铁箭头对着她的脑门而来,一瞬间,时间似乎骤然慢了下来。 她脑子乱七八糟,轰然一声,突然闪现许多片段。 头一次在金陵街头,穆楚寒风流不羁的用折扇掀开她的帷帽,对着她魅邪一笑的模样…。 他长臂一伸,从马车一手将她捞到高头大马上,直接霸道咬住她唇,深深亲吻的景象…。 把她从洞房抢去,第一次在床上与他殊死拼搏,却还是给他暴怒的,强压在身下粗暴的破身,痛得她撕心裂肺的情况…。 历历在目,没想到临死之时,脑中的回忆全都是关于他,穆楚寒,那个毒药般的男人,是她这短暂一生的劫难。 不敢爱,不能爱,要不起,恨不得,的男人。 须臾之间,沐雪脑子给回忆塞爆,锋利的黑铁箭头离她的眉头只有几厘米,她甚至能感觉到箭头上冰凉寒意,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沐雪双手护着自己的肚子,闭上眼睛,没等来冷箭穿透她眉头,却突然感觉一阵强劲的冷风席卷而来。 睁开眼睛,却瞬间落入穆楚寒那双冰寒至极的狭长双眼,他右手在她眉间握住了那支要命的利箭。 回忆中熟悉的英俊的脸,神情也是熟悉的森冷暴怒之色,明明就是他怒极想要杀人的神情,头一次沐雪没感觉到害怕,蠕动了唇发不出声音,很不争气的,一看着他的脸,眼泪就突然流了下来。 明明刚才恐惧至极,面对死神的时候都没有哭的,为何一看着他这张魔鬼般极怒的脸,却控制不住了。 穆楚寒瞧着面前瘦得,越发显得眼大脸小的沐雪,他那心尖尖上的人,便是晚上那么一刻,便要永远离他而去。 沐雪清澈漆黑的双眼,止都止不住,瞬间泪流满面,抖动着双唇,一个爷字喊不出来,却听穆楚寒咬牙切齿,从薄唇挤出一句: “爷要来晚一步,你可知道后果?” 穆楚寒的眼睛恐怖的,像要将沐雪整个人都生吞活剥了,沐雪却只觉得整颗心剧烈的跳动,砰砰砰,整个人都如活过来一般。 “爷,我怕!” 沐雪终于忍不住了,扑到面前穆楚寒怀中,紧紧抱着他,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檀香,放声大哭。 穆楚寒自得知沐雪又再一次逃跑,没人能明白那一刻他心中的剧痛,和狂暴! 盛京再混乱紧张的局势,他也顾不上了,是谁说要好好给他生下孩儿,嫁他为妻,却全是骗人!即便怀了他的孩儿,还是一心想着逃开他! 真是该死! 穆楚寒抛下盛京的布局,不管不顾就是想着这次,绝对不能心软,要将那该死的小人儿抓住千刀万剐。 不想他一路追赶,离得老远却看见装着他心尖尖的马车歪歪斜斜,四周利箭呼啸着乱射,顿时骇得他揪起一颗心,冲进箭雨中,正是一支利箭射到她眉心。 若他来迟一步,他根本不敢想象。 穆楚寒原本想了千万种手段,要对付在这个胆大包天,欺骗背离她的小人儿身上,不想一瞧着她瘦了一圈,可怜巴巴的小脸,听她颤着声儿,软糯糯喊了他一声爷,自己的衣襟就瞬间给她的眼泪打湿了,再也不忍心责备。 “别怕,爷来了!” 穆楚寒这时,万分确认他穆家老九,真是栽在面前这个娇娇小小的女孩身上了,他一手搂住怀中的小人儿,一手顺手抄起车厢的木托抵挡射进来的利箭。 感受着怀中小人儿圆滚滚的肚子,穆楚寒双眸寒光更甚,浑身杀气大开,竟是想要杀他妻儿,不管是谁,他绝不会放过。 两山之间埋伏的弓箭手,只看一匹黑马飞奔而来,冲进了马车厢,而后紧跟着又是两个骑马的黑衣人,两人围住马车,耍了一手好剑,明显比之前四人厉害了好几倍。 “怎么办?”领头射箭的问身后的男人。 “先住手!”男人扬手喊停,心中惊道:竟是穆家老九亲自来了,这种时候他还敢到处乱窜! 空中利箭停了,甘左甘右警惕的心一点儿没放松。 沐雪哭湿了穆楚寒的前襟,抬头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穆楚寒,不安的拂了拂被妖风吹乱的头发。 穆楚寒瞧着她轻咬唇,低眉顺眼,小猫般乖巧的样子,心里将她恨的半死,却又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他努力克制心中的狂暴,伸手去摸沐雪圆滚滚的肚子,十日不见,肚子又大了一圈,快五个月了。 沐雪看穆楚寒脸色森冷,一言不发,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肚子上摸了又摸,猜不出他想干什么,宝宝在他的抚摸下欢喜的动了两下。 “九爷,此处不宜久留。”甘左一直盯着左右山脊,不敢放松。 穆楚寒听了看了一眼,脸色挂着晶莹泪珠的沐雪,开口威胁: “娇娇,这是最后一次。” “若再有下次,你尽管试试,李家,江家,无论是帮助你逃走,还是你在意的,或是与你有牵连的,爷说到做到,绝对不留一人。” 沐雪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哭得说不出话。 穆楚寒看她身体消瘦,越发显得顶着的肚子大,一张脸还没一个手掌大,双眼盈盈,一哭起来,不禁让他心痛心碎,这次他却没有哄,直接,将她抱起。 甘左来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埋在穆楚寒怀里不停哭泣的沐雪,赶紧挪开眼,对穆楚寒说: “九爷,他们不知为何停了手,此处危险,赶紧带三小姐离开吧!” 穆楚寒抱着沐雪,站在马车上,看着静悄悄的山脊,眯了眯狭长的眼睛,隐在山脊后的一个蓝衣男人问了白衣男人: “他是不是发现咱们了?” 白衣男人道:“别自己吓自己。” 白衣男子紧闭着唇,看山谷下穆楚寒小心的抱着那个大肚子的女人,往黑马走去,突然抢过旁边弓箭手手中的弓箭,咻得一声朝两人射过去。 蓝衣男子反应过来,一把拉住蓝衣男子的手:“你疯了?” 白衣男子却咬着牙说:“这个女人不除掉,早晚成为他的弱点,早晚一天要将大家都害死!” 说完,白衣男子下令:“开弓!” 齐刷刷的弓箭手拉满手中的弓,对着山下射去。 “你要是伤了他,看谁救你!”蓝衣男子气急败坏。 白衣男子却说: “以他的身手,怎么伤的了他,何况身边还跟着两个葵仆呢!我们最主要的是,帮他把那个女人解决掉。” 穆楚寒抱着沐雪还没走到自己的马前,空中又骤然呼啸着十来只利箭,甘左甘右赶紧过来挡箭。 穆楚寒抱着沐雪上马,双腿一夹,马儿飞奔出去,眼见就要奔出他们的埋伏区,白衣男子一连三支利箭齐发,射了马眼,马脖,马腿。 马儿吃痛,扬起双蹄疯了。 穆楚寒弃马跳下来,沐雪挂在他身上,惊了一身冷汗,马儿朝两人倒下来,穆楚寒一掌打在马脖子上,马儿吃痛嘶叫,扬起马蹄朝穆楚寒两人踢踩过来。 千钧一发之间,穆楚寒推开了怀中的沐雪,徒手捏住了高扬的马蹄,站起来一把将整匹马掀翻在地。 沐雪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肚子撞在地上,痛得她惊呼一声,穆楚寒听了她一声惊呼,心中慌乱,回头去看她,便是此时,山脊的白衣男子心中一喜,对准脱离穆楚寒滚在地上的沐雪,朝她心脏飞快的射出三支利箭。 甘左甘右离得远,来不及过来,穆楚寒感觉到空气中的危险极风,回头便是三支利箭,对准他心尖儿人呼啸而来,他扬手接着了一支,眼瞧着没时间挡下后两支,想也没想,本能的扑过去。 沐雪抱着骤然剧痛的肚子,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还没回过神来,就看穆楚寒扑过来,将她紧紧整个抱住,再睁眼一看,便是两支利箭齐刷刷射进穆楚寒身体。 “爷!” “九爷!” 沐雪和甘左、甘右齐齐惊呼。 山脊上的蓝衣男子见利箭射到了穆楚寒,顿时傻掉了,对身边的白衣男子吼道: “谁让你射九爷了?你竟敢伤了九爷?!” 白衣男子吓得手中的弓掉在地上:“我没…没想射他啊!” “怎么办?” 蓝衣男子骇得都不敢往山下看,催促着:“快,快撤,快回盛京去,都回府里窝着。” 白衣男子最后看了一眼,紧抱着那个女子,后背插着两只冷箭的穆楚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狼狈的溜了。 穆楚寒似感觉不到身上被厉箭射中的痛楚,心慌意乱捧起沐雪的小脸,又拉了她的手,飞快的打量她全身上下,见她前衣襟上染有鲜血,一颗心顿时揪起来。 “娇娇,你受伤了?” 穆楚寒用手去摸她衣襟上的鲜血,满脸焦急就要撕开她的衣服查看,沐雪双手握着他修长带血的手指,忍着腹中剧痛,强压自己发抖的身体: “爷,爷,不是我!” 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这是爷身上的血,不是我的,爷…。” 厉箭穿透了穆楚寒的整个身体,森冷的铁箭头带着血从后背射穿到前胸来。 该死的,这支箭恰好射在穆楚寒的左胸上,不知道有没有射中心脏。 沐雪浑身止不住的发抖,担心紧张的要命,这一刻,她的心是那么强烈,她不想眼前这个男人死,一点儿都不想。 穆楚寒听了沐雪的话,低头才看见自子胸膛上有两支冒出来的锋利铁箭头。 顿时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这箭没有射中面前的小人儿。 “九爷!”甘左甘右赶过来,瞧着穆楚寒身上插着两根箭,震惊不已。 穆楚寒握住肋骨边那根厉箭,粗暴的一把拔了出来,扔在地上,带出一股鲜血,瞬间将他白衣染得血红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沐雪觉得她心痛的快呼吸不了。 “爷!都是我不好,你不该为我挡箭,他们是冲我来的,要杀的人是我。” 一开始商队的人四处乱逃,也没见有箭追着他们,全都来射她的马车。 后来穆楚寒他们来了,箭却突然停了,后来突然发难,只看这最为致命的三支箭,偏偏是她离开穆楚寒怀抱的时候,冲着她来的。 沐雪还不傻,虽不知道是何人要置她于死地,却也能看出这些人颇为忌惮穆楚寒,便看如今,穆楚寒一受伤,箭便停了。 甘左甘右瞧着眼前白衣染血的穆楚寒,射在他左胸那支箭倒是不好拔下来,都是习武之人,当然晓得身体各处的命脉。 穆楚寒低头看了看自己左胸的箭,也没蠢得去拔: “冲你来,便是冲爷来。” “爷!”沐雪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不料手上沾了穆楚寒的血,在雪白的脸上抹上一道血红,看起来特别骇人。 穆楚寒看了,虽知道不是她的血,也不免心惊肉跳,赶紧拉起沐雪身上的披风把她脸上的血擦干净。 甘左皱着眉道: “九爷,咱们赶紧回去吧,你身上的伤!” 甘右说:“九爷,我这就快马加鞭带温御医来。” 穆楚寒身上那根箭在如此关键的地方,受不得马上的颠簸,三小姐腹中的小公子也经不起折腾,甘右只得独自赶回去叫人。 穆楚寒瞬间明白了甘右的想法,点了点头。 甘右看了甘左一眼,甘左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甘右便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穆楚寒站起来,似乎不知道痛一般,将地上的沐雪抱起来。 “爷,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沐雪常听穆楚寒对她说,喜欢她,他爱她,爱到骨子里去了,却从没有相信过一次,他喜欢轻浮的叫她小娇娇,心肝儿,心尖尖儿,每次动情要她都要得发狠,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撕裂揉进他身体才甘心。 不管人前还是人后,只顾着他自己高兴,想抱就抱,想摸就摸,想亲就亲,也不忌黑夜白日,书房、阁亭,他想要了就马上就要,从未顾忌过她一分脸面,她上辈子不过暗恋过一回,不懂情爱,总觉得自己于他,不过一个玩物儿。 她出逃那夜,才听人说他在盛京最大的青楼与花魁纠缠欢好,怎得他还能来为她挡箭呢? 他口中的真心,是真的吗? 沐雪不敢问,不敢想,只晓得便是这一刻,眼瞧着穆楚寒挡在他身前这一幕,她已经不能再自欺欺人,其实她早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他了。 穆楚寒执意要骑马赶回盛京,沐雪和甘左都担心他身上的伤,却谁也劝不动。 幸好他还顾着沐雪的肚子,这才放慢了速度。 离盛京还有两日路程的时候,沐雪他们碰着了甘右等来迎接的人,甘右抓着白胡子白头发,与珠儿她们一天到盛京的温御医,冲在最前面,一见着怀中横抱着沐雪打马儿而来的穆楚寒,甘右心里就紧紧一缩,赶紧翻身下马,将抓在手里的温御医推上去。 “快去,给九爷看伤!” 穆楚寒身上的血已经凝固,在他白衣上结成了血块,沐雪每看一眼,就心痛一回。常听人说锥心之痛,原来心痛起来,真的如有铁锥在打砸。 为着身边的男人能早一些看伤,沐雪肚子痛了三天,但见身下没出血,也不敢开口,自己咬牙忍着。 穆楚寒身上射进他左胸挨着心脏的那根箭,箭头箭尾都给甘左小心翼翼的剪断了,穆楚寒顾忌着沐雪肚子里的孩子,横抱着她,不敢让马儿颠着了她。 沐雪配合这,搂着他的腰,小心避开他身上两处箭伤。 终于是与甘右他们会合了。 穆楚寒抱着沐雪下马,温御医自从去过金陵那诡异的银矿,已经晓得自己这辈子都脱不了身了,只能忠心耿耿跟在穆楚寒身边。 这骤一瞧着浑身是血得穆楚寒,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甘右一把扯住温御医,眼神有些恼火。 沐雪抱着肚子站在一边,努力不给穆楚寒添乱,温御医上前来粗略看了穆楚寒身上的箭伤,心里不禁感叹: 乖乖,九爷也真是命大不怕死,这箭都射进命门了,还敢打马狂奔,跑了三四日。 “九爷,须得把这箭拔出来才好!”温御医吞了吞口水。 温御医摸了口袋中随身带着的固血丸给穆楚寒服下,等半日后,后面的人马赶到,搭起了帐篷,忙碌起来,又烧了水。 青烟和红玉过来伺候着,青云带着红珊烧了水,在帐篷中隔出一块儿地来,抬上来木桶给她沐浴。那边穆楚寒已经收拾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敞开衣襟,温御医给他包扎了肋骨旁边的箭伤,却对着他左胸上的箭迟迟不敢下手。 沐雪心里担心穆楚寒的伤,等红玉给她换好衣服,就迫不及待的去了穆楚寒那里,正巧看着温御医手中拿着刀子,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的模样。 “九爷,老奴实在没有把握。”温御医将手中的刀子放下。 沐雪听了心中咯噔一下。 穆楚寒看她进来了,皱了皱眉。 温御医低着头不敢看穆楚寒的脸,开口说:“九爷,离京只有两日路程,若坐马车,只要不动着爷身体里这根箭,倒也不碍事,不如先回京去。” “且京里的药材也齐全,这荒山野岭的,就算把箭拔了出来,万一邪祟入体了,可就更不妙了。” 沐雪听明白了温御医的意思,邪祟入体不就是感染吗?确实,这个年代又没有抗生素,多少人病症都是死于感染,春季病菌也多,可,这箭都插入穆楚寒体内三四天了,还要等两日,可不是和血肉都长在一起了,倒是在拔起来,即便没有生命之忧,怕也能将人活活痛死! “御医确定,两日内没得危险?” 温御医回头,猝不及防的就瞧着了沐雪顶着个大肚子站在一边,一时脑袋有些发懵,娘子竟然怀了九爷的孩子了? 沐雪咬咬唇,走过去,问: “御医,可曾听说过麻沸散?” 温御医愣愣的摇头。 穆楚寒将衣襟收拢,站起来搂住沐雪,带她坐下。 “来给娇娇把把脉,瞧瞧她肚子里,爷的孩儿可还好?” 温御医一把脉,就晓得沐雪动了胎气,又滑胎之症,整张脸顿时就不太好了。 “如何?”穆楚寒盯着温御医的脸,见他变了脸色,俊脸瞬间凌冽起来。 沐雪看穆楚寒一脸紧张,握住他的手,强笑一下:“爷,我无事。” 温御医踌躇着开口:“九爷,咱们还是快些回京吧,娘子肚子里的小公子怕有些惊着了。” 温御医的话说的很轻,穆楚寒却瞬间变了脸,摸着沐雪圆滚滚的肚子,站起来: “青烟,收拾好,这就回京。” 这才刚把费心费力把帐篷搭好,不过是沐浴了一着,吃了顿饭的功夫,怎么又要走啊! 众人心里不敢埋怨,赶紧收拾,穆楚寒低头盯着沐雪巴掌大的小脸: “身子不舒服,为何不告诉爷?” 他语气中隐隐有着怒气,难道她就一点儿不将他们的孩儿放在心里? “娇娇,莫不是你是故意要弄掉爷的孩儿?” 温御医见穆楚寒发了怒,赶紧溜了。帐篷里便只有他们两人。 穆楚寒突然发怒,捏得沐雪的手生痛,她怎会不担心不在乎肚子里的宝宝,只是不愿耽误了他的箭伤,若她说出来,他肯定会把马跑的更快,若不小心动到他胸口的箭,便是一分一毫,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而且她肚子的那种痛尚且能忍受,身下也没有出血,还能拼一拼。 穆楚寒心里怒火中烧,瞧着沐雪明亮漆黑的双眼慢慢蓄起点点泪花,咬着红唇,没有回话,只觉得心中钝痛,比利箭射进他心脏还要痛。 他到底还要怎样,人们都说他心狠心硬,却哪里比得上眼前这个娇弱小人儿的心狠心硬? 沐雪看见穆楚寒一张俊脸,怒气勃发,双眼毒蛇一般盯着她,不知要如何跟他解释,踮起脚,双手去抱他的脖子,用唇吻住他,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这还是沐雪头一次主动吻他,穆楚寒顿觉旖旎,想到她肯定是心思被自己道破了,才这般与自己耍花招。心中更恨,虽不舍她唇边的柔软,还是一手握住了她的后脖子,将她拉开。 这才看见沐雪脸上已经布满泪水,穆楚寒心如刀割,便是晓得她又在假意屈迎,还是忍不住为她泪流满面的模样而心碎。 “爷,不是你想的那样!”沐雪咬唇摇头,不知要如何说才能让眼前显然怒极了的男人相信。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衷肠(二更) “爷恨不得把心把肝都掏出来给你,你却整日想着从爷身边逃走?” 穆楚寒低头,咬牙切齿道: “爷何曾为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便是连命都可以不要?” 沐雪后退一步,对上穆楚寒赤红的双眼,双手护在肚子上,眼中泪水止都止不住,摇头: “爷…。” “别叫我,爷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沐雪泪眼模糊,见穆楚寒怒得胸膛起伏不定,真怕他一激动,刺进胸口的箭身会移动,赶紧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哽咽着道: “爷,你别怒。” 穆楚寒想甩开沐雪的手,心里还是顾忌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瞧着她一脸泪痕,终究还是没甩,气得他飞起一脚将帐篷里,他脚边的炉子踹飞出去。 青烟正手忙脚乱的从帐篷经过,给突然滚出来的炉子绊了一下,没注意摔了个狗啃屎,正想骂,却听帐篷里隐隐传来沐雪细碎的哭声,顿时哑了嗓子,悄没声儿爬起来,将炉子也捡起来一并带走。 穆楚寒突然踹了炉子,把沐雪吓了一跳,她再不耽搁,走过去,抱着他的腰,安抚他的情绪,哭着抬头看着他说: “爷,我求你,别生气了,爷身上还有伤呐!” 穆楚寒心情差到极点,冷哼一声:“你也会担心爷?让爷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你现在为何又做出这么一副样子来迷惑爷?” 沐雪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伸手放在穆楚寒剧烈起伏的胸膛上,眼泪横飞: “爷,求你,求你别怒,若我真不想要腹中的孩子,在青石镇的时候就可以拿掉他,何必又等到现在?” “这是爷和我,我们俩的孩儿啊,我怎能不珍爱?爷没来盛京时,我为了保护好我们的孩儿,日日提心吊胆,不敢行错一步,说错一句!” 穆楚寒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双手紧紧抱着他腰,扬起小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努力解释、分辨的小人儿。 她的话太动听,他害怕相信,依着往日的情形,她对他说的甜言蜜语没有一句是真的。床榻之上,她有多不愿意,他还不了解? “爷,在我心里我早把爷当成最为亲密,最值得依赖的人,呜呜……” 沐雪仰着脸继续哭:“爷不知道我在江府有多害怕,我让非钰给爷送去的信,爷收到了吗?” 穆楚寒神色松动了一分,看着怀里小人儿哽咽着边哭边摇头: “可我不该给爷送信的,我不知道皇帝下的那道圣旨,我不知爷不能出金陵,爷你可我心里有多担心有多害怕?” “若爷因我丢了性命,我…。我…。”沐雪压抑不知心中的悲痛,哆嗦着唇开不了口。 穆楚寒瞧着她哭的快晕过去,心里钝痛,却从薄唇中挤出几个凉凉的字: “可你还是再一次逃了?” “若你心里真有爷,为何一次次要离爷而去?” 沐雪哭得不能自已,骤然就想起了这次离开穆楚寒的初衷,脑子懵得轰然一声,是了,自己才发现深爱着的男人,终究难逃一死,瞬间悲伤,如洪水猛兽将她全身淹没。 “怎么,编不出来了?嗯?” 穆楚寒原本有些软下来的心,瞧着沐雪睁大水灵灵的眼睛愣住了,复又坚硬起来,一阵钝痛: “娇娇,你好大的胆子,从始至终将爷骗得团团转!” 说着,穆楚寒忍着刀割般的心痛,强行拉开沐雪抱住他腰身的手。 沐雪反应过来,闭了闭眼,两行清泪顺着湿漉漉的脸庞滚落,心痛不已,之前他说他爱她,她死都不信,如今她说爱他,他却也不愿意相信了吗? “爷,你的心愿是什么?我不能也阻拦不了你,若爷败了,我们的孩儿可还能活?爷还记得我以前跟爷说过的话?” 沐雪给穆楚寒推开,顺势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一脸痛苦的说: “我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陪爷一起死也不惧。” “可爷,孩儿眼看就要出生了,我不能让孩儿跟着我们去死,这是爷的骨血,我怎能忍心让爷断了血脉?” 穆楚寒听沐雪说到他隐晦的心事,原本推沐雪的手顿了顿,让她又上前一步,再一次抱住了腰。 “你怎知道爷会败?” 穆楚寒终于正面承认了,却让沐雪更加心生悲痛。抬头看着他: “爷在乎的根本不是天下,也不是成功与否,是吗?” 沐雪哆嗦着唇,心惊肉跳的问:“爷心里充满仇恨,爷誓要与整个盛京为敌,如此不管不顾,爷何曾珍惜自己的生命?爷为何要这样?我好害怕…。” 穆楚寒冷冽的双眼闪了闪: “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沐雪眼中的泪水就没断过,从眼眶滚落,把巴掌大的小脸打湿一遍又一遍,大太太对上一世的描述,那般决绝残忍的手段,根本不是想要得民心得天下的做法,根本就是存了鱼死网破的死志。 穆楚寒不可谓不心惊,他对皇位皇权没有兴趣,只是始终对正阳宫之变不能释怀,一直耿耿于怀。怀中紧抱着他的小人儿如何能猜中他的心思。 沐雪无法说出大太太重生的事儿来,那般注定的结局,对穆楚寒来说,该是何等残酷和绝望。 她觉得头脑发晕,有些缺氧,赶紧深吸一口气,拉起穆楚寒的手放在她脸上,哽咽着说: “爷,我不在乎爷的过去,不在乎爷曾有多少女人,不在乎爷在一边对着我深情,一边去百花楼与花魁风流,我可能是疯了。” “爷,我求你,你收手吧,什么样的仇恨也没有生命重要,爷好好的活着,好吗?” 穆楚寒修长如玉的手指,被沐雪滚烫的泪水打湿,那泪水的温度烫得他原本狂暴的心暖暖的,她竟是那般担心他的? 原本一颗冰冷锐痛的心,一瞬间就给暖洋包裹,软了下来。 眼前的小人儿表面娇娇软软的,可她到底有多倔,穆楚寒是知道的,若说她说这些话是假意,但她饱含泪水的双眼,里面深深的悲伤和担忧却做不得假。 穆楚寒动动修长的手指,想擦去沐雪脸上的泪水,却越擦越多,她那双水洗清澈的黑眸,源源不断的涌出晶莹的泪水。 穆楚寒卸下浑身怒气,一只手将怀中的小人儿搂住,低头温柔吻了吻她脸上的泪珠: “娇娇,爷恨这个世界,没有一丝欢喜,那般无趣。” 穆楚寒的薄唇吻在沐雪脸上,他终于是肯信她了,沐雪感觉到他双唇的爱恋柔情,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听他在耳边低声说: “娇娇,爷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世界,爷只喜欢你。” 穆楚寒亲吻沐雪颤抖的睫毛: “爷自有了你,和别的女人,皆是逢场作戏,你可明白爷的心?” 沐雪似乎哭尽一生的眼泪,哭的头脑缺氧,见他终于息了怒火,安定下来,一颗为他身体担忧的心瞬间松懈下来,整个身子发软,若不是穆楚寒一手搂着她的腰,她几乎就瘫软倒在地。 “爷…。” 沐雪只来得及最后轻呼一声,终于晕过去。 等沐雪再次醒来,已经在马车上了,她一睁眼,便落进身边穆楚寒那双盛满桃色风情的桃花眼。 沐雪看自己依在穆楚寒怀中,想着他胸口还未拔出的箭,赶紧就想坐起来,惊慌喊了一声: “爷,你的伤!” 穆楚寒根本感觉不到他心脏旁插着箭羽的痛,只有怀中这个小人儿能让他感觉到心痛,比起为她的心痛,其他的痛都不算什么。 见她醒来,开口就担忧的问他的伤,穆楚寒双眼不觉生起艳色,低头在沐雪额头亲了亲: “娇娇,无需担心,爷的命大着,便是为了你和你肚里,我们的孩儿,爷也决计不会有事。” 说着,穆楚寒就伸手去摸沐雪圆滚滚的肚子: “如今,须得快些赶回京去。” 温御医说娇娇似有滑胎之脉,这是他与娇娇的孩儿,他心中怎能不担心。 沐雪的肚子一直隐隐作痛,感觉到穆楚寒在温柔的抚摸肚子,心里也不禁开始担心。 “爷,孩儿…。?” 穆楚寒打断她的话:“爷的孩儿自然与旁人不同,娇娇放心,不会有事的。” 沐雪低头也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突然听穆楚寒问: “娇娇何时对爷情根深种?为何一直瞒着不给爷知道?” 沐雪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既然说开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再说两人孩子都有了,老实的摇头说: “爷,我自己也不知道。” 穆楚寒看沐雪双眼一片清明,并不是敷衍,心中欢喜,将她又拉入怀中紧紧抱着,闻着她发间清幽的淡香,动情说: “爷自第一眼见你,便再也放不下,你却让爷等得好苦。” 所幸,终究是得了怀中人的心。 穆楚寒的声音如此蛊惑人心,听得沐雪心砰砰跳。 沐雪从他为她挡下利箭那一刻,才猛然认清自己的心,依着大太太所言,至少还有三年,她再也不会离开身边这人,便是他要与天下人为敌,也只能陪着他。 想到此处,沐雪忽而抬头,双眼亮晶晶的望着穆楚寒的俊脸,轻声说: “我对爷,情不知所起,但早已一往而深。” 一年来,穆楚寒无论怎么挑弄,勾引,即便日日压在身下身体融在一起,却从未得到过她的回应。 如今猛然听了她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整颗心砰然而动,剧跳不已,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极度欢喜。 “娇娇…。” 穆楚寒瞧着她含笑的的眉眼,红润的唇,忍不住低头吻下去。 到了盛京,穆楚寒一行既没有去穆府,也没有去江府,反而到了一处酒庄后面的隐藏的深院。 一到院子,穆楚寒便命温御医给沐雪诊脉,开保胎药,等到亲自守着沐雪喝下一碗浓郁的保胎药,穆楚寒才开始让温御医给他瞧身上的箭伤。 沐雪一直担心穆楚寒的伤,想在旁边陪着,穆楚寒自己也晓得这次自己的伤有些凶险,不愿吓着了她,特意等她睡着了,半夜才让温太医来拔箭。 温御医早就做好了完全准备,临到头,还是紧张的满头大汗,足足用了两个多时辰才将穆楚寒胸口的箭身拔出来,拔出的一瞬,突然血流如注,飚了出来,甘左甘右差点就将温御医给当场斩杀了。 青烟在一旁吓的脚软,好在温御医还配着宫中的固血丸,赶紧给穆楚寒喂下三四颗,又折腾到了黎明才将他身上的血止住。 沐雪第二天一早起来,便要去看穆楚寒,却是青云拦住,逼着喝了保胎药,才放她进去。 沐雪捧着自己的大肚子,进到里间,看穆楚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吓的差点摔了一跤,红玉赶紧将她扶住,小声道: “三小姐,爷只是睡着了。” 沐雪深吸一口气,这才稳了稳心神,走到床边去,坐在床头,瞧着穆楚寒平日不可一世,狷狂不羁的俊脸,如今苍白的很,不免心痛。 “三小姐…。”红玉小声喊了一句。 沐雪抬手止住她:“我在这儿陪陪爷,你先出去吧!” 爷,不论你要做什么,我再也不惧,愿始终陪在你左右。 沐雪和穆楚寒突然从盛京失踪了近二十日,盛京大皇子的毒还没查出来,更加让人心心慌慌。 这日,刚一下朝,国师百里破风随着众大臣外正阳宫门外走,突然过来一个随从,对着国师百里破风,口齿清晰的说: “国师大人,小的青崖,我们九爷给您送了一个礼物,就放在宫门外呐,交代了亲自交予国师大人,还请国师大人移步!” 走在旁边的众多大人眼睛顿时一亮,互相隐晦的换眼神,也不慌着走了,磨磨蹭蹭的跟在百里破风身边。 穆侯爷和左相又因为大皇子中毒之事,在朝廷上吵了一架,两人脸上都带着怒气,见众多官员都围在百里破风左右,便问出了什么事。 一听是失踪近二十日的穆楚寒派人来给国师送礼来了,顿时两人心情复杂,快别走过。 国师百里破风在穆家老九身后狠狠的捅了一刀,可称得上是从龙之变中很为关键的一刀啊,后来又奉皇命追杀穆家老九,差点将他给灭了。 两人是血海深仇啊! 只看穆家老九一回来就差点把国师大人的脖子给扭断了,就晓得穆家老九心里那个恨,到底有多大。 怎得,他还突然冒出来给国师大人送礼了。 这件事,让众多大臣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又都嗅到了一股,阴谋诡计的味道,纷纷跟着出去瞧热闹去了。 百里破风其实一听说穆楚寒那天去了江家,然后失踪的消息,就晓得他肯定是去追江家那位三小姐去了。 只是没料到他过了那么久才冒头,按理说以他的本事,最多五日就能将人追回来,百里破风不知道穆楚寒与沐雪在路上遇险一事,还以为他猫起来,在计划什么大事。 一听给他送了礼,头一个念头就是,他晓得了自己参与了送江家三小姐跑路的事情,来报复来了。 这礼物嘛,自然是没什么好事! 这般猜想着,百里破风加快脚步往宫外走,脸上却一点儿不显,还是淡淡的。 百官也跟着加快脚步,只是百里破风年轻,又会武,哪儿是他们这群老胳膊老腿儿的人能跟得上的。 眼瞧着百里破风将众人甩开,不知哪个不要脸的官员打头,直接撩起官袍,不顾礼仪,在宫中就奔跑起来。 大家有样学样,也赶紧撩了官袍跟着跑起来,于是在宫中出现了一幕颇为滑稽的景象。 二十来个官员,不论官阶,都不顾形象的撩袍,追在国师百里破风身后狂奔。 消息传到皇帝冷子翀耳中,还以为宫中生了什么变节,端茶的手都差点把茶杯给滑落了。 百里破风赶到宫门外,刚站定,身后一群百官就气喘吁吁的到了,穆侯爷和左相在最前面,看着那个叫青崖的侍从,指着一红顶小轿对百里破风说: “国师大人,我们九爷送给你的大礼,就在里面呢!” 大家的眼睛唰唰唰,全去盯着那红顶小轿。 百里破风也不知怎么想的,顿了顿,就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对青崖说: “莫不是你们九爷还给我送了个美人?” 青崖笑呵呵的回道: “九爷说了,这里面可是国师大人心心念念,寻寻觅觅十几年而不得的人儿呢!他这一寻着了,就赶紧给您送来了。” 百里破风听明白了青崖的话,含笑的蓝眸瞬间冷下来。 他晓得自己要找的人在穆楚寒手中,却明白穆楚寒是决计不会轻易将人交给自己的,如今穆楚寒又是弄的哪一出? 众人见百里破风立着不动,心痒难耐,左相给了刑部侍郎秦大人一个眼色,秦大人便笑着出来说: “人人都道国师大人禁欲洁身,从不近女色,不知穆家九爷会给大人送个怎么样的美人呢!” “就是啊,国师大人什么是和穆家老九交情如此之好了啊?” 由刑部侍郎秦大人打头,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起来,百里破风知道自己不亲自将轿中人拉出来看一看,怕是不知要引得多少人今晚睡不着觉,胡乱猜测了。 于是,他对青崖说: “将人请下来吧!” 青崖笑了一下,掀开车帘,从里面扶出来个一头银发,纤细瘦弱的美少年,少年又一双和百里破风一样的冰蓝眸子,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怯弱的站在一边。 只听青崖上前对百里破风说: “国师大人,咱们九爷说了,他可是费尽心力才给你寻了他,也不要您报答,九爷已经割了他的舌头,挑断他的手筋,当做谢礼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决定 穆楚寒胸口的箭伤养了三日,反复的发烧才退去,身体状况才算是稳定下来,沐雪日日守在他身旁,瞧着他昏迷中紧蹙的眉头,一张脸苍白无力,心痛不已。 便是如此,为着肚子里的和他的孩子,也只能强忍着心痛,强迫自己多吃饭,保胎药更是一顿都不敢停。 温御医已经晓得沐雪的身份,又见她怀了穆楚寒的孩子,对她也越加尊重起来。 这日,沐雪再次问起穆楚寒何时能醒,温御医不无后怕的说: “三小姐,这次真悬啊,那箭要是再偏上一毫,九爷怕就醒不来了。” 沐雪坐在床边,一手抱着肚子,一手紧紧握着穆楚寒修长冰冷的手指,皱眉。 听温御医又道:“箭虽然拔出来了,可九爷流那么多心头血,损伤得厉害,如今三日就能退烧,恢复成这样,也就是九爷了,换了别人,熬不熬得过来,却还两说呢!” “三小姐不用担心,左不过这两日,九爷就能醒来了。” 青云见沐雪听了脸色更加担忧,便让温御医下去,过来给沐雪倒了杯水,递给她: “三小姐,喝点水吧!” 沐雪摇摇头,回头盯着穆楚寒依然苍白的脸,见他薄唇血色淡然,忍不住心痛。 青云她们只晓得九爷去追三小姐,却在路中中了箭,依着九爷的身手,身边又有甘左甘右跟着,理不该能被人伤着,却不知回来却是命悬一线。 大家面上不说,心里却都猜测,九爷这次栽了那么大个跟斗,肯定是跟娘子,如今的三小姐有关。 在金陵的时候,九爷对三小姐是怎么个宠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却不知,九爷能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如此,不说青烟青云他们,连甘左甘右都深感震惊。 穆楚寒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四月下旬,每次迷糊之中,他半睁眼都能瞧见那张雪白精巧的脸庞,虽昏昏沉沉,晓得她安好,心中十分安稳。 待他终于冲破迷障,恢复意识,感觉有只柔软温暖的手握着他手指,睁眼,头一眼落入他眼帘的,便是心尖儿那小人无比担忧的脸庞。 至此,穆楚寒才算是彻底相信,沐雪对他说的那番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多动听甜蜜的话,竟是他那小娇娇亲口对他说的。 沐雪见穆楚寒这次睁开眼睛,并没有马上又闭上,眼神清明,显然是从昏迷中彻底清醒过来。 “爷?”沐雪带着欢喜,轻喊了一声。 穆楚寒狭长的双眸瞬间聚起桃红艳色,同时紧捏手中沐雪的纤纤细手,突然就坐了起来,倒是把沐雪惊了一跳: “爷,你别动。” 穆楚寒坐起来,一手抚上沐雪的脸,依旧淡白的薄唇勾了个笑: “娇娇,可让你等的心急了?” 沐雪担心他身上的伤,虽然温御医日日都来换药,啧啧称道他生伤恢复很好,胸口的箭伤,已经愈合了,可沐雪还是觉得小心些好。 沐雪既欢喜又紧张,急着要下床去喊温御医,穆楚寒却伸手抱住她的腰,捏着她的手不放,在她额头亲了亲,低喃道: “娇娇,你能在爷身边,真好。” 沐雪回头,看穆楚寒棱角分明的俊脸,无比苍白,一双桃花眼却波光潋滟,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穆楚寒突然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沐雪顾忌着他身上的伤,不敢推他,穆楚寒转过身,搂住怀中的沐雪,肆无忌惮的深吻,分开她水葱般柔软的手指,十指相扣,紧紧握着。 直到将沐雪吻得面红耳赤,穆楚寒才不舍的轻咬了咬她唇瓣,放开她。 “爷?你…。”沐雪喘着气,觉得穆楚寒太过胡闹了。 穆楚寒轻笑:“娇娇,爷在你眼中就那么脆弱?” 说罢又伸手去摸沐雪的肚子:“孩儿如何?” 沐雪见穆楚寒虽面色苍白,精神却很好,还有心情与她调笑,便放了半颗心,任他抚摸自己的肚子,笑了笑: “调养了这些日子,如今已经无事了,温御医说孩儿,很好。” 两人又腻歪了一阵,穆楚寒才放沐雪去叫人,温御医来仔细给穆楚寒把了脉,又打开他胸膛缠绕的纱布,瞧了伤。 “九爷,虽已无大碍,但这次爷的身子亏的很了,还需得静养一些时日。” 穆楚寒不以为意,还是不放心沐雪肚里子的孩子,又让温御医当面给沐雪把脉,反复询问,见温御医都说孩子很好,已然无事,才放他走。 青云端了药来给穆楚寒喝了,便开始摆饭,两人用饭时,穆楚寒看沐雪小口小口,吃个不停,足足吃了两碗梗米饭菜放手,又去瞧她的肚子,发现不过七八日,竟然又大了一圈,脸上不觉带出笑来。 沐雪实在给穆楚寒炽热的目光看的别扭,停了筷子,疑惑的问: “爷为何一直盯着我瞧?” 穆楚寒笑:“几日不见,爷心里想得紧。” 青云和红玉转过脸去,假装没听到。 沐雪低头,吞了吞口水,真是妖孽,随时随地撩人。 饭后,红玉扶沐雪去午歇,青烟带了青崖进来,见穆楚寒已经换了衣袍,坐在椅子上,脸上神色不定。 青烟来到这处隐蔽的宅子,才晓得青崖的存在,青崖比青烟大好几岁,却长了一张讨喜的娃娃脸,见谁都笑眯眯的,实则还会武。 两人进来站在屋里,恭敬了喊了声九爷,穆楚寒沉了沉眸子,第一件事就是吩咐青崖去给国师百里破风送礼。 等到青崖将个银发蓝眸的纤纤美少年扶出轿子,又说了那么一席话,宫门口围着的众多大臣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百里破风盯着眼前怯弱的绝色美少年,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穆楚寒残暴的名声一直在盛京盛传,即便是他打断了盛京大提督家三公子的腿,又将诚王府世子踹下楼摔得头破血流,可毕竟这群大臣没人亲眼看见。 如今瞧着眼前这个柔软美少年,听到他被穆家老九割了舌头,挑断了手筋,大家才算真真实实的感受到穆楚寒的残忍血腥。 百里破风还没发话,王御史却气恼的大叫起来: “岂有此理!天子脚下,怎能任由穆家小儿如此为非作歹?” 穆侯爷和穆家几位儿子,面对王御史的叫骂,一时竟无从作答。左相冷哼一声: “穆侯爷养的好儿子,看来势必要将盛京的各位权贵都践踏一遍,才甘心吗?” 穆侯爷一双鹰眼瞪着左相,铁证就在面前,头一次找不到反驳的话来,心中气恼又憋屈。 青崖胆子也大,将那美少年扶下来后,无视吵吵嚷嚷的众多大臣,也不去跟穆侯爷和穆家几位爷见礼,对着百里破风拜了一礼: “小的已将九爷的礼物送到,这便告辞了。” 等大家回过神来,哪儿还有青崖的影子,百里破风也不理会要为他打抱不平的左相等人,上前看了一眼美少年,淡淡说了句,跟上,便带人走了。 人群中不知谁突然说:“这么说来,穆家老九,已经回京了?!” 穆侯爷猛然回头,却看说话的是大理院少卿宋大人。 宋大人的话一出口,醍醐灌顶,站在一起的众人突然反应过来,这失踪了那么多天的穆家老九,终于又冒头了啊! 左相冷笑着,看着穆侯爷说:“侯爷瞒得真是紧,儿子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可是怕皇上治罪?” “这样的儿子要来何用,本相劝侯爷还是识相些,自己将他交出来,免得连累了侯府和贵妃娘娘。” 左相话一出,便引得不少人点头附和,皆是假心假意劝起穆侯爷来,气的穆侯爷直吹胡子。 这一回合,左相胜利。 将穆家人气走之后,左相连忙派人去通知诚王爷和盛京大提督古大人,告诉他们,仇人穆楚寒回来了,明儿个,大殿上,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可不能失了良机。 青崖回来复命,甘左已经把这些日子京中的局势给穆楚寒细细说了一遍。 “九爷,如今我们下一步要如何?” 穆楚寒只说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青崖愣了一下,不是该轮着兵部尚书了吗?为何突然停手? 第二日朝堂上,诚老王爷和大提督古大人同时发难,让穆侯爷交出穆楚寒,势必要让皇帝抓了穆楚寒来问罪。 穆侯爷昨夜安排人找了穆楚寒一夜,根本没找着他,去哪儿拿人来交,只是他如今这般说,却是谁也不信。 王御史又说起昨日穆楚寒送国师礼物的事儿来,指责穆楚寒自擅自回京来,简直无恶不作,犯奸作科,其罪该诛。 皇上皱眉,问起国师百里破风的意思,百里破风直言,穆楚寒惹了众怒,理当收监问罪。 一直以来,关于处置穆楚寒的问题,百里破风并没有多言,如今见他也这般说了,左相、诚王爷、古大人他们便逼得更紧,恨不得马上让皇帝下命将穆楚寒找出来,当场诛杀。 圣旨一下来,大提督古大人便亲自带人封锁城门,满城搜捕穆楚寒。 消息传到穆家,穆老太太,赶紧让碧云碧云请了她的大公主朝服来,穿戴好,急冲冲往宫里去。 几番求见,皇上并不准许,反而是诚老王爷听了此事,在城门口堵住穆老太太,和穆老太太大骂了一架。 提督府内,三公子古赫黎见事情并不是之前说的那般发展,心里着急,奈何传信的人带话,让他按兵不动,只得在府里扮演着一个脾气暴躁的纨绔公子。 沐雪并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在穆楚寒命青崖给百里破风送人那晚,穆楚寒强硬的要她晚间留在他屋里过夜。 夜里,红玉点了灯,帮着沐雪卸了头饰,更了衣,便默声与青云退出去,屋里就只有穆楚寒与沐雪两人。 穆楚寒抱着怀中的沐雪,把手放在她肚子上,感受她肚中孩子的胎动,久久不说话。 “爷,可是出了什么事?”沐雪窝在他怀里,听着他强健的心跳,直觉穆楚寒有心事。 穆楚寒看着怀中那张精致嫩白的脸庞: “娇娇,如今爷倒是变得惜命了。” 沐雪心猛跳了一下,仰头望着他,伸手去摸他英俊的脸,还没开口,就给穆楚寒拉住了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爷从不惧生死,可遇着了你,你又怀了孩子,爷实在舍不得,很多事情,爷便不得不重新思量安排。” 穆楚寒的嗓音低沉很有磁性,难得的认真,听在沐雪耳中,怎么都觉得紧张的很。 “娇娇,你对爷,当真是真心?”他突然又说了这么一句。 却听得沐雪心惊胆战,又见他黑眸深不见底,赶紧伸手搂住他脖子,用无比认真的口吻道: “爷,你可知那晚,你头痛发作那晚,我是真的想杀了爷。” 穆楚寒不语,盯着她。只听沐雪红唇轻启,继续说: “可是爷,你知道吗?便是那晚,我们有了这个孩儿。” “你为何没下手?”穆楚寒心里清楚,惊雷雨夜,是他整个人最脆弱的时候,除了那次在眼前这个小人儿面前暴露过,从没人知道他这个隐秘。 沐雪一双黑亮的眸子在黑暗的灯火中,闪闪发光,比天上的星子还要耀眼: “爷,我们小时就见过,你还记得吗?” “彼时,你想杀了我,我也以为我杀了你。” 穆楚寒忍不住的心跳,感受怀中柔软的身体,抚摸着沐雪肚子里两人的孩子,眯了眯眼,有着疑惑。 沐雪轻笑,笑靥如花,同样的迷人醉心: “爷是否去过青石镇,那晚爷说要挖了我的眼睛,吓坏了我,我用烛台砸了爷的头,爷流了一地的血。” 穆楚寒已经想起来,当年那个雨夜他逃到青石镇破庙里的事情,简直不敢相信,当时那个瑟瑟发抖,却胆大包天的乡野小丫头,就是眼前人。 沐雪既然决定要和眼前的男人过下去,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继续说: “在金陵穆府,那夜原本我是想杀了爷,想着大不了与爷同归于尽,可我摸到了爷脑侧的铁钉,认出了爷。” 穆楚寒搂着沐雪的手紧了紧,沐雪轻叹一声,忽而弯起眉眼,绽放一个让穆楚寒无法抵挡,心跳如擂的绝美笑容: “爷,或许在多年前那个破庙,我们的命运就交织在一起,无法分开了。兜兜转转这些年,爷为何能在街头一眼相中了我呢?” 穆楚寒晓得怀中的沐雪性子倔,却不晓得她竟真有胆子,要杀了他: “若你没认出爷,是否真会杀了爷?”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沐雪不想再骗穆楚寒,咬了咬唇,轻吐一个字:“会!” 穆楚寒的心瞬间就揪痛起来,这一个“会”字听在他耳中是何其残忍,他猛然低头咬住沐雪红唇,黑眸紧紧盯着她雪亮的眸子。 虽已过去,可这话到底是残酷又冷血,那时候,穆楚寒已经动了情,把她捧在手心,放在心尖儿上,爱的不行。 沐雪感觉穆楚寒的吻带着惩罚,可过去的事,她也没办法,那时候是他逼迫得紧,她恨得也深,如今说起来却又觉得有些对他不住。 于是她伸手搂住穆楚寒的脖子,第一次主动伸舌回应。 原本穆楚寒听沐雪说起往事,心里痛楚难耐,又舍不得将她怎样,只能堵住她的嘴,啃咬她的唇瓣,略作惩罚,却不料她能挑逗着热情回应,顿时一股热潮流过全身,在他小腹汇聚邪火。 玩火*,这句话便是说的如今两人的情况,等到沐雪感觉到穆楚寒身下的变化,已经晚了。 她再想推开穆楚寒,却给他把她翻了个身,从后面抱着,低头在她耳后,脖颈上吸允起来。 “爷?孩子…。”沐雪娇喘一声,声音软糯无力。 穆楚寒握住她的手指分开,紧紧扣在一起,在她耳侧呼出炽热的气息,低哑的说: “别怕,御医说了,没事的。” 沐雪瞬间瞪大眼睛,心道:他今日才醒过来,什么时候去问过温御医这种事了?他怎么问的出口?温御医会怎么想? 难道他早有预谋了,那他还真是…真是个色中恶鬼,想着他以前在金陵,只要留在她的枇杷园,就没有那天晚上不要的,他也不怕精尽人亡? 穆楚寒哪里会想到怀中的人一瞬间就想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明日之后就不得不送怀中人回江府,他还有好一场大戏要演,再相见至少也要半月之后。 为着往后能留着命与怀中人共度此身,他不得不改变了原来的计划,铤而走险,今晚他是一定要要她的,故而才问过温御医。 沐雪还在胡思乱想,便感受到在身后抱着她的穆楚寒来了真的,惊得轻呼一声,忍着身体的感觉,喘息着说: “爷,即便孩儿无事,可爷身上的伤…。” 穆楚寒分出一只手,将沐雪的脸勾过来,寻着她的唇吻下去,用克制又忍耐的嘶哑声音说: “无妨。” 极尽温柔缠绵,一夜娇喘不断。 第二日当朝堂还在吵闹着,逼皇帝下旨捉拿穆楚寒的时候,沐雪才悠悠的从穆楚寒怀里转醒。 想起昨夜穆楚寒的荒唐,沐雪下意识的去搂自己的肚子,手刚放上去,宝宝就动了一下,没感觉到肚子有什么不适,沐雪才松了口气。 穆楚寒早就醒了,一直抱着怀中的沐雪,桃花眼波光潋滟的盯着她看。 “娇娇若不放心,可将温御医招来把把脉。” 虽然昨夜穆楚寒的动作一直温柔,可经不住他持续的要,沐雪回头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引得穆楚寒低头又吻了下来。 两人腻歪了一阵,才叫青云和红玉进来伺候。 青云带着两个面生的丫鬟来给两人更衣和净脸,红玉带了另外一个丫鬟在收拾被褥,两人瞧着皱巴巴的床褥,床单和被褥上的痕迹,让两人面红耳赤,心跳不已。 收拾好,青云又带人来摆饭,穆楚寒为着安沐雪的心,还是叫了温御医来,温御医来的时候,饭菜已经撤下去了,沐雪正端着一碗安胎药喝。 等她喝完,穆楚寒便让温御医给她把脉。 头一日九爷才问了那种问题,今儿一早就把他喊来把脉,温御医脑子稍微转一转,哪儿能猜不出发生了何事,他抬眼飞快的望了一眼面色有些羞涩的沐雪,说: “九爷,三小姐的胎很稳,不碍事。” 穆楚寒将手放在沐雪肚子上摸了摸,笑着说:“娇娇,这下你可安心了?” “只要注意克制些,孕中同房并无不妥。” 温御医是专业的,先皇的时候就在皇宫伺候,后宫娘娘七八个月和皇上同房的事,常见的很。 沐雪听温御医说的那么直白,只觉得脸上烧的厉害,谁说古代人矜持的,这开放的尺度她都快有些吃不消了。 穆楚寒见她脸红羞涩的模样,特别惹人爱,挥手让温御医下去,凑到她耳边调笑: “娇娇,这有什么好害臊的,不说宫里,便是京中各家后闱,会玩的把戏多得是了,等你生下孩儿,爷再一一教你。” 沐雪见穆楚寒脸上浮现出风流之色,咬唇推了他一把,却给她握住手,抱在了怀里,低头舔了舔她红透的耳根: “要不要爷说与你听?” 沐雪挣脱不了,由着穆楚寒在她耳边说起权贵们那下流的风韵之事,只觉得耳朵都要被污染了,穆楚寒见她气恼害羞的模样,勾唇低笑着说的更加露骨。 两人正闹着,青烟便进来说: “九爷,马车准备好了,可以动身了。” 穆楚寒脸上的妖魅之色顿时淡了下来,停了嘴中的污言秽语,沐雪一张脸涨的绯红,抬头见青烟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垂手站在一边。 “爷,你要去哪儿?” 穆楚寒没有马上回答,瞧着怀中抬头看他的飞满红晕的小脸,突然低头深深的吻下来,直接撬开她贝齿与她纠缠。 青烟站在一边,勾着头自动化成一个石头人。 良久,沐雪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穆楚寒才放开她,看她用眼睛瞪着自己,娇喘气。 “娇娇,爷送你回江府去。”穆楚寒深深的望着她,用手拂了拂她垂在脸侧的青丝: “乖乖在府里等着爷,爷六月来娶你过门。” 沐雪张了张嘴,原来他日夜不愿与她分离,那般心急的纠缠了一夜,是要分开了。 瞧着穆楚寒脸上的神色,沐雪知道他肯定有事要做,知道自己跟在他身边,更为让他为难,于是便扬起笑,拉住他的手,轻柔的说: “爷,不管你要做什么,都要记得我和孩儿还等着你,好吗?” 穆楚寒瞧着沐雪还带着迷离之色的大眼睛,在她额头亲了亲: “等着爷!” 却说沐雪由青云陪着,坐了一顶深蓝色小轿到了江府角门,守门的不让进,青云便让他去请大太太来,就说三小姐回来了。 沐雪一直在轿中没下来,角门的婆子听了青云的话,骇了一跳,不管真假,赶紧就去禀了大太太。 大太太正在罚了江心婉抄书,江心婉正拿给大太太检查,蓝姨娘在一边立规矩站着,瞧着大太太故意挑刺,面上却不得不忍着,不敢漏出半点不满来。 这时走嬷嬷听了婆子的话走到大太太面前说了几句话,大太太拿在手上的书便有些拿不住了。 也没来得及交代一句,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大太太来到角门,认出了轿子旁边的青云,心瞬间落到谷底,外面都在传说穆家老九和她的雪儿私奔了,但她一直坚信有国师大人帮忙,肯定能将雪儿送出去的。 “大太太。”青云笑着福了福身。 大太太暗咬着牙,难道穆家这个畜生真把她的雪儿逮着了,盛京那么多贵女,他怎么就揪着她家雪儿不放? “母亲!”沐雪掀开帘子,走了下来。 角门守门的婆子一看沐雪顶着的大肚子,大吃一惊,想要尖叫,给邹嬷嬷恶狠狠的一瞪,赶紧用手捂着嘴巴。 大太太见真是沐雪,她的肚子有大了不少,瞬间整个人就觉得不好了,一阵天旋地转。 “母亲!”沐雪知道大太太对穆楚寒的十万分的不满意,上前一步扶住她。 大太太赶紧抓住沐雪的手,颤抖着唇: “雪儿,你…你怎么?” “太太,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邹嬷嬷瞧着旁边的婆子给吓得不轻,赶紧提醒。 大太太却瞪着青云,突然发疯扑过去: “我跟你拼了,你们到底要怎么才能放过我的雪儿?” 青云给怒极了的大太太一下抓散了头发,也不敢还手,沐雪上前拉住大太太的手: “母亲,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大太太回头,对上沐雪的脸,见她神色坚定,不敢再动,生怕伤着了她。 “母亲,你快放手,我们先回屋去,我再与你细说,好吗?” 还有什么好说的,肯定是穆家那混账仗着自己长的好,迷惑了她的雪儿,大太太心里绝望,望着沐雪的大肚子,无奈的叹了声: “冤孽啊!” 邹嬷嬷最先冷静下来,说: “大太太,是不是要去找个软轿来,三小姐的肚子…。” 沐雪自打定了主意要与穆楚寒在一起,便更不在乎这些小事,名誉什么的,有什么要紧。 大太太深吸一口气,还没换过神来,便听身后蓝姨娘尖叫一声,倒是把沐雪几人吓了一跳。 大太太回头,见蓝姨娘和四小姐江心婉盯着沐雪的肚子,大惊失色。 大太太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谁让你们跟来的?府里的规矩是摆设吗?” 蓝姨娘按住自己一颗砰砰乱跳的心,心中隐隐兴奋,感觉自己发现了大太太不得了的秘密,过来假装委屈的拜了拜: “太太,婢妾见太太出门的急,担心出了什么事儿,想着来能给太太出出主意,分分忧。” 大太太见沐雪怀孕的事儿是瞒不住了,走过去盯着花言巧语的蓝姨娘,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咬牙切齿骂: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分忧!” 大太太一向自恃清高,即便在老太太面前都端着贵女的面子,挨着身份,从没有亲自动过手,如今冷不丁一巴掌甩来,倒把蓝姨娘打懵了,打得她耳朵嗡嗡响。 “大太太,你凭什么打姨娘!”四小姐江心婉走过去,瞪着大太太。 “三姐姐出了这样的丑事,大太太还给瞒着,怎么把气出在姨娘身上?” 蓝姨娘瞬间反应过来,顾不得脸上的痛,大太太居然瞒了这么大一桩丑事,赶紧拉了拉江心婉的手: “四小姐别说了,不可顶撞太太。” 江心婉甩开蓝姨娘的手:“姨娘你就是太软弱了,才让大太太欺负,我要告诉爹爹去!” 说着江心婉就要跑,邹嬷嬷赶紧对角门的婆子说: “快抓住四小姐。” 大太太用尽力气打了蓝姨娘,倒平息了一些怒气,喊道: “别拦着,让她去!” 反正纸也包不住火,她就不信她江氏当家主母,还压不住府里这些跳梁小丑。 沐雪见大太太气的狠,走上前,拉了她的手,劝道: “母亲别生气,左不过一个玩意儿,何必与她置气,厌了她,直接叫人牙子来踢脚卖了就是。” 蓝姨娘见沐雪笑盈盈的,却说出这般恶毒的话,忍不住马上反驳: “我是正经抬进府的贵妾,太太无权卖我。” 说完蓝姨娘便有些后悔了,她如今得知了大太太怎么一个秘密,她不敢沉不住气,应该好好利用这件事某些利益才是。 说道贵妾两个字,又勾起了大太太的旧恨来,怒气更甚,沐雪却依旧笑: “贵妾也是妾,如何卖不得?” 说完,脸上虽笑盈盈的,眼神却冷了下来。 蓝姨娘见沐雪大着个肚子,顶着假小姐的名头,还扬武耀威的,一冲动就说: “三小姐有时间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你这样败坏江家的门风,老太太知道了只有乱棍打死的下场。” 沐雪勾起嘴笑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没开口,就听大太太气得发抖,对邹嬷嬷说: “掌嘴!” 邹嬷嬷上去抓住蓝姨娘啪啪往她脸上扇去,带着积累了十几年的闷气。 蓝姨娘瞪着眼睛,不敢相信大太太会让婆子打她。 沐雪看邹嬷嬷几巴掌就将蓝姨娘的脸打肿了,大太太咬着牙,双眼喷火,之前她在蓝姨娘手里吃的暗亏还少吗?每次都端着规矩,碍着她主母的名声,恨得牙痒痒也没那么下身份的与她计较。 如今反正江府都是个死,她的雪儿又出了这种事,她还要什么太太的身份。 沐雪从宋嬷嬷嘴里听起蓝姨娘,早晓得这个女人不简单,不然怎能逼得大太太连失两个骨肉,又离间得大太太和大老爷的关系那般坏。 如今见她吃亏,只含笑抱着肚子站在一边。 说实话,真正值得她担心的是穆楚寒,朝堂的阴谋诡计才让她忧心,既然她已经晓得自己是江府的嫡出贵女,她怎会怕个小小姨娘,无论蓝姨娘多得老太太欢喜,她始终是个妾罢了。 江心婉跑去搬救兵,没走几步才想起江大老爷上朝去了,于是转身就去找了老太太和二太太。不想老太太和二太太听江心婉咋咋乎乎得到处吼沐雪怀了野种,顿时就脸色惨白,让丫鬟堵住江心婉的嘴。 大太太终于教训了蓝姨娘,沐雪怀孕的事情,虽然老太太并三个太太极力遮掩,还是闹得全府的人都知道了。 一阵鸡飞狗跳,晚间等到大老爷回来,老太太让人在二门拦了大老爷,让他马上去找他,这天,朝堂上皇帝下了旨缉拿穆楚寒,大老爷肃着脸,敏锐的嗅到了危险。 按理说,打穆家老九进京的第一天起,皇帝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斩杀了他,为何从不提及,在穆家老九捅了两个大篓子的时候也是积案不发? 直到今日被众臣逼的没法才下旨通缉,还加上一句不可伤及生命,要开三司会审。 为何对他宽余至此? 大老爷心中装满疑问,没去老太太那里,直接回了主院,一进去,更把他惊得不轻。 屋里,沐雪正挺着个大肚子,拿帕子在给大太太擦眼泪,柔声安慰着什么。 “雪儿?你怎么回来了?”大老爷不敢置信。 “父亲!”沐雪站起来,朝大老爷福福身,大老爷赶紧扶住她。 眉心一跳,想到今日失踪了的穆家老九也冒了出来,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太太抬头看了一眼一脸震惊的大老爷,沐雪已经告诉大太太,她无论如何要嫁给穆楚寒,并不管前路如何艰险,都要跟着他一起拼搏。 明知留下来是个死,大太太怎能不悲痛,但看沐雪一脸坚定,说着什么,人终有一死,即便是死爷愿陪着他一道的胡话,大太太泣不成声。 “这是怎么了?”大老爷才问一句,大太太便起来拉住大老爷: “你快劝劝雪儿,她被穆家那个混账迷了心窍,铁了心要往死路上走,我是如何都劝不动。”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我心悦他 沐雪与大老爷、大太太三人在房间谈话,老太太派人来催了几次,大老爷置若罔闻,望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女儿,深深锁着眉。 眼前的沐雪脸上始终带着浅笑,看起来很娇软柔和,对于穆楚寒这件事上,却异常的坚毅,大老爷甚至给她分析了朝廷如今针对穆楚寒的紧张局势,甚至把这日早朝皇帝缉拿穆楚寒的旨意说与她听,她还是坐在桌边,精致美丽的脸庞映在跳动的烛火中,一脸坚持。 老太太第四次来催,亲自派了她身边最为得力的老嬷嬷,意思是大老爷再不过去,老太太就亲自过来了,老太太让嬷嬷传的原话极为不客气,言语间大指大老爷不孝,可见是着实怒了。 大老爷为官多年,虽看重孝道,却更能分清轻重缓急,如今还有什么比与穆家老九扯上关系更为急迫的事了? 且这是还牵扯到他好不容易寻回来的亲生女儿。 老太太那儿,便是去晚了,大不了被责骂几声,可眼前不能将雪儿的想法给掰扭过来,可就要毁了她一生啊! 大太太将几方帕子全都哭湿透了,她实在想不通,为何自己将穆家老九那个混账东西,往后会引得盛京腥风血雨,自寻绝路的事讲给了雪儿,雪儿还是执意要嫁给他,跟着他。 沐雪也不明白,为何大太太没有将她上一世的事情告诉大老爷,三人面对面,大太太一直在悲切的哭泣,大老爷也一脸担忧。 沐雪心中颇为感动,其实在她心里,这辈子她一直将青石镇的李氏夫妇视为自己的父母,即便晓得面前的是自己的亲生爹娘,可对他们的感情却没有对李氏夫妇深。 如今见两人为自己这般忧心伤悲,沐雪站起来,一手扶着圆桌,屈腿跪在两人面前,她突如其来的动作,骇得大老爷和大太太同时来扶。 “雪儿,你这是作甚?” “快快起来。” 沐雪抱着自己的肚子,脸上的浅笑始终不改,对着齐齐来扶的两人摇摇头,坚持跪在地上。 “父亲,母亲,一别十七栽,没入京时,女儿一直当自己不过青石镇一介寻常农女。” “虽幼时生活艰难,可也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了…。” 沐雪不过一句话带过,却让大太太突然想到上一世,她的雪儿是被活活饿死的,不禁悲从中来,流着眼泪,握着沐雪的手: “都是娘的错,当年弄丢了你,娘没用,寻了十来年都没能寻着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呜呜…。” 大太太的眼泪止不住: “雪儿,你可是在怪娘?” 大老爷听了心也一紧,他堂堂吏部尚书家的嫡女,竟沦落到那般贫困潦倒的僻远之地,日日为生活挣扎。 若她怨恨,也是应该的。 沐雪瞧着两人眼中流露出的痛苦和愧疚,摇摇头,说: “李家爹娘对女儿极好,生活虽贫困,女儿却并不觉得苦,也不曾恨过父亲和母亲。” 她这具身体本来就是别人的,她霸占了人家的身体,还有什么资格去怨恨她的爹娘!沐雪望着两人的眼睛,认真的说: “所幸,今生还能与父亲母亲相认,既便时间短暂,便也足够。只是不能报答生恩,与父亲母亲尽孝,实属女儿不孝。” 大太太与大老爷给沐雪的话激得浑身一颤,看着她洁白精致的脸庞,神色坚定,她说: “女儿这遭出逃,若没有穆家九爷抵死相救,若不是他以血肉之躯为女儿挡箭。” 沐雪忽而温婉的笑了一下,抬眼用一双黑白分明的明亮大眼看着两人: “女儿和腹中的孩儿,怕早就不存于世。” 大太太骇得忘记了流泪,大老爷也给沐雪轻描淡写的话震住了。 “父亲,盛京这潭水早就浑浊不堪,如今各路神鬼都来搅弄,父亲官拜从一品,又在吏部尚书这个敏感的官部,想来想要拉拢父亲的人不在少数。” “女儿此次出逃何等隐秘,尚且能让歹人在山涧埋下埋伏,即便女儿不嫁给穆家九爷,怕也脱不了干系,况且…。” 沐雪温柔的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况且女儿已经有了穆九爷的骨肉,便让女儿嫁与他吧!” 大太太和大老爷这才晓得沐雪途中遇刺之事,忍不住心惊胆战,又听她还瞬间就联想到了如今异常紧张的朝政,大老爷感慨她聪慧之余,更加担心: “雪儿你可知道,这次,穆家老九可算是惹了众怒,国师、左相、诚王爷、盛京大提督哪个都不是善茬!个个都要置他于死地,为父瞧着,便是有大公主护着,这次怕也护不住了。” 大老爷退了一步,说: “雪儿,若你真为他着想,更要离他远远地,好歹还能给他留下一丝血脉来,也算了报了他此次的相助之恩。” 沐雪摇头,说的直白: “父亲,女儿心悦他,即便死,也不愿他一个人孤单付死。” “雪儿,你糊涂啊!”大太太实在忍不住了,跪在地上来抱着沐雪大哭: “何苦为了一个男人丢了性命,如今你姝颜正好,他能花言巧语骗着你玩儿,等你年华逝去,容貌衰退,他又会记得你是谁?” “穆家老九最是风流多情,偏又无情至极,那是有祖传的,便是如今的穆老太太,以大公主千金之躯下嫁,当年也是吃够了老侯爷的苦头。娘可听说这穆家老九把金陵稍有颜色的女人都玩了个遍,就你傻啊,给他骗了身子不说,还哄得你怀上了孩子…。” 大太太哭着说: “指不定他早晓得你是我们江家的嫡女,故意使的计,你怎能信他?听娘的话…” 大太太满眼泪花,爱怜的捧着沐雪的脸: “乖,听娘的话,必须得与他了断了,不然受苦受累的还是你呀,雪儿…。呜呜…。你怎能为个如此狼心狗肺之人,失了性命…” 沐雪伸手为大太太擦去脸上的泪水: “娘,女儿已经决定了,此生便要搏上一搏,与天争,与地斗,腹中孩儿爹爹要做些什么,我都会助他一臂之力,无论结局如何,也心甘情愿。” 沐雪的话大老爷听着有些迷糊,大太太却一下听懂了,瞬间心如死灰,痛得无法呼吸,看着眼前明艳动人的女儿,就如看一个死人。 趁大太太愣住,沐雪转头对大老爷说: “父亲,为保我们江氏安稳,自我出嫁后,父亲便辞官吧,带着母亲一起回漠北老家去吧,远离盛京朝政的纷争。” “若因为女儿,往后连累了父亲和母亲,女儿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一辈子都无法心安了。” 大老爷听了沐雪的话,不禁动容,其实他并非贪恋权钱之辈,就是他想辞官带她们母女回漠北去了,也是不能了。他已然投靠了国师,哪儿能轻易脱身,如今,却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国师和穆家老九明面上又是势不两立的局势,若他的雪儿真嫁给了穆家老九,少不得大老爷也要重新思量了,便是为这独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少不得耍弄些手段了。 大老爷心思百转,眉头锁得更紧,一来国师百里破风哪儿是那么好糊弄的,二来穆家老九他到底要做什么,如今盛京却是没有一人能瞧懂的。 穆家老九的的行事实在张狂,践踏权贵,藐视皇威,虽左相他们天天把穆家老九说的像要谋逆弑君一般,可是谁心里都明白,这是不可能的,谁人谋逆不是遮着掩着,暗地里经营着,真要谋逆,哪儿会天天高调作死? 但是他这个混账到底要是作甚啊? 猜不透穆楚寒心思,让大老爷心里冒出想要帮他的花火瞬间就熄灭了。 “雪儿,你先起来。”大老爷将沐雪扶起来。 沐雪看大老爷似乎已经接受,这才扶着他的手站起来。 大老爷叹了口气:“一入侯门深似海,明日你就跟着你母亲学习掌家之事吧,若这次穆家老九能躲过这一节,大公主怕是会想方设法将他留在盛京。” “穆府不比江府,你心思单纯,须得懂得时时保护自己才是。” 沐雪听了大老爷的话,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 “谢父亲成全。” 穆楚寒的处境本就危险,他树敌太多,沐雪不想父亲恨着他,也跟着去踏踩穆楚寒一脚。 一直在门外的红湖和珠儿进来扶了沐雪回去,大太太依旧忍不住泪如雨下,大老爷心疼的抱着她,大太太伸手用力捶在他的胸膛: “你为何依着她,让她去送死,她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 大老爷紧紧将大太太抱住,抬眼看着明灭不定,不断跳动的烛火: “子珺,山雨欲来啊,雪儿有一点儿说对了,我们都在盛京这潭浑水之中,哪儿是能干净脱身的,既然她铁了心要跟着穆家那个孽障,也罢了,就让她去吧!” 大太太听了,知道这事无法挽回,顿时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又安抚了一番大太太,大老爷才脸色沉重得去见老太太,老太太的脸黑沉,满是怒气,大老爷一进门,她就努着朝他身上摔去一个茶杯: “混账!如今便是我也叫不动你了,好个吏部尚书江大人,不忠不孝,好大的官架子!” 屋里候着的丫鬟全部吓得大气不敢出,一直在屋里等着的二太太、三太太两人也给唬了一跳。 老太太何曾与大老爷动过手? 大老爷对自己被茶渍打湿的衣袍漠不关心,冷着声按规矩给老太太见了礼: “母亲息怒。”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 大老爷扫了一眼屋里的人: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与母亲说。” 二太太与三太太互看一眼,虽两人很不对付,可若江家的名声给三小姐毁了,自家的女儿势必要受牵连啊! 但大老爷发了话,两人就是再想留下来,也不得不起身出去。 等到屋里只剩老太太和大老爷了,大老爷才对上老太太满是怒火的眼睛突然问: “母亲如今还有空闲在乎名声?” 老太太盯着自己最为得意的儿子: “你是什么意思?为了个来历不明,不知羞耻,怀了野种的女人,你竟要把我江氏的贵女全给毁了吗?” “这事儿要传出去,盛京还有谁敢娶我江氏女?” 大老爷拂了拂身上的茶渍,淡定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母亲以为这事能瞒的住?” “穆家老九几度出入我江府,这二十来日穆家老九与江家三女私奔的消息在盛京传得沸沸扬扬,我们江家的名声早就没了。” 老太太听了差点气晕过去: “好哇,都是这个扫把星,自从她来了家里,把我们家搅弄成什么样,我真是后悔寻了她来!你别管,我这就让人把她肚子里的野种给弄下来!” 大老爷听了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看着老太太: “母亲如今倒也不怕穆家,不怕大公主了?那可是他们穆家的骨肉” 老太太咬牙道: “珠胎暗结的贱人,不过一个冒牌货,弄死了穆家又能怎样,如今他们自身难保。” 大老爷彻底怒了,突然站起身来: “母亲,儿子已经查实了,她就是当年蓝姨娘和母亲联手弄丢的大房嫡女!” 老太太心突突猛跳两下,抬头盯着眼下满脸怒火的大老爷。 “母亲为何那般厌弃子珺,不惜为了个妾,狠心将儿子的亲生女儿扼杀?”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大太太眼神闪躲。 大老爷却是想彻底摊牌了: “母亲,这些年我不愿说,一是寻不着雪儿,二是不愿你与子珺的关系变得更加坏。难道儿子心里没有恨吗?” “顾着您是我母亲,儿子心里再恨也只得忍着,如今儿子好不容易寻了雪儿回来,她本就在外面吃尽了苦头,母亲为何要赶尽杀绝?” “蓝姨娘到底给母亲灌了什么*汤?” 老太太给大老爷说的心惊肉跳,只有用怒火来掩饰她心中的不安,拿起手边的茶杯狠狠又朝大老爷掷去: “你个不孝子,给我闭嘴!” 大老爷冷哼一声: “如果母亲还无理取闹,一心护着蓝姨娘,儿子怕是不能再容忍蓝姨娘在府中了。” “混账,你要做什么?”老太太骇了一跳: “她可是给你生了儿子的啊,你唯一儿子的亲娘!” 大老爷冷冷的说: “若不是看在宇儿面上,母亲以为儿子能留她活到现在?儿子的嫡子是怎么没的,想来母亲心里心知肚明。” 老太太心跳如雷,瞧着面前脸色难看至极的大老爷,一时抖动着双唇说不出话来。 “儿子连失嫡子嫡女,怎会不心痛?母亲,儿子真有些后悔当年儿子的心软,若是在蓝姨娘还没生下宇儿之前就将她解决了,或许儿子的嫡子也长大成人了,雪儿也不会弄丢,受尽千般苦难。” “你…我看你是被蓝子珺那个贱人迷了心窍了!”老太太抖动着嘴。 “母亲慎言!子珺是儿子一眼相中的女人,儿子如此珍爱,原以为娶了她进门,琴瑟和鸣,长相厮守。不想母亲就是看她不顺眼,千般刁难,儿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几多辛苦,终究是辜负了她。” “如今找回了我们的雪儿,便是赔上江府的名声了怎么了?” 老太太觉得一向稳重的大老爷可能是疯了: “你不在乎婉儿的名声,可你二弟三弟家的女儿名声,你也不在乎吗?” 大老爷狠心的说: “世上并没有鱼和熊掌兼得的美事,他们在我庇护下享尽了江府的荣华富贵,也该付出点代价。” “你…。”老太太颤抖着手,指着硬心肠的大老爷,说不出话。 大老爷看老太太马上就要晕倒的样子,软了软语气说: “母亲,如今春闱在即,何必要把眼睛盯死在盛京,全国青年才俊众多,何不把江氏女嫁出京去?或许这才是真的为她们好。” “不行,我不答应!”老太太一口拒绝。 大老爷也不说话,就那么冷冷的看着老太太,老太太心里本来就有愧,没想到当年那些事儿,都给自己的儿子知道了,缓了缓又说: “便是我同意,你两个弟弟和弟妹也不会愿意的,这女儿一旦嫁出京去,怕是一辈子也难再见上几面了,他们如何舍得?” 大老爷说: “此事无须母亲操心,儿子自会说服两个弟弟。” “母亲老了,该放手了,好好养身体吧!” 大老爷态度强硬,丢下这句话,转身出门,老太太突然浑身瘫软,觉得身心疲惫,难道她真的错了,真的老了吗? 第二日,蓝姨娘突然给送去了庄子上养病,四小姐江心婉气得发狂,张牙舞爪跑到主院去找大太太,那时,大太太正在教沐雪看账本。 江心婉疯子一样闯进来,眼见就要撞过来,红湖比邹嬷嬷动作还要快,直接上去拦住她: “四小姐当心脚下,别摔了。” 江心婉气得满脸通红,见沐雪身边一个丫鬟都敢来拦她,扬手就甩了红湖一个响亮的耳光,尖叫: “贱人,也敢来拦本小姐!” 红湖严格说来,并不是他们江家的奴婢,不过是穆楚寒放在沐雪身边的,只属于沐雪,并不属于江家。 碍着大太太的面子,红湖不得不忍了。 沐雪站了起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肚子,冷眼看着满脸怒气的江心婉: “四妹妹好大的火气,我的丫鬟也说打就打!” “你个不要脸的贱人!”江心婉指着沐雪往前闯: “怀了野种还好意思露面,我要是你早羞愤得找根绳子吊死了,咱们江家的名声都给你败坏了。” 说着就要上来厮打沐雪,红湖死死拦着她,江心婉在红湖身上又掐又拧,沐雪看红湖忍着,心中也怒,好歹红湖她们伺候她也算精心,便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婆子说: “四小姐疯了,你们还不去拦着。” 两个婆子听了沐雪的话,看了一眼大太太,大太太给江心婉一大早这出闹的心烦,厉声道:“怎么,三小姐的话不好使?” 两个婆子赶紧上去拉江心婉,江心婉拼命扭动,哪儿还像个贵女,扬手又想打红湖,沐雪上前一步,直接捏住她的手腕。 “雪儿!” “三小姐!” 大太太和红湖见沐雪上前来,同时惊呼。 沐雪盯着江心婉愤怒的眼睛,冷冰冰的说: “四妹妹嘴里放干净点,我肚子里孩儿爹爹的脾气暴躁的很,要是给他听到了,肯定是要拔了四妹妹的舌头才解气的。四妹妹年轻美貌,要是成了个哑巴,可就不美了。” “江心雪,你少吓唬我,你没成亲就怀了孩子,还好意思,要是这个事情传出去,你就等着沦为盛京人人嗤笑唾弃的贱人吧!” 大太太听江心婉一口一个贱人,真是恼火,上来就扇了她一巴掌: “满口污言秽语,平日老太太就是这么教导你的?你还算哪门子的贵女?” 江心婉幼时也是跟在大太太身边生活了近十年的,根本不信大太太会打她,即便大太太总是针对姨娘,可也从没动过她。 “母亲!你竟为了个冒牌货打婉儿?她又是哪门子的贵女?” 沐雪笑了: “四妹妹才是那个冒牌货吧,你霸占了我江氏嫡出贵女的位置十几年,如今我回来了,妹妹也该把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了,认清自己的身份,退到庶女的位置上去。” 邹嬷嬷也冷冷说: “三小姐说得极是,四小姐理应分清嫡庶尊卑,找准自己的位置,不可再如此胡闹了。” 江心婉惊得不轻,看向大太太: “母亲,这不可能,我才是江家的嫡女,我可是在您名下,上了族牌的,她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爹爹和祖母找来替我代嫁的,怎么可能是母亲的女儿?” 沐雪放了江心婉的手,把红湖拉到一边,坐下来好整以暇的看着头发散乱狼狈的江心婉。 “四小姐还看不清形势吗?若三小姐不是江家的女儿,老爷和大太太为何要这般护着她?”周嬷嬷道。 “母亲,这不是真的,我才是江氏的嫡女,她是个骗子,是个烂货…。” 看江心婉口不择言乱骂起来,大太太皱眉道: “将她拖回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江心婉又急又气又怒,突然挣脱开婆子的手,冲到沐雪面前想去厮打她,唬得邹嬷嬷和大太太赶紧过来护着,沐雪没料到她还来这一出,若不是红湖扶着,差点从凳子上跌下去,也吓的脸一白,赶紧双手护着自己的肚子。 大太太瞪着发疯的江心婉,气得大吼一声: “来呀,四小姐疯了,这就收拾了送她去庄子上。” 江心婉拼命的挣扎,也不叫母亲了: “太太你不敢,你要是将我送走,谁嫁给穆家那位九爷?” 江心婉指着大肚子的沐雪: “这个贱人怀了孩子,难道你还指望她能去嫁人?你最好将我姨娘接回来,不然我就不嫁,看你们怎么和穆家交代!” 沐雪敏锐,听出江心婉话里的心思,扶着红湖的手突然站起来,看着面前原本和她有几分相似的漂亮脸蛋: “怎么,四妹妹以前那么不愿意嫁,如今倒是愿意嫁给穆九爷了?” 江心婉心中得意,还以为自己威胁成功了,对着大太太说: “太太好好考虑吧,现在除了我能救江家,还有谁能救,赶紧派人将我姨娘接回来!” 大太太盯着一脸得意的江心婉,一时心境复杂,这个小贱人,要是她早愿意嫁,又怎会牵连出她的雪儿来,逼到这般地步。 大太太也从大老爷那里知道他为何那般一眼就确认雪儿是他们的女儿了,原来他那么多年来从未放弃寻着他们的女儿,若不是江心婉不愿意嫁给穆楚寒,让蓝姨娘和老太太出了这么个坏主意。 她的雪儿好好呆着金陵,就不用陷入盛京这般的险要环境了。反正早晚他们是能寻着她的。 这般想着,大太太觉得造化弄人的同时,又更加恨起眼前娇惯蛮横的江心婉了,瞪着她的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沐雪却摸着自己的肚子,对着有恃无恐的江心婉,笑着说: “四妹妹怕还不知道,我这肚子里的孩儿的爹爹是谁吧?” “便是穆侯府穆九爷,穆楚寒。” 江心婉瞬间瞪大了眼睛,见了鬼一般,脑中浮现那个气宇轩昂,丰神俊朗,浑身散发不可抵挡的魅力的男子,他坐在高头大马上,高贵不可近。 “你撒谎!他怎么可能看的上你,你这个乡野贱人!” 这下,全屋子的人都恼了,沐雪却笑: “怎么,四妹妹见过九爷了?” 江心婉死咬着唇,恨不得抓烂面前沐雪这张精致漂亮的脸蛋。 只听她嗤笑一声说: “真是可惜,爷说他此生只爱我一个呢!妹妹一片芳心怕是要辜负了!” 这下江心婉自以为是的最后一个依仗也没有了,如雷轰顶,越加挣扎得厉害,嘴里叫骂不断,大太太让邹嬷嬷堵了她的嘴,带出去。 不消片刻,全府都晓得蓝姨娘和四小姐得了厉疾,给大太太打包前后脚送到庄子里养病去了。 据说老太太头痛病又犯了,闭门不出,谁来也不见,伺候老太太的嬷嬷瞧着老太太一夜之间苍龙了许多,也不敢多话。 林姨娘才听了三小姐大了肚子的事,给骇得发懵,二小姐江心柔自从白云寺回来给老太太禁了足,就似被遗忘了一般,她出不来,林姨娘又进不去,可不心急的很。 这二日骤然又听大太太发狠送走了蓝姨娘和四小姐,林姨娘更觉得胆战心惊,直觉府里不太平的很,一边担心着二小姐的亲事,一边又害怕老爷他们会将二小姐拿去代嫁给穆家,一个人在屋里急的团团转。 有心去找大太太探探口风,又怕惹了大太太厌烦,将她也送到庄子里去,如此就更没得人给二小姐谋划了,去找了一回二太太和三太太,两个太太都自顾不暇,哪里有空管她。 林姨娘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等晚间大少爷和四少爷回来,看是否能在两人间寻个人联手。 二太太和三太太更是加急了时间给自家闺女相看,三太太这边还有娘家可依靠,虽娘家在盛京中也不过五品小官,却也比早已衰败的二太太娘家来的好。 六小姐江心霖给二太太看管的严格,基本不让出门,可这一个多月来府里关于三小姐的传言太多,太离谱了,之前听说她与人私奔了,六小姐就猜她肯定是逃跑了。 这日突然从两个插花的小丫头的窃窃私语中听说,三小姐怀孕了,顶着个大肚子,起码五六个月,简直把江心霖骇的头晕眼花。 这怎么可能啊! 三姐姐进府来就和她们一起上学,府里也管得严,除去了一趟白云寺,参加了一回蓝府的寿宴,她上哪儿去怀的孩子? 六小姐江心霖坐在屋里,拧着手里的帕子,吃惊不已,且听丫鬟的意思都已经怀了五六个月了,那不是说她刚进府的时候就已经怀上了? “芸香!”江心霖觉得这件事荒唐至极,根本就不信。 “六小姐!”贴身丫鬟芸香,赶紧过来看着江心霖。 江心霖问: “我母亲在哪儿?” 芸香按实回说:“二太太一早就出门去了,如今还没回来呢!” 现在二太太又不当家,清闲下来,这段时间倒是经常出府去,一脸紧张神秘的。 江心霖站了起来,一甩帕子: “走,我们去看看三姐姐去!” 芸香有些为难:“六小姐,太太交代了不让你出院呢,而且三小姐…三小姐……”芸香越说声音越低。 江心霖有些明知故问的盯着她问:“三姐姐怎么了?” “三小姐她…小姐咱们还是别去了。” “你是不是也听了那些混账话?”江心霖大声呵斥。 芸香吓了一跳,嗫嚅着不知怎么开口。江心霖狠狠瞪了她一眼,总觉得这话是别人往沐雪身上泼的脏水,心里气恼,推了一把芸香: “让开!” 江心霖推开屋门直接往外冲,院门口守着的婆子也不让她出去,江心霖拿出她那套大小姐的脾气,狠狠的将两个婆子骂了一遭,两个婆子怕伤了江心霖又不敢死命拦着,终于是让江心霖跑了出去。 却说马车将沐雪送回了江府,穆楚寒就将温御医叫了去,如此吩咐了一番,骇得温御医顿时魂飞魄散,连连摇头摆手,几乎要将脑袋给摇断了。 “九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站在一边的青崖和青烟听了也心惊肉跳,满脸震惊的望着坐在椅子上的穆楚寒。 “九爷,太冒险了,我们明明可以…。”青崖并不是个简单的随从,京里很多事都是他在打点,直接就反对。 青烟直接就傻了眼,愣在一边。 穆楚寒黑眸深邃:“无须再说,温御医马上去准备安排。” 看着穆楚寒坚决,温御医简直吓软了腿,跪在地上起不来,哆哆嗦嗦的说: “九爷,你大伤未愈,何必这样折腾自己,那鸠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个不小心,可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会来啊。” 温御医隐约感觉穆楚寒在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却始终不愿去想,一直麻痹自己不去猜测。 如今九爷竟是要他把重新撕开他的箭伤,抹上鸠毒? 这…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穆楚寒盯着浑身发抖的温御医,低沉冷道: “爷相信温御医能把握好分寸。” 青崖震了一瞬,很快就镇定下来,知道穆楚寒向来说一不二,只得去扶地上的温御医: “御医快下去准备吧,九爷的命这次可交在你手里了!” 温御医吓得脚下一滑,却给青崖大力扶住,望着椅子上的穆楚寒,垂死挣扎: “九爷,不可啊!” 虽说在宫里暗地里也没少干过这些事,可万一要是没把握好,他死了不要紧,他一家好几十口人,可不得全给灭了。 青崖长了娃娃脸,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消瘦小厮,却力气打得惊人,硬是轻松就把温御医给强行拉走了。 青烟咽了咽口水,瞧着他家九爷神色不明的俊脸:“九爷,咱们…。” 穆楚寒抬手打断他:“去把甘左叫进来。”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险招(二更) 全城禁严,风雨欲来风满楼。 皇命一下,盛京大提督古大人带领京卫军,协同金吾卫章将军,带领巡营捕,出动左右翊中郎、将府中郎将、左右街使共同全城搜捕穆家九子穆楚寒。 左相在府中等着消息,捏着手中的茶杯,望着茶水漂浮的茶叶,心中狠戾冷笑道:这次,穆家九子便是插翅,也难飞。 诚老王爷在王府爷睡不着觉,诚王世子跑过来,俊脸上还带着未脱落的血疤,满脸愤怒,叫嚣着抓到了穆楚寒,一定要让王爷给他好好出口恶气。 穆府老太太多次求见皇帝不得,气的回来摔了御赐的一柄如意,侯夫人坐在一旁揪着一颗心,让人守在侯爷的书房门口,一有消息就来报。 穆侯爷与四个儿子在书房,又招来府里养着的两个幕僚,怎么分析得出的结论都一样,穆九爷如果在盛京,被古大人他们找出来只是迟早的问题,当下众人在书房商量要如何才能从这次凶险之镜中保下穆楚寒一命。 宫里穆家贵妃娘娘,一直守在昏迷近一个月的大皇子身边,听了皇帝的诏命,要紧了牙,父亲所出兄弟姐妹众多,却只有她和小九是现在的侯夫人所出,当年她祖母让她进宫,她一口就答应下来,何尝不是为了这个弟弟,能保住一命。 如今,这次,还不知他的命还能不能保下,家里也没来得及送消息来,贵妃低头瞧着如睡着一般乖巧的大皇子,心乱如麻。 这一夜,整个盛京不止各府中长灯不灭,满盛京都是举着火把搜寻穆楚寒的官兵,穆侯府和江府虽没给看管起来,却由左右将府中郎将亲自带人守在两府街口,以防两府生变。 紧罗密布的搜寻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大家都熬着,谁也没有睡意,红着眼睛的,等着消息。 寅时,一小队京卫军来报,寻到了藏匿穆楚寒的宅子。 盛京大提督古大人、协同金吾卫章将军同时急赶过去,破门而入,却是一个酒庄深巷后的宅子。 却说两位大人带着人闯进宅子。 “罪犯何在?”大提督古大人怒吼一声,章将军冷着脸看了一眼古大人。 “古大人慎言,还未定罪,何来罪犯?” 两人争相快步朝宅院里走,古大人虽比章将军矮了一品官,连日来为亲身儿子被打断腿的事,早已积了一肚子的怒气和怨气,不惧冷声回: “能和你我之力全城逮捕,将军以为不是罪犯?” 章将军一张脸铁青,大步往里走: “本将军接到的旨意为搜捕穆家九子,还未三司会审,古大人未免太早下定论了。” 的确,圣旨上面确实只写了穆楚寒三个字,没有任何前缀,古大人咬咬牙,看着身边的章将军,没有说话。 “你们是什么人?”青烟装作一副给古大人和章将军的阵仗吓坏的模样,颤抖着声儿呵斥。 大提督古大人一把将他抓住: “穆楚寒何在?”终于是改了罪犯的称呼。 这时候甘左出来了,见着瞬间堆满满院子的两对人马,九爷算的时间刚刚好。 “青烟,你不去给侯爷报信,还在磨蹭什么?误了九爷的病情,你又几个脑袋够掉的?” 甘左站出来,让古大人和章将军本能的感觉到了一股军士的狠戾之色,两人愣了一下,同时飞快的打量这个没什么表情的黑衣男人。 却不像是军中之人。 “两位大人怎么称呼?为何深夜闯入我们府上?”甘左面有不快,冷冷的问。 古大人抢先一步,上前,盯着甘左的眼睛: “皇上有命,即日逮捕一品侯穆家九子穆楚寒!” 甘左瞧着给众人挡住的青烟,冷笑了一下: “不知两位大人如何称呼,但你们最好是让出一条道儿,给青烟回侯府报信,九爷如今命悬一线,要是有个不好,两位大人可能担待?” 古大人和章将军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在拖延时间,根本不信。 这时候,温御医满头大汗,急急忙忙的跑出来了,就如没看见堵在屋里的古大人和章将军,一边拉住甘左: “这…。这还是赶紧准备轿子,将九爷抬回府里去吧,怕需得大公主去宫里求了我师兄来,怕才能有转机啊!” “温御医?”章将军认出了温志高。 温御医这才慌张的抬头,一脸震惊的喊:“章将军,你怎么在此处?” 古大人和章将军看温御医满头大汗,脸上慌乱紧张的神色不似作假,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御医,你刚刚说的是什么?”古大人问,死死盯着温御医的眼睛。 温御医就是想说谎也说不了,九爷真是不要命了,拿自己的命做赌注,他还是被逼着生生撕裂了九爷肋骨下,原本已经愈合的箭伤,给血淋漓的生生撕开,也就九爷了,竟眉头也不皱一下。 万分仔细的按着分量给他伤口抹杀了鸠毒,饶是九爷也没挺过一歇就晕死过去了。 温御医不知道穆楚寒要做什么,更是一点儿都不想知道,眼瞧着他如今按计划般奄奄一息,简直心惊胆战,怕的浑身发抖。 古大人和章将军面色齐齐一变,几人快步走到里屋,看床上躺着的穆楚寒,果如温御医所言,一脸苍白青紫,气息奄奄,一看就是中毒了,还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骇得古大人和章将军顿时脑子轰得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咬死了不可伤他,要带回去三司会审。 章将军一脸漆黑,看了一眼古大人,古大人可比章将军紧张得多了,毕竟他和穆楚寒有仇,要是穆楚寒在他手里断了气,少不得被人说成公报私仇,无从分辨。 睚眦必报的穆家还不知要震怒成什么样! 怎得每次一碰到这个他想除而后快的穆家老九,他都要陷入如此两难危险的绝境。 古大人强制自己冷静下来,问温御医: “穆家九爷到底是个怎么情况?” 温御医已经在心里演习了无数遍,慌张的抹着头上的冷汗,说了一篇真真假假的话: “九爷中了箭,箭头浸染过鸠酒,虽我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吊着九爷一口气,如今怕是不太好。” 章将军和古大人皆大吃一惊: “中箭?什么时候的事?” 甘左走过来:“两位大人是要故意拖延时间?” 章将军和古大人看温御医说的这般凶险,又亲眼瞧着床上的穆楚寒半死不活,谁也不敢让这烫手的山芋坏在自己手里。 本来是怀中愤恨来缉拿他,如今却不得不暗地求菩萨保佑,求他千万别断了气,怎么也要活着给皇帝抬到宫里去。 两人亲自护送,由温御医陪着,赶紧小心把穆楚寒给皇帝抬去皇宫。 皇上冷子翀,不想隔了十来年,再次见穆楚寒,却是这般情形。 “皇上?”内侍看冷子翀站在床前,瞧着眼前的这位爷,半天不开口,不禁试探的问。 “把御医叫来!势必保下穆楚寒!” 在外殿候着的古大人和章将军,没说一句话,沉着脸不知道各自心里再想些什么。 温御医和甘左、青崖也该带来了。 皇帝冷子翀出来,看着几人,坐下。 “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太巧了?这边他刚下旨缉拿,穆老九就给暗算了? 古大人和章将军把事情如实描述了一遍,皇帝就看向甘左几人,甘左出来,不得不给冷子翀跪下: “前些日子皇上给九爷定下的江府三小姐给别有用心之人强行带走,九爷心中焦急,在去追三小姐的路上给人暗算了。” 皇帝沉着脸,看不出神色,不知道到是信还是不信,甘左继续说: “九爷中了毒,一直是由温御医医治的,今夜实在危机,这才打算给侯爷送信,不料,两位大人就闯进来了。” 皇帝看向一旁的温御医:“朕记得你是由大公主讨去的,一直在伺候穆家老九?” 温御医点头称是。 “你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道来。” “若有半点妄言,斩立决!” 温御医骇的当下噗通跪下,脑门冷汗直冒。 甘左,青崖皆冷冰冰的看向他。 温御医结结巴巴的说:“臣这月初才从金陵来到盛京,一进京就一直待在院子里,这头一次见着九爷,便是他带着江家三小姐回来,已然中毒。” “幸得臣在宫中见过解鸠毒,便大着胆子试着解了解,可九爷一箭射中心脏,一箭又染有鸠毒,臣实在无能。” 意思就是透出暗算穆楚寒的其实是两帮人。 冷子翀和古大人等皆是一惊。 “也是九爷命大,胸膛那箭差点就要了他的命,只是鸠毒实在厉害,无能全清毒素,九爷又不让外传,这拖了这几日,故而…。” 后面温御医在说些什么,大家都不在意了。 即便御医们忙了一夜,可都道穆楚寒身上的鸠毒难以清除。 冷子翀多疑,将古大人和章将军在宫里留了一夜,故而盛京众人只知道拿住了穆楚寒,却不知他如今命悬一线,正在皇宫抢救。 第二日上朝,皇帝冷子翀冷眼瞧着左相和诚老王爷领着一帮人言辞令色的让他尽快定下日子,开三司。 穆侯爷说来说去都是想要先见上穆楚寒一面。 双方在朝政上吵得不可开交,几欲大打出手。 冷子翀突然震怒,猛一拍桌子。 众人这才停了嘴,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你来,给大家说说穆家老九的情况。”见大家安静下来,冷子翀招来内侍,内侍尖着嗓子,把穆楚寒遭人暗算,如今身中剧毒,生死不明的情况说了。 瞬间,大殿里众人的脸色精彩纷呈,竟给这个消息震动不知如何开口。 诚老王爷心里猛跳两下,上前一步: “若是如此,可算是老天开眼!看来穆家小儿的做派,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了。” 穆侯爷一听这个消息,瞬间眼睛就赤红了,瞪着诚老王爷: “王爷那般盼着我儿死,可是您派得杀手?” 诚老王爷气的一拂衣袖: “侯爷休要往本王身上泼脏水!” 穆侯爷瞪着赤红的眼睛,将左相等仇人看了一遍,连站在最前面的国师百里破风都没放过。 突然跪在地上:“皇上,我儿虽荒唐,却也没害人性命,却惹得左相等人步步紧逼,如今更是连暗杀的事儿都做的出来,皇上可得给我儿一个公道。” 王御史看不过去,直接回: “穆侯爷,你家九公子手上的人命可不少呢,就说当年上阳县闹疫症,九公子为着一己之私,买尽救命的药材,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穆侯爷猛然回头,瞪着王御史,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 “御史大人,若来清算,你敢说你手上没有人命?” “你府上就干净的没一条人命官司?” 穆侯爷扫了一眼朝上众臣,复又朝着冷子翀大磕一头,开口: “皇上,既然这样,那就请下旨好好查一查,看看谁的手是干净的!” 都是人精,穆侯爷这话一出,连左相都有些吃不住了,谁家还没点腌脏事儿,私下弄死一两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冷子翀见穆侯爷赤红的眼睛对着自己,又见朝臣瞬间不再开口,都齐齐沉默起来,骤然气了一肚子的怒气。 大家都道他这个皇位是用鲜血换来的,当年他为了击倒太子,手段不可谓不卑鄙,不狠戾,死在他手里的人到底有多少他都记不清了。 登基之后,又将太子母家一族几乎屠杀殆尽,从此盛京邬氏从世家大族中消失。 他不是不知道如今朝臣一个个在底下都手段狠戾,外面都传说他是个无忠无孝的冷血皇帝,所以带的整个朝政的风气都冷血了。 冷子翀要推行新政,第一个阻力就是把自己的名声给搬回来,如今穆侯爷的话,可不是指责他的手最不干净,最该杀?! 穆侯爷的胆子,果然够大! 当年能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不惜牺牲自己的爱子,也要助他登上皇位,如今却是为了那爱子,胆敢当着满堂文武挤兑他吗? 江尚书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听了这个消息,不知是好是坏,想着家里雪儿对穆家这个孽障东西情根深种,抬头去看国师百里破风的脸,却给他扑捉到国师冰蓝双瞳飞快的闪过震惊,难道不是国师做的吗? 江尚书还头一个怀疑百里破风呢! 毕竟他能帮自己送出雪儿,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除掉仇人穆楚寒不是吗? 皇帝故意露出口风,说暗算穆楚寒的是两帮人,如此朝臣互看互猜,左相心里暗恨不已,他觉得自己又要背锅了,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掌銮仪卫事大臣家的雷七公子听了这个消息,气得在家里跳脚,赶紧给当日那白衣公子送去了一封信,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白衣公子接到心,比雷七公子更生气,他什么时候在箭上抹了鸠毒了?真是要把他冤枉死了。于是派了小厮去邀请雷七公子郊外踏青。 两家公子打马去了郊外,一见面就互相指责起来,打了一架。 打过之后,雷七突然心惊问:“莫不是还有别人?”把白衣公子吓得脸色惨白。 外面腥风血雨,原本要定罪的人,如今反而成了受害者,穆家揪着不依不饶,形势瞬间翻转了。 左相等人百口莫辩,回到家里大发雷霆。 御史大夫却突然说:“相爷,我怎么觉得皇帝对穆家老九颇为忌惮?” 左相满脸怒气转过头,盯着他的左手右臂御史大夫董大人,只听一脸凝重的董大人说: “相爷不觉得奇怪吗?当年正阳宫之变,穆家老九可是差点要了皇上命的人,若是当年留他一命是看在大公主面上,或者是看着穆侯爷和穆家大爷从龙立下首功的份上。” “如今穆家老九抗旨回京,又惹出这么多事端,皇上为何不顺势将他诛杀了,以解心头只恨,为何要留着他这么…。” 董大人一时找不词来形容穆楚寒,顿了顿,低声说: “留着他这个曾经弑君的逆贼,时刻提醒皇上他的皇位得来不光彩?” 左相脸上的怒气顿时凝固,坐了下来:对呀!如此说来,皇帝对穆家小儿的态度也太过奇怪了。 ------题外话------ 恭喜lennyzcl荣升解元,撒花…。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国师是断袖? 朝堂这日风起云涌,江府后院却安静的很,老太太假称犯了头痛病不管事儿,二太太和三太太外出未归,大太太一早送了蓝姨娘和四小姐江心婉去庄子上。 二小姐江心柔被禁足,七小姐江心琴一直在外祖家没回来,几个得宠的小姐也就只有六小姐江心霖敢顶了婆子们,在府里随意走动了,其余庶女皆是守在自己院子里,不敢冒头,生怕一不小心惹到了如今性情大变的大太太,没有好果子吃。 江心霖紧抿着小嘴,甩着帕子走的飞快,芸香跟在她身后,心里瑞瑞不安的,又不敢劝。 走到沐雪院门口,江心霖见守门的竟是两个面生的清秀小厮,并不是她熟识的婆子,愣了一下。 官言官川见了江心霖,倒是一下猜出来她的身份,府中各个小姐和太太老爷们的画像,青云早就派人拿给他们看过。 “六小姐!” 江心霖心生疑惑,但急着去见沐雪,也没停顿,点点头就要往里去,官言却伸手拦住了,官川赶紧进去通报。 “大胆!”江心霖本就心里着急,又是趁着二太太不在,硬闯了婆子们才来的,见一个守门小厮都敢拦她,顿时立起眉毛,呵斥。 “本小姐也敢拦?” 官言笑着:“三小姐,大太太吩咐了,不让人进呢!” 大太太这一个月将府里人治得妥妥帖帖,不止他们大房的人,二房的丫鬟婆子们犯到她手里,也是毫不顾情面,提脚就卖,气的二太太在背后骂了好几回。 江心霖都是晓得的,今时不同往日,她们二房已经不是人人巴结的时候了。 如此,江心霖缓了缓恼怒,说: “我又不是外人,只是找三姐姐说说话,你让开。” 官言只是笑,却并不动。芸香上来拉江心霖的手说: “六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江心霖一把甩开江心霖,更加确定沐雪是出了事儿了,心中猜测,难道大太太晓得她是假的,又知她逃跑,关着她惩罚?咬咬牙,江心霖就直接往里闯。 官言还要拦,却是红湖出来了,她对着江心霖福了福身,笑着说: “六小姐好,奴婢红湖,三小姐请您进去!” 官言便放了手,也不拦着了,江心霖瞪了官言一眼,发觉眼前的这个丫鬟她竟也是不识得,更觉得蹊跷,赶紧抬脚进去。 “三姐姐!” 一跨进外间门槛,江心霖就喊了起来,却是见外间又有两个漂亮的丫鬟在绣花,却是雨竹和半芹,见红湖带着江心霖进来,雨竹赶紧给她们打起门帘,笑着喊: “六小姐好。” 江心霖瞟了两人一眼,也没说话,就心急撩火直冲冲进去里间。 “六妹妹来了。”沐雪早听到江心霖的声音,由珠儿扶着,站起来,赶紧笑着招呼她。 江心霖站在门帘口,瞧着木榻边站着含笑看她的沐雪,一瞬间傻住了,她身后春日换上的串串珠帘还在晃动。 沐雪含笑朝她走去:“六妹妹,多日不见,你又漂亮了。” 江心霖微张着嘴,一脸震惊的瞧着沐雪顶着的大肚子,久久回不过神来,身边跟着的芸香也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忘记了给沐雪见礼。 “妹妹来的巧,快过来瞧瞧我新画的花样子,好看不好看。” 沐雪拉起江心霖得手,江心霖眼睛落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木偶一般任由她牵到窗边的木榻上坐下。 珠儿给江心霖手边放了杯茶:“六小姐请喝茶。” 萍儿如今也长大了许多,跟在红湖她们身边,颇为长进,笑着在木榻小几上摆上两碟点心。 “你们都下去,我和六妹妹说点贴心话。”沐雪见江心霖似给吓傻了一般,对着红湖几人说,红湖便亲热的去拉芸香: “这位妹妹,咱们去外间等着吧!” 屋里终于没人了,江心霖抽回被沐雪拉住的手,端起小几上的茶,猛喝了一口,长长呼出两口气,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你…。”江心霖开口,眼睛不由自主的又往沐雪肚子上瞟。 沐雪知道她给吓住了,又去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恰好肚里的宝宝动了一下,骇得江心霖睁大眼睛收回了手,一副给吓坏的可爱表情。 沐雪笑:“六妹妹,你今日来可有何事?怎得也不说话?” 江心霖摸了摸自己刚刚感受到沐雪胎动的手,觉得嗓子眼儿发干,赶紧又端起茶喝了一口,这才说: “府里的人说的传言,竟都是真的?你怎么?” 沐雪感念江心霖曾经冒风险帮她,虽这位六小姐有些傲娇脾气,却也坦荡,不似江心柔一般,绵里藏针,性子活泼直爽,她很是喜欢。 如今晓得自己是江氏嫡女,便对她更加亲近,她们现在可是血缘上的姐妹。 沐雪笑着冲江心霖点头:“妹妹可是吓着了?” “你…。你胆子也太大了。”江心霖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说完又紧张的问: “是不是大太太发现了你的…”江心霖瞟了一眼沐雪的肚子,有些紧张的问:“所以把你给软禁起来了?” “我瞧着你院子里的丫鬟小厮我竟一个都不认识,可是大太太特地新买来监视你的?” 沐雪见她一脸担心,笑着摇头: “并不是妹妹想的那样。母亲对我极好,妹妹放心。” “母亲?” 沐雪也不瞒着江心霖,笑着说:“如今已经查实了,我就是大太太当年弄丢的女儿,你真正的三姐姐,江氏大房的嫡女。” 江心霖眼睛又给瞪大了:“当真?” “当真!” 江心霖还是觉得一时接受不了:“你不是老太太她们找来替嫁的吗?怎么又成了大太太的女儿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我再和妹妹慢慢说。” 江心霖又想起什么,突然问:“那你如今这样,大太太又将江心婉给弄到庄子里去了,下个月就到时候了,谁去嫁给穆家呀?” “不会是让二姐姐去嫁吧?” “可她在白云寺闹了那么一出,秦家都没松口让她进门了,若穆家以后晓得了这事儿…。” “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 沐雪见江心霖自言自语说了那么许多猜测,小脸崩得直直的,心里暖暖的,没想到在这江府,还能遇着这么个贴心的姐妹。 “六妹妹。”沐雪又去拉江心霖的手: “妹妹不用为我担心,下个月我去嫁给穆家就是。” “三姐姐,你疯了?”江心霖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指着沐雪的大肚子:“你这样还敢去嫁人?穆家可不是吃素的!” “妹妹别担心,我肚里孩子的爹爹就是穆家九爷,自然是我去嫁给他,如此才名正言顺,不是吗?” 这下,江心霖的眼珠子快要掉下来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其实江家没有将我掳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怀了穆家九爷的孩子,没想到阴差阳错,我终究是要嫁给他。” 想到此处,沐雪脑中不禁回忆起穆楚寒双桃花带笑的眼睛,心中竟觉得有些甜蜜蜜的。 江心霖觉得她脑子快不够用了,歇了好半天才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得就这么巧?老太太她们找来的人,竟然真是大伯的女儿,你又恰好与那穆家…。穆家那位那样了。” 沐雪也觉得太巧了,笑着拿了块糕点递给江心霖:“可不是嘛,就是这般巧了。” 江心霖接过糕点,小口咬了一下又问,闪了闪眼睛问:“既然你早就是他的人了,为何当初还要一心想着逃跑?” 沐雪摸了摸肚子,笑着说:“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有爱上孩儿他爹爹,并不想嫁给他?” 江心霖一下给糕点噎住了,咳了起来,更是觉得沐雪的话不可思议,又觉得她们没出阁就谈什么爱不爱的,有些害羞,脸瞬间红了,小声呢喃: “姐姐不喜欢他,怎得会与他…。还怀了他的孩儿。” 沐雪觉得这件事解释起来更加有些费力,又看江心霖面红耳赤的,便笑: “六妹妹别问了,如今我们两情相悦,能嫁给他,我很是心甘情愿。” 江心霖听沐雪说的话大胆,做的事儿更大但,一时间有些呆不下去了,心慌意乱的,赶紧溜下木榻,就要走。 沐雪见吓住了她,连忙拉住她的手挽留:“妹妹好不容易来一趟,再陪我说说话吧!” 江心霖不敢去看沐雪顶着的大肚子,又忍不住不去看,一身骄傲的小姐脾气全收了,勾着头有些扭捏的说: “我母亲快回来了,我…。” “妹妹,我下月就出嫁了,往后怕是不能经常见面了。”沐雪突然说。江心霖抬头飞快看了她一眼,见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看起来特别漂亮可亲,便留了下来。 这段时间,七妹妹琴儿又不在,家里也不让上学了,江心霖又不愿搭理那些庶女,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瞧见了江心婉,相看两厌,这样天天给闷在屋里,思来想去,却也只有这个假冒的三姐姐还可说说话。 如今假姐妹,变成真姐妹,江心霖心里对沐雪倒是更加可亲起来。 原本沐雪才来的时候,骄傲的江心霖是瞧不上她的,只是相处些日子,却发现这个比家里姐妹都漂亮的女孩性子真好,特别的对她胃口,既不迎合人,也不作践人,你瞧着她脸上似乎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却又对谁都淡淡的。 沐雪留着江心霖说了好一会儿话,江心霖才缓过神来,接受了沐雪大肚子这个现实,不免又皱了眉开始为她担心: “三姐姐,听说穆家九爷风流又冷血惨爆,你怎得会喜欢那样的人呢?” 沐雪歪在木榻上,一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拿着糕点小口慢慢的吃,想起穆楚寒对着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桃花眼。 “传言有真有假,但我也没法子,就是那么喜欢他呢!” 江心霖忍不住耳根发红:“姐姐说话还真是直接。” “六妹妹,你可有喜欢的人?”沐雪反问,将江心霖问的一张脸更加红,娇羞的瞪了沐雪一眼。沐雪笑: “世俗规矩总是束缚我们女子,喜欢一个人是种很美好美妙的事儿,六妹妹全不用这般害羞,生在盛京我们这般的高门府坻,难免有诸多身不由己,可妹妹须知,婚姻只有一次,妹妹若有心悦之人,可不能糊里糊涂就错过了。” 江心霖瞧着沐雪红润的双唇蠕动,说出的话轻轻柔柔的,却给她骇了一跳,向来她接受的教育便是,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儿能自己做主? 沐雪含笑,瞧着江心霖有些傻愣愣的模样,心中不免叹息,还不过是十三四的女孩,过一两年就要嫁人了,真有些可怜变态。 忽又想到自己十六岁没嫁人,已经给青石镇的父母急的不成样子,而后还未成年就给穆楚寒这个混蛋,强迫着百般摧残蹂躏,还没满十七就给他怀了孩子,整个社会风气就是这样,除了长叹一声,别无他法。 江心霖从沐雪院子里回去,整个下午都有些脸红耳赤,魂不守舍,芸香还以为她是给沐雪的大肚子给吓住了,也没在意。 等到晚间,二太太回来看自己的宝贝女儿怏怏的,便问出了什么事,芸香把江心霖去过沐雪那儿的事说了,二太太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霖儿,我不是不让你出门吗?你怎么还往大房跑?” 江心霖坐在一边,绞着手中的帕子,突然问: “娘,你这些日子在忙什么呢?” 江心霖咬了咬唇,大着胆子问:“您是不是在给我寻亲事?” 二太太瞪了江心霖一眼:“打听这些做什么,也不害臊,好好当你的千金贵女。” “娘,我还不想嫁人。” 江心霖这日听了沐雪一番言论,虽觉得胆大,细细一想却是不无道理,她才不要和一个连见都没见过,不知道高矮圆扁的人成亲。 可她能认识的公子们太有限了,好多都是在宴会上听人介绍一回罢了,基本都没机会说上一句话,若问她心里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她却是连自己都不晓得,真是烦死了。 不说这边沐雪一番无心之言,弄得江心霖这个小女儿整日心慌意乱的。 大老爷下朝来,到沐雪院子里来看了看她,见她领着红湖等人再给肚里的孩儿准备衣物,没有将穆楚寒如今身中剧毒在皇宫生死不明的情况告诉她,甚至在心里比较希望穆楚寒能死在皇宫。 大少爷江文宇回家听说蓝姨娘和江心婉被送往庄子的事,不免着急,去找了大太太,大太太还是那一套得了病须得静养的言论,把他给打发了。 江文宇不死心又与大老爷提起此事,大老爷反而呵斥了他一番,让他别把眼睛盯在后宅上,有时间还不如好好温习温习,准备春闱。 江文宇又去找了老太太,老太太却说如今她不管家,有什么事让他找大太太去,江文宇心中气恼,晓得这是大太太在给自己姨娘和妹妹穿小鞋,却也没法子,只能忍了,准备起春闱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终有一天,江府会是他的。 这般想着,江文宇差人给庄子的蓝姨娘和江心婉送了两次东西,便将这件事暗藏在心,不再提起。 林姨娘冷眼瞧着大少爷江文宇四处碰壁,敏锐的感觉到大太太是厌弃了大少爷,便没找他,去找了四少爷江心锦。 江心锦年纪还小,这年也要参加秋闱,听了林姨娘的来意,秉着明哲保身的原则,直接就把林姨娘给拒了。林姨娘出大血拿了五百两银子,让丫鬟给江心锦送去,江心锦又给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气的林姨娘在贴身丫鬟身上狠狠掐了几把,都不能解气。 又过了几日,便是春闱了。 全国各地的才子其实早就赶到盛京来了,只是这一来个月,盛京自穆楚寒回来,搅得盛京不得安宁,如今几桩事情揉在一起,没解决一件,可春闱关系到国家社稷,却是半点不敢马虎,该准备的部门和官员,也在紧罗密布的准备着。 这次,今年也是齐了,基本每个府上都有公子参加春闱。 盛京四公子皆是要下场,穆非钰、秦月树也要下场。 虽大家都吊着一颗心,但好歹春闱按着计划顺利考完了,接下来便是等着了。 礼部仪制清吏司正在紧张的阅卷,穆楚寒还一直在宫中昏迷不醒,穆家老太太不放心,直接回宫去照看。 这时同样一直昏迷不醒的大皇子,突然给御医给治好了,于春闱后第三日悠悠转醒,让穆家和左相家同时松了口气,比穆贵妃更加紧张的皇后娘娘也终于松了口气,若是大皇子死了,皇后娘娘可能一辈子都要背黑锅了。 如今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也快七个月了。 说来也巧了,大皇子一醒,责令严查大皇子中毒之事的人便来回禀皇帝冷子翀,说是发现了可疑之处,顺藤摸瓜,最终查出对大皇子下手的竟然是后宫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嫔妃。 皇帝还没查实此时,那嫔妃就上吊自杀了。 宫里给出的结论是这嫔妃畏罪自杀,穆侯爷却一口咬定这个嫔妃是被有心人杀人灭口了。 原来这个嫔妃是光武大将军属下一位五品武官的女儿,而光武大将军府和左相府中间共同连着一个刑部侍郎秦家,如今看来,怎么都和左相他们脱不了干系。 左相如何能认,两家在朝堂禀着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架势,吵的皇帝头痛不已。 根据查来的消息却是没发现半点疑点,完全是这个嫔妃对贵妃娘娘心生嫉妒,两人原本是同一年进的宫,就因为贵妃娘娘罚了她一次,让她搬去了偏远的宫殿,从此不得见龙颜,如此她才怀恨在心,铤而走险。 据说她想要谋害大皇子已经很久了,去年就已经从西域商人手里买了这奇毒,带进宫来一直寻找着机会。 整件事情几乎能说的过去,可这事毕竟是与光武将军府有关,于是皇帝训斥了一番,又撤了那五品武官的职,也算给了穆家和贵妃娘娘一个交代。 诚王爷不管这些,天天只吵着要拿穆楚寒问罪,穆侯爷怒极了直接把暗杀穆楚寒的大锅扣在诚王爷身上,说: “世子不过受些皮外伤,如今早就活蹦乱跳的了,王爷却对我儿下了这般毒手,让我儿生死不明,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气得诚王爷吹胡子瞪眼,如今却是谁惹到穆家,穆侯爷就把暗杀穆楚寒的帽子扣在谁的头上,就连一心想为儿子报仇的大提督古大人也不敢再说什么。 左相也落了下风,几个御史和穆侯爷过了几招也败下阵来,加上又春闱这等大事又吸引了大家的眼球,渐渐的,大家倒也没那么死揪着穆楚寒不放了。 终于,在六月初,诚王府世子的伤好全了,大提督古家的三公子的断腿也能下床走动了,莫名其妙的,莫一天,宫里的御医就把穆楚寒身上的鸠毒给彻底解了,又过两日,那眼看着一脚踏入阎王殿的穆家老九又活过来了。 皇帝听说穆楚寒终于醒过来了,丢了手中的折子就要去看,走到半路上却突然停了脚。站着看了一会儿御花园的花花草草,又返身回大殿接着处理公务。 最高兴的莫过于穆府老太太了,为着安全起见,穆楚寒一醒来,穆府老太太就穿了大公主朝服,亲自去找了皇帝。 说是婚期将近,要把穆楚寒接回侯府去好好静养。 皇帝竟然也同意了。 穆老太太一走,隐在后面的皇帝的心腹,正一品殿阁大学士詹大人走了出来,不赞成的说: “皇上,咱们好不容易才拿住了穆老九,怎能如此轻易就放过他!” “皇上对他如此宽余,可不是寒了诚老王爷和大提督古大人的心了。” 皇帝手里拿着奏折,也没心思看,只觉得穆楚寒也太好运了,在几乎整个朝政都对他极其不满,要闹着处置他的时候,他却给人暗算了,如今等他好了,被他伤着的两个贵公子却已经痊愈了。 加上穆楚寒被暗算的事情还没查出来,穆侯爷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怀疑所有人,叫骂起来,气势比谁都足,反而让那些叫嚣着要处置穆楚寒的朝臣落了下风。 大公主以皇帝亲自下的圣旨为由,要接穆楚寒出宫去完婚,一句君无戏言,便堵得皇帝不得不答应。 原本那般危险的绝境,这样一来,他穆楚寒不过给暗算了一回,却在一个月内,把形势完全扭转过来。 第二日早朝,得知穆家将穆楚寒接了回去,左相等大为不满,叫嚣着说: “既然穆家九子已无大碍,应该即刻收监,等待三司会审。” 穆侯爷连连冷笑: “左相真是心思歹毒,我儿中鸠毒,这才醒过来,竟说什么已无大碍,当然,若我儿给你派的杀手当场诛杀,是不是也是无碍?” “穆侯爷,你少血口喷人!”左相大为光火。 这时候,肃王却站出来淡淡的说: “皇上,若臣没记错,这月初十穆家和江家是不是要大婚了?” “如今已经初四,左相再怎么着急,怕也不该拦着人家洞房花烛吧!” 向来不管闲事的肃王此话一出,众人这才想起,吏部尚书江氏女与穆楚寒的婚姻来,倒也没人说话了,一阵沉默之后,突然听国师百里破风嗤笑一声: “子煦才刚解除鸠毒,倒也不知道有没有力气洞房花烛。” 一向高冷的国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瞬间大臣们的脸色便变得好看起来,讥笑,嘲弄,什么都有,不少人还去看吏部尚书江大人的脸。 诚王爷万分解恨的来了一句:“倒是委屈了江大人了。” 江司图听了,暗自捏紧了手,硬邦邦的说:“多谢诚王爷关心!” 引得大家窃窃私语,穆侯爷心中恼火,对着突然挑事百里破风说: “国师大人管的也太宽了,连我儿的洞房花烛都如此关心,也不知国师大人对为儿送的礼物有多满意,想来夜夜红鸾香帐,国师大人快活的很吧!” 穆侯爷的话一出口,把龙椅上的冷子翀都弄得有些尴尬,忍不住假意咳了咳。 谁都知道穆楚寒送给百里破风的是那样一个绝世娇美的少年,百里破风不近女色的名声又是举国皆知。 穆侯爷这可不是在说国师大人是个断袖? 想象力丰富些的大臣,瞧着百里破风那般俊美妖冶的脸,又想着宫门口那个柔美少年,忍不住在脑中浮现出两个赤身*,交织纠缠的画面来。 简直…。 简直让人兴奋的喷血! 百里破风也不解释,也不恼怒,依旧淡漠着一双冰蓝眸子,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大臣们看过去,不禁感慨:难怪穆家老九要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少年给国师,看来国师果然是个断袖啊! 便是卯足了劲儿想和穆侯爷争斗的左相,这时候瞧着如同默认一般的国师百里破风,一颗心都免不了有些八卦起来。 大殿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很是怪异,穆侯爷原本以为百里破风会反驳辩解一番,却见他只是淡笑,偏他生的又是那般好颜色,站在高处笑起来,倒是弄得一堂爷们大臣们心里有些奇怪起来。 “世风日下,不知所谓!” 胡子花白的老御史愤然叫骂了一声。 这才把众人脑子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赶走,这个朝一开始上的很是激烈,到最后却变得万分尴尬诡异起来。 没想到啊,平日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国师大人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断袖! 不爱美女爱美男! 这个八卦有点大,老一辈的朝臣觉得被雷轰到了,中年一辈中,那些玩弄过青倌的,却在心里抓心抓肺的,回想着青倌那不寻常的好滋味。 最后皇帝拍板,匆匆结束了早朝。 国师百里破风走在前面,这日却没人上前去搭话了,穆家几位爷跟在穆侯爷身边,望着百里破风潇洒挺拔的身姿,齐齐沉默。 穆侯爷自己都有些被惊到了,他不过是随口一怼,谁知道怼出那么个惊天大秘密来,他若早晓得国师是断袖,也就不会那么怼他了。 毕竟,如今国师到底是哪一派的还看不出来,他的心思也难猜测,真把他得罪死了,往后他们穆家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若国师联合了左相他们,可就不美了啊! 穆侯爷闷闷的回来府,和几个儿子在书房坐了一阵子,原本想讨论下如今的行事,却发觉大家都没心思说话,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 国师是断袖! 国师是断袖! 几人坐了坐,还是散了。 穆侯爷招了人来问穆楚寒的情况,小厮说九爷刚醒,温御医还在给配药呢,老太太和侯夫人在一旁陪着,原本也想去瞧一瞧的穆侯爷,想了想还是算了。 反正暗算他家穆九的人一日没揪出来,他就能用这件事把左相他们死死压住。 毕竟穆楚寒可是他穆侯府的嫡子。 六月初八,穆楚寒已经能下床走路了,温御医瞧着除了脸上略显苍白,依旧浑身王八之气全开的穆楚寒,再一次在心里佩服他强悍的恢复能力。 穆老太太和侯夫人是每日都要过来的,这日看他已然大好的模样,两人脸上终于露出了笑。 “小九,你好好歇两天,后日就是你大婚的日子了,可有的忙。” 穆楚寒坐着,一手杵着头,病中并没有琯发,一头长发倾泻下来,想到后日就能娶到他心尖儿上的小娇娇,唇角勾了勾,原本就俊美的不像话的一张脸,因着还有些发白,这笑看起来简直惊心动魄的勾人。 穆非钰几个来看他,还带了家里三四个嫡女,七八人一进门,就瞧着了穆楚寒慵懒邪魅,无限勾人的模样,无论男女,都按捺不住一颗心狂跳起来。 穆老太太见几个孙子孙女挤在门口,傻愣愣的,连忙笑着喊: “都过来,杵在门口做什么?” 穆非泷咽了咽口水,抬头见他几个姐姐妹妹全都飞红了脸,由穆非钰领着,这才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过来给穆楚寒见礼,齐齐恭敬的喊了声九叔。 穆老太太看着众人,觉得心情很好。 穆楚寒慵懒的姿势没变,转动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大肆打量面前站着的几个少男少女,除了穆非钰,他还真一个不认识。 穆老太太便指着几人一一介绍: “这是你五哥家的穆非尘。” “九叔好!” “这是你六哥家的穆非珉。” “九叔好!” “九叔,九叔,我是非泷,也是六爷家的。” 穆非钰瞪了一眼满眼崇拜的望着穆楚寒的穆非泷,穆非泷根本没看到,一双眼睛冒着星星,巴在穆楚寒脸上看。 介绍了几个男孩儿,穆老太太又依次介绍了穆非霜几个嫡女,几人见穆楚寒的眼睛望过来,全红着脸低着头,小声喊九叔。 侯夫人对侯府这些侄儿侄女一向不怎么上心,她亲生所出的也就只有宫里的贵妃娘娘和眼前这个冤家,但看大家对小九很是尊敬,也十分舒心。 “九叔,你后日就大婚了,可见过我未来的婶婶啊?”穆非泷年纪小,呆了一会儿就自来熟的问。 几个女孩舍不得走,也让搬了软凳来,坐在穆老太太和侯夫人手下。 穆非泷的话一出,几人就不约而同想到了蓝府的那位江府三小姐,回忆起来,倒也真是个无比精致漂亮的小儿,还算配的上她们家九叔。 除了穆非霜,其余两个小姐都要有些嫉妒她了。 穆非霜想起沐雪的不妥来,去看穆老太太的脸,只看她只顾着慈爱的看着九叔,到底那位三小姐是不是正的江府贵女啊,也没听老祖宗去查,也不知道结果。 穆楚寒瞧着眼前一堆人,除了原本就认识的穆非钰,他根本不耐烦与他人说话。想到娇娇告诉他,那封信是非钰传过来的,穆楚寒便有心问上一问。 “祖母,你们都回吧!” 谁都能听出来穆楚寒这句话不是问句,也不是征求意见,而是直接干脆的要赶人。 穆老太太想着他才从那么场大病中醒来,便叮嘱他好好休息,带着一群人出门去,穆楚寒却喊住了穆非钰。 穆非泷羡慕的看着穆非钰,穆非钰却觉得头皮发麻,十二分的不想留下和自己这个九叔独处。 穆非钰本来就是十分聪明,只不过大老爷故意将他养成个纨绔,可他那聪明的脑瓜子却没废掉。 自自己这位九叔回京来,瞧着京里出得这些事儿,件件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坐。” 穆楚寒吐了一个字,穆非钰硬着头发拉了个凳子坐下。 “信是你送的?”穆楚寒盯着有些局促的穆非钰。 穆非钰躲开穆楚寒的眼神,点了点头,他那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过那道圣旨,自他回过神来,信已经发出去了。 后来九叔回京,又生出那么多是非来,险些让他送了命,这事穆非钰一直打着鼓儿,不敢让侯爷知道,不然侯爷和老祖宗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穆楚寒虽说自己迟早要进京来,但侯府兄弟众多,同爹不同妈的,个人有个人的心思,不得不防着有人插手。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婚(上) 穆非钰从穆楚寒院里出来,出了一身的冷汗,自己这个九叔还真是可怕,想在他面前说句谎话,还没开口就能先把自己吓个半死,他明明都老老实实把事情说清楚了,为什么九叔看他的眼神还那么阴森邪冷? 穆非钰回望穆楚寒的院门,心里毛毛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故意等在一边的穆非尘、穆非珉、穆非泷看穆非钰出来,三人上来,穆非泷拍了拍穆非钰的肩膀,刚喊了声大哥却吓得穆非钰惊跳了起来,反而将三人皆吓了一跳。 “大哥,九叔留你说了什么?”穆非泷眨眨眼睛。 穆非钰瞪着三人,觉得几人还没真正见识到穆楚寒的厉害,颇有些不怕死的劲头,便沉了脸,心烦意乱。 “滚!” 看着穆非钰一脸不爽的走掉,穆非泷摸摸鼻子,对面面相觑的穆非尘和穆非珉道: “大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给九叔训了?” 穆非尘两人摇摇头,耸耸肩,觉得莫名其妙。 穆楚寒这次大婚,由穆老太太亲自盯着,侯夫人亲自操办,几位爷的太太们给忙得像个陀螺,各处细节都要向穆老太太亲自禀告,早在穆楚寒回府那日就已经将一应事宜准备妥当。 眼看离大婚还有一日,侯夫人领着几个儿媳妇不禁又仔细对了遍流程,小到给各府太太小姐们装果子点心要用的什么瓷碟,都一一细问。 穆楚寒刚能下床那日本就忍不住想去一趟江府,穆老太太晓得了,使人来拦住,拦不住,又亲自堵在院门口。 “小九,知道你心急,可这规矩不能不顾。”穆老太太慈眉善目,望着自己最为得意的孙儿: “婚前三日还见面,可不得惹了老天嫉妒,忍忍吧,后日她就来了。” 穆老太太拉着穆楚寒的手,亲自送他回院子: “她早就是你的人,难不成还怕她跑了?” 说道此处,穆老太太突然想起沐雪肚里的曾孙,顿时眉开眼笑,靠到穆楚寒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笑着说: “都是当爹爹的人,往后可不能再这般胡来了。” 在穆家,穆楚寒也就还能给穆老太太几分面子,勾唇笑: “也是,她这辈子都跑不了了,爷便再等一日。” 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齐齐低笑,十分好奇尚书府的三小姐是个什么样的绝世美人,怎能将他们家这眼睛长到头顶的九爷迷得七晕八素的。 穆楚寒身子大好的消息传出来,江大老爷坐在书房想了许久,眼瞧着大太太一边伤心抱怨,一边又脚不沾地的忙起沐雪出嫁的事宜,如今木已成舟,这事儿也就只能这样罢了。 大老爷长叹一口气。 大太太也在叹气,一边叹气,一边瞧着面前安安静静,仔细瞧着嫁妆单子的沐雪。 “穆府不比寻常人家,上至老太太大公主,下至那些个小姐公子,都不是那般好相与的。” “表面儿对人三分笑,背地里就能拿刀子往人心尖儿上戳,雪儿,既然你非要嫁给他,娘也拦不住。” 屋里屏退了众人,就只留大太太和沐雪两人说话,想到明日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就要离开了,大太太心里不免难过。 只觉得要叮嘱的话太多: “娘既盼着你和穆家九爷能留在京里,能时不时与你见上一面,又万分希望你能劝他回金陵去。盛京这地儿不好呆啊!外面才狼虎豹,都对准了穆九,他又是那样狠心绝意的人,若你跟着留在京里,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想到穆楚寒以后要做的事儿,大太太又觉得心头绝望,看着眼前坐在对面,挺着大肚子的沐雪,眼中不知不觉浮出泪花。 沐雪收了长长的陪嫁单子,知道大太太在担心什么,拉了大太太的手宽慰: “母亲,别忧心,九爷有分寸,便是为了肚里的孩儿,怎么也得留一条命下来。” “母亲不也说上辈子女儿早就死了吗?可如今女儿还好好站在你面前,可见这辈子很多事都不一样了,或许…。” 沐雪笑了一下,没有明说,明亮的眼睛闪了闪。 “或许某一日,母亲还能得一场泼天富贵,也未可知。” 大太太瞬间就明白了沐雪的话外音,紧紧捏着沐雪的手,浑身都紧张起来: “娘不想要什么泼天富贵,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雪儿,你还是劝着点儿吧,好死不如赖活着,娘只有你一个女儿,真是舍不得啊!” 穆楚寒是什么样的人,沐雪又不是不知道,他想做的事,她又如何拦得住? “娘放心,无论怎样,这都是女儿自己甘愿的。” 沐雪这话一出,大太太又忍不住拿帕子抹眼泪。 等又劝了好一阵,大太太才停了下来。 沐雪刚得了穆楚寒派人送来的信,上头只有龙飞凤舞三个大字。 等着爷! 自那日分离,两人再没见过,突然看了他送来这三个字,沐雪不禁抿嘴笑,说不想念他,那是假的,如今是真要嫁给他了。 虽知前路艰难坎坷,沐雪却并不觉得惧怕。 大太太将自己当年的陪嫁单子全部如数陪嫁给了沐雪,另又添了十万两银子,全部买成了京郊的良田,蓝家外祖添了一万两,大老爷又给了三万两,二太太和三太太也一人给打了一套赤金头面送来,老太太碍着面子,也让人送了对水汪汪的玉镯,并两只金钗来。 邹嬷嬷带着人给红湖、珠儿几个丫鬟细细交代,蓝家大太太上了门,也来添妆,一出手就是五千两银子,又带了蓝家其他两个太太的礼来,和起来共八千两银子。 两人在大太太屋里坐着,蓝家大太太跟着又核对了一回陪嫁单子,见大太太竟什么都没留下,竟把当年蓝家老太太给的物件儿全部给了沐雪,又看了各家亲戚添送的礼单,对大太太说: “子珺,不是我当嫂子的挑拨,你这婆婆也活了那么一大把年纪了,也太不懂事儿了,嫡亲的孙女出嫁,也不拿点好东西,这首饰珠宝能值几个钱,连庄子店铺都舍不得给一个,简直不像话。” 因着盛京的规矩,新娘子出嫁,前三日是不能见外人的,故而蓝家大太太来了,也没去沐雪院里,只和大太太在主院说话,还不晓得沐雪大肚子的事儿,却是看了老太太添得礼,为沐雪打抱不平。 大太太早习惯了老太太这小家子气又偏心的做派,并不以为意: “大嫂又不是不知道她,何必与她见气,她不给就算了,难道我蓝子珺还差她那点儿银子?” 蓝大太太撇撇嘴: “话虽那么说,可与脸面上始终挂不住。雪儿又不是嫁去别处,她这样的做派可不是告诉穆家人,雪儿在家不受人待见,真是可恨!” 大太太明白老太太的心思,她那些压箱底的好东西,肯定是留给江心婉的,只是她就不明白了,好歹老太太也是官家小姐出生,怎得那般分不清轻重,因为厌弃自己,竟是拼着自己被说三道四也要给雪儿没脸。 或许老太太根本就不信雪儿是他们江府的嫡女吧! 又或许老太太看重蓝姨娘所出的江文宇,特意来找茬,毕竟如今大房没有嫡子,江文宇什么都中规中矩的,也没出什么岔子,又是庶长子,如果不出意外,往后整个江家都得交到他手里。 老太太当然要看重几分。 只见这次沐雪出嫁,老太太就提了几次,说面上不好看,要将蓝姨娘和江心婉给接回来,大太太咬死不答应,蓝倩倩那个贱人,心眼儿多的很,谁知道她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自己几年不管事,江心婉也给她带偏了。 大太太在心里冷哼:原本自家女儿弄丢了,江心婉自幼长在她身边,虽然她也时常利用江心婉搓揉蓝姨娘,可毕竟没有对江心婉有什么坏心,如今不过几年就给蓝姨娘带的小家子兮兮的,妾始终是妾,管她蓝姨娘有多少心劲儿,教出的女儿也上不了大台。 反观她的雪儿,在乡野生活了十来年,一举一动丝毫不扭捏,颇有大家风范,这种血肉相传的风度,不是蓝姨娘这种商户人家能学来的。 大太太又和蓝大太太说了一会子话,蓝大太太才依依不舍的告辞。 原本头天晚上是该大太太给沐雪教授一番男女之事的,只是大太太去了沐雪屋里,瞧着她近六个月的大肚子,觉得简直是多此一举,还有什么可教授的,穆家那个混账早就把她家雪儿吃干抹净了。 沐雪看大太太盯着自己肚子,闷闷的坐在一边也不说话,便问: “母亲可有事?” 大太太伸手摸了摸沐雪的肚子,叹了口气: “原本跟你准备了些画册和小玩意儿。”大太太指了指她带来放在桌子上的一个木匣子。 “如今倒是用不上了。” “雪儿你早点歇着吧,明日要早起呢!”大太太不免心疼的说: “你这身子又沉,可得比别人多吃不少苦头。” 重要的是,明日雪儿怀孕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还不知要惹多少流言蜚语: “雪儿,如今也没有退路了,你这还未出嫁就怀了孩儿,外面那些不好听的话,就当耳旁风,别放在心里,气着了自己不值当,晓得吗?” 沐雪瞧着大太太一脸担忧,这事她还真不会放在心上,若她放在心上可不早就羞愤死了。 “母亲放心,女儿省的。” 大太太又说了些话,见天色晚了,又叮嘱一遍让沐雪好好休息,这才出去。 红湖进来收拾东西,珠儿抱了被子进来铺在旁边的小榻上,沐雪其实一直不习惯丫鬟来房里值夜,以前在金陵,穆楚寒几乎夜夜留在她房里,丫鬟们也不敢进屋。 如今她肚子那么大了,一来身子沉笨,起夜不方便,二来大家对她肚里的孩子特别重视,生怕有个什么闪失,每晚都须得来她屋里照看着。 红湖收拾好了,与珠儿说了声辛苦妹妹了,又与沐雪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珠儿铺好被子,过来将沐雪扶到床上去躺好,给她盖上被子: “小姐,早些睡吧,珠儿去把灯吹了。” 沐雪瞧着珠儿长成了大姑娘,做事也更加沉稳,十分欣慰。 “咦,这是什么?”珠儿瞧见了大太太放在桌子上的红木匣子,拿到手里。 沐雪这才注意到,也有些好奇:“拿过来,我瞧瞧!” 珠儿便把木匣拿过去,扶沐雪坐起来,给她后腰塞了个枕头。 “小姐,嫁妆单子都收拾妥帖了的,怎得又多出个这个来?” “是母亲刚刚拿过来的。”沐雪打开,看里面有底下压着一本蓝皮书册,还有四五个或圆形,或扁状、船形的瓷盒子。 沐雪拿起一个小巧精致的船形瓷盒,掰开,映入眼帘,两个赤身*的男女交织在一起,珠儿要过来来,沐雪一下把瓷盒关上,忍不住脸上发烫。 眼中还是那一眼,栩栩如生的两个结合一起的男女。 “小姐,是什么好东西呢?” 珠儿看沐雪面色慌乱,好奇的问。 “没…没什么。” 沐雪脑中响起之前大太太那句:给你准备了册子和小玩意儿。 “珠儿,去找把锁来。”沐雪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些。 “哦。”珠儿找了个小铜锁,递给沐雪,沐雪望了一眼躺在木匣子中的几个瓷盒和一本册子,古代人还真会玩,算了,还是锁起来的好,屋里全是没出格的小姑娘,给她们看到不太好。 珠儿见沐雪自己把锁放在枕下,觉得奇怪,大太太到底给了什么宝贝啊,让小姐那么精心。 沐雪心跳如雷,赶紧躺下,闭上眼睛。 第二日,天还没亮红湖就进来喊沐雪起床了。 如今身子重了,沐雪更是贪睡,却不得不打起精神起来。 红湖、珠儿、雨竹、半芹几个在屋里忙着,等沐雪刚穿好衣服,大太太也带着邹嬷嬷来了。 福寿嬷嬷过来给沐雪描眉点唇,不禁称赞: “大太太,小姐肌肤胜雪,又长得天仙似的好模样,便是薄薄一层胭脂抹上去,简直让老奴看了移不开眼了。” 平日沐雪很少涂脂抹粉,仗着年轻水嫩,依旧动人,如今给大太太寻来的福寿嬷嬷稍微一收拾,又比平日更加明艳动人,一张小脸,简直美绝了。 珠儿在一边也看愣了。 红湖笑:“劝过小姐多少回了,难怪小姐不乐意抹胭脂,小姐这样,可是让人看了都挪不开眼,迈不动步了。” 大太太瞧着穿绣着金丝牡丹大红嫁衣的沐雪,忍不住点头。 “二太太和三太太来了。”门口有小丫鬟喊。 便看二太太和三太太一齐进来,两人一进门,眼睛就给坐在铜镜前,穿大红嫁衣的沐雪吸引了。 看贯了她素面朝天的模样,骤然瞧她描眉点了红唇,同生为女子,心也不禁为之一动。 在看她挺着的大肚子,两人脸上的惊艳立马淡下去了。 “大嫂,我们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帮的上忙的!”三太太笑着说,二太太也强笑了笑。 沐雪屋里的丫鬟和小厮都是要跟着一起去穆府的,她们在金陵就已经习惯了伺候,如今有邹嬷嬷提点着,更是把婚礼各处准备的妥妥当当。 大太太和二太太虽不怎么对付,但这个喜庆的日子,大太也不愿与她计较,脸上也带了笑: “多谢两位弟妹费心,这马上就收拾妥当了,时辰一到就出门去。” 正说着话呢,外面又来人催: “大太太,姑爷已经到了,大老爷领着大公子和四公子他们都在外门接了。” “快,快,把盖头盖上!” 大太太头一次嫁女儿,一听穆楚寒来了,心里有些急,一边让人给沐雪盖盖头,一边问: “软轿来了没?” “已经在院门口候着了。” 临到了头,沐雪见大家突然慌乱起来,也跟着心慌起来。 头上顶着一层薄纱红盖头,红湖和珠儿左右搀扶着她,在院门口上了软轿。大太太等一群人也跟着去了门口。 穆家老九成亲,可谓轰动了整个盛京。 一来穆家老九臭名昭著,名声坏到了臭水沟里去,大家都想看看笑话;二来自他进京,干了几件胆大包天的事儿,搅得整个盛京不得安生,那些没见过他本人,都想瞧瞧这个不怕死的穆家孽障长了何等模样;三来穆江两家亲事是皇上亲自御赐的,连宫里都给了赏赐,不可谓不轰动,当然也要凑个热闹。 却说穆楚寒这日头一遭穿了大红血袍,长发琯起,配着他那张颠倒众生,俊美绝伦的脸,坐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的从盛京大道经过,顿时引得看热闹的人群一阵惊呼。 不知多少小姐小娘子涨红了脸,心跳如雷,谁也没说穆家这位九爷长成这样啊! 要早知道,管他什么名声,嫁与他又何妨? 穆楚寒目不斜视,满心满脑只有心尖儿上的那个小人儿,对两道挤满的人群,酒楼饭馆二楼那些偷偷占座偷看他的贵女,全然无视。 半月之久不见,他心里想念的紧,今日,他终于是名正言顺把这小人儿给娶了,看她往后还能往哪儿逃去! 这般想着,穆楚寒心里便有些忍不住了,突然一甩马鞭,马儿嗷得一下窜出去,丢下身后吹吹嚷嚷的鼓乐众人懵了神,十二抬大轿的轿夫也赶紧加快脚步。 风把他的长发吹起,鼓起飘逸的红色长袍,又见他唇角衔了一抹邪魅的笑,更是一瞬间捕获多少人的芳心。 大老爷和二老爷、三老爷原本还在主院说话,听人来报说穆家九爷已经到了。 “时辰还没到吧?”三老爷有些迷糊的望着大老爷。 “的确还没到!”二老爷点头,也看着大老爷。 门童着急的说:“大老爷,姑爷硬是来进来呢,怎么办啊?” 大老爷本就对穆楚寒有着十二分的不满意,听他连大婚这日都如此不守规矩,便有些恼了: “将他拦住,不到时辰不许进门。” “走,到门口去看看!” 说着大老爷便沉了脸,大步朝外院走去。二老爷三老爷赶紧跟上,二老爷还不忘对身边的小厮说: “叫上你们大公子和四公子,都到院门外去,咱可不能让穆家老九那么轻易就进了门。” 小厮听了赶紧溜脚去寻江文宇和江心锦。 二老爷整日不无事事,三十多岁的人了,女儿江心霖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却还没个正行,大老爷给找的差事也是隔三差五的请假不去,平日在盛京吃喝玩乐,倒是一把好手。 不过他倒没什么心眼,家里那么多年了,头一次办那么大一桩大喜事,他早就兴奋了,也不管二太太在他面前的唠叨抱怨,兴致冲冲的想去瞧瞧最近把盛京弄得不得安生的穆家九爷,还在心里想着要如何为难他一把。 江家三个老爷到了门口,却见大门外只有穆楚寒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迎亲的队伍并没有到。 大老爷顿时就不高兴了。 二老爷和三老爷站出来,瞧着面前丰神俊朗,俊美俨如天神的穆楚寒,一下愣住了。 “江大人,爷的爱妻何在?” 确实狂妄,既称江氏女为爱妻,为何又把江氏女的父亲叫做大人。 便是一句话,大老爷就知道穆家这个混账东西,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如今娶了他的宝贝女儿,竟也一点儿没变。 穆楚寒要的从始至终不过是心尖上的沐雪一人,管她父亲母亲是谁,且面前的江尚书还背着他,计划了好一出逃跑大戏,若不是看在沐雪面子上,穆楚寒找打上门来了。 只看国师百里破风插了手,穆楚寒就马上在众臣面前,给他来了个下马威,难道他还惧一个吏部尚书? “那个,穆老九,如今我大哥可是你岳父,你怎么还叫的那么生分啊?”二老爷开口纠正。 穆楚寒冷了眼,看过去,顿时把有些嘚瑟的二老爷给骇了一跳,这人长得妖邪狂魅不说,怎得眼神那么恐怖下,就想要杀人一般,瞬间就歇了要为难穆楚寒的心思。 三老爷在一边看着,也不多嘴。 这时江文宇和江心锦赶来了,各自叫了父亲,伯伯。 一回头,这才瞧见大门口,高头大马上的穆楚寒。 两人在衡水书院念书,穆楚寒当街打断大提督家公子的腿,给各家贵公子瞧了个正着,虽后面穆楚寒又惹了那么多是非,但不可否认,他比左相家沈公子还要长的好的传闻,还是传遍了衡水书院。 这头一次见着真人,江文宇和江心锦虽有心里准备,还是给穆楚寒的相貌给震了一下。 “时辰未到,穆家九爷还是先候着吧!” 穆楚寒不叫岳父,江大老爷也不稀罕喊他贤婿,语气冷冰冰淡淡的。 穆楚寒勒了勒马,就要往门里冲,骇得一堆小厮惊声失叫。 “快,快拦下他!”二老爷赶紧招呼。 就在穆楚寒要硬闯的时候,穆非钰几个骑着马赶来了。 “九叔,九叔你可别恼,今日可是您大喜的日子啊!”穆非钰赶紧过来拦住。 穆非尘、穆非珉和穆非泷三个也赶紧骑马过来团团围住。眼见穆楚寒脸色冷下来,穆非钰硬着头皮把沐雪搬了出来: “九叔,时辰未到,您这样冲进去不吉利,小婶婶晓得了,该不高兴了。” 穆楚寒根本不把这些破烂规矩放在眼里,但一听穆非钰说起沐雪来,又忍下了。 看他没有要冲进去的架势了,穆非钰几个这才下马来,跟江尚书几个见礼。 江府一门,也就是当吏部尚书的大老爷,还能让心高气傲的穆非钰看的上眼,无所事事没个正形的二老爷,做着小官儿的三老爷,他们穆家人根本不放在眼里,更别说资质平平的江文宇,不得重视的江心锦了。 穆非钰和穆非尘几人的态度十分明显,但谁让人家有资本,二老爷倒不觉得有什么,江文宇却颇有些气愤,江心锦年纪小却心思沉,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 互相见礼客套了几句,穆非钰几人就只能陪着了,等到迎亲队伍一到,江府由大太太领着一众女眷出来了,后面跟着一顶软轿,新娘子竟然不是由喜婆搀扶着,而是一路坐着软轿而来。 穆非钰几人对了对眼,心道,看来江尚书府也没那么重视规矩嘛! 穆楚寒一见软轿上那穿着大红嫁衣,顶着红纱的沐雪,心情忽而就好起来了,一个翻身下马,往里走。 正巧,软轿抬到门口放下来了,穆楚寒一步上去,握住软轿上沐雪的手,低呼一声:“娇娇,爷来了。” 他这一番不管不顾的做派,瞬间让大太太也黑了脸,旁边的喜婆给骇了一大跳,转头想呵斥一句,却看见了穆楚寒那张俊得过分了的脸,一时没说出话来。 二太太暗地里看笑话似的撇了撇嘴,三太太却瞧出了穆楚寒对沐雪的痴爱,看了一眼坐在软轿上顶着大肚子的沐雪,想着两人倒也相配。 “九爷!”红湖明路等人见了穆楚寒,欢喜的喊了句。 沐雪隔着红纱,瞧着穆楚寒突然出现,心中一动,却被他一把上来捏了手,见那么多人瞧着,便开口: “爷先放开。” 穆楚寒暗地又捏了捏手中柔软滑嫩的小手: “爷扶你下来。” 红湖几人早就习以为常,邹嬷嬷等人却觉得很不合规矩,看向大太太,大太太还没开口,便看沐雪也默许了,由穆楚寒扶着,不如说是搂着,下了软轿。 这一下轿,沐雪那宽大的红嫁衣却怎么都遮不住了,顶着那么大个圆滚滚的肚子,把不知情的穆非钰几个兄弟,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便是听了府里那些闲言碎语的江文宇和江心锦两人,也不免吃了一惊,盯着沐雪的肚子瞧。 穆楚寒旁若无人,只管搂着身边大肚子的沐雪,手指在她手背上磨蹭,脸上不自觉带了笑。 大太太站在原处,望着穆楚寒这般轻狂,咬死了牙也只能忍了,不然闹起来,始终对她雪儿不利。 大老爷的脸始终黑着。 穆楚寒将沐雪搂到穆家的十二抬花轿前,前来迎亲的队伍齐齐歇了声,都盯着新娘子那六个多月的大肚子,连唢呐都忘了吹,却也没一个人敢说个不是。 眼瞧着沐雪就要给穆楚寒扶进花轿,大太太突然眼睛发酸,喊了一句: “雪儿!” 沐雪停了脚,转身对着门口一下就泪眼婆娑的大太太。 “母亲,女儿这就拜别了。” “雪儿!”大太太出了门来,走到花轿旁,也不管穆楚寒了,一把抱住沐雪: “雪儿,娘舍不得你走。” 三太太和邹嬷嬷连忙过来拉大太太: “太太这是喜事儿呢,可别惹了新娘子哭,哭花了脸可就不好了。” 沐雪推开穆楚寒的手,拉住大天天,隔着红纱,看着她安慰: “母亲放心,爷对我极好,会照顾好我的。” 三太太也跟着劝:“就是,又不是见不着了,都在盛京住着,大嫂什么时候想她了,让她回来住两日便是,快快收了眼泪。” 穆非钰等瞪着眼睛看着自家九叔将大肚子的新娘子扶进花轿,转身一个漂亮潇洒的上马。 大老爷过来扶住瞬间哭得站不住的大太太。 江家人和穆家人对望,彼此没感觉到大婚的喜庆,江家人隐隐有着怒气,穆非钰等觉得颇为尴尬。 除了穆楚寒,这里就穆非钰身份最大,他咳了咳对面色阴沉的江大老爷说: “尚书大人,我们这就将新娘子接回去了。” 说完也不待大老爷回话,双腿一夹催着马跑。 几个兄弟跟在穆楚寒的马后,一时没人说话,好一会儿,穆非泷凑到穆非钰身边小声问: “大哥,是不是派个人先回去给家里说一声啊?” 穆非尘和穆非珉也觉得很有必要,要是冷不丁带个那么大肚子的新娘子回去,他们怕会把人给骇死! 要知道,他们的爷爷,穆侯爷可是最重规矩的。 眼下瞧着自家九爷对花轿里这位看重的很呐,今日满堂的宾客,要是新娘子一下轿,顶着那么个大肚子,还不得将侯爷给活活气死了! “四哥,今日左相他们没来吧?”穆非珉突然问。 穆非钰心里咚得一下,只听后面穆非尘语气奇怪的回: “应该没有吧!” 穆非泷小声嘟囔:“你说九叔是怎么想的啊,那江氏女的肚子都怕好几个月了!” 穆非钰听了穆非泷的话,瞬间清醒,这么说来小婶婶在金陵的时候就怀上了?难怪九叔迫不及待的追来了。 “大哥,要不咱溜了吧?”穆非尘皱了眉。 穆非泷有些犹豫,又想看热闹,又害怕被穆侯爷的雷霆之怒殃及。 穆非钰回头瞪了三人一眼:“都给我闭嘴!”说完骑着马,跟着上去,三人见了,也只有闭嘴跟着。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婚(中) 一品侯穆侯爷,左相沈大人的死对头,穆家九子穆楚寒又是左相想要置于死地的人,这日大婚,左相倒是一反常态,早早就更衣换袍,邀了他的心腹御史大夫一起去穆侯府吃喜酒,沈家大公子骑马跟在轿子后面。 盛京大提督古大人要值守,特意交代了家里后继的太太也带了礼物要去穆侯府去贺喜,古三公子晓得了跳起脚大骂了一通,说要去找穆楚寒报断腿之仇,后太太所出的五公子在一旁看着,眼中隐藏着浓浓的不屑和嘲弄。 古太太脸上带着慈笑,安慰古三公子: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的腿是怎么断的你忘了吗?你去凑什么热闹啊?快消停些,你要嫌闷得慌,母亲把郦儿留下陪你解解闷,要是不行,这里有五百两银子,拿去带着你的小幺儿去外面转转。” 看在别人众人眼里,古太太可真是把古三公子宠得比亲生儿子还亲,只见她一脸担心的拉着古三公子哄: “可别去招惹穆家那位九爷了!上次你腿断了,娘把眼泪都哭了一缸,可心疼死了,安安生生的在家,啊!” 古太太语重心长的又劝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把大家眼中嚣张跋扈,不知死活的古三公子给劝住了。 等古太太带着古家五公子,并两个嫡女,三个庶女出了大门,古三公子才气哼哼的甩手回自家的院子里去。 古三公子手里拿着古太太塞的银票,坐在屋里怒气未消,就见铜钱进来: “三公子,俪儿姑娘来了。” 随后走出个身段妖娆的漂亮丫鬟来,对着古三公子福了福身: “三公子。” 古太太到底对古三公子有多宠,想来要钱没有不给的,惹了祸事都是给他掩着捂着,若是古大人晓得了,要打要罚,古太太也要死命的拦着,便是古太太身边伺候的丫鬟,古三公子说句喜欢,古太太也能割爱送给他。 相反,古太太对自己亲生的五公子可就严厉的多了,有次瞧着五公子和个丫鬟多说了几句,举止亲密了些,狠狠呵斥了五公子不说,还当场把那丫鬟给赶出府去了。 而古赫黎记得,他才满十三,古太太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往他屋里放些妩媚的丫鬟了,这七年,古赫黎屋里的漂亮丫鬟换了一拨又一拨。 幸而那年因祸得福,识得了穆家那位爷,不然早愚蠢的让古太太捧杀了,不说别的,只看如今盛京没有一家愿意将贵女许给他,便晓得古太太做事有多很。 俪儿看着面前的古三公子,眼底滑过不甘和不屑,古三公子扑捉到了,眼神一冷,瞬间丢开手里的银票,站起来一把抱住俪儿,吊儿郎当的嬉笑。 俪儿知道古三公子顶着嫡长子的名头,却没有出息,根本不愿意跟他,左右闪躲,古三公子瞟了一眼旁边的铜钱,铜钱会意,出去了。 隔了一会儿,铜钱在进屋,便看古三公子嬉皮笑脸的强搂着俪儿,给她嘴里灌酒,等她挣扎着喝了两杯,整个人便晕乎乎起来。 古三公子看她迷糊了,瞬间冷了脸推开她,铜钱撇了撇嘴,招了个大汉进来。 古三公子拍拍手,嫌弃的看了一眼双眼迷糊,脸色发红,明显已经有了*的俪儿,对着大汉说: “赏你了!” 大汉看了看水嫩嫩晕乎乎的俪儿,嘿嘿一笑,问: “三公子,还是照老规矩?” 古三公子点点头,再不多看一眼屋里的两人,带着铜钱扬长而去。 盛京的人都爱面子,其中特别是朝廷的达官贵人,皇族世家尤为爱惜脸面,明明互相恨的要死,表面也要装作无比亲热的模样。 只看左相和穆侯爷在朝廷争得头破血流,但真到了穆家办喜事,左相也是带着满脸的假笑来贺礼来了,左相府的老太太也带了儿媳孙女一起来。 穆侯府家的老太太是先皇嫡亲姑姑,朝廷唯一有封号的大公主,穆府如今又出了个贵妃娘娘,生下了皇长子,虽这成亲的是穆家如今最不成器,惹是生非的穆老九,可该来的全都来了,一个个不知带着真心还是假意,嘴上倒都说着吉祥话儿。 诚王爷身份尊贵,是如今唯一敢跟穆家大公主叫板的人,如今因为老来子给穆楚寒踹得出了血,恨透了穆家,也不管你脸面不脸面,呆着府里不打算去穆家道喜。 花白头发的诚王妃劝了半天: “王爷,你可不能使小孩儿性子,即便咱两家有仇,可大公主与咱的血缘关系可改不了,咱家要是不去,外人非得说咱小心眼子不可,赶紧收拾收拾,好歹去露露脸吧!” 除了诚王爷,朝中脾气又臭又硬的那些老古董御史也是不愿意去的,还有一些平日和穆王府没什么交情的二三品官员,加上一些保持中立态度的纯臣们,都不打算亲自去,只让人送礼去即罢! 可这时候,却传消息来说,国师大人府上出动了马车,马车一直缓缓悠悠的朝穆侯府驶去,原本那些不打算亲自去的王公大臣们,瞬间就有些坐不住了。 国师大人与穆家旧仇未解,又添了新愁。 穆家老九当众给国师大人送美男,还挑衅的割了那美男的舌头,挑断了手筋。 然后国师大人便在朝廷上跟皇帝进言,严惩穆家老九,谁都晓得左相他们天天蹦跶这要求皇帝严惩穆家老九,可皇帝始终没有松开,国师大人一张口,皇帝马上就改变了主意,下了通缉令。 在然后便是穆老侯爷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揭露国师大人是个断袖…。 哎呦喂,这两家结仇可谓结得深沉啊! 向来从不参见宴请的国师大人居然要去参见穆家老九的婚礼? 并且大家猜测,穆家肯定是没有给国师发请帖的,如此,国师可不是不请自来? 莫不是国师打算在穆家的婚礼上闹上一场? 这般胡乱猜测着,实在让人心痒痒,原本不打算去的哪些大臣们突然就如打了鸡血,赶紧让更衣备轿,纷纷往穆侯府赶去。 俗话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基本等全部该来的不该来的朝臣贵族们都到了,国师府那架华丽宽敞的马车才慢慢悠悠的驶到穆侯府大门口。 原本哪些人来,哪些人不来,穆家都是反复斟酌思量过得,如今瞧着一拨拨的大臣,管他关系亲近的,还是平日不怎么走动,竟一个个都来了。 穆侯爷和穆家几位爷,带着除穆非钰去迎亲的孙子辈,家里的男丁,凡是年满十二的,全都出来迎客来了。 侯夫人带着几个儿媳妇,更加是忙的晕头转向起来。 眼瞧着不对劲啊,陆陆续续来了这么多人,完全超出穆侯府侯夫人她们的预计,幸而穆侯府地儿够宽敞,银子也够多,各府的老太太,太太,小姐们倒也罢了,不过是多安排几处让坐着。 可这些个儿王公大臣们怎么一个个都不动啊,全部站在二门大院子里,熙熙攘攘的,穆家出来接待的几位爷明里暗里说了好几次,让各位大人进屋去。 可大家就像集体耳朵聋了,假装听不到,三五几个的挤在二门大院子,黑压压一片,冷不丁看上去,还以为是在朝堂上了。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哪家办事儿,都没把这帮子王公大臣集得那么整齐过。 穆侯爷亲自去请诚王爷和左相到屋里去坐,左相老奸巨猾,一脸笑呵呵的不接话,诚王爷直接把脸扭到一边去,抓了肃王爷说话。 消息传到后院穆老太太耳朵里,她却也不恼不担心,反而笑着安慰一脸紧张的侯夫人: “别理他们,今儿咱只管自己高兴,给他们喂饱喝足便是,若谁胆敢在小九婚礼上闹起来,直接给我大棒子打出去,出了事儿由我担着。” 这边二门挤满了满朝文武,达官贵人,穆家的男丁也只能陪着在院子里干站着,只见这帮不要脸的大臣自己找到自己的圈子,小声的嘀嘀咕咕,真是让穆侯爷看了忍不住青筋暴跳,却又不得不忍了。 终于,门口叫喜的童子高声喊: “国师大人到!” 二门里熙熙攘攘的众人,瞬间就默契的闭了嘴,盯着门口看,却见国师大人百里破风,穿了一身华丽紫长袍,负手而来,端得是好颜色,好气场,果然不负妖师之名。 众人再看,国师身后还跟着个人,正是穆家老九送给他的那个美少年,穿了一身白衣,银发披肩,冰蓝的眸子怯怯的,无比妖娆柔弱的模样,跟在国师身后。 跨门槛的时候,国师大人竟还伸手扶了那美少年一下。 啧啧… 这下那些不想相信百里破风是断袖的人都不得不相信了。 穆家大爷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却看着穆侯爷脸上熊熊怒火。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说的便是记仇的穆侯爷了。 “侯爷大喜啊!”国师大摇大摆高调领着身后的美少年,过来对着穆侯爷见礼。 穆侯爷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响:“国师大人百忙之中,竟能来给小儿贺喜,真是蓬荜生辉。” 百里破风脸上的淡笑不改: “侯爷说笑了,我与子煦是多年的好友,他成亲,我怎能不来贺上一贺?” 百里破风又指了指身侧一直低着头的异域美少年,说: “子煦送了我这么个礼物,本国师没有道理不回敬回敬啊!” “来啊!将本国师给穆家九爷备得礼抬上来。” 两人站在一起说话,话里的火药味不可谓不浓,院子里的众人心里隐隐兴奋,巴不得能发生点什么,纷纷瞪大了眼睛。 在众人的瞩目中,国师府的下人抬上来一个大木箱子,哐当一声放在地上。 这大木箱子往地上一放,穆侯爷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穆家几位爷也赶紧走过来。 “国师大人送的什么礼呀,穆侯爷你可得打开给我们开开眼!” “就是啊!” 百里破风淡笑着不说话,穆侯爷听着身边的同僚们起哄,眉毛一跳一跳的。 穆家大爷走出来吩咐人: “把国师送的里抬到后院去。” 左相却不干了,直接跨一步拦住穆府准备来抬箱子的下人。 “侯爷真是小气,既然大家都那么好奇,何不开箱一观,满足大家的好奇?” 穆侯爷回头瞪着左相,看他脸上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冷笑。 大家吵着要看百里破风送的礼物,穆侯爷死活就是不给开箱子,正僵持着,便听外面噼里啪啦放起喜炮来。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瞬间大家给强迫转移了目标,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穆侯爷与这些不怀好意的大臣贵族们在二门里磨了那么久,这些连时辰都误了,哪儿有满朝文武,王公贵族一群老少爷们挤在一起看新娘子的,这一般都是女人们干的事儿,可是已然避无可避。 穆侯爷狠狠地瞪着站了一院子的大臣们,大家这才觉得有些尴尬,却一时没来得及疏散,且心里还惦记着看国师送来的礼物呢! 于是便没人移步,索性不尴不尬的站着。 更奇怪的事,明明一开始外面吵吵嚷嚷好不热闹,突然怎得就只听见鞭炮声,连一声人声儿都没有了,只有喜婆尖溜溜的声音传来: “跨盆!” “进人!” 且这声音怎么还发着颤啊! 穆侯爷黑着脸陪着满院子的朝臣贵客,盯着二门口,还没等来新人,却是穆非泷几个匆匆忙忙,连走带跑的进来了。 “侯爷!” “父亲!” “大伯” …… 穆非钰几人一到府门,就有些后悔没有半路逃了,于是想着赶紧进去找个僻静的地儿窝着,免得到时候九叔和侯爷干起来了,给牵连。 谁知四个公子急忙跑进去,却见站了一院子的大人,王爷,权贵,瞬间傻眼了。 外面十二抬大轿子刚落地,喜婆来扶,却给穆楚寒推开了,自己亲自打了轿帘,伸手将里面的沐雪小心扶了出来。 喜婆的吉祥话一瞧着新娘子那顶大的肚子,瞬间就梗在了喉咙说不出来。 原本在门口熙攘着的人,也一下子傻了眼,禁了声儿,只留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 鞭炮是算是时辰的,从沐雪的脚一沾地,才骤然响起的,给沐雪吓了一跳,差点没摔了。 穆楚寒捏着她的手,感觉到她身上一颤,又看她一手扶着腰,走路实在有些吃了,便弯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沐雪刚稳了稳给鞭炮吓着的心,骤然落入穆楚寒的怀抱,低呼一声,本能的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爷…。” 穆楚寒弯腰抱起沐雪来,她头上的红纱随风一动,露出一个精巧雪白的下巴,还有一张微微张开的朱唇,并着一声软软的爷。 瞬间让穆楚寒心神荡漾,把脸贴过去,低声嗤笑: “娇娇,爷抱你进去。” “九爷,这…这不合规矩吧?”喜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给穆楚寒的行为骇得不轻。 红湖却拉了拉喜婆的衣服道: “婆婆别忘了唱喜!” 喜婆只得扯开喉咙按着规矩,随着穆楚寒的脚步唱起喜来,只是她一边唱喜,眼睛却忍不住去看穆楚寒横抱怀中新娘子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声音不免发颤。 ------题外话------ 知道宝宝们,等不及,先发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大婚(下)(一更) 穆非钰几个冒然跑进来,给二门里满院子的黑压压的人群给吓傻了,这里随便拉出去一个都是盛京响当当的人物,这些大人怎么都来了? 穆非尘看到了一脸深沉的左相沈大人,旁边还站着一脸看好戏的诚老王爷。 穆非珉用手拐抵了抵穆非泷,小声道:“看,百里破风居然来了。” 穆非泷撇了撇嘴,想说句挤兑的话,却瞧着了百里破风身边那个绝美的异域少年,咧嘴笑了,走到穆非钰旁边去,拉他的袖子,朝百里破风那边努努嘴: “大哥,你瞧,那可不是国师大人的男宠?” 穆非钰正慌慌张张的想找个空隙溜到后院去,给穆非泷一扯衣袖,转头就瞧了过去。 啧啧,传言竟是真的,没想到不可一世的国师还真是个断袖,突然似想到了什么,穆非钰瞪了一眼已经分不清轻重,傻乐起来的穆非泷: “你少去招惹他,给我离他远点,晓得吗?” 穆非泷对上穆非钰突然严肃的黑眸,脸上的笑僵住了,眼中闪过震惊、慌乱,最终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穆侯爷本就已经怒极了,瞧着几个跟着去迎亲的孙子突然慌里慌张的跑进来,怒气又上升了一层,本想严厉斥骂两句,又不愿让满朝文武看了笑话,只得忍了,眼前却扫过自己的几个儿子。 穆家几位爷给自己老子狠狠瞪了,觉得憋屈,只能去瞪自己的儿子。 转眼间,唱喜的婆子已经跨过二门了,手里甩着红帕子,进了二门,穆家大爷过来对穆侯爷说: “父亲,该去喜堂了!” 穆侯爷听了,回转身,大家主动给他让出一个道来,瞧着他一脸隐忍的怒气,快步朝喜堂走去。 喜堂布置在二门院子的正大厅里,站在院子里便可观礼,侯夫人和穆老太太已经到了,穆侯爷走到高堂去坐下,对着穆老太太喊了声母亲。 他总觉得自己家老九这场婚礼,有些像是给人看的把戏,心中十分不快。 穆老太太随着穆侯爷的眼睛看向喜堂外面满院子的男宾客,对穆侯爷说:“今日小九大婚,你臭着个脸给谁看?” “便是你与左相他们再不对付,人家好歹是来贺喜的,你做出这般如临大敌的样子来,没得辱没了一品侯的身份,让人说你穆侯爷没有气度!” 穆侯爷咬着牙说: “母亲难道不知道,他们哪儿是来贺喜,明明就是来找茬看笑话的!” 国师百里破风送的那个什么破木箱子,还摆在二门院子里,谁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他又打着什么主意,让穆侯爷十分不安。 穆老太太活了那么多年,宫里的明争暗斗没少见,瞪了一眼穆侯爷:“今日来的都是客,你把心放下来,好好招待便是,给人挤兑两句又有什么,别脾气一上来就搅了小九的婚礼,不然我饶不了你!” 穆侯爷已经快六十的人了,在朝堂上也是响当当的老狐狸一只,也就他亲娘穆老太太敢这样说他。 这边穆侯爷给穆老太太呵斥了一顿,面色不善的坐在高堂上。 那头喜婆打头,终于带着一对新人进门了。后面跟着一长串的丫鬟,本该喜气洋洋的,却面色古怪。 穆家大爷没有进喜堂去,一直站在百里破风送的木箱子旁边,挡着不给人机会打开。 “来了,来了。” 朝臣们面色尴尬,又兴致勃勃的不由自主伸长了脖子,盯着门口。 却见穆家老九穆楚寒长身玉立,大喜红袍迎风飘展,俊眉星目,意气风大的迎面而来。 而,新娘子却给他横抱着在怀里。 这…这是哪家的规矩? 新娘子难道不是该由娘家喜婆扶着,与新娘同握永结连心的红绸进屋吗? 左相和诚老王爷互看一眼,诚老王爷嘲笑的说了一句:“穆家小儿太没有规矩了!” 等穆楚寒走近了,众人才发现更没规矩的原来还在后面呢,那给穆家老九抱在怀里的新娘,怎么…。怎么那么个大肚子啊? 眼瞧着怕是已经身怀六甲了? 沐雪搂着穆楚寒的脖子,几次小声说要下来自己走,穆楚寒皆是不让,闻着他身上特有的迷人味道,想着反正穆楚寒这厮也没规矩,她也不是本土人,对这些繁复的礼节规矩没什么好感,便也随了他去。 虽然隔着红纱,沐雪一路进来还是给二门院子里黑压压的人群给吓了一跳,仔细看看,竟然全是男宾,这是怎么回事? 沐雪心里惊讶,院子里的宾客更加惊讶,齐齐给她的大肚子震得一时鸦片无声,穆楚寒却全然不顾,脸上春风得意,仰首挺胸,怀抱心尖儿上的妻儿,大步朝前,直接从人群中穿过去,径直往里面喜堂走去。 他打人群中目不暇视而过,倒是把满院子的王公大臣惊得失了声音,若说谁还有点理智,便是国师大人百里破风了,因为他早就知道江家三小姐有孕。 穆楚寒从他身边而过,百里破风恰好看见沐雪搂着他脖子的一节皓腕,纤细白嫩的手腕上那串佛珠,瞬间让百里破风收了脸上的淡笑,冰蓝的眸子沉了下来。 别说满院子的权贵大臣们,便是穆家几位爷,穆楚寒的几个哥哥也是震惊不已,下巴掉在地上,半天捡不回来。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左相连日来的坏心情,突然如阳光普照,万里无云,觉得浑身都舒服透顶,抚掌大笑: “穆家老九果然不同凡人,娶得新娘也是不一般啊!怕是几百年来,整个盛京娶个身怀六甲的新娘,还是头一遭呢!” 诚老王爷反应过来,也觉得万分解气,附和着大声讥笑说: “可不是吗,不止前几百年,怕是往后再几百年,也在没有穆侯府这场婚礼来的让人忘俗了,哈哈…。” 吏部侍郎秦大人上来对穆家大爷穆楚辉道喜: “穆大人,你们家瞒得也真是紧啊,今儿可把咱们都给吓懵了,只是这穆九公子才回京三个多月,动作也太快了点儿吧,怎么我瞧着新娘子的肚子少说也有六个月了?” 话外的意思便是,穆家老九给人戴了好大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啊! 品阶小一些的大人,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眼中免不得全是看笑话的嘲弄,纷纷感叹:幸好来了,不然可不错过这出好戏了。 穆侯府一向以规矩森严为名,何曾出过这么大的丑事,让人看过这么大的笑话? 这一趟,值了! 穆家几位爷在外面黑着脸,遭受穆家敌对势力大臣们的冷嘲热讽,咬着牙受着,他们对此事可是一无所知,心里把狂妄的穆楚寒骂得半死,面子上还不得不皮笑肉不笑的紧紧绷着。 如今二门院子里也没人惦记国师大人送的神秘礼物了,连最为正直的老御史也加入了八卦的讨论,因为算着时间,无论如何,这江氏嫡女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该是穆楚寒的啊! 江家到底是使出了什么手段,竟然让这个天王老子都不怕的穆家老九,心甘情愿来背这个锅? 且瞧着穆家老九一脸喜气,还万分得意的模样呢,这里面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难免有些心思沉重的人便又开始转动脑筋四处发散了,胡乱猜想起来。 人群中混进来的古三公子,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脑子当机了,他这堵上身家性命跟着的人,怎得能容忍自己丢那么大个面子? 跟着父亲来的白衣公子和蓝衣公子凑到了一起,一路盯着穆楚寒怀中新娘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直到两人进去喜堂看不见了,蓝衣公子才万分同情的看了一眼白衣公子: “你这次惨了。” 白衣公子咬牙颤声儿,哭丧着脸: “我也不知道她怀了九爷的孩子啊?我要知道,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朝她射箭。” 蓝衣公子摇摇头,唉声叹气:“叫你别冲动,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你就等着九爷秋后算账吧!” 白衣公子一把拉住蓝衣公子:“你休想丢下我,主意是我们一起出的,那日你也一起去了,要是九爷清算起来,你须得担一半的责任!” “你闭嘴,我可没拿箭射小公子,别乱攀咬我!” 白衣公子看蓝衣公子要把锅甩给他一个人,一激动,就和他拉扯起来,然后就打了起来。 穆非钰几个给自己的父亲拉着不让走,一起承受院子里这些朝臣权贵的嘲笑,突然见大理寺卿家里的公子与人打了起来,两个贵公子面红耳赤的,将祖宗规矩全丢了,脸面也不要了,竟当着众人在院子里大打出手。 大理寺卿董大人刚刚还在和别人讥讽穆楚寒,如今就给人看了笑话,气得上去就给儿子一脚,等到两家的父亲过来各自收拾了一番不孝子,喜堂里面穆楚寒恰好动作轻柔的将怀中的沐雪放在地上。 穆侯爷心中有气,原本就黑着脸,瞧着穆楚寒这个孽障将新娘横抱着进来,马上就要开口呵斥了,却不想等到新娘站在地上,她圆滚滚的大肚子,瞬间就把穆侯爷给雷劈了。 侯夫人愣了一下,脸上没有怒气,反而露出笑来。 一向最重规矩的大公主,穆家老太太一瞧着沐雪扶腰的大肚子,笑的见眉不见眼,乐出了声儿。 站在喜堂里不明就里的侯府女眷们,却是见了鬼一般,盯着沐雪的大肚子,吓得丢了魂儿。 眼见该伺候的丫鬟们如木偶,站着一动不动,穆老太太笑着说: “快,快扶着点儿,别给摔着了。” 穆府的丫鬟还没回神,红湖亲自上来搀住了沐雪。 除了穆老太太说的这句话,喜堂里一时间安静的连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到,沐雪扶着腰,挺着个大肚子,有些不知所措,穆侯爷两只眼珠子盯着沐雪的大肚子,觉得整个人都要气得爆炸了。 赞礼者一脸慌张,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喊拜天地。 穆侯爷突然发难,大骂一声: “你这个孽畜!”起身就要冲下去,穆老太太一把拉住他,大声吼了一句: “给我站住!” “母亲?!”穆侯爷怒极了,眼珠子都快爆出来,这样的屈辱,他母亲也受的了?他这先皇所封的一品侯爷可受不了。 穆老太太冷冷看了一眼旁边的赞礼者: “愣着干嘛?还不给我赞起来?” 赞礼者浑身一个激灵,哆哆嗦嗦的开口喊着拜天地。 穆侯爷只觉得祖宗八辈的脸都给丢尽了,却给穆老太太死死按住,不得动弹。 堂下穆楚寒眼中心里只有身边的小人儿,便是穆侯爷当场气得脑浆崩裂,他怕也不得理会。 等到一句赞礼者一句送入洞房,穆楚寒一刻也不等,也不去看高堂上的穆侯爷,依旧弯腰将沐雪抱起来,跟着一起去了新房。 穆老太太满眼含笑瞧着穆楚寒的红袍消失在门口,这才松了手,穆侯爷气的脑门的青筋直跳: “母亲这是作甚?还要护着这个孽障不成?” 侯夫人冷笑一声:“侯爷,今儿是小九的大喜日子,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知道你不待见小九,你也没必要这般给他没脸吧!” 穆侯爷瞧着自己正妻冷漠的脸,气的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我给他没脸,你生的什么好儿子?他才是把我们穆侯爷的脸给丢尽了?往后我如何在朝廷为官?” “因着这个孽障,我们穆侯府都成了全盛京最大的笑话!” 穆老太太根本不管在喜堂里暴跳如雷的穆侯爷,旁边的儿媳妇们谁也不敢开腔,看着自己这个当侯爷的公公破口大骂。 瞧着穆老太太和侯夫人的淡定的样子,怕是早就知道此事了,只是几位穆家太太想不通的是,穆老九远在金陵,是如何把在盛京的江家嫡女的肚子给搞大的呀! 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她们从没怀疑过这新娘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穆家的种,不然的话,不用老太太震怒,依着老九的性子,怕早就拗断了江家嫡女的脖子。 穆老太太瞧着了沐雪的大肚子,心里欢喜,也不去管穆侯爷和侯夫人两人当着宾客在喜堂叫板,赶紧招呼碧云碧月陪她去新房。 她要去瞧瞧她的乖乖曾孙! 二门院子里的左相他们听到喜堂传出穆侯爷的怒吼,笑得好不得意,心里舒畅的很! 沐雪直觉整个婚礼没什么喜气,倒全是惊吓,搂着穆楚寒的脖子,轻声问: “爷,我们这样,妥当吗?”她可是隔着老远都听到了穆侯爷的怒骂。 穆楚寒瞧着怀中给他怀着孩儿的沐雪,一边大步往新房走,一边笑: “有何不妥?如今你已经是爷的正妻了,心中可欢喜?” 红湖珠儿等跟在身侧,并不觉得穆楚寒的话有什么,穆家派来的丫鬟嬷嬷们却心惊肉跳的,觉得这位九爷实在轻浮。 沐雪没答话,将头靠在他怀里,穆楚寒低头隔着红纱看她,大笑两声,加快脚步往洞房里去。 洞房里已经等了穆家七八个小姐,由穆云霜领着,笑嘻嘻的,等着闹新娘子呢! 不想却是自家九叔亲自把新娘子抱了进来,倒是骇得几位小姐不自觉的往旁边让了让。 只见原本就身材挺拔的穆楚寒,穿了大红喜袍,这般鲜艳的颜色,衬得他一张无比俊逸的脸更显邪魅,小姐们齐齐开口喊了声九叔,脸就红了。 也不知道穆楚寒听没听到,只见他小心的把怀中的新娘放到喜床上坐下,这才直起身子,回头看向穆家各个娇滴滴的侄女。 侯府布置的新房极尽奢侈,也宽敞,可堆着五六个伺候的丫鬟,三四个嬷嬷,又有七八个小姐,便也显得有些挤了,穆楚寒扫了一眼屋里众人,语气不太好。 “你们在此做什么?” 穆家小姐们给他那双狭长的桃花眼看过来,只觉得心跳的厉害,赶紧低下头,只最大的穆云霜还撑着笑着回答: “九叔,我们是来陪小婶婶的。” 说着穆云霜就去看安静坐在喜床上的沐雪,不过一眼,却如雷击,骇得她后退一步,踩了穆老八的脚。 穆老八哎呦一声,抬起头来,漂亮的小脸绯红,讨厌,九叔长得那么好,她都不想出嫁了,要是嫁了人,就不能时时看见九叔了。 “八妹妹怎么了?”穆老五听了老八的惊叫,抬头关切的问。 穆云霜却给穆老八叫的回了神,再不想留在新房里了,拉着身边的穆老五,对冷了眼看她们的穆楚寒匆匆说: “九叔,云霜告退!” 穆老五都没搞清楚情况,给她嫡姐拉着,走了两步回头才瞧见新娘子那个偌大的肚子,瞬间张大嘴巴,傻愣愣的任由穆云霜拉走。 其余几个姐妹也好奇的抬头,皆是给沐雪的肚子骇得失了神,匆匆忙忙得要走,几人甩着帕子赶着回去告诉各自的母亲,在门口差点和来看新娘子的穆老太太撞到了一起。 “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穆老太太瞧着家里的贵女们,如见了鬼一般跑出来,笑骂了一句,小姐们也不搭腔,如今九叔娶了个大肚子新娘回来,哪里还有什么体统不体统? 穆老太太进屋,看穆楚寒站在屋里,沐雪坐在床边,脸上的笑便出来了。 “小九,快把你媳妇的盖头揭开,让祖母瞧瞧。” 穆楚寒见进来的是穆老太太,便收起不耐烦,脸上也真心带出了笑。 沐雪听到穆老太太的声音,有些紧张,双手忍不住绞了绞手指。 ------题外话------ 恭喜小株株荣升解元,大么么…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国师的礼物(二更) 穆楚寒走过去,唇角勾起笑,将沐雪头上的红纱揭开。 沐雪抬头,一双水洗的清亮眼睛,黑白分明,揉进了秋水波光,细细密密的睫毛上下一浮,便让穆楚寒的心漏跳了两拍。 穆老太太扶着碧云走过来,虽见过两面,但这次,沐雪脸上抹了层淡淡的胭脂,又细细描了娥眉,唇上点了朱色,双额晕染着粉嫩粉嫩的薄红。 穆老太太不是没见过美人,宫中千娇百媚的嫔妃什么样的没有,盛京各家娇养的贵女,相貌出众的也多,但小九寻着的这媳妇! 啧啧,好生精致漂亮,水水嫩嫩的,偏偏又生一双灵动清明的大眼睛,只瞧她安安静静坐在床上,乖乖巧巧的,好不惹人怜爱。 沐雪被穆楚寒揭了红纱,抬眼飞快的看了他一眼,虽她这个大胆的新娘肚里怀着球儿,但屋里还有老太太呢,怎么也要做出一副新娘子该有的娇羞来吧,穆老太太可是穆府的大金腿,大靠山。 碧云给穆老太太端了凳子来让她坐下,穆老太太笑着拉了沐雪的手: “好孩子,可算把你娶进门来了。” 穆老太太看了一眼在旁边有些看愣了的穆楚寒,又去瞧沐雪嫁衣下的大肚子: “叫声祖母,祖母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穆楚寒笑了,直接坐到喜床上去,直接伸手勾起沐雪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娇娇,你今日真动人。” 穆老太太见穆楚寒还是这副风流不羁的轻浮样子,气的把他的手拍掉,假装恼怒的骂他: “如今人也给你娶回来了,可不许再欺负她,不然祖母可是不依。” 只看这孙媳妇顶着那么大个肚子,一路受尽各种眼色进门,虽穆老太太一早就交代了要把这场亲事置办的隆重盛大,可也猜到了今日这新媳妇会受些闲气。 归根结底,都是她家小九的错,太过荒唐,早早把人家肚子搞大了,也怪不得江尚书在朝堂上一直对他们家几位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从没好脸子。 说着穆老太太不免心疼沐雪几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往后若是小九再欺负你,只管来告诉祖母,祖母帮你训。” 沐雪抬头,瞧着穆楚寒这个狷狂邪妄的男人,勾着薄唇,见他狭长黑眸中染着风流桃色,只管那么火热热的盯着自己,也不反驳穆老太太的话。 “多谢祖母。” 沐雪特有的软糯江南口音一出口,就把穆老太太听着心里舒坦,瞧着她与穆楚寒两人对望那一眼,蜜里调油般,更加让她心生欢喜。 “都是好孩子!” 说话间,侯夫人就撇开暴怒的穆侯爷,带着自己几个人儿媳妇过来了,一行人在院门口碰着了惊慌失措,脚步凌乱的几位小姐。 “怎么都出来了?慌慌张张的做什么?”穆家大爷穆楚辉的正妻,如今穆侯府的张家太太,颇有些奇怪的看着几位小姐。 “母亲!”小姐们各自跟到自己母亲身边,又喊了侯夫人,和其他伯母。 “走吧,看新娘子去!”穆家七太太才进门两年,还没到二十,性子比较急,就开口催促。 侯夫人已经忍不住了,距他上次看着这位儿媳妇已经一两个月了,今日瞧着她的肚子,侯夫人心里不免痒痒的,那可是她家小九的骨血。 小姐们神色不定,太太们也在喜堂瞧着沐雪的大肚子,对这个新进门的穆家媳妇更加好奇。 穆云霜和穆家五小姐对望了一眼,几个太太都紧紧跟在一起,身旁又带着丫鬟,根本找不到机会说话,只得心中骇然又随着侯夫人一起进新房去。 侯夫人带着穆家几个太太,几位小姐风风火火的进了屋,正巧看着穆老太太讲个什么东西塞在新娘子手里。 “小九!” 侯夫人喊了一句,和新娘子并排坐在喜床上的穆楚寒,笑着走过去。 沐雪抬起头来,差点把眼睛给看花,锦衣华服的各个太太,加上明艳动人的七八位小姐,全部涌进屋里来,全部都盯着她瞧。 穆家几位爷的官太太具是头一次见沐雪,虽心里晓得能被穆家老九看上的,必定相貌不俗,却不料是这么个精致的如白瓷娃娃般的小娇女。 不是盛京贵女那般艳丽的长相,这位新娘子虽顶着个大肚子,但巴掌大的小脸,水嫩白皙,黑眸红唇,对望过来,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的人心里软软的。 好一个精致的美娇娇! 沐雪手里拿着穆老太太塞过来的玉佩,还没来得及细看,突然涌进来的侯夫人等就笑着上前来了。 “这是你母亲!”穆老太太爱怜的看着沐雪,指着侯夫人。 侯夫人上起来,对沐雪十分满意的笑问: “可还记得?” 沐雪用手撑着后腰,连忙就要起身来,嘴里喊了声母亲。唬得侯夫人连忙道: “别动,别动。” 穆楚寒见才刚将侄女们赶走,屋里突然又涌进来这么多人,都盯着他的小娇娇看,不忍她辛苦应付,伸手一把搂过沐雪。 看几位嫂子都围上前来,一副要寻沐雪说话的样子,桃花眼便冷了冷,淡淡的说: “嫂嫂们不去招待宾客吗?” 侯夫人原本想给沐雪介绍一番家里的儿媳妇,也给自己儿子问得愣了一下,却见他俊脸上的笑收了,冷冰冰的看向几个儿媳妇,几位穆府太太脸上的笑顿时卡住了,顿了顿,穆家太太连忙笑着说: “小九说的是,今日来宾众多,咱们晚些时候再来瞧新娘子。” “祖母,母亲,我们先出去了。” 说着几个太太便不尴不尬的退了出去,小姐们见大家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心里更加疑惑,也赶紧跟着自己的母亲出去。 侯夫人嗔怪的瞪了一眼穆楚寒: “你呀,都是你的嫂子们,怎得一点儿脸面都不给?” “人家给你操办婚礼,累的脚不沾地,不得你一个谢字,你怎得还甩脸子赶人呢?” 沐雪也感觉到穆楚寒对穆家几位太太的疏离冷漠的态度,抬眼去看他,却给他握住手捏了捏,只听他淡淡的哼了一声: “儿子可没得兄弟。” 的确,侯夫人亲生的,就只有穆楚寒和宫里的贵妃娘娘。 穆老太太见穆楚寒冷了脸,怕他吓着了沐雪,便对侯夫人说: “罢了,罢了,你也别说他了,是她们欠小九,原就该她们受累些。” 说完,穆老太太又把沐雪拿着玉佩的手收紧,笑着嘱咐说: “好孩子,往后在府里怎么自在怎么来,无需顾着那么多规矩,你要觉得应付你嫂子们烦,祖母便下令不让她们来烦着你,你好好的养胎,定要给祖母生个白白胖胖的小曾孙才好。” 侯夫人眼睛落在沐雪的手上,才看清她手里握着的玉佩是穆家的主母令,瞬间睁大了眼睛,看着一脸慈爱笑着的老太太。 “母亲,你这是?” 穆老太太淡淡的看了一眼侯夫人,侯夫人就闭了嘴。 沐雪不知道该怎么接老太太的话,只能假装害羞的低头笑。 穆老太太瞧着她害羞的样子,心里越加欢喜,有心想摸摸她的肚子,又看旁边的小九盯得紧紧的,便歇了心思。 “好好将这玉佩收起来!” 说着穆老太太起身,招呼愣住的侯夫人: “你也出来吧,我有话对你说。” 侯夫人脑子有些发懵,又看了一眼沐雪手里握着的玉佩,跟着穆老太太出去了。 两人走到门外,侯夫人便迫不及待的问: “母亲怎能将那么重要的东西给了小九媳妇?” 穆老太太由碧云扶着,一边走一边淡淡的说:“不给她,要给谁?” 侯夫人给梗住了,她嫁进穆家二十多年,也当了二十多年的家,老太太可从没把主母令给过她,提都没提过一句,如今她渐渐放手让大儿媳妇打理家务,她也做的极好,大儿媳妇怕是连主母令都没见过。 自从侯爷先头的太太过世,老太太把主母令收回去后,这幕府的主母令二十几年就没露过面。 见侯夫人不说话,穆老太太似自言自语的说:“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给老九媳妇准备的,也只配给她。” 侯夫人跟在身后,良久才小声说:“我瞧着小九媳妇娇娇柔柔的,面团人儿一般,怕是但不得此重担。” 穆老太太回头看着侯夫人:“等她生下孩儿,你就把她带在身边好好教她,若是教不会,老婆子亲自来教。” 侯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看着穆老太太坚定的眼神,赶紧说了声是。 这个意思是,老太太要让侯爷立小九为世子么? 却说新房里看热闹的人都走了,沐雪算是松了口气,她分不清玉佩的好坏,随手将玉佩递给旁边的珠儿,让她收起来。 青云这时才笑着上前来,对坐在喜床上,手拉着手的穆楚寒和沐雪福福身: “九爷,侯爷让您出去招呼客人了!” 穆楚寒不动,青云便站在一边,也不敢催促,她们家九爷好似不太像哪种能笑着脸与人周璇应酬的人呐,便是他自己的婚礼,好似对那些宾客也全不在意。 沐雪听了看向抱着她的穆楚寒,把手抽出来,推了推他:“爷,别让侯爷等急了。” 穆楚寒瞧着沐雪蠕动的小嘴,再忍不住了,低头就衔住,轻轻吸允,一手搭在她身后稳住她的身子。 屋里的青云、珠儿、红湖几人赶紧背过身去,走到一边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穆楚寒这个猝不及防的深吻,让新娘子沐雪直呼受不了,虽两人半来个月没见,却也没必要当着满屋的丫鬟嬷嬷接吻,她这才头一天嫁进穆侯府。 珠儿几个便罢了,屋里还有几个侯府人安排的丫鬟呢! “爷,你快放开!”沐雪气喘吁吁,顺势掐了掐穆楚寒的手指。 穆楚寒额头抵着沐雪的额头,朝着她呼出一口炽热暧昧的气息,低声调笑: “娇娇,你可知,你现在的模样有多勾人?” 穆楚寒拉起沐雪的手顺着他的衣襟探进去,贴着他的亵衣,按在胸口: “听听爷的心,爷心里有你。” 沐雪感受到手下穆楚寒的心脏跳的剧烈,又看他眼中染满桃色,笑了,轻声道: “爷今日,也是特别的俊美,我心悦之。” 穆楚寒对沐雪说过许多情话,在金陵时,每次做过之后尤其喜欢将她搂在怀中,一边抚摸她光滑的后背,一面在她耳边心肝儿的说情话,可从未得到沐雪的回应,每次不是装傻就是装睡。 如今沐雪这句话,对穆楚寒来说,可谓是新婚最好的礼物。 穆楚寒忍不住低头又去啃咬她的唇瓣。 等他再次放开沐雪,青云硬着头皮又过来说: “九爷,大爷说国师给你送了礼,让你亲自去瞧。” 穆楚寒不愿离开他心尖儿上的人,觉得眼前人的眉眼怎么都看不够,沐雪笑着说: “爷去瞧瞧吧,我等着爷。” 穆楚寒心里高兴,见沐雪眼波粼粼,十分动人。 “毕竟是我们的婚礼,爷好歹也出去应付一番,好吗?” 穆楚寒在沐雪额头亲了亲,又捏了捏她软乎乎嫩白的手,才起身甩袍出去。 红湖过来: “小姐…。” 青云笑着打断:“怎得还不改口,该叫夫人了。” 穆楚寒身上没有官职,不能喊太太,故而往后府里只能称沐雪为九夫人。 红湖便马上改口,对沐雪说:“夫人早上一口没吃,如今想来饿了,奴婢要了些软和的肉粥来,夫人尝尝合不合胃口。” 说着就招呼雨竹和半芹端了上来。 珠儿过来把沐雪扶起来,看着她被穆楚寒啃咬的红艳的唇瓣,脸不禁发烫。 她从未想过能跟着大娘子从青石镇李家村,一步步走到盛京的侯府里来,简直就如做梦一般。 侯夫人派过来的嬷嬷也不拦着,老太太早吩咐下来,九爷院子里的规矩全按照九爷和九夫人的喜好来。 沐雪确实饿了,肚里的宝宝也饿,吃了两碗粥才停筷。 头上顶着金灿灿的赤金头面,实在重,她又让红湖给她拆卸了,大红的嫁衣十分华美,可是穿着走动起来实在麻烦,又喊珠儿翻了她的家常衣裙出来,换下。 侯夫人派来的丫鬟和嬷嬷沾不上手,见红湖几个丫鬟手脚麻利的把这位九夫人重新收拾了一遍。 用水重新净了脸,净了手,这才扶着九夫人到软榻上歪着。 沐雪重新收拾过后,挽着个松松的发髻,发间只插了一根玉簪,感觉浑身都清爽了不少,对站在一旁不知干什么的几个脸上丫鬟和嬷嬷说: “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那么多人伺候!” 红湖笑着,给几个丫鬟和嬷嬷手里一人塞了个荷包。 “夫人这里有我们呢,姐姐和嬷嬷尽管放心。” 侯夫人派来的都是聪明人,瞧着沐雪主仆几人相处融洽,红湖几个做事也默契妥当,这才安心拿了荷包回去给侯夫人复命。 青云见都是自己人了,便过来对沐雪说: “夫人要是觉得身子乏累,到床上歇一歇吧,外面怕是要忙到天黑了。” 沐雪折腾了半日,其实心里也很紧张,这一松懈下来,还真觉得有些神思困倦,便点了点头。 珠儿来扶她,红湖将绣着鸳鸯的喜被拉开,见床单上铺着方洁白的帕子,愣了愣,赶紧把帕子收了起来。 穆家老太太和侯夫人知道沐雪身怀有孕,是绝对不会安排这方喜帕的,这般做法不是在讥讽嘲笑沐雪婚前*,珠胎暗结吗? 红湖的手还是慢了一拍,沐雪瞧见了她的动作,对她说: “拿来。” 红湖咬着牙,暗恨府里还有小人,不得不把手中洁白的喜帕递给沐雪: “夫人别生气,府里人并不晓得夫人怀了小公子。” 沐雪捏着手中的喜帕,笑了一下,以为这种小儿科的手段就能惹怒她,可惜,从某个层面来说,她比穆楚寒更加视规矩为无物。 在她那个世界,可没这些狗屁规矩礼仪,她却不是个养在深闺中,因为一点子小事就要死要活,羞愤难过的人。 沐雪看了看又将手中的喜帕递给红湖: “好好收起来。” 红湖原本是要偷偷丢了的,见沐雪说要收起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又瞧着她脸上浮现出,那种在金陵时和九爷对着干的不好惹的神色来,只得找了个匣子装起来。 沐雪也不矫情,由珠儿扶到床上躺好,丢开这件事便睡了。 外面穆侯爷在喜堂的暴吼,让院子里的众人听了个正着,联想着那大着肚子的新娘子,大家不免更加幸灾乐祸。 眼瞧着快开席了,因为左相一直揪着国师百里破风送的礼物,不让穆家大爷让人抬走,故以众大臣也不愿意挪动脚,站着看好戏。 穆侯爷从喜堂出来,整张脸都已经黑到了底,见左相挑事儿,没好气的吼了旁边的随侍,让把那该死的大箱子抬走。 左相来拦,穆侯爷暴躁如雷: “今日左相不请自来,是来搅局来了?若是如此,左相请吧,穆侯府不欢迎你。” 还从没有人那么大赤直白的赶人呢,且赶得还是硬骨头左相沈大人。 穆侯爷不要脸,左相衡量了一下,竟也不要脸耍起了无赖,就是站着不动,还发动诚王爷和秦大人等几人起哄,要求开箱。 穆非钰几个见大家吵了起来,也好奇的去看百里破风身边放着的那个大箱子。 穆非泷的眼睛偷偷的瞟百里破风,往日就他骂百里破风骂得最厉害,今日却闭了嘴,没骂这故意惹出一堆事儿的百里破风。 蓝衣公子和白衣公子给自家亲爹当众踹了几脚,责令家仆将两人带回家去,白衣公子巴不得离开穆府,脚上抹油赶紧就溜了,蓝衣公子却气恼的很,他本想寻个机会和九爷说说话,如今给白衣公子牵连让家里人强行带了出去,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就追着去找白衣公子算账,两人在大街上又打了一架。 终于,穆侯爷强硬命令穆家五爷和七爷亲自把大箱子抬到后院去,这下便没人敢拦着了,只不过要当抬手的穆五爷和穆七爷脸上十分不好看,堂堂官大人,竟如小厮一般去抬礼物,且还当着满朝文武,全盛京的权贵世家的面? 两人不敢反抗穆侯爷,臭着脸就要去抬,却见百里破风突然伸腿,一直脚踩到木箱子上。 “穆侯爷太不厚道了,既然大家都想看,何不让大家都过过眼,其实也不是什么多贵重的礼物。” 说着还没等穆侯爷反应过来,百里破风脚下运功,便踢掉了箱子盖儿,随着木箱盖飞出去,众人不约而同朝前走几步,探头去看木箱子。 却看着了一头青丝。 在大家震惊之中,只见木箱中慢慢站起来个,美人。 一头青丝披在身上,全身用薄薄的红纱包裹着,那令人喷血的雪白酥胸,晃得人眼睛发直,一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美人眼波妩媚非凡,跨出一只脚,随着一阵叮叮当当清脆的铃声。 却是个用薄纱只遮住了重点的尤物。 赤脚站了出来,脚上带着两串金铃,裸露的小蛮腰上也挂了一串小小的银色小铃铛。 这下,众人才算是又一次傻了眼。 这女子也不害羞,竟然还用手万分妩媚动人的拂了拂长发,给众人飞了个媚眼。 顿时不少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穆侯爷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脑顶冲,整个脑袋都快爆炸了。 百里破风淡淡的说: “俗话说,礼尚往来,子煦赠了本国师美人,本国师该回回礼。” “各位大人也瞧见了,子煦今日的新娘怕是无法与他洞房花烛,想来,本国师送这美人可是给子煦一场及时雨来。” 国师这是以牙还牙吧? 故意带这么个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骚气的女人来搅局来了吧? 女子美艳不可方物,衣着暴露,站在全盛京的顶级权贵面前,风吹动她腰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起来。 左相不说话了,他看了一眼脸上淡笑的百里破风,暗道:都说国师心眼小,看来是真的了,报复起人来毫不手软啊! 这时候,被穆家大爷通知的穆楚寒来了,红色长袍裹着风,冷着一双凤眼。 “九弟!”穆五爷最先看着他。 穆楚寒没有应,走过来第一眼就对上了百里破风那双冰蓝的眼睛。 百里破风突然笑了,指着面前那个妖艳的红火美人说: “子煦,你瞧这位女子如何?我特意送来陪你一度春风,可还满意?” 穆楚寒转头,这才发现站在穆侯爷和左相等面前的红纱美人。 美人转过身,身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穿着红袍喜服的男人,瞬间就愿意了,福下身,千娇百媚的喊了身:“九爷!” 穆楚寒冷了脸,这就是百里破风送他的礼物? 漆黑的眸子瞬间锋利,双眼如刀如炬,扫了一眼院子里站着看笑话的众人。 穆侯爷找不到地方出气,只觉得他在朝堂上绞尽心力为自己这个第九子保命,他却不知死活的到处结仇,如今惹上了国师,真是在婚礼上给他们穆家好大一个没脸。 最没脸还是穆楚寒自己作的,穆侯爷要是早晓得江氏女大了肚子,是怎么都不会让她进门的,只看今日丢的脸,他们穆家是八辈子都捡不起来了。 穆楚寒阴冷的扫了一圈院子中的众人,最后眼睛还是和国师百里破风对上了,穆侯爷一句暴躁的“孽障”只骂出了半个字,却见穆楚寒突然出手。 又快又恨,伸手一把捏住了那红纱美人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就将那美人的脖子拗断了,然后一甩,将她整个人抛甩起来,扔进了地上原本装她的大木箱子。 美女的身体被大力甩到木箱子,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 一切发生的太快,从穆楚寒走过来,看了大家一眼开始,一个字都没说,一气呵成,就将国师送的美人当场杀了。 在全盛京的王公大臣的面,这里面还有大理寺卿,御史大夫,刑部尚书等,就那么将人杀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闹婚礼 都是些等着抓穆楚寒小辫子的人呢! 之前皇帝下命全城缉拿穆家老九,开三司会审,后来因他中了鸠毒,生死一悬间,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可左相和诚王爷他们可一直没忘呢!如今他竟然当着三司主事杀人!震惊之余,左相都有些兴奋的颤抖了。 满朝文武皆可作证,这回看着穆家小儿如何脱身。 左相暗自狂喜,其余众人却给穆楚寒这一手狠戾给骇懵了,虽听说过他在金陵残暴冷血,一不如意就杀人,却也没亲眼瞧着。 如今,眼前这个美艳勾人的,活生生的美人,竟瞬间就给他杀了。 “大胆狂徒!”御史大夫厉声大喊:“竟如此草菅人命,实在可恨,你眼中还有王法吗?” 穆侯爷也给自己这个突然残暴杀人的小儿子,吓得不轻,才要开口帮着他分解,就听穆楚寒嗤笑一声,朝御史大夫走了一步: “大人说的是哪里的王法,爷杀自己府里的奴才也犯着御史大人了?” 穆家老九一露面,一句话没说,直接就当着众人面将国师送与他的美人杀了,动作干脆,手段残忍,着实将众大臣骇得低呼一声。 同为三司会审主事的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同时收了脸色看笑话的神色,纷纷严肃起来。 穆非泷捂着嘴巴,满眼震惊,穆非尘和穆非珉也没好到哪儿去,穆非钰是以前亲眼瞧着,自己这位九叔这般扭断慧空大师脖子的,还是瞬间感觉背脊发冷。 左相家的沈大公子,故意隐在人群中的蓝家公子等,再一次被穆楚寒的残暴刷新了观感。 国师百里破风身边的绝色美少年,吓得躲在百里破风身后,瑟瑟发抖,想起了这个人命人拔他舌头,挑断他手筋的血腥来。 如今谁也没什么心情看笑话,实在是穆家这位排行第九的儿子太过凶残暴虐了。 穆侯爷强稳了心神,对上左相的心腹御史大夫: “国师大人既然将这女子赠与了我儿,自然是我们府里的家事,大人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御史大夫接收到左相的眼神,咬着不放,说: “即便是家奴,没犯法也不能直接打死,穆九爷把认命当儿戏,如此残暴…。” 穆楚寒突然打断振振有词的御史大夫: “谁说她没犯法了?” 御史大夫瞧着嚣张狂妄的穆楚寒: “请问,这位女子犯了什么法?才第一次见面,就让穆九爷对她下此毒手?” 左相暗中捏紧拳头,双眼隐藏着兴奋,看着一身火红的穆楚寒,只听他从薄唇中吐出几个冰冷的字: “她站在爷面前,碍了爷的眼,当杀!”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理由实在很穆楚寒。 御史大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却看穆楚寒那双狭长的冷眸,阴狠冷邪将院中众人扫了一遍: “各位大人也碍眼的很!” 说着穆楚寒朝前走了一步,骇得站在他面前的几位大人满脸惊慌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女子碍了他的眼,他一言不发就将她脖子扭断了,如今他竟说他们都碍了他的眼,难道他也要将他们杀了吗? 简直狂妄至极! 虽料定穆楚寒不敢,但他那眼神实在阴冷恐怖,如被条毒蛇盯着一般,院子里站着看热闹的众多大人忍不住同时打了个寒颤。 御史大夫有些站不稳了,穆楚寒对着他,冰冷冷的说了句: “大人的舌头,好生伶俐。” 一句话将御史大夫吓的结巴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 穆侯爷生怕自己这个孽障会干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赶紧上前将穆楚寒拉住: “孽障,你发什么疯?”穆侯爷递了眼色,穆家大爷和其余几个爷都过来拉穆楚寒: “九弟,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别惹事。” 穆楚寒甩开拉住他的几位哥哥,眼睛依旧在院子里,明显有些惊慌的权贵大臣脸上扫射: “各位大人今日可是来与我贺喜的?还是来找茬的?” 虽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笑话看好戏的心态来的,但这是打死也不能说出口的。 “呵呵,穆家九公子还真会说笑,当然是来给你贺喜的。” “是呀,九公子与尚书家的贵女成亲,可是皇上亲赐的,老夫怎能不来贺上一贺!” “是啊,是啊,穆侯府办喜事,我们理应来贺礼,呵呵,呵呵。” 众人瞬间换上了一种喜气洋洋,用一种特别真诚的语气胡说八道。 左相心里恨得牙痒痒,却给穆侯爷上前一步来,用鹰眼死死盯着他,大有一种左相敢作怪,穆侯爷就跟他没完的架势。 跟着父辈来见世面的年纪小一些的公子,给穆楚寒这一番眼神加语言威胁,吓得紧闭着嘴,连呼吸都放轻了,大气不敢出。 盛京何曾出了个这般阎王似得人物? 太可怕了! 穆楚寒见大家脸上都勉强带起了假笑,转头就把眼睛盯上了国师百里破风: “国师大人,也是来给爷贺礼的?” 百里破风纹丝不动,脸上依然淡笑: “那是自然,子煦,你不是刚瞧着了本国师给你带来的好礼吗?” “只是看来,你对本国师送的礼好像不太满意?” 大家见穆楚寒的眼睛移开了,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又见他终于找上了国师百里破风的麻烦,虽心惊胆战的,还是忍不住想看好戏。 如今,也只有国师能与他对阵了。 穆楚寒冷笑一声,瞟了一眼躲在百里破风身后的银发少年。 “国师大人对爷送的礼物,倒是满意的很!” 穆家几位爷头痛的很,小九一回来,连父亲穆侯爷都不认,更别说他们这几位哥哥了,只是如今他们若不管他,父亲要责备不说,老太太那儿却是,实在不好交代。 穆家大爷再一次上来劝穆楚寒: “九弟,该开宴了,咱们到饭厅去吧!” 穆楚寒一把推开了穆楚辉,朝百里破风走了一步,吓得穆非泷心肝都颤了颤。 出乎意料的,穆楚寒却是伸手一把将百里破风身后的那个少年抓了出来,少年没了舌头,惊慌失措,浑身发抖。 百里破风冰蓝的眸子也变了,一把抓住少年另一只手,冷冷的看着穆楚寒,称谓也变了: “九公子,你这是何意?” 穆楚寒冷邪一笑,伸手就去捏那少年的脖子,百里破风见穆楚寒来了真的,也不掖着藏着了,一脚踏在身边的木箱子,整个身子腾飞,朝穆楚寒命门而来。 两人身手不相上下,银发少年吓得眼中含泪,给摔到地上。 便是这一瞬间,着一身血红喜袍的穆楚寒,便与穿一身紫的国师打起来,好戏来的太快,院子里的众人瞠目结舌,不知作何反应。 穆楚寒招式狠戾,国师大人似乎也怒了,两人打得难分难解,众人赶紧往后退了好几步,挤挤攘攘的,生怕给殃及了。 好好的一个婚宴,从国师大人进院那一刻起就没消停过,一出接着一出,来瞧热闹的朝臣贵族只觉得,今日心脏的负荷有些重了,幸而这里没得谁有脑血栓、高血压等疾病,不然万一受不住刺激病发了,便又是一场热闹。 眼见着两人大打出手,一发不可收拾,穆侯爷暴跳如雷,赶紧喊府里的侍卫去拉架,侯府和王府都有权利养护卫,且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丝毫不必皇宫的侍卫差。 二十来个护卫身上都带了刀涌进来。 “把这个逆子给我拿下!” 说完,穆侯爷回头瞪着满院子的王公大臣们,咬牙切齿的说: “刀剑不长眼,各位大人还是赶紧去宴厅。” 今日反正穆家的脸是丢到祖宗八辈了,穆侯爷眼睛都气红了: “若是误伤了谁,我侯府可不负这个责…。” 穆侯爷说话间,穆楚寒已经从涌上来的一个护卫手中夺了长剑,毫不犹豫一剑将碍事的护卫刺了个透心凉,一脚踹飞,胸口冒血的护卫给飞到人群中,顿时引起一阵尖叫。 穆侯爷的脸色黑得已经不足以形容了,自己家的护卫说杀就杀。 别看这一帮子王公贵族,朝臣大人,平日里在朝堂上打起嘴仗来,嘴皮子如抹了油般利索,私下暗算搞阴谋也是不择手段,可如今也算彻底被穆家老九吓破了胆。 他们是全盛京站在权利顶端的人,同样也是最为惜命的人。 之前蹦跶的厉害的诚老王爷早躲到后面去了,左相也赶紧往后面避开。 院子虽宽敞,可耐不住来的人多,满朝文武、上上下下,皇亲贵族,还有各家带出来的贵公子,每家两三个随从全都挤在院子里。 可这下,大家想要离开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因为,一身火红裹风的穆楚寒已经和国师缠打起来,堵住了门。 二十多个侍卫上前去,两个人都不敢伤,国师百里破风还好,被妨碍着了,不过就一脚踹开,穆楚寒却没那么好惹了,上来一个杀一个。 须臾之间,自己家的护卫就给杀了四五个。 大家想起金陵给穆楚寒取的外号来了,这真是个活阎王啊,一点儿不假。 穆家大爷见府里的侍卫也不抵用,怕是要不了多久,家里的侍卫就要给这个该死的小九给杀完了,赶紧吩咐。 “快,快去叫老太太来。” 一个颇有些身手的小厮瞬间脚底生风,踩着院子墙壁飞到墙头,从墙头往里面跑去。 这一穆又给院子里的众人瞧在了眼里,不禁吃惊,没想到跟在穆家大爷身边的个小厮,竟都深藏不露,再看自己家的贴身小厮,如今吓的脸上苍白,脚趴手软,一点儿出息都没有。 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穆家几位爷,还真是个个都不简单! 早到了开宴时间,只是前院的男宾迟迟不入席,后院的女宾们也只能等着,穆老太太让人去打听前院出了什么事,回来的人描述了一番,那时候大家正逼着要看国师大人送的礼物。 穆老太太怎不知道这帮子人是想看他们穆家的笑话,冷笑一声,手一挥,直接让女宾这边上菜。 侯夫人早在自己儿子被送到金陵的时候,就对穆侯爷失望透顶,对整个侯府也没什么归宿感,故而,穆老太太手一挥,她便吩咐几个儿媳妇招呼着开席。 穆家几个太太都是名门出身,自幼秉承礼教,规矩学的极其森严的,一听男宾都未如席,女宾独自开席,都觉得大大的不妥。 如今当家的穆大太太踌躇这问侯夫人: “母亲,要不咱再等等,媳妇让人再上前院去催催?” 穆老太太却招呼几位老封君入席,说: “别理他们,我们吃我们的,吃完看戏去,让他们胡闹去吧!” 老太太亲自发了话,穆大太太只得吩咐下去给女宾这边上菜了。 饭吃到一半,却是穆大爷身边的小厮慌里慌张跑了过来,因为里面全是各家的太太贵女,不敢冲撞,拉了个端盘子的丫鬟,让赶紧把大太太找来。 穆家大太太出来,小厮胡乱行了个礼,就把事情一咕脑儿倒给她听: “大爷说了,这事须得老太太才压得住啊!” 也是,谁人都晓得,这从金陵回来的穆老九,也就穆老太太的话还肯听两句,别人说的他全当放屁。 竟然和国师动起手来,还杀了人,穆家大太太差点给这消息骇得晕死过去,赶紧疾步到穆老太太那桌去,弯腰在她耳边把事情说了。 桌上的都是王妃,老封君,瞧着穆家大孙儿媳一脸慌乱进来,这般在大公主耳边叽咕,纷纷抬头看过去。 穆老太太听着眼神越来越冷,穆家大太太紧张的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 穆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却说: “不用理,去忙你的,只管把太太小姐们招待好。” 穆家大太太骇然,瞪大了眼睛: “祖母,这…。” 穆老太太转头凌厉的看了一眼大孙媳妇: “我的话也不听了?” “吃了饭把太太们都带去看戏,小姐们要玩什么,耍什么都各处带去,好生伺候着。” 穆大太太还能说什么,只得恭敬的答是,便退去了。 诚老王妃笑着问: “大公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虽诚王爷家与穆家结了仇,可诚老王妃面上做得极好,依旧亲亲热热的。 穆老太太也笑:“没什么事儿,不过是爷们们闹喜罢了,来,来,来,咱接着吃酒。” 肃王妃也笑:“哎呦,我可不敢再喝了,再喝可就醉了,要给闹笑话了呐。” 穆老太太面上笑着,又和女宾们吃菜喝酒,热闹起来。 侯夫人知道了此事,心惊胆战担心的不得了:“这个冤家,今日可是他大喜的日子,怎么也不顾着点儿,还见了血,他这是要气死我呀!” 说着就捂着头,感觉眼睛发黑。 穆家大太太赶紧来扶住侯夫人: “母亲,如今祖母不让管,可怎么办才好?” 却说新房里,沐雪睡了一会儿,门外突然来了个丫鬟,慌里慌张进来,对着红湖如是说了一番。 红湖赶紧进屋去,差点给门槛绊了一跤。 “夫人,夫人。” 红湖将沐雪叫醒。 “九爷在外面杀人啊!” 沐雪迷迷糊糊的,瞬间就清醒了,抓住红湖的说: “你说什么?” 在一边的珠儿也过来,红湖一时着急,眼里全是惊慌: “夫人,九爷在外面和国师打起来了,已经杀了四五个人了,说是谁也劝不动,让您去劝劝…。” “侯爷拿九爷一点儿法儿没有,眼见着就要血流成河了…。” 沐雪只觉得脑子轰隆一声: “快,扶我起来,给我更衣。” 红湖的话一出口,沐雪一下就信了,这种荒唐的事,的确是穆楚寒那个混蛋能干的出来的。 珠儿听了给吓呆了,红湖招呼她过来帮忙,几下把沐雪穿戴好,给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就扶着她往外走。 说来也奇怪了,沐雪三主仆一路走来,竟也没人拦着,或许都是去忙着伺候宾客去了,沐雪那时也没来得及细想。 还没到二门就听到外面刀剑相撞的声音,还有众人一阵阵惊叫呼喊的声音,却是穆楚寒和百里破风打到哪方,哪方的大臣们就往另一边挤。 沐雪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脑袋翻涌,咬着唇,一手扶着腰加快步子往前走。 正巧穆楚寒和国师百里破风持剑斗到这边来,空中划过穆楚寒血红的长袍,引得沐雪高声喊他: “爷!” 说时迟那时快,穆楚寒手中的剑直刺百里破风心脏,百里破风对准了穆楚寒的喉咙。 沐雪的声音吊得高高的,清亮细绵,把院子里的众人都给骇得哆嗦了一下,穆楚寒听了她这一声爷,骤然一个翻身,立在了墙头。 百里破风也收了剑落在院中。 众人回头,却在二门里面五六米外,瞧着站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 沐雪仰头看站着墙头的穆楚寒,风将他身上的血色长袍扬起,黑发飘飞在风里,手中挺着一把滴血冷剑,浑身散发生人勿进的森冷之气。 全是杀气打开。 沐雪最是了解他这个样子了,显然是杀红了眼,赶紧扶着腰挺着肚子朝他走了几步: “爷。” 穆楚寒低头,却是他今日才过门的小娇娇。 沐雪瞧着他看了自己一眼,又飞眼扫到院子里的人群去,生怕他一冲动,会对院子里的朝臣们下手,赶紧放软声音开口哄他: “爷这是做甚呢?快下来。” 大家都看过来,百里破风已经站到了银发少年旁边,只见穆楚寒提剑指向百里破风,大家都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沐雪咬咬牙,也顾不得要不要脸了,连忙娇声冲穆楚寒说: “爷,你赶紧下来吧,我瞧着心里害怕得紧。” 说着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盯着穆楚寒,抬起雪白的小脸,蹙起了眉,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新娘子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向新娘这般公然撒娇,如今院子里这些个老古董也没人跳出来呵斥了,巴不得有人能将穆家这个煞星给弄下来带走。 “爷?”沐雪又拖长了声音,娇软软的喊了一声。 穆楚寒黑眸集聚着寒光,盯着百里破风,终是丢了手中的长剑,一跃而下,落在沐雪面前。 沐雪见他身上沾了血迹:“爷,你受伤了吗?” 穆楚寒浑身冷冽骇人的气息还没消散,感觉到沐雪柔软的小手拉了他的手,一脸为他担心。 “我无事。” 穆楚寒将沐雪拥到怀中抱着,声音清冷: “你怎么出来了?” 沐雪顾不上别人,紧紧捏着穆楚寒修长冰冷的手指。 “他们说爷在外院杀人,我心里担心,爷,今日可是我们大婚的日子,别再见血了,好吗?” 穆楚寒转头,心中的愤怒还是无法消除。 穆家大爷寻着这个空口,对院子里的众人说: “各位大人,烦请移步,去宴厅。” 这下可没人磨蹭了,纷纷动起来,快步朝里走去。 左相他们有些遗憾,要是今日穆楚寒和国师能斗个你死我活,最好能死掉一人就好了,可惜! 这般想着,不免有人偷偷去看,几句话就将狂暴血腥的穆楚寒安抚下来的新娘子,却见她换了常服,一头青丝挽了个松松的发髻,垂在脑后,双眼如秋水剪瞳,肌肤胜雪,唇红齿白,娇娇弱弱,好一副让人一见倾心的好相貌。 虽顶着个大肚子,水嫩的小脸还是显得稚嫩了些,大多数人还是喜欢才刚国师送的那个前凸后翘的红衣尤物。 原来,穆家老九喜欢这样的女子啊! 不免有些人不怕死的开始动起了坏脑筋,寻思着是不是给寻个这样的小娇娘来送给他。 穆侯爷瞪着搂着沐雪的穆楚寒,想要骂一句,却看穆楚寒一个转身,便扶着那新媳妇的腰掉头走了。 穆非钰几个赶紧混在人群中溜之大吉。 古三公子之前见穆楚寒招招置国师于死地,身体里热血沸腾,明面上还要故意摆出一副臭脸,如今却是更加死心塌地,这样敢与整个朝政为敌的男人,他跟定了。 穆楚寒一手揽着沐雪腰,一手捏着她的手,一言不发。 沐雪也在沉思,时间虽短,她也瞧着了,身边这位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啊,如此他要走的路,可不更加艰难。 身后跟着的珠儿和红湖,大气不敢出,低着头默默的跟着。 几人回去新房,沐雪拉着穆楚寒坐下,轻声问他: “爷为何要发那么大的火?可是有人惹恼了爷?” 明明之前他从屋里出去的时候,还一脸欢喜,如何转眼就杀起人来了。 沐雪不免心思重了些,既然要陪着他走这一条不归路,万事都得小心些才好。 穆楚寒不语, 雨竹和半芹端了干净的温水过来,伺候穆楚寒净手。 沐雪瞧着铜盆里穆楚寒一双关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想着便是这双手刚刚杀了人,心里免不得有些后怕。 红玉也进来了,伺候着给穆楚寒换了袍子,不同的样式,同样的猩红血袍。 穆楚寒又坐到沐雪身边去,盯着她眼中的担忧,安抚道: “娇娇,别怕,爷无事。” 沐雪顺势将头靠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 “爷,是否有人挑衅?怕是京里很多人都看我们不顺眼吧!” 穆楚寒搂着怀中的小儿,伸手摸她圆滚滚的大肚子,冷哼一声: “看不顺眼也得看着,谁冒头,爷就要谁的命。” 沐雪想告诉他谋逆这种事,应该要低调些,朝臣们也不可得罪死了,该拉拢的还得拉拢,转念一想,身边这男人如此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只是他为何要反其道而行之? 穆楚寒平静了一会儿,决定暂且先留着百里破风一条命,问: “你不在屋里等着爷,为何到二门去了?” 沐雪猛抬头,这才感觉不对劲: “我听说爷在外面杀人,是府里派人来通知让我去劝一劝爷的?” 穆楚寒一时心思百转,低头安慰似的在沐雪额头亲了亲。 二门全是外男,他的娇娇今日才进门,又怀着孩子,侯爷他们再不懂事,也决计不会派人通知新娘子的她来劝自己的,大不了请祖母出面。 看来府里不清静。 这般想着,穆楚寒狭长的眼睛眯了眯。 沐雪也觉出不对来,靠在穆楚寒怀里,听着他强劲的心跳,咬了咬唇,觉得自己太蠢了,若是她这一路出了什么意外,比如给滑了一跤,害了肚子里的宝宝,可是哭都来不及了。 只怪她一时心急,没来及细想,如今想起来才后怕不已。 她应该更加相信这个男人一些才是。 “爷。”沐雪抬头,看着穆楚寒还是阴沉的俊脸。 “我是不是中了别人的套了?” 穆楚寒对上沐雪明亮的眸子,晓得她聪明,心中欣慰又觉得心疼,将她又抱紧几分。 “别担心,爷会护着你和孩儿。” 说完,穆楚寒也不出去应酬了,侯爷也没派人来叫他,王公大臣们更是不愿跟他喝酒应酬,巴不得他不要出现才好。 虽然这日他是主角。 沐雪也将穆楚寒往外推了,直接让丫鬟们在屋里摆了饭,两人亲亲密密地吃了起来。 男宾们入席,女宾这边已经散了。 侯府搭了六处戏台,已经咿咿呀呀的唱起来,穆家的小姐们带着各府小姐们去玩耍,穆老太太与诚老王妃等几个王妃,几个老封君坐在戏台子最前面。 穆大太太走到她身边,低声说: “祖母,父亲已经领着男宾们入席了。” 穆老太太点点头,穆大太太不走,犹豫了一下,继续说: “小九杀了七个人,最终还是他媳妇出面才将他劝了回去,不知可否要唤他来露…。” 穆大太太话没说话,穆老太太骤然犀利的看向她,迫使她闭了嘴。 “谁通知小九媳妇去的?” 穆大太太愣了一下,摇摇头。 穆老太太便怒了,转脸和诚老王妃几个说了几句,借口有事出去一趟,便由碧云搀扶着起身了,穆大太太跟在身后。 穆老太太一边走,一边忍着怒气问: “你母亲呢?” “母亲在陪着蓝家和苏家几位太太。” 穆老太太盯着穆大太太,口气严厉:“去给我查,是哪个不怕死的去告诉小九媳妇的,头一天就不消停,要是小九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岔子,你看我会饶了谁!” 穆大太太哆嗦一下,赶紧下去派人查。 穆老太太盯着面上恭敬的大孙媳妇远去的背影,脸色深沉,对碧云说: “走,去小九屋里看看。” 穆老太太过去的时候,沐雪正和穆楚寒吃饭,见老太太来了,沐雪赶紧扶腰站起来,恭敬的喊了声祖母。 穆老太太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拉她坐下: “好孩子,快坐下,怎得那么晚才吃饭?” “都说不用顾着这些破规矩”穆老太太瞟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品,算是丰富,还算满意,又对上穆楚寒那双含笑的眸子,笑了一下: “丫鬟们伺候的可还算顺心?” 沐雪其实吃的已经差不多了,赶紧低眉顺眼笑着答: “都是爷从金陵带来的老人了,没有不尽心的。” 穆楚寒和沐雪相处了两刻多钟,身上的阴冷气息已经散去,瞧着她小口小口,细条慢理吃东西的小模样,就觉得心里欢喜,听了穆老太太的问,随口笑着说: “娇娇,祖母不是外人,不用那么外道。” 穆老太太也笑: “今儿可吓着了吧,我们家这个小九就是个混世魔王,如今你嫁了进来,可得帮着祖母好好管管他,你瞧他像什么话,大婚还闹出人命来,你可别恼了他,全都是那起子不开眼的小人惹事儿。” 穆老太太嘴里说着,眼睛紧紧盯着沐雪的脸,没在她脸上看到慌乱与嫌弃,倒是稳重的很,很是满意。 沐雪明白穆老太太这是特意过来安慰她,便笑着说: “祖母说的是,爷的性子极好,全是他们的错。” 睁眼说瞎话,沐雪这手颠倒是非,比一向护短的穆老太太还要厉害,就连穆老太太都给梗了一下。 坐在一边含笑的穆楚寒自己都愣了一下,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性子好。 “极好,极好。”瞬间穆老太太脸上就笑出了一朵儿花来,再看沐雪的眼神,更加亲热疼爱了。 “你这孩子,真是招人疼。” 沐雪瞟了一眼旁边含笑望着她的穆楚寒,眨了眨眼睛。 穆老太太见这个孙媳妇,一点儿都没被吓子的样子,也放了心,可始终有些放心不下她肚子里的小曾孙,便守着两人吃完饭,打发人喊了御医来。 温御医是跟着来了穆府的,这还是十来年头一次见穆老太太。 想起十多年前,穆老太太骗他说,让他去金陵给穆家九爷看看病,三五几月就回来,可这一去就威逼利诱的不让他走了,胁迫了盛京里他家上下几十口人,如今他已然迫不得已上了穆九爷的贼船,再想下来却是不能了。 想到种种,温御医心里就怨起了穆老太太。 “温御医,好久不见了。快来给我孙媳妇瞧瞧,看我那小曾孙如何了!” 穆老太太摆了温御医一大道,再见面,面不改色。 温御医能说什么,屋里一个人他都得罪不起。只得给提神屏气仔细给沐雪把脉。 “大公主,九爷,夫人肚里的小公子极好,并无大碍。” 穆老太太便笑了,望着沐雪的大肚子: “如今才六月,想着金秋这小子就该出世,倒是个顶顶有福气的。” 温御医只能附和,旁边的丫鬟们也跟着凑娶说着些吉祥话,沐雪抿着嘴浅浅的笑,扶着自己的肚子。 穆楚寒却突然问温御医: “今夜洞房,可有妨碍?” 这话从穆楚寒嘴里问出来,就如是在问你,今天吃了吗,一样的寻常,却让旁边的沐雪刷得一下红了脸,连耳根都红得滴血。 穆老太太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穆楚寒,不知该做何表情,满屋子的丫鬟皆是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温御医显然已经习惯了,只是愣了一下,便开口:“九爷动作轻柔些,别压着了夫人的肚子,倒也无甚大碍。” “如此,甚好!”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洞房(二更) 穆老太太觉得她的老脸都有些发烧,偏偏那荒唐无稽的人又是她心窝疼的孙儿,也不好说什么 最后,穆老太太对低头红透了脸的沐雪,丢下一句好好养着,便有些狼狈的扶着碧云的手赶紧走了。 温御医等人也退出去了,红湖等人识趣的去了外间,珠儿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沐雪,欲言又止,给雨竹拉了出去。 沐雪抬头红着脸,嗔怪的瞪了一眼穆楚寒,起身走到床边去,穆楚寒给她那一眼瞪的,心砰然一跳,笑着也跟过去。 “爷一向如此?” 穆楚寒拉了沐雪的手捏起来,笑: “怎么,这就恼了?” 沐雪觉得这日的婚礼状况不断,当真有些不吉利,叹了口气: “并不是恼了爷,只是爷还是收敛些吧,毕竟往后咱们还要在盛京立足,爷好歹顾着点规矩,爷孤身一人,实难成事。” 穆楚寒听明白了沐雪的意思,将她整个搂进怀里: “娇娇,外面的事儿你无需操心,你好好将爷的孩儿生下来才是正经,爷说过要护着你们母子,必定不会食言。” “爷?”沐雪还是担心。 只看今日他做的这一出,于外将整个朝政大臣,王族权贵得罪的死死的,于内又是轻浮不羁,丫鬟婆子们怕他是不假,却不知背地里如何嚼舌根。 整个下午穆楚寒都在新房和沐雪腻歪在一起,没再露面,百里破风,面色不动,吃罢午饭,便带着他那个银发美少年扬长而去。 左相也赶紧匆匆离开,回府里招来幕僚,商量着是不是挑个时间,去一趟国师府,试着将国师拉拢来。 重量级的人物都走了,其余大臣觉得留下来没什么意思,谁知道穆家老九还会不会发疯。这热闹也看了,惊吓也受了,还是赶紧回去歇歇,该聚头的聚头,该写罪折的写罪折。 还被蒙在鼓里的各府太太们,还闹了几回说要去瞧瞧新娘子,却给穆家的老太太、太太找了各种借口给拒了。 即便是诚王妃开口,穆老太太也没答应。 看了一下午的戏,各家又借着这个婚宴名头,互相招了自家的小姐来见人,暗自相看起来不提。 晚间,等送走了宾客,穆老太太身上也乏累了,碧云给她捏肩,碧月给她捶腿,穆老太太将侯夫人和穆大太太喊了来,清算起这日给沐雪送信的事儿来。 穆大太太心里委屈却不得不赔罪: “祖母,都是孙媳不好,管家不力,才让小人钻了空子。” 侯夫人死死盯着自己的大儿媳妇,不肯信她,当年逼宫的时候可是大儿子带的兵。 如今小九回来了,可不是碍了他的眼了。 “你做事一向稳妥,怎得偏今日就犯了那么大的错?你不晓得小九媳妇怀着孩子吗?” 侯夫人语气不善: “我只问你,那般骇人的场面,换个胆子小的,受了惊吓动了胎气,算谁的?” 穆大太太抬头,看着侯夫人眼中的严厉责备,赶紧跪下去磕头: “母亲,儿媳真是冤枉啊!这事真的与儿媳无关,儿媳与小九媳妇无冤无仇,为何要去害她?母亲明查!” “罢了!”穆老太太发话: “去把你几个弟妹全叫过来,今日非得把人给我揪出来不可,不然,谁也不许离开。” 等到其他几个穆家太太来了,听了事儿,纷纷喊冤,都说不是自己做的。 这日人客繁多,前院又出了那么多事儿,一时查起来颇为费劲,侯夫人便让人去把穆楚寒院子里的丫鬟叫了来。 红湖和珠儿几个给带到了穆老太太屋里,侯夫人亲自问起到院子传话丫鬟来,和那丫鬟接触过的明路、红湖几人细细描述了丫鬟的长相和穿着。 穆大太太松了口气,听着描述,府里根本没有这么个丫鬟。 穆老太太和侯夫人却更加怒了。 竟然是别府的人,穿着他们府上丫鬟的衣服,混了进来。 侯夫人直接把矛头对准了管家的穆大太太: “你当的好家,给人混进了府都不晓得,若是小九媳妇出了岔子,我看这个家你也趁早别当了!” 穆大太太给侯夫人一顿呵斥,根本无从辩解,只得跪在地上请罪。 红湖如今才反应过来,那个来报信的丫鬟包藏祸心,后怕连连。 晚上,沐雪要沐浴,进来伺候的却是半芹和萍儿,她不禁问了一句,这才晓得院子里红湖珠儿等人给叫去了穆老太太哪儿。 穆楚寒早已沐浴换上了干净衣服,歪在屏风外面的不榻上,听着屏风里面沐雪和半芹的对话,晓得是祖母是在追查白天的事儿。 等沐雪洗好了,半芹与萍儿两人伺候着她穿戴好,穆楚寒便从木榻上下来,扶了她的腰去床上。 红湖与珠儿、雨竹等回到院子里,看半芹和萍儿呆在外间。 半芹对红湖几个说: “九爷和夫人已经歇下了,老太太叫姐姐去做什么呢?” 红湖与珠儿雨竹三人脸色都颇为沉重,红湖小声把事情说了,惊得半芹和萍儿张大了嘴巴。 萍儿不禁失声问: “竟是有人想害夫人和小公子?” 红湖咬着后糟牙,她一早发现那张喜帕其实就该想到了,却没有注意,实在该死。 “你们都都警觉些吧,萍儿往后面生不认识的都拉着些,别让人进屋,便是来人传话,都得好好分分真假,不可乱了方寸。” 听红湖说的严肃,又联想到白日的事儿来,半芹和萍儿连连点头。 “雨竹,你和珠儿妹妹先在外间候着些,我去寻青云姐姐说说话。” 青云是穆府的家生子,是跟着九爷从穆府出去的,穆府里面的情况她应该了解的多,红湖她们红字辈的都是在金陵买的,随也调教的很好,却还是差了些。 有些事,看不透。 红湖咬着牙去找青云不提。 里屋燃着龙凤红烛,穆楚寒上床抱了沐雪在怀里,把手伸进她亵衣,沐雪感觉到穆楚寒火热的唇,从她耳垂一直吻到脖子,在她锁骨上面狠狠的咬了咬,吸允起来。 沐雪整个空间都给穆楚寒的炽热气息笼罩,不知不觉红了脸,叮咛两声,伸手去阻拦穆楚寒放在她亵衣里的手,却给他一把捏住手,重重的捏了捏。 穆楚寒将沐雪往自己怀中拉了拉,沐雪感觉到他感觉结实的胸膛,岩浆般火热的温度,咬牙轻声抱怨: “爷就不能忍忍吗?” 穆楚寒解开她的亵衣带子,将脸埋在她身上,口齿不清的低声道: “娇娇,爷一直都忍着。” 沐雪忍不住呻吟一声,赶紧死死咬了牙,不让自己发出如此羞人的声音。 穆楚寒抬头,一双桃花眼染着浓浓*,低哑着嗓音: “娇娇,爷一直盼着与你的洞房!你睁眼好好看着爷,把爷刻在心里,永生永世不能忘。” 沐雪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了穆楚寒眼中鲜艳欲滴的柔情,赶紧挪开,喘着气小声说: “爷与我连孩儿都有了,还谈什么洞房。” 穆楚寒抽出手来,掰过沐雪的脸,迫使她的眼睛望着他。 “这不一样,爷要你心甘情愿,爷要名正言顺,爷要全部…。” 话来不及说完,沐雪突然仰头封住穆楚寒的唇,她真是受不了穆楚寒这些蛊惑人心的话语。 穆楚寒愣了一秒,唇角便勾了个笑,咬住沐雪的唇瓣,狂风暴雨的攻城略地,直吻得沐雪满脸通红,一张白嫩的小脸鲜艳欲滴。 沐雪给穆楚寒吻的头晕目眩,糊里糊涂的就给他剥了个干干净净,贴着他火热的身体,身体止不住一阵颤栗。 沐雪手指给穆楚寒紧紧扣住,感受着他,有些担心肚里的宝宝,穆楚寒一直隐忍克制,一手将她整个人紧紧揽住,让她纹丝不动的紧紧贴在他身体上,下巴搁在她头顶,低声呼着热气。 “娇娇,若不顾着孩儿,爷定要你哭出来了,如此,你还在担心什么?嗯?” 沐雪咬着唇,竟无法反驳。 “娇娇,别咬唇。”穆楚寒两根修长手指伸进她唇间,撬开了她咬着的牙,在她头顶魅惑: “爷喜欢听着你的声音。” 说着......沐雪免不得娇声叫出来,声音听起来令她自己面红耳赤。 穆楚寒便低声笑起来:“真乖,爷的心尖儿,你怎得让爷怎么都爱不够,要不够,可知爷一想到你就什么都忍不住?” ------题外话------ 作者无能,将就吧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吃瘪(一更) 第二日,该穆楚寒领着沐雪去拜见穆府的婆家人,只是穆楚寒已然转醒,怀中的沐雪却累计,闭着眼睡得正浓。 头天晚上,青云听了红湖的话,心里担心,她离开穆侯府已经十来年,已经晓得如今管家的是大太太,在回府的这一两个月她早就去见了自己在府中的老子娘。 青云娘如今在老太太院子里做一个管事婆子,对府里的情况了如指掌,细细给她说了各院各处的变化,青云一一记在心里。 于是,青云便把府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红湖,红湖不敢轻心,全部死死记着。 早间,看着时辰到了,里间还有动静,珠儿和雨竹她们都在外间,等的焦急,又不敢进里去喊人,全都望着红湖。 红湖见大家已经准备好洗漱的东西,这才硬着头皮,跟着软帘喊了一声: “九爷,九夫人,可是醒了?” 穆楚寒搂着怀中昨夜显然累极了的小人,瞧着她安静乖巧的把脸贴在他结实修长的胸膛上,轻轻呼吸着,不忍将她叫醒。 晨间便是只那么搂着她,穆楚寒身体就有了冲动,他伸手抚摸她脖颈间自己留下的瑰红吻痕,低声笑了,忍不住低头去啃咬她微微红肿的唇瓣。 红湖领着丫鬟站在软帘外面,轻声问了两次,都没见里面有人应答,瞧着去主院认亲的时辰快到,焦急的不行。 珠儿、雨竹、半芹、萍儿几个都是以红湖为首,见她没有办法,也跟着焦急起来。 穆楚寒一边温柔吻她,一边慢慢在沐雪身上磨蹭,沐雪连穆楚寒昨夜到底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知道,睡得沉的很,连眼皮都懒得掀开,任由着穆楚寒抱着亲吻,嘤咛一声,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 穆楚寒一人随心所欲的侍弄一阵,始终是无法消除身体的冲动,便来了真的,只是动作极其温柔。 沐雪在睡梦中感受到了,还是不愿醒来,闭着眼睛,轻轻喊了声爷,声音软糯绵长,穆楚寒便突然加重了。 穆老太太领着一脸漆黑的穆侯爷坐在主院的正厅。 左边依次坐了穆家的几位爷,右边是府里的几个太太,太太身后各自站着名下的嫡女,孙儿辈的穆非钰几人站在他们父亲背后。 大家已经等了快小半个时辰了,迟迟不见一对新人来拜礼,穆老太太慢慢的喝着茶,不发话,大家也不敢走人,只是穆侯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一个时辰后,才有人进来说新人来了。 穆老太太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侯夫人也喜气洋洋的。 大家等了那么久,终于等来了一对新人,这才精神一震,全部拿眼睛去门外。 沐雪醒来收拾妥当,这才晓得已经迟了那么久,赶紧就要过来,奈何脚一沾地就软,若不是穆楚寒在身后紧紧扶着她的腰,她肯定走不了几步就要摔了。 众人只见穆楚寒一手搂着新娘子的腰,一手紧紧握着新娘子的手,一脸止不住的愉悦,走得缓慢,便是门口到大厅那几步路,大家就瞧出了新娘子双腿发颤,走的十分艰难。 穆云霜她们这些未出阁的贵女,还以为小婶子出了什么事儿,互相看了看,脸上浮现出担忧。 从穆老太太到底下的几位爷、太太们,哪儿不明白的,只是瞧着新娘子才到穆九下巴,身量娇小,又顶着个大肚子,如今给折腾成连路都走不成的模样,心里不免同情一把,随便暗骂穆家老九荒唐,不懂得疼人。 穆老太太见两人走近了,赶紧吩咐: “快,快去扶好了。” 沐雪一直低着头,实在无脸见人,由丫鬟扶着跪在软垫上,好歹给穆老太太、侯爷、侯夫人等敬了茶。 穆楚寒只喊祖母和母亲,其余人一概不理,一双眼睛柔情蜜意的望着身边的沐雪,倒是把穆云霜几个看的偷偷红了脸。 拜完了祖母和父母,依礼沐雪还该给各位哥哥嫂嫂下礼,穆老太太瞧着她双腿发颤,又抱着个大肚子,完全是在强撑着,便让碧云和碧月亲自扶了沐雪去她身边挨着她坐。 “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些虚礼。” 穆老太太说: “好孩子,你过来,好生坐着歇歇,让你母亲帮着你认人便是。” 说着穆老太太便拉了沐雪的手,让沐雪无法脱身。 侯夫人便将屋子里的人一一指给沐雪看,沐雪抬头,大爷、四爷、五爷、七爷在京中,然后是四个嫂子,穆非钰等几个大侄子,穆云霜等几个亭亭玉立的侄女。 果然是大家,沐雪瞧着这些侄子侄女,好几个年龄与她相当,穆非钰竟比她还要大上一岁,只是依着规矩,他们却不得不上来规矩的叫她一声九婶子。 青云今天特意过来给沐雪撑场面,带着红湖和珠儿,一一给了大家见面礼。 又收了大家一堆礼物。 穆侯爷昨夜已经派人在查沐雪了,家里娶了个身怀六甲的新娘,他怎么都不能安心,瞧着眼前低眉顺眼的沐雪便没什么好脸子。 又看他们竟然头一天见礼就迟到了一个多时辰,心里不满更甚,有心说两句,刚清了清嗓子,转过脸便瞧着了沐雪露出那节脖子上,好几处暧昧的红痕,瞬间他这个当公公的脸就挂不住了。 拉着沐雪手的穆老太太早就发现了。 如今嫁作人妇,沐雪满头的青丝也盘了起来,从耳后到整个脖子,全是密密麻麻的吻痕,一直延伸到她衣领里面去,穆老太太看了不免心疼她几分,转头狠狠瞪了一旁的穆楚寒一眼。 “知道你爱尊你媳妇,可也不兴这般胡闹,如今她还怀着你的骨肉,怎能经得起你这般折腾?” 穆老太太没有忍住,突然就开口骂了穆楚寒一句,穆楚寒有些慵懒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勾着桃花眼,不语,只是笑。 穆侯爷看了就来气,突然起身:“不知所谓!” 骂完就往门外走,屋里的几位爷觉得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既然相互见了礼,便也告辞出去了,难道他们还要留下来听小九说那些混账话? 太太们见穆老太太说话露骨,脸色也不好看了。 穆老太太却是骂完才发现厅里还有未出阁的贵女,便挥手让她们都回去。 太太们最后看了一眼新娘子,见她脸色飞起红晕,一片娇羞,颜色勾人,也赶紧带着闺女走了。 穆非钰第一次见这位小婶子,便是她和自己九叔在书房白日宣淫,也没感觉有什么。 穆非尘与穆非珉几个就免不得挤眉弄眼的,低声怪笑起来。 穆老太太一句话,把所有人都赶走了,侯夫人赶紧,跟着坐过去,拉起沐雪另一只手,眼睛落在她脖颈上的吻痕,也忍不住瞪了一眼自己儿子。 “好孩子,你可是受罪了。”侯夫人拍拍沐雪的手。 “你也不可这样一味的顺着他,要是伤了肚子中的孩儿可怎生是好?” 沐雪还不知她脖颈上的吻痕出卖了她,正疑惑怎么穆老太太和侯夫人突然说起了这个,也不好闻,只得勾着头做害羞状。 罪魁祸首穆楚寒却笑得一脸温柔。 等到穆老太太放了人,两人一起朝自己院子走去,沐雪才忍不住问: “怎的祖母和母亲突然说起这个?” 不是说穆侯府规矩森严吗?当着那么多长辈小辈的面,是不是太轻浮了? 红湖走在两人身后,眼睛瞟了一眼沐雪雪白后脖子上的嫣红,觉得夫人有些可怜。 穆楚寒看沐雪一脸懵,凑到她耳边说:“让他们全都晓得,爷昨夜有多疼你,不好吗?” 沐雪顿了顿脚,瞧着穆楚寒俊脸上的调笑,反应过来,气得往他胸膛锤了一把,板起脸,加快脚步往院子里。 “娇娇,你小心些,走慢点。” 穆楚寒闷声笑,赶紧用力搂着她的腰,分担她身子的重量。 回到屋里,沐雪气哼哼的坐到铜镜前,又让珠儿给她在脑后举了面镜子,这才发现她从耳后一路蜿蜒的那些羞人吻痕,顿时如雷击一般,傻了。 穆楚寒进来,挥退了珠儿,走过去从身后抱着她,看着铜镜里沐雪满脸怒气。 “好好的,如何又不高兴了?” 沐雪咬着牙,瞪他: “爷,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动情的时候特别喜欢吸允,可他又不是傻子,不晓得第二日要去给家人见礼吗?为何就给她脖子吸允成这样? 这让人看着,像什么话? 难怪老太太都忍不住呵斥他了! 实在是恼人! “怎么,这就恼了?”穆楚寒低笑:“谁不晓得你是爷的人,爷对自己的人还不能随心所欲了?” 穆楚寒低头在沐雪耳边暧昧的吹了口气: “再说,昨夜,娇娇不也很是享受?” 沐雪突然站起来,负气推了穆楚寒一把: “爷的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这种事也要到处张扬,往后我还有什么脸面?” 穆楚寒只觉得眼前的小人儿什么表情都那么惹人爱,便是她如今双眼瞪着他,也是一副勾人模样。 他平生就两件心愿,如今才刚达成了一件,如何不得意欢喜。 听着沐雪骂他,一点儿都不恼。 “爷的脸面就是你的脸面,娇娇放心,无人敢说你闲话,若有那不长眼的,爷定拔了他舌头给你出气,可好?” 沐雪觉得气馁,真不知穆楚寒这颗脑子是怎么长的,闷闷的又坐下去。 这夜两人睡下,沐雪决心要让他知道知道厉害,便故意去吻他撩他,等他动了情,却如何都不让碰,一碰就说肚子痛,他去拉她的手帮忙,她也不愿意,开始装睡,憋得穆楚寒双眼发红,起身来灌了几壶冷茶。 一直到第三日回门,穆楚寒欲求不满,浑身森冷,沐雪却在娘家江府住了三日,蓝家人从沐雪大婚那天晓得了她怀孕的事,当晚就去了人到江府问江家大太太。 大太太也不瞒着了,抹着眼泪把事情给她大嫂说了一遍,听得蓝家大太太唏嘘不已,回去学给蓝家老太太听了,蓝老太太见眼下全盛京都知道了,已然木成了舟,嘴里一个劲儿呼:冤孽呀冤孽! 总算是接受了这件事。 算着沐雪回娘家的日子,蓝家老太太便带领蓝家大太太来看她,一眼瞧着她那么大个肚子,都给吓蒙了。 白日,蓝家老太太领着江大太太和蓝大太太,对着沐雪嘘寒问暖,巴不得时时将她看在眼前。 江文宇不敢去招惹穆楚寒,江大老爷也不待见他,穆楚寒更是不把江家人放在眼里,耐着性子陪着沐雪住了三晚,却是每晚沐雪都要去和江大太太一起睡,可怜巴巴的对穆楚寒说,她十分想念母亲,往后见面少,还望他多担待些。 原本依着穆楚寒的性子,过了一晚就不肯让她去的,沐雪却揪着他的衣袖,双眼泪盈盈的。 “爷怎得如此狠心,往后我能陪爷一辈子,可又能见几回母亲?为何这点子小事都不能应承我?爷说的疼我爱我,难道都是哄我的吗?” 说着就嘤嘤小声哭起来,哭的穆楚寒心疼得要命,只得忍了。 等好不容易回到穆家,接下来十来日,沐雪又开始装肚子痛了,平日倒是无妨,一到晚间,穆楚寒亲她吻她摸她皆无事,一到了关键时刻,沐雪就抱着肚子皱眉不让碰了。 这招真是屡试屡胜,穆楚寒恨得牙痒痒,偏又拿她没有办法。 沐雪瞧着他吃瘪的样子,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走在府中,丫鬟婆子见了都绕道走,就连老太太都派人来问,她的小九到底是怎么了。 沐雪对来问话的嬷嬷笑着说:“爷的性子一向如此,阴晴不定的,祖母不用担心,过几日,他便好了。” 嬷嬷回去把话学给穆老太太后,又说:“老奴瞧着九夫人的精神倒是好,面色红润,肚子又大了一圈,走路也不打颤了。” 穆老太太只让人好生盯着沐雪他们的院子,有事就来报。 府里的人都晓得穆楚寒不好惹,如今看他走路都带着凌厉的寒风,一双凤眼看人一眼,能冷得人骨头发寒,别说丫鬟奴仆,连太太公子们都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 红湖与珠儿几个每日在屋里伺候,胆战心惊的,生怕一句话不对惹恼了穆楚寒丢了小命。 穆老太太和侯府人免了沐雪每日的请安,沐雪却不敢托大,每隔三日,还是得收拾整齐了去请安。 自然,穆楚寒是要陪着去的,原本穆老太太屋里,太太小姐们说得热闹高兴,他们两个一来,沐雪倒没什么,穆楚寒冷着脸往椅子上一坐,便是什么话都不说,更让屋里的人感觉到深深的压迫感。 若他那双眼睛再往人群中扫一扫,众人具觉后脊背发凉,心里发毛,便是侯夫人不小心对上了自己儿子的眼睛,也给吓得心里发寒。 穆云霜几个如今也不羡慕自己的小九婶了,九叔确实是长得绝代风华,颠倒众生,可他的眼神也太恐怖了吧,日日与他相对,早晚会给生生吓死了。 又一日,温御医来给沐雪请了平安脉,好心提醒穆楚寒,说是九夫人肚子里的小公子大了,再过一个月便不宜同房了,九爷还得自己看着办。 当晚穆楚寒抱了沐雪再怀里,百般挑逗,手指在她身上一路点火,吻得深情,沐雪也努力回应他。 等他呼吸沉重急促,低哑着声音在她耳边忍不住轻呼娇娇,伸手往下探,沐雪便瞬间夹紧了腿,抱着肚子说: “爷,孩儿在动呢……” “无妨,爷轻些……” 沐雪阻拦了他的火热,无辜的眨眨眼:“爷,我肚子痛!” 穆楚寒耐着性子哄了哄,沐雪有心治他,怎么都不给,逼得急了,就眼中蓄起泪花点点,楚楚可怜,特别无辜的望着他。 穆楚寒在金陵的时候还能用强,如今她怀了孩儿,明明晓得她在故意使坏,却无计可施,气得一拳砸在雕花木床上,将床砸得狠狠震了几震。 沐雪捧着自己的肚子,万分委屈的望着他,要哭不哭,瞧着他隐忍而不得的样子,心里暗爽,还要伸手去摸他的脸。 “爷,你别这样,吓坏了孩儿。” 穆楚寒浑身滚烫,搂在怀里的身子又软又滑,偏就无法顺心,咬着牙: “娇娇,你是不是故意的?” 沐雪特别无辜的眨眨眼睛:“爷,我身子真不舒服,还有三个月,爷就忍忍吧。” 穆楚寒心情不好,周围方圆几米都是低气压,穆侯爷心里也不爽的很,因着穆楚寒大婚那日发生的一连串意外,如今瞒盛京都在嘲笑他们穆侯府,还将国师百里破风得罪死了。 近日,国师百里破风在朝堂向皇上进言,旧事重提,说穆家九公子的三司会审,因为大婚给耽误了,如今理应把穆家九公子招来,由御史大夫、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共同审理,以还大提督古大人、诚老王爷的两家一个公道。 左相大人附议,刑部侍郎秦大人附议,御史大夫附议,一干号称铁面无私的御史们也出来附议。 穆侯爷以穆楚寒新婚燕尔为由,也不说不开三司,只让皇上开恩宽限时日,使用一个拖字诀。 国师百里破风挑了头,左相便咬着不放了,义正言辞,说皇上能让穆家老九先行成婚,已经是极大的宽余,如今大婚过了二十来日,开三司审迫在眉睫,再无理由推脱。 左相等人站在大道理上,步步相逼,穆侯爷实在无法,便说小儿媳妇身怀六甲,好歹等她生下孩儿,穆府才将小儿送去会审。 即便是穆侯爷不顾脸面,将自己家的大丑闻都拿来博同情,还是没有扭转局面。 七月十三,皇帝下旨,速速缉拿穆侯府第九子,穆楚寒,收监大理寺,等候三司会审。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出事(二更) 自新婚那日起,近一个月,沐雪硬是没有让穆楚寒进去,七月十三这日,两人正在屋里吃饭,如今,御医也说,却是不能同房了。 穆楚寒看沐雪的眼神,隐着浓浓怒气,偏舍不得骂她罚她,窝了近一个月的火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森冷的可怕。 “爷尝尝这个。”沐雪的心情却好的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是从南方运来的新笋,嫩的很呢!” 穆楚寒盯着沐雪含笑的小脸,看她眉眼弯弯,十分乖巧的模样,心里如猫抓一样,却不得发泄。 “爷?”沐雪举着筷子,见他不动,又喊一声。 “爷想吃的,是嫩笋吗?”穆楚寒盯着沐雪的眼睛,反问。 沐雪脸上的笑顿了顿,穆楚寒突然握住她举在半空的手: “娇娇,你怎得如此磨人?等生下孩儿,定要好好补偿爷。” “爷,你放手,我还饿着呢!” 沐雪扭动手腕,穆楚寒深深看她一眼,才放开,沐雪不再挑逗他了,埋头吃饭。 吃罢饭,沐雪去床上小歇,穆楚寒坐在床头看着她。 沐雪给他火热的视线盯着,根本无法安睡。 “爷不睡,去外间吧!” 穆楚寒把手放在沐雪肚子上,慢慢抚摸,肚里的宝宝感受到了,动了动。 “娇娇,爷看着你睡。” 穆楚寒眼中的怒气散去,只留无尽的温柔,俯身在沐雪额头亲了亲。 沐雪拉着他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觉得他这日有些奇怪,往日他颇喜欢和自己腻歪在一起,有榻必上榻,有床必上床,哪儿有不跟上来道理。 穆楚寒感觉到手下孩儿的胎动,一颗坚硬冷血的心变得柔软: “乖,闭上眼睛,快睡,等你睡着了,爷出去办事。” 自成亲以来,两人日日在房里处在一块儿,想着穆楚寒的大事,沐雪也不追问了,肚子越加沉重,饭后特别容易困倦,她慢慢就睡过去了。 这边穆雪刚睡沉,侯夫人就急匆匆带了人来。 “小九!” 侯夫人直接闯进里屋,看穆楚寒坐在床头,急忙走过去。穆楚寒回头,用手止住了侯夫人的话。 侯夫人看见穆楚寒一只手紧紧握着床上儿媳妇的手,小儿媳妇安安静静的,显然已经睡沉了。 “小九。”侯夫人也不愿意打扰大着肚子的沐雪,可事情万分紧急,她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穆楚寒回头,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母亲,别吵醒她,我们去外面说。” 侯夫人却等不及了,上前拉住穆楚寒,急道:“小九,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亲自带了人来,侯爷堵在二门,他们手里有圣旨,怕是拖不了几时,你赶紧走。” “无论去哪儿,也不能跟了他们去。” 三司主事中,众所周知,御史大夫是左相的人,大理寺卿与城老王爷私交甚好,刑部尚书不管事,刑部侍郎与左相两家的老封君是亲姐妹。 三司会审,左相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给穆楚寒定死罪。 穆楚寒若真进了大理寺的监牢,无论怎么看都只有死路一条。 两位大人手中有圣旨,就连尊贵无比的大公主,穆府老太太也束手无策。 穆楚寒脸上纹丝不动,似乎没觉出危险,当着心急撩火的侯夫人的面,低头在沐雪红唇上温柔的亲了亲,引得熟睡中的沐雪呢喃一声。 穆楚寒眼神落在沐雪熟睡的脸庞上,深深的看了一眼,回头对侯夫人说: “母亲,帮我照顾好娇娇,和她肚里的孩儿。” “小九?” 穆楚寒起身,眼中温柔全然退去,骤然凌冽起来,拂袖朝门外大步走,侯夫人看了一眼床上依旧睡的香,什么都不知道的沐雪,赶紧跟着了出去。 “小九,听母亲的话,你不能去。” 侯夫人顾不上礼仪,跑着去追只身朝二门走去的穆楚寒,语气中带着哭腔: “你这可是要了我的命了,小九…。小九…。” 二门口,穆侯爷,穆家大爷拦着大理寺卿董大人和刑部侍郎秦大人。 穆老太太由碧云和碧云搀扶着,黑着脸,拿出皇家大公主的气派来,也堵在门口,不给人进去。 大理寺卿董大人手里拿着圣旨,去也不敢冲撞穆老太太,双方僵持着。 “穆侯爷,莫不是你要抗旨不成?”刑部侍郎上前一步。 穆侯爷鹰眼盯着刑部侍郎: “秦大人,本侯说了,晚间一定亲自将罪子送去大理寺,大人为何步步紧逼,非要将我穆侯府的脸面撕烂?” 刑部侍郎秦大人从鼻子哼了一声,若他们这次信了穆侯爷的话,怕那穆家老九又要在盛京消失了。 大理寺卿董大人说: “侯爷,皇命不可违,还请移步。” 穆家老太太脸上露出威严来,盯着两位咄咄逼人的大人: “两位大人的架势,是要抄了本宫的穆侯府?若由着大人带人进府,冲撞了本宫府里的女眷,坏了府中贵女的清誉,大人可担罪得起?” 素闻大公主难缠,确是不假,明明是奉命来缉拿穆家九子,却给她倒打一钉耙。 “大公主言重了,臣等今日,只为贵府九公子而来,绝不敢扰了府上的女眷,若大公主执意阻拦,臣只得强行进府,然后再去皇上面前领罚。” 说着董大人大手一挥,身后大理寺一群人就要冲进来,刑部侍郎秦大人也挥手,让刑部的人往里冲。 穆老太太气得脸色发青,怒吼一声: “大胆,本公主在此,谁敢无礼?” 穆侯爷一双鹰眼噼里啪啦冒着怒火,直接让身后二十多个肃脸侍卫上前来。 双方抽出佩剑佩刀,对持。 剑拔弩张,危机一触即发之时,穆楚寒欣长挺拔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刑部侍郎秦大人最先看到他。 “穆楚寒,快抓住他。” 秦大人突然的高叫,众人回头,这才瞧着玉兰之姿的穆楚寒长袍裹风,浑身散发着寒冽得气息大步走来。 “小九?” “九弟!” “孽障!” 大公主、穆侯爷几人震惊的看着他,不可一世,狷狂而来。 大理寺卿董大人和刑部侍郎秦大人对望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对穆楚寒的忌惮,这位可是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主儿。 他眼里可没有王法,规矩! 随着穆楚寒走近,董大人和秦大人强忍着想后退一步的冲动,一瞬不瞬的紧紧盯着他。 穆老太太脸上一直端着的皇家威严,一下给紧张慌乱的神色代替: “小九你…。” 穆楚寒不理穆府的人,朝严阵以待的大理寺和刑部众人走了一步,用那双阴冷的长眸扫了一眼,冷冰冰的说: “两位大人好生出息,抓爷也用带那么多人。” “穆家小儿,好胆量,这便随本大人走一趟吧!”刑部侍郎秦大人强做镇定的说。 穆楚寒勾唇笑了一下,笑得人心里发毛。 “三司主事,怎得只来了你们两位?不过宵小乌合之众,还真以为爷怕了你们不成?” “九公子如此狂妄,那就请吧!”大理寺卿董大人得了穆楚寒如此侮辱,心下愤然。 穆楚寒斜了两人一眼,没回头,直接朝门外走去,围着二门的人赶紧让开了几步。 大公主和穆侯爷万万没想到穆楚寒会自投罗网,焦急的要上来,却给董大人带来的人拦住。 眼瞧着穆楚寒笔挺的身子,大步朝门外走,董大人和秦大人赶紧跟上。 两人都觉得这件事有些顺利的过头了,毕竟谁也没想过,穆楚寒会主动配合。 等到来缉拿穆楚寒的两部大人带人走光了,穆老太太还是回不过神来,穆侯爷费尽千辛万苦都要保住穆楚寒,却不想他却自投罗网,就将穆侯爷连日来的辛苦全部白费了,气得他大骂一声: “逆子,就让他死在大理寺吧!” 穆老太太怒极,突然扬手,啪得扇了穆侯爷一巴掌。 “闭嘴,谁许你诅咒小九?” 穆侯爷已年近花甲,在朝堂上举足若轻,位高权重,便是他未及冠之时,都鲜少受过穆老太太则打,更别说亲自动手。 穆老太太这一巴掌,不仅把穆侯爷打懵了,更是让旁边的穆家大爷穆楚辉当场傻掉,从内院急急忙忙追着穆楚寒而来的侯夫人,恰好看到了这一幕,瞬间收了脚步,停在原地。 “母亲?!”穆侯爷简直不敢置信。 “我不是你母亲!”穆老太太怒极,盯着眼前自己的儿子,想到她的小九有今日,皆是拜他这个当老子的所赐,便气愤难耐。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若是这次救不出小九来,我自去将你这一品侯的爵位给辞了。” 一个时辰后,等沐雪睡醒,穆楚寒给大理寺带走的消息已经飞满了整个盛京。 她们小九房院子的人也全晓得了。 红湖和珠儿进来扶起沐雪,给她重新梳了头,挽了发髻,沐雪到花园里走了一圈,又去水榭喂了喂金鱼,红湖和珠儿两个贴身跟着,不敢和她提穆楚寒被抓走的事儿。 穆老太太和侯夫人特意吩咐下来,谁要是敢在九夫人面前多嘴多舌,害她动了胎气,直接乱棍打死,绝不留情。 穆楚寒之前跟沐雪说他要出去做事,故以一个下午没见着他的人影,沐雪也并没在意。 只是这一个多月来,习惯了他在身边,时时刻刻都跟着腻歪着,如今一个人逛园子,喂金鱼,逗弄黄鹂,感觉总是差了那么一两分兴致。 沐雪在水榭有些无聊的喂了会儿金鱼,红湖开口劝说: “夫人,起风了,咱们回吧!” “哪儿就那么娇气了?”沐雪手指捏了撮鱼食儿,撒到水里,见红白的金鱼摆着尾巴来抢食,不以为意。 “如今才七月,便是有风,也是暖的,不碍事。” 穆非钰从水榭前头经过,看见沐雪依在栏杆上,抛食儿逗弄水中的金鱼,一脸恬静,显然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瞧着她顶着的大肚子,忍不住为她忧心。 “啊,是非钰公子。”珠儿一眼瞧着了站在水榭那头的穆非钰。 穆非钰原本是盛京排的上号的纨绔,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在他老子穆大爷面前都敢耍滑头的主儿,但在沐雪面前却不敢蹦跶。 毕竟在金陵的时候,他九叔对这位怎么个宠法他可看的真真儿的。 如今还偏那么巧的,娶回了家里。 “小九婶!”穆非钰过来朝沐雪行了礼。 明明比自己还大上一岁,沐雪如今却实打实成了穆非钰的婶子,感觉怪怪的。 沐雪把手中的鱼食儿丢到水中,引得十来条艳丽的金鱼来回争抢,珠儿递了帕子过去,沐雪擦了擦手指,问: “你从哪儿来?今年春闱考的如何?什么时候放榜呀?” 穆非钰才学一般,读书也不认真,家里也不怎么管他,幸好有一颗好脑子,在盛京众公子中,也就算中等水平,突然见沐雪问起他春闱的事儿来,便有些给戳了心,有些尴尬的回: “月底才放榜呢,能不能中还真不好说。” 沐雪其实也就和穆非钰在金陵见过几面,加起来说的话总共不过十句,但她在盛京危难之际,求他帮忙,他却一口就应下了。 故而,沐雪并没有将他看做是个寻常纨绔花花公子。 “上次在蓝府,你帮我送信,还没谢你呢。”沐雪看着穆非钰与穆楚寒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笑。 穆非钰给她这话吓了一跳,四处望望,紧张的压低声音说: “小九婶,这话你可别对他人说,若你真心想谢我,可千万别再提了。” 若不是他送信,他九叔能抗旨进京,惹出那么一身麻烦,得罪那么一帮大臣,如今还深陷牢狱,连他爷爷都给老太太打了耳光,要是晓得他是始作俑者,他哪儿还有活头? 沐雪见穆非钰年轻的俊脸顿时皱了起来,十分不安,觉得奇怪: “这是为甚?” 穆非钰生怕这件事儿露了馅儿,又不敢告诉沐雪他九叔被抓的事儿,真是心急: “小九婶,你就别问了,反正,这事儿,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除了九叔,就别提了。” 说完,穆非钰慌慌张张行了个礼,就告辞了。 还是出去躲躲吧! 沐雪见穆非钰一个偏偏如玉公子,和她说了几句话就骤然变得慌里慌张的,颇为狼狈的跑掉了,十分不解,回头问红湖: “钰公子这是怎么了?我有那么怕人吗?” 红湖也觉得莫名其妙。 沐雪又在水榭呆了一会儿就回院子里去了。 晚间,天黑下来,雨竹带着半芹和萍儿来摆饭,穆楚寒竟然还没回来,沐雪直觉有些不对劲,便问旁边的给她净手的珠儿: “爷是什么时候走的?交代了要回来用晚饭吗?” 珠儿明显慌张了一下,转头去看一边摆饭的红湖,红湖连忙笑着代她回答: “夫人,爷没说什么时候回呢,咱们先伺候你吃饭吧!” 沐雪的眼睛在珠儿和红湖脸上打了个转,发现珠儿眼神躲闪,心里起了疑,也不再问,便坐下去吃饭。 珠儿看沐雪不再追问,暗中松了口气,红湖和屋里的雨竹几人也赶紧埋头做事,一时屋里安静的可怕。 沐雪心里起了疑,便吃不下饭,平日和穆楚寒一起能用两碗,这晚吃了半碗就放了筷子,红湖看了着急,便劝她多吃些,沐雪盯着红湖的脸,暗中观察她的神色,假装漫不经心的的说: “无事,等爷回来,他若要宵夜,我再跟着吃些。” 九爷明明就回不来呀! 红湖心里呐喊,却不敢说出来,眼神便有一瞬的慌乱。 沐雪瞧见了也不揭破,等到丫鬟们撤下饭菜,她又在院子里走动走动消了消食,这才回屋去沐浴。 一切收拾妥当了,沐雪突然喊住珠儿: “今儿爷是不是不回来了?” 珠儿愣了一下,抬眼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沐雪,小声道: “奴婢不知,爷走的时候没说。” 沐雪便说:“若爷不回来,珠儿你留下守夜陪我吧。” 红湖看了一眼沐雪,没从她脸上看出怀疑来,便对珠儿说:“妹妹别慌,好好伺候夫人。” 珠儿点头,去抱了被子来,铺在沐雪床榻上。 等红湖她们都退出去了,屋里只有沐雪和珠儿两人,沐雪不说话,只拿眼睛盯着她看,珠儿感觉到自己越来越紧张,问: “夫人,要歇下了吗?珠儿去吹灯。” “不急。”沐雪坐在床边,抱着自己的大肚子,眼神犀利起来,就如在青石镇那般,语气也冷了。 “珠儿,你是我从青石镇带来了,可记得我说过,你与她们都不同,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如今,是不是连你也要瞒我了?” 珠儿不安的绞了绞手,强撑着: “大娘子对珠儿的好,珠儿记得。” “那你为什么也和她们一起串通起来瞒我?”沐雪突然拔高声音。 珠儿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没瞒你,大娘子,我只是…。” “爷是不是出事了?”沐雪接着逼问。 珠儿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结结巴巴的说:“夫…。夫人,您,您都知道了?” 沐雪不过是炸了珠儿一下,没想到还真是穆楚寒出了事儿,原本她晚间没见他回来吃饭,就起了疑心,依着穆楚寒的性子,他不管去办什么事儿,晚上一定会回来的。 “快说,爷出了什么事?” 珠儿看沐雪的眼睛盯着她,亮得吓人,忍不住哆嗦着哭出声来: “九爷…九爷给人抓走了,说是要开什么三…三司会审!” 沐雪的心咯噔一下。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进宫 珠儿眼中包着泪花,抽泣着出去喊红湖和雨竹她们进屋。 “妹妹,这是怎么了?夫人可是饿了?”红湖一直担心沐雪这晚吃的少。 雨竹便笑着说: “我让厨下留着粥呢,若夫人饿了,这就去端上来。” 珠儿摇摇头:“夫人让姐姐们到屋里去。” 已经在脱衣服的萍儿,赶紧又把衣服穿了起来。 几人进到里屋,见沐雪抱着肚子坐在床边上,脸上的柔和全不见了,整张精致的小脸绷得紧紧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冷冰冰的。 红湖心里咯噔一下,瞧了一眼旁边包着眼泪的珠儿,心道一声:坏了。 果然,就听床上坐着的沐雪口气凉凉的开口了: “爷将你们送与我,连同卖身契也一起给了,如今你们倒是出息了,合着满府的人一起来瞒我,爷出了事,我竟是最后一个晓得的。” 沐雪冷冷哼了一声: “想来你们眼中没有我这个主子,如此,我明日就将你们的卖身契送到侯夫人处去,你们也名正言顺的跟着她去,好好傍着别再回来!” 红湖几个没料到沐雪一上来就要赶人,顿时吓的脸色发白。 “夫人,奴婢们生死都是你的人,万不敢有二心啊!” 沐雪只管冷冷的瞧着,也不开腔了。 红湖急了:“夫人要赶奴婢们走,奴婢们只有死路一条,九爷将奴婢们送过来,便是伺候夫人的,不管是在金陵还是盛京,奴婢眼中可只有夫人一位主子啊!” 雨竹跟着点头,给突然发难的沐雪吓的不轻:“奴婢做错了事,夫人只管打骂,奴婢改就是了,夫人别赶奴婢们走啊。” 珠儿站在一边,瞧着沐雪脸上的神色,才想起来自家这位大娘子并不是好糊弄好招惹的人,以前在青石镇她要真发起脾气来,谁来劝也不好使的。 “都别愣着了,也别哭了,下去把东西收拾好,明日等我禀了侯夫人,就到新主子跟前伺候去吧!” 沐雪不松口,突然站起来,不看瞬间吓得脸色惨白的红湖几人,对珠儿说: “去将明路给我喊进来。” 这下红湖和雨竹、半芹才知道厉害了,马上跪下去,眼泪唰就流出来了。 “夫人别恼,奴婢们再也不敢了,只是老太太吩咐了下来,谁也不让告诉夫人,怕夫人动了胎气。” 红湖急忙解释: “并不是有心要瞒着夫人的,夫人快别生气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沐雪不理,撑着自己的腰,走到床榻下,亲自伸手去拿衣架上的衣袍。 红湖眼中含着泪,起身来要帮她,沐雪直接推开她的手: “既然眼中只有老太太,就去老太太跟前伺候去,别在这儿杵着了。” “你们几个,我可用不起。” 雨竹和半芹想起沐雪在金陵与穆楚寒对打一整夜的倔脾气,知道她不是吓唬人的,瞬间泪如雨下。 几人刚跪下就明白了沐雪是恼她们没将九爷被抓的是告诉她,还以为她只是生了气,骂两句就好了,如今见她都不要她们服侍了,这才彻底慌了神。 “夫人,奴婢知错,奴婢真知错了,你就让奴婢们留下来吧。” 珠儿喊了明路来,明路不能进屋,在门帘外候着,珠儿进来,看沐雪在自己拿衣服穿,赶紧过去帮忙。 “好妹妹,快劝劝夫人。”红湖哽咽着,满脸是泪。 珠儿看他们几个哭得泪人儿似的,沐雪却丝毫没有心软,知道沐雪这次是真恼了,本不敢劝,当想着几人同生共死的情谊,还是开口: “夫人,红湖姐姐她们只是担心你,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你就饶了她们一遭吧!” 沐雪充耳不闻,她的贴身丫鬟,竟事事只听府里老太太,侯夫人她们的,若不一次将她们整治过来,往后她在穆府这深宅大院,不是成了个聋子?任人摆布? 沐雪走到门帘处,对外面的明路说: “去瞧瞧,老太太屋里的灯熄了没有,侯爷他们是不是都在老太太那儿。” 明路隔着门帘听着里面红湖几人的哭声,不敢多问,赶紧去了。 沐雪又坐到铜镜前去,招呼珠儿:“把我的头发梳起来。” “夫人要出去?”红湖突然问了一句。 没得到回应。 珠儿不敢反抗,只得上前去将沐雪的长发挽起来。 雨竹和半芹、萍儿跪在地上哭,红湖厚着脸皮上前来,带着小心说: “夫人,外面天黑风凉,你别出去了。” 沐雪不理,看着铜镜里,红湖惴惴不安的脸。 红湖脑子聪明,似乎有些明白了沐雪在恼什么,咬咬唇道:“如今九爷不在,奴婢们更应该看护好夫人,夫人肚里还怀着小公子,奴婢们不是有心瞒您的,实在是担心,老太太传下话来,奴婢怕夫人知道了着急,这才没有说,并不是眼里没有夫人。” 沐雪回头,看了一眼红湖,又看跪在地上哭的雨竹几人: “你们是怎么想的?” 雨竹抹了抹眼里:“奴婢是九爷从金陵带来专门伺候夫人的,自然是跟着夫人。” 半芹和萍儿也跟着点头。 沐雪手里没人,几个丫鬟伺候也算精心,只是她这次为什么恼了,却要她们自己想明白,见红湖说破了,便说: “九爷与我是夫妻,他出了事,你们不想着头一个来告诉我,竟还帮着一起瞒,以为这就是对我好吗?若是我从别人口中得知了此事,可知会更加着急,怕才会当真出点什么事。” 红湖瞬间想到之前那方喜帕,还有没查出来的丫鬟,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若有心人要在上面做点文章,害了夫人和小公子…。 红湖收了眼中的泪水,也不觉得委屈了,端正给沐雪跪下: “是奴婢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 沐雪看雨竹和半芹也回过神来,只萍儿还委委屈屈的小声哭,始终是经过穆楚寒训练过的,就是不一样,还真不是她随便从市集上买来的丫鬟能比的。 “往后,奴婢便是夫人的眼睛,夫人的耳朵,再不敢有一丝隐瞒。”红湖望着不出声的沐雪,再一次表忠心。 “你们明白就好。” 沐雪原本也没想将几人送出去,见她们想明白了,这才跟她们细细解释: “侯府不比我们在金陵,九爷的性子你们是晓得的,贯会得罪人,虽名义上一家人,但各房有各房的想法,老祖宗和侯夫人偏着爷,你们以为其他人就那么好性儿,心里没有想法?” 沐雪亲自拉了红湖起来,屋里的丫鬟全部屏住呼吸,认着听她说: “我又是大着肚子进门的,虽我自己不觉得委屈,落在大家眼里,始终我是丢了他们穆侯府的脸面,就没有人怀恨?” “只说大婚当日,便有人要给我下马威,我也不想惹事,只想平安将爷的孩子生下来,和爷好好过日子,便是窝在咱小九房也无所谓。” “但止不住别人会嫉妒,会怨恨,会给我下绊子。” “老祖宗和侯夫人是真心对我好,我晓得,可有些事儿并不是那么简单,若你们只听老祖宗和侯夫人的,让我在这府里成了瞎子,聋子,如此你们还是别留在我身边了。” 红湖幡然醒悟,珠儿也似乎有些懂了,雨竹和半芹对望一眼,沐雪的言外之意是,要她们只听她一个人的,便是连府里老太太和侯夫人的话也不用听? “你们自己好好想想清楚,如此,指不定往后会在老太太和侯夫人那儿受些委屈,或许还会被罚,但我也把话撂在这儿了,只要你们忠心跟着我,便是出了事儿,我也会尽全力将你们保下。” 屋里静悄悄的,红湖又跪了下去: “奴婢的命,原本就是夫人救下的,愿跟着夫人。” 雨竹和半芹也想到了,可不是嘛,说起来九爷几次要杀了她们,都是夫人劝下的,顿时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纷纷磕头表忠心。 一会子,明路回来,说打探了消息,老太太院子灯火通明,侯爷他们都在里面。 应该是在商量穆楚寒的事情。 “走,我们去老太太那儿!” 沐雪驯服了几个丫鬟,站起来,红湖也没劝了,还是给她拿了件披风,小心扶着往老太太屋里去。 穆老太太又急又怒,连晚饭都没有吃,如今正和穆侯爷、穆家大爷、四爷、五爷在堂里商量对策,侯夫人执意要留下,其他丫鬟婆子全部退了出去。 几人在屋里说来说去,神色越来越凝重,这一趟穆楚寒进了大理寺,实在凶多吉少,十分棘手。 穆老太太坐在最上方,侯夫人挨着她,满脸急色,她可就小九这一个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十几年前他出事,差点就要了侯府人的命,如今眼瞧着,人也回来了,媳妇也娶了,连孩子都怀上了,怎得又遭此劫难。 侯夫人咬着后糟牙,愤怒的瞪着黑着脸的穆侯爷,心道,若是他这才救不回她的小九,她就跟他拼了。 屋里气氛凝重,大家都绞尽脑汁在想法子,突然听门外有人说: “老太太,外面九夫人来了。” 穆老太太眉头一跳,侯夫人也紧张起来,穆侯爷嫌弃的皱了皱眉。 “让她回去!”穆侯爷心里烦躁,没好气的说。他对这个儿媳妇,没有一丁点儿满意。 穆老太太瞧了一眼满脸紧张的侯夫人:“府里的人,你该管管了。” 这还有什么可说,肯定是小九的事儿给传到她耳朵了,坐不住了。 “让她进来。”穆老太太开口。 沐雪由珠儿和红湖扶着进了们,见屋里没有一个伺候的丫鬟婆子,便让两人出去。自己一手撑着腰,一手搂着肚子朝前走。 “给老祖宗请安。” 沐雪费劲的曲腿,侯夫人马上窜过去,将她扶住。 穆老太太说:“你身子重,别管这些虚礼。” 沐雪由侯夫人扶着,还是一一喊了穆侯爷和在座的各位哥哥。 “快,过来,到我身边来坐。”穆老太太瞧着沐雪挺着的大肚子,总算是松了松神色。 沐雪也不推脱,由侯夫人扶着坐到穆老太太身边去,她这一进来,穆侯爷和穆家几位爷就不说话了。 穆老太太摸了摸她的手,感觉又软又暖,放了心: “好孩子,怎么晚了,怎么还敢出来乱走,有什么事儿差人来告诉祖母一声便是,何必亲自来?仔细别动了胎气。” 沐雪笑:“御医说孩儿稳健的很,并不碍事,且他十分乖巧,也不闹人,祖母放心。” “如此便好。”穆老太太这日终于露出个笑脸来,把手放在沐雪肚子上摸了摸,孩子踢了踢,喜得老太太笑出声来: “是个调皮的,瞧瞧,力气多大,这一脚踢得多带劲儿。” “你还说他乖巧,你呀,他还没出生就开始惯着了,这可不行。” 穆老太太心情瞬间就变好了,又想到沐雪之前说过她家小九的性子极好的话来,都有些担心面前这孙媳妇,是不是太软绵了。 沐雪顺势接过话头,用手摸了摸肚子,笑着说:“他爹爹才惯着呢,巴不得他马上就能出来。” 沐雪一提起穆楚寒来,穆老太太和侯夫人的脸色就变了,脸色的笑意也淡了。 “还说要带他去骑马呢!” 大家见沐雪说起穆楚寒,一脸温柔,便是不待见沐雪的穆侯爷这时候,也有些同情可怜她。 想着若是自己那个孽障要是这次死在牢里,留下这孤儿寡母的,日子可怎么过。 沐雪提起了穆楚寒,见没人接茬,干脆直接问了: “祖母,听说爷给人带走?是怎么回事呢?” 来了,她始终是问了。 穆老太太瞧着沐雪一张雪白柔嫩的小脸,大大的眼睛里面全是担忧,心里一软,又痛,狠狠瞪了一眼堂下的穆侯爷: “穆侯爷,不给你儿媳妇个交代?” 如今却是穆楚寒一出了什么事,穆老太太都要把锅盖在穆侯爷身上,谁让他当初临时倒戈,利用了小九,在背后狠狠捅了自己亲生儿子一刀。 这件事,侯夫人记恨穆侯爷一辈子,穆老太太也是从没打算原谅他。 穆家几位爷见老太太当着小九媳妇针对自己父亲,全部闭了嘴,不敢说话。 穆侯爷心里也恼,哪儿有当着儿媳妇给他没脸的道理: “母亲!” 穆老太太冷哼一声,两人争锋相对起来。 侯夫人也冷了脸,盯着一脸青黑的穆侯爷。 沐雪心里急得不得了,见大家都不说话,虽知道不合规矩,也只能再次开口: “祖母,爷犯了何罪?给抓到哪里去了?” “小九媳妇,你先回去,这事儿不归你管。”穆侯爷闷声带着呵斥。 穆老太太抓着沐雪的手:“怎么就不归她管了,自己丈夫给抓走了,她能不心急吗?她可不是侯爷你这样铁石心肠的,能对着自己亲生儿子下手。” “母亲!你这说的什么话!”穆侯爷怒极:“是那个孽障自己找死,儿子为他耗费了多少精力,每日在朝堂与左相他们斗得不可开交,还要我如何?” 穆老太太连连冷笑。 “这是你当老子该做的,便是赔上你的命,都不足以弥补你的罪孽。” 穆侯爷恼了,突然站起身来: “母亲毫无道理,只一味责怪儿子,可知那个孽障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他能当着满朝文武杀人,众目睽睽之下,提剑诛杀当朝国师,若他这次死了,也怪不到我身上来。” 穆家大爷出来劝:“父亲息怒,咱们还是先想想办法,明日上朝,左相他们肯定会给皇上进言,让即刻开三司会审审判小九的,我们必须得想出应对之策来呀!” 穆家四爷也说: “是啊,祖母,父亲,只要我们拦阻不开,拖延些时日,总会想到办法的。” 当务之急便是拦着三司会审,穆楚寒性子残暴,把人命当儿戏,这些年做下的事,罄竹难书,一回京,又先后得罪了大提督、诚王爷、国师百里破风,怎么看他这次都死定了。 沐雪听着几人在争辩,突然开口: “父亲,可知爷被关在何处,我可以去瞧瞧他吗?” 沐雪总觉得穆楚寒不是那种束手就擒的人,心里隐隐觉得他另有目的,却又猜不透。 另一方面又觉得他的得罪的人太多了,都是权高位重的,万一真对他用刑,那可怎么办? 沐雪话一出,大家突然全转头看着她。 穆老太太有些激动,对呀,她可以申请去探监,他们在这儿白担心那么久,竟一时没想到这个。 这夜,穆家人商量了,穆侯爷和穆家几位爷一定要在朝堂上稳住,不能让皇帝马上对穆楚寒进行三司会审,尽量把会审的日期往后拖延,再想其他法子。 当然,左相那边肯定会想方设法让皇上即刻下旨的。 两边在朝中都各有附庸,盛京站位的大臣全收到了指令,第二日便在朝堂上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大战。 虽三司基本都偏向左相,但穆侯爷也是精明,直接挑明三司与左相关系匪浅,会影响到审判的公平,要求换人审判。 左相这边当然不让,只看穆侯爷提出的人选,全部都是他们穆侯府那边的人。 如此两方争执起来,互不相让,最后,肃王爷出来说,那不然先将穆家老九关起来,等选好双方都满意的人再开三司。 这也是个折中的法子,左相勉强同意了。 刚下了朝,穆老太太就领着侯夫人去了皇宫,请求探监。 消息传来,左相才发觉自己中了计,气的额头青筋直跳。 御史大夫震惊不已:“难道穆侯府将肃王爷拉拢了?”左相听了御史大夫的猜测,更加不淡定了: “不可能,肃王府与穆侯府一向没有交集,且肃王从不过问朝政,便是当年…。肃王也没有参合。” 御史大夫心里却还是很在意:“左相,或许肃王的想法改变了?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左相眉头跳了跳,说: “穆家势大,早就碍了皇上的眼,他不可能那么蠢!” 话虽那么说,可万一穆侯爷与肃王之间有什么交易呢? 左相心中始终不安,转头对御史大夫说:“国师那里还是没有给准话?” 御史大夫摇摇头。 这位国师大人也正是让人看不透,在穆家与穆家老九生死相斗,而后提出要重开三司,可谓是给了穆家当头一棒,可今日在朝堂上,皇帝征求他的意见,他却又不说话了。 左相准备亲自去一趟国师府,看看国师大人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只要他开口,左相一定给他弄来,势必要将国师拉到自己这方来。 却说穆老太太带着侯夫人去了皇宫,皇帝去不召见,只让她们去后宫看贵妃和大皇子,至于探监之请,却是不许。 接下来十日,朝堂风起云涌,穆侯爷和左相两边为何时开三司审批穆楚寒争执不断,穆老太太日日去皇宫求见皇帝,皇帝躲着不见。穆老太太气极,便直接闯到大理寺去,大理寺卿派人拦住,从早上一直僵持到了夜晚,头痛的很。 若是穆老太太在大理寺有个不好,整个大理寺都吃罪不起。于是一边让人稳住穆老太太,一边飞快的去给宫里送信。 皇帝大怒,摔了手中的折子。 “欺人太甚,竟连朕也敢威胁?” 国师百里破风这日留在宫里,把地上的折子捡起来,随手打开看了看,坐在一旁,风轻云淡的说: “皇上息怒,谁不知道子煦是大公主的心头宝,如今他下了狱,大公主自然着急。” 冷子翀冷着眼:“姑妈实在可恨,朕敬她是长辈,她却三番五次蹬鼻子上脸,当真以为朕怕他穆家不成?” 百里破风说:“这个架势看来,穆家的人要是见不着穆楚寒,是不会消停的,不如皇上就让她们去大理寺见上一面。” 冷子翀冷笑一声:“子煦,真是好福气,从前有父皇护着,连二哥都给他比下去了,如今失去了父皇和二哥,姑妈却是把他当个命根一样,只看他在金陵那些年,姑妈年年都要装疯卖傻一番,就是想求着让他回来。” “如今他回来了,竟是变得如此模样,藐视皇权,为非作歹,奸杀掳掠,无所不为,在姑妈眼中,竟还是个好孩子。” 相比身为五皇子的他,母妃家里没有助力,父皇对他也冷淡,好不容易当了皇帝,还要受他们的胁迫,实在窝囊。 关键的是,父皇那道诏书该死的下落不明,连带着玉玺也没了踪迹。 虽然二哥已死,他却怎么都找不到这两样东西,实在让人寝食难安。 冷子翀直觉那东西在穆楚寒手中,却查了多年,都说他当初逃去南方,是只身一人,且追杀他的是助他登上皇位的百里破风,百里破风的话做不得假。 百里破风见皇帝眼中变幻莫测,知道他的疑心病又犯了,便淡淡的开口说: “子翀何必忧心,便是让他们见上一面又如何,大理寺的人都不是吃干饭的,且还有左相在一旁死死盯着,子煦飞不出去。” 冷子翀揉了揉眉心:“百里,朕不是怕他们,朕只是…。” 只是见不到所有人都为穆楚寒奔波,他嫉妒啊! 冷子翀的心思,隐藏得深,百里破风却也看破几层,却从不说破。 “穆家如此担心子煦的安危,子翀不如给个恩典,让他那新媳妇去探望一番,如此,也全了大公主的面子。” “什么?他的媳妇?”冷子翀抬头:“可是江尚书家的贵女?” 百里破风点点头:“想必子翀也听说了,江家这位贵女,可是挺着六个多月的肚子嫁进穆府的,如今已然成了全盛京茶余饭后的谈资。” 皇帝冷子翀愣了愣:“听说穆老九对她颇为宠爱,新婚后就日日腻歪在一起,在金陵谁说她一句不好,就要拔人舌头,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如此神魂颠倒?” 百里破风看了一眼冷子翀,也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想来这位早已经将穆楚寒查了个底朝天,或许也是这位相信了穆楚寒进京是一怒为红颜,所以才没有计较? “臣到也是见过。” 百里破风不动声色继续慢慢的说: “确实是个令人心动的小娇娘。” 冷子翀听百里破风赞得真诚,不禁看了他一眼,不是都说百里是断袖吗?怎么,难道他对女子也感兴趣。 冷子翀瞧着百里破风那张与穆楚寒不相上下的俊脸,一时八卦之心顿起,一个没忍住,问出了口: “百里对女子也感兴趣?” 言外之意,便是认定了百里破风是个断袖。 百里破风回头看了冷子翀一眼,冰蓝的双瞳妖冶无双,倒是让冷子翀的心猛的颤抖了一下。 “子翀也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那你府里那个银发少年?” 百里破风淡笑:“不过是子煦和我开的玩笑,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心眼有多小,当时江尚书求到我面前来,我便帮着安排了一下,却是不知道那位女子在他心里的地位那般重。” “又险些让他在路上送了命,自然就恨上了我,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损招来抹黑我。” 百里破风说的全是事实,他的确是帮着安排了沐雪逃跑,穆楚寒也的确在路上中了箭。 冷子翀松了口气,他不想杀穆楚寒,一来先皇的诏书和玉玺失踪,他总觉得与穆楚寒有关,对他多有忌惮,二是他从小给穆楚寒比下去,即便当了皇帝,心里始终是嫉妒,想要与他较量,最好能让他俯首称臣,如此才能解他心中积累了二十多年的怨气。 若实在不行,他也不想自己动手下令杀他,他们之间的较量从来不是权利,而是能力和魅力。 穆楚寒要死,也只能是让别人暗算而死,死于朝臣争斗,可不是他冷子翀仗势欺压而死,如此他日后去了地底下,见着他那孤傲的二哥,也可理直气壮。 又过了一日,宫里传来消息,说贵妃娘娘听说穆家老九入了大狱,怕这新过门的媳妇担心难受,故而接到宫里去劝慰一番。 不说召见穆老太太和侯夫人,单独召见了七个多月肚子的新媳妇儿,穆家接到旨意,不得不紧张起来。 贵妃娘娘是穆家的女儿,有什么事都会与家里通气的,且她只有穆楚寒这一个嫡亲的弟弟,当年为了能保他一命,毅然决然的进了宫,怎么会舍得让小九媳妇挺着个大肚子,那般辛苦去宫里? 穆老太太一听就是皇帝借贵妃娘娘下的旨意。 如今沐雪肚里的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因她长的娇小,显得肚子比旁人大些,穆老太太和侯夫人心疼她,不愿让她去,沐雪却说: “娘娘一片好意,怎能拂了?祖母和母亲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穆老太太她们不说破,怕吓着了沐雪,沐雪心里却猜了个七七八八,知道是皇帝想见她,虽无法猜测皇帝的用意,但能得这个机会面圣,她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求着去大理寺见穆楚寒一面。 已然过去十来日,又不许家里人探视,沐雪不免心中担心。 穆老太太见沐雪长得柔弱,却十分坚定,也不好再拦着,便把自己从宫里带出来的心腹嬷嬷给了她,一并陪着去。 这位嬷嬷从六岁起进宫,在宫里摸爬打滚几十年,对宫中各处都比较熟悉,宫里的规矩也是了如指掌,有她跟着,穆老太太才放心些。 沐雪身边的红湖等丫鬟是没资格陪着进宫的,穆老太太又将她身边的贴身丫鬟碧云唤了来,让她一路小心伺候着。 沐雪进宫已快隅中,七月盛京天气正好,蓝天白云,微风徐徐,沐雪一路由宫女引着,碧云在旁边扶着,嬷嬷跟在身侧,心情和天气成反比。 果然,等到了贵妇娘娘的永和宫,就有个宫里先出来小声提醒,说皇上也在里面。 碧云和嬷嬷只能在殿外等着,由出来报信的宫女扶着沐雪进去。 “民妇江心雪给皇上请安,给贵妇娘娘请安。” 宫女扶着沐雪给两人拜下去,贵妇娘娘想上前来扶住,却顾忌着皇帝在旁边,小九又在狱中,不好过分亲热。 眼睁睁瞧着身前大着肚子的沐雪费劲的起身。 “赐坐!” 沐雪坐了,依着规矩微微低着头。 冷子翀看了贵妃一眼,贵妃娘娘便笑着说: “把头抬起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沐雪抬头,看着上方坐着个穿明黄绣飞龙的英俊男人,便是当今皇上冷子翀了,他旁边坐着个美艳的妇人,张着和穆楚寒一样的凤眼,这便是穆楚寒的胞姐,如今的贵妃娘娘了。 沐雪不动声色的打量两人,两人也在暗中观察她。 却见坐在下方软凳上的女子,长得娇娇小小,肌肤白嫩似雪,眉眼楚楚动人,唇瓣嫣红可人,偏生了双灵动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清纯无辜的样子。 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特别好骗,特别好欺负的个小娇娇。 贵妃娘娘和皇帝冷子翀同时愣了愣。 惊讶穆楚寒这个狂傲之徒,竟然是喜欢这种模样的。 原听说他给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甚至愿意为了她违抗圣命冒然进京,还能为了她挡箭,差点死了,倒不是说面前这个女子配不上的。 江家这个贵女,长得特别精致漂亮,让人一看就心生喜欢,可他们两个的气质完全不搭嘛! 贵妃娘娘的眼睛落在沐雪隆起的大肚子上,瞧着她一脸乖巧可人,难怪要逃,难怪顶着个大肚子进门,想来平日,小九将他这新媳妇欺负的很惨。 冷子翀与贵妃娘娘想到一处去了,看了沐雪的模样,心中的不安和忌惮便放松了。 “朕听闻你与穆家九公子是在金陵相识的?那时他可知你是江尚书府上的贵女?” 贵妃见冷子翀开口问话,一颗心吊了起来。 沐雪笑了笑,眼神特别无辜:“回皇上,民女自幼走失了,去年年底才给父亲寻了回来,彼时连民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想来爷也是不知的。” 冷子翀点头,继续说: “朕远在盛京,倒是听了不少穆家九公子的事迹,大家都说他在金陵俨然一个土皇帝,生杀随意,手上不下几十条人命,可是真的?” 贵妃娘娘突然看向旁边这个冷峻的帝王,心咚咚咚的跳,这话可怎么回答都不对。 冷子翀盯着面前的沐雪,却看她依旧淡淡的笑,弯弯眉眼,好似没听出他话里机关的意思,用江南软软糯糯的声音,慢慢说: “不怕皇上笑话,民女一直呆在后院,对爷的事情知之甚少,但爷的性子极好,虽不爱说话,但对人也算和气。” “民女走丢后,由一对村妇收养,爷到民女家中去,也是不嫌弃,爷从不端着架子,不仅对民女极好,对民女家中的弟弟也颇为上心,还特意拜托了送到鹿山书院去念书呢!” 沐雪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慢慢细细的说:“村里人都很喜欢爷呢!” 冷子翀的眉毛挑了挑,贵妃娘娘愕然,这小娇娘口中描述的男人,真的是穆家老九穆楚寒吗?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探监 冷子翀又问了些看似无关痛痒的话,实则话里藏锋,沐雪不急不缓,有问必答,只是冷子翀的问题到了她这里,怎么都是变了味道。 冷子翀说穆楚寒残暴冷血,杀人如麻,沐雪答爷温文如玉,和气的很,脾气是极好的。 冷子翀说穆楚寒放荡不羁,好强抢民女,沐雪答爷风华绝代、玉树临风,引得众多小娘子爱慕,自荐头枕。 冷子翀说穆楚寒猖狂桀骜,视规矩为无物,沐雪答爷自由随性,洒脱超然,是真性情。 贵妃娘娘一开始还提着一颗心,紧张万分,听两人一问一答,面前这新媳妇简直把她们家的小九,说成个天上有地上无绝世好男人。 在她眼中,这个两个多月就得罪了大半个朝臣,搅得整个盛京动荡不安,令各方势力绷紧了神经的混世魔王却是哪儿哪儿都好,简直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好。 冷子翀试探的危险问话,就如一根根锋利的针戳进了一团子软棉花,一无所获不说,还给喂了把结结实实的狗娘,脸上表情复杂得很。 总觉得眼前这个江家贵女要么是眼睛瞎了,要么是脑袋坏了,总之,可能不太正常。 贵妃娘娘心里倒是舒坦,慢慢喝茶,听面前的弟媳妇用软懦懦的嗓音将皇帝冷子翀堵得哑口无言。 “既如此,你为何又要逃呢?朕听说为了追你,穆家九公子险些丧了命。” 冷子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吓的贵妃娘娘端茶杯的手抖了抖,差点将茶杯摔了。 沐雪顿了一下,见面前的冷面皇帝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自己。 “九夫人对穆九公子赞扬至此,想来颇为爱慕,却又为何要逃到漠北去?” 贵妃娘娘一颗心狂跳,握着茶杯的手指发白,见面前的沐雪如吓傻了一般,睁着双水灵灵清澈无比的大眼睛,一动不动。 如此,她才刚全是在演戏不成?冷子翀心里冒出个念头,若当真如此,这个女人倒也不简单。 贵妃娘娘知道自己不该插话,还是忍不住喊了声皇上,才要开口解围,就看面前的沐雪轻咬了咬唇,白净的小脸唰得红了,不安的搅动着嫩葱似得手指,一副给吓呆了,回过神来万分纠结难看的模样。 “皇上连这件事也晓得呢?”沐雪喃喃的,用一种低不可闻的羞涩声音说。 沐雪确实没料到皇帝那么难缠,在他问出口的一瞬,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脑子瞬间闪过千万个念头。 冷子翀紧紧盯着沐雪脸上的神色,见她脸上渐渐浮上绯红。 “皇上,此事,民女可否不答?” 贵妃娘娘的心跳得更快,没想她竟然拒绝回答,这可是一招臭棋。 冷子翀心中冷笑,声音也变得冷了:“莫不是里面还有什么不可为人所道的秘密?” “也不是不能说,只是皇上可否能先恕民女父亲、母亲无罪?” 沐雪抬头,脸上神色挣扎。 冷子翀点头。沐雪才做出一副大松一口气的样子,颇为不好意思的说: “爷和民女的亲事是皇上亲赐的,可民女在金陵就是爷的人了。” 说到此处,沐雪脸上的嫣红更甚: “父亲寻了民女回京,那时我已怀了爷的孩儿,后来爷不为盛京的人所容,惹了些闲言蜚语,父亲和母亲便觉得爷不是良配,不是民女要逃,实在是家中父母一片拳拳之心,民女不堪辜负。” “还请皇上不要怪罪民女的父亲和母亲。” 这话说的圆满,百里破风只说江尚书求到了他那儿去,却没说这逃跑的主意是谁的。 穆楚寒在盛京胡作非为,接连高调伤了大提督家的公子和诚王爷家的世子,眼前这个女子却如此颠倒黑白,轻描淡写就带过了。 沐雪继续说:“民女长于乡野,也不懂盛京的规矩,只知与爷两情相悦,可肚中的孩儿却让父亲母亲觉得极为丢脸,实在两难。” 贵妃紧紧握着茶杯的手指渐渐松开了,瞧着面前这个脸上又娇羞又大胆的女子,果真是与旁人不同,你瞧着她满脸通红,娇软羞涩,言辞却又大胆直白。 然而,冷子翀却觉得沐雪的话十分实在诚恳,这些话,如是真正的贵女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且还当着他这个皇帝的面。 冷子翀心里的疑惑猜忌消失了,俊脸也没那么冷了。 “如此,穆家九公子倒是好福气。” 能得一人如此无条件的相信、爱慕,便是全世界都在说他不是,在眼睛这个女子眼中心中,他却是无一处不好。 冷子翀回头看了一眼千娇百媚的贵妃,心中嗤笑,又有些嫉妒起穆楚寒了。 这后宫中怕是没有一个女人对他是真心的,只要他还穿着这身龙袍,怕是穷极一生,也寻不到一个能真心对他的女人。 沐雪感觉到冷子翀气场的变化,脑子一转,觉得时机到了,突然开口: “皇上,民女可否还求个恩典?” “何事?”冷子翀再开口,语气就好了很多。 沐雪抱着自己的大肚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民女不知爷犯了何事,就那般一声不吭给抓走了,心中实在担心,皇上可否许民女去见他一面?” 贵妃娘娘紧绷了神经,也去瞧身边的冷子翀,冷子翀高高在上,冷着一张俊脸,没有回答。 身侧伺候的宫人全部摒气,偷偷看不知死活的沐雪,就连大公主都给皇帝拒了,皇帝能准许? 冷子翀沉默,殿里谁也不敢说话。 沐雪心跳加速,却不愿失去这个机会,强压下紧张,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说: “皇上,民女肚中的孩儿也想念他爹爹,这几日闹腾的厉害,还望皇上成全。” 冷子翀起身,看了一眼沐雪,他本来就是为了安抚穆家人的心,特意让这新进门的媳妇去探监的。 只是如今,和穆楚寒这新媳妇说了一番话,心里不免嫉妒起了穆楚寒,又有些不想让她如意了。 “爱妃,你弟妹难得来宫里一趟,也近午了,就留下吃顿便饭吧。” 丢下这么一句话,冷子翀也不说许还是不许,走掉了。 冷子翀的身影消失在宫殿门口,贵妃才赶紧起身,去把沐雪扶过来,挨着她坐,沐雪觉得不妥,要推却,给贵妃娘娘硬拉着: “小九是本宫嫡亲的弟弟,你既嫁与他为妻,自然与本宫是一家人,何必见外?” 这时,跟着沐雪来的嬷嬷和碧云两个,才进殿来给贵妃娘娘行跪拜礼。 贵妃认出是大公主身边的嬷嬷,赶紧让人端了凳子来坐,问: “祖母身体可还康健,母亲和父亲可还好?” 嬷嬷一一回话。 “大公主一直惦记着娘娘,大公主说如今九爷入狱,左相等人步步紧逼,皆想置九爷于死地,在这等关键时刻,娘娘头一等的大事便是照顾好大皇子。” “不可分了心,乱了神,让小人钻了空子。” 嬷嬷给贵妃娘娘传话: “其次,便是皇后那边,眼瞧着不到两月就要临产了,大公主嘱咐娘娘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大公主猜测皇后可能会把宫务交出来,并指定由娘娘来代为打理。” “娘娘可不能接,须知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吃力不讨好,一旦皇后那边发生点什么意外,罪责都全在娘娘身上。” “至于九爷的事,大公主说了,娘娘先不用管,娘娘去求情,皇上不但不会准,还会迁怒娘娘,连累了大皇子,实在得不偿失。” 贵妃娘娘听了,眼中带了泪花,宫中日子实在是辛苦,好歹家里人是记挂着她的,祖母这番话,让她心中暖暖的。 “多谢嬷嬷传话,烦嬷嬷回去告诉祖母,她的话,本宫都记在心里了。” 沐雪在一旁听着,不过几句话,却透出浓浓的危机,看来贵妃娘娘虽生了皇长子,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嬷嬷见贵妃娘娘听进去了,笑着说: “大公主还说了,这次虽不知娘娘为何召见九夫人,但好歹是头一遭见面,九夫人如今身子沉重,娘娘费心多看顾些。” 贵妃娘娘忍下眼中的泪,笑着去看旁边的沐雪: “那是自然。” 说着贵妃将众人都打发下去,只留了她和沐雪两个人。 沐雪见贵妃只顾看着自己笑,眼神温婉柔和,却也不说话,便开口道: “娘娘可有什么要问民女的?” 贵妃笑着摇摇头: “本宫不止千百次在心里想象你的模样,想着能得小九如此爱重,应该是何等人物,如今见了,却也不觉得奇怪了。” 她家小九那样霸道的人,也只有眼前白瓷娃娃般的小娇娘能让他心软心疼了。 贵妃拉起沐雪手,发现她手腕上带着的玉镯十分眼熟,沐雪随着贵妃的眼神落在自己手腕上的翠绿上,浅笑着说: “这是母亲给我的。” 贵妃也笑:“是了,你这样的可人儿,也不知小九从哪儿找到的,母亲见了必定是喜欢的。” “只是,你呀,往日没少给小九欺负吧?” 沐雪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低头作羞涩状:“爷对民女极好。” 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样子,贵妃如何不知,穆九自打一出生就不是个心软的人,以前在盛京的时候,性子何其倨傲,万般都看不进他眼里,也就对着旧太子还能笑一回。 如今他回来,听着众人的描述,却是成了个十恶不赦的魔头,行事乖张残忍,这娇嫩的江家小姐都给祸霍得没成亲就大了肚子。 “你呀,也不用为他遮着掩着了,不管他如何,毕竟他是你肚里孩子的爹爹,平日你多担待着些。这次,可吓坏了吧?” 沐雪能感觉到贵妃真诚的亲热,点头: “爷自离去,便一直没有消息,他那样的人,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细极致,这些日子怕很不好受呢!” 贵妃以为沐雪会说担心穆九的性命,不想她担心的却是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娘娘,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准了还是不准?” 沐雪看不透高高在上透冷子翀,只觉得高深莫测,无法揣测他的意思。 能在那般残酷的夺嫡中取得胜利,又怎会是等闲之辈,不仅沐雪,跟了冷子翀那么多年的贵妃也很难猜透他的心思,只晓得他这个人,多疑善变,十分难缠。 贵妃想着沐雪之前那般大胆直接的言辞,都感觉后怕,不禁嗔怪道: “你呀,怎得如此大胆?这种话哪儿是能随便说的,可知他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随时能要了你的小命。” 沐雪只是笑,但见贵妃避而不谈她刚才的问题,便知,十有*,皇帝是不会准她去见穆楚寒了,心中免不得失落。 中午,贵妃留了沐雪下来用饭。 吃罢饭,又让奶嬷嬷抱了大皇子来给沐雪介绍,却是个雪白粉嫩的娃娃,也随了贵妃娘娘,长了一双穆家典型的凤眼,十分可爱。 大皇子瞧着沐雪的大肚子,十分新奇,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沐雪笑着拉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恰好肚里的宝宝毫不客气的踢了一脚,吓的大皇子眨巴眨巴眼睛,瞬间缩回了手。 贵妃在一旁笑,大皇子指着沐雪的肚子,奶声奶气的说:“母妃,弟弟不乖哦!” 贵妃听了,盯着沐雪的大肚子,脸上的笑意更浓,沐雪摸了摸肚子,每次说起肚里的宝宝,穆楚寒总是一口咬定是个儿子,沐雪私心还是希望肚里是个男宝的,不是重男轻女,只是感觉这个世界,女子太不易了。 贫苦人家的孩子命贱如草,即便是盛京的贵女,也免不了成为男人的附庸品的宿命,越是家里位高权重的贵女,越是由不得自己,亲事一般都是家族交换利益的筹码。 如此,还是男孩好些,至少能活得快意些。 沐雪和贵妃正说着话,突然就有内侍监来传话,说让穆家九夫人跟着去大理寺探望穆家九公子。 皇帝竟然是准了! 贵妃脸上笑凝固了又瞬间化开,让奶嬷嬷把大皇子抱出去,拉起沐雪: “快,跟本宫进屋去。” 沐雪心中狂喜,不自不觉由贵妃拉去了她的寝殿。 贵妃将个香囊放在沐雪手中,紧紧握着,脸上凝重: “拿好,见着了小九,偷偷给他。” 沐雪握着手中绣着牡丹的香囊,不解的看着突然变脸的贵妃。 “切记,不可给别人看到,此事,千万保密。” 沐雪看贵妃娘娘神色严肃,外面内侍监的人在催,也来不及问香囊里是什么,赶紧塞进袖中,出去了。 去大理寺,皇帝派的内侍监一路都跟着,一直到了大理寺监狱,一路上,沐雪连和嬷嬷说句话的机会都并没有。 到了大理寺,内侍监去和当值的大人说了话,当值的大人不放心,请示了大理寺卿董大人,董大人亲自出来,看着挺着大肚子,站在门口的沐雪,脸色肃然。 内侍监和董大人低声说了几句,董大人这才放沐雪她们进去。 嬷嬷和碧云扶着沐雪,几人小心走在阴冷森寒的甬道上,这是专门关押朝廷重臣的特殊牢狱,故而特别的安静,几人一路朝前走,一丝风都没有,只听到几人踩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 到了尽头,并排着三间大铁牢房,最右边里面隐约坐在个人,其余两间是空的。 沐雪看了那摸熟悉的修长身影,心中着急,再也绷不住,加快脚步,嬷嬷和碧云也加快了加步,身后跟着的内侍监始终一声不响的跟着,董大人不说话,也跟了来。 看管穆楚寒的牢头见了董大人,赶紧过来行礼,董大人指着穆楚寒的牢房让打开。 穆楚寒站在铁牢里面,隔着铁柱,看着挺着大肚子的沐雪,他们刚进甬道,穆楚寒就听到了。 牢头将门打开,沐雪推开扶着她的嬷嬷和碧云,对着董大人说了句多谢大人,便迫不及待的进去了。 “爷?” 沐雪一手撑着腰,细细看穆楚寒的脸,穆楚寒一直冷冷的盯着牢外两步开外的大理寺卿董大人,内侍监站一边,密切的关注着。 董大人纹丝不动,势必就要留下。 穆楚寒冷哼了一声,这才低头看站在他面前的沐雪。 “娇娇,你怎么来了?” 穆楚寒伸手搂住沐雪的腰,修长的手指拂了拂她耳旁的一缕青丝。 俊脸依然冷峻,狭长的桃花眼看着她,依旧带着柔情。 身上的衣服还算清洁干净,沐雪也不顾牢外的董大人等,直接伸手抱住穆楚寒的腰,将头埋进他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迷人闻到,鼻子有些发酸。 “爷,你还好吗?” 说话间,沐雪飞快的将袖子里的香囊塞进穆楚寒后腰的玉带中,穆楚寒感觉到她的动作,低头深深瞧了她一眼。 “爷,我和孩儿都好想你。”沐雪软软的说,瞟了一眼外面站在一边皇帝派来的内侍监,他正紧紧盯着。 既然都在皇帝面前留下了一个痴心痴情的小女子印象,她可不能露馅,反正她脸皮够厚,穆楚寒是根本没有脸皮,配合起来,简直天衣无缝。 穆楚寒听了沐雪软软的声音,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拉着她的手到一旁的床边坐下。 沐雪这才发觉这间牢房比普通的牢房高级的多,干净整洁,还有一张木桌子,上门摆着个茶壶,一个茶杯。 穆楚寒见了沐雪,心中欢喜,自动屏蔽了牢房外的几人,将她的手放在手心捏来捏去,沐雪仰头看他性感的下巴: “爷,你到底犯了何罪,他们为什么要抓你,眼看孩儿就快出世了,你不在身边,我害怕。” 穆楚寒直觉这日怀中的小娇娇特别的粘人娇俏。 “别怕,孩儿出世的时候爷一定陪在你身边。” “可是爷,你不在,孩儿闹得厉害,他也十分想念你呢!” 沐雪嘟嘟嘴,拉穆楚寒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继续软糯糯的说: “爷,今日我见了贵妃娘娘和皇上,皇上十分好相处呢,若你惹恼了他,就去给他赔个不是,想来皇上并不会认真和爷计较,让他放你家去,好吗?” 穆楚寒瞧着沐雪头一次露出这种娇憨的神态来,实在勾人,也不再忍,直接低头咬住她嘟起的唇瓣,深深吻起来。 站在外面的董大人,见两人搂抱着一起,肆无忌惮的纠缠深吻,一甩衣袖,掉头就走。 牢头躲在一边,偷偷的看,心里啧啧称奇,这位九夫人还真不得了,这十来日他负责看管穆楚寒,都快给他身上散发的阴冷寒气给冻死了,最怕对上他那双毒蛇般的眼睛,如今这位夫人一来,便将牢中人整个的气质变得柔和起来。 内侍监一动不动,如个石头人,在心里把两人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全部记在心中,等着回去给冷子翀汇报。 嬷嬷和碧云没什么表情,认真观察牢中的环境摆设,穆楚寒的状态,回去好告诉老太太去。 两人吻了好一会儿,穆楚寒才放开,用手指勾起沐雪的下巴,轻笑: “真那么想爷?” 沐雪在穆楚寒结实紧致的腰上掐了掐,却不得不演戏,盈盈的望着他,点头。 穆楚寒从没见过她如此说什么做什么都那般乖巧的模样,也不在乎是真是假,将她抱入怀中,下巴搁在她耳侧,低声道: “娇娇,别再为爷去见那个人,更不必去到处求人,爷自有分寸,相信爷,不用等到孩儿出世,爷定会出来好好陪你。” “爷一人在这里可会寂寞?” 沐雪有些贪恋穆楚寒身上的迷人味道,乖乖任由他抱着,听着他胸膛里传来强有力的博跳。 他果然是故意的吗? 两人全然不顾,在牢里腻歪着,直到天色将晚,才不依不舍的分开。 内侍监回了宫,将眼睛所见跟皇帝冷子翀学了一遍,冷子翀自以为找到了穆楚寒的软肋,冷笑一声,放了心。 沐雪上了穆家的轿子,脸上那种娇憨的神态顿时收了,若有所思。 虽然穆楚寒表现的淡定又自信,但他是什么的人,沐雪大概还是了解的,能逼着他自投罗网的入狱,看来,这次这关并不好过。 回去穆府,贵妃娘娘已经赏赐下了一堆补品和药材,沐雪先去房里沐浴,换衣服,然后去见了穆老太太,将今日的事仔细跟她说了,穆老太太其实已经听嬷嬷说了一遍,还是听得认真。 穆老太太眯眼瞧着眼前乖巧温顺的沐雪,不知她今日的表现是故意的,还是,还是她运气好,今日皇帝问的那些话,可谓是字句带针,稍不注意就落进圈套。 若是装的,这个孙媳妇倒也是聪明胆大,敢在皇帝面前耍花招,若不是,那就真是有些单纯得傻了。 不过,不管怎样,只要她与小九一条心,便可。 “好孩子,今日累了一天了,快回去歇着吧,往后也不用来请安了,好好养着,没多久,我的小曾孙可要出生了。” 穆老太太笑着,让嬷嬷拿了一张地契来,她亲自放在沐雪手中。 “是京郊的一处庄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只庄子后面有一片山,山中有温泉,当年你祖爷爷在那儿修了个园子,也还勉强看的过眼,你好生拿着,等明年开年,正好可以去散散心。” 沐雪不知穆老太太为何突然送她庄子,推了推就收下了,她的产业都在青石镇,这半年多来发生了太多事,加之路途遥远,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了。 七月底,朝堂吵吵闹闹近二十天,还是定下了三司会审的时间,这期间,青石镇荣和堂的程大夫终于到了盛京,青烟把他领到了穆府。 沐雪挺了个大肚子亲自到院门口去迎,程大夫须发皆白,两人在院子门口相见,都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来。 程大夫看着沐雪挺着的大肚子,忍不住感慨,当年拿着还魂草来找他做生意的小娃娃,如今已经是娃儿他娘了。 沐雪却发觉程大夫脸色疲惫,已显老态,心中不忍,又颇为感动,为着她,这个老狐狸这次可算是给好一番折腾,光是从青石镇到盛京,上千里路,路途遥遥,他一把老骨头都快给折腾散架了吧! 程大夫与沐雪相视一笑,由明路先带去沐浴更衣,吃过饭之后,歇息了一会子,才来与沐雪叙话。 “雪娃娃,你原是盛京的大小姐呢。” 程大夫不禁唏嘘:“难怪头一次见你,便觉得奇怪,咱们青石镇怎会有这般齐整的小娘子嘛!” 沐雪挥退了红湖她们,只留了珠儿在一旁伺候,如此三人都是旧识,说起话来也方便随意些。 沐雪亲自给程大夫斟茶: “爹爹和娘可还安好?明哥儿在鹿山书院可还长进?昨年我们的还魂草卖的怎样?如今皮蛋生意如何了?” 沐雪见着了程大夫,心里有一箩筐的事情要问。 程大夫喝了一口茶,感觉嘴里先涩后甘,回味无穷,的确是好茶。 “你先别问,先把手伸出来,我来给你把把脉,瞧瞧如今身子怎么样了。” 沐雪笑着闭了嘴,把手伸出去,珠儿依照规矩拿了丝帕来,沐雪拂开:“和程大夫还图什么劳什子的虚礼。” 程大夫见沐雪摇身一变,变成盛京尚书府的小姐,又变成一品侯府的九夫人,洒脱的性子还是没变,还是原先在青石镇有情有义,与他耍小聪明的雪娃娃,便放宽了心。 把手搭在沐雪碗上,细细诊脉,程大夫原本笑起来的脸渐渐肃了起来。 沐雪见他变了脸色,问: “老狐狸,如何了?” 程大夫收了手,看着沐雪,压低声音说: “合该你命大,巧的是我今日来了。” “可是有什么不好?”沐雪讶异。 程大夫把随身带着的银针包拿出来,抽了根细细的银针,拉起沐雪的手,往她食指上扎了一下,挤出一滴血来。 程大夫将那滴血抹在手指上,捻开: “你瞧,红中带青,已然是中毒了。” 沐雪心中惊骇不定,下意识就用手去抱住自己的肚子,焦急问: “可会伤到肚中孩儿?” “不好说。” 怎么会?她一直呆在自己院子里,他们九房的院子全是穆楚寒亲自安排的人,守得如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即便有人要害她,也不该寻着机会。 且温御医在府上,每隔三日就要来给她请平安脉,昨日还说她和肚里的孩子很好,如何就中了毒? 她的吃穿用度,全部都是红湖、珠儿等经手的,不该有纰漏。 珠儿比沐雪还有紧张,张大了嘴巴,差点叫出来。 “是什么毒?可有解?”沐雪咬牙切齿,眼中聚起狠戾。 程大夫神色凝重: “瞧着不过中了两三个时辰,若我今日没来,到了张灯时间就不美了,这毒来势汹汹,怕是一开始就是想要你和你肚里孩子的命,解药倒是能配,只是…。” “只是什么?” “如今你身怀有孕,有些药须得避着,如此药方倒得好生斟酌一番了。” 沐雪咬牙,吩咐珠儿:“去,让人把温御医叫来。” 温御医来的快,进门,突然见着了程大夫,愣了愣,惊喜。 “九夫人,可有事?” 沐雪把手伸出来:“御医来给我把把脉。” 温御医以为沐雪身子不爽了,不敢轻心,赶紧坐下来细细把脉,心惊肉跳: “夫人,你这是中了毒了?怎么回事,昨日还好好的?” 要是眼前这位有个好歹,他们满院子的人都别活着了。 程大夫这才开口:“温兄,你瞧着这毒,怎么解才好?” 温御医道:“歹人心思太恶毒了,竟在府里对夫人和小公子下手,这是宫里惯用的手段,幸而给程兄发现了,不然到了晚间,夫人必定早产滑胎,引了大出血…。” 温御医说着都后怕。 “如今,我拟个方子,温兄瞧瞧可还妥当,先把夫人身上的毒解了是正经。” 温御医拿过程大夫的方子,两人讨论起来。 珠儿咬着唇问沐雪:“夫人,可要去告诉老太太和侯夫人?” 沐雪实在是想不通她是怎么中的毒,摸着肚里的孩子,沉默。 穆侯府太大了,又没有分家,先头的侯夫人生了三个嫡子两个嫡女,又有庶出的几位爷,如今全部住在一起,现在侯夫人只生了宫里的贵妃娘娘和她家爷两个,却是两个都不在身边。 光是丫鬟婆子,小厮随从整个府里加起来便有近两百人,大婚那日引了自己去前院的丫鬟,后来听说不是府里的人,如今朝堂皇帝迟迟拖着没定下会审九爷的时间,莫不是府里还有别家的探子,想要对自己下手,激怒九爷不成? 程大夫和温御医已经商议好了药方,急忙就去配药,老太太那边晓得这边请了温御医,便派人来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彼时,程大夫正亲自在小厨房守着煎药,沐雪刚吃了温御医宫中秘制的保胎丸。 自从上次沐雪外逃,在野外动了胎气,温御医便重新将着保胎丸制了起来,时时携带着,以防万一,后来到了穆府,院子给守得死死的,加之老太太和侯夫人又爱重,本以为没机会用上,不想,却还是用上了。 嬷嬷进院,闻到一股子浓浓的药味儿,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加快脚步进去。 “给九夫人请安,老太太来问可是身子不爽快了?何故请了御医?” 沐雪脸色不好,心情更不好,如今是看谁都不放心。 “嬷嬷辛苦,烦请给老太太带句话,就说我思念家中母亲,想要回去住两日。”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回娘家小住,这种大事可不得亲自给婆家人请示,九爷虽视规矩于无物,可九夫人却一直守着规矩的,如今怎得突然任性了? 嬷嬷看沐雪脸色不佳,又闻着药味,直觉出了事儿,赶紧出去告诉了穆老太太。 穆老太太听了,叫上侯夫人一并匆匆忙忙赶来。 两人进门,正瞧着沐雪端了碗药喝着,屋里伺候的丫鬟们脸色全都没有笑,紧张兮兮的。 “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穆老太太走过去,沐雪放了碗,珠儿扶她起来给穆老太太和侯夫人见礼。 “好生坐着,别动。” “怎得用上药了?”侯夫人心里担心。 沐雪在府里除了穆楚寒,也就只能相信穆老太太和侯夫人两人了。 沐雪让人把温御医叫了来,温御医把她突然中毒的事说了出来。 穆老太太盯着沐雪的大肚子,大发雷霆: “简直要反了天了,竟敢对小九媳妇下手,当我老婆子是死人?” 侯夫人头一个怀疑的便是大儿媳妇,毕竟由她管着家,这一次二次的出事故,怎么她都难逃罪责。 沐雪心里也把府里的几位主子想了一遍,却并不觉得这事儿是大嫂做的,大哥穆楚辉手握兵权,是穆家如今最为出息的儿子,穆楚寒的事,大哥在朝堂上也尽心尽力的帮着。 若是她这次真出了事儿,不仅可以激怒穆楚寒,大嫂肯定也是首责,老太太和侯夫人必定会重重罚她,如此关键时刻,让大哥与爷起了误会,对爷可就更不利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和离吧 穆老太太震怒,侯夫人也彻底生了气,要对此事严查。 沐雪也不拦着,她提出想回江家住一段时间,虽相信穆楚寒,但还是免不了每日为他担心,加上身子越来越重,她根本没精力去防备小人。 相信府里有老太太和侯夫人,必定会将歹人揪出来。如今她最主要的是,要平安将肚子里的孩子给生下来,在没抓到凶手之前,她暂时是不打算在穆府住了。 只是不能亲手将那人揪出来,不免心里愤恨。 穆老太太细问了温御医,知道发现的早,喝几副药便可清除毒素。 “好孩子,只是要委屈你受罪了,你放心,祖母绝不会放过他,不论是谁,必定杀而后快。” 侯夫人咬着牙,觉得她应该把管家权收回来。 穆老太太和侯夫人本不愿同意沐雪回江府去,但穆侯府如今朝政紧张,左相他们卯足了劲儿要定穆楚寒死罪,见皇帝迟迟不松口定会审时间,故以想从内宅动手吗? 毕竟如今全盛京谁都知道穆家老九把这位新娘子当成了眼珠子,又怀着孩子,若她出了事,怕穆家老九在大理寺就不那么老实了吧! 穆老太太眼光毒辣,心思也转的快,瞬间就想到了这次下手的应该是府里被人安排的探子干的,虽府里人员复杂,但真要查,查出来是早晚的事,但穆老太太不敢拿沐雪肚里的孩子做赌,便同意了。 江家尚书府,大太太见沐雪突然带着珠儿等人回来,惊喜了一番,好一番忙乱,两人才去了沐雪原来的房间说话。 “怎得突然回来了?也不使个人来通知一声?可是出了什么事?”大太太问。 沐雪也不瞒着,将自己在穆府给人下毒都事儿说了。大太太脸上浮出怒气: “穆家简直欺人太甚,竟要谋害你的性命?” 沐雪摇头:“或许并不是穆家的人,母亲,太多人想要九爷死了,只看家里有老太太坐镇,却也没法子保证府里每一个都干净。” 且,盛京这些老狐狸忍耐力强大,或许是某个不起眼的丫鬟,或许是个婆子,小厮,可能早一二十年就潜伏在府里了,关键时刻才发力。 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大太太明白过来,谁家都不敢保证府里的人个个干净,在盛京,往别府安插探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看个人的手段高明不高明。 想来,就是因为这个,穆家才同意雪儿回来住的。大太太拉着沐雪的手: “你回来住也好,相比穆家,咱们家人口简单,府里的人娘差不多都整治了一遍,也更安生些。” 两人说了会话,又歇了歇,却不得不去拜见江老太太,大太太听说沐雪中了毒,心里后怕,便亲自领了她去老太太屋里。 江氏嫡女怀胎六月嫁做新妇,此事成了全盛京的笑话,所有名门贵族全部避江氏女为洪水猛兽,就连三太太家七小姐江心琴定的亲都给退了回来。 沐雪去到江老太太屋里,见之前给一直关着的二小姐江心柔在跟前说着趣儿话,逗得老太太连连大笑。 沐雪进门,江心柔的眼睛便落在她的大肚子上。 “给祖母请安。”沐雪喊了一声,便给大太太扶着坐到了一边。 江老太太脸上淡淡的: “回来了?打算住几天呐?” “你既然已经嫁了人,没事儿就别老往娘家跑,顶着这么个大肚子,也不嫌麻烦。” 如今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加上穆楚寒入狱,九死一生,老太太本来就不喜沐雪,连面子也懒得装了,说话异常的尖酸刻薄。 江心柔冲着沐雪抿嘴笑,眼中隐藏不住幸灾乐祸,之前她与江心婉有仇,如今江心婉儿给送去了庄子,她没了对手,又因为沐雪让江氏丢尽了脸面,连累得她的亲事也艰难,可不是把沐雪恨上了。 只是沐雪一直在侯府,江心柔也只能在心里恨恨罢了,如今听说她嫁的那位九爷马上就要给定罪杀头了,她自然心中暗爽了。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大太太带了一脸怒气,沐雪反而安慰她: “母亲别放在心上,女儿有母亲疼就够了,老太太向来都看不惯我,何必为不相干的人动怒,没得伤了身子。” 晚间,大老爷回来,沐雪又去见了他,大老爷知道沐雪去大理寺见过穆楚寒,便问起了穆楚寒在大理寺的情况,沐雪如实说了。 大老爷若有所思,竟是把穆家老九关押到了专门羁押待罪王爷皇子们的牢狱?也算给足了他脸面。 也没有对他用刑,看来皇帝还是顾着大公主的面子,对穆家颇为忌惮。 大太太如今是草木皆兵,把沐雪的院子盯得紧紧的,因为受沐雪的连累,有意和二太太家六小姐江心霖议亲的几户人家全都找了借口推了。 二太太气不过,跑到老太太跟前去抱怨,又当着大太太的面挤兑讽刺,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大太太如今一颗心都在沐雪肚里的孩子身上,也不与她分辨,直接拿出江家主母,长嫂的气势来,将二太太呵斥了回去。 江心霖自己倒是不着急,自从那次和沐雪深谈之后,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情投意合的,不愿连面都没见过就匆匆嫁了人。 知道沐雪回来,她第二天就溜去沐雪的屋子寻她说话,正巧沐雪心里郁结,见了性子直爽的江心霖,两人聊得颇为开心。 听说沐雪还进了皇宫,见过皇上,江心霖颇为羡慕,缠着她讲讲皇帝是什么样的人,两人正说得高兴,二太太就黑着脸找上门来了,狠狠瞪了一眼坐在木榻上抱着大肚子的沐雪,二话不说就将江心霖给拽走了。 “你是不是傻?还和那个扫把星搅合在一起?还嫌咱们江家的名声不够坏,以后是不是不想嫁人了?”二太太恨铁不成钢,把江心霖好一顿臭骂。 江心霖胆从心生,涨得满脸通红反驳:“三姐姐和穆九爷两情相悦,碍着谁了,母亲何必把话说的这般难听。” 二太太气得在江心霖身上狠狠拧了一把: “你给我闭嘴,这些话谁告诉你的,你贵女的脸面不要了,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两情相悦,简直不要脸。” “还没出阁就与男子私通,还珠胎暗结,如今咱们江家的脸都给她丢尽了,她的名声比老鼠还臭,还挺着个大肚子到处张扬,你给我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呆着,再不许去找她,听到没有?!” 江心霖从没被二太太如此严厉的责骂,又羞又怒,咬着唇: “既母亲觉得女儿和三姐姐说两句话就坏了名声,那女儿一辈子都不嫁人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二太太扬手啪的一声扇了江心霖一巴掌: “冤孽,你要气死我吗?” 江心霖捂着脸扑倒床上大哭起来。 二太太有些后悔,想安慰两句,又怕她又和大房那个臭不要脸的搅合在一起,一狠心,出去寻了把大锁,把江心霖锁在了屋里。 又过了几日,青烟突然来了江府,还将弥生也一并带了来。 大太太不放心,跟着一起去了沐雪院子。 沐雪瞧着弥生瘦了一圈,只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没有变化,她至今左手都还带着弥生送的那串佛珠。 青烟大太太是认识的,只是见他带了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进内院来,皱了眉,实在不妥。 沐雪却看着弥生十分亲切,彼时在金陵,她几次危险,弥生都不日不夜给她诵经祈福,便是穆楚寒对他这般残忍,弥生跟在她院子里,也从没有对她起过坏心思。 “弥生什么时候到的?一路还顺畅?” 弥生笑了一下,青烟代他回答: “是和青云姐姐她们一起到的,原本一直在穆府院里,知道夫人怀着小公子辛苦,故而没让上来见。” “只是爷吩咐了,须得将他放在夫人近旁,也好时时给夫人和夫人肚里的小公子祈福。” “这几日,府里管得严,不让进出,今日才开了门,小的这就将弥生给夫人带来了。” 沐雪听了,心中一跳,问:“可是查出来了?” 青烟点头。 “红湖,带弥生下去,给他收拾间干净的屋子住下。” 大太太听了拦着不同意:“毕竟男女有别,他不好住在你院子里,不如让他和你守院儿的小幺儿们住一起去。” 沐雪心里着急,想细问青烟穆府的情况,笑着说:“母亲,弥生是出家人,无所谓男女,在金陵,他也是住在我院里的,不碍事。” 大太太想着沐雪院子里住着外男,有碍名声,转念一想,如今她家雪儿在盛京哪里还有名声可言。 红湖笑着说:“大太太,您放宽心吧,弥生住在夫人院子里,九爷也是许了的呢!” 如此,大太太便也点头。红湖带着弥生下去了。 大太太瞧着弥生纤瘦的身影,突然问:“雪儿,他是那间寺的和尚,怎得你问话都不应答?” 一旁的珠儿和青烟抬头看了一眼疑惑的大太太,赶紧挪开眼去,沐雪轻声说: “因为爷拔了他的舌头。” 大太太给唬了一跳,心惊肉跳的,张大看嘴巴,不可置信。 沐雪不愿提这个话题,看着青烟有些急切的问: “是府里害我的人找到了?是谁?” 青烟条理清晰的说起了这件事。 自从沐雪离开穆家,穆老太太就让人关了府门,一应人等皆不可进出。 由侯夫人亲自出面,拉了穆家大太太一房一房的查,查了三四天,最终却是五爷房里一个庶女院子里的丫鬟使得坏。 青烟说: “自她交代,那日她晓得花房要给夫人送花,便把药撒进没有开花的花苞里,等到第二日花开了,夫人便是隔着近处闻了闻,也能中招。” “那药无色无味,对旁人倒是无碍,可是夫人怀了小公子,吸入了药,最多一天便会滑胎大出血。” 沐雪越听脸越冷,大太太揪着手中的帕子。 “倒是大手笔,为了对付我,连如此神奇的药都能寻到!”沐雪冷哼,更加确定这事有其他府插手。 青烟继续说:“老太太喊了温御医来认,说是在宫里见过这种药,可那丫鬟打得浑身是血却只咬着青玉的老子娘不放!并不承认是伙同了外面的人!” “青玉?” 青烟点头:“正是金陵和青云姐姐一起的青玉姐姐。” “那丫鬟交代说,因着青玉爱慕爷,又得罪了夫人,爷才杖杀了她,青玉的老子娘听了对夫人怀恨在心,这才找上了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她,让她对夫人和小公子下手,为青玉报仇。” 沐雪问:“青玉她娘怎么说?” 青烟回道:“当年我们几个跟着九爷去金陵,家里的老子娘和兄弟姐妹,都是要去老太太院子伺候的,青玉的老子娘当然喊冤,只说那丫鬟血口喷人。” 沐雪也是不信,当年穆楚寒身边是有个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俏丫鬟,可他们家在穆府为奴好几辈儿,不可能不明白谋害主子的下场。 即便是青玉老子娘怨恨上了她,也不可能冒着全家人的生命危险,来为她报仇。 “最后怎么样呢?”沐雪还是觉得那丫鬟在说谎。 “那丫鬟倒死都不改口,如今已经拉到乱坟岗去了。”青烟说: “老太太她们又查了两日,却出了这个丫鬟,再没有疑点,如此青玉他们家的人全给送到庄子里去了。” 青烟顿了顿,看了一眼沐雪: “倒是连累了青云姐姐,因为青玉死这件事是青云姐姐告诉她老子娘的,依着青云姐姐的话,本是好心劝慰青玉的家里人,不想这次出了那么大的事儿。” “老太太是真怒了,虽念着青云姐姐是打小服侍九爷的,也喊人来重重责打了二十个板子,如今青云姐姐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地呢!” 大太太上辈子和蓝姨娘争斗的不可谓不激烈,私下也用了好些手段,可如今听起来,却完全没有给她家雪儿下毒这件事做的干净漂亮。 说起来,不过是找了替罪羊,真正的凶手随着那个小丫鬟的死,怕是再也找不出来了。 穆府当真水深得很啊! 大太太一脸担忧的看着沐雪,拉了她的手: “雪儿,你别回去了,就在家里好好养胎,娘听着都怪害怕的,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沐雪也明白,如今再想追究怕是不能了,连老太太亲自出手都查不出来。但,左不过就是盛京左相他们那几家,就是不晓得到底是谁。 七月二十,宫里传来消息,皇后在御花园摔了一跤,见了血,差点早产,还是没躲过去,接管了宫务的贵妃娘娘给皇帝狠狠申斥了一番。 第二日,七月二十一,在朝堂上,终于如了左相他们的愿,拖了近十天,皇上开口定七月二十八开三司,共同会审穆家第九子穆楚寒。 消息传来,沐雪心中不安更甚,虽还是相信他,可总免不得终日惶惶。 这一会审又是七八日,穆侯爷争取到了旁听的资格,诚王爷和左相也去旁听,双方在会审大堂上几欲大打出手。 几乎每天都能给穆楚寒安上新得罪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据说穆家老九在会审堂上对所有罪名都认的干脆,除了谋逆这一条。 可即便除开莫须有的谋逆,其余十七条罪状条条都是死罪。 穆侯爷费劲脑筋为穆楚寒周璇,却不想他什么都认,气得到皇帝面前喊冤,说大理寺在牢狱中对他九儿子用了非常手段,以至使穆楚寒精神失常,脑子坏掉了,要求严查大理寺一干人等。 皇帝听了穆侯爷的借口,嘴角抽搐了几下,觉得穆侯爷是病急乱投医,简直荒唐至极。本不愿理会,再不住穆侯爷日日喊冤。 遂皇帝下旨派了宫里十来个御医集体去给穆楚寒验伤,每个人回来都说穆家九公子身子好得很,没得一处伤痕。 左相等人冷笑着,在一旁看穆侯爷演大戏。 穆侯爷没法子,又当着满朝文武哭的鼻涕眼泪一把,指着推波助澜的国师百里破风,说是国师对自家小九用了邪术,以至于给他按什么罪名都认。 百里破风嗤笑不已,也不反驳,就连跟穆家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众位大人,都觉得穆侯爷这招棋臭得很,完全没有说服力。 大公主几次进宫请求面圣,皆被拒绝。 眼瞧着三司主事给穆楚寒身上按得罪名越来越多,竟达三十四条之多,偏偏穆楚寒在会审堂上,冷眼邪笑,十分狂妄,来者不拒,全部认下。 反而搞得左相几人心里不免怀疑,心中忐忑。 是夜,御史大夫、刑部侍郎与左相密谋,皆觉得会审穆楚寒这事似乎顺畅的过了头。 左相握紧茶杯,双眼狠戾:“老夫不管他穆楚寒耍什么花招,速审速决,必须定他死罪,三司定罪,绝无翻案。” 满朝御史见穆楚寒自己也认了罪,便开始纷纷讨伐起来,穆侯爷这边颓败之势尽显。 又一日,有御史弹劾穆家五爷,利用户部职位之便,贪赃一百四十余万两白银,国法难容,请求皇上即刻下旨,捉拿穆家五爷,收监待审。 穆侯爷这日回去,一进门就扇了穆五爷一个响亮的耳光,咬牙切齿: “逆子,要做事也不做干净,如今让人逮着了,看你如何脱身!” 穆五爷给穆侯爷扇得发懵,咬咬牙: “父亲,户部何人不贪,为何独独抓住我不放?儿子不服!” 穆侯爷回头,狠狠瞪着穆五爷: “你不服?难道我侯府还缺你吃穿?往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劝过让你收敛一些,你可有把话听到耳朵里?” “如今,左相他们要的可不单单是一个小九,你自己惹的事,自己去解决!” 穆五爷捂着自己的脸,回去生了一肚子闷气。 再一日,这边穆五爷正在抓紧时间销账,那边又有人说手握兵权的穆家大爷利用职务之便,大开方便之门,安排人窥探帝居,实为大逆不道,包藏祸心,理应问罪。 穆家一连三子皆成大罪,穆侯爷等人在朝堂上给左相等人逼得节节后退。 终于八月初一,御史大夫、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共同呈上会审结果,皇帝拿着厚厚的一叠结案之稿,里面全是穆楚寒的罪状,越看越是生气,直接把供稿扔到穆侯爷身上: “侯爷养得好儿子,自己看看吧,便是杀他一百次都不足以谢天下。” 左相听了皇帝这一句杀,不免得意。 穆侯爷一双鹰眼赤红,跪在地上大哭先帝,哭先帝对穆楚寒的宠爱,哭穆楚寒在金陵十几年的凄惨,哭大公主千金之躯,怎能受的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烈…。 皇帝高高坐在龙椅上,本不欲杀了穆楚寒,如今听穆侯爷提起先帝来,顿时杀心四起。 这时,身为穆楚寒岳父的吏部江尚书出来了,左相狠狠的盯着他,心道江尚书要是敢求情,他便回去把江家的名声彻底给搞臭,让江家的贵女一个也嫁不出去。 不料,江尚书不急不慢清了清嗓子,对皇帝说: “皇上,既然罪犯穆楚寒已然认罪,不如今日便将罪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惹得朝政动荡不安。” 穆侯爷猛得抬头,眼睛似要把江尚书生吞了。 皇帝愕然,满朝文武也是愕然,虽能猜想这江尚书怨恨穆家,可好歹他家女儿是嫁过去了,且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他这是大义灭亲? 难道就不怕穆家报复在她女儿身上吗? 如今既然连穆家老九的岳父都口口声声要求皇帝定罪,其他人更是附和得起劲。 终于,皇帝下旨,十日后,斩立决。 此话一出,穆侯爷当即面如死灰。 消息传来,穆家老太太即刻收拾了行李,头上缠着白布,一路奔跑,跑去皇陵哭祖宗去了。 皇帝听了此事,气得将茶杯摔在地上,碎成无数块。 姑祖母这是要骂他不孝,要去祖先面前告状去了吗? 实在可恨! 消息传到江府,沐雪一下就懵了。 大老爷亲自来看她。 “雪儿,此事已成定局,十日后,穆家老九必死无疑,你什么也别想,好好养着把孩子生下来。” 沐雪呆了,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穆楚寒说过要信他,可如今却判了斩立决,竟等不到秋后,那么着急,不过十日就要将他处死了吗? 沐雪完全听不到大老爷在说些什么,觉得整个脑子一时空白一时又塞满了东西,思考不动。 这一夜,沐雪辗转反侧,如何都睡不着,肚子里的宝宝感受到她的不安,也动得厉害。 珠儿给她守夜,也是一夜不敢睡。 第二日,蓝家来人,蓝老太太带着蓝大太太忧心忡忡的,与大太太说了一会子话,便携手到沐雪院子里来。 不过一夜,大太太看沐雪眼下有着点点青色,十分心疼。赶紧走过去。 “雪儿。” 沐雪心中不安,早起练了会子大字,还是无法抚平心中烦躁,叫了弥生来,瞧他使丹墨绘菊。 屋里桌上摆了一盆吊蓝菊,淡粉清新,洁白素净,不艳丽不惹眼,十分可爱。 弥生的画极好,以前在金陵沐雪无事之时,除了喜欢与他纸上谈佛之外,还让他画了许多花草。 许是他六根清净,整个人特别纯洁干净,他作出来的画破有一股与世无争的超然。 之前沐雪还调笑他说:弥生,若你不当和尚,去做个画师如何?便是你一月画上几幅也够养活了。 弥生连忙摆手,急急在纸上写:弥生此生已然皈依佛祖,丹墨不过是净心所练,娘子千万不要开玩笑。 沐雪只觉得心思纯净,眼神干净的弥生特别能让人心安,每每穆楚寒不再,她便寻他来说话,或是静静的瞧着他一笔一划,认真绘画,心里也便宁静下来。 如今噩耗传来,沐雪几乎一夜未眠,精神却足得很,紧绷的神经根本无法放松,一边在心里劝慰自己一定要相信穆楚寒,一边却心烦意燥,连饭都吃不下去,引得肚里的宝宝频频乱动。 早起吃了半碗粥,沐雪便喊了弥生过来。 蓝家老太太和大太太见沐雪房里有个小和尚,皆是愣了一下。 沐雪看见三人,赶紧起来见礼。 蓝老太太瞧着沐雪的脸,总有一种瞧着年幼时自己的女儿一般,赶紧让她坐下。 弥生看来了人,便停了手中的笔,站起来。 “他是?”蓝大太太指着弥生。 沐雪脸上笑了一下:“外祖母,舅妈,他是金陵明镜寺的一个小和尚,爷送到我身边来的。” 蓝家老太太皱了眉,都说穆家老九荒唐,果真,竟将个外男送给自己的妻子。 “如何将个和尚送给你,这也太不合规矩了,要是让人瞧着,可不得又是一篇闲话?” 弥生脸上没有什么悲喜,站在一边,低眉顺眼的。 红湖听了上来说:“老太太不知道,弥生的作用大着呢,爷说他得佛祖喜欢,带着福祉,夫人在金陵两次生病,昏迷不醒,都是弥生给夫人祈福才醒来呢!” 大太太本来就是信佛之人,加之重生了一世,对这些事儿便更加相信,听红湖一说,便让弥生把头抬起来。 弥生依言抬头,蓝家老太太几个顿时就给他那双干净透彻的眼睛给吸引了,却是个有佛缘的人呢! 又看他面前作了一半的画,只觉得那吊蓝菊,给描得特别出众,带着悠闲淡然之色,也对他放了心。 沐雪知道蓝老太太上门肯定有话说,便让红湖带着弥生下去,改日再绘。 大太太将沐雪牵到里屋去,又挥退了一干伺候的丫鬟。 “想来你已经听到穆家九爷判罪的消息了?”大太太心疼的开口。 沐雪点头。 蓝老太太便说: “三司会审,这样的事情几十年没见过了,皇帝亲自下了旨,这事儿已然是没有变数了,如今你还是为你自己和肚里的孩子打算。” 蓝大太太跟着点头,只听蓝老太太继续说: “你在内宅,很多事儿不明白,如今皇帝要整治的可不止一个穆家老九,穆家大爷和五爷的事儿也在查了,今日听说皇帝又训斥了贵妃娘娘。” 沐雪默默的听着,没支声。 “好孩子,你就是太软弱了,给穆家那混账欺负的这般惨,如今外祖母的意思是,穆府眼瞧着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便是渡过这一劫,怕也该渐渐衰败。” “你还年轻,可不兴说什么要跟穆老九守着的胡话,不如寻个日子,由你父亲出面,与那穆家老九和离了。” 蓝老太太满脸慈爱,这是她想出来最好的办法,如此才能将她这外孙女从穆家的泥塘拉出来。 “这件事,有你父亲,你外租和几个舅舅也会帮忙,虽面子上难看了些,也免不得会让人说几句闲话,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蓝大太太点头称是,见沐雪咬着唇不说话,也跟着劝: “雪儿,如今你才十七呢,往后还有多少日子,穆家老九死了,可有的日子熬了,便是拼着给世人叫骂一阵,也好过日后痛苦啊!” 沐雪知道两人是好意,只是她心里认定了穆楚寒; “多谢外祖母和舅妈操心,雪儿肚里的孩子是九爷的骨肉,这辈子便跟他一人了,若他真如此不幸,雪儿愿尽心把孩儿养大…。” 大太太听出沐雪话中的拒绝,急忙打断: “雪儿,你糊涂呀,他那样的男人还有何留恋,他的结果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他能这般就死了,对大家都好…。” “母亲!”沐雪爷明白大太太的意思,眼神坚决: “爷不会就这样死掉的。” “母亲,知道爷不会的,对吗?”沐雪认真的望着大太太,大太太浑身打了激灵,想起命中的定数,穆家这个混账可是要谋反的人呢! 蓝家老太太和蓝太太不知道沐雪母女说的什么,还是苦口婆心的对沐雪劝说。 沐雪只是听着,并不应答。 蓝家老太太走后,沐雪走到桌边,看着弥生描了一半的吊蓝菊,拿起旁边的笔,珠儿悄声走过来,默默给她研磨。 上辈子被逼着上过几年国学兴趣班,在江府也跟着女夫子学了一个多月,但她的画,始终带着投机取巧的功利浮躁之色。 与弥生的画,完全不能比。 红湖进来,瞧着沐雪手中执笔,极其认真的在完成弥生的画,她脸上浮现着一股坚毅决然。 红湖不敢说话,悄悄收拾了蓝老太太几人的茶杯,掀开帘子出去。 人人都在传,这次九爷死定了,但红湖各雨竹几人心中却觉得很不真实,九爷那样的人物,怎会轻易就死了? 沐雪画完,看着画中的吊蓝菊截然是两种不同的风格,她将弥生的画毁了。 蓝老太太不是个寻常的内宅妇人,这日她将从蓝老太爷那儿听来的朝堂之事,掰碎了讲给沐雪听,左相那边是多么咄咄逼人,国师又是如何在这件事中起着关键作用,最后便是他一句话,才让皇帝下了这道要命的圣旨。 可谓是墙倒众人推,如今的穆家老太太去了皇陵哭先祖,皇帝却是个铁石心肠,也没派人去劝慰。 权贵们纷纷避着,拉开与穆家的距离,生怕受牵连。 看来外祖蓝家和他们江家也是要与穆家划清界限了,只看今日便知,两家已经在私下商量好了,让她和穆楚寒和离,脱离穆家,即便不惜背上背弃信义之名,为世人唾弃,也在所不惜。 沐雪丢掉手中的笔,将桌子上的画吹了吹,对珠儿说: “把画收起来,让红湖、雨竹她们都进来。” 自穆楚寒被定罪的消息传来,跟着沐雪的丫鬟全都静了声,脸上再没有笑意,做什么都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 红湖几人进来,看沐雪抱着肚子坐在木榻上,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她们进来,异常平静的看了她们一眼,淡淡的说: “去把东西收拾起来,让明路去叫人套车,我们回穆侯府去。” 红湖应下,去收拾不提。 晚间,大太太还是不放心沐雪,吃过饭又到她院子来,却见满院子的丫鬟都在忙碌。 “这是怎么了,收拾东西做甚?”大太太吃惊。 沐雪撑着腰走过去,给大太太行礼,大太太连忙扶住。 “母亲,女儿正要派人去只会你呢,我这就准备回穆侯府去了。” 大太太吓了一跳: “乖乖,你好不容易出来,回去做甚啊?休再提了。”大太太又转头对收拾东西的红湖几个说: “快放下,别收拾了,你们夫人哪儿也不去。” 沐雪笑: “母亲,女儿已经嫁了人,回来住了好几日了,再不回去,侯夫人该不高兴了。” 大太太张嘴,沐雪知道她要说什么,先开口堵住她: “母亲,害我的小人已经抓住了,您别担心,我和孩子都会好好的,日后等我生下孩儿,母亲可记得来瞧我。” 大太太拉着沐雪,瞧着她脸上勉强的笑容,知道她是不愿意听话与穆家老九和离,这才要回穆府去。 “雪儿,你这是何苦啊!” 说着大太太眼中又起了泪花: “这是一条绝路啊,你怎么就忍心丢下爹爹和娘,一路走到底啊!天下好男人多的事,你快别钻牛角尖了,听娘的话,将他忘了吧!” 见着大太太如此哀伤,沐雪不可能不动容,但如今还有十日,她怎么也要试一试,一切都还有变数,穆楚寒那个王八蛋可是要造反的,怎能如今就死了? “母亲别说了,女儿心意已决。” 大太太拦不住沐雪,一路泪雨涟涟,送到了大门口。 沐雪登上马车,后面跟着红湖等人,弥生也是跟着的。 天已经黑下来了,但还没到宵禁的时刻,马车在大街上哒哒哒的走,沐雪掀开车帘,感觉笼罩在黑暗中整个盛京都有种紧张的气息。 刑部尚书江府到穆侯府要穿过三条大街,绕五个巷子,近小半个时辰,刚走了一半路程,沐雪突然喊住了车夫。 “停下,掉头,去国师府。”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留宿 华灯高照,左相来国师府谢百里破风相助之情,两人正在书房说着话,便听下人来报,说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求见?” “是穆侯府的九夫人!” 百里破风和左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穆侯府的九夫人便是穆楚寒的娇妻,刑部尚书家的贵女。 “国师与江氏女也有交情?”左相不免多疑,问。 百里破风摇头,他记得这位江氏嫡女,一是因为她手腕上带着的那串慧空大师的佛珠,二是因为她是穆楚寒甘愿为之付出性命的女人。 左相记起宫中对沐雪的传言,又说: “传闻,这位九夫人对穆家老九痴情的很,在她眼中,穆家老九简直就是个绝世好男人,还说他人和气,性子也好,呵呵。” 百里破风看了一眼左相,淡淡的问: “这话,左相是从何处听来的,怎得本国师不知情?” 这本来就是皇后娘娘的人带回来给左相的消息,如今他一不小心竟说了出来,国师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人又精明,不定就能猜到他在皇宫里布了眼线,探视皇帝的起居。 左相给百里破风冰蓝的眸子盯得有些发慌,故作镇定的说: “也不知是听哪个大人说起的,便记了下来,呵呵…。” 百里破风淡笑一下:“这些闲言碎语,左相还是不要去听的好,若是传出去,免得让人误会左相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有碍左相的名声。” 左相尴尬的笑了笑。 百里破风又说:“如今她既来了,本国师也是要见一见的,左相便回去吧。” 左相不用猜也晓得,江氏女肯定是来找国师帮忙的,毕竟天下皆知,国师大人在皇帝面前的分量有多重,很多事情,明明已成定局,国师三五句话可能就改变了。 只看穆楚寒这事,拖来拖去闹了一个多月了,还不是国师开口才一步步定下罪来。 只是这江氏女也可怜,怕还不知道她自己的老子都在朝廷上进言,要求处死穆家老九吧,且这事是国师大人一手安排的,她一个小小弱女子,又怎么会说动国师帮忙? 国师要的东西,她给的起吗? 如此这般想着,左相又放下心来,由国师府的小童领着,从后门出去了。 沐雪突然在半道上改变了方向,要求去国师府,把大家都惊了一跳,只是如今谁也拦不住她了。 到了国师府,明路去叫门,沐雪在马车上等了半歇,终于来了人,说国师请九夫人进去。 红湖和珠儿便来将沐雪扶下马车,沐雪看了一眼后面一辆马车,里面坐着弥生,弥生便是国师想要的人。可爷似乎并不愿意给国师,怕是弥生对爷也是十分重要的,沐雪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犹豫了一下,终是没叫弥生跟着进去。 沐雪跟着来迎的小童一路往里走,国师府修的豪气奢华,走廊全部挂着华灯,如白昼通明,只她仔细观察,发现国师府上伺候的下人全是男童男侍,竟没有一个丫鬟,一路走来,连个嬷嬷都没碰到。 世人传国师大人是个断袖,且这事儿还是爷给捅出来的,莫不是真的? “九夫人,到了。” 小童提醒,沐雪才收了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提起精神,撑着自己的腰进去,珠儿与红湖要跟进去,沐雪止住了。 “就在这里等我。” “可是夫人?”红湖不放心。 沐雪冷冷的看了红湖一眼,红湖便不敢再说什么。 堂里,百里破风见沐雪扶着自己的大肚子,一步步朝他走来,指了指面前不远处的椅子: “九夫人请坐。” 沐雪也不矫情,略略屈膝喊了声国师大人,便过去坐了。 有个清秀的童子给沐雪上了茶,沐雪端起来,揭开茶盖,看是花茶,却还是不敢喝,只看了看便放下了。 百里破风看她紧张防备着,也不恼,眼睛落在她手腕上的那串佛珠上。 “九夫人稀客,来此,所为何事?” 沐雪抬头,开门见山:“大人乃国之栋梁,得皇上信任。” “我家爷逢此劫难,大人可否伸与援手,助他渡过此难?” 沐雪对上百里破风冰蓝的眼睛,又道: “若成,小女子定倾力相报!” 说着,沐雪将手腕上的佛珠取下来,放在旁边的几上。 百里破风看了一眼,却笑: “本国师位高权重,而夫人深居内宅,有何能相报与我?” 不错,国师深得帝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 “国师想要什么,不如说来一听!” 沐雪今日来求,落在别人眼中自然是不自量力,但既然国师能相助左相,肯定也是有他自己的*,依他现在的位置,左相与他交换的肯定不是权钱,而是别的。 既如此,何不一试,左相能给,穆府依旧能给。 虽然沐雪心里一直隐隐觉得国师想要的是弥生。 说起来,这次百里破风相助左相他们,连左相都十分吃惊,因为他什么要求都没提,左相他们猜,或许国师是为了泄私愤。 “本国师无所求,九夫人要失望了。” 沐雪不死心,指着她放在几上的佛珠: “大人不是对此佛珠的主人,极感兴趣吗?” 百里破风看了一眼,淡淡说道:“倒是该物归原主了。夫人所求本国师无能为力,倘若夫人肯割爱,留下此物,本国师或可帮着去求个恩典,在子煦处决之前,让你们见上一面,如何?” 竟是只要佛珠,不要人了? 沐雪有些惊讶,心思飞转,觉得百里破风是指定不帮忙了,不过,退一步说,能见上穆楚寒一面也好。 他到底有何计划,她倒想问上一问。 沐雪应下了。 百里破风喊了人送她出去。 沐雪走后,百里破风走下去,拿起几上的佛珠,转身去了后面的一间屋子,屋里银色蓝瞳美少年看他进来,赶紧恭敬的起身。 “坐吧!” 百里破风冰蓝双眼盯着他,看的少年局促不安,百里突然探身过去,拉开他的衣袍,少年露出如玉的肌肤,胸前两点嫣红,欲滴欲泣。 少年自从被带到国师府,一直听说国师对他有非分之想,外面的人全都这样传,可国师除了好吃好喝供着他,却一直没有动过他。 难道就是今日吗? 少年一时惊吓,瞧着面前百里破风,无所挑剔的俊脸,想着他手中权力又大,能给自己庇护,若真想要他,他倒也愿意。 百里破风拉开少年的衣袍,大手捏着他玉肩,少年忍不住全身颤抖一下,绝美的脸上浮现出红晕。 百里破风将他转过身去,瞧着他后背上刺着朵佛祖座下的血莲,那是做不得假的。 百里破风伸出手指轻抚在少年后背上,那朵佛莲间,来回流连。少年咬着唇,身子在他手下不住微微战栗。 听说第一次会特别痛,可他们都是男人,又要如何? 少年耳根都红了,安安静静的,虽愿意,心里还是忍不住害怕。 就在少年羞的满脸通红,感觉自己身体在百里破风手指下,起了种怪异的快感的时候,百里破风停了手,温柔将衣袍给他拉好。 拉起他的左手,将一串佛珠套到他手腕上: “物归原主,往后别再弄丢了。” 说完便出去了。 少年瞧着手腕上的佛珠,觉得莫名其妙。 难道他对自己不感兴趣吗?为何停了手? 这边,沐雪从国师府出来,虽没报多大希望,但能用一串佛珠,换的与穆楚寒相见一面,也是值得了。 红湖将她扶到马车上,沐雪说: “我们不回穆侯府,去爷在外面的宅子。” 青崖见沐雪黑夜带了众奴婢来,俨然一副要常住的样子,微愣了愣神,娃娃脸上又堆起笑容,赶紧让人帮着收拾。 第二日,沐雪使明路去叫了程大夫来,原本沐雪是要邀程大夫住在府里,程大夫不乐意,沐雪便给他在外面买了个二进小院,程大夫心安理得的接了房契,笑得如只老狐狸。 程大夫进屋坐下,没顾得上喝茶,说: “雪儿,你不来寻我,我正打算来找你呢!” “九爷定罪的事,你也听说了?” 程大夫点点头:“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从昨儿起,全盛京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程大夫见沐雪脸色不太好,显然没休息好,又说: “当初你向我讨要落胎药,我倒有些后悔没给你了,如今你肚子里的孩子都快足月了,穆九要是死了,穆侯府的人指定是要这个孩子的。” “若你再脱身,也是骨肉相离,倒是颇为伤感了!” 程大夫一直以为沐雪恨透了穆楚寒,毕竟之前她可是拼着一死也要离开他,怀了他的孩子头一个念想也是不想要。 如今听了穆楚寒要被处决的事,程大夫倒是松了口气,不过又担心起沐雪肚子里他留下的孩子来。 “雪儿,你可算是给穆家这个畜生害惨了!” 沐雪见程大夫误会了,便摇头说: “老狐狸,如今不一样了,我希望无论如何能保孩儿他爹爹一命。” 程大夫愕然,望着沐雪。 “上次您给我说的那种秘药,还有吗?” 沐雪睁着明亮的大眼睛望着程大夫。 “什么药?” “就是当初在金陵你提到的,吃了会让人假死三日的药。” “你问这个干嘛?”程大夫声音不自觉得压低,一副紧张的样子。 沐雪一脸坚定:“当时觉得此药凶险,如今却只能一试。” 程大夫撇撇嘴:“那药我没带来盛京。” 沐雪盯着程大夫的脸,程大夫鼓着眼睛与她对望。 少息,沐雪摸着自己的肚子说: “程大夫,若他真死了。” “怎样?” “不怎样,余身已寥然无趣罢了!”沐雪叹了口气,两眼放空,颇为寂寥落寞的表情。 程大夫瞪大眼睛:“外间传闻竟是真的吗?你怎得如此傻!” 沐雪笑:“外间都在传些什么?”左不过是说她不要脸罢了! “盛京的人都说江氏女痴情穆老九,是非不分,瞎眼塞耳……” 说她把个残暴魔头错当良人! 沐雪听了,只是淡笑,抚摸着肚子,看着程大夫。 程大夫熬不过,最后还是把药给了沐雪,一时间心情颇感复杂,又感叹这亲眼瞧着长大的小娇娘命苦,竟真把一颗芳心许给了那个魔头。 百里破风说话算数,在穆楚寒被定罪的第三日,宫里便传下旨来,许穆府九夫人进大理寺探监。 传旨的内伺监先后去了穆侯府和尚书江府,都没寻到沐雪接旨。 这时江府才知道沐雪根本没有回穆侯府去。 兜兜转转,内伺监费了一番力气才将旨意转给沐雪,沐雪马上换了衣服往大理寺去。 这次内伺监送她到了监狱门口便离开了,大理寺卿见着沐雪,瞟了一眼,转过头去,也不跟着去监视了。如今大局已定,想来穆家老九也翻不起风浪来,只有等死的命,只这大着肚子,到处为他奔走的九夫人,实在可怜。 沐雪一路走来,大理寺再没一个刁难,难得的顺畅。 牢头见了沐雪,喊了声九夫人,麻溜儿的把门给她打开,穆楚寒面朝墙,背对着沐雪站着。 依旧长身玉立,风流倜傥的背影,沐雪看了他一眼,想着皇帝下的旨意,眼中忍不住蓄起泪花。 她推开红湖,两步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穆楚寒的腰,哽咽着喊了声爷,泪水就无声流了下来。 牢头得了大理寺卿的嘱咐,知道穆楚寒几日后就要处死了,如今是皇帝开恩,让他大着肚子的正妻来见他最后一面,上前把牢门的铁锁锁了,也不妨碍两人,走到另外一边去了。 红湖忍不住拿帕子抹了抹湿漉漉的眼睛,也退去一边,忍着心中的悲伤。 穆楚寒感觉到身后抱着他的柔软身子,甚至感觉沐雪肚里的孩子隔着肚皮,往他身上踹了一脚。 他回头,用手抬起沐雪的下巴,见她已经默声泪流满面。 “娇娇,为何哭泣?” 穆楚寒瞧着她掉眼泪,心一阵抽痛,用修长如玉的手指,温柔拭去她眼下的泪。 沐雪透过朦胧泪花,瞧着他俊脸依旧棱角分明,桃花眼依旧波光潋滟,薄唇依旧性感迷人,突然就忍不住悲从中来,大哭起来。 穆楚寒将她搂到怀里,低头去亲她的额头,拉她坐到床上,性感薄唇温柔吻去她脸上的泪珠。 沐雪双手搂着穆楚寒的脖子,连日来的担心害怕全部发泄出来,顿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牢头在不远处听着沐雪伤心欲绝的哭声,忍不住同情。 “好了,娇娇,别哭了,再哭爷该心疼了。” “爷……”沐雪喊了一声,看穆楚寒勾起唇角,桃花眼里,一片深情。 穆楚寒将沐雪搂到怀中抱着,安抚的抚摸她的背,在她耳边道: “娇娇,爷正想你想的紧,不料你就来了,可是与爷心有灵犀一点通。” 沐雪听着他在耳边轻声调笑,想着还有七日他就要被处决了。 “爷,你可有对应之策?” 沐雪抬头望着他:“如今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别让我忧心好吗?” 穆楚寒低头,瞧着为他担忧,为他哭泣的沐雪,只觉此生也算是值了,竟能有这样一个小人儿让他如此心生欢喜,牵动着他的喜怒哀乐。 虽之前这小人儿一直与自己犟着,想方设法的想要离开他,甚至想杀了他,但他还是舍不得放手。 打从第一眼开始,他就如中了魔,丢不开了,即便是使她痛苦,令她厌恶自己,他还是忍不住强硬的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刚开始那段时间,她被他压在身下,死命的挣扎,咒骂,绝望的哭泣,穆楚寒在他身体被她包裹着感觉到极致快感的同时,又有多么心痛。 她越是挣扎,越是厌恶,他的心越是刀割般的痛,于是他便越加发狠的冲撞,狠命得要她,想在她身体留下专属于他的印记和味道。 曾经,穆楚寒以为自己永远也得不到这个小人儿的心,也甘愿这般两人互相折磨着,也不想放她走,不管她如何怨恨,他也要将她禁锢在身边,夜夜压在身下强迫着狠要,直到她次次都忍不住哭出声来。 那时候,穆楚寒明显能从她的哭声中听到无助和绝望,如今瞧着她怀着自己的孩子,为着担心自己,心甘情愿哭成个泪人,穆楚寒便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他改变了计划,收起锋芒,忍辱负重,决定换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来达到目的。 紧紧抱着怀中的小人儿,穆楚寒此刻的心是欣喜的,毕竟他如今不是一个人,还要留着命与他的娇娇,还有她肚里两人的孩儿活下去。 即便是在封闭的监牢中,看管森严无比的大理寺,穆楚寒依旧不敢放松警惕,隔墙有耳,他要做的事,要走的路,必须每一步都算计的刚刚好,才行。 故以,沐雪问了又问,他还是狠心的没有告诉她,只温柔吻着她脸上的泪水,轻咬她红润的唇瓣,伸舌追逐着舔舐,还是那一句话: “相信爷,爷会无事的。” 沐雪本想打探清楚穆楚寒到底有没有万无一失的脱身计划,却给他两三下深吻的晕乎乎的,好不容易等他放开了,她慢慢喘匀气,才要开口又问,穆楚寒便低头又深吻下来。 如此反复几次,将沐雪心中的诸多疑问全给堵回去了。 牢头算了算时间,赶紧快一个时辰了,便走出来想催沐雪走人,却发现两人紧紧搂到到一起,堂而皇之的接吻呢! 牢头不好上前去,便去对红湖说: “时间到了,去把你们夫人喊出来。” 红湖回头,红红的眼睛狠狠瞪了牢头一眼,并不说话。 牢头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去喊沐雪,沐雪给穆楚寒吻的厉害,只觉得他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她一口吞到肚子里去一般。 听了监狱外牢头的话,她转脸看了一眼,喘着气说: “今晚,我要留下来陪着爷!” “这…这不合规矩!”牢头觉得头大,哪儿有探监还留下陪睡的,自古都没听说过。 沐雪一张雪白小脸给穆楚寒吻的绯红,转头盯着牢头:“如何不合规矩了,皇上的圣旨可没说不能留下过夜。” 可哪儿有这样的啊?大牢里面只有一张床,难不成他们两个要当着他的面睡在一起不成?虽这九夫人月份也大了,两人也不太可能做出那种事来,可毕竟荒唐! 穆楚寒这个人,最不重规矩,听沐雪竟然胆子大到要留下来陪他过夜,勾起薄唇,心里蜜一样甜,见牢头还要多话,一双眼睛甩了刀子过去,骇得牢头闭了嘴。 赶紧跑去把这事儿和大理寺卿说了,大理寺卿十分吃惊:“简直荒唐至极!” 说着就要叫人强行去把沐雪带走,牢头可怜这位分不清是非的九夫人痴情,忍不住为她说话:“可是大人,这位夫人说的也不无道理,皇帝的旨意也没说不能留下来过夜呀!” 大理寺卿冷眼看了一下牢头,脑子中突然浮现一个主意,把刚刚自己吩咐下去抓沐雪的人又都叫了回来。 “也对,那本大人就亲自去问问皇上。” 皇上冷子翀正 在犹豫要不要真的杀了穆楚寒,百里破风风轻云淡的说: “子煦虽生在穆侯府,但先帝在世时,对他最为宠爱,比之旧太子更甚,引得众皇子颇为嫉妒。” “但他才华横溢,又以弱冠之龄取得三元甲第,却也让人心服口服。只如今性情大变,行事乖张狂妄,引得朝中众臣欲除之后快,先帝若得知,怕也不甚唏嘘!” 穆楚寒一次次藐视挑战皇威,冷子翀的皇位得来不易,更不光彩,旧太子各方面都比他优秀,也得圣心。他当年处境窘迫,再对比穆楚寒的春风得意,实在让人心生嫉妒,不甘。 原本打算就这样顺着朝廷意见杀了穆楚寒,听了百里破风的话,心中却始终觉得不够满意,这样就让他死了,心里始终不痛快。 此时,大理寺卿来求见,说穆侯府九夫人探监,逗留一个时辰之久,赖着不走,还要留宿。 冷子翀顿时有些傻眼,脑海中浮现出江氏女娇软精巧的脸庞来,她说起穆楚寒脸上娇羞爱慕之色掩都掩不住。 “皇上?”大理寺卿见冷子翀一时没反应,试探的喊了一声。 在一旁的百里破风轻笑出声: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痴情女子也是个胆大的!” “皇上不如应许了她,成全她一片痴心,也算做了一桩美事!” 冷子翀又想起上次这江氏女去探监,他派去监视的内伺监回来说起江氏女对自己的评价。 说什么他是极好的人,要穆楚寒来与他握手言和的话,难道他们之间生死紧张的气氛她完全感觉不到吗? 如今居然要在监牢中留夜? 冷子翀看向站在大殿中间的大理寺卿,问: “爱卿以为如何?” 大理寺卿面不改色: “臣从未听过这等事情,但,凡事都有例外,如今九夫人怀着身孕,若强行驱除,怕是不妥。” 冷子翀又想,穆楚寒死了,在朝堂上是大快人心,但若他正妻肚里的孩子受了牵连,姑祖母怕是会更加不依不饶,事情传出去,也有碍他皇帝的名声。 “既如此,便随她吧!” 冷子翀同意了,大理寺卿便退下去了,嘴边露出冷笑。 须臾,贵妃娘娘得到了消息,她正哄着大皇子吃莲子羹,听宫女在她耳边说了这话,愣了下,站起来,吩咐人收拾了被褥,床幔,又抬了一个雕花大床,让送到大理寺的监牢里去。 大理寺卿刚到大理寺不久,从后宫来的东西便流水似的传到大理寺来,说是贵妃娘娘心疼弟媳,怕她在狱中受委屈,故赏赐下来要把监狱重新布置一番。 大理寺一干人等听了,傻了眼,眼睁睁瞧着一队内侍宫女将东西往里搬东西,全都去看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抽搐着嘴角,感觉自己森严的大理寺完全成了个笑话。 “大人,就这样让他们进去吗?”一个大理寺主事问。 大理寺卿瞧着宫娥们穿梭着,居然还带了金银玉器摆设来,难道要在他们大理寺牢房安家不成? “大人,瞧着这架势,怕是要在咱大理寺长住啊!” 大理寺卿咬牙切齿:“能住多久,不过六七日就要送他上路了,暂且忍着吧,若没有皇上许可,你以为贵妃娘娘能如此嚣张?” 这次,大理寺卿倒是料错了,贵妃娘娘这次来了个先斩后奏,等皇帝收到消息的时候,贵妃派去的人已经把穆楚寒的那间牢房布置成了一个红暖玉香的奢华寝屋。 将牢房里所有的东西全部丢了出去,现在里面摆了张红木雕花大床,挂上瑰红纱幔,又摆上圆桌,两个软凳,放了一个梨花小几,上面一个玉瓶插着鲜花。 靠墙一个小小的多宝架子,摆放着御赐的如意,并其他精巧金玉玩意儿。 然后又给铁栏上挂了软帘子,帘子一放,里面在做什么,外面便全然瞧不见了。 傻在一边的牢头,目瞪口呆的看着内侍和宫娥们忙碌,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让这间牢房改变成了一间小小的奢华寝屋。 红湖也愣在一边。 沐雪也忍不住吃惊,穆楚寒搂着沐雪的腰,听一个领头的宫女对他说: “贵妃娘娘交代了,既然九夫人要在此处陪九爷,千万不可给九夫人委屈了去,房间狭小,不好施展,九夫人也只能将就了,从即刻起,九夫人想要什么吃什么,都由奴婢们负责。” 沐雪张大了嘴巴,回头看一脸淡定,眉色没有丝毫异常的穆楚寒,果然是姐弟啊,行起事来,当真惊世骇俗!能将大理寺的监牢布置成华贵寝室,怕也就贵妃娘娘一人了。 这边皇帝听了消息,当场气得拂袖去找贵妃。 贵妃正歪在木榻上拿了本书看,听皇上驾到,立马起身来给他行礼。 冷子翀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走到主位坐下,声音里裹着浓浓的怒气: “你给我马上把人撤回来,竟然胡闹到了大理寺去,置我皇家脸面何地?” 贵妃娘娘站了起来,撇了撇嘴,一改往日的温婉: “皇上好狠的心呐,臣妾的弟弟有罪,可臣妾的弟媳还怀着孩子呢,在大理寺的地牢里,如何受的住?” 冷子翀盯着贵妃娘娘美艳的脸庞,冷哼一声: “那是她自讨苦吃!” 贵妃便哭起来: “臣妾知道皇上这次是不会放过小九了,臣妾可曾向您求过一次?呜呜…。” “只瞧着他们新婚不过两个月,就要生离死别,臣妾那狠心的弟弟连他的孩儿都看不到出事呢!弟媳纯良,又与小九琴瑟和鸣,正是情谊浓密之时,如何不害怕如何不担心,她想陪着小九最后的时光,难道皇帝都不许吗?” 他哪里有不许了?若他不许,大理寺的人早就江氏女赶出去了。 冷子翀瞧着向来温顺的贵妃又哭又闹,简直不顾及她贵妃的脸面体统,闷闷的坐着,几次想呵斥,又住了嘴,冷冷的盯着贵妃。 最后,冷子翀走的时候,脸上极为难看,可终究是没有说什,也算是默认了这件事。 贵妃瞧着他明黄的袍子消失在宫殿门口,瞬间收了哭声,贴身宫女给她拿帕子来擦脸上的泪水,惴惴不安的说: “娘娘,皇上好像恼了。” 贵妃将脸上的泪水擦去,语气冷下来: “就让他恼吧!”说着把被泪水打湿的帕子扔给宫女。 穆楚寒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贵妃娘娘的一片好意,晚间,两人的吃食都是贵妃宫里亲自送来的,两个宫女抱了被子来铺在面前的甬道上,准备这几天就在这儿守着了,还招呼了红湖一起。 沐雪瞧着桌子上摆了十来个菜,有些犹豫不决,她真的是怕了,她已经两次不自不觉的中毒了,见穆楚寒举筷,沐雪赶紧拦住。 穆楚寒看过来,沐雪咬了咬唇,低声对他说: “爷,你别说我小心眼,这些饭菜虽是娘娘宫里带来的,可保不定会有人使坏呢!咱们还是小心点好。” 说着,沐雪把从程大夫拿来银针拿出来,小心翼翼的在每一盘菜上试毒,穆楚寒瞧着她小脸绷得紧紧的,一脸严肃,不禁一阵心抽痛。 吃罢饭,是夜,穆楚寒搂着沐雪,在她耳边问: “娇娇,你辛苦了,外面可是有人给你下绊子?给你气受?” 沐雪靠在穆楚寒怀中,任由他一手揽着她的胸,一手轻轻抚摸她的大肚子: “爷为何如此问?” “你一向随性,何时变得这般小心谨慎了?如此杯弓蛇影,定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了。” 穆楚寒在她耳垂上亲了亲,双眼冷得吓人。 沐雪也不瞒着他,将在穆府中毒的事儿说了,半响听不到穆楚寒的回应,转过头去看他,却看他脸色极其难看,双眼微微眯起,迸射着阴毒狠戾,整个人看起来太恐怖了。 “爷?”沐雪喊了他一声,将手放在他脸上,小声劝慰:“我无事,如今我已经搬出来住了,就住在爷的外院。” “是我低估了歹人的能耐,以为在穆侯府由祖母和母亲看顾着,便…。” 穆楚寒突然捉住沐雪放在他脸上的手。 “娇娇,连你也敢动,爷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定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爷,其实他们是冲你来的,对吗?” 穆楚寒点头,在沐雪额头亲了亲:“是爷考虑不周,让你和孩儿受苦了。” 他十来年不在,盛京的斗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不管是谁当皇帝,朝臣们总有意见向左的时候,各自的利益不同,自然私下争斗的厉害。 却是连后宅都伸手了。 接下来两日,穆楚寒叫沐雪不用试毒了,沐雪不解,小心驶得万年船,再她又一次拿出银针,穆楚寒用讥讽的语气说: “娇娇,给你下毒的人,不过就那几家,现在在他们眼中还有三日便是我的死期,如果爷在这中间出了事,可不是打脸,他们怕是从没有现在这般希望爷身体康健。” 沐雪沉思了一下,明白过来: “若爷在关押期间出了事,世人便会质疑他们给爷安得罪状,侯爷也会抓住机会反击,祖母便更有理由去寻皇上的不是?” 穆楚寒点头。 所以现在相反的,左相和皇上他们比谁都希望穆楚寒好好的,能活蹦乱跳的等到处决那日。 沐雪想通后,便收了银针。 如今已是第六日,若穆楚寒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沐雪坐立不安,终于忍不住把程大夫给的药掏了出来。 “这是何物?”穆楚寒接过沐雪递过来的药丸。 “爷,我思来想去,如今也只有这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沐雪坐在穆楚寒大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伏在他耳边轻声说: “此药吃后,不肖一刻钟就会口吐白沫,气绝身亡,便是最有能耐的御医也瞧不出来。” “却不是真的死了,药效会封闭人的五脏六腑,让人处于一种假死的状态,能给爷争取三日时间,若爷无法脱身,或可一试。” 穆楚寒一手抱着怀中的沐雪,一手拿着药丸,问: “谁人给你的药?” 沐雪老实说了,不想穆楚寒却有些勃然大怒的劲头,拉过沐雪来,盯着她的眼睛: “当年你在金陵,是否想过要用此药来骗爷?借此逃离爷的身边?” 沐雪眨了眨眼睛,不明白穆楚寒为何突然小心眼的说起了以前。 眼看沐雪发愣,穆楚寒心中后怕又恼怒,若是当年她用了此药,他若不幸相信了,便会弄丢了她…。 沐雪瞧着穆楚寒一下将手中的药丸碾成粉末扬撒出去,焦急的就要用手去接药粉,穆楚寒将她拉到身前,低头惩罚似得咬住她的唇,深吻下去…。 沐雪伸手去推他,眼珠子瞟着落在地上的粉末,那般珍贵的药,穆楚寒这个王八蛋到底又发什么疯,怎么突然就给毁了? 穆楚寒紧紧抱着她,不让她的头转动,一路狂风暴雨的狠狠吻,沐雪坐在他大腿挣扎着上乱动,不小心碰到了它,几番磨蹭,便勾起了穆楚寒小腹的邪火。 穆楚寒夹紧沐雪不安分的两条小腿儿,渐渐动了情,吻也变得温柔了些,等快将沐雪吻得晕过去,才放开。 沐雪娇喘着气,满脸通红,还来不及呵斥一句,穆楚寒的手绕到她后脖子,轻轻一捏,她就觉得天旋地转,不可置信的晕倒了。 穆楚寒抱着怀中软软的身子,走到门口,招来红湖: “将你们夫人好生带回去,让温御医好生看顾着。” 红湖瞧着沐雪晕倒了,吓了一跳,来伺候的宫女上来探了探沐雪的气息,回头安慰红湖: “九夫人只是晕倒了,咱们快带出去吧!” 娘娘又命,一切听九爷的,几人九爷要送九夫人出去,肯定就有他的道理。 牢头眼瞧着在大理寺牢房呆了三日的沐雪终于给弄走了,大大松了口气。 却说,沐雪在大理寺牢房留宿,这事儿一传出来,倒是引得盛京不少人唏嘘叹息,皆道这个江氏女真是个痴情人,不知道有多爱穆家那个混账老九。 听说连皇上都为她的痴情所感动,听说她在大理寺牢房呆了三天,就整整哭了三天呐,把双眼睛都要哭瞎了,穆家这个恶魔能得一个女子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倒是值得了。 流言传闻如春风瞬间飞满了整个盛京的大街小巷。 穆家听说了此事,倒是引得侯夫人狠狠的哭了一场,穆侯爷原本对沐雪的偏见颇深,如今倒也有些释然了。 在盛京等着揭榜的秦月树听了,当晚就拉着他盛京的狐朋狗友去大醉了一场,深夜未归,把家里人急的不得了,还以为是穆家打击报复,将他给抓住了。 等到秦府的人将醉成一滩烂泥的秦月树从酒肆带回去,刑部侍郎秦大人气得在他身上狠踹了几脚,大骂不孝子。 秦月树给秦大人踹翻在地,突然呜咽着大哭,嘴里含糊喊着:“小白脸,这个没心肝的…。怎么就那般傻…。” “若是让小爷先识得你,怎会舍得让你受这些苦…。” …… “小白脸啊,你搅得小爷的心好痛啊……” 赶来劝架的秦家老太太和侍郎夫人听着秦月树这些胡话,当场给吓傻了。 他嘴里口口声声的喊着小白脸,简直一副为之要死要活的样子,看起来却是为情所困,只是这人还是个男人? 刑部侍郎差点给气死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脱困之计 沐雪去大理寺探监,并留宿。 大理寺卿暗中伙同左相等人将此事在一夜之间传的沸沸扬扬,还特意使人连夜编了话本子,在盛京各处茶楼饭店传说,欲离间吏部尚书江家、内阁大学士蓝家与穆侯府的关系。 果真,沐雪留宿的第二日,当着朝中众臣,吏部尚书江司图便一脸严肃的请求皇帝下旨,应许江氏嫡女与穆家第九子和离。 穆侯爷这些日子背后受敌,贵妃娘娘在后宫接连得了皇帝三次训斥,眼瞧着穆楚寒定了死罪,一连过了三日是半点办法没有,如今听江家居然雪上加霜,要讨圣旨让江氏女与自家儿子和离,顿时气的面青脸黑。 穆侯爷气得浑身发抖,一双鹰眼,盯着江尚书,如果眼神能杀死人,便是把亲家江尚书杀了千八百遍。 大理寺卿和左相心里得意,站在一边老神在在的看笑话。 穆侯爷还没开口,却是肃王爷出来说话了: “皇上,这穆江两家的亲事,是您御赐的,怎能说改就改?且那穆家九夫人还怀着穆家的骨肉,全没有和离的道理啊?” 肃王爷看了一眼,脸色同样极其不善的江尚书: “尚书大人,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您不能瞧着如今穆家老九出了事儿,就急吼吼的要撇个干净吧?” “如此,你们江氏贵女还有哪家敢求娶,却是这般自私自利!” 江尚书江司图不理会,昨夜他得到消息,简直惊骇到了,子珺更是哭了整整一夜,心中暗恨穆家老九自视一张颠倒众生的俊脸,勾引了他家的雪儿,无媒无聘就占了她的身子,哄着她怀了孩儿,如今便是死都要拉着他家雪儿受苦一辈子。 凭什么? 他家雪儿才年十七,就得给这穆家老九守寡一辈子吗? 便是被世人唾骂,他也得给她争取一番,赶在穆家老九没被处决之前,赶紧和离。 穆侯爷冷哼一声: “皇上,此事绝无可能,若要我穆家答应此事,除非将老臣杀了。” 穆侯爷斜着眼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江尚书:“更何况,九儿媳妇与我儿琴瑟和鸣,已自请去大理寺陪宿我儿,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江尚书却要狠心拆散这一对有情人,也不怕走在路上被雷劈!” “皇上明察,小女年幼单纯,当时在金陵就是给穆家九子当街强掳而去,并非心甘情愿,如今穆家老九犯下死罪,臣实在不忍独女一辈子都毁在他手中,望皇上怜悯臣一片爱女拳拳之心,赐下和离书,放小女一条生路!” 说着,江尚书出列,长跪下去,大有皇帝不同意就不起来的架势,内阁大学士蓝大人,沐雪的外祖父,也出来帮着说话。 穆侯爷咬着后糟牙,对上大殿上冷子翀的眼睛,只一句话,若皇帝要下了和离的圣旨,就是有意逼死他。 他可是当年从龙的首功,不惜牺牲了他最为得意的儿子穆楚寒,才助他登上皇位的! 冷子翀颇为头痛,瞧着穆侯爷和江尚书在一连三日都在朝堂上就和离一事吵得不可开交。 秦月树听说了此事,一改萎靡之色,兴冲冲的跑到他爹,刑部侍郎秦大人的书房,问他对这件事怎么看,自以为隐晦的要求他老子在朝堂上多多支持穆江两家和离之事。 三日前,秦月树喝醉了,又哭又闹,吐露出了对一个男子的痴情,把整个秦家主子骇得半死。等他第二日酒醒了,秦家老太太和侍郎夫人就抓着他,用尽各种手段要他交代,那个他口中的小白脸到底是谁。 秦月树如何敢说,含含糊糊的糊弄,又指天跳脚的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对任何一个男子感兴趣,好不容易才将打消了长辈们的疑惑。 秦家老太太和侍郎夫人私下商议,还是早些给秦月树把亲事定下来才好,不然始终是不放心。 这边,秦月树天天往茶馆跑,就是想听听沐雪与穆楚寒之事的最新进展,如今一听说江尚书在朝堂上提出要两人和离的消息来,顿时又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兴奋异常,跑到他爹书房去问真假。 秦侍郎命里暗里都是左相的人,如今看着穆侯爷焦头烂额,穆楚寒的死期也越来越近,心情大好,秦月树来问,他也就随口实话说了。 秦月树便笑的眉眼都带风起来,一阵风的跑出去寻他那些朋友喝酒庆祝去了,心道:等着那小白脸与穆楚寒和离了,他便上门提亲去,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不在乎,反正他日后可以和她再生。 一想着要和那小白脸生孩子,不可一世的秦月树不自觉的耳红脸臊起来,回忆起在鹿山书院她被绑了躺在他床上的情况。 她小脸嫩白嫩白的,闭着眼睛安静又乖巧,那时候他尚且还不知她是女儿身,已然忍不住心跳加速,怦然心动,还偷偷亲了她的小嘴。 她的小嘴,花瓣般红润可人,又软又香,虽知道荒唐,却瞬间让他整个脑子空白一片。 和秦月树一起喝酒的几个公子,瞧着他只喝了一杯,便满脸通红的傻笑起来,还以为他中了邪了。 不想,秦月树抓心抓肺的等了三日,听到消息说那小白脸在监狱中晕倒了,给送了出来,可皇帝对江尚书要求和离的请求也没答应。 秦月树不免就急了。甚至舔着脸跑去尚书江府,找了平日并不熟络的江文宇,说要切磋学问,搞得江文宇莫名其妙,江尚书听说刑部侍郎家的公子去了自己家,也搞不明白秦大人在耍什么手段。 秦月树却暗中打听到沐雪的事儿,知道她没有回江府,瞬间就收了脸色的笑,江文宇与他说话,他也不应,随便找了个借口,怏怏的又回去了。 秦大人知道他去了江家,把他叫来又是一顿臭骂。秦月树吊儿郎当的站着,耷拉着脑袋,心里却在想,小白脸没回江家,肯定是回穆家去了,如此他更加难见她了,心里郁闷不堪。 却说沐雪给送回穆楚寒的外宅,不放心一直留在宅子里的程大夫赶紧来给她瞧。仔细给沐雪把了脉,发现她身子好的很,不过是给人按了睡穴,也就放下心来。 穆楚寒被定罪第七日,也是沐雪给他按了睡穴送出大理寺监狱的第二日,还在上朝,内侍突然俯身对皇帝冷子翀说,外面有人跪拜宫门、击登闻鼓,要告御状。 自开朝几百年来,登闻鼓还从未响过,冷子翀脑子突然有些发蒙。 内侍以为冷子翀没听见,又在他耳边重复: “皇上,正阳宫外有人击鼓,说受了千古奇冤,要告御状!” 冷子翀也没处理过告御状的事儿,这事儿还没有先例呢! 朝堂中众人见皇帝突然肃了脸,一动不动,纷纷停了争吵,望着他。 皇帝冷子翀的心腹,殿阁大学士,一品大员詹大人出列问: “皇上,出了何事?” 冷子翀看了一眼詹大人,又瞧了一眼满朝文武,顿了顿,语气有些奇怪的说: “宫外有人告御状!击响了登闻鼓!”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皆是愣了一下,本朝虽设了登闻鼓,可几百年来从没有人有胆子来敲响它,如此大家倒是对这破了几百年先例的人,感了兴趣。 礼部尚书出列,斟酌着说: “皇上,按照规矩,可将告状之人招来一问。” 冷子翀点头。 半刻,内侍将告状之人带了进来,却是个风流倜傥,相貌堂堂的年轻男子,带着一股子书卷气,还有一股倨傲。 “草明南州书生孟景枫,叩见皇上!” 孟景枫,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 殿阁大学士突然问: “可是江南第一才子之称的那个孟景枫?” 大家唰的把眼睛盯到跪在大殿上的青年男子身上,好几个大臣突然记起,好似家里夫人提到过此人,说想与之做亲,也有说他才华横溢,比之盛京四公子,也不相伯仲。 只见他剑眉星目,眉眼之间,天然一股浩然之气。 “大人谬赞,不过世人抬爱,草民不过一寻常学生。” 听说眼前人是江南第一才子,冷子翀的语气也和善起来,毕竟他想要改革,还得从这次春闱中拉拢一些新人。 “此前是你在击登闻鼓?有何冤屈,详细道来。”这倒是冷子翀收买人心的一次机会。 若是处置的好,他便是整个王朝第一个接御状的皇帝了,必定千古留书,这般想着,便认真起来。 孟景枫不卑不亢,声音洪亮: “草民状告此次主持春闱的礼部尚书林庭之林大人。” 原本看戏的礼部尚书莫名其妙,只听孟景枫继续铿锵说: “林大人作为此时春闱的主事,监守自盗,徇私舞弊,欺上瞒下,将春闱试题泄露给京中各府学子,致使春闱考试不公,草民不服!” 孟景枫长拜下去,大喊一声: “请皇上为江南数万寒窗学子做主!” 此话一出,不仅礼部尚书林大人震惊了,也把整个朝堂,连同皇帝冷子翀全都惊得失了声音。 当然,回过神来,林大人直接就喊冤了。 此事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整个朝堂沸腾了。 冷子翀严肃的问: “你可知诬陷朝廷重臣的后果?” 孟景枫伏在大殿上,声音依旧洪亮: “十年寒窗,只为一遭,如不能得以公正,草民不服,愿以血肉之躯换给江南学子一个公道!” 这下,左相、江尚书、穆侯爷几人都忘了争斗了,看着眼前这个号称江南第一才子的胆大学子。 沐雪第二日幽幽转来,已经近午,江南第一才子高御状的消息已经传的满城风雨了。 沐雪醒来,瞧着熟悉的房间,愣了愣,才明白回到了穆楚寒的外宅。红湖见沐雪睁开眼,赶紧过来扶起她。 “夫人,你醒了,可是饿了?奴婢让人把厨下惹着的饭菜端上来?” “我睡了多久?”沐雪揉了揉太阳穴。 红湖招呼人过来帮着给沐雪更衣,过来的不是珠儿,却是一直跟着穆楚寒贴身伺候的红玉。 “回夫人,昨日你在大理寺晕倒了,奴婢们将你带了回来,如今才过了一夜,又半日。” 沐雪任两人给她更衣,穿鞋,才发现蹲在地上给她穿鞋的是红玉,便问: “你怎得来了?” 红玉笑着答: “夫人,是爷让奴婢到你身边服侍的。” 说着给沐雪穿好了鞋,又起来扶她,笑眯眯的继续说: “不止奴婢,红珊、青烟也来了,还有跟着爷的两位甘大哥。” 沐雪让两人扶着往外间走,果真看甘左甘右一动不动的守着院子,却是进来了内院,这是怎么回事? 睡了那么久,沐雪就算不饿,她肚子里的宝宝也饿了,正拳打脚踢的闹情绪呢,沐雪委屈谁,也不敢委屈了他,赶紧让红湖喊人把饭菜端上来。 她足足吃了两碗才放下。 等她吃好了,便开始又开始忧心起来,看起来昨日穆楚寒是故意将她弄晕的,想起他又把她给的秘药给费了,沐雪不免提心吊胆,问红湖: “如今外面情形如何了?爷的事情可有转机?” 红湖还没回答,沐雪就瑶瑶头,说:“算了,你去将青烟叫起来,我问他。” 青烟进来,不说穆楚寒的事儿,反而跟沐雪说起了今日发生的一起大事,便是江南第一才子告御状的事儿了。 青烟说的口沫横飞,沐雪静静的听着,总隐隐觉得这事儿跟穆楚寒有些关联,却又想不出哪儿有关联,便问青烟: “此人可是爷识得的?爷如何了?” 青烟脸上没有忧色,反而笑: “此人一直在鹿山书院,爷给圣旨禁锢在金陵不得出,自然是不认识他的。” “夫人放心,爷会没事的!” 沐雪直觉青烟没有完全说实话,知道他是跟在穆楚寒身边的,若是穆楚寒不让他说,自己便是如何也逼问不出来的,于是便说: “你派人去各处打听打听消息,一有与爷相关的就来说与我听。” 青烟应下去了。 却是晚间,青烟传来消息说,孟景枫顶着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声,又确实有真才,皇帝爱惜,自早朝下了就立即下令作手严查此事。 不料查来查去,此次春闱泄题的事儿,竟然是从盛京大提督家那个无所事事的三公子,古赫黎嘴里传出来的。 皇帝马上使人把古赫黎带进了宫,亲自审问。 据古赫黎交代他也是前一日与几个纨绔在青楼喝酒厮混,偶然听人说起的。 却是古赫黎几个纨绔碰到了左相家一个不得宠的庶子,他也引着一帮人在青楼,喊了歌姬胡闹,或许是酒喝得多了,亦或是太过亢奋,几人互相恭维着说他们这次春闱一定会中个二甲。 古赫黎不爱念书,但左相家这个庶子还是认得的,也不过是与他不相上下的主儿,突然听他说能考上二甲,顿时就恼了,跑到他们那桌上去说他吹牛。 沈家排五的这位庶子,喝的满脸通红,脾气一上来,和古赫黎争论起来,情急之下,说出他早知道这次会考什么的事儿来。 古赫黎那边的几个纨绔,又是嫉妒又是羡慕,这等能事先得到考题的好事儿,居然没有他们的份儿? 听着沈五公子大言不惭的说辞,竟不是他,盛京还有好几家的公子都事先得到了考题,于是古赫黎几个便气的与沈五公子几个动起手来。 双方打了一架,身上挂了彩,才算是清醒过来,沈五公子自知自己失言,面对满脸愤怒的古赫黎的责问,突然就死都不承认说过这种话,做过这种事,灰溜溜的带着他们的几个人赶紧跑了。 古赫黎几个不解气,跟着跑出去,没追到沈五公子几个人,气得跳脚大骂。 正巧给路过的孟景枫听到了,想着当时与他相邻考试的便是那左相家的沈五公子,他虽觉得此事荒谬,却也留了个心眼。 去打听了沈家五爷的学问,却听说他在衡水书院向来都是垫底的,与他那个沈家嫡出的大哥,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可,沈五公子他这个垫底的当时可是春风得意的提前交了卷子! 孟景枫起了疑心,又暗中打探了跟着沈五公子身边的几个贵公子,皆是些草包,然后去寻了那些跟着他们相邻的学子,都说他们几个答题极快,出场时一脸得意,十足把握的样子。 按孟景枫自己说,他拼着死罪,也得把这件事情搞清楚,可他在盛京并不认识人,此事又是如此重大,稍有不慎便死无葬身之地,他也不愿牵连别人。 如此说来,孟景枫却是个古道热肠,刚毅纯正的读书人! 实在难能可贵! 此次春闱的名次刚好才排出来,还没来得及上报皇帝审阅,皇帝听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便让礼部将古赫黎嘴中几个公子的成绩报上来,不想他们竟然真的脱颖而出,在此次春闱中得了好名次,想着孟景枫激昂愤慨的指责,说此次泄题徇私之事,绝不可能就只有这几人参与。 于是,皇帝亲自到了礼部,查看已经排出的春闱成绩,却发现其中疑点重重,好些平日学问平庸之辈,皆出乎意料的在此次春闱取得了好成绩,这些人无一例外,全是盛京各大家族的公子们,涉及人数竟达三十几人,几乎涵盖了盛京大半个权贵朝臣。 冷子翀震惊之后,震怒! 立刻就下旨将此次礼部主持春闱的一干人等全部入狱,待查,必得严肃处理。 殿阁大学士詹大人听了冷子翀下的皇命,深夜进宫,却对冷子翀说: 此事干系重大,不易如此大张旗鼓,若真的按例行事,必会引得朝局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这些参与舞弊的贵公子,虽大多是庶子,却也是各位大人的脸面,真给背上科举舞弊的罪名,各家族和各大臣可谓是脸面扫地,朝臣肯定会积压诸多不满抱怨,如此皇帝的新政,想要推行,怕是遥遥无期了。 冷子翀知道詹大人说的有理,可却是在恼怒,气得一连摔了几个茶杯,咬牙切齿道: “朕知道这些老家伙灵玩不灵,却不知能做出如此胆大之事,置国法于不顾,竟把控了整个科举,如此朕想选人用人都给阻拦了,简直可恨,该杀!” 詹大人又劝了劝,百里也说此次得三思而行,若真都更,怕是整个朝政都要崩塌了。 冷子翀虽恨不得将这些不知死活,参与徇私舞弊的贵公子全部杀了泄愤,却还不得不忍了,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实在心里气愤郁闷之极。 穆楚寒被定罪的第八日,这日早朝,左相头一次没把心思放在如何处决穆楚寒的身上,心中忐忑狂躁不安,因为他头日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家中第五子参与了此次徇私舞弊,且话还是从他嘴里传出去的。 原本皇帝冷子翀不得不让步,从轻处理此事起,便封锁了消息,可耐不住大提督家的古三公子,是个四六不分的二百五,出了宫门,带着他那帮狐朋狗友,到处去说左相家五公子要倒霉了。 直接把此次春闱,盛京诸多公子参与作弊的事儿捅了出去。晚间已经传遍了盛京所有客栈,一直呆在京中等候放榜的江南学子,气愤难忍,群起发难,差点在当晚就去围攻左相府。 这日朝堂上,原本震怒憋屈的冷子翀还不得不与朝臣们一起商量,如何按压下此事来。 穆侯府参考的只有穆非钰一人,穆家本来就没打算让穆非钰走仕途,故以,穆侯爷便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朝政,要求皇帝严查,不可轻易放过这些弄虚作假的公子们。 众人都知道穆侯爷是因为还有两日穆家老九就要被处决,没有办法解救,故意要拉着各家的公子陪葬呢!当然不同意了! 早朝上到一半,大家都在想法子如何把此事遮掩过去,安抚江南学子的情绪,不料就有人来报,说是宫外孙太傅求见。 孙太傅是举国学子都尊敬的老夫子了,又教过两代皇子,在天下学子心中有着崇高地位。 “太傅来了,快迎进来。”冷子翀脸上一喜,若是此事能得孙太傅帮忙,便好办了。左相等人也作同样的想法。 时隔十来年,孙太傅再次进宫,还是那个浑人儒雅之气,让人观之敬畏的孙太傅。 孙太傅来却不是来帮皇帝他们想办法的,三五几句话说明来意,竟然是为江南众学子出头来了。 “此事实乃国之不幸,令人痛心疾首,本是选才选能,给朝堂选栋梁的大事,却让盛京这些公子哥儿如此践踏,皇上是要寒了天下学子的心吗?” “若不严肃处理,往后哪儿还有人会认真做学问,寒门之士哪儿会奋发图强,有学有能之士不可施展,科举选来之人却全是靠着裙带、靠着祖上的庇佑的思想败坏之人,国家还有何希望?” 孙太傅大义凛然,铿锵置地,在朝堂上言辞皆厉,问得冷子翀与众大臣哑口无言。 大家心里暗恨孙太傅多管闲事,却只能听着他慷慨激昂,说着说着,发现孙太傅这是携整个江南数众才子,其中又以鹿山书院为首,对整个朝政形成要挟之势,逼迫皇帝冷子翀、满朝文武,上书要求严肃清查此次春闱徇私舞弊之事,势必要还江南数万计寒窗苦读之士一个公道,换天下读书人一个公道! 一时间,不仅要挟了皇帝冷子翀,让他下不来台,更是要挟了所有家里与此事有关的朝臣。 皇帝冷子翀颇为狼狈的结束了这日的早朝,孙太傅私下求见,他也不敢见。赶紧喊了心腹,左相等人去商议对策。 不料下午,正阳宫门外就自发跪了黑压压一片的江南学子,孙太傅和孟景枫为首,全部要求皇帝马上下令清查春闱徇私舞弊之事,以还他们一个公正! 沐雪听青烟说起这场盛大的示威,忍不住心惊肉跳,还是觉得与穆楚寒有关,不然怎得会那么巧,春闱过了两个多月,考题泄露之事早不暴露晚不暴露,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暴露,实在令人费解。 穆楚寒被定罪的第八日,此事已经压不下去了,皇帝、朝臣与孙太傅,鹿山书院学子,江南学子博弈,最终结果却是皇帝答应此次春闱成绩作废,选在十月和秋闱一起重开春闱,条件便是,对此次参与舞弊的众盛京公子取消此次考试资格,但不影响日和的科举,不再追究。 孙太傅等人答应了。 既然双方达成了共识,接下来便是选择此次重开春闱的主事人选之事了。 礼部涉嫌的一干人等自然是不能用了,放眼望去,整个朝堂大半的朝臣都牵涉其中,竟一时选不出合适的人选。 春闱主持之人,一是要本身学识过人,得学子们信服,二是要立场坚定,不偏不倚,三是要能力出众,保证能严谨完美的完成任务。 冷子翀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瞧着下面的朝臣,文臣们无一不牵涉其中,若让武臣来主持此事,简直是滑稽,根本不可能,一时头痛的很。 原本有人建议,干脆让孙太傅来主持,可孙太傅退却了,说他如今是鹿山书院的院子,若由他来出考题,他来安排一干事宜,难免会引得衡水书院的学子不服。 这般讨论来讨论去,讨论了一个多时辰,还是选出个合适的人来。 最后,孙太傅上前一步提议: “皇上,老臣心中倒是有一合适人选。” “若此事由他负责,南北学子皆无怨言,也绝不可能发生徇私舞弊之事!” “是谁?太傅快说来!”冷子翀整个脑袋都要给朝臣们吵爆了,一听就来了精神。 孙太傅直视冷子翀的眼睛,一字一字说: “他便是穆侯府第九子,曾经的盛京第一公子,穆楚寒!” 此眼一出,朝臣皆震,脸上纷呈多变,简直好看极了。 “皇上不可!”左相头一个站出来反对。 “穆家此子是死囚,还有两日就处决,怎能让他担此重任?简直荒唐至极!” 有左相带头,渐渐便又有十来个大臣出来表达了强烈的不满,穆侯爷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孙太傅,心里跳了一下,直觉这是救穆楚寒的最后一个机会,自然是附和孙太傅所说。 孙太傅提了一句,瞬间就让整个朝堂炸开了锅,闹闹哄哄起来,他等大臣们吵闹了一阵,上前一步突然说: “老臣不知穆家九子犯了何罪?却知重开春闱之事迫在眉睫,若不小心谨慎处理,往后皇帝还能选到有学有才之士,朝堂还能有可用之人?” “难道在众位大臣眼中,区区穆家九子的一条性命,还比不上整个江南学子,比不上整个朝政的稳定,比不上整个国家的安危?” 孙太傅严厉的扫视一眼群臣: “如此,你们还真是有出息,也太瞧得起穆家第九子了,竟害怕他到了如此地步!” 说完,孙太傅拂袖而去! 孙太傅走后,皇帝冷子翀开始沉思,朝廷的臣子们还是在蹦跶,左相和穆侯爷两派相互指责。 下朝之后,皇帝冷子翀也没有明确表示,要不要听从孙太傅的建议,延缓穆楚寒的刑期,让他来主持这次春闱。 殿阁大学士私下对冷子翀说: “此事颇为蹊跷,春闱作弊之事暴露的时间简直太巧了。” 冷子翀也是这样想的,可他早就怕人查过了,古家那个三公子和沈家五公子的说辞,是一点儿错漏都没有,且两家都和穆楚寒有仇,特别是大提督家的古三公子,更是给穆楚寒当众打断了腿,一直叫嚣着要报仇,不可能去帮他。 江南的那个孟景枫,和穆楚寒也从未照面,根本不认识,而此次参与徇私舞弊的公子们,又是如此众多,不可能全给穆楚寒收买。 礼部又确实泄露了考题,穆楚寒常年在金陵,哪儿来那么大的能耐,下得了那么一大盘棋。 冷子翀暗中思量,觉得如果是他,肯定是干不成这事儿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这些不可能完成的事,都是穆楚寒计划的,可他又怎么知道他那日会给三司抓起来,又怎么会知道他会于哪儿定罪处决? 除了一个巧字,实在没有别的解释。 可冷子翀天性多疑,虽然认定了此事不可能是穆楚寒计划的,却又不愿意就这样放了他。 第九日,皇帝还是没有松口,江南的才子依旧坐在正阳宫门外不散。 眼瞧着第二天便是处决穆楚寒的日子,盛京简直上上下下,全部都紧绷起来。 是夜,沐雪寝食难安,想着第二日穆楚寒就要被杀头了,一颗心狂跳不止,烦躁不安,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程大夫看她这般辛苦,悄悄在她的安胎药里加了些东西,强迫着让沐雪睡了个好觉。 几日都不见踪影的青崖回来了,与青烟、甘左、甘右几人说来些话,便命令这夜,所有人严阵以待,警觉起来。 果真,半夜,沐雪房顶就来了贼人,穿着夜行衣,蒙着面,手持尖刀,直奔沐雪的房间而去,早早隐身在暗处的甘左甘右,冷笑一声,提剑上前,就将几个蒙面人杀了,整个后半夜一连来了四伙人,全是奔着沐雪和她肚子里的孩儿而来。 沐雪吃了药,睡得沉,红湖、红玉、珠儿等人,一早得了青崖的命令,听到院中激烈的打斗声,紧咬着牙关,相互依偎着抱在一起,强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一直到天放亮,陆续而来的刺客才没来了。 沐雪早间转醒,急急忙忙让红湖给她更衣,梳头,连饭都来不及吃,就想出去,最后一日了,她实在忍不住了。 红湖等人拦不住沐雪,沐雪抱着大肚子,一脚踏出外间门,便瞧着院子里青烟领着人提了桶再冲洗,鼻间隐隐闻着一股血腥味儿。 “青烟,出了何事?”沐雪更加心急。 青烟抬头对沐雪笑了一下: “夫人,无事,昨夜院子里进了贼,甘左大哥他们已经处理了,只是弄脏了夫人的院子,夫人先进去,等小的们把院子收拾干净!” 沐雪冷了冷眼:“昨夜有人来杀我?” 什么贼需要甘左他们就地诛杀?而且还是这样关键的时候,可见是对准了她来的。 “青烟,叫人去套车,我要去午斩台看爷!” 想着歹人竟然选择在穆楚寒处决的头一夜来杀她,肯定是他们狗急跳了墙,如此沐雪倒真相信穆楚寒有脱身之计了。 沐雪收回了脚,瞧了瞧忙着收拾院子里血迹的下人,又返回屋子里去。 “红湖,叫她们摆饭。” 这日,从早晨一直拖到快中午,冷子翀还是没有开口,左相等人心里一直打着鼓,眼瞧着时辰快到了,大理寺卿对左相说: “大人再熬一熬,不过两三个时辰,只要皇上不松开,穆家老九必死无疑。”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大理寺去底牢带了穆楚寒出来,一路押到了午斩台。 此时跪在正阳宫门口的孙太傅,领着江南学子们转移了战场,全部去将午斩台围住,直接围了个水泄不通。 古三公子包了一出酒楼二楼的厢房,偷偷的看着午斩抬,脸上往日的嬉笑全都不见了,铜钱在他旁边站着,瞧着似变了一人似得主子,也不说话。 蓝衣公子和白衣公子也在对面的酒楼安排了厢房,两人也密切关注着,不发声。 江南学子此次听说考题泄露,十分愤慨,他们又以鹿山书院马首是瞻,听说孙院长举荐的这个人,风华绝代,十多年前就是三甲第元,才学甚为出众,被封为盛京第一公子。 且他不为权贵所缚,又与整个盛京的王公大臣、权贵公子为敌,还敢公然抗旨,叫板皇帝,这些事迹传下来的,不免让江南这些自恃清高,潇洒不羁的才子们心生好奇,佩服。 一来他们是为了争取自己的权益,二来也是想瞧一瞧这位搅动得整个盛京不得安宁的穆九爷到底长什么样子。 于是,孙太傅提议转战午斩台示威的时候,大家全都跟了过来。 快到午时,穆楚寒终于由大理寺的人带来了。 因为他特殊,大理寺卿也没绑着他,只将他用囚车装了运过来。 囚车缓缓而来,车里的人并没有穿囚衣,却是穿了一身火红的长袍,长长的黑发用玉琯琯起,负手战立在囚车之中,凤眼孤傲、桀骜不羁,用一种目空一切的态度俯视众人,从众人面前经过。 这哪儿像是来杀头的? 众江南学子,连同一向清高的孟景枫都忍不住被一身红袍的穆楚寒所吸引。 果真是盛京第一才子,如此风华绝代,怕是天下再也找不出这般长相,这般气质的人了。 听孙院长说他还在未满十二就已经是三元甲第了,比太子还得先帝宠爱,十二岁上就敢卷入夺嫡之争,若不是家族的背叛,他当年或许就能扶持一代君王上位。 这些事情,虽只能再私下传诵,却引得江南学子热血沸腾。 如今见了真人,更是佩服仰慕有加。 只见穆楚寒,长身玉立,身姿挺拔站在高高的午斩台上,血色长袍在风中飞扬,一张俊脸冷冽,狭长的桃花眼深邃,丝毫没有惧怕之意,纹丝不动,反而衬着一旁的大理寺等人颇为弱势。 蓝衣公子和白衣公子瞧着午斩台上的穆楚寒,觉得胸膛中的血在翻滚,白衣公子感慨着说:“雷兄,便是不成事,这辈子能跟着九爷这样的人物,也是值得了。” 蓝衣公子忍不住点头。 古三公子也一直紧紧盯着远处的穆楚寒,突然似乎远处穆楚寒的眼睛瞟了过来,古三公子紧绷着的俊脸,顿时有些慌张有些激动,拉着身边的铜钱问: “刚刚,九爷是不是在看小爷?” 铜钱伸长了脖子,只看见黑压压的围着午斩台的江南学子,愣愣的摇头:“小的不知道啊!” 古三公子推开铜钱,欣喜肯定的说:“九爷刚才一定是在看小爷,嘻嘻!” 这边,皇宫里,冷子翀听说孙太傅带了江南才子到了午斩台,简直怒不可言,百里破风在一边淡定的喝茶,瞧着冷子翀发脾气。 等冷子翀冷静下来,百里破风便淡淡的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举过之人,莫非王臣,当年那般绝境,皇上尚可与子煦一斗,如今他为天下唾弃,被整个朝政所不容,皇上又有何惧?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她是爷的爱妾 盛京全城的百姓们平日没什么娱乐,也不过在茶肆酒楼听听说书先生说书,如今盛京爆发了如此大一件新闻,怎得不让人热血沸腾,兴奋不已。 在左相他们的刻意宣扬下,穆侯府家九爷这些年虽远在金陵,但一直都是说书先生口中的主角,回来盛京两个余月,更是轰轰烈烈干了几件打事,将盛京这些不可一世的王公重臣,权贵老爷的脸打的啪啪的响,搅动着整个盛京不得安宁。 如今不止他,就连他新娶的小媳妇也成了整个的热议话题,穆九以残暴冷血,不屑皇权权贵出名,他那小媳妇却以痴情闻名。 不管盛京的王公大臣心里把穆楚寒恨的有多牙痒痒,但这都与老百姓们无关呀,他们天生喜欢看惹恼,聊八卦,这日听说穆九爷在午斩台行刑,谁也不愿错过这个能一睹穆楚寒真面目的机会。 早早的,盛京的百姓们就走出了家门,挤在午斩台那条大道两旁,伸出了脖子等着,私下窃窃嚷嚷的议论着,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不想大理寺的囚车还没等来,便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领着一大帮,浩浩荡荡几百人青年才秀来了,无视规矩,顿时将整个午斩台围得水泄不通。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大理寺的囚车才咕噜咕噜的驶来,囚车两旁是高度警觉的带刀护卫,老百姓们惹不起,不敢上前,挤在外面,瞧着囚车里那个血色长袍的男人! 原本是吵吵闹闹的街道,顿时安静下来,风把男人的长袍和长发扬起,怕是天上的神仙也就长这个样子了吧? 老百姓形容词匮乏,目瞪口呆的瞧着高高在上,站在囚车中的穆楚寒从身边经过,有人忍不住感叹: “难怪尚书家的贵女如此痴情啊!” 这样的人物,要是能嫁与他,便是一死又有何憾? 穆楚寒和盛京中的权臣们的争斗,老百姓们不懂,向来美好的事物都让人喜欢,几乎是一瞬间,全盛京的百姓就一波到的站在了穆楚寒这边来。 更有妇人说:便只凭着穆家九爷这长相,即便把天捅破了,怎么也能饶他一命吧! 大家点头附和! 等到大理寺的囚车上了午斩台,百姓们只能在外圈,努力伸着脖子,瞻仰台上穆楚寒的风采了。 围在里面的江南众才子,抬头瞧着午斩台上的穆楚寒,皆忍不住心生仰慕。 眼瞧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穆楚寒站在台上丝毫没有罪犯的自觉,亲自监斩的大理寺卿,不免有些紧张起来,赶紧让人去通报大提督古大人,让他出动盛京巡防的人来维持法场持续。 此时古大人正在大发脾气,因为春闱徇私舞弊的事情,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捅出去的,这下他们家不知得罪了多少朝臣,昨夜他才罚了那不孝子去祖宗牌位上跪着,不想家里就派人来说,三公子不见了,听说是去看穆家九爷杀头泄愤去了! 古大人气的肝肺都痛,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不好大张旗鼓的去逮那不孝子,孙太傅带了众江南才子去午斩台的消息他早收到了,如此,孙太傅是坚决要和皇帝,和整个朝堂作对了。 左相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意孙太傅的要求的,为了定穆家老九的死罪,左相他们可谓是费劲了心血,绝对不允许功亏一篑,但孙太傅在学子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此事又的确让江南学子们受尽了委屈,皇上拿着也难办啊! 古大人考虑再三,还是觉得这趟浑水他不能趟,于是一直在大提督府没露面。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在大提督府一边咒骂不孝子,一边等着这场风雨过去,大理寺的人却偏偏不放过他。 大理寺的人来找他搬救兵,古大人听着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什么?你说全城的百姓都涌到午斩台去了?城南还有人往这边赶来?” 古大人觉得他的脑子有些不够用: “这是为什么呀?京中出了何事?” 来报信的大理寺那个属官,好歹也是个六品,面上焦急,咳了咳,有些不自然的说: “古大人,据下官猜测,可能这些百姓都是来看穆家那位九爷行刑的吧!” 古大人听了没差点气的喷出一口老血,他可是专管盛京治安的盛京大提督,猛一听这名属官的描述,还以为是有人要造反了,瞬间在脑子里把如今仅存的四五个王爷全部想了一遍,还没理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属官说,大家伙儿纯粹是去瞧热闹的,怎得不生气? “这帮刁民,没事找事,简直可恨!” 古大人气得大骂。 大理寺的属官比他更着急,催促:“古大人,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儿,我们大理寺只带了二十多个人来,还望大人搭把手,带些人马去,怎么也要把秩序给维护好了,不然闹出人命来,就不好办了!” 古大人知道,如今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这个盛京大提督是不得不参合进去了,只得满脸怒气的吩咐下去,出动提督府下的十队人马这就赶到午斩台去。 皇帝冷子翀在皇宫接到消息,也震惊不已,和古大人想到一块去了,猛得从龙椅上站起来,双眼如炬,手指捏的咯吱咯吱的响。 百里破风才刚那番风轻云淡话,其实已经在动摇冷子翀了,如今传来全盛京的老百姓都涌到午斩台,怎能不让他心惊肉跳! “皇上稍安勿急,并不是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大提督古大人已经领着人去驱散百姓们了,百姓只是,只是去瞧热闹罢了!” 急忙来报的内侍,语气焦急,又透着些古怪! 真是奇了,杀个穆家老九,竟然还惊动了整个盛京的老百姓。 冷子翀听了,这次松了口气,跌坐到龙椅上,却始终不放心,又吩咐下去,暗中将各王府监视起来,若一有异动,就地格杀! 百里破风冰蓝的眼睛在听到消息的时候,也不自觉的变幻着复杂神色,心道:果真是真龙天子,随便一举一动都能牵引全城瞩目。 这般想着,百里破风转头看了看坐在龙椅上的冷子翀,说: “皇上,离行刑还有半个多时辰,若您执意要杀子煦,便杀了吧,百姓们不过是瞧个热闹,热闹一完,自然就散了,无需这般紧张。” 百里破风之前主张放了穆楚寒,突然就改变了口风,反而是之前主张杀了穆楚寒的殿阁大学士詹大人,倒是慎重起来: “皇上,此事干系重大,还得慎重啊!若弄不好,咱们新政的推行便得一拖再拖了。” “何不将穆家老九变成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剑?” 詹大人说话,百里破风便沉默的瞟了他一眼,听他分析说: “穆家老九的罪是三司会审定下来的,又有他亲笔画押,先渡过这个难关,以后皇上想治他杀他,也是名正言顺啊!” 冷子翀沉思起来。 沐雪吃了饭,上了马车却没去成午斩台,因为马车刚驶出巷子,就给堵住了,满大街都是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 沐雪掀开车帘,只感觉心慌意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招青烟来问,青烟却劝沐雪回去: “夫人,他们都是赶着去看九爷的!如今听说早一个时辰,午斩台那边就已经给围得水泄不通了,根本挤不进去,提督古大人正带着人驱散呢!” “您还是先回去吧,九爷会没事的,如今人杂眼多的,万一有歹人隐在人群中,欲行不轨之事,便麻烦了。” 沐雪愣了: “爷处决,为何会引得这么多百姓围观?” 青烟笑:“九爷是何人啊,从他一出生起,便是一举一动受人瞩目,以前在盛京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慢慢的,夫人就会习惯了。” 沐雪又瞧了瞧形势,看青烟脸上轻快,倒有些相信穆楚寒能脱身了,抱着自己的大肚子,犹豫了一下,感觉自己还是先把肚子里的孩子保护好为正经。 于是,便被迫又回去了宅子。 穆家老太太今儿一早就从皇陵回来了,和穆侯爷正在府里商议要不要派人硬闯法场劫人,听说孙太傅带了江南学子去午斩台示威要挟,便先把计划缓了缓。 穆非钰、穆非珉、穆非尘加上穆非泷几个早就跑到午斩台去了,只是他们去的时候,正遇上全城的百姓往这边蜂拥,只得跑到江南学子之列去,几人的打扮一看就是盛京的贵公子哥儿,硬生生挤到江南学子中去,反而给江南学子言辞犀利的狠骂了一番,孟景枫看穆非钰挤到自己身边来,赶紧拉了拉自己的衣袖,看穆非钰的眼神,如看一坨狗屎,生怕沾上上他。 那般鄙视的眼神看过来,气的穆非钰俊脸又白又青,直接伸手抓住孟景枫的衣袖: “喂,小子,你什么意思?那般看着小爷,是几个意思?” 孟景枫自恃清高,如今是看着盛京的贵公子,都像是作弊之人,他冷着俊脸,拽自己的衣袖: “放手!” 穆非钰也不是个好惹的: “你说放就放?告诉你,才刚你看小爷那一眼,已经成功惹恼了小爷,怎得,还瞧不上咱这盛京的公子哥儿了?” 穆非钰和穆非尘几人挤散了,如今他四周全是虎视眈眈,充满仇恨眼神瞪着他的江南学子,但他这小霸王也并不具。 正当他和孟景枫争执着,怀中一颗极度兴奋喜悦之心的秦月树也挤了进来。 他只在鹿山书院见过一次穆楚寒,还没怎么看清他的脸呢,那是穆楚寒正把女扮男装的沐雪按在枫树上强吻,如今他倒是想仔细看一看,能把小白脸迷的三荤五素的穆老九,到底长个什么样子。 这般想着,秦月树便一个劲儿的猛朝前挤,一没注意就挤到孟景枫和穆非钰两人中间去了。 穆非钰正横眉毛绿眼睛的死拽着孟景枫的衣袖,秦月树这猛的一挤,差点将三人都给拉扯摔倒了,索性左右前后都是人,这才没摔了。 穆非钰和孟景枫恼怒,同时回头瞪秦月树,秦月树自己也差点摔了,却难得的没发火,主要是想着穆楚寒一死,那小白脸就是自己的了,心里美着呢1 穆非钰认出了秦月树,刑部侍郎秦大人可是他们家的死对头,在定他九叔的罪这件事儿上,怕是帮着左相出了不少力气。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啊! “秦月树,你眼睛是不是瞎了?往爷身上撞?”穆非钰瞬间转移了仇恨目标,松了拽着孟景枫衣袖的手,毫不客气的去抓了秦月树的衣襟。 秦月树只比穆非钰小几个月,两人在盛京玩不到一块儿去,在自己的圈子里都是领头羊,小霸王。 “哟喂,我道是谁呢!”看清穆非钰的脸,秦月树便阴阳怪气的笑起来: “原来是穆侯府家的钰公子啊,怎么,你不去找个地儿偷着哭,还来看你九叔砍脑袋呀?” “那我可得提醒你些,你最好站远点儿,别往前凑,不然那刀起刀落的,小心你九叔的血喷你一脸!” 穆非钰大怒,举手就朝秦月树脸上一拳: “他奶奶的,姓秦的,你算哪根葱,也敢编排我九叔,我九叔动根小指头就能将你费了,你信不信?” 秦月树无缘无故吃了一拳,也怒了,跳起来打穆非钰: “死到临头了,还嚣张,穆非钰,小爷告诉你,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今儿你九叔就得玩完儿,他作孽深重,早该去死了……” 说着两人就扭打到一起,孟景枫从两人口中得知了穆非钰的身份,知道了他是台上穆楚寒的侄儿,眼皮一动,上下打量了一下,心中嗤然: 同是穆家人,怎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古大人这般急急忙忙带着人马来,驱散围观的人群,好不容易才将百姓们赶到两旁的街道,中间留出一条道来,又见前头围着的江南众学子中爆发了骚乱,一刻不敢耽搁,赶紧跑马过去。 一看,却是穆侯府家的孙子穆非钰和刑部侍郎家的儿子秦月树扭打在了一起,古大人本来就疼痛万分的脑袋,顿时又更加疼痛起来。 旁边的江南学子们没一个上去劝的,全部冷冰冰的看着笑话。 古大人只得上前去拉住两人: “穆公子、秦公子,你们这是做什么?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起来了?” 穆非钰原本就聪明,只不过是被穆家大爷故意养成了纨绔,可不是秦月树这个头脑简单,被家里人宠坏了的的真纨绔能比的,见大提督古大人亲自来了,马上就放了手。 “大人呐,你可得管管侍郎家这位小子,口出恶言,轻狂得很呢!” 秦月树根本打不过穆非钰,给穆非钰在身上暗中下了好几处黑手,除了一开始穆非钰怒不可恕的往他脸上揍了一拳,在扭打,穆非钰都狡猾的往他身上瞧不见的地方下狠手。 痛得秦月树呲牙咧嘴: “古大人,你来的正好,穆非钰不分轻重就突然打了小爷,你可得给我做主,赶紧将他抓起来!” 盛京的公子哥们,再嚣张跋扈,也自幼懂得一套道理,在同龄人面前可了劲儿的折腾,说话做事凭着阳线,怎么狂拽酷霸怎么来,但是,到了朝臣长辈的面前,却必须得装委屈,走阴险,谁最会装可怜,便最得利。 两人都朝古大人告状,各说各有理,胡搅蛮缠十分不好打发,古大人的脸越来越黑,不想管还不信,因为穆非钰说了: “大人,虽说我九叔之前打断了令公子的腿,也是他自己多嘴多舌活该,但大人可不能因为这件小事,就记恨咱穆家呀,外面都有人在传大人与左相和秦侍郎狼狈为奸了,今日,秦家小儿辱骂我九叔,大人可不能公报私仇,包庇秦家小儿呀!” 听听这话,穆非钰说的多漂亮! 古大人本想转身不理他们两个,顿时个穆非钰气的七窍生烟。 穆非钰偷偷冷笑一下。 秦月树除了在穆楚寒手里吃过亏,谁又动弹过他一根手指,如今见穆非钰占了上风,便拉着古大人不让他走,非要告穆非钰一个当众殴打良民的罪名。 古大人头都要爆了,看向一边一脸不屑的孟景枫: “刚才怎么回事,你来说!” 孟景枫家族世代在江南,对盛京贵公子生存这一套法则全然无知,加上厌恶盛京这些徇私舞弊的贵公子,听了古大人的话,把脸转到一边,假装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 气的古大人的脸又黑了几分。 穆非钰在心里暗自得意,这时突然从头顶传来一声冷冰冰,让人一听就感觉后背发凉的声音。 “穆非钰,给爷滚回去!” 穆非钰抬头,正好对上午斩台上穆楚寒锋利如刀的眼睛,秦月树有些发懵的抬头,一瞧见穆楚寒的面容,顿生一股自愧形惭的感觉,孟景枫看站在高台上的穆楚寒看过来,心里也忍不住突然一紧。 旁边的江南学子,听了穆楚寒这一声没有怒气,却自带强大压迫感的话,只觉得心生颤抖,忍不住后脊发凉。 这便是盛京第一公子的气势? 穆非钰想到自己无赖似得和秦月树扭打在一起,全部落入他九叔眼中,顿时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十分难为情起来。 喃喃的喊了一声:“九叔!” “滚!” 又是一字冰寒彻骨。 穆非钰瞧着望着台上自己九叔的秦月树,看他脸色复杂难看,只得忍了想暴打他一顿的想法,赶紧落荒而逃。 太丢人了,居然给九叔看见了! 古大人抬眼看上去,见穆楚寒在风中屹立,浑身有种不可忽视的狂野霸气,心中忍不住叫骂:真是个妖孽,他要不死,迟早有一天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事儿! 穆楚寒森冷冷的看了一眼古大人,收回视线。 古大人见穆非钰离开了,也不去管秦月树,转身去指望人死死拦住想往前闯的老百姓。 一年之中鲜少有能让大理寺卿亲自监斩的犯人,上一次他亲自监斩还是三四年前的事儿,如今他坐在监斩台上,感觉万分的难受,时间简直过得太慢了。 之前百姓们全部围拢来,的确是把他吓坏了,幸好古大人及时赶到,控制了局势,才没发生不好的事儿。 “什么时辰了?”大理寺卿忍不住又问了旁边的属官。 属官已经满脸满头的冷汗,小声回答:“大人,还有一刻钟时间。” 如今,大家更加紧张起来,全部都拿眼睛盯着台上的穆楚寒,反而是他一个人,丝毫不见紧张。 这最后的一刻钟,特别的漫长。 大理寺卿和古大人的精神都高度集中紧张起来。孙太傅也捏着一把冷汗,等着皇帝的圣旨。 须臾,突然见街道尽头由四匹马拉着一辆大木板车狂奔而来。 提督府的侍卫赶紧去拦住,马车跑的极快,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挺身去拦的两个侍卫在马蹄踏到他胸口的那一刻,赶紧让开了。 不过一瞬,那突然出现的马车便冲到了前面来,古大人身边的一队侍卫全部拔出刀来,拦住,古大人大喝一声: “大胆狂徒,竟然敢闯法场,给我拿下!” 另外两队人赶紧从侧面围过来。 马车却突然停住了,下来个娃娃脸的蓝衣少年,笑眯眯的对着古大人作揖: “大人误会了,小的不是来搅局的,小的是来找大人告状的!” 古大人瞪着眼睛看清面前笑眯眯的少年,觉得有些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来的真是青崖。 同时,马车上甘左甘右也飞身下来。 大理寺卿看出来状况,紧张的握紧了椅子把手。 古大人肃着脸,盯着面前的青崖: “你要告状,自去提督府,何故跑到法场来?” 青崖已经好脾气的说: “大人,此事关系重大,提督府的人说大人在此处,小的不亲自给大人说清来龙去脉,实在不放心呀!” 说着青崖给甘左两人使了个眼色,便看甘左甘右突然掀开了马车大木板上的黑布! 刚刚大家还在猜这架不同寻常的马车上面装的是什么呢,为何要用四匹马儿来拉,为何做了那么大的木板,为何木板上的东西堆的高高的。 黑布一揭下来,顿时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那马车后面全部堆着死尸。随着黑布揭开,浓浓的血腥味儿顿时往四面大方散发,胆小一些的赶紧捂嘴闭眼。 说时迟那时快,甘左甘右,拿着手中的佩剑,左挑右挑,古大人还来不及制止,两人就将马车板上十几具死尸全部挑了下来。 空出来的大道上,一时间摆满了十四五具血淋漓的尸体。 古大人一口吊在喉咙还没呼吸上来,就听面前的青崖,笑眯眯指着地上的一排死尸,说: “大人你瞧,这么大的案子,小的可不得来亲自找您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大人瞧着地上的人全部穿着夜行衣,又都是精干的年轻人,直觉此事棘手的很,只要一次性死上四个人以上,就可算是重案了,这却一次死了十几个? “他们都是谁杀的?” 甘左甘右上前一步,声音毫无感情: “都是我俩杀的!” 什么?杀了人还这般大摇大摆,理直气壮的? 古大人盯着青崖的脸,有些回忆起来了,这个不是在宫门口给国师百里破风送美人的小童吗? 那他不就是穆楚寒的人了? 古大人回头看了一眼高台上的穆楚寒,觉得是他在搞花招了。 见古大人回头去看九爷,不说话,青崖便问: “大人怎得不问问我们为什么要杀他们?” 古大人回头来:“有时候事,带回提督府再说。” 青崖不理,继续说: “大人,可怕是不行呢!” 青崖指着地上一排死尸:“他们可都是来杀我家九夫人和小公子的,如今我家九爷给朝中众臣联合打压,冤枉定了死罪,朝中的众臣们竟是连我家怀胎八月的九夫人都不放过!” “古大人,难道你已经和他们狼狈为奸了,想要帮着他们遮掩此事吗?” 青崖此话一出,原本给吓呆了的众人,顿时叽叽喳喳小声讨论起来。 “要杀的是这位九爷的夫人啊?听说还大着肚子呢,这帮人也忒心黑了,弄死人家丈夫,连女人和未出生的小孩都不放啊!” “就是,就是,尚书府这位小姐好可怜啊…。” 古大人听着两旁百姓的议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青崖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他。 大理寺卿盯着穆楚寒的背影,心中又一种不祥的预感。 皇帝冷子翀还在犹豫,又听人来报,说是昨夜穆家九夫人遇了刺客,一共十五人,如今全给穆家把刺客的尸体搬到午斩台去了,一溜儿摆在全盛京百姓的面前。 穆家人指着朝臣合伙残害穆家老九的妻儿,简直狼心狗肺,猪狗不如,引得百姓极大的愤怒。 冷子翀一听,头一个想到就是左相。 这种事左相他们还真干的出来。 殿阁大学士皱起了眉,也相信是左相他们做的,只是他们这次做的也太不干净了,他能理解左相他们急切的心情,左相他们肯定是怕皇帝同意了孙太傅的请求,顾而想从穆老九妻儿下手,只是如今,反而把事情弄得更加糟糕。 百里破风淡淡的说了一句:“如此,左相他们倒是走了一步臭棋。” 冷子翀脸上青红交加,原本只是孙太傅和江南学子就够他头痛的了,如今连整个盛京百姓和舆论都站在了穆楚寒那边,他要不顾众意再杀了穆楚寒,他怕得得个是非不分的骂名了。 “罢了,就依孙太傅!” 冷子翀从牙缝里恨恨的挤出话来: “取消处决,着穆家九子主持重开春闱之一切事宜,刑罚往后推迟三月,以待后视。” 百里破风冰蓝的眼睛不动声色的眨了一下,殿阁大学士詹大人,无可奈何,只能瞧着内伺监飞快的去传旨。 最后五分钟,皇帝的圣旨传到了午斩台,鸭嗓子的内伺监宣读了圣旨。 孙太傅顿时松了口气,老泪纵横,江南众学子也跟着松了口气,两旁看热闹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听得大理寺卿和古大人差点给气晕过去。 内伺监走过来把圣旨交给并没有下跪的穆楚寒,又有些犹豫的对大理寺卿说: “大人,皇上并没有是否要继续将穆九爷收监,大人或可自己去问一问。” 都让穆楚寒准备重开春闱之事了,还怎么收监? 大理寺卿咬着牙,瞪了一眼内伺监:“多谢公公提醒。” 一直关注着的古三公子,蓝衣公子,白衣公子,还有其他府隐藏着关注的公子们,心里都万分复杂,一些人高兴,一些人遗憾。 大理寺卿最后看了一眼给孙太傅他们围住的穆楚寒,气得一甩袖子,走了。 苦逼的古大人还得带人维持着秩序,怕百姓们拥挤。 “子煦!”孙太傅拉着穆楚寒的手,一时激动说不出话来,孟景枫站在一边,等着孙太傅给自己引荐,却看穆楚寒推开了孙太傅的手: “太傅稍等!” 说罢,只见穆楚寒冷着俊脸,浑身突然散发骇人的杀气,走过去从甘左手中拿过长剑,噌的抽出,手速极快,极狠,不过一瞬,将地上整齐的十五具死尸的脑袋全部齐齐斩了下来。 脑袋咕隆隆滚得到处都是,弄到到处一片血迹,吓得给他欢呼的百姓们顿时傻了眼。 沉浸了一瞬,两旁的百姓骤然疯狂的尖叫着逃跑。 古大人盯着穆楚寒手中带血的长剑,看他立在死人旁边,就如个恶魔。 百姓们这才记起穆家老九那些残暴不仁的名声来,孙太傅和孟景枫等人也给穆楚寒突如其来的行为给吓懵了。 穆楚寒丢了剑,突然转身,一双狭长的黑瞳妖冶狠戾,对着古大人先发制人: “古大人,盛京的治安一向由大人负责,怎得爷家里来了那么多刺客大人竟然不知?” “爷不在家,都拿爷的妻儿开刀吗?” 穆楚寒的声音比冰霜还冷: “大人必须给爷个交代!” “若爷的妻儿受了损伤,爷头一个找上门的,定是你大提督府。” 古大人觉得后背森冷一片,还是咬着牙与穆楚寒对视:“你待如何?” “定将你提督府夷为平地!”穆楚寒一字一字说的清楚,确是如此狂妄。 古大人忍不住冷哼,便是皇帝都不敢说这话,这穆家小儿真是猖狂过了头。 只是,古大人瞧着穆楚寒的眼睛,却不得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因为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是个疯子,是个恶魔,魔鬼。 威胁了一把古大人,古大人回过头来,却发现街道已经空空如也了,大提督府带来维持秩序的人皆面面相觑。 “大人,百姓应该是被穆家九爷给吓跑了。” 古大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给孙太傅围住的穆楚寒,如此任性而为,他实在是看不懂,众百姓才刚为他作势,他转眼就把自己的形象毁得一干二净。 青崖见果如预计一般,连忙喊了人回去给沐雪报信,自己也喜滋滋的站在一边。 等穆楚寒和孙太傅约好详谈的日子,看着孙太傅带着江南众才子走了,青崖这才上前来: “九爷,可是要回了?” 穆楚寒道:“不急,先去一趟大理寺。” 青崖和甘左甘右皆愣了一下,却也不敢反驳。 大理寺卿回到大理寺,还没把心中的怒气平息下来,就听说穆楚寒找上门来了,头皮一阵发紧。 穆楚寒直接走进去,大理寺卿冷着脸:“怎么,九公子在大理寺牢房呆久了,有了感情,舍不得走了?” “放心,大理寺的牢房随时向九公子敞开,欢迎九公子常来居住。” 穆楚寒冷笑一声:“大人还真说对了,爷还当真想去牢房瞧一瞧。” 旁边的属官想拦又不敢拦,大理寺卿冷着眼,瞧着穆楚寒大赤赤的往地牢的甬道走去,也跟着走,心想,莫不是这穆家老九脑子坏了,真要住在他们地牢。 却说穆楚寒到了地牢,看了一眼他住那间无比华丽奢侈的牢房,突然转身盯着牢头走过去。 牢头还没反应过来,众人都没准备,穆楚寒突然就伸手挖了牢头的眼睛,把血淋漓的眼珠子扔在地上,恰好在大理寺卿的脚下。 “你…。你…。”大理寺卿觉得他要晕倒了,指着穆楚寒说不出话来。 牢头这次吃痛捂着自己的眼睛尖叫,跟着进来胆子小一些的属官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大理寺卿脚下的两个眼珠子,瑟瑟发抖。 “爷与夫人亲热,且是他人可窥视的?”穆楚寒对怒不可恕,抖着手指说不出话的大理寺卿说: “便是看在大人的面子上,爷只要了他的眼睛。” 说罢转身离开。 属官吓的站不起来,抱住大理寺卿的腿:“大人…。大人…咱们以后别和这个穆九作对了,下官…。下官真的害怕啊!” 皇帝这边,本来忌惮全城百姓为穆楚寒造势,却听说他一下了午斩台,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连死人都不放过,一气呵成,将十五个死尸的脑袋全给砍了,把百姓全吓跑了,这才深深松口气。 沐雪听说穆楚寒无事了,一直在宅子里焦急的等着,没等到穆楚寒,却等来了穆府的人,却是老太太亲自派人来接她回去。 沐雪原本不想回去,又想着穆楚寒皆了主事重开春闱的圣旨,肯定有很多事是要跟家里侯爷他们商议的,且,她出来那么多日,再不回去,也说不过去。 于是,便收拾了东西,跟着穆家的马车回了穆侯府。 她前脚刚到,去穆老太太屋里请了安,陪着穆老太太和侯夫人说着话呢,便听外面说九爷回来了。 穆楚寒进来,却已经沐浴更衣,换了身白衣。 沐雪瞧着他,心中止不住欢喜,却看穆楚寒身后还跟着人,是个极其美丽的女人。 如梦如画,眉眼鼻嘴,无一处不美,那种美,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竟是刚刚好。 女子也挺着个大肚子,肉眼瞧着比沐雪的肚子还要大些,正由红玉扶着走进厅堂来。 沐雪根本没乱想,却听穆楚寒在说话了: “过来见过祖母和母亲。” 红玉脸色复杂,望着坐在穆老太太身边的沐雪,扶着那个大肚子的美人,美人的声音如黄鹂般动听。 “绿水见过祖母,祖母好!” “见过母亲,母亲好!” 然后沐雪母木呆呆就看红玉将那美人扶过来对着她屈了屈腿: “绿水见过姐姐!” 沐雪傻了眼,去看穆楚寒,穆楚寒却没有看她,只听穆老太太疑惑的问: “小九,这位是?” “是我的爱妾,往后就在府中住下。” 穆楚寒冷清清的话,让沐雪脑子轰然一声,一片空白。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要亲口听你说 穆侯府突然来了位名为绿水的女子,美若天仙,温婉如水,怀着九个月的身孕,还是穆家老九穆楚寒亲自领回来的。 由穆楚寒亲自带了去见穆家老太太和侯夫人,口中呼着爱妾,不得不让穆老太太等人重视起来。 绿水由红玉扶着,坐在了凳子上,穆楚寒的旁边,沐雪挨着穆老太太坐在上方,穆老太太和侯夫人都去看旁边的沐雪。 沐雪眼睛落在堂下,面露羞涩的美人那大肚子上,没有说话。 屋里一时有些尴尬,侯夫人没从沐雪脸上看出什么表情来,问穆楚寒说: “小九,这位真是你的人?” 穆楚寒点头,穆老太太听了,伸手拉了沐雪的手,轻轻安抚的拍着,声音有些严厉: “简直胡闹!你媳妇大着肚子到处为你奔走,还陪着你在大牢住了几日,你怎么又搞了这个东西出来?” 穆老太太瞧着绿水那张脸便觉得狐媚,十分不喜欢,心中有气。 绿水听了穆老太太的话,却突然睁大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万分情意担心的看着穆楚寒: “爷,这是怎么回事?你还受了牢狱之苦吗?” 全然一副什么都不晓得的样子。 穆楚寒没有回答,站起身来: “祖母,母亲,我就是来通知你们一声,往后她就住在府里了。” 说罢,他就往门外走,绿水赶紧跟着站起来,红玉过来扶着她,又给穆老太太,侯夫人,沐雪几人告了罪,追了出去。 至始至终,穆楚寒居然都没有看沐雪一眼。 沐雪觉得心突然就刺痛了!几乎一瞬间不能呼吸。 “好孩子,祖母只认你一个……”穆老太太开口,带着心疼的劝慰,沐雪脸上却挤出个笑,打断她的话: “祖母,这位妹妹,瞧着倒是个懂规矩的呢!” 侯夫人有些紧张的瞧着沐雪,却从这个软绵精巧的小儿媳妇脸上什么也瞧不出来。 沐雪脸上强撑着,心里脑里瞬间涌进穆楚寒对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话,似乎早就深深刻在她心里。 事情不应该看表象,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 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沐雪,面无表情从穆老太太主院走回自己的院子。 红湖的脸色有些难看,一路沉默着,扶着沐雪回院子,却见留在屋里的珠儿、雨竹等人脸色更加难看,就连明路、官言等人也绷着一张脸。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臭着脸?”沐雪感觉到屋里的低气压,调笑了一下: “爷躲过了杀生之祸,这是天大的喜事,大家都该高兴起来吧!” 珠儿突然就将手中给沐雪做的小衣扔到框里,站起来,气呼呼的说: “夫人还不知道呢,九爷带了个天仙似的姨娘回来,如今安排了最好的院子,还派了青云姐姐和红玉姐姐亲自去伺候,珠儿听说她肚里的孩子比夫人还大一个月呢!” 说着,珠儿就为沐雪觉得委屈,眼中衔了泪水: “夫人为九爷日夜担心,夜夜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也还顾着肚里和九爷的小公子,逼着自己吃饭,吃了又吐,吐了又吃…。” 说着,珠儿已经哽咽了,眼泪唰唰流了下来,红湖和雨竹两人撇开脸,珠儿与夫人的情分并不是她们可以比的,有些话让珠儿说出来也好些。 红湖拉着雨竹退了出去。 沐雪拉了情绪激动的珠儿坐下,拿出帕子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傻珠儿,人我已经在祖母那儿见过了,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 珠儿抓住沐雪的手:“大娘子。” 珠儿每次一激动,私下便会不由自主像以前那般称呼沐雪,在珠儿心中,不管沐雪是尚书府家的贵女,还是穆侯府的九夫人,她只认沐雪是在金陵买下她的李家大娘子。 给她饭吃,給她衣穿,还给她月钱,给她安稳生活的大娘子。 “大娘子为何那么倒霉,就遇着了九爷,都是珠儿的错,珠儿以为九爷对大娘子是不一样的,在金陵把那些女人都杀了,留着大娘子一人疼爱,呜呜…。” 珠儿彻底哭出声来了: “珠儿不该跟着红湖她们一起劝大娘子跟着九爷,大娘子以前在青石镇是何等潇洒自如,无一人能委屈了您,从来都是别人看您的脸色,大娘子何须要这般自己苦着,心里难受也不得哭上一哭?” 沐雪看着珠儿并不出众的脸庞,珠儿的确没有红湖她们聪明,难得的是珠儿心思纯正,对自己一心一意,有时也能猜到些她的心思。 珠儿拉着沐雪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娘子以前的脾气全给九爷磨没了,珠儿不喜欢大娘子这样,珠儿还是喜欢以前在青石镇那个大娘子,呜呜…。” 红湖与雨竹、半芹站在外间,也没心思做事,听着里屋珠儿的哭声,几人眼睛也红红的。 雨竹小声对红湖说:“姐姐,我一直以为九爷会只有夫人一人呐,只看九爷对夫人那股在乎劲儿,我怎么都想不到还有个绿水姨娘。” 半芹埋着脑袋,呐呐道:“盛京哪个老爷公子不是三妻四妾,咱们九爷也是男人…。” 红湖看了雨竹和半芹一眼:“夫人几次救了咱们的命,不管九爷以后有多少女人,我们都得跟着夫人,眼下最要紧的是好好给夫人守着院子,让夫人平安把小公子生下来。” 雨竹和半芹一起点头,转头去擦了擦眼睛,心道:九爷对夫人那般的宠爱,竟也变了么,难道就是因为夫人嫁给了九爷,九爷得到了夫人,就不珍惜了吗? 沐雪瞧着珠儿哭得不能自已,心一分一分的钝痛,眼睛却干巴巴的,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晚间,沐雪等了等,穆楚寒没有来,她觉得自己还是和他好好谈一谈,究竟怎么回事,须得他亲口告诉她,他为她不顾生命挡箭的情谊,做不得假;他伏在她身上,抱着她狠要,对她身体的爱念,做不得假。 雨竹和半芹把晚饭摆好了,沐雪抱着肚子坐在饭桌旁边,盯着满桌子的饭菜,时间一分一分过去了,饭菜也渐渐变凉。 几个丫鬟站在一边,看沐雪脸上没有表情,谁也不敢说话。 终于,沐雪抬头:“红湖,去看看爷在哪儿,就说我等他用饭呐!” 红湖应下,赶紧出去。 雨竹便笑了一下:“夫人,要不奴婢将饭菜撤下去热一热,等爷来了,再摆上来?” 沐雪点头。 雨竹便和半芹带着萍儿来把饭菜撤下去了。 珠儿眼睛又红又肿,绞着手中的帕子,欲言又止,沐雪转头拉了珠儿的手,笑了一下: “别担心,谁也伤害不了我,我可是你家最最厉害的大娘子。” 珠儿点头,心中还是担心不已。 一会子,红湖一个人回来了,脸色有些发白,沐雪有些的问: “如何?爷呢?” 红湖低着头,小声答道: “九爷已经在绿水姨娘那儿用过饭了,说今夜就不过来了。” 沐雪脸色变了变,放开拉住珠儿的手,努力压下心中涌上来的悲伤,对红湖淡淡的说: “那就不用等了,去叫雨竹她们把饭摆上来。” 一连三日,穆楚寒都没有来沐雪的院子,据说每日都在新来的绿水姨娘那儿过夜,从他回来第一日在穆老太太哪儿见过一面,接下来,两人却是连个照面都没打。 对于这件事情,穆老太太和侯夫人十分恼火,来找了沐雪两回,表态两人都是支持她的,让她宽心,等那小贱人生下孩子,两人再给她出气。 沐雪除了淡笑找不出其他的表情,发觉面对穆老太太和侯夫人的关切,喉咙干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这事儿传到穆侯爷耳中,穆侯爷都忍不住亲自去找了穆楚寒: “孽子,如今你倒是越发出息了,这个媳妇可是你自己违抗圣旨,冒着杀头的危险,不惜从金陵一路追来的,可知你入狱那段时间,她为你吃了多少苦?” 穆侯爷瞪着依旧冷着脸,没有丝毫感触的穆楚寒: “如今,你才刚回来,就这么伤她,什么乱七八糟,不三不四的人都往府里带…。” 穆楚寒冷冷的瞧着发怒的穆侯爷: “怎么,侯爷连爷的房里事都要管了,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吧!” 穆侯爷不明白自己这个儿子怎么说变就变,前一刻还对九儿媳妇爱的死去活来的,下一刻就冷酷无情的将人打入冷宫。连看都不去看一眼,人家还怀着他的孩子呢! “孽障!早知道我就该答应了江家的请求,让皇帝赐你们一纸和离书,也免得你继续作孽…。” 和离二字一出,顿时犹如一把尖刀插在穆楚寒心上,鲜血瞬间喷发而出。 是了,冷子翀如今是皇帝,还有这个本事,可以用这种方式将娇娇从他身边带走。 穆楚寒的脸已经冷到了极点,毫不客气的赶人: “侯爷还有事?” 穆侯爷气得拂袖而去。 又一天,沐雪按着规矩去给穆老太太请安,恰好穆侯爷这日有事和穆老太太商议,便与沐雪撞了个正面。 沐雪瞧着向来讨厌她的公公也在,愣了一秒,也依着规矩去给他见礼,穆侯爷脸上颇为尴尬,不自然的喊了声起来,便把头转到穆老太太那边去: “母亲,儿子晚些时候再来与你细说。” 说罢,六十多岁的老狐狸,敢一人在朝堂上与左相等人跳骂争吵的穆侯爷,颇为狼狈的赶紧走了。 “好孩子,快到祖母这儿来。”穆老太太一瞧着沐雪就不禁打心底的疼爱。 沐雪走到过去坐在穆老太太身旁,穆老太太问了她这些日子都吃了些什么,睡得可好,孩子可还闹腾,沐雪一一答了。 穆老太太盯着沐雪的脸,仔细观察:“听说小九还特意免了她的安,可是真的?” 沐雪有些懵,望着穆老太太,穆老太太瞬间就心软心疼了: “你呀!真是面团儿一样的人儿,怎得由着他把你欺负成这样?虽那个女人快要临产了,可你是主母,她须得天天到你屋里来立规矩,服侍才是。” 穆老太太瞧着沐雪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将她搂到怀中抱着,心肝肉似得疼爱: “真是作孽啊,小九何德何能,能得了你,这个混账小王八糕子…。” 沐雪出嫁前也跟着江大太太学过一些规矩,可她还真没想起这遭来,主要她从来没想过穆楚寒会纳妾。 从穆老太太那儿回去,沐雪问了红湖:“绿水姨娘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怎么不来给我请安?” 红湖低着头,小声说:“九爷吩咐了,让绿水姨娘在院子里好好养胎,不用来给夫人请安。” 红湖抬头飞快的看了有些放空的沐雪,咬了咬牙,又说: “如今,青烟大哥亲自给绿水姨娘守着院子,青云、红玉也跟着,连…。” “连什么?” “连爷之前给夫人备下的稳婆也全部送到绿水姨娘院子里去了,说是时刻准备着,温御医也是每日去把平安脉。” 沐雪听了,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一颗心揪痛揪痛,用一种自己都陌生的语气喃喃道: “竟是如此得爷看重啊!” “夫人,你放宽心,九爷对绿水姨娘也不过是一时新鲜,九爷最看重的绝对是夫人你啊!” “一时新鲜吗?她肚子里的孩子比我还大一个月呢!”沐雪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声呢喃。 这样的时间算起来,那个美若天仙的绿水便是在金陵就跟着穆楚寒了?穆楚寒却是把她隐藏保护的那么好,就连他给大理寺抓去了,也不让她晓得,怕她担心吗? 如今眼瞧着要生产了,才接回来? 那么自己呢?是不是只是为这位绿水姨娘当靶子的可怜人呢? 如此想起来,沐雪便觉得那次她逃去漠北,穆楚寒为她挡箭的事儿来,却也没听说他查得怎么样了,莫不是他自己演的一场戏,好骗自己心甘情愿给他心爱的女人当挡箭牌吗? 越是这般想,沐雪越是觉得疑问更多,心里更加发寒,依着穆楚寒的性子,别人射了他一箭,他不把人揪出来碎尸万段,是绝不肯罢休的。 那次,他却是轻轻的放过了! 他口口声声说爱惨了自己,在众人面前,却从来没有给过她尊重,说什么一见钟情,他这样的人,真会有什么一见钟情吗? 或许是觉得她合适,或许如大太太猜想的那般,他早就知道了自己江氏贵女的身份,所有才演了那么大一场戏,铺下了那么大一张网,等着自己往里钻。 越是想,沐雪越是觉得心痛难耐,心中的悲伤传给了肚里的宝宝,引得宝宝不停乱动。 不行,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必须得找穆楚寒问个清楚,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她绝不能软弱的做个替代品,可怜虫。 “让明路去看看,九爷是不是在书房。”沐雪咬着牙,花了好大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红湖看不出沐雪心里的风起云涌,赶紧出去找明路。 既然穆楚寒躲着自己,便只有自己去找她。 沐雪坐在凳子上,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一想着往日欢爱很可能皆是穆楚寒精心策划的戏,便痛得无法呼吸。 不一会子,红湖带着明路过来,明路说: “夫人,九爷不在书房,在绿水姨娘那儿。” 沐雪站起来,努力平复着心中的痛楚: “走吧,随我去找爷。” 红湖想劝一劝,又忍住了,一旁的珠儿听了,赶紧丢了手中的活计,急急道:“夫人,我也去。” 雨竹和半芹一听沐雪要去绿水姨娘屋里找九爷,如临大敌,也赶紧过来说要去。 沐雪看了看几个真情实意的丫鬟,一时有些感动,险些掉下眼泪来,日日与自己耳鬓厮磨的枕边人,竟然还没得一个丫鬟对她的情谊来得真切。 真是可笑可悲! 最后沐雪只让红湖和珠儿陪了她去,一路走过,府里的下人瞧着了她,纷纷避让,但沐雪总觉得下人看她的目光中带着怜悯。 沐雪突然来了绿水的院子,让所有人都很惊讶,沐雪一走进院子就看见了熟人,青云。 青云愣了一下,赶紧上来给沐雪见礼,规规矩矩喊了声九夫人。 沐雪瞧着青云,也一时心情复杂,克制自己,努力淡淡的问: “九爷呢?可在屋里?” 青云点头,脸色颇为不自然的看了看里屋。 沐雪扶着红湖的手,假装没看着青云脸上的不自然,直接往里走。 才走到外间,便看红玉提着一壶茶,往里走,瞧见了沐雪,惊呼一声:“九夫人,你怎么来了?” 红湖说:“夫人是九爷的正妻,如何不能来了?” 红玉自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摆手解释:“夫人,红湖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这时,绿水掀了帘子,一手抱着肚子,从里屋走了出来,笑盈盈的朝沐雪走了过来,亲亲热热的喊: “姐姐来了,快,进来坐,可是来找爷的?” 绿水笑起来,十分柔美动人: “爷就在里屋呢!” 沐雪眼睛越过身前绿水,也不接话,愣愣的瞧着阻隔着里屋和外屋的帘子,帘子纹丝不动。 沐雪肯定穆楚寒是听到她的声音了,但,他却没有出来。 这一道帘子,就如把他们两个人隔绝到了两个世界。 沐雪推开红湖的手,咬了牙,她怎么都要听穆楚寒一个亲口的回答,不然她不能死心。 瞧着沐雪朝前走了一步,绿水和红湖想要跟着走,青云也来到了屋里。 沐雪回头,一双眼睛亮的吓人,凌冽如炬,是青云、红湖等从来没见过的眼神,听她厉声道: “谁也不许跟进来。” 说罢,沐雪亲自掀了帘子,进去里屋。绿水脸色变了变,想要上前,珠儿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夫人发话,你竟敢不听?” 谁也不知沐雪掀帘子的手在发抖,可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爱与不爱,都要做个了结,可怜虫太可怜,她堂堂受过高等教育,从先进几千万倍的社会穿来的人,难道还能为个男人逼疯了? 搞得自己如此低贱吗? 不!当然不! 沐雪进得屋去,看穆楚寒坐在榻上,散着头发,衣襟微开,很像…… 沐雪脑子瞬间就嗡得一响,绿水的肚子都九个月了,穆楚寒这个混蛋还真是…。 “爷!”沐雪稳了稳心神朝穆楚寒走去,心里想哭,脸上却扬起了笑。 穆楚寒狭长的桃花眼盯着面前的沐雪,这个让他朝思暮想,却不得不忍着,让他多看一眼就要发狂的人。 沐雪见穆楚寒的薄唇动了动,赶紧制止: “爷先别说话,爷也别误会,今日,我只想问爷几个问题,爷若怜悯我肚里和你的孩儿,可否具实相告?” 穆楚寒点头,双眼忍不住贪婪的盯着沐雪,她的淡眉,她明亮的大眼睛,她的精巧的鼻子,还有花瓣般红润的唇瓣,好像将眼前这心尖儿上的人拥入怀中,紧紧抱着。 如今,却是不能。 沐雪垂了垂眼,站在穆楚寒一米之外,一手抱着自己的大肚子,一手拂了拂垂到耳边的发丝,轻声问: “绿水可是爷的人?” “是!” “绿水肚里的孩儿也是爷的?” “是!” 沐雪一颗心跳得厉害,带动着肚里的宝宝也跳的厉害,两个是从穆楚寒嘴里说出来,几乎一瞬间就将她打倒了,可她,还是不死心,又问了最后一句: “爷从始至终,爱的人,可是绿水?” 穆楚寒对上沐雪黑白分明,清澈如水的大眼睛,这个欺骗的是字,是如何都出不了口。 沐雪直视穆楚寒那双自带风流桃花的眼睛,等了五秒,也不见他回答。 一颗心,便在他沉默着的这五秒,砰地一声,瞬间碎成千万块。 她明明想哭的要命,却要拼命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在这个男人面前这般狼狈,果真是个狠心冷血的男人,要怪就怪自己太蠢,轻信了他。 沐雪笑:“好了,爷,我知道答案了。” 说着她双眼依旧清明,甚至还客气的朝坐在木榻上的穆楚寒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身。 穆楚寒瞧着沐雪转身,走到门帘,突然就忍不住了,下榻,两步跨上去,从后面抱住沐雪,散开的长发垂到沐雪身上。 “娇娇,你要记住,爷心里只爱你一人。”穆楚寒舍不得放手,在她耳边突然说。 沐雪却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只觉得恶心至极,指不定穆楚寒才刚和绿水在里屋做了什么龌蹉事,竟然还能抱着自己,用如此深情的语气说只爱她一个? 她要还信,那她才真是白痴! 沐雪皱了皱眉,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又狠狠生逼回去,去掰穆楚寒抱着她修长的手指,穆楚寒却抱得更紧: “娇娇,好好将孩儿生下来,等着爷,要不了多久,爷一定……” “爷,你别说了,我都懂!” 沐雪真是佩服自己,心痛到极致,已然麻木,居然还能笑着和穆楚寒说话。 “真的懂?” “嗯!” 穆楚寒松了一口气,刚才有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要失去眼前人了。 沐雪走后,绿水进屋,穆楚寒的脸色变得冰冷如霜,瞟了一眼绿水,眼中没有半点柔情蜜意。 从那一天起,沐雪再也没问过穆楚寒,穆楚寒也没去见她,他以为沐雪懂了,沐雪却觉得自己应该是懂了。 不过十来日,盛京就开始流传着新的八卦了。 主角还是穆楚寒和沐雪。 这一次世人对沐雪的同情更甚,都说穆家老九忘恩负义,冷血刻薄,江氏贵女大着肚子又是去找皇帝求情,又是去监狱里陪他,等他一脱了罪,却马上带了个小娇娘回去纳成了贵妾,且那贵妾的肚子比他的正妻还大一个月。 可见是早就藏在外院了,如今带回去高调的各种宠着,完全将自己的正妻丢在一边,十天八日也不去见一面。 江氏那个贵女实在可怜啊! 她一片痴心付了流水,听说日日哭倒在床榻上,悲惨的不得了。 江家大太太听了此事,实在耐不住,去了穆侯府拜访。 沐雪听说大太太来了,赶紧收拾了去穆老太太院子里相见。 大太太瞧着沐雪穿戴华贵,人也没瘦,反而还胖了些,一颗吊起来的心才放了一半,穆老太太和侯夫人都是在盛京修炼成精儿的人,自然知道江大太太的来意是什么。 又看沐雪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来,这般给他们穆家做脸,心里对她更是满意,却又更加心疼她。 几人说了几句话,大太太就迫不及待的去了沐雪院子里,要和她单独说话。 正巧,沐雪留了大太太吃饭。 大太太见沐雪依旧吃了两大碗饭才停手,剩下的那半颗心也放了下来,却还是忍不住问她: “雪儿,如今外面传的,可是真的?” 这过了十天八日,沐雪也算是想明白了,这个世界谁离了谁不能活,如今她也没什么可在乎的了,只想把自己的宝宝好好生下来,毕竟宝宝是无辜的,是她的血肉。 心里有时候突如其来,洪水猛兽般要将她淹没的悲伤,她都咬牙忍着,努力加餐饭,或许有一日,她能带着宝宝回去青石镇,或者是去漠北,燕国…… 沐雪自己有了宝宝,倒是能理解大太太对她的巴心巴肺,却又如何能伤了她的心。 “母亲,不过是无稽之谈,全不用理会,女儿很好。” 大太太还是不放心: “那,雪儿你将那贵妾给叫来,让母亲帮着你瞧瞧,瞧她是不是个安分的。” 便是这一句,又突然引动了沐雪埋在心里的悲痛,一颗心钝痛如刀割,如今还有十来日,绿水就要生产了,她的院子穆楚寒更是保护的紧,便是穆老太太都使不动,见不着人,更别说她了。 这才是穆楚寒真正心爱的人呐! 说了要将他忘记,又哪儿是那么容易忘的? 沐雪好不容易才打发了大太太走,当晚心中的悲痛却怎么都消散不了。 第二日,她喊了弥生来,让弥生教她下棋。 弥生说不出话,把要说的话,写满了整整三四张纸,沐雪的心痛了一整夜,感觉整颗心都要枯萎了,瞧着弥生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教她,沐雪突然问: “弥生,九爷拔了你舌头,你却对他没有丝毫怨恨,是如何做到的?” “夜深人静,是否心里还是会恨呢?” 弥生莞尔,平静的看了一眼沐雪,在白纸上写: “弥生有佛祖,弥生的一切都是佛祖的,九爷拔了弥生的舌头,便是佛祖要收回弥生的舌,又有何怨?” 沐雪瞧着弥生清秀的脸蛋,眼明心亮,坦荡荡,唇红齿白,平静安逸。 “弥生,你真好。”沐雪叹息一声,她却是做不到摒弃七情六欲,所以才会这般痛苦吗? 沐雪每当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绞痛,必定是要找了弥生来,不是看他画画,就是和他下棋,或者是静静的听他念经。 穆楚寒在外面忙着准备春闱,已经定下于这年九月初三重开春闱。 九月初一晚,宫里的皇后娘娘发动了,巧得是,皇后发动的消息一传来,穆侯府九房那个贵妾绿水也破了水。 一直折腾了一天一夜,绿水生了个男孩儿,而宫里的皇后娘娘却生了个女孩儿。气得一夜没睡的左相摔了茶杯,刑部侍郎秦大人安慰左相: “大人别动怒,娘娘还年轻,养好身子,何愁生不了皇子。” 皇宫里,嬷嬷抱了公主给皇后看,皇后瞪着美丽的大眼睛,摇着头不相信: “你们弄错了,本宫生的是小皇子,不是小公主。” “御医给本宫把脉,也一直说本宫怀得是个皇子,怎么可能是公主,肯定是你们搞错了。” 冷子翀来瞧生产后的皇后,正好听见她哭喊着发疯,心情顿时就不好起来。但顾忌着皇后的父亲是左相,冷子翀还得摆出一副高兴的笑脸: “将小公主给朕抱来瞧瞧!” 皇帝抱着小公主逗了逗,递给躺在床上的皇后,皇后看着粉嫩嫩的小公主,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哭了,只得委委屈屈的说: “皇上,臣妾原本想给您生个皇子,是臣妾无用。” 冷子翀如何不知道皇后想生皇子,左相怕更想皇后生皇子,如今见生的是个公主,反而让冷子翀松了口气。 “无妨,公主朕也喜欢,皇子以后咱们再生。” 却说,这边穆侯府,绿水姨娘却生了男孩儿,但听说稳婆在给绿水姨娘接生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差点害的绿水姨娘大出血,于是残暴的穆楚寒,一气之下,将两个接生的稳婆给杀了。 沐雪是第二日醒来才听说皇后和绿水都生下了孩子,发了发愣,苦笑一下,依旧如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让珠儿给她梳头,红湖给她更衣。 收拾好了,沐雪正吃着早饭呢,穆楚寒却突然来了。 这是他从午斩台回来的一个月来头一次到沐雪屋里来,红湖等人都有些欣喜,全部过来喊了九爷。 沐雪坐着没动,依旧细细慢慢的喝她的粥,穆楚寒瞧着她红唇上沾了淡淡的乳白粥汤,喉头一紧,真想狠狠在她唇瓣上咬一口。 但穆楚寒忍住了。 两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谁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僵。 沐雪原本以为她已经不在意了,可是在穆楚寒炽热的视线下,心脏还是密密麻麻的痛了起来。 “爷,你来了,我都没瞧见了,可有事?” 终于,沐雪感觉自己快受不住心里的痛,只得出声。 穆楚寒只见沐雪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只是那笑,始终是变了味道,可他却没多想。 “绿水生下的孩儿,以后就养在你名下,由你来养!” 沐雪再会装,也装不下去了,瞬间瞪大了眼睛,红湖和珠儿几个也震惊。 珠儿一时没忍住就喊了出来:“夫人下个月就要生了,怎么照顾得过来?” 穆楚寒看了珠儿一眼,珠儿吓的哆嗦一下,鼓着勇气还要说话,沐雪却有些怒了,手指扣着木桌,力道大的将木桌抓出了几条痕。 “爷是什么意思?既然爱重绿水妹妹,怎得忍心让他们母子分离,且我没精力照顾这个孩子,爷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穆楚寒似乎料到沐雪会拒绝,又说: “娇娇,不用你操心,他自有奶娘带着,只不是让你收拾一见屋子出来,将他认在你名下。” 沐雪再次听到穆楚寒叫她娇娇两字,差点将刚吃进去的粥全部吐出来。 穆楚寒看着沐雪一脸怒气,心疼不已,走过去,想拉她的手,沐雪突然站起来,避开了,抱着自己的肚子: “爷为何要将他认在我名下?” 绿水生的是男孩,是九房的长子,若是认在她名下,不就成了嫡长子了? 如此,她肚子里的孩子又算什么? 眼前这个男人还真的爱惨了绿水呢! 穆楚寒朝前走了两步,还是将沐雪抱到了怀中,低声温柔在沐雪耳边说: “娇娇别恼了,答应爷,相信爷,爷做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和爷的孩儿。” 沐雪感觉自己被穆楚寒抱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太恶心了,这个男人居然还能用这种蛊惑人心的语气对她说话,难道她还会上他的当吗?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是你扑过来的 穆家老九狼心狗肺,往府里领了个贵妾,还是他一早就在外宅养着的金丝雀儿…。 穆家老九凉薄险恶,将那贵妾生下的儿子,逼着九夫人认在了名下,成了嫡长子……。 穆家老九披着一张人皮,却做着禽兽的事情,逼得那大肚子的痴情九夫人生不如死…。 秦月树听着外面一条一条的传闻,简直愤不欲生,整颗心越加煎熬,却偏又无计可施,他能以什么名义去关心小白脸,为小白脸出头? 在外人看来,他和那小白脸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王八蛋,还怀着你的孩子就这般折磨她,让小爷逮着了,小爷非得扒了你的皮…。” 这日,秦月树一听穆楚寒将那妾的孩儿认在了沐雪名下,终于忍不住在屋里大发雷霆,摔砸发疯了。 跟着他的小幺儿躲得远远的,瞧着秦月树红着眼睛在屋里发疯,赶紧叫人去喊秦太太。 秦太太来了,一推开们,看秦月树将整个屋子毁得不像话了,整个人暴跳如雷,红眼赤目,疯癫若狂。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好好子的左甚啊?” 秦太太赶紧指挥人去拉住屋里的秦月树,青月树心中的怒气和痛苦无法与外人道,今儿已经到了极限,再不发泄发泄,觉得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上去拉他的两个小幺儿,给秦月树两脚给踹开了: “滚,滚,都离小爷远点,别来碍爷的眼。” 小幺儿给秦月树踹倒,按在地上破碎的瓷片上,顿时就出了血,秦太太何曾见过儿子这般发疯,便是往日谁惹他不痛快了,也是去找那人出气,哪儿在屋里闷着拿自己出气的。 “娘的儿,你这是怎得了?”秦太太亲自上前去拉秦月树: “谁惹了你,告诉娘,娘给你出气,怎么能作践自己?”秦太太拉住发疯的秦月树,看他怒气满脸,气得浑身发抖,紧张起来: “树儿到底出了何事?快快告诉娘。” 秦月树抿着嘴,瞧着一脸焦急的秦太太,反手拉着她,喊了声: “娘,儿子…。” 说了三个字又无法说出口,气恼的一脚把旁边的桌子给踹倒了,引得屋里的丫鬟小幺儿们尖叫连连。 “都给我闭嘴,全部滚出去,滚出去!” 秦月树整个脑子里全是自己的想象,想象着小白脸挺着个大肚子,伏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穆楚寒那个王八蛋却领着劳什子的贵妾在她面前扬武扬威,这样的场景折磨得秦月树快疯啦! “出去,快都出去!”秦太太顺着秦月树,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树儿,如今屋里只有娘一人了,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倒是说啊,要急死娘吗?” 秦月树说不出口,咬着牙不语,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急得秦太太在他身上狠锤了一下: “你倒是说啊!?” 秦月树见屋里没了人,拉着秦太太按在木榻上,心一狠,牙一咬,突然跪在她面前,双眼直直盯着秦太太,吓得秦太太一大跳,开口: “树儿,你这次闯什么祸了?” “母亲,以往你与儿子说亲,儿子总是不愿意,却是儿子心中早就有人了。” 秦太太的眉头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除了她,儿子今生谁也不要。” 秦太太深吸一口气,问: “她是谁家的?” 秦月树紧紧抿着嘴,又不说话了,秦太太小心翼翼的问: “可是你父亲敌对那些大臣家里的?” 秦月树点了点头。 秦太太眨了眨眼睛,有些为难的说: “若是这样,倒是不好办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或许可以去求求皇后娘娘,让她给你下道圣旨,或还可行。” 比起丈夫,秦太太自然更加疼儿子。 “快说,是哪个贵女?母亲可曾见过,若你真喜欢的紧,母亲去给你想法子去。” 秦月树张了张嘴,半天发不出声音。 秦太太急得不得了,在他身上拧了一把:“快说啊!” 秦月树紧紧握着手,手指发白: “她是刑部尚书家的贵女。” 秦太太听了脑子飞快的转了转,刑部尚书虽与她们家没什么交集,可如今因着他家的三小姐,正和穆家闹得不可开交,秉着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的朋友的原则,秦太太觉得这事儿,好好谋划,不定还真能成,于是松了口气。 “她们家有好几位贵女的呢?你说的是哪一位?”秦太太准备先去找个借口,瞧一瞧。 “尚书大人嫡出的那位,小名心雪的,便是她了。” 秦太太回过神来,明白了秦月树说的是谁,瞬间张大了嘴巴,下巴差点儿掉在地上,颤抖着声儿问: “树儿,你没病吧?那可是嫁给了穆家老九的那位?” 秦月树坚定的点头,发觉说出来了,心里也好受了许多,他好受了,秦太太却不好了。 “你个孽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她可是穆侯府的九夫人,和穆老九有着御赐的婚约,还怀着穆家老九的孩子,你要气死我啊?” 秦太太觉得眼前发黑,快要给骇得晕倒了,却不得不咬牙切齿的盯着面前的秦月树。 秦月树心里毛焦火辣: “母亲,儿子就要她,除了她儿子谁都不要,一想到她在穆侯府任人搓揉作践,儿子就心痛的快发疯了,儿子…。” 秦太太啪的一声,甩了秦月树一个耳光,胸膛起伏得厉害: “孽障,你给我闭嘴!” 秦月树跪在秦太太面前,抱着她的腿,哭了: “母亲,儿子求你…。” 秦太太离开秦月树的房间,给他惊骇的站都快站不稳了。一回去,思来想去,觉得此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又怕秦月树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儿来,赶紧叫人把他的院子看管起来,还是不放心,又把他给锁到了屋里,日夜着人严加看管,把窗户也钉死了。 穆楚寒还是将绿水的孩子留在了沐雪院子里,奶娘带着孩子过来与沐雪见礼,沐雪没有见,直接让红湖下去安排。 晚间,孩子哭吵起来,哭的人抓心挠肺。 沐雪再一个月就临盆了,本来就睡不安稳,觉浅得很,那边孩子一哭,她就醒了。 一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忍了近一个月的悲痛,终于化成泪水流了下来,她在黑暗中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眼泪就顺着眼角一直流一直流,片刻就将枕头打湿了。 她头一次全心全意的爱一个男人,甚至可以不要命的爱他,结果得来的却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欺骗。 可恨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嫁到了如此侯门深宅,又得了他那样隐秘的秘密,还能走得掉吗? 怎么看等着她的都是死路一条,是否等着哪一天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就该给他心爱的女人腾位置了? 这夜,绿水的儿子哭闹不停,一直哭到了深夜,沐雪也流泪流到了深夜,实在撑不住睡过去,却依稀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车水马龙,霓灯繁华。 第二日珠儿将沐雪唤醒,沐雪睁开眼睛,硬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将珠儿认出来,中午午睡的时候又梦回去了。 这最后一个月,沐雪却是整日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一睡着就回去现代她原先的生活,醒来又是古香古色的屋子,丫鬟婆子一大堆。 穆楚寒给她丢在院子的绿水儿子,沐雪愣是没去看一眼,若不是时常能听到些他的哭声,沐雪都快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红湖和珠儿她们发现,九夫人如今安静的过分了,时常一人盯着一个地方能发呆发一天,你和她说话,说了好几次她可能才会回应。 温御医来看了,却说沐雪的身体好的很,肚里的孩子也长得好,红湖她们猜,或许是因为夫人给九爷伤了心,还没缓过神来,于是关于她的异样,也没人再提了。 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更加精心伺候不提。 这期间,穆老太太和侯夫人来看了沐雪几次,发觉往日伶俐的沐雪变得有些呆呆的,一双大眼睛看着人的时候,空洞洞的,明明她表面在看着你,可她眼睛里却什么光彩都没有,没有焦距,不知道到底在看着何处。 大家一致以为,她这是给穆楚寒伤透了心了,为此,穆老太太找了个借口,让人去整治做月子的绿水姨娘,不料人刚派过去,还没动弹到绿水姨娘,穆楚寒就不管不顾的护上了,甚至亲自跑到穆老太太屋里去警告了一番,气的穆老太太头一次指着他大骂。 转身,穆老太太就从自己库房里挑了十来样无价之宝送到沐雪院子里去,又另给了两处赚钱的庄子,以表她的坚定态度。 这日,穆老太太又去看沐雪。 已经是十月了,春闱已经考完。 不论是盛京衡水书院的学子,还是琼州鹿山书院的学子们,考了这一场由穆楚寒亲自出题的春闱,都不约而同的感到十分郁闷,也不是说考题有多刁钻,主要是他出的题,和他们往日练习的策论很是不同。 以往的策论把题目抛出来,学子们各自立足论点,提出解决办法,一一分析论证即可。 可这次,穆楚寒不仅把题目提了出来,还在后面附上一篇他自己的见解分析,洋洋洒洒一篇无可挑剔的策论,立意高远新奇,论据论理丰满全面,言辞犀利入骨,文采飞扬。 最后来了一句,让大家着其他意见,畅所欲言。 春闱考试,居然先给出了完美无缺的答案,还要让大家不能与他意见相同,须得写出其他的见解来。 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珠玉在前,便是盛京四大才子的沈大公子、蓝大公子几人,江南第一才子的孟景枫,被穆楚寒的才华折服的同时,也握着笔,迟迟下不了手。 参加考试的白衣公子和蓝衣公子,捧着手中穆楚寒的策论,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翻来覆去瞧了又瞧,看了又看,然后再在心头默念几遍,势必要背下来。 果真是九爷啊!是他们跟着的男人,随便一出手,就能把南北全部的才子比下去了。 春闱可谓是决定一个学子终身命运的一个转折点,如今面对穆楚寒给出的答案,无论文采有多好,论点有多充足,该说的该论的都给穆楚寒这篇策论给包囊了,还让他们怎么写? 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内心不够强大那些学子,顿时就傻了眼,感觉手脚冰凉,好些干脆直接放弃了。 沈公子等极为出色的才子,也只能硬着头皮下笔,整个春闱考下来,学子们给穆楚寒打击的体无完肤。 一个个从春闱考场走出来,面色苍白古怪,看不到一丝喜色,各家来接的仆从给学子们萎靡的气势给骇了一跳。 等到有人将这届春闱穆楚寒出的考题,还有他洋洋洒洒附在后面做参考的策论全部默出来,才真真正正引得举国震惊! 内阁大学士们、学院的夫子们、士大夫们,不管参没参考家春闱的学子们,一夜之间,人手一份穆楚寒的标准策论,左挑右挑,竟挑不出一丝毛病来,越是看,越是被他的才华所折服。 就连左相读了一遍穆楚寒的这篇策论,都忍不住收起仇视之心,长叹一句:果真是盛京第一公子,果真名不虚传啊! 皇帝冷子翀命令穆楚寒主持春闱之事,却没有授予他任何官职,穆楚寒也不穿朝服,在礼部进进出出,穿一身花色繁华,样式各异的红袍,加之他面如冠玉,长身玉立,气质卓群,常常引得各部属官偷看。 自从他这篇长策论流传出来,盛京的大人们在算计他的同时,似乎一夜之间同时想起了十多年前那个聪明绝顶,风华盖世,让盛京众才子黯然失色的穆楚寒来,当时,别说太学院的皇脉后人,便是最得先皇看重的太子也得避他锋芒,先皇对他更是赞不绝口。 这些年只顾着抹黑他,听他传进京来的各种臭名声,居然忘了他是如何一个世间罕见的才子。 不管左相他们愿不愿意,穆楚寒来这一手,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不仅将南北的学子全给沉重打击了,同时还赢得了他们的佩服仰慕。 南北出色的学子不少,往日不免有那自恃清高,也有不少恃才傲物的,如今给穆楚寒当头一棒,谁也不敢自称才子了。 有哪些心生仰慕,想来结识穆楚寒,可穆楚寒天生一股生人莫近的强大冷酷气息,便吓退了一批,还有一些不怕死的来偶遇,却给穆楚寒那双狭长冷冽的眼睛一瞟,愣着在他面前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等他们手心发汗回过神来,穆楚寒早已走过去了。 为此,不知多少人羡慕鹿山书院的学子,有孙太傅引荐,还可得以与穆楚寒见上一面,说上一两句话。 高傲的孟景枫从春闱考场出来,也免不得精神不振,他默写出穆楚寒那篇策论拿给孙院长看,孙院子看着看着,眼中就泛起了泪花。 “果真是子煦啊!”一时,孙太傅仿佛回到了教导穆楚寒和旧太子的日子,唏嘘不已。 “院长常说,天下才学八分集于穆家九公子,其余二分才轮到其余才子共享。” 孟景枫有些失魂落魄,喃喃的道:“学生,总觉得那是院长对穆家九公子的偏爱,如今才晓得,夫子的评价并不算假!” “可惜,穆九公子不屑朝政,无法成为国之栋梁。” 孙太傅一时激动,脱口而出:“他原也是满腔热血,热血百姓,立志报效江山社稷之人啊!” “老夫的这个子煦啊!纯良、耿直、忠君、爱国,身上有太多优点,引得整个盛京为之疯狂……” 孙太傅回忆起过往,一颗老心忍不住热血沸腾,在一旁的孟景枫突然来了兴趣,问: “既如此,为何如今都把穆九公子传扬成了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且,学生瞧着九公子,的确不善的很啊!” 他行事也太过乖张了些吧! 孙太傅收回思绪,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孟景枫,叹了口气: “景枫,他经过的,你不懂。” “若你是他,或许早就发疯入魔,活不下去了。” 穆楚寒忙着带人阅卷,不理会盛京学子中,因他引得的骚动,想着沐雪的预产期就在这几日,更是加班加点,一连四五日都没有回府里来。 穆云霜、穆云静几个听说了九房的事儿,约了一起去看沐雪,几人头一次去沐雪院子,虽沐雪嫁给了穆楚寒,比她们大了一辈,可毕竟年纪相仿,应该有共同的爱好和话题。 红湖见了几位小姐携手同来,赶紧笑着出门相迎。 “小婶婶呢?”穆云霜一进门就问。 红湖笑:“夫人正在里屋呢,小姐们请进。” 说着红湖亲自打了帘子,率先走进去,穆云霜、穆云静几个跟着笑着走进去,却看里屋沐雪歪在木榻上,背侧垫着厚厚的靠枕,趴在小几上,盯着小几上,玉瓶中插着的两朵芙蓉,芙蓉如美人初醉,艳丽无双。 “小婶…”穆云静要开口,穆云霜拉了拉她,让她住了嘴。 却见窗外照进一缕暖阳,小婶婶精致白皙的脸庞,十分宁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芙蓉,简直就是一副美人如花,花映美人的画卷。 穆云静住了嘴,瞧着此刻安宁美丽无比的沐雪,不禁心生喜欢,另外两个穆家贵女,跟在穆云霜身后,也给这副美好的画面给迷住了。 红湖见几位小姐站在门帘处,不上前来,只愣愣的盯着她家夫人瞧,便放慢脚步走到沐雪身边去,轻轻对她说: “夫人,小姐们来看你了!” 沐雪没有反应,眼睛盯着面前的芙蓉,眼中却没有芙蓉,耳边全是车辆呼啸的声音,她感觉自己站在大街上,正在等红绿灯,身旁有个短发的女孩挽着她的手,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听不真切。 “夫人,夫人?” 红湖喊了好几声,沐雪面前的车水马龙才淡去,她抬头,猛地对上红湖担心的眼睛,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谁。 “怎么了?红湖?” 红湖见沐雪终于有了反应,松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还指了指门帘旁的穆云霜几人。 沐雪望过去,好半天才想起来这几个穿着华丽的古装长裙的女孩是谁。 “妹妹们今日怎得有空来?” 沐雪回过神,赶紧推开身侧的靠枕,要下榻来。 穆云霜见了,赶紧走过去,扶住她,不让她下榻,笑着说:“小婶婶,您别动。” 穆云静几个也走过来,笑着给沐雪见礼,齐齐喊了声小婶婶。 “红湖,给小姐们端上果子和茶来。”贵女没出嫁前,在家里都是娇惯养着的,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自然不能怠慢。 几人都是在蓝家宴会上见过,说过话的,沐雪虽嫁了人,年纪也小,很能和几人说道一处去,只要不谈诗论赋,她还是能插上话的。 穆云霜几个都带了礼物来,知道沐雪在关键时期,也不敢送什么惹人忌讳的东西,却是每人亲手给沐雪肚里的孩子做了顶小帽子,上面绣了精致的花样,沐雪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简直太可爱了。 大家说闹了一会子,听说穆楚寒来了,便赶紧辞了出去。 沐雪捏着手中可爱的小帽子,愣了愣神,突然问红湖:“九爷是谁?” 把收拾茶杯的红湖吓得差点摔了手中的杯子,红湖赶紧放心托盘,紧张的看向沐雪: “夫人,你又糊涂了,连九爷都不认得了?” 一开始,沐雪只是爱发呆,渐渐的却健忘起来,也是叫了温御医来看的,温御医说孕妇健忘是正常的,红湖等人也没放在心上,这日突然见沐雪竟是一时将九爷都忘了,才觉得心里慌的不得了。 穆楚寒进屋来,便看沐雪手中捏着个虎头帽,与红湖对望。 “九爷!”红湖赶紧转身行礼,一颗心牵挂在变得越来越奇怪的沐雪身上。 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夫人莫不是伤心地疯了吧? 穆楚寒挥挥手,红湖抬头看了一眼沐雪,看她脸上神色仍旧有些愣愣的,心惊肉跳。 穆楚寒走过去,坐到沐雪身旁,随手拿起她面前的一个虎头帽子: “倒是精巧,娇娇,可是你做的?” 沐雪眨了眨眼睛,脑子乱的很,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之前睡着了才会梦到原先的世界,如今却是稍不留意就混乱了,有时候好好地,突然就置身到了现世一般,现世的影像又模模糊糊的,不是很清晰。 她心里这个秘密,在金陵绝望之境时,告诉过穆楚寒,可他并不相信。 那时候她发高烧,烧得糊里糊涂,也是这般回去了现世一般,如今又是为何? “爷不去瞧瞧辰哥儿?”沐雪几乎是看到穆楚寒脸的那一刻,便骤然记起了一切,或许是她心思狭小,随口便说了这一句。 是了,穆楚寒给绿水那个孩子取名穆初辰,寓意如漫天星辰般炫耀吗? 穆楚寒将手中的虎头帽放在小几上,反问: “娇娇希望爷去看他?” 这些日子,沐雪对他的生疏和冷漠,穆楚寒不是感受不到。可是,那件事最多不过半年就要爆发了,半年他就不得不离开盛京,偏又是那般险地,他却无法带着她一起去。 盛京暗箭难防,穆府也不是个安全之地。 “娇娇。”穆楚寒伸手去握沐雪的手,沐雪下意识的躲开了。 “爷,我乏了,你去看看绿水妹妹吧!” 唯有人心相对时,咫尺之间不能料。 沐雪瞧着面前穆楚寒英俊的脸庞,心还是忍不住颤抖着发痛,却不愿丢了自己最后的尊严,苦苦撑着。 穆楚寒用那双滟潋的桃花眼,深深地望着面前脸色疏离的沐雪,很想探身过去,将她一把抱在怀里,终是站起身来: “好,那爷去看看。” 沐雪瞧着穆楚寒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之间,眼中滚落泪珠。 她丢开手中的虎头帽,狠狠擦了把脸上的泪。 告诉自己:为这个男人,不值得! 她一个人也能活的好好的,即便走不出侯府,她一辈子也是不缺吃不缺喝,何必为了个男人,伤心难过,操! 这般想着,果真心痛着痛着就麻木了。 只是,要是她能回去就好了。 过了这么多年,沐雪头一次有那么强烈想回去的*,真是她一个女子,盛京随便出来一个人就能将她捏死了,唯一巴心巴肺指望着的人,却是把她的真心践踏成泥! 有了这种想法,沐雪有时候吃饭吃着吃着,也会愣神了,瞧着珠儿她们的脸,时而熟悉时而陌生,她这个样子,吓坏了红湖等人。 又过了几天,快到沐雪生产的日子了,红湖实在害怕,本来要去寻穆楚寒说一说这事儿,却听说穆楚寒在绿水姨娘院子里,便转身去了穆老太太院里。 穆老太太听了红湖的描述,也紧张起来,亲自带了碧云碧月去开导沐雪。 穆老太太进屋,看沐雪坐在窗边,眼睛直愣愣的望着窗外,穆老太太走到了她身后,她都没有发觉。 红湖想去喊一声沐雪,穆老太太抬手制止了,等到沐雪发现了穆老太太,眼神恍惚,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奶奶。 穆老太太愣了一下,她只听过奶娘,从没听过奶奶这个称谓,沐雪看着满头银发的穆老太太,迷糊了半天才认出来她来,赶紧作势要起来行礼,这才软糯糯的喊了声祖母。 “好孩子,别忧心,祖母活一日便会护着你一日,你身子重了,怎得还开着窗吹冷风呢?” 穆老太太摸了摸沐雪的手,发觉有些凉凉的,不忍心责骂她,放轻了声音: “祖母同你说,咱们女人啊,没有什么有比儿子最重要的,男人再好,也会变心,只有儿子才是我们自己的。” “你好好子的,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往后不论怎样,他都是你的依靠。” 沐雪瞧着穆老太太眼中浓浓的担心,笑了: “倒是让祖母担心了,祖母放心,我无事。” 穆老太太仔细分辨,竟瞧不出沐雪脸上的笑是真是假,只得拉着她的手又安慰: “小九实在混账,等他胡闹够了,会发现你的好的,好孩子,你可得千万放宽心,别什么都憋在心里,委屈了自己。” “若是心里实在不痛快,将他找来骂一顿又何妨?若你脸皮薄,祖母帮你叫他来,你要打要骂都随你,只要你心里舒坦。” 沐雪摇头,如今她感觉整颗心已经痛得麻木,痛得坚硬如石,既然不爱,就要赶紧抽身,抽心。 穆楚寒这个男人啊,就让他在她心里成为过去吧! 穆老太太从沐雪院子里出去,心中总有着隐隐的不安,吩咐了人日夜紧密盯着沐雪的院子,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来报。 十月初九,沐雪的羊水破了,终于要生了。 穆楚寒在书房与甘左商议事情,听说沐雪起头了,猛得站起来,又坐了下去。 甘左垂眼,说:“九爷,他们狮子大开口,要两座城。” 穆楚寒根本听不见甘左在说些什么,他突然打断甘左的话:“喊青烟进来。” 青烟进来了,穆楚寒脸色难掩焦急:“外面可是九夫人在哭喊?” 青烟茫然的摇头:“九爷,外面无人哭喊。” “胡说!爷明明听到娇娇在哭喊。”说着,穆楚寒便台脚要往外走,甘左赶紧来拦住: “九爷,戏都演了九十九出了,不可半途而废啊!” “让开!” 甘左不让,对上穆楚寒冷冽的眼睛:“九爷,这也是为了夫人好,府里的探子不少,爷若去,咱们就前功尽弃了,到时候爷远在边关,谁人能保夫人安危?” “盛京这些人的心有多狠,手有多毒,九爷不是不知道,如今九爷忍一忍,由大公主和侯夫人照料着,又有咱们亲自挑选的稳婆,出不来岔子的。” 穆楚寒一想到日后的生死险境,抿着薄唇,眼睛清幽深邃起来,盯着面前拦着他的甘左。 青烟赶紧说:“爷,夫人的院子守得密不透风,温御医也说夫人的胎位特别正,不会有事的。” “夫人并没有哭喊,想来生产十分顺当!” 没有哭喊么?怎么他耳边全是娇娇嘶声裂肺的哭喊?哭得他心都要碎了? 穆楚寒盯了一眼青烟,知道青烟不会骗他,可他的心却骤然揪痛起来,似乎有刀片在凌迟,耳边还一直回荡着娇娇的嘶喊? 沐雪生了两天,一开始还是清醒的,死死咬着嘴里的棉布,配合稳婆用力,实在痛得很了,差点把牙齿都咬断,也愣是没发出一声哭来。 阵痛,痛得她全身出汗,全是发抖,头发湿漉漉的粘在脸庞和脖子上,却没有被穆楚寒伤得那么痛。 她知道,这里没有了那个会心疼她的人,她便是痛的喊破了喉咙,也不过自取其辱。 如今,她只把宝宝看成是她一个人的,与穆楚寒没有半毛钱关系。焦急在外面等着的穆老太太、侯夫人等人一直见产房没有动静,一次又一次的催问,出来的人却说,九夫人正在努力着呢! “可是,母亲,怎么连一声喊叫都没有?”侯夫人的心咚咚跳个不停。 谁家生孩子产妇不是又哭又嚎的呀,她这个娇软软的儿媳妇,怎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穆老太太瞧了一眼紧闭的产房门,脑子里一时想了许多,突然叹息:“作孽呀!” “小九这个畜生!等过了这次,看我怎么收拾他!” 不用穆老太太收拾,等沐雪终于生下了孩子,舒了一口气,终于痛晕过去,便一连三月都没醒过来。 这三个月,每一分每一秒,都折磨的穆楚寒生不如死。 沐雪感觉自己疲惫的走在路上,走了好久好久,走的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终于才看见前面一点儿亮光。 沐雪再次睁开眼睛,阳光通过落地窗照进来,虽不刺眼,却太过明亮了,沐雪机械的眨了眨眼睛,转动眼珠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一片茫然。 脑子里空荡荡的,一时分不清她身在何处。 这时,卧室的卫生间门开了,一个修长的男人腰间裹了块浴巾,*着上身,一手还在擦他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 男人看大床上的沐雪睁眼疑惑的盯着自己,用性感低沉的嗓音问: “醒了?” 沐雪盯着男人结实精壮的胸膛,看上面还挂着水珠,回不过神来。 男人赤着脚,将手中的帕子随便一扔,朝她走来,弯腰伸手去摸沐雪的额头,沐雪赶紧躲开,一脸戒备的盯着男人。 棱角分明的脸,英俊的不像话。 桃花眼,很风流。 薄唇,很性感。 特别是他唇边那抹调戏的邪笑,蛊惑人心。 眼前这个男人好熟悉,沐雪偏偏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怎么了?还没睡醒?还是身子不舒服?” 男人低着嗓音,眼神宠溺: “抱歉,我不知道你是第一次,昨天晚上可能动作粗暴了些,这个,我向你道歉!” 男人说完这话,沐雪才后知后觉的感到身上疲软酸痛,特别是腰,就如要断了一般的酸痛,下面很不舒服,又胀又痛,火辣辣的痛。 沐雪拉开自己身上的被子,瞧见被子里自己光溜溜的身体,脑子虽还糊涂着,却顿时火冒三丈,瞪着眼前的英俊男人。 男人真诚的说: “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尽量控制点。” “没有下一次!”沐雪咬牙切齿,简直要疯了。 男人对沐雪突然这样生气,十分不理解,眨了眨桃花眼,问: “怎么,我的技术你不满意?” 顿了顿,男人又说: “还是有别的什么地方不满意?老实说,我对你的身体倒十分满意。” “你太紧了,第一次可能体验不到什么快感,不过没关系,多做几次,我会让你舒服的。” 沐雪觉得头痛欲裂,身上也酸痛的很,用脚趾头猜都能猜楚,昨晚她和面前这个男人发生了什么,何况,这个男人还说的这样直白露骨。 瞧着男人近乎妖孽的俊脸,沐雪只觉得胸中涌起一种极大的愤怒和恨意。 “无耻,滚,你给我滚出去!” 男人愣了愣,勾起唇角: “宝贝,你好像弄错了,这里是我家。” “昨晚可是你先扑过来的,看你这样热情似火,我怎么能不好好配合?怎么睡了一晚,就翻脸不认人了?” 沐雪脑子要当机了,飞快的又扫了一眼房间布置,的确很陌生,整个房间都是灰、白、黑,三种单调却又简洁时尚的装饰,的确半点女孩儿闺房的元素都没有。 她现在脑子糊里糊涂,乱糟糟的,咬着唇,看着面前的男人当着她的面,解下腰上的浴袍,从衣柜拿白色衬衣出来穿。 男人似乎并没有被沐雪的恶劣态度影响,背对着她,一边穿衣服,一边用低磁的声音说: “如果你身体不舒服,给公司打个电话,请个家,休息一天。” 沐雪紧紧握着盖在她身上的薄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但是这个男人本能给她一种特别危险的感觉,她还是快点离开的好。 男人穿好衣服,回过头来看她,正巧看着沐雪裹着薄被扑在床上到处找她的衣服。 男人挑起地上一件蕾丝胸罩递给她,沐雪看了,一手抢过去,瞬间满脸通红,男人又弯腰将昨晚他亲自脱下来,扔在地毯上的底裤递给沐雪。 “当然,如果你还有体力,可以先去洗个澡,我开车送你去公司。”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告你强奸 沐雪虽然很想马上泡个热水澡,解解身上的乏累,但却不愿在陌生男人家里洗澡,只想赶紧离这个男人远远的。 男人在外面沙发上坐着等,沐雪穿好自己的衣服火冒三丈的从卧室出来,男人瞧着她身上皱巴巴的裙子,挑了挑眉: “你确定要这样去公司?” 蓝色无袖呆带短裙,遮不住沐雪身上一夜欢愉留下的痕迹,她皮肤又白又嫩,身上男人留下的吻痕便更加明显。 沐雪瞪了一眼男人,直接往外冲,冲到玄关,却找不着她的鞋子。 男人笑了一下,摇头,走过去: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如果不愿意,昨晚就不该上我的车。” “大家都是成年人,理智一点。” 沐雪回头,瞪着男人:“我的鞋子呢?” 男人看了一眼卧室,沐雪扭头又回到卧室去,趴在地上在床底下找着了一只高跟鞋,另一只却怎么都找不到。 男人交叉着修长的大长腿,依在门口,看着沐雪在卧室焦急的找鞋子,看了看手表: “上午九点半我还有个会,等你十分钟,十分钟你还没准备好,那我就先走了。” 沐雪气得发狂,简直莫名其妙。 脑子痛,身体痛,哪儿哪儿都痛,面前俊朗的男人让她看了就一肚子的气。 男人斜靠在门口,好整无暇眯着桃花眼,正巧看沐雪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找她另一只高跟鞋。 裙子本来就短,沐雪伸长了手探身去摸寻,裙子给拉了起来,露出她一双雪白的大腿,男人正好看见她雪白大腿上,自己昨晚留下的红色吻痕,喉咙不由自主滚动了一下。 她这个姿势,太勾引人了。 男人走过去,弯腰一把拦住沐雪的腰,将她捞了起来,引得沐雪失声尖叫,左手拿着的高跟鞋,毫不客气朝男人身上打去。 男人一手握住沐雪的手腕,桃花眼眯了眯,看着沐雪脸上的愤怒和惊慌,舔了舔薄唇笑: “如果你是故意的,今天的会我可以考虑推迟两个小时。” “毕竟,难得有一个女人,能轻易勾起我的*!” “滚!” 沐雪听明白了男人的言下之意,气得大骂:“混蛋,你放开我。” 男人本来已经穿好了正装,定做精良的西服穿在他身上,更加增添他一股让人无法抵挡的魅力。 男人突然把脸凑过去,低声在沐雪耳边调笑一句: “小妖精,花样挺多啊!” 说罢,又突然放了手,瞬间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只是那双桃花眼肆无忌惮的在沐雪身上游走,让搞不清楚状况的沐雪忍不住打了的冷噤! 也不找她的鞋子了,将自己提着的高跟鞋砰得一声扔进垃圾桶,赤着脚往门外跑。 变态,垃圾! 这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鬼? 沐雪光着脚抱着双臂,跑到电梯口,发现她在三十七楼,忍着心中的怒气,按了下行键。 等电梯的这一分多钟,她甩了甩头,努力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她好像毕业了,找了工作,然后租了房子,她暗恋的男神搬到了她隔壁,似乎他们还一起出去吃过饭,看过电影。 只是,她暗恋了几年的男神,到底长什么样子,她又想不起来了。 妈的!真他妈操蛋,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怪的迷药,把她的脑子给弄坏了! 沐雪气得踢了一脚电梯,忘了没穿鞋,差点把脚给踢费了,痛得她呲牙咧嘴,单脚直跳。 夜子寒出来,正好看着沐雪披头散发,浑身怒火,暴躁的抱着一只腿,在电梯门口乱跳乱蹦。 觉得眼前的女人真是有趣极了。 昨晚在酒吧,看她喝多了,壮着胆子过来调戏自己,夜子寒也不过是想和她玩玩罢了。 正巧,他回国几个月了,也需要个女人发泄发泄,看她长得眉眼精细,细皮嫩肉的,很是顺眼,这才带了回去。 不料,却是捡了个宝。 夜子寒勾唇笑着,站在一边,看着面前的女人发疯,回想起她包裹在吊带裙下的身体。 电梯来了,夜子寒走进去,沐雪才发现他一直在身后。 夜子寒伸手挡住要合拢的电梯,问: “你不进来?” 沐雪犹豫了两秒,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怕他,不过是给他睡了,就当给狗咬了一口算了。 沐雪走进去,夜子寒收回手,电梯门才关上。 电梯停在二十三层,有个带鸭舌帽的男人来进来,夜子寒说挡住了,让他坐下一趟,男人本来要生气,看到了夜子寒手腕上的表,还是觉得忍了。 电梯门又关上了。 沐雪靠在最里面,把和夜子寒的距离拉到最远,又看夜子寒将每一层的电梯按钮都按了一遍,却又不让人进来,直觉眼前这男人,脑子有病吧! 刚才他不是还说九点半有会吗? 穿的人模狗样的,这会儿又不赶时间了? 电梯下一层,停一层,两人沉默着在电梯里,时间变得慢下来。 夜子寒靠在电梯口,沐雪在电梯最里面,一人西装革履,一人狼狈不堪,两人都不说话。 终于,电梯显示到了三楼,沐雪再也忍不住了,觉得这样的速度还不如她走楼梯来的快,一觉醒来发现给个陌生男人破了处,她心里已经不爽到爆炸了! 主要听起来,昨晚似乎还是她主动的,这事儿,真是让她有种吞了苍蝇般的恶心。 沐雪往前走了两步,还没跨出去就给夜子寒一手拽了回来。 沐雪气结,眉毛立起来,整个人变得张牙舞爪: “你干什么?” “你这样出去,不好。”夜子寒凉凉的说。 “关你屁事!”沐雪抽手,试了两下,没抽动。 “你再不放开我,我报警了!” 夜子寒俊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是要去上班吗?我送你去!” 说着电梯的门就关上了。 “谁要你送,你再不松手,我告你强奸!” 眼前的男人一看就是上层社会的,应该很怕惹上这种麻烦吧! 沐雪仰头瞪着夜子寒,一脸嚣张。 夜子寒闷笑一声: “我要真强奸你,估计也没人敢管?” “要不要试试?” 沐雪觉得自己可能倒了八辈子血楣,气的翻了白眼,抬脚就往夜子寒身上踢,夜子寒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踝,往自己身边一带,沐雪整个人就扑倒了他怀里。 夜子寒顺势抱住她,桃花眼半垂,低眸看着她: “别怕,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昨天晚上,你的确让我很爽!” 沐雪的头给夜子寒强势按在怀里,他白衬衣上有古龙香水味道。 “听说你失恋了,恰好我还要在国内待一段时间,有没有兴趣和我来个shortlove?” “条件随便你开!” 沐雪觉得她从没遇到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电梯门开了,门口站了几个等电梯的人,夜子寒放开了沐雪,沐雪怒气冲天,抬手想给他一个耳光,夜子寒躲开了。 “女孩子应该矜持点才可爱,你这样凶,难怪会被人甩。” 说着,夜子寒拉了沐雪的手强行带她离开,在她耳边低头说: “不过,我喜欢。” 走出公寓大厅,夜子寒的车已经给已经让服务人员开到了门前,夜子寒打开门将沐雪塞了进去,探身给她系上安全带,修长的大腿绕过去,开门,坐进去,发动,一气呵成,车子就开了出去。 沐雪去拉车门,车门被夜子寒锁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是一夜情,也该结束了,停车,让我下去。”沐雪用手拍车窗。 夜子寒看了她一眼,说: “现在是早上八点四十五,先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买身衣服,我再送你去公司。” 沐雪冷笑: “先生,你还真的自来熟啊,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就…。” “夜子寒!” 车子拐了个弯儿。 “什么?”沐雪被甩了一下。 “我的名字。” 沐雪有些愕然,感觉面前这位不是一般的自大,语气不善起来: “夜先生,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充其量也不过是玩了次一夜情,现在天亮了,是不是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夜子寒看了一眼浑身憋着怒气的沐雪,笑了笑: “女人真可怕,吃干抹净就想跑,穿了衣服就翻脸不认人。” 沐雪看着夜子寒英俊的侧脸,觉得他抢了自己的台词。反驳道: “夜先生,我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恶心不恶心?” 夜子寒挑眉,桃花眼看过来,*裸的将沐雪上下打量了一遍: “黄花大闺女,这倒是不假!” 沐雪彻底被夜子寒打量的目光惹怒了,他看她的眼神,就如她没穿衣服一样。 “混蛋!你给停车!” 沐雪又开始去掰车把手,却丝毫没作用。 夜子寒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九点五十,夜子寒将沐雪送到了公司门口,沐雪换了身白色套裙,刚好遮住她身上夜子寒留下的吻痕,脚下踩着红色高跟鞋。 夜子寒出来,站在她面前,还是比她高得多。 “我给你们总监打过电话,不会记你迟到。” 沐雪看着从一大早就强行插手她身后的男人,真想呼他一大巴掌,衡量再三,觉得自己打不过,指不定还会被他趁机吃豆腐,只能狠狠的瞪着他。 “这是我名片,打电话给我。”夜子寒拉起沐雪的手,放了张名片子在她手里。 临别,夜子寒探身过来,想在沐雪额头亲一下,沐雪退开两步,冷冷的说: “夜先生,我和你不熟,还是别做这些惹人误会的举动。” 夜子寒没亲到人,双手插进西服裤中,站直身体,笑: “床都上了,还不熟?” 沐雪气得将手中他塞的名片捏成了团,大骂一声不要脸,转身快步朝公司门口走去。 走进公司,将手中捏成团的名片扔进垃圾桶。 微微安从二楼叮叮咚咚跑下来,手里端着咖啡,拉了沐雪一只胳膊: “雪,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昨晚真跟他回家了?” 沐雪看了一眼身旁短发的美女,奇怪的是,一下子就记起了她是谁,走在公司的镂空楼梯上,也熟悉的很,身体和记忆瞬间就补位了。 微微安八卦的声音就没停: “雪,这次你可走大运了,刚刚我们在三楼可看见了,他开的那辆迈巴赫,少说四五百万,又多金又帅,早知道我自己上了得了…。” 沐雪觉得头痛欲裂,推了推自己的闺蜜: “你别说了,说的我头痛。” 微微安扁了扁嘴: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说着,微微安去摸了摸沐雪的头,沐雪避开。 “微微,别闹!” 她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来,打开电脑。 微微安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在自己电脑桌上,双脚一蹬,椅子就溜到沐雪身边,朝她挤眉弄眼,正要说话,却看见沐雪对着亮起来的电脑屏幕发愣。 沐雪转头,觉得奇怪极了,她意识里知道自己在这里上班,也记得同事兼闺蜜的微微安,公司的结构什么的,也是一瞬间就涌入脑子,清晰无比。 怎么,她就记不得自己的开机密码。 “微微,我电脑的密码是多少?” 微微安一心只在刚刚看见的夜子寒身上,也没想那么多,伸出涂着血红的指甲油的手指,在沐雪电脑键盘上敲了几个数字,电脑就开了。 沐雪登录办公oa系统,看到有一封邮件在闪动。 点开,是今日提醒要办理的事务。 微微安凑过去看了看,继续八卦: “对了,今天你迟到了,小心老巫婆找你麻烦。” “早上我给你打了八个电话,你一个都不接,急得我差点就要报警了。” 沐雪愣了一下,在身上摸了摸,脸色一变: “糟了!” 微微安赶紧问:“怎么了?” 沐雪看着薇薇安:“我的手机,和我的包,不见了。” 微微安比沐雪还要紧张:“掉到哪儿去了?雪,你手机里可有你的裸照,要死啦!” 沐雪也记起来了,她鼓起勇气给住在隔壁的男神表白,给拒绝了,到薇薇安家去痛苦,薇薇安和沐雪在大学的时候还一起暗恋过男神两年呢,只是后来薇薇安忍不住交了男朋友,哪儿像沐雪那么傻,一暗恋就暗恋了四五年。 “这个王八蛋,对你没意思还约你吃什么饭,看什么电影?” 沐雪在薇薇安家的沙发上哭得稀里哗啦,薇薇安去厨房操了菜刀,要去找男神讲理: “你说,他在电影院有没有亲你?” 沐雪抱着薇薇安的玩偶大熊,哭倒在沙发上点头。 “操!这个贱男人,雪,你等着,我去把他的臭嘴给割下来。” 沐雪拉着生气的薇薇安,哭得打嗝: “别…。你别去…” “雪,你瞧瞧你那熊样儿,平时不挺能的吗,怎么就载在个男人手里?苏哲西除了长得比别人帅点,有什么能让你神魂颠倒的,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沐雪哭的可怜兮兮的: “薇薇,我可喜欢他五年了,操…操…。操他妈…。他居然是在耍我?” 就是那天,沐雪被心中的男神苏哲西打击的崩溃,为了安慰她,薇薇安把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词语都拿来骂了苏哲西一遍,又捧着沐雪的脸说: “雪,别为他伤心了,让他见鬼去吧,他才配不上你,外面大把男人等着你挑呢!” 沐雪摊在沙发上,觉得自己一败涂地,要死不活,薇薇安为了鼓励她,将她夸成天上地下,人间罕有的大美女。沐雪摇着头流泪,不信: “我要真那么美,他怎么不要我?” 两人说来说去,薇薇安为了证明沐雪绝对是男人眼中的勾人小妖精,头脑一发热,就随手给她拍了几张裸照,也不是全裸,还穿着蕾丝底裤,但也几乎是一丝不挂了。 沐雪看着照片中的自己,四肢修长,皮肤雪白,眼大唇红的,还真是个大美女,但一想到即便自己这么美,苏哲西那个混蛋还是拒绝了她,瞬间又是一波大哭。 然后才有了微微安带她却酒吧寻开心的事。 沐雪回忆起这些,觉得自己真是蠢死了,当时怎么就让微微安给她拍了照片,好似她还搔首弄姿的摆了些姿势,那么大胆羞人的照片,这是妥妥的艳照门啊! 薇薇安一听沐雪弄丢了手机,也没心思八卦夜子寒了,急的抓住沐雪的肩膀摇: “雪,你快努力想想,手机到底掉到哪儿去了?” 沐雪想到一个可能,浑身忍不住抖了抖,突然站起来,推开身旁的薇薇安,直接往楼下冲。 薇薇安也顾不上变态的老巫婆了,也跟着跑下去,却看沐雪跪在地上翻大厅的垃圾桶。 “雪,雪,你搞什么?你疯了?” 沐雪不理薇薇安,将垃圾桶里的垃圾全部倒出来,双手焦急的在里面寻着,却什么都没有。 她明明把夜子寒那个混蛋的名片丢进去了。 薇薇安看着沐雪发疯,对跟过来的前台美女连连抱歉。 “不好意思哈,待会儿我们自己打扫干净。” 沐雪找了七八遍还是没找到,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 晚上,夜子寒回到三十几层的高级公寓,拉松领带,进浴室去冲了澡,出来看见床头地板上躺着个粉红小香包,他弯腰捡起来,坐在床上,打开。 钱包、身份证、银行卡,口红,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李沐雪!” 夜子寒从卡包里抽出身份证,薄唇念出了沐雪的名字。 笑了笑,然后放回去。 夜子寒眼睛落在包里的白色手机上,拿起来按开,居然没有设密码。 上面有八个未接电话,都是来自同一个人:亲爱的贱贱。 夜子寒沉了沉脸,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翻了两人的通讯记录,猜出这应该是个女人,自己都没发觉松了口气。 又打开相册,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是那个女人赤身*,卷在沙发上的模样,扬起一张白皙的小脸,泪水涟涟的,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望着。 夜子寒不禁勾了唇,继续往下翻,一共九张照片。 全是那个女人穿着蕾丝底裤,各种姿势的照片。 实在勾人的很。 没想到,还是个小野猫! 夜子寒盯着手机中沐雪*的照片,回忆起昨晚他手下身体的柔软,有些口干舌燥,腹部烧了一团火。 下班了,沐雪黑着脸在前面走,薇薇安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追在她身后,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一直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 两人站在街边等车,沐雪心中已经放弃了,她绝对不要再和那个混蛋扯上任何关系! 薇薇安在她耳边念叨: “雪啊,都是我对不起你,这次惨了,你说要是给人捡到了放到网上去,不死定了!” “要是你爸和你妈看见了,不得气死啊!” 薇薇安抓狂抓了抓她的头发,将一头短发弄得乱七八糟,一脸内疚的看着沐雪: “啊啊啊!雪啊,我成千古罪人了,早知道就不怕了,都怪我手贱!” 沐雪觉得自己已经够倒霉了,和个不好惹的男人发生了关系,给破了处不说,自己的生活完全是一团糟,她似乎得了健忘症,很多东西居然都记不起来了,现在那该死的存着她裸照的手机,十有*就落在了那个男人家里。 她原本狠心不打算去拿了,可一听薇薇安说到她爸爸妈妈,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要是她爸爸妈妈真从网站上看见她的裸照,绝对能气疯掉,指不定掐死她的心都有! 两人回到薇薇安家里,薇薇安狂躁不安的走来走去,一会儿说要报警,一会儿又说千万不能报警。 对沐雪来说,简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煎熬。 十一点,夜子寒在写方案,放在电脑旁边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来电是亲爱的贱贱。 按了接听键,夜子寒把手机放在耳边,那边没人说话,但他却笑了,知道电话那头肯定是那个女人。 趁着薇薇安去洗澡,沐雪拿了她的手机拨通了自己的电话,咬着唇无法开口,两边沉默了十来秒,沐雪突然听电话里传来夜子寒带着磁性的低哑声音: “过来,手机我还给你。”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爷求你醒来 薇薇安洗澡出来,看沐雪正在门口穿鞋,问: “雪,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沐雪扬了扬手: “薇薇,我在你钱包里拿了三百块钱,有事出去一下,你别等我了,我回自己公寓去了。” 薇薇安拖着拖鞋追出来: “哎,你不会还想去找苏哲西吧?” 门已经关上了,沐雪没有听见。 手里捏着自己小公寓的钥匙和三百块钱,下了楼,沐雪招了个出租,说了夜子寒告诉她的地址。 沐雪到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夜子寒来开门,看着面前穿牛仔裤,白t恤的沐雪,看她把头发扎起来,显得整张脸更小,年龄也比白天穿裙子看起来小了好几岁,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了。 夜子寒的目光落在沐雪白t恤上鼓鼓的胸脯上,舌头在嘴里裹了裹,这个女人t恤下的身体很有料的。 “进来。”夜子寒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些冲动,对站在门口的沐雪开了口。 沐雪不动,冷冷的看着他,伸手: “夜先生,请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夜子寒笑: “昨天晚上做的时候关了灯,没想到你的身体在灯光下那么迷人,我倒有些后悔昨晚太冲动,没仔细看清楚了。” 沐雪的心平气和,瞬间就给夜子寒粗鲁的话给打破了,这个混蛋,他肯定是看了她的手机。 “给我!”沐雪的眼睛冒着熊熊怒火。 夜子寒让开: “想要,自己进来拿。你的身份证也在。” 沐雪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会那么轻易把手机还给她,只是,她绝对不能成为网上艳照门的女主角。 努力深呼吸,沐雪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再一次说: “夜先生,麻烦你把手机还给我。” 夜子寒倚在门边,看着她,勾着薄唇,不动。 沐雪与他对望了两分钟,最终还是一把推开他,气冲冲的往里面走去。 夜子寒看着沐雪冲进去,把门一关,上了密码,失笑,感觉自己这样对一个女孩,很卑鄙,不过,看了她手机的照片,他真的很想上她,现在,马上。 沐雪一路冲到卧室,看她的粉色小包放在床上,一边抓起来,打开,里面钱包、口红、连纸巾都一样不缺,独独不见她的手机。 她回头,看夜子寒走了进来,手里正拿着她的手机。 沐雪丢了手中的包包,扑上去抢,夜子寒得逞的一笑,一把将她抱住顺势压在床上。 沐雪感觉到身上夜子寒强烈的男人气息,夜子寒压着她,将手中的白色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里面一共有九张照片,你陪我九个月,我还给你,这个买卖,公平吧?” “你做梦!”沐雪这才发觉自己中了圈套。 “不然,我将手机里的相片传到你公司去?” 沐雪咬了咬牙,大不了她辞工回老家去。 夜子寒好似猜出了她的想法,继续威胁: “我相信你的这些照片放出来,肯定有很多网站争相购买,到时候说不定你还会成为色情网站的招牌。” “到时候,你可能还会成为成千上万男人意淫和*的对象。” 夜子寒的声音性感带着磁性: “是满足我一个人,还是满足上万男人,你自己选!” 沐雪气的满脸通红,看着夜子寒俊脸的脸庞,吃惊他会说出这样的卑鄙下流的话来。 “你无耻!”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 沐雪又伸手去抢他手里的手机,夜子寒邪笑着,一手抓住沐雪的双手,举过她头顶按在床上,一手将手中的手机放在她高耸的胸膛上面。 沐雪感觉到一种深深的耻辱。 沐雪越是气愤,胸脯起伏越大,放在她胸脯上的手机也随着起起落落。夜子寒看着,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发燥。 “九个月不多,一个月打三十天,也不过二百七十天,每天一次也才两百多次。” 夜子寒继续说话,炽热的气息喷在沐雪脸上: “如果你来了月经,可以推后也可以提前,一天两次,我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怎么样?” 沐雪咬着牙,漆黑明亮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当然,这期间,如果你表现的好,我可以给你奖励,想要什么都可以,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夜子寒向来大方。” “尤其是对女人!” 操!沐雪差点气得把牙齿给咬碎了。 “姓夜的,你*那么旺盛,你妈知道吗?” 夜子寒不但没被惹怒,反而盯着她笑: “我妈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你知道就行。” 沐雪拼命挣了挣给夜子寒一手按在头顶的双手,却发觉夜子寒的力气大的很,她两只手腕都扭得生痛,也没挣脱。 夜子寒看着压在他身下的女人,因为使劲儿,弄的满脸通红,高高耸起的胸部上面,手机左右摇晃,觉得小腹窜起一股热浪。 沐雪感觉到压在她身上的夜子寒起了反应,不敢动了,喘着气,连耳根儿都红了。 “怎么不动了?”夜子寒明知故问。 “算了,我手机不要了,你起来,我要回去了。” 沐雪瞬间怂了,毕竟男女双方力量悬殊太大,这个男人开个车都几百万,还说什么强奸了她也不用负法律责任,肯定是她斗不过的,她还是离远点,就算他真把她的照片发出去了,大不了她出国去定居。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夜先生,我看你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何必与我计较,你这么年轻英俊,想必有大把的女孩想和你上床,你先放开我,我帮你约几个来。”沐雪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你说的对。” 沐雪松了口气,克制自己心里的愤怒:“麻烦你松松手。” 夜子寒却突然说: “可是我现在,只想上你。” 沐雪听了,差点没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强装的镇定,一秒破功: “操!夜子寒,你别给脸不要脸,惹急了我跟你同归于尽。” 夜子寒把身体更紧的压在沐雪身上,沐雪感觉到他身下的变化。 “宝贝,惹了火就想跑,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今晚不关灯做,让我好好看看你。” 说着夜子寒把手伸进沐雪白色t恤。 ……。 沐雪生了个儿子,白白胖胖的,哭声响亮得整个穆府都听到了。 穆老太太和侯夫人一听孩子的哭声,就冲进了产房。 稳婆把满脸通红,大声啼哭的孩子抱给穆老太太看,欣喜的说: “给老太太道喜,给侯夫人道喜,九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穆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一连说了三个好,大手一挥: “赏!全部都赏!” 侯夫人凑过来,看着稳婆怀里的小不点儿,看他扯着喉咙大哭,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笑着对穆老太太说: “母亲,是个皮实的,您瞧他那么一小点儿,喊起来天都要给他喊破了。” 穆老太太满意的点头: “皮实点好,皮实点好。” 说完,穆老太太又问:“奶娘可是准备好了?” 一直在屋里照料的嬷嬷说:“回老太太,九爷亲自给小公子备了两个奶娘,如今发了奶在外面候着呢!” 穆老太太心疼哭的满脸痛红的宝宝,说:“快把我的乖曾孙带去吃奶,瞧他哭的,声儿都破了。” 稳婆便将宝宝递给了嬷嬷,嬷嬷将哇哇大哭的宝宝带出去,找奶娘喂奶去了。 穆老太太往里走了几步,屋里几个嬷嬷忙着收拾,穆老太太看沐雪闭着眼睛,一脸苍白无力,闷头满脑的汗水,粘着湿漉漉的黑发,十分心疼,问旁边接生的稳婆: “九夫人怎么样了?怎么我们在外面没听到一丝儿响动?” 稳婆看了一眼床上一动不动,整个人似从水里捞出来,虚弱的沐雪,心里佩服,轻声回道: “老太太,九夫人这是累得脱力昏过去了,得好好养养。” 稳婆顿了顿又小声说: “奴婢接生的公子和姐儿,少说也不下上百个,可奴婢从未见过九夫人这样的。” “足足痛了两天两夜,痛的九夫人浑身发抖,九夫人硬是咬着牙,愣是忍着没叫喊一声呐!” 侯夫人走过来,瞧了瞧面色如纸的沐雪,感慨: “母亲,咱家能娶了她进门,可谓是三生有幸呐!” 穆老太太也忍不住心疼: “你得了个好儿媳,她是大功臣呐,等她缓过来,定要好好谢她,赏她。” 侯夫人点头:“那是自然。” “告诉你们九爷了吗?”侯夫人又问。 屋里的嬷嬷回: “已经差人去告诉九爷了。” 穆楚寒在书房,焦虑不安,甘左看穆楚寒也没心思谈事情了,便闭了嘴。 直到听到夜里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穆楚寒一颗提着得心才落了肚,几乎是同时,青烟进来,满脸喜色: “九爷,夫人生了,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 穆楚寒翘起嘴角,连忙又问: “娇娇如何?” 青烟愣了愣,随即说:“九爷,要不小的把人叫进来,九爷亲自问她?” 穆楚安一颗心跳的猛烈:“算了,爷亲自去瞧瞧。” 穆楚寒进了沐雪的院子,正碰到往外走的穆老太太和侯夫人。 侯夫人喜笑颜开:“小九,你当爹爹了,有了儿子了,快去瞧瞧雪儿给你生的大胖小子。” 侯夫人说这话,自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穆老太太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倒是旁边的一堆丫鬟婆子偷偷那眼睛去看穆楚寒。 九爷对绿水姨娘有多宠,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自从绿水姨娘进了府,九爷便是连夫人都丢开了,绿水姨娘生的长子,九爷还特意把他养在了夫人名下,成了嫡出长子。 可老太太和侯夫人的态度一直很明确,却是不打算认绿水姨娘生的那个小公子了,如今侯夫人说这话,可不是*裸打绿水姨娘的脸吗? 丫鬟和婆子们很怕穆楚寒发怒,却看穆楚寒什么话都没说,脸上顿显喜色,就大步往屋里走去了。 侯夫人和穆老太太对望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放心,果然,生了儿子,小九对雪儿的态度就不一样起来。 两人刚感觉到欣慰,就听里屋传来嬷嬷们急切的劝告: “九爷使不得啊,这腌脏地儿,您怎么能进去啊!” “产房血气冲天,不是男人能进去的,九爷…。” “哎…。九爷?” 穆老太太和侯夫人赶紧又掉头回屋去。两个嬷嬷见了穆侯夫人,焦急的说:“九爷非要进产房,老奴们拦都拦不住…。” 可是,已经晚了,穆楚寒已经甩了帘子进去了。 男人进了产房,可是要倒大霉的,还是血霉! 侯夫人骇的心砰砰的跳:“这个孽障!” 穆老太太也赶紧进去,却看穆楚寒斜坐在床头,双眼心疼无比的望着床上昏迷的沐雪,伸出手指,极其温柔的给她拂被汗水黏在脸脖上的青丝。 穆老太太呵斥的话到了嘴巴,又咽了进去,对满脸焦急的侯夫人摇头,轻声说: “罢了,是他欠他媳妇的。” 穆老太太将侯夫人拉走了,又对大惊失色的嬷嬷们说: “都别进去打扰,把热水备下,待会儿去给你们九夫人擦擦身体。都给我提起精神,仔细伺候着,这才是我们穆侯府正经的主子,十二台花轿正经抬进门的,要是谁多嘴多舌给了她气受,让我听着了,非扒了她的皮!” 穆老太太一席话,别说专门拨过来照顾沐雪生产的嬷嬷们,便是红湖和珠儿几个也给吓住了。 老成精的嬷嬷们当然晓得,穆老太太这是给九夫人做脸,撑腰呢!如此,谁人敢怠慢了她去呀! 等穆老太太和侯夫人离开,红湖与珠儿几个没开苞没经验的问嬷嬷,是不是现在就去准备热水,需不需要再准备些别的。 嬷嬷才给穆老太太敲打了,自然想把事情做到十全十美,交代了红湖喊人去烧水来,又让去拿香薰炉来,给点着香驱驱产房里的血腥味,又喊珠儿几个赶紧把干净的床单、被褥、夫人的干净亵衣裤找出来,一边又吩咐厨下按着单子去做饭菜来,一一不等。 穆楚寒忍了近一个月,坐在床边,目光贪婪的望着床上为他生孩儿,脱力昏迷的心尖尖儿。 看着她苍白脆弱的小脸,额头和脸侧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穆楚寒的心一寸一寸紧缩,如玉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拂开被汗珠粘住的青丝。 “娇娇,为何那么倔,这般痛也一个人忍着不喊出声来?” 穆楚寒俯身在沐雪毫无血色,苍白的唇瓣上温柔得吻了吻,轻声在呢喃: “傻瓜,可是怕爷听了担心?” “娇娇!”穆楚寒撬开沐雪的唇瓣,寻了她的舌,轻轻吸允。 “可知爷初次知道你有孕有多欣喜?你和爷的孩儿,爷真是半分苦也舍不得他吃苦,如此,你受委屈了。” 穆楚寒吻着吻着,身体就起了反应,赶紧将自己的唇与沐雪的唇分开,算起来,他已经两三个月没有沾她的身了。 直到遇到了眼前这个小娇娇,穆楚寒才明白什么叫欲罢不能,他自以为傲的自控力,面对她总是失控,虽然她没有一次是故意勾引,但落在穆楚寒眼中,总觉得眼前这小人儿,一颦一笑,嗔笑怒骂皆是那么动人。 嬷嬷带着红湖、雨竹几个进来,端了几盆温水。 红湖上前来对穆楚寒说: “九爷,夫人累了两天两夜,身子不爽,容奴婢们给她净净身,九爷先回避。” “无妨。”穆楚寒努力压制着身体的躁动,捏着沐雪一直软绵绵的小手,视线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分毫。 红湖有些为难的看向嬷嬷,嬷嬷上前来,对穆楚寒说: “九爷,夫人的衣服都给汗水浸湿了,不赶紧换下来,怕寒气入体…。” 穆楚寒转头,看屋里几个丫鬟端着温水盆,珠儿手里抱着沐雪干净的亵衣亵裤,不远处的角落已经放了点着的香薰炉子。 屋里盈盈绕绕,一股子淡淡香气,冲击着血腥味儿。 “给我!”穆楚寒朝雨竹伸手,雨竹愣住了,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 嬷嬷大惊失色,不是听说夫人失宠了吗,怎么,九爷这是要亲自给夫人净身不成?夫人可是才刚生产啊? 九爷进了产房,已是犯了大忌,怎可沾上夫人身上的污血? 这可是大大的不妥呀! “九爷?”嬷嬷才刚开口,穆楚寒冷冷的甩了一记刀子过去,瞬间骇得嬷嬷闭了嘴。 雨竹明白过来,以前在金陵,九爷还一连多日亲自给夫人的下体上药呢,且夫人这些日子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委屈,便是辛苦九爷一些,又怎得了? 雨竹这般想着,一咬牙,便装傻充愣的上前去,把温水盆里的帕子绞了半干,递给了穆楚寒。 嬷嬷见雨竹、珠儿几个不拦着,还给穆楚寒递帕子,狠狠瞪了她一眼。 穆楚寒手里拿着帕子,突然想到沐雪脸皮薄,突然说: “红湖、雨竹,你们两个留下,其余人都出去。” 嬷嬷还想说什么,给穆楚寒看了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 珠儿抱着怀中沐雪的衣裤,和抱着干净床单被褥的萍儿对了一眼,珠儿大着胆子说: “九爷,让奴婢先把床单和褥子换了吧!” 穆楚寒手中拿着帕子轻轻擦拭沐雪额头上的汗珠,回头看了一眼,看说话的是珠儿,便默许了。 红湖上来小心把昏迷的沐雪扶起来,穆楚寒这才看见她几乎已经浑身湿透了,亵衣全给汗水打湿了,粘在她肌肤上。 穆老太太她们进来的时候,嬷嬷们已经粗略给沐雪身下的血迹擦干净了,套了条亵裤,只是床单和被褥还没来得及换。 穆楚寒一看红湖扶起沐雪,便将手中的帕子丢给雨竹,挥开红湖,过去将沐雪抱了起来。 被子从沐雪身上滑落,床单全部染上了血迹,鲜红刺眼,红湖、珠儿几个全是没经过事的,顿时就吓的脚趴手软。 一个人怎么能流那么多血啊! 之前沐雪躺在下身的整个床单几乎都浸泡在鲜血中,虽然她给嬷嬷匆匆套了条亵裤,亵裤也又给血染红了。 穆楚寒抱着怀中软软绵绵的身子,那大片的血迹,瞬间刺痛了他的双眼,刺痛了他的心。 后来两年间,每次欢爱后,穆楚寒总是不忘盯着沐雪吃避子汤,沐雪不解,别人都喜欢多子多福,可瞧着穆楚寒这架势,竟然是不打算让她再生了。 为着这事儿,她还和他闹了几次别扭,后来穆楚寒被她逼急了,才心有余悸的告诉她实话:娇娇,爷真是怕了,爷再不想你生孩儿了,让你再受那份罪,爷心疼,也害怕。 说回来,屋里上下几人都是没见过产房的血腥,几乎一瞬就给吓傻了,还是红湖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招呼了珠儿和萍儿换被单、换床褥。 雨竹也将手中端着的水盆放了,过去帮忙,四个丫鬟手忙脚乱,好一阵折腾,才将染血弄脏的传单被褥给换了下来,冷秋中,竟然紧张的出了一身的汗水。 穆楚寒横抱着沐雪,沐雪基本已经止血了,但身下还是淅淅沥沥的流了些血,染红了亵裤,染在了穆楚寒的白袍上。 穆楚寒杀人从不眨眼,这次,瞧着那染红的床单和被褥,却忍不住心肝发颤,一想到这些血都是怀中的小人儿身体中流出来的,穆楚寒就觉得心如刀绞。 珠儿几个终于把床重新收拾好了,抱着一堆染红的脏被单被褥,掀开了帘子出去。 半芹进来,手里端了个火炉子,说: “九爷,嬷嬷们说,给夫人净身,怕受了寒,让搬个炉子来。” 穆楚寒没说话,红湖心有余悸的指挥半芹把炉子放在床边不远处。 半芹觉得屋里的气氛有些奇怪的沉闷,也不敢开口问,赶紧出去了。 穆楚寒解开沐雪亵衣上的带子,拿了红湖绞好的帕子,从她脖子开始,一寸一寸,仔细的拭擦她身上的肌肤。 若是平时,这般暧昧亲密的动作,穆楚寒早就动情了,可如今他手中的动作却温柔了又温柔,生怕擦破了她嫩白细腻的皮肤,弄痛了她。 等擦好上身,换了亵衣,雨竹已经换了五盆水了。 穆楚寒将沐雪的亵裤脱下来,看她双腿间蜿蜒流着血,那处已经惨不忍睹,拿在手中的帕子,忍不住颤抖。 红湖轻声说:“九爷,让奴婢来吧!” 除了头一次在金陵他将她从青石镇的婚礼上抢回来,反复要了一天一夜,他还没见过她什么时候那处伤的那么厉害。 竟然是为了给他生孩儿! 穆楚寒忍着对沐雪的极度心疼,还是慢慢的,仔仔细细的给她收拾拭擦干净了。 花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把沐雪收拾爽利。 便是从那一天起,穆楚寒在心里对皇天后土发誓,这一生,即便负尽天下人,也绝不负这个小娇娘,往后再也不要她受这份儿罪。 可是没过多久,穆楚寒才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此生所念、所想,转眼成空。 沐雪自生下孩儿,便一直昏迷不醒,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她是累得脱了,正常的昏睡过去了。毕竟连温御医都来诊了脉,都说她无甚大碍。 可是,一天又一天,一连过了四五天,昏睡的沐雪也没有转醒的迹象,这才吓坏了穆侯府众人。 穆楚寒原本在礼部加班加点的批阅试卷,等到了第七天,沐雪还是没有醒来,他彻底慌了。 也不顾什么皇命,也不管春闱事宜了,日夜守在沐雪身边,一刻也不敢离开。 温御医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天要被穆楚寒叫过去十来道,他也是奇了怪了。 “九爷,夫人身子并没有什么病症!” 穆楚寒双眼赤红,显然已经好几日没有休息好: “那她为何不能醒来?” 温御医也觉得很奇怪,硬着头皮为难的小声说:“这…。这…这小的也不知啊!” 又过了七八日,沐雪已经昏迷半个月了,因为她没有转醒,加上那时候穆楚寒有意给外面营造一种,他并不在乎正妻所出的这个儿子的假象,故以穆楚寒并没有大张旗鼓的给这个儿子办洗三儿。 穆老太太觉得委屈了这个小曾孙,还是在府中给办了十来桌,都是穆氏家族的人,就连沐雪的娘家尚书江家也没送帖子。 为此,尚书府江家大太太对穆家更是不满,江大老爷在朝堂上看着穆侯爷,更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没有个好脸子。 半个月后,连温御医都束手无措了,穆楚寒一连十日不去礼部,礼部阅卷的工作无法顺利开展,冷子翀便多疑起来。 喊了国师百里破风和殿阁大学士詹大人来,让他们分析分析,穆楚寒这是要闹什么幺蛾子。又一面派人偷偷去查。 查来查去,还没查出结果来,却是大公主穆老太太找上门来了。 这时沐雪已经昏迷近一个月了,穆老太太也吓坏了,不仅把沐雪生的那个孩子接到她的院子,亲自看护起来,更是准备去宫里求御医能手来给沐雪瞧病。 穆家因为这件事,甚至还开了几次严肃的会议,难得的是穆楚寒也出席了,大家讨论分析的结果,一直认为沐雪是在生产的时候出了岔子,给人害了。 穆楚寒将当日伺候沐雪生产的一干人等,不论稳婆、嬷嬷、还是端水的丫鬟、报信的小厮等全部抓了起来,用他对付银矿叛徒的手段,将这些人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穆侯爷听说了,跑到他院子里去拦,却是晚了一步,看着了血淋漓的十来具尸体,手段之残忍,简直为所未闻。穆侯爷还没发话呵斥,穆楚寒走出屋来看了一眼穆侯爷,那种想要毁天灭地的戾气,将穆侯爷吓得说不了话。 当晚,穆侯爷集聚起了盛京所有儿子,一起去找穆老太太,穆侯爷对穆老太太说: “母亲,小九这样,儿子真不放心,总觉得要出大事。” 一天天过去,穆楚寒身边是一个人都不敢待,以往大家说他性格冷血,残暴嗜血,那是他们没见过他现在的模样。 如今,却是连穆老太太与他说话,穆楚寒也是爱答不理,冷不丁看人一眼,能让人一连做几晚噩梦。 在府里不小心碰到他的下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便是他看着稍不顺眼了,就直接下令乱棍打死。 也不管你是哪一房,哪个主子身边的丫鬟婆子,就是穆云霜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也给他下令打死了。 大家皆是敢怒不敢言。 甘左来说,北燕那边几次派人来求见,穆楚寒皆是不见,终日守在沐雪身边,给她擦脸,擦手,擦身体,不分昼夜,想尽一切法子,她就是不醒来。 甘左终于忍不住抱怨:“九爷,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若咱们这时候打了退堂鼓,怎能成大事?” 穆楚寒冰冷冷的看着甘左: “滚,别烦爷!” “九爷!?” 甘左再不甘心也只能出去。 穆楚寒在府里没有查到可以的线索,命令青崖领着各处暗桩在外面查,他如今认定了心尖儿上的人是中了奇毒了,不是府里人,那一定是外面的人干的。 穆楚寒恨的咬牙切齿,心道:别让他抓到,否则,他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青崖查了半个多月来回,说各府都没有异动。 穆楚寒怒得将手中的茶杯瞬间捏碎,锋利的瓷片扎进他的手掌,鲜血淋漓,顺着他紧握的拳头滴下来,青崖连忙低下头,不敢看,不敢问。 这边,穆老太太瞧着穆楚寒已经快要入魔了,不得不把沐雪得了奇病,昏迷一月之久的消息放出去。 除了穆家人,最先得到这个消息的便是皇帝冷子翀。 大公主亲自去找皇帝,老泪纵横: “皇帝,本宫的命苦啊!小九那个混账东西那么不成器,如今在府里已经发了疯了,谁也管不了了,如果他那一日做了什么疯狂的事情,皇帝千万要念着他身体里皇家的一点儿血脉,饶他一命啊!” 骤然听到大公主的悲切哭泣,将皇帝冷子翀骇了一跳: “姑祖母快起来说,到底出了何事?” 大公主这才将沐雪的事说了出来: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嫁给我家小九,已然是受尽了委屈,吃尽了苦头,原想着她生下了嫡子,怎么也能享享福了。” 大公主忍不住悲从中来,哽咽着哭: “谁料,她一昏迷就是一个多月,可怜见的,也是狠心啊,一个多月来,连眼睛都没舍得睁开一眼。” “连她拼劲力气,拿命去换,生下的孩儿都没看上一眼啊!” “哎呦,我可怜的曾孙媳妇啊!如今就这样耗着,简直是要了人命了。” 大公主在皇帝那儿真情切意的哭了一番,又求了恩典,带了皇宫所有的御医回去给沐雪会诊看病。 这边冷子翀才恍然大悟,难怪,难怪穆楚安连礼部都不去了,什么都丢开手不管了,却是他那爱妻要死了。 冷子翀回想起记忆中,那个娇软精巧,水灵却有些憨厚的小女人,也忍不住在心里道了一声可惜。 之后礼部的人再来冷子翀这里告穆楚寒的状,冷子翀不但不理会,反而将礼部的人喊来重重责骂一番。 礼部的人也觉得委屈啊,主要这次,考题的标准答案给穆楚寒贴了出去,又要求学子们要有不同的观点论据,如此考官们改起卷子来,便发觉苦难重重。 因为不能照着穆楚寒写标准答案,故意学子们的答案是在难以分辨好坏啊! 大公主带着整个盛京,乃是整个全国最为精英的专家们来了穆侯府,没想到一个个看了病,都摇头,又是称奇,又是无束。 这下,穆楚寒更加绝望了。 每日守在沐雪身边,脑海里全是点点滴滴与她相知相识的回忆,那些回忆不管痛苦还是甜蜜,如今都是一把把尖刀,狠狠地,一刀一刀插在他心脏上,将他一颗心插的鲜血淋淋,千疮百孔。 转眼十一月了,盛京开始下雪。 穆楚寒还记得沐雪喜欢红梅,命人在院子里移植了一院子的红梅。 雪花飘飞,穆楚寒穿着裘衣,将沐雪抱到院门的廊下,坐在太师椅上,将她整个抱在怀中。 知道她惧寒,又塞了个精巧的汤婆子在她手中,自己的大手覆盖在她手背上,让她能抱着汤婆子。 又让红湖拿了床金丝软绵被来盖在她身上,沐雪散着头发,穆楚寒愣愣的抱着她,陪着她赏雪赏梅,一坐就是一整天,饭也不吃。 红湖等人看了心酸不已。 消息传到穆老太太耳中,穆老太太抹着眼泪,也只能叹息一声:冤孽呀! 进入十二月,盛京几乎天天都在下大雪。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穆楚寒已经束手无策,更加不敢离开沐雪半步,生怕他一离开,那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就没了。 那可不是要了他的命了! 这日中午,穆楚寒搂着沐雪午歇。 御医都说如此下去,九夫人怕是活不过月底了。 穆楚寒抱着怀中日渐消瘦的身体,肝胆俱裂。 头一次,那双狭长的桃花眼流下了眼泪,满眸子伤心欲绝。 “娇娇,你若不在,爷做这些,又有何用?” “便是将冷子翀碎尸万段,屠尽满朝文武,盛京血流成河,伏尸延绵万里,爷的心也无半点痛快!” 穆楚寒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便是当年几到临死之际,都没感觉到这般恐惧。 颤抖着薄唇,亲了亲怀中人的青丝,眼泪顺着他俊逸非凡的脸流下来,融进沐雪的黑发中。从穆楚寒薄唇中发出的声音,悲痛欲绝: “娇娇,爷这一生,从未求人。” “如今,爷求你,求你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看爷,看看你与爷的孩儿,好不好?”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痴儿 都说穆侯府的九夫人得了怪病了,自生下孩儿,就一直昏迷不醒,尚书江府大太太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两个月间去了穆侯府不下十来次。 穆楚寒守着沐雪,谁也不让见。 如今越发的连穆老太太和侯夫人也不许靠近沐雪院子了。 穆侯府里的人底下都在传九爷魔障了,离发疯已经不远了,是谁也不敢去惹他,甭说穆侯爷不敢管他,却是皇帝冷子翀听了传回来的消息,连他再一次违抗圣命,将春闱一干事情撒手,也不管了。 江家大太太隔几天就来,有时候还带着她娘家蓝家的老太太和大太太一起,态度强硬,非得要见她的独女一面不可。 但穆老太太和侯夫人如何敢让她去见,穆楚寒疯了,六亲不认,谁去杀谁,要不是穆老太太出面,之前差点将穆家大太太,他的大嫂都给杀了。 若他发起疯来,把江家的大太太杀了,可怎生得了。 幸好沐雪生的儿子放在穆老太太房里养着,实在拦不住的时候后,穆老太太便将哥儿抱出来,抚慰抚慰江家大太太那颗焦急不安的心。 两个月,沐雪生的小公子,长开了,白白嫩嫩的,粉粉一团,又随了沐雪,长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圆溜溜的,看着人的时候水灵灵的,眼神特别的无辜干净,让人一看就心生喜爱。 小公子已经取了名字,是穆楚寒亲自取的,单名一个卿字,按字排排下来便是穆初卿。 穆侯爷嫌这个名儿有些女气,上族谱的时候想另外改一个,穆老太太却明白一个卿字,对穆楚寒来说代表了什么,他这是把对他媳妇的满腔爱恋痴情全部融进两人孩儿的名字里去了。 穆侯爷选了一个律字,穆初律,希望他这个孙子不要像他老子穆楚寒这样视规矩于无物,好好的在盛京长成个引以为傲的贵公子。 最好以后能在朝堂上争得一席之地。 当然,多年以后,穆初卿的确不负穆侯爷厚望,却是搅得整个朝政哭爹喊娘,多少朝臣给他整治的痛不欲生,几欲崩溃,暂先不表。 江大太太抱着一团粉嫩的卿哥儿,整颗心都软得化成了一滩温柔的溪水,也不好对穆老太太和侯夫人发难。 粉团子睁着大大的乌溜溜的眼睛,偏又遗传了穆楚寒颇有弧度的薄唇,小小薄薄的红唇微微张着,或是蠕动着,看的人爱到骨头里去了。 穆云霜、穆云静几个为了看这粉团子,有事没事就往穆老太太这儿跑,早上请了安也不离开,非得赖着瞧了一回粉团子才走。 就连穆侯爷见了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孙儿,都忍不住心生喜欢,没人的时候,还亲自抱了抱,他可是连自己儿子都没抱过的,更别说穆非钰几个孙子了。 秦月树给秦大太太关在屋里,还是听说了沐雪的事儿,等到了十二月,外面已经在传穆家九夫人大不好,随时可能毙命的消息了。 秦太太这才将秦月树放了出来,并对他说: “树儿,你就给我死了这条心吧,如今便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了。” 秦月树听了消息,颓然。 嘴中念叨:“怎么会这样?不就是生个孩子吗?” “怎么还能连命都没有了?” 秦太太瞧着秦月树半死不活的样子,又是恼怒又是心疼: “娘的儿,娘不知道你怎么就瞧上了她,可你要晓得,你们是绝无可能的,如今她死了也好,断了你的念想,你就安生些吧。” 秦月树不信,推开秦太太,就跑了出去。 秦太太大惊失色,赶紧让他的小幺儿们去追,又去喊了别的仆人去将他绑回来。 心道:若是月树的心思让别人晓得了,可怎么得了,他们秦家要沦为盛京的笑柄不说,主要听说那穆家老九就是个疯子,要是晓得月树觊觎他的夫人,可能饶了月树? 秦月树给秦太太关了两个月,如今却是疯了一般,直接就跑到了刑部尚书江府上去。 江大老爷还在吏部,大太太去了穆府,于是便是在家焦急等着放榜的江文宇来接见的他。 江文宇一见秦月树形容消瘦狼狈,吃了一惊,问: “秦兄,你这是怎么了?” 秦月树一把抓住江文宇的手臂:“你们老爷呢?” “爹还在官里啊!”江文宇觉得秦月树精神不太正常。 秦月树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又跑到吏部去了。 守卫的人都认识他,还以为他是来找刑部侍郎秦大人的,也就没拦着,不料秦月树直冲冲直接闯进了吏部,口气焦急指名要见吏部江尚书。 江尚书莫名其妙,不知道刑部侍郎家这个公子要搞什么鬼,肃了脸叫了他进去。 又是年底,吏部也忙了起来,屋里除了江尚书,还有吏部两位侍郎,好几位主事,大家本来在热烈商讨各处的空缺。 是了,穆楚寒丢开春闱的事不管,礼部一拖再拖,终于在十一月底将排名给弄了出来,但这排名却弄得很多人都不爽,即便是得了状元的孟景枫,抑或是得了榜眼的沈家大公子,还是探花郎蓝家公子,竟是没一个满意的。 就连皇帝主持殿试也就走个形式,极其敷衍了事,在天下学子心中,更是觉得这届的前三甲算个屁,因为有了穆楚寒的才华作对比,其余人便觉得这届的春闱有些像笑话了。 话虽如此,这场春闱也确实曲折多灾,但好歹是结束了,南北的才子们也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接下里便是要授官了。 便是吏部的事儿了,可想而知,这些日子吏部有多忙,皇帝甚至从内阁抽了人去吏部帮忙。 这日,江尚书便是在带人清理各处各地空缺的官位,想着尽快理出来,给皇帝报上去。 秦月树就是这日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 江尚书听说秦月树找到了吏部来,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但一来他们时间紧急,二来各位商议的大人也好奇,与江家不对付的刑部侍郎秦家的公子,为何要找江尚书,于是便没主动回避。 秦月树心中焦急万分,整颗脑子里嗡嗡的响,进了吏部议事的大厅,谁也看不见,只看见主位上坐着的江尚书,几步上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秦月树这一跪,无异于五月晴天突然一个霹雳,顿时就将屋里的众位大人弄懵了,不想秦月树接下来一番话说来,才让众人觉得五雷轰顶呐! “江大人,月树求你赶紧让小白脸和穆家老九和离了吧!” 秦月树眼神真挚,情绪激动,胸膛起伏,说出话把众人雷的里焦外嫩: “再不和离,小白脸都要给穆家老九给折腾死了。” “月树悔不当初,若是当时能拼着一条命早些拦下小白脸和穆家老九的亲事,小白脸她何至于受那么多苦,如今听说竟然是连命都快没了!” “你…。你…。”江尚书一开口,竟然结巴了起来。 吏部侍郎瞪大眼睛看着跪在面前的秦月树,咽了咽口水,不可思议的问: “你说的小白脸是?” 秦月树的眼睛一直万分真诚的看着江尚书: “便是尚书大人家中嫡女,江心雪。” 果然…。 虽然刚才从秦月树胆大包天的话语中已经猜到了,可听他亲自说出口,众位大人还是觉得耳朵嗡嗡得响,简直不可置信。 秦月树什么也顾不上了,又对被骇的说不出的江尚书说: “大人,我早在鹿山书院的时候就对您家三小姐仰慕不已,只恨那时她女扮男装,虽我已经对她情根深入,却碍于世俗,不敢逾礼。” 秦月树藏在心里憋在心里,那爱而不得的痛苦,如今便是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 “大人,求你把三小姐许给我。” 秦月树给江尚书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江尚书这才给回过神来,赶紧抓着身边的一个主事:“快去把秦大人叫过来。” 秦月树不管,还在努力说服江尚书: “难道大人愿意看着三小姐在穆侯府这般香消玉殒?” “若大人将她许给我,月树愿意倾尽一切对她好,绝不会让她再受半点委屈,便是要月树的命去换她的命,月树也愿意。” 江尚书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开口。旁边的吏部侍郎清了清嗓子,尴尬的对秦月树说: “秦公子,有话起来说,这样跪着,是个怎么回事儿!” 秦月树心急,跪着前行两步,拉住不发话的江尚书的官袍: “大人,月树求你,求你救救她吧,赶紧将她从穆侯府那虎狼窝里救出来!” 刑部侍郎秦大人得到消息,也如被雷击中了,觉得传话的人八层是脑子坏了,可耐不住传话的小官言之凿凿,刑部侍郎秦大人只得随着走了一趟。 才进吏部的大门,便瞧大厅门口挤满了人,刑部侍郎秦大人的眉头跳了跳,心生一种极其不好预感,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 挤在门外的小官们赶紧给他让出一条道来,秦大人走进去,吏部侍郎就赶紧迎上来: “秦大人呐,你赶紧快快劝劝你家公子吧,这样也太让我们尚书大人为难了。” 秦大人一进屋,已经瞧着了自己的儿子秦月树跪在江尚书面前,紧紧抓着江尚书那个老狐狸的官袍子,死皮赖脸的说着什么。 顿时,秦大人便觉得颜面扫地,怒不可恕,抬脚就往秦月树屁股上踹了一脚: “逆子,给我松手!” 秦月树给踹了个狗吃屎,却不妨碍他的心意坚决,爬起来,看了一眼刚赶到就眼红目赤的自家爹,依旧要去抓江尚书的官袍。 江尚书赶紧走两步躲开。 “还不给我起来!”秦大人都要气爆炸了,伸手抓起秦月树的衣领,秦月树挣脱开了。 “爹,你别管儿子,小白脸要是死了,儿子也不活了。” 秦大人一口老血涌上喉咙,瞬间记起之前秦月树喝醉了说的那些胡话,又联想到秦月树拉着江尚书,一下就猜测,是不是自己儿子看上了尚书家的公子。 秦大人的脑子转的飞快,江尚书家如今只有两位公子,一位江文宇,和月树一般大小,据说还有个身世不明的四公子,江心锦,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公子引诱了他的月树。 秦大人狠狠瞪着面前的江尚书,觉得这事儿肯定是他计划来,要毁了他的儿子秦月树。 秦大人拉不走秦月树,下了狠手,喊了人大花八绑,堵了嘴弄走了。 瞧着秦大人火冒三丈的甩袖而去,吏部的人左右望望,瞧着吏部尚书脸上青红相交,这叫什么事儿啊! 刑部侍郎家的公子竟然惦记上了吏部尚书家已经出嫁生子的嫡女! 这日,显然,吏部的人都没心思办公了。 秦大人半个时辰后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差点没气得中风倒地。 这个逆子! 竟然这般不争气,看上的居然是穆家老九的媳妇! 左相等听说了此事,还特意隐晦的提醒了秦大人,让他别因为爱子心切,坏了大事。 消息传到了穆府,穆府全家上下愕然,然后出离愤怒! 穆侯爷再次上朝,当着皇帝和满朝文武的面,用这事儿,将刑部侍郎秦大人挤兑的面青脸黑,偏偏众目睽睽大家都瞧着了秦月树那丢人的样子,秦大人还半分都分辨不得。 穆楚寒知道了消息,正是个难得的晴日,他正搂着沐雪,坐拥在太师椅上,陪她晒太阳,顿时眼底卷起风暴,杀戮之气散发开来,让跟在后面伺候的红湖吓的脚软。 低头看安静闭着眼睛,靠在他怀中乖巧的沐雪,又是一阵心绞痛: “娇娇,爷竟不知,那么多人都惦记着你。” “你背着爷,到底还招惹了多少人?快些醒来,道与爷听。” 穆楚寒觉得他的心给一只手紧紧捏住,任其恨绝的挤压,蹂蹑,又是掐又是拧,简直让他痛不欲生,连呼吸都痛。 沐雪瘦了一圈,一张脸更加小,脸色苍白无力,看起来脆弱的很,似乎一碰即碎。 穆楚寒这几日,得了一种病,是一种强迫症,每隔几分钟,必得伸手探探怀中人的鼻息,每一次对他来说都是无尽痛苦的折磨,生怕哪一次就没探到怀中的鼻息了。 青崖和甘左他们急的不得了,原本安排的好好的事情,却是一件都施展不开,眼瞧着马上就要过年了,好些事情再拖下去,就会坏了。 可如今瞧着九爷的样子,难道是什么都不打算管了吗? 青崖暗自着急,可是还有那么多人将命别在裤腰带上,死心塌跟在九爷身后呢! 刑部侍郎秦大人家的公子痴恋上了穆侯府家的九夫人,还跑去吏部大闹,吵着让吏部尚书出面,将江氏女与穆家九爷和离,他要,求娶江氏女。 此事一出,别说盛京的百姓脑子转不过弯儿来,便是皇帝冷子翀听了,忍不住连问三遍,还是不敢相信。 朝臣们听了,看刑部侍郎秦大人的眼神,要多奇怪有多奇怪。渐渐的,盛京流传了起来,说是江氏三女原本和秦家公子原本两情相悦,怎奈穆家九爷贪恋江氏三女美色,硬是将掳去糟蹋了,还让她怀了孩子,加上两家有婚约,故以江氏女只得含恨斩断情根,跟了穆家九爷。 这话传了几天,突然一夜之间,盛京有七八十人莫名其妙半夜给人拔了舌头,特别是各大酒肆茶馆的说书先生,全部惨死,据说死状极其恐怖。 盛京大提督古大人接了案子,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穆侯府的九公子,穆楚寒。 其实不用说,凡是有点儿脑子的人都是一下想到他,毕竟除了他,试问盛京还有谁敢,这样*裸的残暴血腥? 且拔人舌头的事儿他又没少干,便是国师大人的男宠都给他拔了舌头。 这次,古大人学聪明了,接了报案,连问都没问一下,就让人收拾了一干卷宗送到了大理寺去,说是此事干系重大,犯人手段太过残忍,已然超出了提督府的管理范围。 大理寺卿看着古大人派过来的属官,气得牙痒痒,属官怀里抱着的卷宗就如烫手的山芋,谁接谁倒霉。 为这事,古大人是彻底把大理寺卿给得罪死了! 但大理寺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一拖再拖,根本不打算 好好查此事。 按理左相应该抓住此事,一棒子将穆楚寒打死,可刑部侍郎家传来消息称,一连三日夜间都闹了刺客,目标很明确,是秦大人的嫡子秦月树。 别说秦大人,举国上下都知道是谁下的手,如此胆大妄为,连世家重臣的嫡子都敢诛杀,又听说穆家老九已然疯了,就连家里的大嫂说了句错话,他都要杀。 如此,左相衡量再三,还是觉得先别去惹穆楚寒,等着他自己作死。 皇帝听了此事,也装糊涂,只让大理寺查,也没说什么时候要结果,大理寺当然是怎么慢怎么查。 连皇帝都不管,盛京的百姓更加惶恐不安,连话都不敢随便说了,出来买菜还用手比划,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让穆家这个阎王给晓得了,半夜来勾他的魂。 秦家的宅子一天十二个时辰更是给围得严严实实,秦家上上下下胆战心惊的,生怕秦月树出了意外。 秦月树自己倒不当回事,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劲头,给家里看的死死的出不去,装疯卖傻也不管用。 走过了几天,秦月树突然想了个办法,写了封让他的心腹小幺儿送去琼州鹿山书院。 却是要将沐雪在青石镇的弟弟,李志明带到京中来,帮着劝说一番。 自从秦月树晓得自己对李沐雪那隐晦的心事,便对她弟弟李志明特别的亲近友好,两人在鹿山书院相处了大半年,关系也还不坏。 明哥儿接了信,看秦月树说自己姐姐在盛京快病死了,当即匆匆收拾了东西,带着顺子,跟着秦月树的人,坐上了去盛京的船。盛京被穆楚寒弄得人心惶惶,大理寺一连查了半月,对于盛京百姓突然集体被拔舌头,说书先生全被死绝的事,丝毫没有进展,大家心照不宣,竟也不敢再提此事。 穆侯爷觉得自己这个小儿子,可能真的是个恶魔,好几次他想去找穆楚寒谈谈,进了院子,却看穆楚寒抱着他毫无反应的小儿媳妇,指着院中红梅,与她说话! 声音温柔深情的让人心酸! 穆侯爷何曾见过这样的穆楚寒,一时愣住脚,停了好半天,才走过去。 红湖、珠儿带人过来给穆侯爷见礼,穆侯爷盯着坐在太师椅上的穆楚寒,在他怀里,只露出儿媳妇一张白得几乎透明的小脸来,没有一点血色,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毯子。 猛一看过,还以为穆楚寒抱着个死人。 穆侯爷看了这幅场景,心中对穆楚寒即使有再多的怒气和不满,全都消散了。 又想着之前两个月,穆楚寒独宠那个妾,冷落了儿媳妇,穆侯爷便说: “孽障,你如今作这副样子给谁看?若真爱重你媳妇儿,早干嘛去了?” “还往家里领了那么个妖里狐气的妾,又让她生下了长子,如今你媳妇不好了,才知道珍惜?” “晚了!” 穆楚寒伸手,将怀中沐雪的头往胸膛扶了扶,让她的脸贴在自己身上,又拉了拉盖在她身上的厚毯,确定风吹不到她。 珍宝一般搂着。 这才回头去看穆侯爷,冷冰冰的道: “爷的事不用侯爷费心!” 穆侯爷一片好心,穆楚寒态度却依旧恶劣,侯爷刚才对他起的那点子同情,瞬间烟消云散,觉得他是活该。 “孽障,你就作吧,你自己死不要紧,如今连累着你媳妇也一起受死。” 穆侯爷指着穆楚寒怀中的沐雪: “好好一个贵女,嫁给你真是祖上做了孽,瞧瞧,她因为你给折磨成了什么样?你以为盛京的人都怕你吗?” 穆侯爷没好气的说: “即便他们暂时拿你没有法子,你还有妻儿呢!” 言外之意,穆侯爷也认为沐雪这遭是给人暗算了! 穆楚寒心里不可谓不后悔,不痛苦,却又怎么都查不出来,他看向穆侯爷。 “若娇娇真有不幸,爷也不管到底是谁,宁愿杀错也不放过,必定要盛京血流成河,将他们屠河干净!” 穆侯爷心惊肉跳,瞧着穆楚寒坚定狠戾的双眼,不禁后背发凉。 “孽障,你……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穆楚寒冷冷的看着穆侯爷: “此话,侯爷给他们带出去,到时候别怪爷无情!” “你这是要葬送我们整个穆府?” 穆楚寒冷哼: “侯爷怕了?” 不说穆侯爷从沐雪院子里出来有多狼狈,却是宫中的太仪掌使,掌管天文地理,帮着选日子定凶吉的卫大人。 他在冬日与好友喝酒赏梅的时候,说起穆侯府家九夫人的奇怪病状,随口说了那么一句:瞧着倒有些像得了失魂症呢! 第二日,贵妃娘娘就亲自去求了皇帝冷子翀,让太仪掌使去穆侯府给小九媳妇看病。 “不可理喻,太仪掌使乃国之寻天问象三品官员,又不是御医,能看什么病。 ” 贵妃娘娘跪着哭诉: “皇上,如今臣妾那可怜的弟媳,也就吊着一口气儿了!” “既然御医们瞧不出四六,让卫大人去瞧瞧又怎的了?难道一品侯的嫡媳妇还请不动他了?” “谁都说臣妾弟媳的病怪哉,即然他能说出病名来,当然要试一试了!” 冷子翀给贵妃哭得心烦意乱,最后还是准了。 卫大人接到旨意,嘴巴张得能放下一个鸡蛋。 但不得不说,卫大人还真有两把刷子,要了沐雪的生辰八字,仔细一推算,算出这位九夫人早不该活在人世,大吃一惊。 穆楚寒看卫大人,愣愣的盯着沐雪,沉了脸突然问: “如何?” 卫大人心中脑中正飞快的再一次推演沐雪的命数,给穆楚寒的声音惊吓到,猛回头,却突然看见穆楚寒双眉之间,紫气冲天,一条卧龙隐在紫气之中,昂头咆哮! 竟然是真龙天子之相?! 卫大人骇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全是极度的惊慌,哪儿还有平日的仙风道骨之姿! 穆楚寒皱了皱眉,发怒: “给爷滚出去!” 又是一个白痴饭桶! 卫大人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定眼再看,穆楚寒双眉间的卧龙正做脱困之姿。 简直要把卫大人吓得魂飞魄散,犹豫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与穆楚寒为善。 “九公子,夫人的病并不是中毒而至,却有失魂之症,公子或可寻得道高僧一试,或能救夫人一命!”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关键 太仪掌使卫大人几乎是屁滚尿流的从穆侯府跑了回去,一到家就焦躁不安的屋里踱来踱去,直到把自己转的头晕眼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起桌上一杯已经凉掉的冷茶,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底板。 第二日,卫大人便病了,告了假。 第三日,卫大人的老母亲也病了。 第四日,卫大人的老母亲思念西北老家思念的紧,卫大人便收拾了行李,让妻儿带着老母动身回西北老家去了。 连同卫大人三个兄弟,卫家上上下下一百来口人,浩浩荡荡的十来辆马车,往城外赶。 大家都说卫大人的母亲病得真是巧啊,来京住了二三十年,一直硬硬朗朗的,怎得卫大人刚给穆侯府九夫人瞧了趟病,就突然病得厉害了?颇有一种临终落叶归根的感觉。 肯定是卫大人没瞧好穆府九夫人的病,给穆家九爷吓破了胆,怕他迁怒报复,这才想了这么个损招儿举家迁回老家去。 第五日上,卫大人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起来颇为憔悴,再没有往日的仙风道骨,跑去跟皇帝辞官。 皇帝冷子翀也听了些传言,看着堂下有些战战巍巍的卫大人,不禁心生同情,穆家老九莫不是真的疯癫了,不过一个女人罢了,虽那女子却是乖巧可人,也大可不必为她,把人都得罪光了。 想到此处,冷子翀头一次感觉自己比过穆楚寒,至少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头脑发热到如此地步。 太仪掌使这个位置,说重要,平日却屁事没有,说不重要,国家每一件大事又都须得太仪掌使占卜算凶吉,每年的祭祀也得太仪掌使出来编一套风调雨顺的谎话,以抚慰人心。 卫大人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快四十个年头,为人低调,也不惹事,至于有没有真本事,冷子翀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晓得此人颇为上道,总之他坐在这个位置上,让冷子翀既省心也放心,当然是不放他走的。 于是,冷子翀便不痛不痒的安慰了几句,直接就打发了卫大人走。 又过十来日,快到年底大祭祀,国师府迎来了一位稀客。 国师府的童子翻起脚板,飞快的跑进去禀告,一边跑,心肝一边颤抖,心道:可是不得了,国师大人的死对头找上门来了,那般气势汹汹,浑身杀气的,不会将他们国师府给灭了吧! 百里破风手中拿了卷旧书,听了童子心急撩火的禀告,冰蓝的眸子稍顿,随即淡笑: “竟是子煦上门来了?今儿,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童子急的不得了:“大人,听说九公子已经疯了,此遭上门…。” 百里破风把手中的书放下,看着紧张得头皮都崩直了的童子: “无须担忧,好生将人请进到书房去。” 百里破风风轻云淡的表情,淡定自若的神色,稍稍让童子定了定神,长呼一口气,这才出去。 童子走到回廊,却是见披着紫色华贵裘衣的穆楚寒,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个笑眯眯娃娃脸的随侍,两人急速朝他走来,几步就到了面前。 童子感觉到穆楚寒通身散发的凌冽气息,腿有些发抖,声音有些发颤: “穆九爷,我们大人让你去书房一叙。” 穆楚寒从童子身边走过,连眼风都没施舍他一个,直接就这样裹着寒风走过去了。 童子愣在原地,看着修长挺拔,英俊如神祗的男人走远,一拍脑袋赶紧追过去。他还得给穆九爷带路呀! 童子一路小跑,等追上急步行走的穆楚寒,已经到了百里破风的书房,在书房门口等着伺候的另一个清秀童子,还来不及反应,穆楚寒已经猛得推门进去了。 原本带路的童子大喘着粗气,瞧着穆家九爷就这样粗暴的推门进去,心下奇怪,他怎么对咱们国师府的结构这般熟悉啊?没带路,自己就找到书房来了? 童子不知道的是,他家国师大人,十多年前还不是国师的时候,这如今的国师府穆楚寒就不知道来了多少次,彼时,遇着高兴的时候,穆楚寒还时常在这府里留宿,便是这如今的书房,两人不知在里面商讨了多少阴谋诡计。 怎能不熟悉,便是闭着眼睛,穆楚寒也绝对走不错! 只是,正阳宫变,百里破风将府里伺候的下人全部换了个遍,也难怪童子们对这段往事不知。 百里破风原本神情自若的坐在椅子上,房门突然推开,灌进来一阵冷风,却是穆楚寒夹带风雪破门而入。 百里破风淡笑着抬起冰蓝的眸子,望着面前浑身散发凌冽骇人气息的穆楚寒。 只看了一眼,百里破风脸上的淡笑,刹那间,消失殆尽,冰蓝的眸子骤然严肃起来。 他瞧着穆楚寒双眉间的紫气浓郁冲天,隐龙盘旋着作吟啸之势,竟是想冲破束缚,一飞冲天! 穆楚寒一双狭长的黑眸冷若寒冰,盯着眼前的百里破风,百里破风也难得的脸上肃然正经。 须臾只见,百里破风突然记起前些日子太仪掌使卫大人闹着要辞官的事,前后一联想,便猜出了卫大人要辞官的真正原因,他肯定是看出了穆楚寒的天子之相,心中惶恐惧怕,这才遣了家人回西北老家去。 如此,可是血雨腥风要来了? 穆楚寒不知道百里破风看了他一眼,一瞬间心思已经转了十七八个道道,他今日来,只想拿回那窜佛珠。 不论真假,他都要一试。 谁要阻拦,他就要谁死! “把慧空大师的佛珠交出来。”穆楚寒一如既往的直接,来讨要东西,却作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威胁模样来。 百里破风正被穆楚寒骤然明朗的天子面相震惊,紧闭着嘴,沉默不发。 那日,卫大人走后,穆楚寒听了他的话,悔恨焦急,双手捏得指节咯咯响,薄唇紧紧抿着,内心翻江倒海,急火攻心,竟让他喉头一甜,呕了一口鲜血出来。 吓的屋里的红湖与珠儿尖叫一声,差点骇得晕死过去。 穆楚寒觉得他从来没有落入过如此绝境。 得道高僧,还能有谁,举国上下谁人不知,便是那慧空老儿。可那慧空,却是在金陵就给他亲手杀死了。 唯一能救他娇娇的人,竟是他亲手给杀了! 如今又到哪儿去寻他去? 穆楚寒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翻滚,怒气、怨气、恨意、急躁,太多情绪同时爆发,于绝望悔恨之中又有一种深深的,他无法掌控的无力感。 鲜血从他性感的薄唇突然喷发而出,伴随一声闷咳,吐到了他怀中紧紧抱着的沐雪的身上,唇角的血顺着他性感好看的下巴滴下来,滴到沐雪苍白的脸上。 让沐雪死气沉沉的脸色顿时妖艳起来,看了,让穆楚寒有一种触目惊心的心痛。 穆楚寒顾不上满嘴血腥,见自己的鲜血弄脏了怀中人的脸庞,伸出两根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给她拭擦。 不料,血迹被手指涂抹开来,顿时给沐雪苍白脆弱的脸蛋染上一层嫣红,看起来美得不像话,却让穆楚寒的一颗心,如遭重锤,瞬间给砸得血沫溅飞,碾碎如泥,痛不欲生。 “娇娇,都是爷的错。” 他努力压制自己内心快要崩溃的心痛,于万分绝望中,低头用带血的薄唇吻住沐雪苍白无色的双唇。 眼泪从满是无尽痛苦的狭长双眼中流出来,滴在沐雪脸上,一滴,一滴,将她的脸庞打湿。 红湖和珠儿站在一边,吓得大气不敢出,只看穆楚寒这样抱着沐雪,久久的吻着她的唇。 两人站在侧面,只瞧见了穆楚寒突然呕出一口鲜血,穆楚寒低头,吻着怀中人,脸贴着脸,红湖她们便看不见他流了眼泪。 时间就如静止了一般。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在红梅之上,好一副美景,屋里炉子烧的旺旺的,点着沐雪最喜欢的美人蕉,淡淡的香气萦绕,两个丫鬟站在一边,木偶一样垂着头,不敢呼吸。 最后还是穆老太太听说卫大人来了的事儿,赶过来问情况,才打破了这让人绝望的场面。 穆老太太来了,穆楚寒却不让她进屋,抬起脸,让珠儿拿了沐雪干净衣服出来,他亲自给她换下被血弄脏的衣服,然后才换了自己的衣服,由红湖端上水来,净了脸。 红湖端着水半垂着眼,但还是瞟见了,心中震惊:九爷才刚是哭了吗? 他冰冷的脸上明显有泪痕呢! 才刚他亲吻夫人,是哭了吧? 既然,明明那么爱夫人,之前为何又要让夫人难受伤心? 红湖弄不懂,搞不明白,但心里却很难受,因为明眼人一眼就知道,夫人进气少出气多,已经没几天好活了。 温御医开的药方也不过是吊着夫人一口气罢了! 这几日越发是强灌都灌不进去药了,全靠着九爷自己喝一口药含着嘴里,慢慢的渡给夫人,即便如此,喂一次药,花费一两刻钟,夫人也只能咽下去一小半。 一想到夫人连小公子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要死了,红湖便忍不住悲从中来,眼睛发红发酸。 等穆楚寒换好了衣服,收拾好了沐雪,珠儿默默的从箱子里拿了一床新毯子来,穆楚寒将毯子裹在沐雪身上,抱在怀中,才给穆老太太进屋来。 穆老太太对穆楚寒随时随地都须得抱着沐雪,已经习惯了,进来就着急的问: “小九,听说卫大人有法子?” “得道高僧不就是慧空大师吗?虽然他已经云游去了,但也不是寻不到啊,只要把他找到,你媳妇一定能治好的。” 穆老太太这关切的话,简直就是在往穆楚寒心上插刀子,还是最为锋利的刀子,插进了心脏不解气,还在心脏里面绞了绞,痛得穆楚寒声音都变了样: “祖母不用费心了,便让孙儿好好陪陪娇娇。” 穆老太太知道自己这个孙儿已经魔障了,也不恼,安慰他说: “小九,你别担心,祖母这就去安排,一定会把慧空大师给你找出来。” 一边说,一边瞧着穆楚寒抱着沐雪那伤心欲绝的神色,穆老太太长叹一口去,转身离去。 半夜,惊雷。 里屋点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又是一年冬日雷,轰隆而来。 穆楚寒脑中的淬寒钉又发作了,痛的他死去活来,整个脑子就如要爆炸了一般。 他暗自咬着牙,将安静乖巧的沐雪抱在怀中,隐忍克制着不发出声音,喉咙里痛苦的低哑一直在沐雪耳边回响。 沐雪被夜子寒强迫着压在卧室的落地窗上,三十七层高楼,眼下是整个辉煌的城市,深夜十二点多,依旧灯火通明,看起来十分璀璨。 一开始夜子寒的确是想动作温柔些,也有照顾着身下人才破了处的事实,想尽量让她舒服些,带给她快感。 只是这个女人,别看长娇小玲珑,白白嫩嫩,脾气却大的很,小野猫似得,对他又打又抓,一张小嘴就没停过,换着花样的对他恶毒咒骂。 夜子寒将她压在大床上十来分钟,实在是受不了,直接将她提起来,抱到落地窗面前放下,将她按在冰冷的玻璃窗上,一手揽住她的小蛮腰往上一勾,接着来。 沐雪前胸被挤压在冰冷的玻璃上,整个身体动弹不得,脸给夜子寒按在玻璃上贴着,不能动,只能看着楼下万火灯明的城市,整个身子几乎整个悬空,。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腰快要断掉的时候,耳边就听到男儿喉咙里极力压抑的痛苦声音。 在玻璃外面,沐雪隐约看见了一张雕花床,古香古色的,散着一头长长黑丝的男人,在床上抱着个女人,似乎正极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沐雪给眼前突然出现的奇怪景象吸引了,眨了眨眼睛,脸挤压在冰冷的玻璃上,看着床上男人深深锁着眉头,下巴搁在怀中女人的头顶,痛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却还是极力克制忍着不出声。 这个男人真牛逼! 沐雪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句。 夜子寒感觉到沐雪安静下来,惩罚似的用力,在她身后嘶哑着说: “宝贝,专心点。” 几乎是条件反应,沐雪本能的骂了一句“*!” 妈字还没骂出口,就看古床上那个男人抬了头,竟然和夜子寒这个混蛋王八蛋长的一模一样。 瞬间就将沐雪惊呆了。 夜子寒揽着沐雪腰的手,在上面狠狠捏了一把,闷笑: “好,我随时欢迎你来操。” 随后又开始了。 沐雪觉得自己可能不止身体给夜子寒弄坏了,脑子可能也给刺激的不好使了,费劲的眨眼睛,面前还是那番画面。 古代版的夜子寒满脸痛楚,沐雪看见他又拉出他怀中的女人,低头去亲吻她的额头,然后去亲吻她的嘴唇。 看清楚那个女人的长相,沐雪脑子轰得一声,就如瞬间开启了什么机关,从穿越到那鸟不拉屎的李家村开始,然后在金陵,在盛京,在穆侯府,记忆蜂拥而至,瞬间塞满了沐雪的脑子,差点没让她整颗脑子废掉。 等她记起来,眼前的景象便消失了。 她深爱着那个男人,叫穆楚寒呐! “爷!”沐雪几乎是本能,突然就喊出了声。 这一声“爷”,包含了她多少深情,一喊出来让夜子寒误会她喊的“夜!” 沐雪突然来了一声,让夜子寒没有忍住。 “*!”夜子寒低声咒骂, 将沐雪整个人紧紧抱入怀中。 “宝贝,你能耐挺大啊!”夜子寒在沐雪耳边说话: “虽然亲密的人,一般都叫我寒,但我不得不说,你这一声夜,真是让人把持不住。” 沐雪转头,看着这张与穆楚寒一模一样的脸,心中一时十分复杂。 夜子寒将沐雪整个人转过身来,放在地上,笑着看她。 沐雪咬了咬牙,盯着他的脸舍不得挪开,怎得连性格都那么像?说话做事一模一样的不要脸! “爷!”沐雪又喊了夜子寒一声。 夜子寒不知道刚才还气愤得毁天灭地要与他同归于尽的小女人,怎么突然温顺下来。 “怎么,我的技术,让你满意了?” 沐雪心里一团乱麻,为了试探,突然踮起脚尖,伸手抱住夜子寒*的上身,双手在他紧密结实的后背上轻轻的扶摸。 穆楚寒的敏感地方是后背,以前抱着她做的时候,经常要求她用手一遍又一遍扶摸他后背。 沐雪踮起脚,养着头,双手在夜子寒后背上摸,盯着他的脸,发现他果然桃花眼的颜色就变了,连呼吸都沉重起来。 夜子寒感觉自己身上又开始火热起来,伸手将面前的女人紧紧搂到怀中,薄唇勾了勾: “再来一炮?” 沐雪心中肯定十有*,这个夜子寒就是她认识的穆楚寒,停了手,双手推在他胸膛上,语气复杂: “别闹,我没心情!” 夜子寒全身躁动,不打算放开她: “没心情,还这样勾引我?” “女人最是口是心非,嘴里说着不要,其实很想要。” 说着夜子寒就将沐雪抱起来,再次放在床上,压上去。 沐雪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瞪着他: “出去!” 夜子寒已经开始了,怎么会委屈了自己,笑着说: “这次是你主动勾引的,不算在我们的协议之内。” 沐雪翻了个白眼,身体恢复了熟悉的感觉,就如和穆楚寒在一起的感觉一模一样,夜子寒看她脸上浮起红晕,眼神迷离,明显是动情了,动作更加卖力。 “宝贝,你早点配合,大家都更舒服。” 穆楚寒的体力有多好,沐雪早领教过,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他,做起来,也是这样没完没了。 等他再次低吼一声,整个身体摊压在沐雪身上,沐雪便把他推开了。 夜子寒到达了从没体验过的顶峰,看着身边满脸通红,微微喘气的沐雪,感觉他这次真的捡到宝了。 “宝贝,我们是天生一对,或许你的身体就是为了我而生的,接下里九个月里,我们可要好好相处。” 沐雪感觉自己累瘫了,听着夜子寒开始说胡话情话,就和穆楚寒如出一辙,心烦意料,突然问他: “你认不认识绿水?” 夜子寒浑身通透舒服的要命,正把玩沐雪耳边一缕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漫不经心: “绿水?谁会取这种白痴似的名字?” 沐雪转头,盯着夜子寒那双满是风流情谊的桃花眼,心想,即便没有绿水,也有蓝水,红水,这个男人始终是与自己逢场作戏,玩弄自己。 这样想着,沐雪的眼神便冷了,将自己的头发从夜子寒手中抽回来。 “夜先生,今天我不在安全期,你也不想闹出麻烦来吧,下去给我买包避孕药来。” 夜子寒看着突然变得冷静的沐雪,还是那个人,怎么突然变得理智了。 沐雪盯着夜子寒的眼睛,寸步不让。 夜子寒闷笑: “怀了就怀了,生下来,我养!” 沐雪顿时火冒三丈,猛地坐起身来,给了夜子寒响亮的一个耳光。 她在那个时空十月怀胎为他生下的宝宝,自己都来不及看上一眼呢,这个狼心狗肺的,难道在这个世界还要折磨她? 她可不想当什么小三小四,呸,做梦去吧! 夜子寒给沐雪一下打蒙了,不说别人,家族里的人也从没人敢对他下手,他居然给个充其量算,也才认识两天的小女人给扇了耳光。 “李沐雪!”夜子寒也坐了起来,伸手捏住沐雪扇过他的右手腕: “你胆子倒很大啊!竟然敢打我?” 沐雪怒目而视,带着对穆楚寒的满腔恨意: “夜子寒,你给我听清楚,这辈子你休想再得到我,我李沐雪就是把心挖了喂给狗吃,也不会给你。” “切,还给你生孩子,你想的美,做梦去吧!” 沐雪暴跳如雷的态度,反而倒是吓了夜子寒一跳。 “宝贝,你说什么胡话,不是给我做傻了吧?” 沐雪趁夜子寒发愣,挣脱开,跳下床,捡起她的衣服和裤子,也难得去找被夜子寒不知丢到哪儿去的胸罩和内裤,直接套了牛仔裤,和白t恤,拿了她的包就走。 夜子寒反应过来,几步上去在门口拦住她。 “宝贝,刚刚还好好,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你让开!” 沐雪自从夜子寒说到孩子的事,就彻底将她惹毛了,她心里突然十分惦记给穆楚寒生的那个宝宝,宝宝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不是梦中雪白粉嫩的一团,简直要把她折磨疯了。 夜子寒见她眼睛发红,真的怒了,突然就心疼了。 “你要走,也得把衣服穿好吧!”夜子寒指了指沐雪薄薄白体恤下,一览无余的胸部。 “你放心,我不动你,你先去把衣服穿好,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 沐雪真是一刻都不想看到夜子寒,直接去开门,却发现门上了密码。 夜子寒冷静的看着她: “乖,去把胸罩穿起来,你这样出去,我怎么放心?” 两人下楼去,夜子寒开车送沐雪去她的小公寓,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七月凌晨的夜,十分美丽,沐雪一点儿心情都没有,对她生下的那个小宝宝简直思念的要入魔了。 车停下来,夜子寒把手机递给沐雪,沐雪一把夺过去,转身就走,夜子寒看着她毫不留恋,远去的背影,靠在车上,抽出一根烟点上。 沐雪回到自己的公寓,也没什么心思在乎手机里的相片了,脑子里心里只有她自己的孩子。 想要看一眼自己宝宝的念头,就如杂草一般疯狂的在她心里滋长。 脱了衣服,泡在浴缸里,浑身酸痛乏力,想着之前在夜子寒家里看的的景象,她知道,穆楚寒头中的淬寒钉又发作了。 只是,他那么爱绿水,怎么不去找绿水,还是要抱着她? 还是说,他只想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自己最爱的女人,舍不得绿水为他难过伤心? 所以就那么理直气壮的欺负自己? 操!穆楚寒,他妈的王八蛋! 沐雪恨的牙痒痒,一时没注意,浴缸里的水变得冰凉,也没发现。 等到她晚上睡觉,睡到半夜就感冒了,整个人昏昏沉沉,迷迷糊糊起来。 打了一夜的雷,穆楚寒身体被淬寒钉折磨,抱着怀中的沐雪,一颗心被自责悔恨折磨,一夜下来,他双眼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几乎到了要崩溃的地步。 第二日,红湖进来伺候,发现穆楚寒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还以为他对床上的沐雪做了什么,担心得要命。 红湖赶紧给珠儿使了个眼神,珠儿走到床边去看沐雪,看她安安静静,身上的衣服干爽,珠儿不放心,背着穆楚寒又拉开沐雪的衣领看了看,没看到什么可疑的红痕,这才放了心,对红湖点了点头。 红湖摸着穆楚寒湿漉漉的衣服,小心问: “爷,可要沐浴?” 穆楚寒点了点头: “把水抬进来。” 红湖望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沐雪,九爷这是沐浴也得看着夫人啊! 忙乱了一早上,穆楚寒沐浴之后,是红珊过来给他更衣,红玉和青云依旧在绿水的院子里。 红湖和珠儿在整理床被,发现床单和被子都被汗水打湿了,默默找了干净的出来换。 半芹掀了半个窗帘,轻声喊红湖。 红湖看了一眼,见红珊正在给穆楚寒琯发,便轻脚走过去,在门帘口问半芹: “妹妹,怎么了?” 半芹也小声说: “红湖姐姐,弥生病了,你看是不是回禀了爷,请个大夫来给瞧瞧?” 温御医是不指望的,怎会与他们这些奴才瞧病。 半芹皱着眉继续说: “毕竟,夫人往日最喜欢弥生了,咱们要是不管,夫人醒来后,要是无聊也没人陪着她消遣了。” 穆楚寒练武,耳力好,虽然半芹的声音压的极低,他还是听到了,突然就站了起来。 他怎么忘了,慧空大师死了,他这唯一的嫡传徒儿可还在他手上。 于是得了风寒,正在床上难受的弥生就给突然带了过来。 穆楚寒坐在高出,看着鼻子发红,晕乎乎的弥生: “你跟了慧空多少年?” 弥生抬头,眨了眨眼睛,从心里对穆楚寒有一种惧怕,赶紧默念一声佛。 珠儿看了,将屋里沐雪准备的笔和纸递给弥生。 弥生写了:“自从生就跟着师傅,正好十六个年了。” 穆楚寒又问: “可曾听你师傅说过失魂症?” 弥生摇头。 穆楚寒差点想立刻,马上将这个小和尚给杀了。 弥生被穆楚寒恐怖的目光盯着,脑子一激灵,朝珠儿又要了纸笔写道: “九爷别乱信,夫人不会失魂的,师傅留下的佛珠是寺中圣物,集四代高僧舍利,百邪不侵,最会守护神魂。” 穆楚寒拿了弥生递过来的纸看了,依稀记得沐雪手腕中好像是带着串佛珠。 红湖站在一边看到了纸上的字,突然说: “九爷,弥生说的应该是真的,之前在金陵,夫人高烧昏迷不醒,也得带了弥生给的佛珠才慢慢醒过来了。” “佛珠呢?” 这些时日,穆楚寒事必躬亲,沐雪的一切都是他亲手打理,可没发现她手腕上还有佛珠只有一只母亲给的玉镯。 眼瞧着沐雪日见消瘦下去,那绿汪汪的镯子在她细白的手腕上晃荡,穆楚寒心中痛楚,早给取了下来,哪里有佛珠? 红湖和珠儿愣了愣。 “佛珠呢?!”穆楚寒的声音带着极怒,似乎下一刻就要失控。 弥生的脸也白了。 红湖飞快的转动脑子,不敢看穆楚寒难看至极的脸色。 “好像,好像从国师府回来就没见夫人戴了!” 珠儿,雨竹,半芹进来,翻箱倒柜的找,找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找到。 穆楚寒盯着面前因为风寒,显得有些羸弱楚楚的弥生,想得更远。 说起来就如圣物一般,娇娇戴去了国师府,百里破风会认不出来? 已经断定佛珠在国师府,穆楚寒即刻出发去找百里破风讨回佛珠。 却说,穆楚寒要债一般,态度强硬要百里破风交出佛珠,百里破风盯着他眉宇间再也藏不住的异相,开口说: “子煦若答应本国师再往你脑中钉一根淬寒钉,我便把佛珠给你。”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娇娇,这是为何? 穆楚寒一头青丝散开,玉琯滚落在地上,狭长冷冽的双眸对上百里破风冰蓝深沉的眸子。 百里破风手中握着淬寒钉,手指分开穆楚寒头顶浓密顺滑的长发,找了穴,手中锋利无比,冒着青幽寒光的淬寒钉,是他们西域独有的致命暗器。 “子煦,你还是把眼睛闭上吧!” 百里破风猛得一用力,锋利寒钉就刺破穆楚寒的头皮,顿时流出鲜血,把他的发丝染的湿漉漉的。 穆楚寒痛得黑眸紧了紧,几乎瞬间把手指捏断,毫不退缩死死盯着百里破风的冰蓝眸子,语气冷的让人背脊发冷: “百里,爷终有一日,要将你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百里破风瞧着穆楚寒眉宇间盘旋的那条龙低下了头,淬寒钉已经钉到了穆楚寒的头骨,百里半垂着眼,无视穆楚寒毒蛇般能将人杀死的眼神,运气,手中用力,淬寒钉便刺穿了穆楚寒的头骨,发出吱吱的摩擦声,往脑海中刺去。 让人无法忍受的破骨之痛,随着淬寒钉的深入,一分一分的折磨穆楚寒,整个脑袋就如被生生撕裂一般,寒铁生硬,一寸一寸的强行钉入穆楚寒的脑子,寒铁摩擦着他的头骨,那种痛让人生不如死。 百里破风以前也被人钉过,知道这种痛,已然到了人能忍受的极致,能让人痛的发疯,不如死去。 可眼前的穆楚寒,抿着薄唇,一声不吭,只是那黑眸变幻莫测,如果他的眼神能变成火,绝对能将整个盛京都烧得干干净净,一层不剩。 *的痛,只要不痛死,穆楚寒觉得自己都可以忍受,只是一想到要永远失去心尖上那个小娇娇,那锥心刻骨的心痛才会将他逼迫的发疯发狂。 百里一寸一寸将淬寒钉往下推,瞧着穆楚寒眉宇间的隐龙慢慢淡下去,最后淡得几不可见,又往下推下一寸,他双眉间的浓郁紫气也渐渐消散。 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淬寒钉互相之间有感应,新钉了一根,其他两根不安分起来,在穆楚寒脑子中颤抖,原本已经和穆楚寒的血肉长在了一起,如今松动摇晃起来,便是三股鲜血直接从穆楚寒头皮涔出来。 便是一向强悍的穆楚寒,脸色也瞬间变得异常苍白,百里破风离他咫尺之间,甚至听到了他脑子中三根淬寒钉互相呼应着,摩擦他头骨的声音,森森,森森。 穆楚寒忍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终于是得到了慧空大师留下的佛珠,他紧紧握着手中,一刻不敢耽搁,弃车打马,呼啸着穿过盛京的大街,剧烈的运动,使得他头中的几根淬寒钉动的更加厉害,鲜血源源不断的流出来,顺着他的黑发流下去,在发丝滴下来。 等他席卷着风雪,一头一身全是白雪进了穆府,进了沐雪的院子,进了里屋,坐在沐雪床边,从被子中轻轻拿出沐雪纤细的手腕,温柔小心的将那串佛珠套在她的手腕上,一颗心才算安定下来。 “九爷!”跟着去的青崖随后跑了进来。 红湖和珠儿瞧着穆楚寒一阵风似的进了屋,还没反应过来,依旧坐在木榻上做女红,还是青崖突然喊了一声,两人才回过神来,赶紧丢了手中的针线,溜下榻来,走到床边给穆楚寒见礼。 青崖不知道穆楚寒和国师百里破风子在书房谈了什么,一颗心忐忑不安,上前想问一问,却突然发现穆楚寒沾满雪花的黑发,头顶晕染着血红,在穆楚寒后背的裘衣上,也流淌着血迹。 青崖骇得失了声,一张娃娃脸紧绷起来,靠近几步,闻到穆楚寒身上的血腥味,颤抖着问: “九爷,您受伤了?” 穆楚寒握着沐雪的软绵绵的小手,感觉她的手指越发纤细,几乎都没什么肉了,脆弱无比,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将她指骨折断。 “去把弥生给爷带过来!” 穆楚寒没有回头,身体和心的双重痛苦,让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暗沉森冷。 红湖和珠儿也瞧见了穆楚寒头顶和身上的血迹,不知如何是好,看了一眼青崖,青崖突然跪下: “九爷,您要保重啊!” 穆楚寒怒吼一声: “还不快去!” 珠儿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跑出去喊弥生。 青崖在往地上重重磕了两个响头,带哭腔的声音,焦急万分: “九爷,小的让温御医来给你瞧瞧!好不好?” 穆楚寒见沐雪戴了佛珠还是没什么反应,心中把百里破风凌迟了千八百遍,转头盯着青崖,咬牙怒骂: “滚!” 青崖浑身一抖,要上前去抱穆楚寒的腿,哀求,穆楚寒一脚踹开他,因为极度的伤心和愤怒,感觉脑子中的三根淬寒钉集体猛烈震了震,差点一下将他生生晕过去。 弥生来了,穆楚寒粗鲁的拉他过来,弥生没站稳,一下扑倒床边。 “是不是这个佛珠,为何娇娇还不醒来?” 弥生瞧着沐雪手腕上古老光滑的佛珠,点头。 穆楚寒强迫弥生不眠不歇的守在沐雪身旁念经,直到第三日,弥生体力不支晕倒了才作罢。 虽然沐雪还是没有醒来,但她自从带上慧空大师那串佛珠,身体却没有再坏下去,呼吸也稳定了许多,穆楚寒扒开沐雪的亵衣,把脸贴在她嫩滑柔软的胸脯上,听她稳稳的心跳,虽然不强劲,但好歹始终规律的跳动着,他再也不用每隔几分钟,就心惊肉跳的伸手去探她鼻息,再不用担惊受怕,怕她稍不留意就断了气。 弥生本来就得了风寒,身子弱得很,这下给穆楚寒抓去,日夜不停歇的念了三天三夜的经,一晕倒,病情就加重了,躺在床上根本起不来,红湖让莲儿去照顾他。 这边,穆楚寒见佛珠对沐雪起了作用,欣喜,开始相信失魂一说,大张旗鼓的召集了盛京的和尚们,凡是有名气的,全部给请来穆府给沐雪招魂念经,请不来就硬给绑来,若是有那硬骨头绑来都不愿意开口的,便将他寺中全部子弟捆了做要挟。 只要沐雪一日不醒,这些人一个也别想离开穆府半步。 如此过了十来日,外面都传穆家老九这次可算是彻底疯了,没救了。 大过年的,穆侯府却一天到晚全是木鱼声,念经声,香烟缭绕,让上门来拜年的宾客们好生看了一回笑话。 穆家几位爷的岳家人来上门,远远听见阵阵诵经声,觉得别捏的很,找了穆家的太太们私下抱怨,穆家太太却赶紧让人关门,脸上苍白的不让娘家人说闲话。 “哎呦,娘呐,您别说了,这位可真真是个活阎王,便是在背后,也不敢说他一句不是。” “他若不高兴了,不见点子血,就不能完事儿。” 都是盛京有头有脸的人,偏有那不信邪的,却是五爷岳家妻弟来家里玩儿,给这隐隐嗡嗡的诵经声弄得心烦意乱,闹着要堵了癞和尚们的臭嘴,跟着的丫鬟一时没拦住,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爷闯进了九房去,脚还没踏进沐雪的院子,就给穆楚寒的人逮住了。 穆楚寒不耐听青烟汇报前因后果,直接让把人杀了,丢出去。 五太太晓得了差点没吓得晕死过去,赶紧去找了穆大太太,穆大太太年前不过说了句“小九媳妇怕是好不了,不如早些安排后事,瞧瞧要添置些什么,买什么棺材。”云云,给穆楚寒晓得了,直接就冲上门来要是杀人,若不是穆老太太拼命拦着,怕大太太早投胎去了。 如今,她如何还敢管穆楚寒的事儿,瞧五太太哭得稀里哗啦,只让她去找老太太去。 穆老太太已经觉得穆楚寒魔障了,连和他说话都得陪着点小心,听说五孙媳妇的弟弟惹了事儿,再不想管,也得亲自去沐雪院子里,找穆楚寒说一说情。 最终五太太家那弟弟只给打断了条腿,让五太太使人亲自送回娘家去了。 从这天起,穆府各个太太也不敢邀家人好友来了,府里的小姐们更是识趣,不管是赏雪宴也好,还是赏梅宴,或是煮茶诗赋集会,通通都给取消了。 自己家不开办不说,也不敢去参见别人家的邀请。 穆非钰、穆非尘几个也收敛了,不敢在嘻嘻哈哈的,就连最不着四六的穆非泷也老老实实窝在自己院子里,不敢到处惹是非。 府中的丫鬟小厮嬷嬷更是不敢随便笑,若是给九爷晓得了,那便倒霉了。 之前有两个丫鬟在回廊上调笑,给穆楚寒听到了,黑沉了脸,当即让给打死,其中一个还是六爷开了苞,准备开了连放在房里的呢,还不是一个字不敢说。 穆楚寒的意思很明确,如今九夫人病重,他伤心欲绝,每日悲伤心痛的生不如死,怎会容得别人开心? 穆楚寒从来都是点亮自己的灯,同时一定要吹灭别人的灯的人,如今他自己的灯都快灭了,怎会容得别人的灯亮着? 在他如此绝境,要死要活的时刻,谁脸上带了笑,便是故意刺人,故意,整个年穆侯府过的死气沉沉,在一片香烟缭绕,木鱼诵经声中就渡过了。 转眼正月十五,是灯节,盛京的元宵庙会比金陵更加热闹繁华,可惜府中九夫人还没有醒来,磨皮擦痒,想出去快活的穆非钰几个,却不得不窝在府里。 小姐们也乖巧的不提出门看灯的事儿,穆老太太更是一人分了一本佛经,让给位太太和小姐给九夫人抄经。 小姐们出不去,没什么可耍的,便一起约着去老太太屋里逗卿哥儿。 卿哥儿不过两个多月,却和穆云霜她们平辈。 小姐们都亲亲热热的喊他卿弟弟。 如今也就在穆老太太屋里,大家才敢说几句玩笑话,开怀笑一笑,若是有卿哥儿在,便更不用怕了。 女孩们来了不一会儿,穆非钰并穆非泷几个也来了,大家嘴里都说是来陪老祖宗过十五,其实都是来逗弄卿哥儿耍的,谁叫卿哥儿长得那么招人疼呢! 或许是穆楚寒良心发现,或许是因为旁的什么,这日,一直给关在穆侯府给沐雪念经的和尚,终于让穆楚寒放了一天假。 整个院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外面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到大街上的喧闹,穆楚寒想着便是去年,元宵节上,沐雪在金陵给江家人拐走了,那时候她刚怀了他的孩儿,一个人,还不知多担心害怕。 “娇娇,都是爷对不住你,让你受那么多苦。” 穆楚寒温柔的亲了亲怀中沐雪的额头: “只要你醒来,不论什么,爷都答应你,好不好?” 头顶的夜空,满是璀璨的星子,白雪堆砌在墙头,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芒。 红湖,珠儿几个在外间,看穆楚寒静静抱着沐雪,坐在里屋的木榻上,窗外的红梅开的鲜红欲滴。 沐雪睡着了,觉得身上难受的很,浑身的骨头都被拆了一般,酸痛难耐,动弹一下都不得。 眼皮沉重,想要睁开,却没有力气。 操,夜子寒这个贱人,穿着衣服看起来人模狗样,衣服一脱,简直禽兽不如,明明知道她是受不住,却还是一次比一次凶猛,差点没把她腰给折断了。 等天亮了,她一定要好好查查,夜子寒这个王八蛋到底是什么来头,这般想着,带着浑身的疲软乏累,沐雪便昏昏沉沉的睡去。 半夜因为泡了凉水澡,发起烧来,整个脸就如熟透的螃蟹,她觉得身上燥热的很,却似乎给个火炉抱住一般。 沐雪挣扎着想来离开这个火炉,皱着眉,嘤咛了一声,一直沉浸在悲痛记忆中的穆楚寒没有发现,知道沐雪费劲的半睁开眼,伸手抵在他胸膛上无力的推了推,这才让穆楚寒惊喜万分的回了神。 “娇娇?你可算是醒了?”穆楚寒赶紧到抵在自己胸膛上的小手,赶紧一把抓住。 沐雪从眼缝里瞧着了穆楚寒一个完美弧度的下巴,头往后无力的一搭,穆楚寒赶紧用另一只手撑住她的头。 沐雪就这般仰着头,半眯着眼看他,好俊的脸,桃花眼,风流温柔。 夜子寒这个混蛋什么时候来了她家里?怎么有她家里的钥匙? 不对。 穆楚寒低头,散开的青丝垂下来,沐雪的心猛的一抽痛,这才认出他来。 原来是他呀! 这个狼心狗肺,把她的一颗真心当狗屎的践踏的穆楚寒啊! 这个男人为了保护他心爱的女人,当真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还哄着她生下了宝宝。 “娇娇?你睁开眼,看看爷?” 穆楚寒好想将怀中人狠狠的嵌入身体,又怕一用力就会将她的骨头给弄碎了。只能小心翼翼的抱着她,低三下四的呼唤她。 娇娇! 娇娇1 沐雪闭上眼睛,心生厌恶。 珠儿说的没错,她还真是命苦,不管在哪里怎么都能遇着这个混蛋! 她真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他。奈何穆楚寒温柔的声音,一直盘旋在耳边,嗡嗡嗡嗡,听起来多深情啊! 沐雪却知道,他终究不过是在演戏,好让自己给他的绿水挡箭罢了。 “闭嘴,我不要你。”沐雪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呵斥,发出的声音却软绵无力。 “娇娇,你说什么?”穆楚寒轻轻搬过沐雪的脸,让她对着自己,黑眸极其绚丽,深深的望着沐雪的脸,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她吓得又昏迷过去。 沐雪感觉到穆楚寒的气息在她脸上,又闻到了他身上熟悉,让人迷恋的清香,有些暗恨自己对他味道的贪恋。 对自己的怒火,迫使沐雪睁开了朦胧的眼睛。 “你别碰我,脏死了!” 沐雪又推了推穆楚寒,一脸的嫌弃,眼底全是*裸的厌恶。 一瞬间将欣喜若狂的穆楚寒打入地狱,让他小心的问 “娇娇?你可认得爷?” “爷是与你拜过天地,得皇天后土承认的,你的相公,可还记得?” 沐雪脑子渐渐清醒,手脚也慢慢恢复了感应,勾起唇,嗤笑: “明轩还与我拜过堂呢,若不是爷仗势欺人,如今不知我与明轩过的所自在。” 反正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几乎已经肯定自己若在这个时空死了,便会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去,又有和惧怕? 难道还要虚与委蛇的,与这个恶心的男人做戏不成? 穆楚寒顿了顿,记起沐雪口中的明轩是谁,一颗日夜为她煎熬的心,瞬间痛得爆炸了。 “娇娇,到了如今,你我孩儿都生了,爷竟不知你还惦记着那个小子?” 沐雪深吸一口气,拼起全身力气去推抱着她,装作一脸深情又痛苦的穆楚寒。 “爷真可笑,你以为我当真愿意给你生孩子?若不是你用强,我便是死也不会给你碰。” 等了七十多个日夜,盼了七十多个日夜,想了七十多个日夜,痛了七十多个日夜。 不曾想这放在心尖儿上的小人儿,一醒来,就拿刀子毫不留情的往他心尖儿上戳。 穆楚寒盯着沐雪一张苍白而精致的脸庞,大大的眼睛,漆黑的瞳,里面哪里有什么情谊,全是慢慢的厌恶。 这一瞬,穆楚寒似乎觉得自己坠入了无限深渊,心如刀割,痛的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 “娇娇,这是为何?”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爱 为何? 沐雪别开脸不再看穆楚寒,他竟还有脸问她? 焉知自从他入狱,她日夜为他担惊受怕,还得顾着两人的宝宝,连头发丝都绷紧了,他一出狱,却高调的领了个天仙似的美人回来,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眼里何曾有她,有他们的宝宝的? 往事如烟,沐雪自以为是的刻骨深情,在绿水出现后,全都成了一场笑话。 瞧瞧,穆楚寒将那绿水保护的多好,真是一丝一毫的苦都舍不得让她受,绿水才是他真正心爱的女人! 也就是看她好欺负,欺负她爱他,这才肆无忌惮的把所有的痛苦强加在她身上? 沐雪觉得自己已经忍受的够了。 “爷,把珠儿喊进来吧,我想去床上睡会儿。” 再开口,沐雪的语气淡漠疏离得可怕。 沐雪想着之前亲自问穆楚寒的三个问题,他回答的短短两个字,简直瞬间就把她的世界弄得崩塌,呵呵,那时候,两人衣冠不整,在屋里做什么呢? 她以为自己心死了,还是忍不住嫉妒,忍不住心如刀绞。 穆楚寒感觉自己明明就抱着沐雪,她却似乎离自己很远很远,她的身体说不了慌,给他抱着,全是拒绝防备,脸上的表情冷静淡薄。 “娇娇,爷要如何才能得到你的心?” 她竟一直还在想着别的男人,他穆家老九,怎么就走不进她的心,是谁说爱惨了他,不论前路如何艰险,都要陪着他一起走的? 穆楚寒低头,忍着心中无尽的痛楚,去亲吻沐雪的额头。 他薄唇刚一碰到沐雪光洁的额头,便让沐雪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直犯恶心。 想到他的唇是如何亲吻绿水,沐雪便觉得和穆楚寒,真是连做戏都做不下去了,可恨,他投胎转世,也是不放过她,要继续折磨她。 沐雪又记起夜子寒强行压她在冰冷的落地窗前,用那般耻辱的姿势强了她。简直恨的牙痒痒。 “爷,你别碰我。” “如今爷一碰我,我就觉得浑身难受的要命。” 沐雪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冷冷的看着穆楚寒,他俊脸上居然还装了这般痛苦的神情: “爷的深情,我可承受不起,快收起来吧!” 穆楚寒又气又怒,一颗心让沐雪这话刺了个透心凉,几乎痛的浑身发抖,却还是忍着问她: “娇娇,可知你昏迷这些日子,爷是怎么熬过来的?为何要对爷说这般残忍的话?为何一醒来就往爷心上轧刀子?” “爷对你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穆楚寒满眼痛楚,眼底湿润,看得沐雪的心一抽一抽的痛,心里绝望的感叹: 这个男人啊,真是比任何影帝还影帝,为了保护绿水,让自己去给她挡刀,竟能做到这种地步? 如今,强硬霸道,敢与天地对着干的他,竟然也要流泪了吗?真的就那么爱惨了绿水? 也是,沐雪回忆起绿水那张美轮美奂的脸,世间怕是没一个男人能抵挡。 沐雪眼睁睁的看着穆楚寒的桃花眼湿了,从他狭长的眼中流出一滴眼泪,顺着他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滴在自己脸上。 瞬间,她就如被这滴眼泪烫伤了,这滴穆楚寒的眼泪就如强力硫酸,瞬间把她的心腐蚀得吱溜响!沐雪从内到外,从骨头到肌肤,都被这滴眼泪折磨的疯了! 骤然聚齐无尽的力气推开他,嘶喊: “穆楚寒,你给我滚,滚!” 穆楚寒是真不知道怀中的小人儿,为何又和他闹别扭了,等反应过来,沐雪已经推开他的怀抱,骨碌一声,身体从木榻上滚落下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沐雪的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她这声嘶喊,一直在外间的红湖、珠儿、雨竹三人惊喜万分的跑进来。 却是瞧着沐雪扑倒在地上,九爷坐在木榻之上。 “夫人!” 红湖三人大呼一声,赶紧上前,穆楚寒已经飞快的探身下去,他的手一碰到沐雪,却见沐雪骤然回头,额头给磕破了,一片惨不忍睹的鲜血,映着她毫无血色,苍白无力的脸庞,看了让人触目惊心。 穆楚寒也顾不得其他,只觉得血气上涌,瞬间涌上喉头,一口血腥梗着喉咙,他紧咬着牙,又将那口鲜血生生咽下去。 穆楚寒的手触碰到沐雪的身体,沐雪浑身一缩,额头的鲜血侵染出来,顺着额头往下流,流过她淡淡的眉,血珠挂在她又长又密,微微翘起的睫毛上,看着穆楚寒的眼神,却决然而然。 “爷把手松开!”沐雪苍白的唇吐出几个字。 穆楚寒探身拉住她的手便僵住了,瞧着她这副样子,心疼的无以加复,刚刚被他硬逼着咽下去的那口血,瞬间又重新涌了上来。 瞬间鲜血就填满了穆楚寒整个口腔。 沐雪瞪着穆楚寒,眨了眨眼睛,眼睫毛上的血珠便沾在了她眼睑上,顺着脸庞往下流,看起来,就如是从她眼睛中流出了两行血泪。 站在一边的红湖、珠儿、雨竹三人简直给这惊心动魄的场面吓得魂都没了。 穆楚寒死死咬着牙,再次逼着自己咽下嘴中的鲜血,站起身子,从来没有人,没有人将他逼到如此地步。 可是瞧着扑倒在地上,满脸鲜血的沐雪,他的心密密麻麻除了痛,还是痛,痛得他连动一动手指头都如被凌迟般。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呜呜…。” 珠儿回过神,眼泪唰唰得流下来,跪到地上去抱住沐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珠儿刚才听了沐雪那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吼,以为穆楚寒又对她做了什么。 如今瞧着沐雪摔在地上,磕得头破血流,也不顾的害怕,指责穆楚寒: “九爷怎能如此对夫人?夫人能醒过来已是万幸,怎经得起如此折腾?呜呜…。” 红湖和雨竹不敢说话,不敢去看穆楚寒,实在是屋里这一刻的气氛,简直让人喘口气都费力。 穆楚寒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红湖和珠儿三人将沐雪从地上扶起来,雨竹跑出去找温御医。 红湖招呼了半芹和萍儿进来,手忙脚乱的把沐雪弄到床上去,又哽咽着拿了干净的湿帕子来擦她脸上的血迹。 珠儿坐在床边,拉着沐雪的手放声痛哭。红湖见劝不住,也不去管她,又换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动作轻柔的沾掉沐雪额头那血窟窿旁边的血迹,手抖得厉害。 穆楚寒坐回木榻上,沐雪对他的厌恶,他怎能感觉不到,他却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之前还好好子的,为何一醒来,就又变回两人在金陵初识之时,恨他怨他,与他誓不两立的境况来。 沐雪没有去看旁边的一直盯着她的穆楚寒,反而觉得拉着她的手唰唰流眼泪的珠儿,更加让她心疼。 至少,在珠儿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主子,不论是在青石镇,还是金陵,还是盛京。 珠儿并不是那么聪明,长的也不算漂亮,却是真真实实将她放在心里的。 沐雪从没奢望过自己的男人要如何富贵多金,也不需要他拥有盛世美颜,她要的不过是一颗只疼她,爱她的心罢了。 但是,她终究是落入了穆楚寒精心编制的温柔乡,为他美色所惑,沉沦在他的谎言之中。 一想到绿水的孩子比她的宝宝还要大一个月,沐雪就心如刀割,竟然是在金陵的时候,绿水就已经存在了,可笑她还真的相信穆楚寒说的,她是他此生最后一个女人。 穆老太太等人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温御医让侍从提着药箱,顾不得礼仪,撩起袍子跑的飞快。 几乎是一瞬间,温御医、穆老太太、侯夫人全来了。 人还没进来,穆老太太的焦急的声音就在外间响起来。 “小九,你媳妇醒了?” 萍儿打起帘子,穆老太太和侯夫人便进来了,温御医后脚跟着进来。 屋里却一点儿响动都没有,只有珠儿还在抽泣的声音,沐雪轻轻拍着珠儿的后背,安慰她。 穆楚寒坐在一旁的木榻上,甚至开始嫉妒起得到沐雪温柔安慰的珠儿来。 “这是怎么的了?”侯夫人一眼瞧着沐雪额头那个血淋漓的窟窿,骇得失声。 穆老太太更是急得不行,暴怒: “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全给我拉下去乱棍打死!” 沐雪现在脸上的血迹已经被红湖擦干净了,但奈何看起来还是让人心惊肉跳。 “祖母、母亲!”沐雪勉强笑了笑。 对她好的人,她一个不忘,对她不好的人,沐雪瞟了一眼一直在旁边沉默着一言不发的穆楚寒,算了,就当从未认识过。 “好孩子,你这是怎么得了?怎得弄成这样?”穆老太太坐到床边来,举起手来想摸摸沐雪的额头,却不敢下手。 红湖赶紧拉开珠儿,雨竹给侯夫人搬了软凳来,侯夫人坐了下来,拿出帕子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来了。” 穆老太太责备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穆楚寒:“你媳妇平日都是你抱着的,怎的突然摔了那么大个血窟窿?” 穆楚寒有苦说不出,当时只有他们两个在屋里,如今便是全世界的人都以为沐雪头上的伤是他弄出来的,却又哪儿知,伤在她身,痛在他身上。 他听着她重重摔在地上那一声闷响,简直吓得整颗心都差点停止跳动了。 穆楚寒已经沉默不发,连侯夫人都忍不住开始说他了: “小九,你这胡闹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收敛些,瞧瞧你媳妇,差点就没了,好不容易醒来了,怎的不好好捧在手心疼着,非得折腾她……” 沐雪虽打定了主意要与穆楚寒一刀两断,却也不是那是非不分的人,开口柔声说: “祖母、母亲,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爷的事。” 穆老太太实在心疼: “你呀,到这时候还护着他。” 沐雪笑,她不是护着谁,她只是实话实说,她不想欠谁的。 这时,雨竹进来说温御医来了。 穆老太太道: “快,快,赶紧请进来。” 温御医提着药箱子进来,先是给沐雪细细把了回脉,发现她除了身体虚弱,已经无大碍,才松了口,开始瞧她额头血肉模糊的生伤。 温御医一边给沐雪额头上了药,缠上一圈纱布。看了一眼,反常的没有守在沐雪床边,反而是坐在一旁木榻上,一言不发的穆楚寒,直觉两人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又回头对穆老太太,其实是特意说给穆楚寒听: “大公主,九夫人的身子弱的很,好好养上一两个月倒也无妨,只是这失了那么多血,偏又在额上,怕要留疤了。” “这怎么行?”侯夫人惊叫一声。 这个时代,对自己的容颜特别看重,便是科举出仕,脸上有疤,朝廷都是不要的,更别说是女子。 穆老太太带着命令的口味说: “温御医,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小九媳妇脸上可不能留疤。” 温御医心下瘪瘪嘴,心道:那是大公主和侯夫人还没看到夫人背上九爷打的鞭痕呢,比起金陵九爷打夫人那两鞭,额头这点子生伤又算什么,那两鞭可是打到了骨头上。 温御医回忆起来都忍不住心颤,瞧着眼下头上缠了白纱,越显苍白脆弱的沐雪,温御医就不明白了,九爷平日瞧着对九夫人爱得死去活来的,怎得九夫人刚一醒来,他就狠得下心对夫人下死手啊! 温御医开了补身子的方子,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这才离去。 穆楚寒看众人将沐雪围住,沐雪脸上带着浅浅微笑,与他祖母、母亲温婉的小声说话,一屋子的人,偏最是疼她爱她的自己,她就爱答不理。 “对了,你还没见过卿哥儿吧?”穆老太太突然说:“快去把卿哥儿抱过来,给他亲娘瞧瞧。” “卿哥儿?”沐雪愣了一下,一颗心狂跳起来。 “可怜见儿的,你为了生咱穆家这个小子,可是遭了大罪了。” 穆老太太想到之前沐雪半死不活,随时都可能死去的样子来,忍不住悲伤心疼: “你生下了他,就没醒过来,你院子里的人都要紧着照顾你,祖母便做主将他接到我院子里去了。” “如今,你醒了,快瞧瞧你身上掉下来这块肉,可是招人稀罕的很。” 侯夫人听了,也笑: “可不是嘛,全天下再没有比咱卿哥儿长得更加齐整的小公子了。” 沐雪一听是自己的宝宝,马上就抓心抓肺起来。 若说她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留恋,便就是她的这个宝宝了。 不论李家的父母也好,江家的父母,还是穆家一直对她疼爱有加的穆老太太,即便她不再了,他们也不过是伤心难过一回,渐渐的也就好了。 可若她不在,她的宝宝就没了亲娘,如此一个小不点儿,在如此财狼围绕的穆侯府,加上又有个一心造反作死的爹爹,还有一个看不出道道的绿水姨娘,怕是日子要多难过有多难过。 要是能将宝宝带回她以前的世界去就好了,她再苦再累,也能将宝宝养活了。 一会子,奶娘将卿哥儿抱了来。 沐雪紧张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奶娘将襁褓中的卿哥儿递给穆老太太,穆老太太又递给坐靠在床上的沐雪。 沐雪伸手抱过来,卿哥儿闭着眼睛睡着了,粉粉嫩嫩,白白水润的小脸,嫣红的小嘴在梦中蠕动,雪白晶莹的一分小粉团,简直就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 沐雪瞧着他,一颗心瞬间就软了。 穆楚寒看着沐雪低头温柔望着怀中孩儿的模样,忍不住起身走了过去。 红湖看了赶紧给搬了个软凳过去。 沐雪瞧着怀中小粉团那细细的眉眼,心里如吃了蜜一样的甜,没注意到穆楚寒来到了床边。 穆老太太嗔怪的瞪了一眼穆楚寒,也没开腔,不管她多看不上穆楚寒的做派,嘴里怎么骂他,生他的气,穆楚寒始终是她心里最最疼爱的孙儿,谁也比不了。 侯夫人也有心打圆场,开口笑着对沐雪说: “如今他睡着,你瞧不见,他那双眼睛才生的好,与你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又黑又亮,圆溜溜的,盯着人看的时候,简直能让人爱的不行。” “是吗?”沐雪脸上带着笑,伸手,小心翼翼的去触碰怀中小粉团,娇嫩的肌肤,小粉团撅了撅嘴,不安的动了动。 侯夫人看了一眼旁边的儿子,不知道他为何今日这般安静,又说: “都说卿哥儿眉眼像你,鼻嘴像小九,你瞧是也不是?” 沐雪细看,粉团却是长了一张薄薄的红唇,双下两片,水润嫣红,如今才两个多月,却已能瞧出他唇型的完美弧度来。 “爷的孩儿自然是像爷!”穆楚寒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 沐雪头都没抬,爱恋的去亲了亲宝宝的额头,淡淡的接了一句: “九爷的孩儿可不在这儿。” 沐雪又伸手去拨弄宝宝软软的头发,继续淡淡说:“九爷想看儿子,去西院吧,辰哥儿等着九爷呢!” 她话音软软懦懦的,却让穆老太太等人听出了锋芒。穆楚寒才平息下的锥心之痛,猝不及防的,又是一波,痛的他双眸突然紧眯。 侯夫人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转,不知道之前两人在屋里发生了什么,只看沐雪头上缠着的纱布,又看她儿子完好无缺,便把心偏到沐雪一边去了。 渐渐地,大家便发现,九夫人醒了来,还是那个九夫人,娇娇软软的,对人也和气,从不跟家里的几位太太争权争利,但对九爷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比如大家伙儿一起子在穆老太太屋里说笑,九爷一来,她便不说话了,最多一歇,一定会找了借口离开。 比如九爷吩咐了要和她一起用膳,她却再也没等过九爷,甚至会提前安排丫鬟们开饭,等九爷一入座,她马上就放了筷子,起身离开了。 比如两人在九爷来屋里看卿哥儿,她马上就让奶娘把卿哥儿抱下去吃奶,或是抱去睡觉。 九爷想抱一抱卿哥儿,却始终不得,九夫人面儿上说的多好听,说什么抱孙不抱子,九爷还是不要坏了规矩。 是了,从九夫人醒来,小公子卿哥儿就给她接了回去亲自照料,如今养了一个多月,她的身子也大好了,每日都会带卿哥儿去穆老太太屋里给她看。 人前人后的,大家渐渐发觉,九夫人对九爷的称呼也变了,再没听她柔情蜜意的喊过他一声爷,实在有事,都是生疏淡离的喊他一声九爷。 整个穆府,就连养花的婆子都能感觉到九夫人对九爷的疏远,纷纷猜测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绿水听说沐雪醒来,依着规矩每日来给请安,如今除了宝宝吃奶,沐雪都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一开始看着绿水那张美轮美奂的脸,她还会有些心痛难耐。 多两日,又把精力分散在宝宝身上,也就免疫没什么感觉了,直接免了绿水的规矩。 任绿水要去看辰哥儿也好,还是变着花样往穆楚寒书房送汤送水也好,她通通不管。 一开始沐雪身体弱,对着穆楚寒性格又恢复了以往的倔强,穆楚寒强行在她屋里留宿了两晚,她也不说什么,照常吃饭梳洗,沐浴,更衣,直到穆楚寒更衣上了床,也没什么。 不过是沉默着不说话,但穆楚寒的手刚一伸过去抱她,她便马上躲开了,穆楚寒强行将她抱在怀中,她也不出声,直接从枕头下抽出锋利的簪子抵在脖间,让他放手。 穆楚寒怕她伤了她自己,不止一次痛苦问她为什么,沐雪冷笑,觉得穆楚寒明知故问。 “穆九爷,你戏演得过了,如今我对你再没有一丝情谊,怎愿意与你同床共枕,便是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和你睡在一起,我晚上都会做噩梦。” 真的是怎么伤人,就怎么来,穆楚寒从没觉得言语能那般伤人心,那些残忍的话从沐雪嘴里说出来的,穆楚寒真是恨不得直接将她掐死。 他再追问,却得来沐雪一句: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 就是那么简单,因为不爱,所以从此形同陌路,各自安好。 一个多月来,穆楚寒简直受尽折磨,生活在地狱里。明明刚给气走,隔两天又来了,每次试着留下来,都没得到沐雪一个好脸好眼色,也不与他说话,他问的急了,便淡淡喊他一声穆九爷,赶他去绿水院子里。 穆楚寒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虐,春闱考试结束之后,在左相再一次提起穆楚寒刑罚是不是该执行的时候,穆楚寒与左相偶然一次在街上相遇,左相差点被穆楚寒给当街杀了。 这事儿一传出去,简直让朝堂震怒,纷纷叫嚣起来。 穆侯爷来劝穆楚寒安分点,穆楚寒盯着穆侯爷的眼睛冷的吓人,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让他们只管冲爷来,正好,爷想杀人了。” 这话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大家联想到穆楚寒差点在大街上把左相杀了事儿来,虽恨不得马上处死穆楚寒,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的脑袋更重要。 毕竟,谁都知道穆家老九已经疯了,如今更是没处出气,天天在盛京城里晃荡,看谁不顺眼就整治一番。 盛京已经有好几个纨绔哥儿给他弄废了,各家赶紧把自家的儿子儿孙关好了,生怕不小心撞到他手里去,白白丢了一条小命。 江大太太听说沐雪终于醒了,眼巴巴的就要来看,那时候沐雪头上缠着纱布,身子羸弱的不行,看了难免让人心酸,于是便拒了。 等她养了一个多月,额头上的伤差不多好全了,贵妃娘娘送来的宫中秘药,又坚持每日都抹,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了,身子也养回来了些,精神头也足了,这才送信让江大太太来瞧她。 江大太太接了信,急冲冲的的来了穆侯府,耐着性子和穆老太太、侯夫人、穆家几个太太说了会子话,才心急撩火的去了沐雪院子里。 “雪儿!” 江大太太一见着沐雪,便哭了。 “之前他们传说你快不行了,可恨穆家的人拦着不让我见,可知道娘心里有多担心害怕。” 沐雪赶紧把怀中的宝宝放在床上,拿了帕子给大太太擦眼泪。大太太握着她的手,双眼泪盈盈: “后来又听说你一醒,就给姑爷打的头破血流,可是真的?” 大太太哽咽着,细细看沐雪的脸: “雪儿,你别瞒娘,娘心里难受啊!什么都帮不上你,呜呜…。” 沐雪劝了好久才将大太太的眼泪劝住,又抱起床上的宝宝给大太太看。 宝宝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嘴里吐着泡泡,可爱的不得了。 大太太这才破涕为笑,点了一下宝宝娇嫩的小鼻子: “你呀,可害惨了你娘亲,往后长大了可得好好孝顺她,护着她,别让人欺负了她去。” 沐雪探过身来,宝宝便转动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她,日夜由沐雪带着,宝宝已经熟悉了沐雪的脸,沐雪一逗他,他就咧着小嘴咯咯直笑,笑起来眉眼弯弯,沐雪便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大太太依旧把宝宝递给沐雪抱着,叹了口气: “如今看着他,也算是值了。” “姑爷这些日子又在外面胡作非为了,雪儿,跟着他这样的人,十分辛苦吧?”大太太理了理沐雪耳边的发。 沐雪亲了亲宝宝的额头,宝宝便乐不可支的笑起来,伸出粉嫩的小手去抓沐雪的衣服。 “母亲,有了他,雪儿并不觉得辛苦。” “雪儿准备开年就搬到庄子里去住,身上又有母亲给的丰厚嫁妆傍身,便是守着卿哥儿,日子也是有滋有味的。” 大太太听沐雪淡淡的说着她的想法,竟有一种与穆楚寒决裂的感觉,不禁吃惊问: “怎得,雪儿,你这是打算?” 沐雪笑: “母亲别急,只是觉得京里太压抑了,祖母给的庄子据说风景极好,到时候我邀了母亲一起来小住,可好?” 说干就干,二月的某一天,穆楚寒回府,便听说沐雪带着他儿子去了京郊外的庄子。 沐雪院子,除了养在她名下的辰哥儿,和伺候辰哥儿的下人,整个院子竟是一日之间全空了,就连弥生都没忘记带走。 青烟看着穆楚寒坐在空落落的房间里,脸色越来越难看,久久的不发一语,瞧着瞧着竟让青烟觉得有一丝可怜。忍不住轻声喊: “九爷?” 穆楚寒在沐雪屋里坐了整整一夜,谁也不让进去伺候,就那么呆呆的坐在她常常歪着的木榻上。 看着外面光秃秃的梅树,一动不动。 半夜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二月的风依旧寒冷,风雨吹进来,打湿了穆楚寒的头发和衣襟,他却如石化了一般。 一句不爱了,就将他打发了。 这个世界上,怎得有那么绝情狠心的女人。 偏偏,那个女人却让他爱到了骨子里,怎么都丢不开手。 他可以对世间任何一个人残忍,却独独舍不得对她残忍。 如今他竟都有些害怕了,害怕她说不爱他,害怕看见她好不掩饰的,厌恶的眼神。 穆楚寒在没有了沐雪的空房间里,黯然伤神之时。 谎称回琼州鹿山书院去念书的秦月树,却偷偷摸摸与北上的明哥儿碰了头。 秦月树悄悄藏在盛京郊外的一处宅子里,把盛京所有关于穆楚寒的传言全部告诉给明哥儿,又添油加醋,把穆楚寒对沐雪的不好,洋洋洒洒的说了几大车。 气的明哥儿整张脸都通红。 “简直欺人太甚!” 明哥儿听说他姐姐到了盛京不是去享福,却过得那么不好,气愤的站起来: “大不了带姐姐回青石镇去,轩哥哥还一直等着姐姐呢!” 秦月树自从对沐雪起了那种心思,早就把她的事儿打听的一清二楚,如今听说明哥儿偏向和沐雪有婚约的地主老财家的土包子,顿时就不爽了,却又不好明说。 等秦月树的心腹小幺儿来告诉他,穆家九夫人和穆九爷彻底闹蹦了,如今都已经带着小公子搬到庄子里去住了。 秦月树一颗心,砰砰砰跳的极快,焦急的问: “消息可靠?” 小幺儿指天发誓,绝对可靠,还加了一句:“听说穆九爷也有了新欢,并没有去庄子呢!” “好哇,好的很!” 秦月树拉了拉还在暗中气恼的明哥儿: “走,小爷带你去见你姐姐去。” 正文 第二百章 明少爷来了 穆老太太给的这处庄子,是当年老侯爷亲自规划使人建的,后面一大片葱郁的山,前面有良田,溪流,山中有温泉。 三进的院子在山脚铺开,修得简朴大气,沐雪突然带了几大车的人马来,守着院子的管家带着二十多个人全部在门口迎接。 进得屋去,才发觉这院子的妙处,几乎是步步成画,步步是景,沐雪亲自抱着宝宝,身上披着裘衣,脖颈处一圈红火的狐狸毛,怀中的宝宝转动的水盈盈的大眼睛,黑眼珠子到处乱转,新奇的到处打量,嘴中发出哦哦的兴奋声音。 沐雪呼吸一口带着凉凉的新鲜空气,觉得心旷神怡,低头伸出一根葱白手指在宝宝鼻尖儿上点了点,笑: “宝儿,你也喜欢这里,对不对?” 宝宝胖乎乎的小手抓住沐雪的手指,拉到嘴里,用嫩嫩的牙龈咬了咬,眼睛鬼精灵似得盯着沐雪的脸,看她脸色。 沐雪赶紧把自己的手指抽出来,嗔怪道:“宝儿,脏,不可以。” 珠儿在旁边看了,笑嘻嘻的拿帕子出来,把沐雪那根给宝宝啃得湿漉漉的手指擦干净。 宝宝委屈的瘪瘪小嘴,漆黑大大眼睛瞬间包了泪水,作势要哭,沐雪赶紧安抚的拍拍他。 “宝儿,乖,莫哭莫哭。” 宝宝两瓣嫣红的小唇,扁了扁,整个粉嫩的小脸可怜巴巴的,沐雪赶紧低头亲亲他的脸蛋,可是宝宝还是不满意,张开嘴巴哇的一声嚎了起来。 这处院子自九爷去了金陵,穆老太太就再没来过,本来之前老侯爷死后,这院子也就九爷常来,带了旧太子、百里破风两人,三个少年,鲜衣怒马,轻狂绝色,一年总的来醉上几回。 沉寂了十来年,沐雪骤然带了人来,小公子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哭,顿时就让这院子活了过来。 院子里跟着帮忙搬东西,收拾的仆人听着卿哥儿嘹亮的哭声,纷纷一时住了脚,他们都是以前跟着穆楚寒的,如今听说九爷回来,没法子见上主子一面,不想却盼来了小主子,一时间感慨万千,竟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沐雪看怀中的宝宝扯开嗓子惊天动地的哇哇大哭起来,哭得满脸通红,眼泪横飞,简直一副小魔王的样子。 “快,快,夫人快进屋子去!” 红湖催促着,又去喊奶娘来。 “小公子是不是饿了?” 奶娘急忙跑过来,伸手去接沐雪怀中的宝宝,宝宝睁开一条眼缝儿,瞧见了奶娘的脸,小手小脚乱蹬,哭得更带劲,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乱挥。 沐雪见这软绵绵的一小团,哭的哽咽起来,知道他这是不如意,脾气上来了。 既是心疼又不想惯着他。 这两个月来,她可算是摸清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小宝宝的脾气,简直跟穆楚寒一模一样的混蛋,那么丁点儿大的小人儿,连牙都没长呢,脾气却大的很。 这不,他没能如愿继续啃她的手指,脸上委屈的表情做了几秒钟,她没理,这就开始使出杀手锏,嚎啕大哭起来了。 奶娘站在一边,脸上不自然的很,自己奶的小公子不要她,就好似她没有服侍好一般。奶娘怯懦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沐雪: “九夫人,或许小公子不是饿了。” 沐雪看着怀中的小粉团,整张小脸给泪水打湿了,张牙舞爪的,没得到安慰,已经气的用手指去抓自己的头发了。 哎…。真是个冤孽! 沐雪叹了口气,对旁边惶恐不安的奶娘说了声不关你的事,就抱着他赶紧往屋里走去,也没心情欣赏美景了。 小宝宝撕心裂肺的哭了一路,声音洪亮蛮横的哭声贯穿了整个庄子,等到沐雪抱着他去到屋子里。 红湖赶紧上来给她解开身上披着的裘衣,沐雪有吩咐珠儿赶紧打了盆温水来,自己仔细净了手,被她放在床上的宝宝,已经哭得打嗝,依旧不依不饶。 听得红湖、珠儿几个焦急的不得了。 沐雪在一边净手,雨竹和半芹拿了小布老虎、拨浪鼓来哄小宝宝,小宝宝全不理,继续撕心裂肺的哭闹。 雨竹和半芹心疼的半死,一边喊着小公子,一边惊慌失措。 沐雪走去,一手将宝宝抱起来,将自己刚刚洗干净的手指放在他的小胖手中,宝宝一把抓住,一边扯着喉咙哭,一边睁开眼睛瞧了瞧,瞧着沐雪那张熟悉的脸,又见自己如愿握着了她的手指,骤然就停了哭声。 守在床边一脸着急的雨竹和半芹,一人手里拿着小布老虎,一人还拿着拨浪鼓,见上一刻还哭得喘不过起来的小公子,一握着夫人的手指,就突然收了声,只余可怜巴巴的抽泣,真是奇了。 小宝宝刚把沐雪一根手指拉到嘴巴,就听沐雪温柔的对他说: “宝儿,这是娘亲的手指,不是吃的,不可以放在嘴里,知道吗?” 宝宝湿漉漉的大眼睛转了转,委委屈屈的瞧着沐雪的脸,沐雪作势要收回手指,宝宝小胖手赶紧抱着,妥协了。 咧开嘴,小胖手掰弄着沐雪葱白的手指耍,一下又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雨竹和半芹站了起来,瞧了一眼,满脸泪痕,眼中还包着泪花的小公子,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恍然大悟:原来小公子是想玩夫人的手指啊! “珠儿,去打水来,给宝儿擦擦脸。” 沐雪对怀中这团粉白小不点儿,真是又爱又恨,如今见他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只觉得气闷。 如今这般小,就知道跟她耍心眼,脾气还那么大,完全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往后长大了可怎生得了。 沐雪感慨了一回,始终是舍不得打骂小宝宝,陪着他玩了一会子,估摸着时辰他该饿了,才又叫奶娘进来喂奶。 江家大太太听说沐雪真的搬到了郊外的庄子,便开始收拾叫人收拾东西,准备去庄子上瞧她去。 不料江家大太太的动作快,秦月树的动作更快,第三日,沐雪才将将把庄子里的下人认了个熟脸,还来不及带着红湖、珠儿出去到处转转,秦月树便拉着明哥儿,坐了辆马车上门来了。 正巧,沐雪将将把宝宝哄睡了,就听珠儿进来惊喜万分的说: “夫人,不得了了,是明少爷来了。” “哪个明少爷?”沐雪有些发愣。 珠儿满脸喜气: “就是咱们家的明少爷呀!” 沐雪突然站起身来:“是明哥儿来了吗?” 珠儿都激动的想跳起来了,狠狠的点头。 沐雪捂住嘴巴,差点叫了出来,那个被众人嫌弃,被亲爹后娘虐待的明哥儿,记忆里永远沉默着,小声叫她姐姐的明哥儿呐! “快,快,他在哪儿呢?” 珠儿激动的说:“已经进了二门,如今怕由明路大哥引着到了门口了。” 沐雪往前走一步,激动的差点没站稳,珠儿扶了一把,两人急急出了里屋。 秦月树和明哥儿刚进外厅,红湖认识明哥儿,也晓得沐雪与他姐弟情深,原本将直接把明哥儿引导外间去,不想明哥儿身边还跟这个俊俏的偏偏公子,她便只得让两人在外厅等着。 雨竹和半芹来给两人上了茶,明哥儿没心思端茶,想要问红湖他姐姐怎么还不出来,却发觉张了嘴发不出声音来。 这一年,他在生人面前说不出话的病已经完全好了,这节骨眼儿上却突然犯了。 珠儿打起帘子,沐雪穿过外间,绕过屏风,来到大厅。 突然就俏生生的站在了明哥儿和秦月树两人面前。 秦月树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茶杯,蹭得一下站了起来,双眼直愣愣的盯着面前的沐雪。 他在脑子中千百万次想想过这小白脸穿女装的样子,却还是个惊艳到了,只觉得一颗心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砰砰砰狂跳,快要冲破胸膛跳出来。 那眉,那眼,那鼻,那嘴,组合在这张雪白精巧的小脸上,怎得就那么好看呐! 秦月树在贪婪的打量沐雪,沐雪却在细细打量面前的明哥儿,原本瘦瘦小小,一看就很好欺负的可怜小孩,已经长成了如玉的少年,那双清明的大眼睛,依旧不变,还是那么纯净。 “明哥儿,你长高了。” 沐雪一开口,脸上带着笑,眼中却突然涌了泪水。 明哥儿张了张嘴,想喊一句姐姐,却发不出声音。 沐雪上前几步,一把抱住激动得傻掉的明哥儿。 “是姐姐呢!明哥儿。” 秦月树在一边站着,恨不得被沐雪抱住的人是自己,又见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漉漉的,越加如水洗般透明动人,一时看傻了。 “姐姐。”明哥儿耳根突然红了。 珠儿看着,在一边拿帕子擦眼泪。 沐雪拉开明哥儿,如小时候一般,捧起他的脸,左看右看,这可是她在青石镇给自己,给李家爹娘寻来的依靠,说是弟弟,那时她的心理年龄都二十多了,可是几乎把他当儿子养呢! “姐姐,怎么多人看着呢!” 明哥儿别扭起来,姐姐真是一点儿没变,还是总是这样对他动手动脚的。 沐雪见明哥儿红了脸,知道他脸皮薄,放了手,笑: “好,好,好,是姐姐的不是,你远道而来,可是渴了累了?” “爹爹和娘可还好?” “书院的生活还习惯吗?有没有人欺负你?你一向是个聪明的,肯定学的极好,夫子可是喜欢你?” 沐雪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明哥儿不知道从何回答,秦月树见自己被这姐弟两彻底忽视了,故意咳了咳。 沐雪抬头,红湖走过来介绍: “夫人,这是秦家公子,是他带明少爷来的。” 沐雪满眼疑惑的看过去,显然已经记不得秦月树了,秦月树便觉心中一痛,却万分不愿意跟着称呼她为九夫人,便含糊的说: “李家小公子,我们可是在鹿山书院见过呢!” 沐雪盯着秦月树,看着他脸上的笑,半天才想起来。 秦月树眼睛一亮:“可是记起我了?” 沐雪失笑,想起之前与这个纨绔在鹿山书院争锋相对,如今就远得如上辈子的事一样。 “原来是你呀!” 秦月树上前一步:“就是我,就是我,嘿嘿,小白脸。” “哦,不,李家公子…。” 往日机灵伶俐,鬼主意颇多的秦月树突然变得有些傻,竟一时找不到个合适称呼。他倒是想喊她一声闺名儿,却不敢孟浪了。 “秦公子,随着他人叫我九夫人即可。” 沐雪能感觉出秦月树的善意,就冲他带了明哥儿来相见,她与他的恩怨便可一笔勾销。 “那我还是叫你江小姐吧!”秦月树不愿意。 “无妨!”沐雪站起来:“多谢秦公子。” “谢什么?” 沐雪看了看身边她一直拉住的明哥儿,笑着不语。 “带秦公子下去歇一歇,公子见谅,实在我太久不曾见过我家弟弟,有好些话要与他说。” 秦月树听着沐雪软糯糯的对自己说着话,眉眼如画,一颗心就飞了起来。 糊糊涂涂的让红湖领了出去。 等秦月树走了,屋里便没有外人了,沐雪拉起明哥儿的手,笑: “走,到姐姐屋里去说话。” “珠儿,快去把明哥儿喜欢的果子都端上来。记得要软软甜甜的。” 明哥儿皱眉:“姐姐,我已经长大,早不爱吃了。” 一直都是她自己爱吃好不好。 沐雪只是笑,觉得这些日子来的烦闷终于是一扫而空了。 两人进了沐雪里屋,沐雪将明哥按坐在自己旁边的木榻上,明哥儿已经学礼,觉得即便是姐弟,也太过亲密了,便偷偷的往旁边挪了挪,沐雪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觉得可爱的不得了,直接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明哥儿瞬间就破功了,捂住脸,不好意思气呼呼的喊了一声姐姐。 沐雪笑:“可还记得答应过姐姐的话,说了明哥儿的脸,姐姐随时都可以捏的。” 明哥儿面红耳赤,看着沐雪不正经的样子,小声嘟嚷: “都是当娘的人了,姐姐怎得还是这样。” “要是给娘瞧见了,又得念叨一顿了。” 沐雪突然似想起了什么,突然跳下去,拉明哥儿: “明哥儿,你来,来瞧瞧你小侄儿。” 明哥儿任由沐雪将他拉到床边,沐雪小心翼翼的撩起红幔,挂起来。 床上小宝正呼呼大睡,就如个小天使。 明哥儿也见过舅舅家的满哥儿、见过大表哥家的姐儿,觉得家里的小娃娃已经够可爱,却比不上他这小侄子万分之一。 沐雪看明哥儿傻掉了,笑着轻声说: “要不要摸摸他?” 明哥儿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瞧着小宝那粉嫩粉嫩的皮肤,精致的眉眼:“可以吗?” “有何不可?” 沐雪好笑的拉了明哥儿的手去触碰小宝的脸蛋,异常的光滑柔软,明哥儿吓的一下缩回了手,生怕自己弄坏了这个一团粉嫩的小侄子。 沐雪咯咯开怀笑起来:“胆小鬼!” 明哥儿别过头,两人又闹了一阵,才重新坐下来认真说话。 沐雪捻了块甜腻腻的软糕小小咬了一口,问: “虽然你年纪还小,也不过十三,还没考院试,但听说鹿山学院的孙院长带了好些书院的学子来盛京,还是忍不住猜想你会不会跟着来见见世面呢?” “姐姐去打听了,你没来。” “姐姐。”明哥儿连忙解释:“原本我也是要来的,可夫人让我今年就下场参加院试,督促着日夜苦读,不敢辜负姐姐的期望。” 沐雪知道明哥儿聪明,又肯吃苦下功夫,知道他心里一直想着出人头地为家里撑起一片天呢! “没关系,咱家明哥儿比谁都聪明,不着急的。” “可是,姐姐”明哥儿终于问出口: “他们都说姐姐是盛京的千金小姐,身份极其贵重,是去盛京享福去了,但是,我听秦大哥说,姐姐过得并不好,那个九爷对姐姐……” 沐雪摇头打断明哥儿的话: “姐姐如今呼奴使婢,又身缠万贯,小宝也乖巧可爱,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不停外面的人胡说。” “可是,姐姐…。” 沐雪转移了话题,她并不愿意提说与穆楚寒的这段孽缘。 “家里爹爹和娘可好?” 明哥儿点头:“姐姐放心,家里有冯师爷看着,一切都好。” 沐雪就怕她爹娘性子软绵,家里有越发富裕起来,会给人算计了去。 明哥儿又说:“上次家去,娘还在为难呢,说九爷给姐姐送的那几箱金银,放着都快生灰了,姐姐也没再家去。爹爹和娘一个子儿都不动,全给姐姐留着呢!” 沐雪听了,突然记起李二嫂和李铁栓对她不顾一切的好,眼泪唰就流下来,用手捂着脸哭了。 之前离开,谁又知道想再见面,却是那般艰难了? 隔着多少重山水,还日夜惦记她的李家爹娘,这辈子她都无以为报。一日是穆侯府的儿媳妇,她便一日不得脱身。 “姐姐,别哭。”明哥儿看沐雪突然默默哭起来,急了。 沐雪拿开手,一脸泪痕,紧紧拉着明哥儿的手: “明哥儿,替姐姐好好照顾爹娘,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你虽不是爹娘亲身的,但爹娘对你怎么样,你该清楚。” “若是三爹遇着难处,也可帮一把,切不可做那等恩将仇报的人啊!” 明哥儿听了,急的满脸通红,咬着牙: “姐姐说的什么,我就是爹娘的亲身儿子,姐姐的亲弟弟,三爹就是三爹,一辈子都变不了。” 沐雪望着明哥儿清明的眼睛,知道他本性纯良。 “对了,这次你准备在盛京呆多久?” 明哥儿这才记起进京的目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原本是听说姐姐不好了,这才匆匆而来,连夫子都不晓得呢!” 沐雪看着明哥儿,转身拿了贴身的钥匙,去柜子里拿了个木盒子打开。 “这是姐姐的小印,你拿着。” 沐雪将一枚刻着她名字的章包好放在明哥儿手中,继续说: “姐姐在金陵的钱庄存着银子呢,让爹娘别省着,想买什么吃什么都只管按着心意来,家里那几箱金银,全换成银票去。” “姐姐在金陵钱庄的银子应该有十来万两了。” 明哥儿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沐雪拍拍他手: “好好对你黑娃哥,有事多和冯师爷商量,爹爹性子软,你须得自己立起来。” 瞧着沐雪突然交代起事情来,明哥儿捏着手中她的小印,有些慌: “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要不干脆跟明哥儿回青石镇去?” 沐雪望了一眼旁边床上呼呼大睡的小宝,想着穆楚寒作死的大计,腥风血雨笑了笑: “明哥儿,好好保护自己,好好保护爹爹和娘。以后别来盛京找姐姐了。” 想了想,沐雪又说: “那位秦公子,是刑部侍郎家的公子,姐姐也不知他与你结交带着什么样的目的,自己多张个心眼,别什么都告诉他,晓得吗?” 明哥儿从沐雪屋里出来,由珠儿引着去了厢房住下。一直忐忑不安,姐姐说只让住几日就回去,盛京真的那么可怕吗? 秦月树也死皮赖脸跟着住着不走,却再没见过沐雪,沐雪晓得刑部侍郎是左相的人,不过是派人送了些谢礼给秦月树,却不再见他。 这可急坏了秦月树,明明在同一个宅子住着,隔得那么近,却不得相见,这是何等煎熬。 江大太太来的时候,秦月树又冒了出来,把江大太太骇了一跳,秦月树对着江大太太恭敬的行礼,身子站得直直的,颇为紧张的喊了声大太太,反而把江大太太吓的落荒而逃。 江大太太逃到沐雪屋里: “雪儿,秦家公子怎得在你这里?” 之前满盛京都在传雪儿和秦公子的绯闻,怎得她还敢留他在家里住,要是给穆家九爷晓得可怎生是好? 沐雪不以为意,拉着大太太坐下,问: “母亲,若我想与穆家九爷和离,可有法子?”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不如死了算了 大太太更加心惊肉跳: “雪儿,难道你真的和秦家公子?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吗?” 沐雪摇头: “我与秦公子不熟,并不是为了他。” 沐雪找了个借口:“母亲想必也听说了,我名下还有个妾生的庶长子,往后还不知会有多少庶子庶女,女儿实在不耐烦管这些破事儿。” “女儿这辈子便守着小宝儿吧。” 沐雪没有明说,江大太太怎会听不出来她对穆家九爷的失望,都是这样过来的,想当年她怀着哥儿,蓝姨娘突然爆出有孕,她是何等的伤心绝望。 都是过来人,按理说大太太怎么也该劝上一劝,只是她年轻时性子也强,在蓝姨娘手中吃了不少亏,也让自己受了不少苦,如今,沐雪更何况是在情况更加复杂的穆侯府,大太太自己吃过的亏和受过的苦再不想自己女儿也受一遍。 “也罢,雪儿,你如何快意就如何来。” 另一个,大太太想到穆楚寒终极会造反,也同意沐雪与他和离。 “这件事,我家去让你父亲想想办法。” 沐雪自己也思索过,开口说:“想来也只有皇上亲自下旨才行得通。” 大太太点头,皱了皱眉:“你父亲一直想让你和离回家来,只是穆侯爷他们一直不放,皇上也为难。” 沐雪并没把穆侯爷他们放在心上,穆家穆老太太的态度最为关键,沐雪自信能说服她,关键是穆楚寒一心要拿她来当伐子,给他心爱的女人当着明枪暗箭,他若不放,道有些难办了。 想到穆楚寒这个人冷血又残忍,毒蛇一般难缠的很,沐雪就觉得头痛。 和大太太说好这事儿,沐雪让珠儿去喊了明哥儿来给大太太见礼,大太太见明哥儿难得的长了一双与沐雪相似的大眼睛,相貌清秀,气质通透正派,心生喜欢,连连点头。赏了个荷包,里面装了玉佩。 沐雪拉着明哥儿上前来说话: “别拘束,这是姐姐盛京的母亲,你喊一声太太即刻。” 明哥儿不敢托大,恭敬的喊了声太太,不卑不亢,应对十分得体。 三人说了会子话,大太太便趁着这个机会,问了些明哥儿在青石镇的生活,明哥儿有问必答,声音不急不缓。 沐雪听出大太太是想知道她在李家村和青石镇如何生活的,也不拦着,间或插上两三句话,三人倒也说得热闹。 秦月树带着明哥儿来宅子住了三日,明路却给为难死了,这三日没有一刻安生的。 自从那次沐雪的院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给她整治了一番,不止红湖等丫鬟,明路、官言两兄弟也给收拾了,知道沐雪要他们只听她一个人的。 可毕竟秦公子是外男啊,而且还和夫人在京中传出了那样的闲话,如今借口明哥儿,就赖在宅子不走了,不管怎么看,明路和官言他们都觉得是大大的不妥。 想要回去给九爷报信,又怕夫人不喜,会责罚他们,将他们赶走,真真是为难死了。 这日,见秦月树竟然不要脸的想攀上江家大太太,明路实在忍不住了,猜测秦月树是没在夫人那儿得到好脸,想从夫人母亲那里迂回下手,于是催着官言回穆府给穆楚寒报信。 这边,明哥儿从沐雪房里出来,回到客房,秦月树就跳起来,抓着他问,几人在屋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明哥儿又不是个傻的,也直觉秦月树对他姐姐关心的过了,原本想着他姐姐已经成家生子,也没多在意,珠儿却看不上秦月树,私下把秦月树跑到吏部去干的混账事儿给明哥儿说了,免不得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要脸的很。 珠儿又叮嘱明哥儿离他远着点儿。 明哥儿这才恍然大悟,对秦月树的好感瞬间化作乌有。 明哥儿出去后,大太太对着沐雪,赞不绝口: “小小年纪就这般稳住,也怪难得了。” “听说他已经考上了秀才?将来可是想走科举之路?” 沐雪点头,大太太便说:“如此也好,你也没得个正经兄弟帮衬着,若他以后能进京来,让你父亲再帮上一把,寻个京中的缺,就留在京中吧,如此也好有个照应。” 大太太想,反正家里蓝姨娘生的江文宇是指望不上的,江心锦怕是在心里也恨着自己,也是靠不住的,二房三房的人更不用说了,若这个孩子真能一心一意帮着雪儿,到时候她倒是可以将他收为干儿子,名正言顺的给她的雪儿撑腰。 沐雪却舍不得明哥儿辛苦,知道要不了几年穆楚寒就要在盛京席卷腥风血雨了,更加不愿意明哥儿和李家的人卷进来,只盼着能赶在穆楚寒起事之前,明哥儿能考一官半职,外放出去。 穆楚寒接到明路派人送来的信,再也坐不住了,脸青面黑,真是后悔当年没在鹿山书院将秦月树的脖子给捏断了,他竟然胆大包天的敢偷偷找上门去。 “去给爷套马!” 连他的墙角都敢挖,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 穆楚寒打马狂奔而去,心中翻起熊熊怒火,恼怒心尖儿上的小人,这边将将在他心上狠狠插刀,转身就与别的男人打的火热,竟然是生了他的孩儿,也栓不住她! 巧的是,沐雪正要送明哥儿走,装个了两大车的礼物,沐雪心里明白下一次见面,只能是明哥儿上京赶考的时候。 “姐姐别哭…。”明哥儿的手被沐雪紧紧拉住 沐雪久久的看着明哥儿还显稚嫩的脸庞,好想一起回到青石镇去,只是大太太站在一边,沐雪却说不出这话,话一出口,肯定会伤了大太太的心,于是话到了嘴巴又改了: “明哥儿,好好子的,别太辛苦,咱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考上就行。” “我省的。”明哥儿笑,故作轻松的说:“姐姐何时变得和娘一般啰嗦了?” 秦月树站在一边,终于能光明大胆,贪婪的看着心中这个小白脸了。 大太太见两人姐弟情深,更加坚定了要留明哥儿在京里的想法。 珠儿和红湖也送到了院门口,顺子跟在明哥儿身边。 穆楚寒从远处打马狂奔而来,离得老远就一眼瞧见了心中那个人,却见她俏生生的站在门口,披着一圈火红狐狸毛的裘衣,更显得整张小脸肌肤胜雪。 眉眼含着轻愁,依依不舍。 明哥儿背对着穆楚寒,穆楚寒怒极,一时没有分辨出来,一双狠戾的狭长眼睛,落在沐雪拉着明哥儿的双手上,顿时嫉妒恼怒得发狂。 穆楚寒的马如闪电,来的极快,沐雪还在细细叮嘱明哥儿在路上好好照顾自己,猛地就感觉空气中挥过来一阵凌冽的寒风,带着杀气腾腾。 穆楚寒冷着一双黑眸,就如个地狱爬出来的恶魔,马儿还没跑到,扬手就朝着背对着他,被沐雪拉住手的明哥重重挥下一鞭,势必要一鞭子将人打死的劲头。 鞭子来的快,幸好顺子机灵,关键时刻,猛地撞了明哥儿一把,鞭子甩过来,在空气中发出一声霹雳一声,没打到明哥儿身上,鞭尾却扫在了顺子的脸上,顿时给顺子左脸打的皮开肉绽,甚至鞭子打穿了血肉,打在了顺子牙龈上,痛得顺子喊都喊不出来。 珠儿和红湖尖叫一声,顺子一推明哥儿,拉着明哥儿手的沐雪也更着往旁边一歪,差点没摔到地上去。 江大太太抬头,瞧着高头大马上冷脸冷眼,阴森森盯着他们的穆楚寒,心中咚得一声,想喊一声姑爷,却没发出声音。 大家都还没回过头来,穆楚寒的第二鞭就下来了,明哥儿赶紧拉着沐雪躲开,却还是给穆楚寒狠狠一鞭子打在了背上。 秦月树离得远,脸色惨白的过来,沐雪尖叫着看着明哥儿袍子上瞬间就浸染出了鲜血。 如今二月,盛京的冬季还没过完呢,便是明哥儿穿着冬袍都给打出了血,可见穆楚寒这一鞭力道有多大。 “穆楚寒,你疯了?” 沐雪瞧着明哥儿给打得身子晃了晃,心疼不已,仰头正好对上穆楚寒那双杀人的眼睛。 “九爷,九爷,那是明哥儿啊,是夫人的弟弟啊!”红湖几步上来。 穆楚寒冷眼一扫,这才发现秦月树这个该死的站在另一边,明哥儿痛得说不出话来,回头看向穆楚寒,穆楚寒握着手中的鞭子,才停了下来。 眼睛瞟向一边的秦月树,正发现秦月树满眼担心的看着他的娇娇,顿时火气,又扬手,沐雪站过来,挡在秦月树面前: “穆九爷要杀人解恨,直接将我杀了吧!” “何必拿别人出气?” 穆楚寒高高坐在马上,盯着挡在秦月树身前的沐雪: “你让开!” 沐雪看了一眼已经痛得晕过去,由明路扶着的顺子,他脸上那深可见骨的鞭伤,瞬间点燃了她心中的熊熊怒火。 秦月树见沐雪护着他,也不顾对穆楚寒的惧怕了,在沐雪身后说: “江小姐,我无事的。” 沐雪听不到秦月树的话,直勾勾的,愤怒的瞪着马上凶神恶煞的穆楚寒。 穆楚寒见了这一幕,心道两人过人是有瓜葛,气的脑仁发痛,咬着牙,薄唇吐出几个冷冰冰的字: “爷今日必得要他死!” 大太太回过神来,却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上前来颤着声对穆楚寒说: “穆九爷,你这是怎么了?” “让开!”穆楚寒不应答大太太,语气森冷,又道。 沐雪不动,明哥儿忍着身上的痛过来拉沐雪:“姐姐。” 沐雪眼睛落在明哥儿痛的发白的脸色上,无缘无故就要杀人,这个混蛋。 秦月树心中既害怕又欣喜,仰头对穆楚寒作死的说: “穆九爷,你这是哪家的道理,怎得对江小姐动起手来?” 穆楚寒忍无可忍,又顾忌着沐雪,不敢轻易挥鞭,骤然翻身下马,二话不说,就运功去抓沐雪身后的秦月树。 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混乱的尖叫。 等大家回过神来,穆楚寒已经折断了秦月树一条手臂,痛得秦月树惨叫一声,沐雪心惊肉跳的看过去,穆楚寒正要去捏秦月树的喉咙,骇得沐雪大惊失色,直接扑到穆楚寒身上去。 “你这个混蛋,你疯了!你快放手!” “江…。”秦月树脸色惨白,看着沐雪,突然觉得心里甜蜜,他可能入了魔了。 沐雪扑过去,她也不过刚到穆楚寒下巴,她伸手抓住穆楚寒捏着秦月树脖子的胳膊,赤目瞪他: “穆楚寒你放不放手?” 穆楚寒觉得心脏一紧,沐雪抓住他手臂的手,就如抓住了他的心,狠狠的挤压掐捏,痛得他发狂。 如此,他的眼神更加可怕,说出的话越加冰冷: “怎么,舍不得你的情郎死?” 沐雪咬着牙,不知道眼前男人又在发什么疯,大太太脸色一白,有些明白过来了,赶紧说: “穆九爷别误会,雪儿和秦家公子清清白白的,秦公子只是带明哥儿来见雪儿的,他们若真有什么还有等到现在?” 红湖也记起自己九爷对夫人的在乎劲儿来,上前来急急忙道: “奴婢一直跟着夫人,夫人照顾小公子都来不及,怎会与秦公子有什么瓜葛,九爷千万别想差了,冤枉了夫人呐。” 穆楚寒怎会瞧不出来秦月树望着沐雪眼中的情谊,他盯着沐雪,沐雪听了却突然气的嗤笑一声,冷冰冰的说: “穆九爷要做戏也做的太真了,也好,我也觉得累了,今日你就将这里所有的人全部杀了解恨吧!” “你的账,爷呆会儿跟你算。”说着穆楚寒就掐着秦月树开始用力,一旁的大太太急得不得了了。 沐雪知道穆楚寒在乎的是什么,他千方百计,用了百般手段,不就是给世人一个伪装,用她来保护他心爱的绿水吗? 若她死了,他又拿什么去保护他心爱的女人? 沐雪抽出发间的发簪,直接刺进自己的脖子。 一头青丝瞬间倾泻下来,披着沐雪身后,鲜雪顺着她手中金色的发簪,流下来。 直接流到她握着发簪洗白的手指上。 秦月树给穆楚寒掐得翻白眼,也瞧见了沐雪的动作,心中一阵感动,双眼湿润了。 “夫人!” “雪儿!” “姐姐!” 众人对着变化始料未及。 沐雪的发簪刺进她的脖子,就如刺进了穆楚寒的心,痛得他一抽一抽的。沐雪丝毫感觉不到痛,早就被这个男人伤透了心,麻木了,忽而就笑了: “穆九爷,我要是死了,你心爱的女人可怎么办呢?” 沐雪在拿自己威胁绿水的安危,穆楚寒却以为她在为秦月树威胁自己,穆楚寒黑眸眼底密密麻麻的痛楚,渐渐染红了他的眼睛。 他想要先杀了秦月树,却又怕眼前这让他恨的牙痒痒,痛的彻心彻肺小人会真的下手,在他面前自尽。 两人这样对持着。 骤然听到一声嚎啕大哭,却是雨竹抱着卿哥儿出来找沐雪,卿哥儿醒来没见着自己的娘亲,便不管不顾的大哭大闹起来,雨竹和半芹拿他没有法子,只得抱出来找沐雪。 “夫人?小公子哭闹不停?”雨竹跨过院门口,说了一句话,就给眼前这紧张得场面给吓住了。 小宝还是哇哇大哭,穆楚寒往雨竹那边看了一眼,沐雪见他眼神依旧冷冽,心中一痛,他在乎的是和绿水生的那个孩儿吧,怎会在乎她的小宝。 “九爷!” 雨竹和半芹赶紧过给穆楚寒见礼。 沐雪被小宝的哭声弄个的心痛不已,却对穆楚寒说:“爷今日干脆将我和孩儿都杀了,大家一起死个干净!” 说着沐雪冷冰冰的盯着穆楚寒,就将手中的发簪往脖子送了送,要是真死了,她还能回去,又有何惧? 只是可怜了她的小宝! 一想到小宝,沐雪就心痛不能自已,非得要让穆楚寒也尝尝这种滋味,要让他眼睁睁看着,看着他为绿水找来的保护伞怎么样被毁灭。 她却不知,她这副要看起来不惜为秦月树自尽,而逼迫穆楚寒退步的模样,让穆楚寒的心有多痛。 “雪儿,不可啊!”大太太哭喊着。 明哥儿也要过来,沐雪要被小宝的哭声弄疯了,一张雪白的小脸更加冰冷,漆黑的大眼睛对着穆楚寒因为极度心痛,已经变红的双眸。 “娇娇,你竟是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连命都不要?” 穆楚寒觉得每说出一个字,他就如死一边一般。 “穆九爷,你我都一样。”沐雪的声音无情又残忍。 穆楚寒瞧着沐雪柔软的脖子间鲜血源源不断顺着簪子流下来,不过一瞬间,就将沐雪整个手都染的血红,然后往地上滴滴答答的滴。 “滚!”终于他还是舍不得,暴吼一声。 秦月树瞬间瘫软在地,跟着他来的小幺儿扶着他。 沐雪没有停手,依旧死死盯着穆楚寒那双恐怖的,想要毁天灭地的眼睛。 “母亲,你带秦公子和明哥儿走。” “可是,雪儿,你…。”大太太心惊肉跳,担心不已。 “母亲不用担心,穆九爷留着我这条命还有大用呢!”沐雪冲穆楚寒冷笑一下,讥讽的问: “对吧,穆九爷?” 红湖看着好好的一场分别送行,竟弄得大家都受了伤,赶紧劝大太太听沐雪的。 大太太瞧着秦公子晕迷不醒,明哥儿脸色惨白,似乎下一刻就要昏倒,那个忠心的奴才,脸上的鞭伤,简直不忍赌视,只得带着三人先走。 雨竹怯怯的抱着还在咆哮大哭的卿哥儿,不知如何是好。 沐雪就那么站着,什么都不管,不顾,直到大太太的马车走远,她干净利落一下拔出插进脖子中的发簪。 洗白柔软的脖子从伤口突然喷出一股血,看得穆楚寒差点心痛得晕过去。 “把小宝给我!”沐雪干脆利落扔掉手中带血的金簪,接过雨竹手中的小宝,看他又一次哭得打嗝,整个小脸红彤彤的,心下绝望,没爹疼,却偏继承了他爹这个作天作地的臭脾气,往后的路不知道多艰难。 “九爷?”红湖喊了一声一动不动的穆楚寒。 沐雪抱着怀中的小宝哄着亲了亲他的小脸蛋,身上的血粘在小宝的襁褓上,穆楚寒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感觉浑身僵住,心痛的动弹不得。 耳边又传来沐雪残忍的清冷声音: “穆九爷何必迁怒无辜的人,若想你的女人安全,就别来惹我。” 穆楚寒终于忍不住,上前几步拉住沐雪的手臂,沐雪回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又亮又冷,那般陌生疏远的眼神,让穆楚寒脚下一顿。 沐雪怀中的小宝儿得了安抚,还在小声抽泣,抬头瞧着穆楚寒那张妖孽般的俊脸,没心没肺的咧嘴笑了,喔喔喔的喊起来,招呼他。 “穆九爷还不放手,是成心要我血流干而死不成?” 穆楚寒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撕裂了。 沐雪又笑,带着自我厌恶和深深的嘲弄: “穆九爷放心,我除了九爷一个男人,谁也没有,身子干净的很,之前眼里心里也只有九爷一个人,九爷不用疑神疑鬼。” 真是可悲,自己可以花心,可以拥有许多女人,说不定在金陵和她做过之后,就马上去找绿水做了,却还霸道的要求她身体干净。 操他妈! 想想都觉得恶心! 穆楚寒站在原处,看着沐雪将儿子抱紧屋去。 明路吓的脚软,好半天才颤巍巍小声问: “九爷,您不进去?” 自这天起,穆楚寒就住了进来。 然后青烟,青崖,红珊,甘左他们都来了。 沐雪只管自己的屋子,其他什么都不管,两人各住各的屋子。 有过些日子,江大太太传信来说,已经将明哥儿顺利送去琼州的船了,让她放心。 江大太太传信来说,江尚书私下已经和皇帝说好了,只要他们两个都同意和离,便和离吧,他也不管了。 沐雪觉得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谁知道穆楚寒什么时候会发疯,这些日子,他就是来监视她的,便是他的亲生儿子,那么可爱的小宝,他都没来看一眼。 她却不知穆楚寒日日有多痛苦,沐雪住进了以前穆楚寒住的房间,穆楚寒便去住了旧太子来时住的房间,两人的房间离得不远,穆楚寒耳力好,认真聆听能听到她在里屋细细碎碎与小宝的说话声。 小宝时而嚎啕大哭,哭得惊天动地,穆楚寒坐在房间里,一言不发,能想象到她抱着两人的孩儿温柔哄他的声音。 他不是不去看,而是不敢去看。 只这般静静的守着她,已然让穆楚寒心如刀割,一瞧着她疏离的神情,听着她那些残忍的话语,穆楚寒真是觉得生不如死。 这日,红珊突然来说。 “九爷,夫人请你过去用膳。” 穆楚寒那双满是痛苦的桃花眼飞快的眨了一下,起身匆匆往沐雪房间里去。 进去里屋,见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 “穆九爷,请坐。” 穆楚寒看了一眼依旧神色淡淡的沐雪,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从没叫过他一声爷,总是冷冰冰的跟着别人喊他穆九爷。 穆楚寒坐下,见桌子上难得有几道他爱吃的菜,红珊站在一边给他布菜。 等两人吃好,雨竹抱了小宝进来,先喊了穆楚寒,然后轻声对沐雪说: “夫人,小公子吃好奶,已经睡着了。” 沐雪净了手:“把小宝给我吧。” 她将小宝从襁褓中抱出来,动作轻柔的放在自己床上,仔细给他盖上被子,临了在他额头轻轻一吻。 这些无比温柔动作落在穆楚寒眼中,心中很不是滋味。 “穆九爷,坐!”沐雪回头看穆楚寒。 穆楚寒便冷着脸,撩了袍子大赤赤坐在木榻上。 沐雪看他坐了自己的位置,不愿意挨着他坐,便退开两步作到了桌子旁边。 沐雪平淡的望了望穆楚寒的冷脸,良久才开口问: “九爷有没有觉得如今这样的日子,很是疲惫痛苦?” 穆楚寒紧紧盯着沐雪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喉咙滚动,嘶哑着声音,痛苦的反问: “娇娇,我们为何走到这个地步?你到底对什么不满意?” “你非得这样折磨爷?” 沐雪原本打算摊开牌,好好谈,却看他还在装深情,突然就烦躁了。 到底是谁折磨谁?他也有脸说,不过古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要怪只怪她自己,轻信了他说的甜言蜜语。 可知,这个男人在抱着她做的时候,说的那些蛊惑人心的情话,是一句也当不得真的。 “爷!” 沐雪深深叹了口气,只管她自己脑回路与他长得不一样,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怨恨的。 再次听心尖尖上的人喊他一声爷,穆楚寒竟有一种如入梦境的感觉,不想沐雪下一句话,便将这梦,变成了恐怖的噩梦,同时将他的心一片一片生生撕成碎片。 “我们和离吧!” 沐雪平淡的看着面前这个曾经让她爱得连命都不要的英俊男人。 “娇娇,你说什么?”穆楚寒忍不住声音发抖。 “爷,我们这样走下去又有何意义?我知道爷留着我有大作用。” 沐雪忍不住悲哀的笑了一下: “可是,爷,你也晓得我性子倔,有些事我怕真做不来。” …… “到时候爷可不是得不偿失?” …… “爷不如另外寻个人。” …… 穆楚寒听不到沐雪在说些什么,一只手捏着木榻上的小几,生生将那梨花木的小几掰下一个角来参差不齐的木刺,全部扎进他的掌心,整个手掌瞬间鲜血淋漓,修长如玉的手指缝流出鲜血来。 “娇娇,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沐雪站起来,走到穆楚寒面前去,人真的看着他的眼睛:“爷,虽说我们的亲事,是皇帝御赐的,如今皇上已经应许了,只要我们双方同意,便可同意。” 她竟然已经计划很久了?还去讨了冷子翀的口御。 “爷,我们各放一条生路,好吗?” 沐雪坐在木榻上,穆楚寒身边去。 穆楚寒转动头,一双狭长的黑眸,深不见底,里面有无尽的漩涡,似乎看一眼就要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沐雪转开脸,心砰然而跳,死死咬着牙。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想用美色蛊惑她,简直太卑鄙了。 穆楚寒看她转过脸去,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突然伸出手粗暴的捏住沐雪的脸,强行将她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看着她淡漠的眼睛,从牙缝挤出两个字: “爷不同意,绝不同意。” 沐雪也火了,他就是看她那么好欺负不成,竟是要死也要拉着自己一起死? 凭什么?他又不爱她,自己为什么要陪他去死? 她还要好好将小宝儿养大呢! “穆楚寒!你这个恶魔,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沐雪压低声音,带着极怒,平静的脸瞬间变得张牙舞爪: “被仗着我爱过你,你就对我这样肆无忌惮,如今我早就不爱你了,还会任由你摆布,你做梦!” “你爱谁?你说,你到底爱上了谁,为何变心?”穆楚寒砰得将隔在两人之间的小几推到地上,发出一声轰然之身。 沐雪担心床上睡觉的小宝,紧张的瞟了一眼床的方向,没听到小宝的哭声,这才又重新狠狠地瞪着他。 穆楚寒觉得可能他要痛死了,脑子就如要爆炸了一般,带血的手指死死捏着沐雪的脸,眼神恐怖的要命: “你给爷说清楚?那个人是谁?” 沐雪觉得自己不能输给他,就是因为她平日一次又一次的妥协,才让这个男人得寸进尺,赤露露的欺骗她伤害她。 “不管是谁,也不是会你!” “想要我在爱你,你死了这条心吧,如今我只看着你这张脸,就觉得如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穆楚寒气的全身发抖,这些话,到底是怎么从这小人儿花瓣般的红唇中说出来的。 两人眼睛瞪着眼睛,谁也不肯让步。 穆楚寒捏着沐雪的脸,毫不怜惜,猛的将她拉向自己,低头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直接撬开,猛烈的吸允。 沐雪脑子轰然一声,而后记起愤怒,抬手就去抓他。 穆楚寒抽掉自己的腰带,一手飞快的将腰带缠在沐雪那双愤怒,让他心痛的眼睛上。 “操!穆楚寒,你个王八蛋!” 穆楚寒闭了闭眼睛,从狭长的双眼流下两行滚热的泪水,咬着牙,飞快的伸手进去解开裙子下沐雪的腰带。 来不及脱掉她的衣服,也无须脱掉自己的衣袍。 直接将她按在木榻上,欺身压上去。 沐雪生产后第一次,赶紧痛的要命,无比屈辱愤怒的尖叫一声。 床上的小宝被惊醒了,哇哇大哭起来。 红湖在外面问: “夫人,小公子醒了?” “滚!” 穆楚寒怒吼一声,看着被自己蒙了眼睛,按在木榻上不断挣扎的小人,眼泪从狭长的双眼源源不断的流出来。 他的心有多痛,他就要用多大的力。 小宝撕心裂肺的哭起来,沐雪悲愤交加,又担心小宝,还得忍受身体的剧痛。 不如死了算了。沐雪想。 不如一起死了算了。穆楚寒想。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你过来 沐雪痛,痛得不能呼吸,眼睛被穆楚寒蒙着,漆黑一片,整个身体就如遁入了无尽的,绝望的深渊。 耳边是小宝撕心裂肺的嚎叫,哭得打嗝,小宝的声音那么稚嫩,又惊天动地。 身体就如要被撕裂了一遍,比之在金陵更甚。 在金陵,初次被穆楚寒强迫,她心中只有恨。 如今,恨后又深爱,爱过又绝望。 这种身体和心灵的痛,简直让沐雪受不了,感受着身体里的人,她甚至有那么一刻希望,就这样死掉算了。 沐雪痛,穆楚寒比她更痛,从来没有一次,他要她的时候伴随的不是快感,而是绝望,看着身下的人倔强的死咬着唇。 她的身体是如此强烈的拒绝包容他,穆楚寒冷着眼,不让她看到他的眼泪,要痛就一起痛,他不顾一切的想要征服她,碾压着她。 沐雪一开始还胡乱挥舞着双手,在穆楚寒身上又抓又扯,渐渐得没了力气,摊开身子,任由他胡作非为,整个人就如一团软绵,没有了生的*。 穆楚寒看她不在挣扎,放开咬住的唇瓣,微微张着嘴,被蒙住的双眼不知道在看向何处,眼泪打湿了蒙住她眼睛的腰带,她这副听天由命的衰败模样,顿时让穆楚寒万箭穿心。 他放轻了动作,俯身去抱住她。 “娇娇,爷不想伤你。爷……” 千言万语,穆楚寒不知道该如何说,痛苦的闭着眼睛,去温柔亲吻沐雪的唇瓣。 没有阻挡,也没有回应,感觉身下的人就如死掉了一般。 可,穆楚寒还是不愿意就此放手。 终于,等穆楚寒离开,红湖等人赶紧进来。 看沐雪仰面躺在木榻上,身上衣裙皱巴巴的,屋里一股让人面红耳赤的味道。 “夫人?” 珠儿颤抖着手去解开沐雪眼睛上的腰带,见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夫人?”珠儿急得去摇晃沐雪的肩膀,沐雪却毫无反应,就如一个木偶。 残破的木偶。 红湖拉开珠儿的手,轻轻朝她摇摇头,对跟进来站在一边的半芹说: “去叫人烧水来,准备给夫人沐浴。” 雨竹把床上已经哭哑了嗓子,委屈抽泣的小宝抱了过来,满脸的心疼。红着眼,对木榻上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也不愿意说话的沐雪说: “夫人,你瞧瞧小公子,小公子嗓子都哭哑了!” 沐雪没有反应。 红湖便轻声劝说: “即便夫人不爱惜自己个儿,也得为了小公子着想,小公子还那么小,若没得夫人看护,可不得受人欺负。” 沐雪还是没有反应。 红湖朝雨竹使了个眼色,雨竹便把小宝抱来放在沐雪怀中,小宝趴在沐雪身上,抽泣着,委委屈屈的,用小胖手去摸沐雪的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湿漉漉的,长长的眼睫毛被打湿了,看起来特别可怜。 沐雪感觉到身上小宝柔软的小身子,终于是长叹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红湖与雨竹顿时松了口气,珠儿却哇得一声哭了。 自从这天以后,沐雪便似变了个人一般,也不还说话,也不爱笑了,便是珠儿几个千方百计的凑着趣儿逗她,她也不过是淡淡的看一眼,变脸转开。 红湖私下去找弥生,她知道沐雪对弥生不同,可这次,即便是弥生,沐雪也懒得理了。 唯一能让她脸上有些表情的便是小宝了,小宝似乎也感觉到了沐雪的异常,变得异常乖巧,不再随便使性子,自己睡醒了,沐雪没有过去马上抱着他,他也不扯开喉咙哭了,只眨巴眨巴圆溜溜的大眼睛,万分无辜委屈的看着沐雪。 每当这个时候,沐雪便会轻叹一口气,将小宝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慢慢的哄他。 穆楚寒把穆侯府的府兵给调来了,将整个宅子围得严严实实,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不让任何人来探视,即便是穆老太太说要来看看卿哥儿,穆楚寒都给拒了。 完全是将沐雪禁锢在了这个宅子里。 从那天再次强行霸占了沐雪,穆楚寒忍受着心中的煎熬,再也敢强迫她。去她房间,看着她默默的守在小宝身边,自己进去也不知道,一脸落落寡欢的样子,穆楚寒就痛不欲生。 又过了半来月,盛京的这个让人伤心,绝望的冬季,总算是过完了。 外面的大地披上了新绿,皇帝要去泰山祈福,国师百里破风随行,太仪掌使卫大人给卜了吉日,交给内侍监,冷子翀又单独叫了他去问话。 等冷子翀问完话,卫大人退出去,百里破风也跟着出去。 卫大人消瘦了不少,整个人一直怏怏的,对外只说他思念西北老家的母亲,想念老家的浩然美景,在朝中做出一副很想要辞官归老的模样。 卫大人自从见了穆楚寒就一直惴惴不安,没走几步,却突然被百里破风给喊住。 “国师大人,您有何事?” 百里破风冰蓝的眸子打量卫大人,突然问: “大人身为太仪掌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既可观星象推验算,又能卜凶吉,窥天机。” “当真本事大的很呐!” 卫大人不知道平日高傲的国师为何突然来找他说话,恭敬的回: “国师大人过奖了,都是为皇上分忧效力,臣不过是耍耍嘴皮子,怎比的国师大人您啊!” “您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啊!” 百里破风看着卫大人小心谨慎的模样,轻笑一声: “卫大人,这世间再也没有比流言蜚语更为厉害的武器了,大人这张嘴,可是掌控着整个朝堂的兴旺衰败。” “为了大人好,本国师有一句话想劝告大人。” 卫大人有些受宠若惊,抬头看着天人之姿的百里破风: “国师请讲。” 百里破风淡淡的说: “祸从口出,大人当心呢!别因为大人一个,连累了家里上上下下上百口人的性命。” 卫大人的脸瞬间惨白,盯着面前风轻云淡的百里破风。 “大人为何从穆府出来就变得魂不守舍了?着急忙慌的送家里人离京?” 百里破风脸上一直带着淡笑,说的话却步步紧逼: “可是大人在穆侯府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卫大人颤抖的胡子,后退一步,瞧着面前妖冶的国师。 之后卫大人和百里破风又说了些什么,外人无从知晓,只知道在皇帝冷子翀带着国师百里破风和一众重臣去往泰山的时候,太仪掌使卫大人,在一日喝醉了酒,不小心掉进了护城河,淹死了。 带着穆侯府第九子有真龙之相的秘密,永远的闭了嘴。 百里破风陪着皇帝刚到了泰山,就得知卫大人失足溺水身亡的消息,皇帝冷子翀愣了一下,不禁惋惜,百里破风在夜风中站在泰山之崖,抬头看着夜空中闪亮的星辰,帝王星忽明忽暗,东方一颗亮白耀眼的君星冉冉升起。 只是君星四周黑云围绕,似乎要将君星困在其中,百里破风眯了眯眼睛,望着盛京的方向,脸色肃然,心中忐忑,不知子煦又发生了何事。 他一连三日夜观星象,有些看不明白君星的轨道,正在心中一遍一遍的推演,却给盛京的人传信告知,国师府那位公子失踪了。 随皇帝出行,为国家昌运而祈福,这是多么庄严神圣的事情,百里破风不可能带着那银发少年,走之时,他已然将整个国师府布置的固若金汤,他怎会失踪了? 百里破风捏着手中的信,脑海中头一个浮现的便是穆楚寒的脸。 他、子煦、子润三人,密不可分,彼此的性格和手段都一清二楚。 当日子煦拿着佛珠临终时的眼神,百里破风就知道他一定会报复,也猜到他会在灵修身上做文章,故而百里破风走时,才将整个国师府重新安排了一遍。 不想,子煦还是将灵修抓去了。 百里破风风轻云淡的俊脸,忍不住浮现出紧张来,如今的子煦可比当年心狠手辣几百倍,真猜不到他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灵修可是佛祖选中的人,若是…。 百里破风不敢想象,给冷子翀说明了缘由,便连夜骑马往盛京赶去。 冷子翀半夜听了百里破风的请求,瞧着他脸上按捺不住的焦灼,咽了咽口水,什么也没说,点了头。 心道:看来朕的国师,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断袖啊! 或许他该考虑不要离百里太近了。 百里破风赶回盛京,听说穆楚寒去了京郊的庄子,一刻不停歇,直接找上了门。 百里连夜赶来已经是第二日傍晚。 穆楚寒这夜没有睡,穿戴整齐,似乎是在特意等着百里破风。 百里破风刚叫门,门就开了,管家亲自来将他迎了进去。 “子煦,你也太小心眼了,你和我的买卖可是公平公正,即便你心中恨我,也不必牵连无辜之人。” 百里破风进了房间,直接坐在穆楚寒对面。 “我可从来没有拿你的女人做过伐子。” 穆楚寒冷笑,若不是娇娇离了那佛珠,怕就不会得失魂症,不会昏迷了两个多月,更不会一觉醒来就对他百般嫌弃。 比起百里破风往他脑子里钉淬寒钉,他更在意如今沐雪醒来性情大变,对他冷漠决然的态度。 “想要救你的人,把这杯酒喝了。” 穆楚寒显然早就在等百里破风,面前摆了两盏酒,琥珀般的瑰丽颜色,看起来就如两人同样妖冶魅惑的俊颜,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子煦,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穆楚寒盯着百里破风冰蓝的眸子,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穿肠毒药。” 百里破风听了,反而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他的命数可还长久着呢,绝对不可能陨在今夜。 穆楚寒见百里破风喝的干净,脸上的毫无惧色,于是勾起唇角,笑的邪佞阴森: “百里,你的胆子果然够大。” “人就在你以前住的房间,自己去寻。” 百里破风站起来,不知道穆楚寒到底要耍什么花招,只想快些将灵修带走,不可辜负慧空大师的重托。 穆楚寒对如今沐雪这个庄子有多少熟悉,百里破风就有多熟悉,每次来,都是他们三人一起,走也是三人一起,如今物是人非,可这个庄子却半分没变,时光在多少个春夏秋冬中流逝,庄子还是庄子,可他们三个,早不能回到当初。 百里破风沉默的走到自己以前的房间,没有一个人守着,他推开门,里面还是十几年前一模一样的摆设。 一头银发的灵修切弱弱的缩在角落里,听见开门声,瞬间睁大冰蓝的眼睛,吓得浑身发抖。 “走吧!” 百里破风进屋,在灵修面前伸手。 灵修眼中害怕的泪水,要落不落,抬头望着百里破风,激动地说不出话,将手放在百里破风手上。 百里破风的手一触碰到灵修的手,瞬间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同时张开,忍不住打了激灵,身体就如有什么机关,瞬间点了火,把整个身体都燃烧起来。 百里破风赶紧收回手,已经晚了,穆楚寒给他喝的那琥珀般瑰丽的酒,已经起了药性。 *瞬间喷薄而出,从百里破风小腹席卷开来,顺着他七经八络往身上蔓延。 便是再厉害的春药,催情药,也没有穆楚寒给他下的这药来的猛烈。 若不能寻人发泄,便只有死路一条。 灵修看出百里破风的不对劲来,往前走了两步,百里破风赶紧后退,转身去拉门,门却给锁住了。 不过是一歇,百里感觉自己全身燥热不安,呼出的空气都带着燥热,看着灵修满脸担心朝他走来,百里破风往日的淡定全不见了,有些狼狈的往后躲,发出的声音带着浓浓*: “你呆在哪儿,别过来。” 灵修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音,绝美的小脸皱了皱,明显感觉百里破风的状态不好,心里难免着急。 百里破风感觉有千万只虫子在他身体里酥酥麻麻的啃咬,他呼吸变得沉重,努力撑在桌子上的手都在颤抖。 该死,子煦这个混蛋从哪里弄来的药。 他肯定知道灵修的重要性。 子煦这样做是要自己亲手毁了灵修,毁了自己心中的信仰,毁了慧空大师对自己的信任,毁了那救命之恩。 如此,自己余生便会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中度过,灵修也再不能修佛得道了。 真是好狠啊,子煦。 百里破风死死撑着,被身体的*折磨,灵修柔柔弱弱的在一边,几次想来过来,百里破风都阻住了,他明白,他身上中的这种药,绝对不能碰到人的肌肤,一碰上,他努力克制的*便会崩塌,他努力保持的理智,也会瞬间崩溃。 月上,虫鸣,窸窸窣窣有风吹过。 沐雪身边躺着小宝,两人已经睡得沉了。 青烟却突然来了沐雪的院子,问明路:“弥生在哪间屋子?九爷有事寻他。” 明路连忙去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弥生喊醒,弥生跟着青烟一路往走,觉得并不是去九爷房间的路。 青烟在前面沉默不说话,弥生低着头,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哆嗦。 终于,青烟在一处房间门口停下,转头对消瘦的弥生说:“你进去吧!” 弥生无辜清澈的眼睛看着青烟,青烟把脸别过去。 “快进去。” 门开了,弥生被推了进去,门又吱嘎一身关上了,青烟亲自把门锁了,守在门外面。 百里破风整张脸已经快憋得红得滴血,紧紧拉住椅子背的修长手指几乎快折断了。 灵修一开始不知道百里破风是怎么了,这两人在里面过了两个时辰,整个房间几乎都是百里破风沉重的呼吸声,带着浓浓的燥热喜气。 灵修虽没经事,却也听说说起过,看着眼前被春药折磨的快疯掉的百里破风,灵修是愿意的,他甚至解开了衣服带,红着脸,有些害羞的朝百里破风走去。 百里破风恼怒异常,躲开了几次。 “你给我站在那儿,不许在动。” 若他毁了慧空大师托付给他的这个孩子,便是死也不足以洗清自己的罪孽。 便是在百里破风忍到临界点之时,弥生给青烟推进来了。 弥生一进来,有些头晕眼花的,只看见屋里跳动的烛火,等他适应了屋里的光线,才发现前方有个披着银发的美少年,还没来及细细打量那个美极了的好年,弥生便感觉到有一股炽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转头,一下就对上了百里破风因为*,更加冰蓝的双眸。 百里破风盯着弥生,看他唇红齿白,双眼清澈干净,更加觉得口干舌燥,邪火到处乱窜,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你过来。”百里破风低哑着嗓子。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爷只怕,你会离开爷 弥生心善,看着面前无比痛苦的百里破风,一双干净透明的眼睛全是仁慈,默念一声佛,没有犹豫就走上前去。 灵修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这个突然进屋来的小和尚,又看了一眼一直强忍着克制的百里破风。 百里破风喘着粗气,浑身滚烫如岩浆,冰蓝的眼眸染上*,绯红艳丽,瞧着朝他走来的清瘦少年。 少年的眼,如一汪清泉,透澈明净。 少年的唇,红润芬芳,蠢蠢欲动,无比勾人。 少年的脸庞,干净清隽,白皙动人。 弥生走到百里破风面前,百里破风的眼睛如狼如豺,死死盯着他,这才发现他程亮的脑袋。 竟是小和尚! 百里破风在心里把穆楚寒骂了千八百遍,子煦与他多年的情谊,对他的底细最是清楚,如今是特意找了个小和尚来,折磨他! 百里破风强制自己闭了闭眼,费劲的忍下身体里一阵强似一阵的冲动,绝对不行。 弥生疑惑,站在百里破风面前,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热浪包裹,以为百里破风得了什么病,又扭头去看一边站着,咬唇一言不发的灵修。 屋里静的可怕,只有百里破风不停喘着粗气的声音。 你怎么了? 弥生将手放在百里死死扣着椅子的手上,用眼睛问他。 便是那一刻,接触到弥生微凉的手指,百里破风整个人就崩溃了,一抬头,睁开瑰丽至极的冰蓝眼睛,一把将眼前这个清隽干净的小和尚抱入怀中。 百里两人肌肤相碰,百里破风浑身颤抖,穆楚寒如此卑鄙,给他下的药如此猛烈,他知道,若是他不找别人,最终肯定会失去理智忍不住对灵修下手的。 比起毁了灵修,百里破风宁愿承受背叛佛祖的罪恶。 弥生还没反应过来,百里破风就几步将他带到了床上,迫不及待的欺身压上去。 灵修看着百里破风两下就将弥生身上的衣服撕扯掉了,眼中蓄起委屈的泪水,大人竟宁愿要个陌生人,也不愿意要他? 百里破风回头对上灵修委屈的眼睛,命令: “转过去,不许看!” 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慧空大师托付给他的这个孩子,如今他这般狼狈急色的模样,更不能让他看见。 他是佛祖的人,不能污了他的眼睛。 穆楚寒给百里破风下的药,一碰到人的肌肤便加十倍百倍,瞬间就把百里破风给逼疯了。 弥生惊慌失措,等他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瞬间,弥生那双无比纯洁干净的眼睛流出大滴大滴的眼泪,他可是受戒,将自己许给了佛祖的人,怎可这样? 弥生挣扎着,苦苦摇头,眼泪打湿了他那双干净的眼睛,双手紧紧抓住握拳,悲痛欲绝。他张开嘴痛哭,发不出声音,一遍遍在心里喊: 师傅救我,师傅救我,师傅救救弥生呀! 若是慧空看见这副场景,估计会当场气得吐血身亡。 记忆中,师傅在孤灯下将佛祖给了他,说:弥生啊,若是哪一天师傅不在了,你一定要去盛京找国师百里破风,他会护着你的。 百里最为心善,和我们是同路人,又颇有慧根,你跟在他身边,礼佛参经,必定受益匪浅。 灵修一向听话,百里破风要他转过身,他就转过身,不让他看,他就不看。 可听着身后的响动,灵修还是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 却看到一头青丝铺背的国师大人,压着那个小和尚,一场*,毁天灭地。 一个时辰之后,百里破风冷静下里,看着身下半死不活的弥生,心生悔意。 他这一辈子,从不曾对不起人,除了当年的子润,可谓是无愧天地。 百里冰蓝的眼睛恢复了淡漠,感觉浑身舒畅,看着扑在床上弥生消瘦的双肩,弥生背上一片狼藉,不知被什么烫伤了,皮肤被毁得惨不忍睹。 他却不知,那是弥生后背的佛莲让穆楚寒毁掉了,穆楚寒早就想好了要如何来对付他。 弥生并不在意,也不怨恨,因为莲花在他心中,佛祖也一直在他心中。 百里破风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窘迫之境。 他伸手放在弥生消瘦如玉的肩上,感觉到弥生的身体在他手下害怕的发抖,赶紧收回了手。 收拾起情绪,百里破风又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让人只能远观不可近渎的国师大人。 他的声音还带着极度欢愉后的嘶哑魅色: “对不住。” 弥生听到身后的男人好听的嗓音,淡淡的说: “我名百里破风,今日犯下此罪,实属罪孽深重,你想要什么,我都应承,补偿你。” 原本绝望的弥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百里破风四个字,又瞬间将他激活了。 弥生回头,满脸泪痕。 便是受了如此大的屈辱,弥生一双眼睛,依旧干净如用水洗过的天空,百里破风给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心头一震,无法用言语形容。 弥生眨了眨眼睛,几乎是一瞬间,就忘记了身上的痛和心中的委屈。 冰蓝的眸子,淡漠高远。 他就是师傅让自己寻找的人么? 师傅千叮万嘱要自己跟在他身边。 弥生单纯纯良,心中从来没有怨恨,但这一刻却突然感觉整个世界的崩塌了,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想好了,来国师府上找我。” 百里破风心中惦记灵修,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带着屋里有些吓坏了的银发美少年离去了。 弥生呆呆看着百里破风两人消失在门口,天已经开始放亮,青烟进来,看着被百里破风糟蹋的一塌糊涂的弥生,心中喊了声作孽啊! 穆楚寒听了消息,勾唇一笑,森冷至极。 沐雪封闭了自己,已然是什么都不管了,红湖和珠儿等人伺候起来更加小心精心,小宝也乖乖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宁静。 早上雨竹和半芹端着水盆往沐雪房间走,就看见青烟带人,将弥生从院子外扶进来。 弥生面色惨白,一脸的泪痕,身上的灰衣残破不堪,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已。 “青烟大哥,弥生这是怎么了?”雨竹忍不住停住脚,问青烟。 青烟看了一眼廊下的雨竹,无奈的摇摇头,没回答。 “可是弥生做错了什么事,让九爷给罚了?” 半芹也奇怪的看过来。 青烟挥手让人把弥生扶进他自己的屋子去,转头对站在廊下端着水盆的雨竹和半芹说: “这事儿你们就别多问了,该干嘛干嘛去。” 顿了顿,青烟终究是不忍,叹了口气又说: “妹妹们若是有空,多照看照看他吧!” 红湖见雨竹她们半天没端水进屋,出来寻,便听见了青烟的话,笑着说: “夫人最喜欢弥生了,青烟大哥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弥生的。” 说着红湖让雨竹两人赶紧把水盆端进屋里去,别让水凉了。雨竹和半芹两人不敢耽误,端着水盆进去了。 扶了弥生进屋的两个人也出来了,青烟便和红湖点点头便带着人出去了。 红湖原本已经转身要进屋去,心里却有些在意,看了一眼弥生的房间,听明路说昨儿夜里,九爷突然使人来将弥生带走了,也不知是何事。 红湖给珠儿交代了一下,便去了弥生的房间,在外面敲了敲门。 “弥生,弥生,我是红湖姐姐。” 没有人应答。 红湖将门推开,看见弥生摊在床上,一脸惨白,满脸看了令人心碎的泪痕,不知为何,红湖脑子突然跳出当年在金陵,九爷把夫人从苏家婚礼抢回来,折腾一天一夜后,夫人摊在床上的模样来。 心突然突突跳了两跳,红湖去拉弥生的手,焦急的问: “弥生,弥生,你怎么了?” 弥生转过头,看见红湖,强笑了一下。 这笑落在红湖眼中,不禁让她心惊肉跳。 “弥生,你可别吓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红湖问了几遍,才记起弥生给九爷拔了舌头说不出话。 “可是九爷…。”红湖抿了抿嘴,小声问: “九爷罚你了?” 弥生摇头,佛祖说的对,世间如繁花,自有暖意。 虽然受了那么大的伤害,红湖几句关心,还是让弥生心生感念,又对整个世界充满了希望。 弥生笑,却让红湖看了心疼。 “弥生,等会我让莲儿给你打盆谁来擦脸。” 早上沐雪收拾好了,小宝也给奶娘喂了奶,开始摆饭。 沐雪真小口小口吃饭,莲儿咬着唇走到门口来,轻声喊了声红湖姐姐。 红湖走到门边去,问莲儿: “弥生怎么样?” 莲儿咬着唇,怯弱弱的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沐雪,低头小声道: “姐姐,可不可以让夫人给弥生请个大夫来?我瞧着弥生不太好呐!” “我给弥生端水去,弥生试了几次都没从床上起来。” “竟是伤的那般重?”红湖吃惊:“难道是吃了九爷的鞭子?” 可是不对呀,弥生的衣服是有些撕裂,但并没有血迹。 红湖心中疑惑,对莲儿说:“你先下去。” 莲儿一脸担忧的走了,红湖依旧回去伺候沐雪用饭。 等沐雪吃好了,又净了手,漱了口,红湖这才装作不经意的说起弥生的事儿。 “夫人,弥生似乎又惹九爷生气了,昨儿个给带去领了罚,弥生也是可怜,又说不话,奴婢们有心安慰两句,也不知从何下口。” 沐雪抱着小宝,拿了个布老虎逗他,看他咯咯笑,心道:弥生那样与世无争的人,怎会惹到穆楚寒,多半是穆楚寒那厮心中不痛快了,故意来找她院子里人的麻烦。 想到这处,沐雪便淡淡的对红湖和珠儿等人说: “你们都别随便乱走动,好好呆在院子里,想来有人等着捉我们的错处呐!” 说罢,想着弥生终究是给自己连累的,沐雪便把小宝递给了在一边的奶娘,小宝扁扁嘴,作势要哭,沐雪凑过去在他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亲,柔声道: “乖,娘亲去去就回。” 小宝这些日子感受沐雪的情绪,变得特别乖,也不哭了,只拿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睛看着沐雪。 “走吧,去看看弥生。” 沐雪进屋,弥生正费劲的想从床上起来,红湖看了,赶紧和珠儿一起过去扶他。 “弥生,夫人来看你了。” 沐雪走过去,弥生脸上的泪痕已经用水洗过了。 虽大家都没把弥生当外人,加上他小和尚的身份,常常忘了他的性别,但终究男女有别,珠儿给他端来水帮着净了脸,却不敢去帮他换衣服。 弥生身上又酸又痛,黏黏糊糊的,身体还留着百里破风浓烈的味道,一想到昨夜折磨他的人,竟是师傅让找的人,弥生心里便别扭的很。 不是怨恨百里破风,只是觉得无法面对。 弥生就是这么好。 红湖和珠儿将弥生扶起来,想让他坐在床上,不想弥生一坐,脸上顿时浮现出极度的痛苦来。 沐雪看着弥生,完全一副被摧残被蹂蹑后的样子,她可比红湖和珠儿她们这些单纯的丫头想得远的多。 弥生忍着痛,对着沐雪笑了笑,弥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沐雪大概已经能猜出来了,心惊肉跳,忍着心中的怒气,可知自己发抖的声音: “红湖去让下面的人烧水来。” “珠儿,你们也先出去。” 珠儿几个有些疑惑,还是下去了。 沐雪扶着弥生躺好,突然伸手拉开弥生的衣服,骇了弥生一跳。 弥生今年不过十六,身量纤细消瘦,若是戴上顶假发,妥妥的一枚清秀可人的小佳人。 弥生虽是出家人,可被沐雪突然扒了衣服,顿时羞涩难当,脸上浮起红晕,耳根都红了,张了嘴,急急的要挡住沐雪手。 沐雪离开他的衣服,看见他腰间被大手紧紧握着挤压,弄出的青紫,又看到他后背用毁掉的一片肌肤,瞬间心痛不已。 听红湖说弥生是昨夜给穆楚寒带走的,但沐雪万万没想到穆楚寒竟然怎么变态,心疼弥生之余,对穆楚寒变态的认识又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觉得和他生孩子的自己,简直恶心的要命。 这个混蛋! 难不成要把她身边的人全部都糟蹋一遍不成。 沐雪怒气冲天,看着弥生身上给弄出的青红紫绿,气的全身止不住的发抖。 “弥生。”沐雪死死咬着唇,看向一脸绯红的弥生,觉得他和自己一样可怜: “谁欺负了你?” 弥生低下头,但他眼底的悲伤和无奈没有逃过沐雪的眼睛。 便是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刺痛了沐雪的心。 “弥生,你和我们不一样。” 沐雪拉起弥生的手,语气坚定: “你是那般纯洁干净美好,不该惹上尘埃,可还记得你的佛心,把这件事忘了,不是你的错。” 弥生抬头看沐雪,手指在沐雪手心写: “弥生脏了,佛祖会嫌弃。” 沐雪每每对这个世界充满绝望的时候,看着弥生,便会冷静下来,在某一种程度上说,弥生的美好,抚慰了沐雪心中的伤痛。 如今,便是弥生,穆楚寒这个混蛋都要要把他给毁了,还是用这样的方式,她很怕弥生受不了这打击。 沐雪听了弥生的话,眼泪瞬间就流出来了,连连摇头: “不,弥生,佛祖不会怪你,错的是别人,有些人天生罪孽,弥生千万不要让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弥生你比天下任何人都干净,佛祖都知道。” 弥生低头,眼泪滴下来,这才觉得委屈。 沐雪看着弥生低头默默的掉眼泪,真是觉得对这个世界绝望透顶了。 水抬了上来,沐雪看了一圈自己的丫鬟,觉得谁都不合适,最后叫了明路进来。 “夫人?”明路有些奇怪,不知沐雪为何叫他到弥生屋里来。 沐雪抑制着内心的崩溃,开口:“你帮弥生擦擦身,给他穿好衣服,再让官言马上去寻程大夫来。” 弥生得沐雪看重,这是众所知周的,可弥生始终是个下人,且听说昨儿九爷才罚了他,明路觉得沐雪是在故意和九爷对着干。 沐雪看明路不动,口气变得严厉: “怎么,我指使不动你了?”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明路赶紧赔罪。 沐雪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弥生,冷着脸带着人走出去,红湖和珠儿见沐雪没有回房间,而是朝院外走去,也忙跟着,沐雪停住脚: “你们都别跟着。” “夫人?” 沐雪回头冷冷看了看珠儿和红湖,两人便不敢说什么了。 百里破风带着灵修狼狈走了,穆楚寒觉得这压抑的日子,终于有了件喜事,自己在屋里斟酒,眼神明灭不定,里面全是残忍狠绝。 “夫人?”红珊见沐雪突然闯进来,又惊讶又欣喜。 沐雪不理红珊,她原本想着就这样得过且过,慢慢耗下去,直到死了就一了百了。 却不知,穆楚寒这个恶魔,竟然把手伸向了弥生。 他还真是荤素不忌,对着弥生也下得去手,看来自己了解的他,只是冰山一角。 他到底是个怎样残忍的人,不如就让她来杀了他,也算是给天下除了一大祸害。 穆楚寒听到红珊的声音,抬头,沐雪疾走进来,正对上她那双眼燃着毫不掩饰的熊熊烈火的眼睛。 穆楚寒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唇角沾着酒: “娇娇。” 沐雪走过去一句话不说,将他桌子上的酒壶直接摔在地上,流出一地美酒,芬芳。 “穆楚寒,你还是不是人?弥生倒是何处得罪了你?你要这般对他?” “你知不知道他是个出家人?” 沐雪怒不可恕,破口大骂: “你这是要逼死他吗?你发情也分分对象好不好?滚回去找你的绿水,为什么要毁了弥生?你这个畜生!” 穆楚寒一手钳住扑过来的沐雪,看她因为怒极了,亮晶晶的双眼全是火光。 “娇娇,你今日来,竟是为了那个小和尚?” 沐雪深吸一口气,看着穆楚寒这张颠倒众人的脸,根本不敢相信他和弥生在一起的场景。 穆楚寒眼神更加冷冽,说话的时候,气息带着浓浓酒味儿: “一个毫无干系的小和尚你都那么在乎,怎么就不能分一点心在爷身上?” “嗯?” 穆楚寒紧紧拉着沐雪的胳膊,沐雪伸手去抓他的脖子,穆楚寒心痛不已,也是怒了。 “你说,爷还要如何做?你才满意?” 穆楚寒死死拉住沐雪两只胳膊,低头整个人将她笼罩住,狭长的桃花眼恶狠狠的盯着她。 “你自己说,给爷说出来。” 沐雪咬着唇,丝毫不退让,对上穆楚寒骇人的眼神: “好,我们说清楚。” “穆楚寒,你利用我欺负我,是不是觉得很得意?如今我的人生全给你毁得一干二净,你可满意了?” …… “把我逼上绝路,还不让我死,你就那么爱惨了绿水吗?你爱你的,为何要把我拉进来?或许在你眼中,我、弥生,就连我们的孩儿小宝都不过是蝼蚁。” 沐雪眼中喷出火,大吼: “你可知道蝼蚁也有自己的想法,也会伤心,也会痛?” 穆楚寒愣了一下,盯着面前因为愤怒,面红耳赤,连头发丝都要立起来的小人儿,听她噼里啪啦的指责。 “好,好,好,你为了你心爱的女人可以不折手段,便是为了小宝,你要我去给绿水挡刀子也好,要我代替她去死也罢……” 穆楚寒听了半天,终于听出不对,咬牙切齿盯着沐雪: “谁跟你说了,爷爱绿水了?” 沐雪嗤笑一声:“穆九爷,拜托你别装了,咱们就摊开了来说,我的心已经死了,你爱谁谁,跟我一毛钱关系没有,你想要我帮你演好戏,就别动我身边的人!” 穆楚寒怒极反笑,: “我动了谁?爷自有了你,沾过谁的身?你跟爷说的什么一心一意,爷做到了,你呢?你为何突然变心?” 沐雪觉得穆楚寒在死鸭子嘴硬,看着他狭长的桃花眼慢慢不满血丝,气的在他身上狠狠踹了一脚,穆楚寒受了,紧紧盯着她。 “你这个恶魔,为什么要毁了弥生?你恶心不恶心?我今儿杀了你!” 穆楚寒心中剧痛,换手,捏住沐雪的肩膀,简直要把她骨头捏碎一般,用一种恶毒之极的语气说: “爷为何不能毁了他?百里当年背后捅刀,毁了子润,毁了我,如今又差点毁了你,爷对他做的这些事,比不上他千万分之一。” “爷就是要让他亲手毁了自己最在乎的人,要让他日夜煎熬悔恨,痛苦的无法活下去,爷要慢慢、慢慢的折磨他,以报当年之仇,爷有什么错?” 沐雪脑子轰然一声: “你,你……” “没错!”穆楚寒整个人,此刻邪恶的要命,勾了勾唇,从牙缝挤出话来: “爷先送他个假的佛子,他必定为会了选择保护他。” 穆楚寒低头在沐雪耳边阴冷冷的说:“然后,把真真正正的佛子给亲手毁了。” 沐雪觉得浑身冰凉,听着穆楚寒字字句句都那么恐怖: “百里受了戒,但他却破了佛子的身,爷给他下的药,他昨夜的激烈和残忍,绝对让他一生回忆起来,都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沐雪望着眼前的穆楚寒,觉得他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难怪百里破风不再找弥生了,却是穆楚寒送了个假的给他,可是传言中那个银发少年? 那么昨夜侮辱了弥生的人,是百里破风? 沐雪不知弥生对百里破发来说,是什么意义的存在,只知道,弥生对他极其重要。 穆楚寒看沐雪愣住了,邪笑一声: “怎么?害怕了?” 沐雪抬头:“你这样会遭报应的!” 穆楚寒不屑一顾的冷笑: “报应,爷会惧?” “爷这一生只怕一件事,娇娇你可想知道?” 沐雪咬紧唇,狠狠的瞪着他,见他突然把头又底下几分来,额头抵在她额头上,薄唇吐出带着芬芳酒味的气息: “爷只怕,你会离开爷。”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你信爷 沐雪呼吸着空气中微微醉意的酒气,被穆楚寒带着恨意又满是深情的眼睛望着,差一点儿就信了他的话。 她忽然就讽刺的笑了,脸上的怒气也消失了,没心没肺的样子。 做戏,谁不会呢? 她突然伸手攀住穆楚寒的脖子,用一种蛊惑的语气,软糯糯的喊他: “爷?” 沐雪笑靥如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 “你可知,女人的心比针眼儿还小,爷这般对着我情意绵绵,即便是做戏,也不怕绿水吃醋吗?” 穆楚寒低头,狭长的桃花眼紧紧锁着沐雪的眉眼。 “爷将她保护的这么好,舍不得她为爷担惊受怕一点点,如此这般,安知绿水心中没有怨爷恨爷呢?” 沐雪想用穆楚寒心爱的女人来伤他,落在穆楚寒眼中,听在穆楚寒耳中,却觉得她简直脑子坏了,满嘴胡说八道。 沐雪看穆楚寒那双桃花眼眯了眯,笼罩着浓浓怒气,脸色变得越加难看,显然一副被刺激到的模样,心突然揪痛一下,脸上笑却越加明媚: “爷有没有告诉过绿水,如何与我在床榻纠缠缠绵?有没有告诉过绿水…。” 沐雪踮脚,把头扬起来,在穆楚寒完美弧度的下巴上添了一下,呢喃嘲弄,低声道:“告诉她爷与我做最喜欢用什么姿势,告诉她爷喷发时的低吼有多性感?” “不若,我去告诉绿水,嗯?” 沐雪的舌头冷不丁在穆楚寒下巴上添一下,瞬间让穆楚寒浑身颤抖,全身的恨意和怒气,刹那间化为乌有,他真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小人儿了。 他喉咙发干,那舌尖的绵软瞬间点燃了他身上的*。 “怎么?爷心疼了?爷也会心疼呢?” “爷猜猜绿水妹妹听了会怎样?” 穆楚寒克制着身上越来越燥热的冲动,声音变得嘶哑: “娇娇,闹了半天,你这是吃醋了么?” 沐雪给他梗了一下,脸上的明媚的笑僵了僵。 “爷误会了,我对爷已经没有半点想法,爷对绿水…。” 穆楚寒打断她: “别提她人,娇娇,爷不知你竟误会至此。” 穆楚寒突然伸手揽住沐雪的腰,将她整个人往上带了带,薄唇吐出炽热带着微醉的酒气: “娇娇,你不信爷,却信旁人?爷可曾清楚明白的告诉你,爷心里眼里都只有你。” 穆楚寒的脸贴近几分,薄唇说话间,几乎碰到沐雪的唇,沐雪抿着唇,全身都是抗拒,又来这一套。 瞧着穆楚寒双眼尽染桃花风流,温柔深情的俊脸,她恨不得拿板砖拍他一脸,今儿她倒是要看他如何收场。 “爷既然只爱我一人,绿水妹妹从何而来,辰哥儿从何而来?” 穆楚寒不语。 沐雪唇边绽放一个无良的笑,轻声软语问: “夜深人静,爷的良心不会痛吗?这般玩弄欺骗,爷又值得谁托付真心?” “哦,对了,我忘了,爷这样的人,怎会有心?” 穆楚寒觉得欲火焚身,身体燥热无比,很想马上就将怀中,与他争锋相对的小人压在身下,一边又被面前这小人儿的误会弄的心痛难耐,脑仁一阵一阵的抽痛。 瞧着这架势,他不解释清楚,面前的小人儿还不知要如何拼命折腾,只要她心里没有别人,其他都好说。 “娇娇,你就是为了这个,与爷生分到如此地步?” 穆楚寒想着这些日子他心里的煎熬,恨不得将面前的小人儿撕成两半,却还是舍不得动弹她一根手指头,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压制心中的怒火和欲火: “爷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你可知爷的一片苦心。” “爷有什么苦心,说来听听!” 沐雪虽笑着,眼神却冰冷,倒要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穆楚寒恨极了,也爱极了沐雪这似笑非笑,假装没心没肺,却又冷心冷肺的模样,薄唇轻启咬牙: “爷将你放在心尖儿上,半点舍不得你受苦受累,你与爷的孩儿,爷如何舍得他去受那份苦,可朝中人一个个老成了精,怎是那般好骗的?” “原本爷想着送咱们的孩儿到宫里去,可爷还是怕有个万一,终究不敢冒这个险,又怕你受不了母子分离的痛苦,这才寻了绿水来。” 沐雪脸上的笑收了收,脑子飞快的转动,只听穆楚寒咬牙切齿,眼神就想要把她整个一口吞掉一般,继续说: “娇娇,你怎么聪明,难道猜不出辰哥儿到底是谁的儿子?” 沐雪心中大骇:“你将皇后的儿子偷出来了?” 穆楚寒没有正面回答,继续痛心疾首的说: “娇娇,爷说过,要许你一场破天富贵,如今每一步都不得有差池,富贵险中求,爷要在绝境中求生,给你,给我们的孩儿求一条生路。你为何不信爷?” 沐雪觉得穆楚寒可能疯了,居然干出了这种事。 “至于绿水,爷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沐雪咬着牙,内心翻江倒海,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天不怕地不怕,却没料到他竟胆大到如此地步,他到底是如何从戒备森严的皇宫,将皇后的儿子偷出来的。 那,皇后生的公主,就是绿水的女儿吗? 他到底有多少事瞒着她? 盯着面前这张无比俊逸的脸庞,沐雪觉得有些事情必须问个清楚,不然她终极心不甘。 “爷要我如何信你,是爷亲口告诉我绿水是你的女人,辰哥儿是你的儿子?” “爷逢场作戏,也能和人生出孩子来?” 穆楚寒没有法子,盯着沐雪白皙水嫩的小脸,看她满眼的不信任和质问。 “娇娇,内宅阴私,手段层出不穷,半点不比朝堂争斗来的轻松,你上次中毒至今没有将歹人寻出来,爷真是怕了。” “爷不能随时随地在你身旁护着,府里的人除了祖母和母亲,爷是一个不信。” 穆楚寒揽着沐雪的手掌在她细腰上摩挲,声音越来越低沉嘶哑: “盛京各家的关系盘根复杂,府里到底有多少别人的探子,谁也不知道,便是爷远在金陵,他们的手也能千方百计的伸过来。” 沐雪放开抱住穆楚寒脖子的双手,抵在他胸膛上,揪着他胸前的衣襟,紧张的问: “爷是说,爷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穆楚寒犹豫了一秒,不打算瞒她: “娇娇可记得爷身边的红玉?” 沐雪点头,是个手脚勤快,不多言不多语,做事干净厉爽的丫鬟,青玉死后,红玉就顶了上来,与青云一起贴身伺候穆楚寒。 听说红玉还特别重情义,因为自己,红湖她们被穆楚寒惩罚的时候,她还不怕死的出来劝过。 完全看不出来啊,沐雪不敢相信。 只听穆楚寒继续说: “绿水是爷的人,却不是娇娇想的那样,爷没碰过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爷的,只是爷需要她,要她来分担你身上的危险。” “娇娇,别人都道爷心狠手辣,可爷对你,从来狠不下心。” 说着,穆楚寒喉咙滚动,闷声带着无限深情说: “爷对谁狠心,独独,对你无法狠心。” 穆楚寒克制着身体的冲动,耐着性子说了这些话,放在沐雪后腰上的手已经不安分起来。 “爷以为你都懂。” 沐雪不知道穆楚寒说的是不是真的,一时心乱如麻,还想问,却给穆楚寒突然低头封住了嘴唇,他紧紧的抱着她,力道大的要命,似乎是想将她整个人都镶嵌进身体里。 穆楚寒上一次要她,两个人都痛,身体痛,心更痛,这日,怀中人的身体明显软绵了许多。 “娇娇,爷都快给你折磨疯了…。” 穆楚寒放开快要给他吻得晕过去的沐雪,火热的唇落在她耳根处,一手去解她的裙带。 沐雪原本是为弥生讨公道而来,不住为何说着说着,就被穆楚寒按倒了,脑子里回响着刚刚穆楚寒说的话,赶紧信息量有些大,弄得她整个脑子晕晕乎乎的, 穆楚寒说的似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可沐雪又怕被他骗了,这样危险的男人,真的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等她反应过来,感觉润油油的。 却是穆楚寒的手指不知在涂抹什么,沐雪看他衣襟大开,黑发披散,喘着粗气,带着浓浓酒味。 “爷,你做什么?” 穆楚寒抬头,笑的极其邪魅,覆身过来,温柔的亲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说: “上一次,娇娇是不是特别痛?” “爷也痛。” 沐雪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他,只是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急色,他明明是个干大事的男人啊! 这才早晨,也不知他喝了多少酒,身上的青檀味道全部裹了醉人的酒味,更加让人迷离。 穆楚寒抱着怀中这具让他贪念不已,日思夜想的脚软身体,感觉她生产后,更加迷人了。 沐雪还没有彻底想清楚,用手去推他,穆楚寒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对着她耳侧吹气: “娇娇,抱着爷。” “爷想要你想疯了。” 沐雪不知道穆楚寒之前在她身上抹的是什么,这次却很顺畅的就与他交合了。 红湖与珠儿几个在屋里等了又等,始终等不到沐雪回来,小宝已经闹着找了沐雪好几圈了,眼看再找不到人,就要大发脾气嚎哭起来。 珠儿说:“姐姐,不如我们去找找夫人吧!” 如今府里进了新人,珠儿自觉沐雪失了宠,九爷的性子又是那般阴晴不定,一言不合就要见血,可别是把夫人给杀了。 便是这般想一想,珠儿都觉得心肝颤。 恰巧这时小宝终于哭了起来,他一哭,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跟着揪心揪肺,感觉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 那么点子大的小宝宝,都不知道怎么气性就那么大了,哭起来撕心裂肺的,不惜将自己哭的小脸通红,气都出不了。 奶娘怎么都哄不好苦恼不已的小宝,一脸紧张。 红湖咬牙,将小宝抱了过来,对珠儿说:“走吧,我们去找夫人。” 穆楚寒伏在沐雪身上,动情了。 已经两三个月没有好好要过她,正在穆楚寒情浓之时,外面却想起小宝惊天动地的哭声。 沐雪抱着穆楚寒精壮紧密的腰,一张雪白的脸染上红晕,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羞人的声音来。 骤然听到小宝撕心裂肺的哭喊,沐雪瞬间就清醒了,赶紧用手去推他,娇喘着焦急的说: “爷,爷,小宝在哭呢!” 穆楚寒从她身上抬头,一双桃花眼亮的吓人,并没有停下。 “娇娇,无妨。让他哭会儿。” 沐雪却给小宝的哭声揪起来心,恼怒道: “他可是你亲生儿子。” 穆楚寒做到一半,怎么可能放她走,看着沐雪大眼睛瞪着他,笑了一下: “那又如何?” “爷之前还说舍不得小宝受苦,怎么…。” 穆楚寒直接咬住沐雪的唇,堵了她说话。 珠儿和抱着小宝的红湖在外面等了半天,青烟有些尴尬的陪着。 里面没有传来两人的争吵声,在小宝撕心裂肺的声音下,一些羞人的声音给掩盖了。 穆楚寒一只手就能将沐雪整个压制住,他不放她走,她就走不掉,身上的男人要的狠,沐雪只得抓了自己的帕子咬在嘴里,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的丫鬟可还抱着小宝等在门外呢! 等到穆楚寒终于放开她,沐雪心心慌慌的往身上套衣裙,奈何这时代衣裙繁复,她越是着急越是穿不好。 穆楚寒一只手杵着头,没得到满足,心里有些阴郁。 看着沐雪光洁的身子,一脸着急的与一堆衣裙战斗,很想再将她拉到怀里来。 不过,屋外那小子的哭声,的确让人揪心。 穆楚寒下床来,拿了自己一件长袍随意裹着在身上,系了个结,把手放在沐雪身上: “叫丫鬟进来帮你弄。” 沐雪抬头,双眼怒视他,觉得羞愤。 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穆楚寒喊了人。 进来的不是红湖,也不是珠儿,而是一个面生的俏丫鬟,十四五岁的样子,走起路来没什么声响,眼睛也不乱看,恭敬的过来帮沐雪穿了衣裙,脸上一直带着让人舒服的淡笑。 沐雪羞得满脸通红,丫鬟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比她镇定多了。 就如突然冒出来的青崖一般,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丫鬟,显然也不是个简单角色。 沐雪没来得及沐浴,赶紧出去抱过红湖手中的小宝,在他脸蛋上安抚的亲亲,柔声安慰他。 红湖见她虽穿得整整齐齐,发丝却乱了,身上还有种甜腻腻的味道,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脸唰就红了。 珠儿盯着沐雪看,张嘴想要问她怎么了,红湖暗中拉了一把珠儿,不让她说话。 穆楚寒也跟着出来,低头去沐雪怀中已经收了哭声,却还在打嗝的小宝,见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粉嫩粉嫩的小脸蛋,扁着小嘴,委委屈屈的,完全就是一副装可怜争宠的模样。 “娇娇,这小子性子像谁?怎得如此鼓噪?” 沐雪抬头瞪了穆楚寒一眼,抱着小宝转身就走。 穆楚寒站在原地,青烟忍不住小声嘟囔一句; “大家都说小公子的性子与爷一模一样呢!” 穆楚寒眼风看过来,青烟赶紧低头,闭嘴,瞧着自家的脚尖。 自从这日,穆楚寒又搬到了沐雪屋里去住,幸好晚间小宝要吃奶,晚间是由奶娘带着睡。 但一大早,小宝吃了奶,就给奶娘抱过来了,白日粘她粘得紧,除了吃奶睡觉,几乎每时每刻都须得由沐雪抱着,别人抱他,他心情好的时候,也就哼哼唧唧表达不满,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嚎啕大哭。 穆楚寒差点要给自己这个脾气不好的儿子给弄疯了,打又打不得,骂他两句,沐雪还得护着。 官言接了程大夫来给弥生瞧病,程大夫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瞧着弥生光溜溜的脑袋,还是在心里连连忍不住叹一声造孽啊! 沐雪去看弥生,看弥生坐在窗下,一张脸素白,眼睛依旧干净清澈,无喜无悲的在抄佛经。 沐雪觉得弥生无辜,又不清楚他和国师百里破风到底是什么关系,因为穆楚寒夹在中间,她还是心疼弥生。 半响,沐雪问: “弥生,你可知道欺负你的人是谁?” 弥生停了手,在纸上写了个名字给沐雪。 沐雪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百里大人。 既不直呼姓名,也不恭敬的跟着众人喊国师大人。 这个称谓让沐雪别扭的很。 因为穆楚寒的关系,沐雪觉得自己有些无法面对弥生,更是对他心生愧意。 弥生看沐雪脸色复杂,反而笑着,安慰她。 “夫人,弥生无事,弥生有佛祖呢!” 沐雪对上弥生干净的双眼,落荒而逃。 一直住到五月,穆楚寒也没提要回盛京,沐雪问他京中的事怎么样了,穆楚寒道:娇娇无需担心,一切有爷。 又两个月,天气热起来,突然接到府里的消息,说穆老太太于睡梦中过世了。 沐雪骇人,根本不信。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被立世子 穆家老太太以朝阳大公主之尊,享公主之礼大敛入棺。 穆楚寒带着沐雪回到穆府,府上已全换上素白,哀嚎一片。 按照规矩,穆老太太的灵柩虽停在穆侯府,一切丧葬事宜却是由礼部派专人打理。穆侯府只负责朝夕哭奠,宾吊事宜。 沐雪前脚抱着小宝回到自己的院子,后脚侯夫人就派人送来了丧衣。沐浴更衣,取簪卸钗,沐雪换上素白丧衣,连手中的帕子,凡是绣有色彩的也全换了下来,就连小宝也给穿了一身从头到脚的白。 沐雪收拾好,看穆楚寒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他取了玉琯,披着一头及腰长发,用一根素白带子随意绑了绑。七月的太阳光从门外透进来,沐雪扶着红湖的手,瞧着穆楚寒站在逆光之中,背影依旧挺拔修长,却又显得悲凉、落寞。 奶娘抱着小宝站在一边,沐雪瞧着穆楚寒的背影,头一次感觉有些心痛,推开红湖的手,走过去也不顾屋里还有丫鬟婆子,伸手抱住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 “爷。” 穆楚寒感受到身后柔软的身子,原本看着远处锋利的黑眸,软了下来,握住沐雪环抱在他腰上的手,捏了捏。 “爷…。” 穆楚寒转身,将沐雪搂入怀中,狠狠抱住,久久不放。 沐雪感觉到他胸腔中翻腾的怒气和悲伤,被穆楚寒的双手抱的生疼。 等到两人过去灵堂,见几房的人早就跪好了,穆大太太沐雪领到女眷那边跪下,奶娘也抱着小宝跪在穆非钰他们几个的最末端。 堂中,只穆楚寒一人还挺直的站着,穆侯爷跪在最前面,已经分出府去的几个伯伯叔叔也全部回来了,依照着顺序跪在穆侯爷下方。 “孽子,还不跪下!”穆侯爷显然已经哭过一排,一双鹰眼,赤红,瞪着站在灵堂正中,不跪的穆楚寒。 沐雪跪在七夫人下首,没出阁的穆云霜等贵女,跪在屏风后面,原本一屋子人哀哀切切,穆侯爷这一声呵斥,全部都抬起了头。 穆楚寒不理,冷着脸上前,看着穆老太太的灵柩。 “开棺!” 旁边礼部派来守着灵柩,专门负责点灯,烧香的奴才为难的看着一脸漆黑的穆楚寒,给他锋利凌冽的眼神一扫,吓的腿软。 穆侯爷起身,怒不可恕,就要上期来抓穆楚寒。 “侯爷不可!”礼部专事皇家丧葬的长官出声: “九爷或是一时太过悲伤。” 说完,长官又转头对穆楚寒说: “穆九爷,大公主已逝,不可再多惊扰,还请节哀。” 穆楚寒回头,锋利的眼神将屋里的人全部扫了一遍: “祖母身康体健,为何骤然离世?” 穆家的儿媳孙媳们全都低下头,穆侯爷和穆家大爷抬头看着他。 “礼部的动作真是快呀,爷快马加鞭赶回来不过半日,怎得就已经将祖母装棺入敛了?” 长官梗了一下,谁人听不出穆楚寒语气中的怀疑,侯夫人红着眼睛,说: “小九,别胡闹,这事儿谁也没料到,你祖母走的安祥,别吵着她。” 这时外间传了命妇进来哭灵,看穆楚寒还是站在堂中不动,沐雪担心的看着他,知道没她开口份儿,却不愿看着他僵持着,只得不顾规矩开了口: “爷,有什么事,咱们下来再说。” 穆楚寒回头对上沐雪一双充满担忧的眼睛,看她弱柳扶风般安静跪在一边,脸上满是哀求之色,不免心疼。 长官来将穆楚寒引到他自己的位置跪下。 朝阳大公主身份尊贵,皇上下令厚葬,满朝命妇皆来吊唁,朝臣家眷都来走了一遭,便是与穆家是死对头的左相沈大人也带着家人来吊唁。 左相他们倒也没敢闹出什么事,反而万分悲痛的安慰了穆侯爷,让他节哀。 穆府任何人都不想在此时闹出事情来,不管谁来吊唁,往日有再多的仇,也得先放下,便是诚老王爷说了一句:大公主此身也算是圆满了。 穆侯爷都忍了。 穆老太太是公主之躯,死后既不能葬在皇陵,也不能葬如穆家,须得迁入公主陵去。 在穆侯府停了长达半月,每日吊唁的宾客从早到晚就没歇过,沐雪熬了四五日,膝盖已经酸痛的无法站立走路。 再看其他人,便是穆家几位爷,穆非钰、穆非珉几个年轻力壮的少年,也走路颤巍巍的,谁也好不到哪儿去。 夜间不用沐雪守,但穆楚寒坚持要去守,她心疼他,哄睡了小宝,也跟着过去。 烛火跳动,灵堂中挂着白帆,上方大公主的灵柩乌黑程亮,沐雪跪在穆楚寒身边,看他一双狭长的眼睛死死盯着大公主的灵柩,似乎是想将那灵柩看穿,又似乎眼睛已经透过灵柩,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爷?”沐雪去握住穆楚寒冰冷修长的手指,他已经几日不曾离开,这般日夜不动,熬了好几日,侯夫人来劝了好几回,又掉了许多眼泪都劝不动。 沐雪心中悲痛,自她一进穆府,穆老太太便一直护着她,如此府中才没人敢打她的主意,便是她顶着个大肚子进门,惹了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可在府中那么多日子,却从没有一句传到她耳朵里。 沐雪知道,如不是有穆老太太在上面压着,她在府中不会过得那么舒心,且穆侯爷一直不喜她,那么多哥哥,嫂子,怕也没几个对她有真心的。 听说在她昏迷的时候,穆楚寒差点把管家的大嫂给杀了,又将整个府里的人得罪的干净,她一醒来只顾着与他闹别扭去了,府里也没人敢说她一个不是。 这些种种,若不是有穆老太太在背后撑腰,府中这些捧高踩低的人怕就不会对她的院子怎么精心了。 回想起穆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慈爱的喊她好孩子的样子,沐雪鼻子一酸,忍不住掉眼泪。 穆楚寒回头,看身边的小人儿脸色惨白,几日就瘦了一圈,一身素白穿着,更显得她盈盈楚楚,让人心疼不已。 “娇娇,别哭,祖母不喜人哭哭啼啼。” 穆楚寒将沐雪揽入怀中,用手指轻轻拭去她眼下的泪水。 沐雪不是那般讲死规矩的人,靠在穆楚寒怀中任他抱着,小声问: “爷是不是怀疑祖母的死因?” 沐雪虽伤心难过,但一连几日都没看见青崖,那个面生的丫鬟也给穆楚寒带回了府里,沐雪才知道她叫红鸾,似乎还会武。 穆楚寒久不回京,自从他去了皇宫做太子伴读,大半的时间都呆在宫里,即便在侯府,他那个时候正是人生得意,意气风发,根本没将眼睛放在内宅之上,这次再回来,府里的人到底是些什么来路,他也摸不清。 只是他直觉这次祖母去世的突然,让青崖从外围各府的探子中查,也没查不出所以然。 因为有御医的诊断,穆老太太的年纪也大了,于梦中去世这种事儿,也不是没有先例,都道这是一种福气,功德圆满之人才能得这善终。 故而不管是穆侯爷还侯夫人,并没有对穆老太太的死起疑。 穆楚寒却还是不敢相信。 低头看着怀中的沐雪,穆楚寒为穆老太太的死伤心难过之余,又不免为怀中人担心。 若他祖母真是被人所害,那可真是让穆楚寒心生寒意。 怀中的人带着他的孩儿,到底又能不能自保? 这般担心着,穆楚寒又有些后悔告诉她实情,如今他们两个情意绵连,他对绿水的假宠爱,怕已经被人识破了,往后还不知有多少危险在等着他怀中的小人儿。 早知歹人藏的那么深,手段那般高明,他还不如让自己一人痛苦,便是让她恨他怨他,也无妨。 只要能保住她的命,保住他们孩儿的命。 沐雪见穆楚寒盯着自己久久不答话,又喊了他一声: “爷?” “娇娇,爷无事。” 穆楚寒紧紧将沐雪拥入怀中抱着,抬头看着跳动的烛火。 沐雪知道穆楚寒心中悲痛,在他怀中闷声安慰: “爷,若祖母真是被人所害,大仇未报,爷可不能先把自己的身子给弄跨了。” 穆楚寒伸手摸了摸沐雪的头顶: “娇娇,可曾后悔跟了爷?” “这才刚开始,往后…。” 沐雪抬头,望着穆楚寒因为日夜煎熬,布满红血丝的双眼: “爷,你答应我,好好保重自己,我也必定会护着自己和小宝的,我们可谁也不能死。” “爷不用担心我,我比她们并不差,她们不来惹我便罢,若是惹了我,我也会咬人的。” 穆楚寒并不信沐雪的话,瞧着她一张楚楚动人的小脸,娇娇弱弱的,哪儿是他们那些人的对手。 “娇娇,若以后爷不在府中,你还是回尚书府去住。这件事,我来跟母亲说。” 沐雪摇头,哭得发红发肿的眼睛,亮得可怕: “爷,我不怕,我为祖母守着这个家,为爷守着后院,爷你信我。” 穆楚寒不语,将沐雪的头按进自己胸膛。 他可不愿意让怀中的人冒那么一点儿险。 到了出殡那天,整个盛京都轰动了,送葬的队伍拉了一条长街,除了侯夫人有资格,沐雪和府中的各位太太、夫人、小姐都不能去。 穆家三爷,在琼州当知州的穆楚潇,终于在出殡的前一晚赶回了盛京。 又两日,穆三爷的太太也到了。 穆家三房一到,之前给穆老太太接回盛京,用来威胁穆三爷的孙子孙女便回到了三房。 穆老太太突然去世,穆府上下,所有任职的爷们全部给停了官职,在家丁忧,为期一年。穆非钰、穆非尘、穆非珉等几个三年不得参加应考;穆云霜、穆云静等贵女三年不得嫁娶。 似乎在一夜之间,穆家的势力就给拔了个干净。 特别是穆家大爷的兵权也被迫办了交接,交了出去。 左相等人喜不开颜,走路都带风,如今也就宫中贵妃娘娘还是苦苦撑着。 左相给皇后娘娘带话,让她趁着这个好机会,再怀一胎,势必要生个皇子出来。 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穆侯爷心里着急,却毫无办法,国法如此,只能遵从。 又过了两个月,穆楚寒被三司会审定罪还没有执行之事,又被旧事重提,朝臣请求皇上尽快执行。 肃王爷见几乎整个朝政的人都一边倒的支持早些处死穆楚寒,便出来说穆楚寒给礼部收拾烂摊子,主持重开春闱一事,办得极好,或可功过相抵。 左相讥讽道:“穆家老九虽主持了这场春闱,但却半途而废,在关键的阅卷之中撒手不管。” “只顾着跑回家去与他家夫人厮混,这样的人,怎可当用当奖?” 肃王爷又说: “皇上明察,当时穆家九夫人刚刚诞下孩儿,生死未明,穆家老九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如此重情重义之人,又是那般才华横溢,皇上就当真忍心失去这样一个国之栋梁?” 左相怒不可恕:“皇上,穆家老九便是再有过人之才,也不足以弥补他犯下的滔天大罪,条条桩桩,共三十四项罪名,都是有他亲笔画押的,这样心思歹毒,残暴不仁的人,留着又有何用,早晚一天祸害朝政啊!” “皇上三思啊!” 朝堂上左相等人咄咄逼人,势必要痛打落水狗,将穆侯府打压的永远翻不了身。 消息一传来,穆侯爷直接就给朝廷递了折子,说决定一品侯穆侯府立第九子穆楚寒为侯府世子,接任下一任穆侯爷。 如此一来,左相等人气的牙痒痒。 因为穆侯爷头一天递了折子,第二天皇上就准了。 如此,要对穆楚寒行驶斩刑就更是不可能了,世子可不等同于其他的公子,可是享受皇家口粮的,属于皇帝直管,如果要定罪,斩杀,须得皇帝亲自下旨,剥夺世子之尊,然后才能按程序重新查处。 除非左相他们有胆子告知全天下,他左相沈大人就是想要灭了一品侯穆府,否则他们再揪着穆侯府的世子不放,势必要将世子杀之而后快,试试看。 看看盛京这些王爷、侯爷们答不答应。 这可是关乎皇家脸面的事情,若是一府的世子都给朝臣逼死了,那京中这些鼻孔朝天,自持高人一等的王爷侯爷们可不心有戚戚,这是*裸挑战他们的权利。 便是诚老王爷,听说穆楚寒被立为穆侯府的世子,也不过是撇撇嘴,没在抓着他不放,毕竟他家儿子的腿已经好了,且竟然还在这次穆楚寒主持的春闱中,取了个名次。 各王府的世子,向来横行霸道,谁没弄死几个人,背地里胡作非为,无恶不作,这些大家不是不知道。 若是左相再步步紧逼,王爷们倒是要考虑考虑,左相是不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若是穆侯爷发疯要把盛京的王爷侯爷全部拉下水,谁禁得住查? 如此,左相心中再不甘心也只能忍了。 “老狐狸,竟然这个时候立世子,他立谁不好,非得要立穆家老九那个混账!” 左相回到府里大发脾气。 穆家老九那样的名声,那样的行事风格,怎可担当一府世子? 左相的幕僚安慰他: “相爷不用着急,这也不一定是桩坏事。” “穆侯爷他这是被逼急了,不得已而为之,穆家好几个儿子,远的不说,便是穆家大爷、穆家五爷、六爷、都是个中翘楚,也是嫡子,明眼人一看都懂,无论立他们谁为世子,都比立穆家老九要强。” 左相重新端了茶,喝了一口压下心中的愤怒,听幕僚给他分析: “相爷也是急慌了,相爷仔细想想穆侯爷这招可不是下下之棋,若把穆侯府真的交到穆家九爷手里,怕最不放心的该死是穆侯爷吧!” “相爷何须大动肝火,一群狗一直围着肉骨头抢,主人突然把那肉骨头踢给了外围的哈巴狗,相爷想其他狗可不是急了眼?” 左相转了转眼睛,阴险的笑了: “也是,穆家其他几位爷如今心里怕是不舒服的很呐!” 幕僚又说: “相爷不用着急,即便是穆家九爷在这场兄弟之争当中取得了上风,依着他的处事风格,穆侯府早晚一天会毁在他手上。” “皇上如今看起来对他宽余,心思难测,可相爷想想,难道皇上对当年的事情就没有怨恨?” 左相点头: “这便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按理说皇上对穆家老九应该恨之入骨才是,为何没有顺势杀了他,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庇他?” 幕僚笑: “皇上的心思谁知道呢?相爷只须记得,如今穆侯府势微,穆九爷又刚荣升世子,谁要踩他,便是与京中的皇亲国戚过不去,相爷何不大度一些,等着他自己作死,或是皇上亲自下手呢?” 左相想了想,觉得幕僚说的话很有道理。 “当务之急,是咱们手里没有个皇子,谋划再多也是白费呀!” 如此,左相便把心思从穆侯府转开了,全身心投入到让他女儿,如今的皇后娘娘生儿子这件事上去。 穆楚寒一下子成了穆侯府的世子,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穆侯爷死了之后,他就是穆侯府的一家之主。 这事儿,虽穆侯爷解释说是为了给他保命。 可落在其他几个儿子儿媳眼中,始终不是那么回事。 自古立了世子,还没听说过废除的,除非世子死了,另外立一个世子。 穆楚寒虽然是三元甲第,却没有官职,沐雪也没有浩命,故而大家都不能喊她九太太,只喊一声九夫人,如今一跃而上当上了世子妃,可不是让家中妯娌心里不得劲儿的很。 更让人嫉妒的是,既然侯爷立了世子,又有了世子妃,这穆侯府的管家权按理也该世子妃接手。 如此,一直管家的大太太比任何人都焦虑。 果然,穆楚寒被立为世子后不几天,侯夫人便把沐雪叫去了。 自穆老太太去世,侯夫人又跟着操心忙碌了一个多月,整个人看起来都老了好几岁,虽才四十一二,头上竟然有了白发。 “你来了,快坐。” 侯夫人让丫环给沐雪搬了凳子。 沐雪看侯夫人一脸疲惫,之前得知穆楚寒被立为世子的喜悦已经全部消散。 “母亲。” 侯夫人看着沐雪一团软绵,娇娇小小的模样,心里实在忐忑。 “好孩子,如今你身份不一样了,身上的担子也重了,不管你愿不愿意,这担子你须得自己个儿挑起来。” 沐雪坐在下首,安静的听侯夫人说: “老太太一向看人很准,你一进门她就将主母令给了你,可见这个家她是属意你来当的,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你和小九…。” 侯夫人跳过这一段,继续说: “如今咱们家境遇艰难,你须得和小九一条心,努力把这个家给撑起来才是。” “你可愿意?” 沐雪心里早有准备,听穆楚寒说府里情况如此复杂,她也想把内宅管好了,好歹别让人把自己和小宝害了,让他在外面做事都担心。 但她什么时候得了主母令了? 沐雪严肃起来: “儿媳不敢辜负母亲的信任,既然当了府里的世子妃,哪儿有自己轻快,劳累别人的道理。只是母亲说的主母令又是什么?儿媳从未见过。” 侯夫人见她答应的爽快,松了口气: “你大婚之日,母亲可曾给过你一块玉?便是它了。” 沐雪回想一下,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儿,当时她都没来的极细看,随手就给了珠儿收起来。 侯夫人又说: “你回去准备准备,下月先跟着你大嫂学学,有不懂的来问我。” “是,母亲。” 沐雪看侯夫人疲惫,答应后便退出去了。 侯夫人盯着她娉婷柔弱的身影,心中忍不住担心。 一回去,沐雪便喊珠儿把主母令找出来。 等拿到手里了,再细细看,发觉这玉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又透着股古朴之风,确不寻常。 这般重要的东西,听侯夫人的意思,竟是可号穆氏一族,让人不得不尊。 沐雪亲自上了锁,把钥匙带在身上。 晚间,沐雪哄睡了小宝,将他抱给奶娘,奶娘走到门口,穆楚寒就大步进来了。 如今,穆楚寒日日都忙,沐雪不知他在忙什么,好在每晚都回来。 因在孝期,穆楚寒又真心对穆老太太敬重,每晚也只是抱着她,并不胡来。 这日他进来,沐雪迎上去,刚喊了他一声,就闻到他身上浓浓的血腥味。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爷是因为我吗? “爷?”沐雪去拉穆楚寒的手,感觉他的手指在八月,冰凉。 穆楚寒吩咐沐浴,红湖出去让雨竹、半芹准备热水。 沐雪亲手将穆楚寒的发琯取下来,不小心摸到他头顶一个凸起,感觉他黑发湿漉漉的,抬手一看,手上一片血红,鲜血淋漓,顿时刺痛了她的心。 她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声音颤抖: “爷?你受伤了?” 穆楚寒拉过沐雪的手,看她白嫩的手指上全是血,淡定的道: “无妨!” 沐雪心慌,手指轻轻拨开他头顶的黑发,发现他发根一小节露出的寒铁,细小的鲜血从寒铁处缓缓流出来,将附近的发丝全部浸染。 沐雪手指发抖,她只记得穆楚寒脑侧有两根寒钉,什么时候头顶又给人钉了一根? “爷,你头上?”沐雪深吸一口气,还是控制不住声音颤抖: “什么时候又给人钉了寒钉?” 人的脑袋何其脆弱,那样粗那样坚硬的寒钉钉下去,怎么还能活着呀?便是想一想,都能把人骇死。 沐雪的手指颤抖着,不敢再碰那枚寒钉,眼泪唰就流下来:“爷,是何人所为?” 穆楚寒这个人,如今谁还能往他头上钉寒钉?沐雪想不出来。 穆楚寒不语,紧闭薄唇。 沐雪浑身颤抖,流着眼泪绕走到他面前去,低头看他坐在铜镜前岿然不动,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头顶的痛。 “爷?” 沐雪咬唇,心痛不已,去拉他冰凉的手。 穆楚寒顺势握住她的小手,左手一带,拦住她的腰,将她抱坐在他大腿上。 “娇娇,不过一根淬寒钉,爷死不了。” 沐雪搂住他脖子,看他俊脸上面无表情,狭长的黑眸深邃。 “爷,到底是谁这么残忍?”沐雪还记得雷雨夜,穆楚寒脑中寒钉发作,痛得生不如死,全身发抖的样子。 穆楚寒深深望着搂在怀中的小人儿,转了话题: “娇娇,爷要送弥生去国师府。” 沐雪愣了一下,相较弥生,当然是穆楚寒在她心里更重,谁人不自私! “爷,不说别人。”沐雪眼中泪光闪动,那根寒钉明显就是新钉入的,不然怎得还在流血。 “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穆楚寒望着她不语。 “爷,可是在今日,今日被人害了?我去叫温御医来。” 沐雪心里又急又痛,见他不肯说,放开搂住他脖子的手,慌忙作势要下去找人。 穆楚寒搂住她不放,终于开口,薄唇轻启。 “娇娇,比起失去你,一根淬寒钉而已,爷不在乎。” 沐雪听了,顿时如负重击,心猛然揪痛起来,瞬间痛得不能呼吸,她用手按住胸口,感觉快要痛死了,双唇止不住的颤抖: “爷是为了我吗?” …… “竟是因为我么?” 话一出口,晶莹透明的眼泪,大滴大滴的从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落下来,顿时泪如雨下,打湿了整个雪白的脸庞。 穆楚寒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疼不已。伸手爱怜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泪水将穆楚寒如玉的手指打湿,怎么都擦不干。 “娇娇,爷说过,自见你第一面,爷就入了魔了,爷也从未试过那般在乎一个人。” 穆楚寒的声音低沉,带着迷人磁性嗓音,双眼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沐雪听着他的字句,只觉得心如刀割。 “只要你好好的,别说一根淬寒钉,便是要爷的命去换,爷也甘愿。” 沐雪瞬间哭得不能自已,五脏六腑都痛起来,一手死死按着剧痛的胸口,一手捂住嘴,哽咽的声音从手指间漏出: “何时……到底是……何时?爷……我竟……不知……”穆楚寒最见不得她流眼泪的模样,她一流眼泪,他的心就痛。 “娇娇,别哭了,爷看了心疼。那时你昏迷不醒,就悬吊着一口气,人人都道你救不活了。” “可爷不信!” 穆楚寒的声音无限温柔: “爷不许你离开爷,不许你死!” 沐雪听了,想起在夜子寒落地窗前看到的景象,竟都是真的。 悲伤和锥心之痛,使沐雪再也无法忍受,伸出爽手紧紧搂住面前这个男人的脖子,悲声大哭起来。 一边大哭一边哽咽问: “爷为何不早说?” “爷为何要那么傻?为我这样做值得吗?便是我死也还活着,爷要是死了,这世间便再也没有爷了!呜呜…。” 沐雪只觉得这段和穆楚寒争锋相对的日子,太过伤人了,他为了她到底忍受了多少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而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猜测他的心意,伤他的心,她实在该死! 穆楚寒感觉到怀中的小儿哭的一抽一抽的,浑身都在颤抖,伸手抱住她娇小的身子,在她后背抚摸安慰: “娇娇不用担心,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等再过些时日,淬寒钉与爷的血肉长在了一起,便不会在流血了。” 沐雪抱着穆楚寒的脖子,眼泪将他整个欣长的脖子都打湿了,哽咽抽泣着问: “按爷说的,过了那般久,伤口却还在流血,爷得遭多大的罪,爷,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沐雪哭得快断气,心里暗恨自己糊涂,看不清穆楚寒的真心,太过自以为是,不知伤他这样深。 “无碍的,今日特殊,爷一时不察才让它松动了,娇娇放心,明日就全好了。” 穆楚寒的口气风轻云淡,语气带着宠溺的温柔,沐雪听了,更加无地自容,摇头眼泪横飞,悲痛欲绝。 雨竹、半芹准备好热水,进屋来,看红湖和珠儿都在外间呆着。 “姐姐,热水准备好了,这就使人把浴桶抬进来吗?”雨竹问。 红湖摇头,小声道: “不慌,再等等吧!” 珠儿愣愣的坐在一边,红了眼眶。雨竹和半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还要问,就听见里屋传来沐雪呜呜的哭声,哭声让人肝肠寸断。 “姐姐,好好地,这是怎么了?”半芹心一紧,小心翼翼的问。 红湖不语,半芹与雨竹对望一眼,也不敢再问。 沐雪这次几乎将一生的眼泪都哭干了,最后差点哭晕过去,还是不能缓解她心痛的万分之一。 穆楚寒看着她哭成个泪人儿,将他的脖子,衣领,披在脖颈间的黑发全部打湿了,心疼得不信。 “娇娇,别哭了,你哭得爷心碎。” 这晚,沐雪执意要亲自伺候穆楚寒沐浴,虽说她的双眼哭得红肿如桃子,伺候起人来也有些笨手笨脚的,但穆楚寒瞧着她小心翼翼拿了浴帕给他擦身子的模样,还是感觉心里如蜜一般的甜。 世间再也没有一个人,一举一动都让他那般如意愉悦了。 若不是顾着在孝期,他真想将眼前这小人儿拉进浴桶中狠狠要一次。 晚间,珠儿又拿了热水来给沐雪敷眼睛,沐雪哭得太久,又红又肿,酸胀干涉,十分难受,但一想到穆楚寒为她受的罪,她的双眼又忍不住要流出泪水。 红湖看了吓一跳: “夫人,可不敢再哭了,温御医吩咐了,若是再哭,夫人的眼睛都要坏掉了。” 穆楚寒听了挥手让珠儿和红湖下去,亲自拿了拧干的热水帕敷在沐雪双眼上。 “娇娇,不可再伤自己了,爷看了心里难受。” “便是为了爷,爷也不愿你这般伤心,快把眼泪收起来,只要你不离开爷,爷就心满意足了。” 夜里,穆楚寒抱着沐雪,亲吻她红肿的双眼,沐雪有意补偿他,主动迎身去吻他的薄唇。 穆楚寒眼底浮起浓浓风情,捧着她的脸用力狠狠反吻,直到她快给吻得晕过去,他才放开。 “爷…。”沐雪喊他一声,娇喘微微。 穆楚寒心肝儿一颤,差点没忍住直接翻身上去压她。 “娇娇,别勾引爷,爷受不了。” 沐雪其实并没想要怎样,要给穆老太太守三个月,她一直记着,她只是觉得自己错过了太多,从没有好好回应过身边这个男人,想要好好表达一番自己对他的爱。 只是,她高估了穆楚寒面对她时的自控力。 听着穆楚寒急促的呼吸,沐雪赶紧外后缩了缩,想离他远一点。穆楚寒却抱着她不让她躲开,身子在她身上擦拭。显然,他已经动了情,只是顾忌着孝期,不能来真的。 “爷的心肝儿,你说你到底是对爷下了什么迷药?为何爷一沾上你就忍不住?” 沐雪听着穆楚寒又开始胡说八道,后知后觉自己一个吻就玩出了火,赶紧转移话题: “爷,母亲今日让我管家。” “嗯?”穆楚寒擦的更厉害,去亲她的脖子。 “我今日才知,原来祖母在我们大婚当日就把穆家的主母令给了我。” 沐雪转动脑袋,想避开穆楚寒火热的吻,强迫自己冷静,继续说: “爷,我怎么想怎么都觉得祖母的死,不是那么简单…。嗯…。” 沐雪忍不住叮咛一声:“就是不知道是何人对祖母下的手。” 穆楚寒寻了她的鼓缝继续磨,沐雪躲不开,咬着唇,还想说,穆楚寒直接吻上来堵住了她的嘴。 近小半个时辰,两人身上都给弄得湿漉漉的,沐雪双颊鲜红欲滴,退下黏糊糊的一片。 穆楚寒在她锁骨上的那个伤痕上亲了亲,这才开始回应她之前的话题: “娇娇,祖母这件事,你别管。” “为何?”沐雪双手抵在穆楚寒结实紧密的胸膛上,睁着酸痛的双眼。 “歹人藏得太深,又实在狡猾,不是你能对付的。” 沐雪把脸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胸腔里强健有力的心跳,声音虽轻柔,却十分坚决: “爷,再狡猾的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我相信,总会查明白真相的,祖母不能就这样给人害了。” 穆楚寒轻抚沐雪光洁的背,想起自小最为疼他的穆老太太,声音低沉下来: “也不枉祖母疼你一场。” 他低头亲了亲沐雪头顶柔软的发丝,还是阻止: “娇娇,你的心意,祖母会明白的,这件事,就交给爷来办,不管是谁牵扯了进来,爷定要将他抽筋剥皮,永生永世都后悔干了这件事。” “爷,你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人了?”沐雪听出穆楚寒语气中的恨意,抬头问他。 穆楚寒沉默了几秒,突然说: “祖母离世不过半来日,礼部的动作也太快了!我们回京时所有痕迹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穆楚寒一边轻抚沐雪光洁的背,一边分析给她听: “暗杀当朝公主,且是我朝唯一有封号的朝阳大公主,不止是死罪,乃是株连五族之大罪。” “可,娇娇,你瞧,他们还是对祖母下手了。” 沐雪听竟然是牵扯到了朝政,不禁打起精神,望着穆楚寒英俊的脸庞。 “爷,是谁下的手?” 穆楚寒冷哼一声:“能指使或者是买通礼部的人,也不过那么两三个,若是查不出来,爷便要他们全给祖母陪葬。” “可是,爷,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连御医也没看出端倪来。”沐雪转动脑瓜子,急急问: “即便御医也有问题,可府里的温御医也说祖母是寿终正寝。” 穆楚寒低头看沐雪: “娇娇,你可知西域?” “西域多奇药毒药,自从先帝开了西域商贸之路,好些世人不曾见过的邪物都从西域传了过来。” 沐雪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国师大人是西域人!难道是他吗?” 穆楚寒的黑眸变得越加深邃,眯了眯: “不管是谁主使,百里跟这件事肯定脱不了干系。” 沐雪想到了弥生,心一紧,问:“爷要杀了国师吗?” 穆楚寒邪冷一笑,表情恐怖阴森如恶魔: “杀了他,且不是便宜了他。” “娇娇,爷要让他永生永世都生不如死,他想要的,想保护的,爷都要他自己亲手毁掉。” “爷要让他痛恨自己来这世上走过一遭。” 沐雪看着穆楚寒脸上恐怖的表情,咽了咽口水,觉得抱着她这个男人,简直太可怕了。 幸好他还爱着她,不然她那般伤害他,依着他的性子,可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这样想着,沐雪都觉得心肝发颤,赶紧讨好的抱着他。 第二日,沐雪醒来,下意识的想去看穆楚寒头上的淬寒钉,穆楚寒捉住她的手,沐雪咬着唇看他: “爷,今日我给你琯发。” 穆楚寒勾了勾唇:“娇娇,在你心中,爷就那般脆弱?” “爷,你昨日去做什么了?为何会动到头?”沐雪还是无法释怀,一想到他脑中寒钉被松动,流了一脑袋的血,鲜血将黑发都打湿的画面就心痛不已。 “爷去杀了几个人。” 穆楚寒勾唇邪笑着,语气淡淡的。 沐雪还想问,就听到外面小宝的哭声。 却是奶娘将哭闹不止的小宝抱了过来,沐雪赶紧走上前去接过来,将小宝抱在怀里哄。 红湖进来说,早饭摆好了。 穆楚寒起身,低头看了一眼沐雪怀中的小宝,见他使劲折腾得苦恼,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往沐雪胸脯上抓。 穆楚寒的脸便沉了,声音也凉凉的: “娇娇,将他给奶娘吧,咱们去吃饭。” 沐雪瞪了穆楚寒一眼,怎么舍得将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宝丢开。 穆楚寒凉飕飕的瞟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奶娘,奶娘打了个哆嗦,瞬间开窍,过来说: “夫人,将小公子给奴婢吧,或许小公子是饿了,奴婢抱他下去吃奶。” 沐雪一边轻拍小宝的背,一边着急的问:“早起还没吃奶吗?” 奶娘看了一眼脸色冷峻的穆楚寒,哆哆嗦嗦的说:“或许小公子没有吃饱。” “娇娇,他如今这般小你就惯着他,往后长大了如何得了?” 穆楚寒眼睛落在小宝在沐雪胸脯上乱抓的小胖手,声音冷冷的。 “爷,小宝可是你亲儿子呀?你瞧他哭得多可怜。” 穆楚寒没觉得可怜,倒是觉得他那小胖手有些碍眼。 “爷的儿子成日吵吵哭哭像什么话,快把他抱走。” 沐雪不知道穆楚寒为何突然就恼怒了,愣了愣,奶娘趁机,硬着头皮上来把小宝抱走了。 小宝一离开沐雪的怀抱,瞬间惊天动地的哇哇大哭起来,沐雪要追出去,穆楚寒将她拉住。 “娇娇,爷要出去几日,好好陪爷吃顿饭。” ------题外话------ 喂!喂!喂! yudguo77宝宝! 你100颗钻石砸过来算怎么回事呀? 直接将本宝宝砸得心肝颤啊! 是不是手滑点错了呀,本宝宝惶恐不安,可是你要知道,就算是你手滑了,本宝宝也会装作不知道的呀!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世子妃很软绵 沐雪不知道穆楚寒在外面做些什么,每日早出晚归,比他主持春闱的时候还要忙,进入九月,沐雪开始跟着大太太学管家,也忙起来。 穆大太太虽说是沐雪大嫂,年纪却和江大太太差不多大,也只比侯夫人小不了几岁。大房家的长子穆非钰可是比沐雪还大上几个月。 沐雪跟着她学管家,发现穆大太太表面上亲亲热热的,实则并没有教她什么,每日只要沐雪在,来回事儿的管事娘子便都回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一件是重要的,一件小事能翻来覆去念叨几遍,光是听各处管事娘子回事儿,就能浪费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到了十月,侯夫人把沐雪找去,问她学的怎么样,可有什么不懂的。 穆大太太在一边笑着夸她: “母亲,小九媳妇顶是聪明伶俐,什么事儿都一学就会。” 侯夫人坐在上方,脸上一下就沉了下来,训斥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大儿媳: “你喊她什么?” 穆大太太心里一跳,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看起来娇小柔弱的沐雪,有些尴尬,赶紧改口: “母亲,儿媳一时不查,叫顺口了没改回来,是儿媳的错。” 咽下心中的不甘,穆大太太马上又说:“世子妃学了一个月,儿媳不敢藏私,该教的都教了,母亲看着什么时候合适,让儿媳把这管家的重担交出去,也让儿媳松快松快。” 穆大太太是先头侯夫人为穆家大爷精挑细选的正妻,无论出身、品行、处事、手段都是按照主母的标准选的。穆大太太嫁进侯府,先头的侯夫人又对她多有栽培,用心教导,故以她管着偌大的一个侯府,这么多年来还从未出过一个岔子。 现在的侯夫人进了府,穆大太太马上就主动把管家的权利交了出来,侯夫人接过来管了几年,心力交瘁,加上后来穆楚寒出了事儿,她与穆侯爷决裂,心灰意冷,便撒手又把管家的权利给了穆大太太。 当年旧太子失败,与穆侯爷和穆家大爷的联合背叛有很大关系,侯夫人恨不得将两人杀了,穆老太太也恨透他们父子两个,可两人依旧放心的把管家权放给了穆大太太,可见穆大太太为人处事多么圆滑,穆老太太和侯夫人都没有因此厌弃她。 第二日,侯夫人召集了府里所有的儿媳妇、各位小姐们。黑压压的,将侯夫人的正厅坐了个满满当当。 在京里的几房人,并才回京不久的三房,一共六个太太,加上十来个小姐,七八个主要管事娘子,全部恭敬的在厅里等着。 大家坐着等了一息,侯夫人才慢慢的由人扶着走出来,后面跟着依旧素面朝天,穿月白裙子的沐雪。 见侯夫人出来,大家都站起来拜礼。 侯夫人自老太太去后,一直觉得精力不济,依旧美艳的脸庞也常常带着疲倦,大太太头一日给侯夫人呵斥的事儿,已经全府人都知道了。 如今见沐雪出来,喊过侯夫人之后,大家又齐齐恭敬的喊了她世子妃。 侯夫人让与她并排着坐在上方,看着下面名义上的儿媳、孙女们,知道她们没几个人有真心的,小九突然给立为世子,他媳妇年纪又轻,不经事,于出身来路上容易受人诟病,由她来管家,府里不服气的怕是大有人在。 沐雪安静在坐在一边,脸上带着淡笑,看着满堂的女眷,听侯夫人清了清嗓子说: “今儿喊你们来也没别的事儿,如今老太太归天,府中的爷们儿们也全部丁忧在家,眼瞧着入了秋,年关也就不远了。虽说孙儿辈的还须得守着,不得婚嫁,但咱们这样的人家,越是境遇困难的时候,越得守着规矩,与京中各家处好关系。” 侯夫人慢慢喝了口茶,下面一丝儿响动都没有,只听她继续说: “侯爷立了小九为世子,小九媳妇自然就是世子妃。” 侯夫人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往日不管你们怎么混喊她,或是看她年轻,性子软就不将她放在眼里,今日起,都须得给我时刻谨记着,她是我们一品侯穆侯爷的世子妃,日后要接管整个穆府,乃至整个穆氏家族的。” 几个儿媳纷纷恭敬的垂着头,穆云霜几个小姐大气不敢出,以往家里有什么事一向都是由老祖宗出头,她们都不知道一直跟着老祖宗身后的侯夫人竟也这般严厉。 “我不管你们是无心也好,有心也罢,打今儿起,见着她都给我恭恭敬敬的喊一声世子妃,若是再有那轻狂,不知天高地的在她面前耍势要,摆谱子的,别传到我耳朵里来。” 侯夫人眼睛扫着一堂的人:“让我晓得了,也别说什么一时记不住,喊差了嘴,通通给我家法处置。” 沐雪坐在旁边,听着侯夫人这一通严厉的训话,知道她是在给自己立威,毕竟她在家里排不上资历,她和九爷在盛京的名声都不好,简直就如一场笑话一般,如今她骤然妻凭夫贵,一跃而上,将府里的众太太全越了过去,当了世子妃,怕再好性儿的人心里都得有疙瘩。 其实当不当这个世子妃,她还真不在意,只是如今穆楚寒在外面做的事,九死一生,出不得半点纰漏。府中又不知隐藏着多少小人,她须得打起精神把后院给治理好了,也可解他后顾之忧。 这些日子,虽然她已经是朝廷封下的世子妃了,可真正能依着规矩喊她的却少之又少,便是红湖和珠儿几个还能时时喊错了去,更别说旁人。 沐雪又不好提醒,既然都被摆着了一根葱的位置,她当然还是希望大家能把她当一根葱对待。 却说侯夫人当着全府女眷面将沐雪世子妃的身份狠狠强调了一遍,然后就直接宣布,从这日起,整个穆侯府由世子妃沐雪来当家。 “大儿媳,你可有什么要说的?”侯夫人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脸上带着笑,声音听不出一点儿不满: “母亲,儿媳已经将各处账房的账簿,还有领事的对牌,全部准备好了,就等母亲发话,就将东西送到世子妃房里去。” 侯夫人满意的点头,这个大儿媳一向做事滴水不漏。 “如此,你等会子下去就和世子妃交接清楚吧。” “是,母亲。” 训完了屋里的儿媳们,侯夫人又将眼睛看向末端那七八个大管事娘子。 “我将将说的话,你们可都听懂了?” 大管事娘子们连连点头,齐声道:“回侯夫人的话,我们一定会遵从世子妃的吩咐,好好做事。” 侯夫人有心想让旁边的沐雪说两句话,转头看她一张精致雪白的小脸,穿着白色素衣,更显得娇俏小巧,哪里看的出来已经是当娘的人了,竟瞧着比云霜还要幼嫩些。 沐雪感觉到侯夫人的视线,回头冲她浅浅一笑,眉目弯弯,眼神特别纯净无辜。 侯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挥手让厅里的人都下去了。 等人都走完了,侯夫人才拉了沐雪的手,一脸担忧: “你啊,如今已经是世子妃了,可晓得?” 沐雪点头:“儿媳晓得。”声音依旧软懦懦的。 侯夫人皱了皱眉眉头: “既然已经是世子妃了,就得把世子妃的架子摆出来,别这一副软绵团子似得,让人看了就忘了尊重,以后你当家就晓得了,下面那起子人贯会阴奉阳违,你不露出点手段来,狠狠整治一番,怕不会真心服你。” 沐雪知道侯夫人担心她,但她一向认为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她长成现在这副娇软模样也不是她能左右的,若真有人看在她面相柔软就以为她好欺负,那就尽管来试试。 “母亲放心,儿媳不会给人欺负了去的。” 侯夫人还是不放心,等到中午大太太与沐雪交接的时候,她专门派了身边的嬷嬷去盯着,就怕大太太给沐雪下套子。 大太太看侯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一直守在一边,怎会不知道侯夫人的心思,脸上依旧带着笑,把各处的账簿细细指给沐雪看,又交代了接下来秋收要注意的事项。 “世子妃,入了秋,咱府里公中的各处庄子、店铺都得来交账,接下来可有得忙碌了,加之每年秋冬,京中办事儿的人就多了起来,都是京中权贵,盘根错杂的,需得处好了关系,世子妃可得多费心了。” 沐雪并没有细看大太太交给她的账簿,大太太管家十来年,又生性谨慎,怕是上个月她一跟着她学管家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账簿全给做平了。 “大嫂,我年轻,还有很多不懂,日后少不得有诸多事情来麻烦你,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呐。” 大太太盯着沐雪漆黑的大眼睛,一时看不出来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只得笑着说: “世子妃管家辛苦,哪里有麻烦不麻烦一说,便是有用的上我的,只管派人来喊。” 两个人算是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把事情交接清楚了,原本穆大太太以为要费上一些功夫和时间,又想了各种沐雪可能会问的问题答案,不料她却什么也不问,给她她就收着,没给的也不问。 穆大太太看她这般不经心,心里连连冷笑,还不知往后这整个侯府交到这面团儿似得世子妃手里,会给糟蹋成什么样。 她可是尽心尽力,兢兢业业,手指脚趾都抓紧了,才算是堪堪将侯府管理成如今的样子。 瞧着面前白白嫩嫩的世子妃,穆大太太心里真是恨极了,感觉自己辛辛苦苦的成果就要被她给毁了。 罢了,毁了就毁了吧,这样才能侯爷和侯夫人认清楚,他们的选择是错的多离谱。 大太太满脸笑意的走了,沐雪又让人送了侯夫人身边的嬷嬷回去,嬷嬷回去把话学给侯夫人听,侯夫人道: “老大媳妇是个能看清事儿的。” 嬷嬷又特意强调: “大太太带去的账簿,世子妃翻都没翻一下,就接了。” 大太太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始终是在乡野长大,便是尚书府太太有心教导,时间也短。” “这孩子好是好,可我瞧着并不适合当主母,便是让她一直娇养在院子里,整日和小九甜甜蜜蜜,腻歪在一起,到也罢了。” 侯夫人觉得脑袋有些疼: “可你瞧瞧,小九除了她还能将谁看到眼里去?这个家迟早是他们的,如今趁着老太太孝期,事情还少了许多,让她接了管家权,练练手也好,不然,等一年期满,怕是会让她更加脚忙手乱。” 嬷嬷也觉得府中这个世子妃看起来太没有主母样了,哪儿有与人交接,问都不问一句,看都不看一眼的。心里虽这般想,话却得安慰侯夫人: “侯夫人别急,这不还有您看着么,世子妃能得九爷那般爱重,想来有她的过人之处,咱们还是等等看吧!” 侯夫人点头。 却说沐雪接了管家权,既不叫府里各处管事的娘子来训说一番,也不去账房与管账的先生核对账目,每日午后到了管事娘子们回事儿的时候,她也只是娇娇软软的坐在贵妃椅子上,端了杯茶慢慢喝着,管她们说些什么,只一句按照规矩办。 俨然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她是不懂,但因为她身后有侯夫人撑腰,大家也不敢在身上搞小动作,老老实实的干活,到也平静。 过了十来天,见她还是万事不管,敷衍了事的模样,有时候她们来回话,却看她在拿小玩意儿逗弄小公子,至于她们说的事儿,她听没听到,还未可知呢!反正还是那句话,放她们按着规矩办。 侯夫人本来喊她来提醒一下,嬷嬷却说府里如今一切顺畅,也没出什么错处,也没什么可说的,这样急吼吼的将她喊来,只怕会让世子妃多心,于是侯夫人便按下了。 渐渐地,下人们发现这个世子妃是真不管事儿,便开始在私底下搞起了小动作,先是从不得宠,离得远的庶出小姐们身上扣粮食,然后又开始想方设法钻空子,从府里扣银子,捞好处。 原本给侯夫人训斥后,夹起尾巴的那些刁奴刁婢,品行不周的婆子嬷嬷们,都开始故态萌发了。 不过又半个月,穆大太太都听说有人在夜间耍牌了。 这些话不是没有传入侯夫人耳中,她比任何人都急,一听说了就将沐雪叫了去。 拉着沐雪说了一大车的话,无疑便是让她改改软绵的性子,拿出手段来,好好惩治家里的奴才,沐雪只听着。 “实在不行,这次母亲帮你管一管。”侯夫人忧心冲冲。 沐雪笑着拒绝了: “母亲,您不用担心,这事儿儿媳心里计较得清楚呐,母亲信我,儿媳一定会帮爷将后宅内院管好的。” 到了十月,府里几乎要给弄得乌烟瘴气了,就连家里好几位爷都心生不满,穆侯爷也听说了些闲话,还特意和侯夫人提了几句。 这日,穆楚寒回来,沐雪正把小宝放在木榻上,小宝撅着屁股,穿的圆滚滚的,在木榻上爬的飞快。 沐雪将他抱起来,让他站着,他撅着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就是不乐意,小胖身子往下扭动,就想要爬。 “世子爷!” 红湖等看穆楚寒进来,连忙站起来,如今都改了口。 “爷,你回来了。”沐雪还在跟小宝作斗争,回头看了一眼一身白衣的穆楚寒。 穆楚寒走过去,一手提起小宝。 小宝扁着嘴在半空中蹬着小短腿,要哭,沐雪骇了一大跳,过去抢小宝。 小宝没哭出声来,似乎觉得被自己亲爹提在空中很好玩,又咧嘴咯咯咯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手舞足蹈。 沐雪担心他掉下来,心里发慌,走过去。 “爷,你快将小宝放下来。” 穆楚寒看了一眼沐雪紧张的眼睛,便将小宝放在了木榻上,小宝转身朝穆楚寒伸手讨抱,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他,嘴里兴奋的叫个不停。 沐雪愣了一下,虽然穆楚寒是小宝的亲爹无疑,可小宝好像一直都不喜欢他,穆楚寒虽没有明说,却对小宝也没甚兴趣,每次他一回来,就让奶娘将小宝抱走。 沐雪看穆楚寒无视小宝的讨抱,觉得父子两可能上辈子有仇,不免心疼,对他说: “爷,你抱抱小宝吧。” 穆楚寒看着自己儿子那双与沐雪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刚伸手去抱他,不想小宝却突然转身,扑到沐雪怀中去,手脚并用,三下两下爬到了她身上,小胳膊紧紧的抱着沐雪的脖子不放,回头还不忘冲着穆楚寒咯咯笑。 穆楚寒的手尴尬的伸在半空中,沐雪愣了一下,看见他瞬间就沉了脸。 小宝抱着沐雪的脖子,在她怀中笑的咯咯咯,声音清脆响亮。 “爷,小宝不懂事,你别跟他见气。”沐雪有一种穆楚寒给小宝耍了的感觉。 穆楚寒坐到木榻上来,冷冷盯着亲亲蜜蜜窝在沐雪怀中的小宝,见他粉嫩的小脸贴着沐雪的胸脯,将她身上的衣服抓的皱巴巴的,顿时火大。 “奶娘呢,来将小公子抱下去。” 小宝虽还不会说话,但却颇为机灵,最懂看人脸色,他知道这个好看的男人一来,就总是要将他赶走,不让他与娘亲呆在一块,于是大眼睛瞬间蓄起泪水,眼泪巴巴的望着沐雪,小嘴哼哼唧唧的,好不可怜。 奶娘才走到门口,就听到小宝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了,反正只要小宝一哭,指定是世子爷回来了。 穆楚寒依旧态度强硬,将哭闹耍泼的小宝给弄走了。 沐雪嗔怪的瞪他,就是不明白了: “爷,小宝没出世的时候你那般疼爱他,怎的如今这般不待见了?” 穆楚寒走过去,伸手在拂了拂她被小宝抓得皱巴巴的衣服,手指按在她柔软的胸脯上,突然大肆捏了一把,顿时让沐雪面红耳赤,看了一眼还在屋里给小宝收拾玩具的珠儿。 “娇娇,你可知,如今你一睁开眼睛,问的头一句话必定是那臭小子,白日他时时刻刻与你腻歪在一起,难不成爷回来了,还得容他在眼皮子底下,对你撒娇耍泼?” “爷,他可是你亲生的,且他还那么小,喜欢腻着亲娘又怎得了?” 穆楚寒哼了一声: “马上就要满周岁了,也该懂事了。” “娇娇,你去打听打听,满盛京哪儿有你这般娇惯孩儿的,既是爷的孩儿,自然要按爷的规矩来。” 沐雪瞪了一眼穆楚寒,懒得跟他说,一周岁就要人家懂事,这又是哪家的道理。 她却不知,穆楚寒瞧着小宝挂在她身上撒娇就火大的很! 晚上吃饭的时候,沐雪耳边依稀还能听到小宝的哭闹声,问了几次红湖,红湖差了雨竹去看,雨竹回来说小公子已经哭累了,吃了奶睡下了。 穆楚寒晚上抱着她,伸手进去乱摸,沐雪恼他不心疼小宝,便按住他的手不让动。 “娇娇,爷听说最近府里不安生的很?”穆楚寒突然说:“若是你觉得管家辛苦,便不管了。” 沐雪转头,眨巴明亮的眼睛看他: “爷也听说了?” “有所耳闻。”穆楚寒拉她的手,继续。 “爷,说到这儿,我正好有一事求你。”沐雪也不去管他乱摸乱动的大手,转身对着他。 算着日子,前两日就到了守禁之日,只是穆楚寒来不及回来,今日摸着手下滑嫩柔软的身子,便有些急迫。 “何事?”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 沐雪没听出来,她特意赞了那么多天,让府里的人蹦跶的欢快,如今正是收网的时候,不然她可不愿意让这些小人坏了她小宝的周岁礼。 “爷把青烟借给我使一使,可好?” 穆楚寒垂眼看她,眼中渐渐浮起绯色,沐雪怕他误会,连忙说: “爷,如今我想管好这个家,这才发现手里除了红湖几个丫鬟,完全不够用呢!” “青烟一直跟着爷,又跟爷一条心,用他,我也安心。” 沐雪知道青烟精明能干,手下又有一拨粗壮婆子和汉子,还有许多猴精猴精的小幺儿,用来刑罚最适合不过了。 且大家都知道他是穆楚寒的人,如此用他,更能使人惧怕。 穆楚寒心思一转,便计较了许多道道: “娇娇这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沐雪的计划被穆楚寒识破,又给他戏谑的目光盯着,有些别捏。 “爷别取笑我,你只说借还是不借。” 穆楚寒瞧着她故意撅嘴赌气的模样,心里爱的不行,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娇娇,你上来。” 嗯?沐雪一头雾水。 “上来。” 穆楚寒盯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一遍。 “上哪儿去?”沐雪一时没明白过来。 “上来,爷就把人借给你。” 这下沐雪听懂了,瞬间面红耳赤,拿手在穆楚寒肩上捏了一把。 穆楚寒邪笑,顺势抱住她,将她翻在自己身上。 “左相府那个庶子,小小年纪,会玩的花样倒不少。”穆楚寒一边说,一把扶着沐雪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身上。 “爷带人进去的时候,娇娇,你猜爷瞧见了什么?” …… 沐雪受不了他的调戏,想下去,却给他死死按住腰。 沐雪挣扎了几番,最后还是依了他。 穆楚寒看着她一头青丝散在白皙的身子上,咬着唇一脸羞愤的模样,一颗心砰然而动。 沐雪没坚持几分钟,穆楚寒就忍不住将她掀下身,掌握了主动权,发起狠来。 “娇娇,你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不过三个月,穆楚寒要起来就如疯了一般。 第二日,沐雪差点没起得来床。 珠儿来喊了几次,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世子妃,青烟在外面候着了。”红湖进来,带着雨竹和半芹。 沐雪看穆楚寒已经不在身边,眨了眨眼,感觉浑身酸痛,腰就要断了一般。 雨竹和半芹将干净的水盆和帕子放好,看着沐雪躺在床上久久没起身,疑惑的问:“世子妃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温御医来瞧瞧?”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胆大的奴才 青烟一直在外面候着,等半天沐雪还没有出来,倒是绿水来了。 萍儿一见绿水进来,便绷紧了神经,停了手上的活儿。 “姐姐还没有起吗?”绿水问在外间的萍儿。 “姨娘先等等。”萍儿不让绿水进里屋去,掀了帘子进去,看沐雪坐在铜镜前,珠儿在她梳头发。奶娘抱着小宝在一边。 “世子妃,绿水姨娘来了。” 沐雪手里拿了布老虎逗弄小宝,小宝伸了小胖手一把抢过去,将布老虎往嘴里塞,咬的口水流。沐雪浑身酸软无力,正要说他,听了萍儿的话便顿了顿。 珠儿撇嘴:“她来做什么?咱世子妃不是已经免了她的安么?” 肯定是来堵世子爷的。 自从京郊庄子回来,穆楚寒一次绿水的院子都没去过,只要回府,必定是在沐雪院里留夜,之前因要守禁也没见绿水姨娘来请安,如今算着时间,解了禁,她倒是又来了。 珠儿脸色顿时就带出不快来,她可还记得当时绿水进府来,世子爷对她着实宠爱了一番,害的她家世子妃难过了好久。 红湖、雨竹几个和珠儿想到一处去了。 “世子妃,若是不耐烦见绿水姨娘,奴婢去打发她回去。”红湖说。 沐雪自和穆楚寒说开,还没见过绿水,她说免了绿水的安,绿水就真的不来请安,据说也很少去看辰哥儿,她应该是知道辰哥儿不是她儿子的吧! “无妨,让她在外间候着,让人把辰哥儿抱过来吧!” 等沐雪收拾妥当出去,早饭已经摆好了,绿水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弱柳扶风,楚楚动人。 “婢妾给世子妃请安。”绿水朝沐雪福了福身。 抱着辰哥儿的奶娘也朝沐雪福身:“辰哥儿给母亲请安。” 沐雪瞧了瞧奶娘怀中抱着的辰哥儿,只比小宝大一个月,却比小宝懂事的多,安安静静,看不出来哪儿长得像皇上,也是长得俊眉星目的,心道或许他是长得像皇后吧。 沐雪指着辰哥儿对绿水说: “这里没有外人,妹妹抱抱辰哥儿吧!” 绿水恭敬的说:“谢世子妃抬爱,婢妾身份低微,不敢越礼。” 沐雪见绿水推脱也不再劝,坐下开始吃饭。绿水见了自觉过来给沐雪布菜,眼睛落在她衣领处嫣红的吻痕,愣了愣神,很快又恢复了常色。 等雨竹带人将饭菜撤下,沐雪便让人将小宝和辰哥儿放在木榻上玩耍,辰哥儿的周岁礼是穆大太太给置办的,因老太太去世,便没大办,又瞧着穆楚寒冷落绿水,虽辰哥儿如今养在沐雪名下,府里的太太们也不过是凑在一起吃了饭,各自送了礼,也算是完事。 抓周的时候辰哥儿抓了官印,穆楚寒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辰哥儿冷冰冰的,把辰哥儿吓的哇哇大哭。 想着辰哥儿的真实身份,沐雪赶紧让人将辰哥儿抱走了,宽慰穆楚寒: “爷,不过是个孩子,你别多想。” 穆楚寒那时候刚给立为世子,左相步步紧逼,还没放手,一看冷子翀的儿子抓了官印,如何能不在意。 “娇娇,爷与他,必有一死,他既托生为冷子翀儿子,爷便不得不硬起心肠。” 沐雪抱着穆楚寒: “爷,不到那一天,便当他是个普通孩子,好吗?” 穆楚寒不语。 沐雪看辰哥儿抓着小几站了起来,奶娘牵着他小心翼翼的在木榻上走,小宝欢快的爬来爬去,将木榻上雨竹放的小玩意儿,一个个拿过来放在她身上,抬头对她笑的没心没肺。 辰哥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扶着奶娘的手要往沐雪这边走,奶娘小心翼翼的看着沐雪的脸色,沐雪朝辰哥儿招招手,辰哥儿便兴高采烈的扑倒她怀中去。 突然小脑袋含糊不清的喊了一个娘字。 沐雪瞧着辰哥儿白嫩可爱的脸蛋,心里一时复杂,将辰哥儿抱到怀中,辰哥儿仰头看着她,笑嘻嘻的又喊了一声娘,这声清晰多了,全屋子的人都听见了。 辰哥儿的奶娘脸色发白,绿水脸上含着笑,没什么别的表情,红湖欲言又止。 沐雪摸摸辰哥儿的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笑着说:“乖!” 小宝见了,丢了手中的玩具,撅起小嘴气势汹汹的爬过来,手脚并用爬到沐雪腿上,去推她怀中的辰哥儿。嘴里咿咿呀呀的表达着他的不满。 沐雪一没注意,小宝便抓着辰哥儿的腿一口咬了下去,小宝才长了四颗牙,根本咬不痛,倒是把沐雪怀中的辰哥儿吓了一跳。 沐雪见小宝发脾气,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辰哥儿,辰哥儿也拿明亮的眼睛盯着他,明明那么小的两个人儿,竟有一种誓不两立的感觉。 想着两个小人的爹爹,沐雪觉得头有些痛,把怀中的辰哥儿递给了奶娘,让她抱下去,辰哥儿伸着手要她抱,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 小宝得了胜利,赶紧爬到沐雪身上,笑得咯咯咯的。 沐雪看了一眼身边的绿水,突然问: “要不你将辰哥儿接回去养吧!”怎么说,名义上辰哥儿是她的儿子。 绿水摇头:“世子妃是辰公子的母亲,自然要养在世子妃身边才合理。” 说着绿水从怀里拿出一双精巧的小鞋子来,笑着递给沐雪: “小公子马上就要满周岁了,婢妾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给小公子做了双鞋子,婢妾手艺粗鄙,还望世子妃不要嫌弃。” 红湖不动神色的过来将绿水手中的小鞋子接了: “姨娘的手艺是极好的,听说还亲手给世子爷做了好几身衣裳呢,世子爷都不嫌弃,咱们世子妃怎么会嫌弃呢!” 绿水笑着的脸僵了僵,红湖依旧笑着: “您说是不是呢,姨娘?” 沐雪知道屋里的丫鬟对绿水敌意颇深,穆楚寒只说他与面前这千娇百媚的绿水没有关系,可女人的直觉,沐雪却感觉绿水对穆楚寒,不像没有情谊的样子。 毕竟面对穆楚寒那样妖孽般的脸,之前他日日歇在她屋里,虽没有同床共枕,但两人日日相对,保不定绿水不会心动。 红湖接了绿水给小宝做的鞋子,又笑着问: “姨娘可还有别的事儿?你也知道,如今世子妃当着家,每日里忙的很呢!” 这般直接的赶人,绿水也不恼,依旧笑得动人,识趣的站起来: “都是婢妾不好,打扰世子妃了,若有用的上婢妾的地方,世子妃只管开口,婢妾愿为世子妃排忧解难。” 沐雪看着绿水一张美丽娇艳的脸庞,心里始终有些疙瘩,淡淡的道: “你先下去吧,若是想辰哥儿了,就去瞧瞧,不用来回我。” “是!”绿水恭敬的出去了。 珠儿看着她走出去,回头对沐雪说: “世子妃何必对她这般客气,还许她来看辰哥儿,未免对她也太好了吧!” 红湖也是一脸不赞同。 毕竟这个女人长的那么美,又生下了世子爷的长子,想来颇有些手段,红湖和珠儿很怕沐雪在她手里吃亏。 沐雪知道真相,也不好对红湖和珠儿几人说,想起青烟还在外面,就然红湖赶紧去把人叫起来。 沐雪去了外间见青烟,问了青烟手里都有些什么人,然后让他将人准备着,先把那几个粗壮的婆子叫到她院子里来住下。 隔了两日,沐雪在回事厅,听各处的管事娘子回禀事务,管事娘子们见她依旧只顾着坐在贵妃椅上慢慢吃茶,便专门挑了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来回,以为可以如往常一样将这位软绵的世子妃耍的团团转。 等到最后一个管事娘子把事情说完了,也不见高高在上的世子妃开口让她们散去,只看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漫不经心的问: “如今入了秋,是谁在管着府上太太、小姐们的衣物置办呢?” 只见一个圆脸肉厚的管事娘子走了出来,大抵四十来岁,一双小眼睛转的飞快,很是精明的样子。 “世子妃,是奴婢在管呢!” 沐雪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这个管事娘子,说: “我昨儿遇着五爷院子里的七小姐,怎得看她穿着件酱红紫色的裙子呢?那般老气横秋的,且也不太合身,简直埋没了她花骨朵儿似的人才。怎么,今年的秋季的缎子还没给小姐们发下去?” 圆脸娘子不以为意,这位七小姐本来就是个同房丫头生的,向来不得宠,穿得比常人差些也是正常,但她话却不怎么说: “回世子妃,今年秋季的缎子早发下去了,各方挑选了颜色和花纹,已经让绣房的绣娘做出来了的。俗话说这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五太太又一向规矩严谨,想来七小姐就偏爱这些老气的颜色,世子妃不用大惊小怪。” 沐雪看着堂下的管事娘子睁眼说瞎话,她明明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年秋季的新作的衣服她压根儿就连缎子也没让七小姐选,府里采买的缎子分好几种,有给老爷、太太、小姐们的,有给丫鬟、小厮、婆子们的。 她已经都暗中查清楚了,这管着整个府里衣服鞋帽,绣娘针纺的娘子,将一些不得宠的庶女该得的缎子拿去孝敬了一些得宠的姨娘,并一些在太太面前有脸面的大丫鬟。 这位最不起眼的七小姐却得了一件老婆子穿的布料,也没喊裁缝来给七小姐量身,直接就胡乱扔给了绣房的绣娘。 沐雪见这管事娘子奴大欺主,还这般理直气壮,心里早就怒了。听说这个管事娘子生了三个女儿,个个穿的花枝招展的,比七小姐的派头还足。 “素来都说年轻爱俏,没想到七小姐倒是个特别的。” “可不就是这样说嘛!”圆脸管事娘子一脸不知死活,笑嘻嘻的接嘴。 沐雪听了,冷哼一声,面上却不显,又问起了管着厨房采买的莫娘子: “才刚你说府里孝敬了三筐大螃蟹,可是已经收拾好啦?侯夫人哪儿送去了多少?” 莫娘子脸上有一颗黑痣,出来回: “回世子妃,这三筐加起来也不过百来斤,这回的螃蟹个儿大着呢,除去侯爷和侯夫人院子里送了二十斤,世子和世子妃院子送了二十斤,其余六十斤一房分了十斤。” “这少是少了点儿,但好歹各房的老爷太太们都能尝个鲜呢!” 莫婆子一说话,脸上的黑痣就挤来挤去: “等再过半个月,孝敬咱府上的螃蟹多了去了,到时候才能轮到公子和小姐们呢!” 这话说的好听,可沐雪却听说有人看到大厨房的婆子们,晚间关了门在里面吃螃蟹,吃得满嘴流油? 这可是连府中的贵女都还没吃上呢! 管事娘子们也是奇怪了,这是一向不爱搭理她们的世子妃居然将她们每个人都问了个遍,偏偏问的问题都是她们私底下搞了小动作的。 好在世子妃好骗,她们左右几句话就圆过去了,世子妃也没在问什么。 这事儿便让诸位管事娘子丢开了,更加变本加厉的从府里扣银子捞好处。 眼看还有十日就是小宝的周岁礼,这日沐雪早早的起床,看见院子里梅树枝上站了只漆黑的乌鸦,两只滴溜溜的小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北方,嘎嘎叫的瘆人。 院子里莲儿正拿扫帚去赶它。 沐雪站在窗前勾起嘴一笑,便是今儿吧! 她招了红湖来,吩咐下去让院子里的粗壮婆子们把饭都吃饱了,留着力气。 然后又让人把青烟喊来,吩咐他带人把去回事厅外候着。 吃过早饭,沐雪便差了红湖亲自去找管着府里器皿的婆子,让她把十二扇的苏锦绣彩莲的屏风给找出来,等着小宝周岁礼来客的时候摆出来。 管器皿的婆子姓张,五十多岁了,男人在大老爷院子里当管事,颇为得脸,家里三个儿子儿媳都在府里伺候着,上个月家里才刚得了个小孙孙,沐雪派红湖来寻她的头一日,便是她那小孙孙满百天,大老爷和大太太还给做了脸,赏了二十两银子。 可恨这三代为奴的张婆子,仗着自己男人得脸,她的差事也好,为了给自己的小孙孙充门面,竟私自将库房里不少物件都拿回家显摆上了。 往日她也没少干这种事,看的上眼的拿回家去摆一段时间再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既能在亲戚之间得了脸,又没什么妨碍。 穆侯府的宝贝多,谁也记不清到底有些什么,只要不是遇着操办大事,一般没有人查库房。 好巧不巧,正是张婆子小孙孙白日那天,就有个亲戚家的小孩不小心将那屏风给划破了,那原是老太太留下来的东西,这些奴才只觉得好看,并认不出它的珍贵来。 十二扇的苏锦绣彩莲,是宫廷画师画的,由七八个宫廷绣娘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绣好。 莲叶上的纹理都是比发丝还细的银线埋着,莲花共绣了大大小小十一朵,渐变的丝线七八十种,莲蓬上镶着珍珠粉。 整个屏风摆出来,在夜间美不胜收。 张婆子那亲戚家的小孩也是被这屏风吸引,一不小心就凑上前去,就将上莲花上的丝线给刮毛了。 张婆子原本想着偷偷拿出去找人修一修,若是修的好便罢,修不好直接扔到库房去,便是以后拿出来发现坏了,也只说她一个保管不善,并不是什么大罪。 不料,她这还没找人来修补,也没来得及将屏风搬回库房去,就给红湖找上了。 “张婆婆,世子妃说老太太在世时跟她说过有一个十二扇的苏锦绣彩莲屏风,原本是赐了世子妃的,只是世子妃去了庄子,没来得及接手,如今可是放在大库房里?” 张婆子心里咯噔一下。红湖继续说: “过几日便是小公子周岁,世子妃让找出来给她先过过眼,若是合适就摆出来用上一用。” 张婆子努力维持脸上的笑:“这位姐姐,你先回去,老婆子这就领人到库房寻去,寻着了就马上给世子妃送去。” 红湖看着张婆子有些慌张的眼神,站着不动: “不用婆婆麻烦,我跟婆婆一起去拿。” 说着身后的官言和官川笑着走过来。 张婆子一看这架势,明显是有备而来,只是如今那屏风还在她家里摆着,她如何能从库房拿出来。 “张婆婆,请吧!”官川嬉皮笑脸的。 张婆子只得硬着头皮往库房走,走到一半突然满脸痛苦的对红湖说: “哎呦,哎呦,这位姐姐,老婆子肚子痛的很,可能是吃坏了东西,容我先去个茅房,您就先回去,一会子,老婆子指定把世子妃要的屏风给亲自送过去。” 官川和官言对了一眼,脸上的笑顿时就冷了。红湖没揭穿张婆子的把戏,笑着说: “这倒不慌,我们先去库房等着婆婆,婆婆什么时候拉好了肚子,什么时候来给咱们开门。” “只不过,世子妃要的急,这原本也是世子妃的东西,不该入到你们大库房去,婆婆还是不要让世子妃等太久了。” 一听红湖几人竟然要去库房门口守着,张婆婆这才吓的冷汗出来,世子妃她倒不怕,可她怕九爷,如今的世子爷啊! 要是让世子爷晓得她不仅私自挪用世子妃的东西,还给弄坏了,她有几个脑袋给世子爷砍的? “我的好姐姐,你咋这般心急,这里风大,小心姐姐受了寒,您先带人回去,老婆子一准儿就给世子妃送去。”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惩治刁奴(上) “婆婆这般推三阻四作甚?难不成偷偷将世子妃的东西拿出去典卖,换了银子使不成?” 红湖说话便不那么客气了,张婆子一听吓出一脑门冷汗,赶紧连连摆手: “姐姐话可不敢乱说,老婆子哪儿来那样的狗胆。” 红湖瞧着张婆子更加慌张,冷笑: “既如此,婆婆便快些使人带路吧!” 张婆婆见红湖三人这般难缠,只得硬着头皮让人带了他们去大库房守着,自己借着拉肚子的空当,赶紧找了个手底下的丫鬟来,让回去报信,将那屏风快快收拾起来,等会子就送过来。 红湖与官言、官川三人在大库房等了一刻钟,张婆婆才来开门,三人等着她带人将东西找了出来,又舔着脸让官言、官川两人小心着点搬动。 红湖心里奇怪,怎得屏风还在库房,难道消息有误? 虽十分怀疑,红湖脸上却不露出来,等红湖三人将屏风带回院子,红湖对沐雪说: “世子妃,奴婢瞧那婆子面色惊慌,定然有鬼。” 沐雪让人将屏风打开,摆出来,同样是十二扇的大屏风,光彩琉璃,上门却绣得不是莲花,却是鲤鱼,鱼跃龙门。 沐雪见了连连冷笑,红湖气的浑身发抖: “世子妃,这个张婆子实在可恶,竟然敢拿假的来糊弄您。” “都怪奴婢做事不经心,让她给骗了。” 沐雪摆手止住红湖:“无须再说,来啊,去把她给我马上捆了来,带到回事厅去,再让人将其他管事娘子全部喊过来。” 沐雪收到消息称这管器皿的张婆子拿了库房的莲花屏风,料想她没来得及还回去,如今她去讨要,这婆子不来赔罪不说,竟狗胆包天,直接拿了假的来糊弄,还真当她这个世子妃耳聋眼瞎,完事不料? 话说张婆子送走了红湖几个,脚不沾地就跑回去,让人将莲花屏风抬回库房,这边她刚把屏风入库,那边红湖便带着青烟给的几个粗壮婆子气势汹汹的来绑她来了。 其余几个管事娘子听说世子妃有请,纷纷新奇的很,从各处赶了过来,几人刚进大厅站立,就见世子妃已经坐在上方那张贵妃椅上了。 “世子妃喊奴婢们来有何事?”管厨房的开口莫婆子问。 沐雪老神在在坐在高处,端了杯茶在手里,也不喝,也不答话。 莫婆子有些谄谄的,和其他几个管事娘子互相看看,私下撇撇嘴,有人小声不满嘟囔道:“我这手里还那么多事儿呢!” 沐雪假装没听到,细白的手指依旧捧着她的茶杯看,底下的管事娘子们渐渐的就站不住了,抱怨声越来越大,珠儿咬牙,见她们这般不尊重,要开口呵斥,沐雪淡淡看了她一眼,对她摇摇头。 “世子妃,您找我们来到底是何事呀,这眼看快中午了,我厨下可还等着交代,要是误了各放老爷太太们的午饭,我可担待不起。”莫婆子言语中带着威胁。 沐雪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不耐烦,其余几个管事娘子也跟着吵起来。 “就是呢,世子妃,有什么事儿您就吩咐,奴婢们每天累的陀螺似的,在这儿干站这么久,可不得耽误多少事儿?” 瞧瞧,一个个的,不过是府里的管事娘子,就敢跟她蹬鼻子上脸的,还拿老爷太太们来威胁她。 沐雪心下冷笑连连,反正这些人她是一个都不打算再用了。 “大娘们急什么。”沐雪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手里捏着帕子,坐端正。 “今儿喊你们来也不为别的,不过是让你们来瞧个热闹。” 她话一出,厅下的管事娘子情绪更不好了,正要吵闹,便听门外呜呜之声,却是世子妃身边的大丫鬟红湖打头进来,身后两个粗壮黑脸的婆子架着张婆子进来了。 张婆子嘴里堵了布,双手被反绑着。 “世子妃,奴婢把这个刁奴带到了。”红湖朝高高在上的沐雪屈腿,然后走到沐雪身边去站好。 张婆子给粗壮的婆子按着跪在地上,她不停挣扎,头发散乱,十分狼狈。 旁边的几个管事娘子看见了,吓了一跳。莫婆子问: “世子妃,不知张姐姐犯了什么罪?为何要将她绑了?她可是府里老三辈儿的人了,以前在老太太院子里还伺候过呢!世子妃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这般一路绑了她来,可不把她老脸都丢尽了?” 其他管事娘子都纷纷用指责的眼神看着沐雪。 沐雪早知道这些管事娘子沆瀣一气,互相包庇,欺上瞒下,这一两个月来讲府里搞得乌烟瘴气。 “来呀,把她嘴里的布拿下来”沐雪吩咐了一声,旁边的粗使婆子就一把将张婆子嘴里塞的一团乱布扯了下来。 张婆子一路给人这么绑着走来,早觉得丢尽了脸面,如今看大家都为她不平,又欺负沐雪年轻软绵,顿时撒起泼来,用头去撞地,哭嚎: “哎呦喂,我不活了,老婆子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世子妃,惹了世子妃的眼了,世子妃要这般作践老奴,如今老奴还有什么脸面去管下面的人啊,世子妃不如将老奴这条贱命拿了去,一了百了吧!” 红湖、珠儿、雨竹、半芹四个大丫鬟,一边两个站在沐雪身边,见这婆子犯了错不知请罪,反而打滚撒泼,哭嚎威胁,气得脸都白了。 沐雪却不管她,换了换姿势,不让身边的丫鬟说话,声音依旧软糯糯的问她: “张婆子,我只问你,今儿让你把祖母给我的十二扇的苏锦绣彩莲屏风给找出来,你给我拿来的是什么?为何屏风上的莲花变成了鲤鱼?” “莫不是你以为本世子妃连莲花和鲤鱼都分辨不出来了?” 张婆子满脸眼泪,狼狈不已,抬起头来,气势却不小: “原是为了这桩小事啊,世子妃也太欺负人了,库房里的东西那么多,老奴每日有忙得晕头转向的,一时失误给拿错了。” “拿错了?库房都东西都是分类造了册的,我要个屏风也能拿错?” 沐雪一双眼睛突然凌厉起来,射向张婆子,厉声问。 张婆子给沐雪突如其来的严厉给吓得愣了一下,抬头看她小脸白嫩晶莹,又想着她软绵的脾气,也没在意,为自己辩解: “这有什么稀奇,府中事情多,谁人还不能犯点错了,便是天上的神仙,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 “就是,世子妃您这也太小题大做了。”莫大娘跟着附和。其他几个也跟着点头。 张婆子见大家都帮着她说话,更觉得委屈。 沐雪瞧着底下一帮人吵闹,冷冰冰的说: “那好,便当你是拿错了,现在你将钥匙拿出来,立刻将那十二扇的苏锦绣彩莲屏风给我搬过来。” 张婆子心里一紧: “我的世子妃呢,那库房那般大,你怎能说要就要,怎么也得容老奴带人仔细翻找翻找。” 沐雪真是给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张婆子给气坏了,到了这个地步,她还不知错。 “也不用你,你将钥匙交出来,我自会派人去寻。” “这怎么使得?库房怎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世子妃可不能坏了规矩。” 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把那屏风给她。 红湖都看不过眼了,大声呵斥: “放肆!你跟谁人说规矩?世子妃如今是当家主母,还要你来教规矩?” 张婆子撇了撇嘴,看着上面脸色已经冷下来的沐雪,却还是觉得她面相柔软,是个好欺负的: “世子妃这才管家,当然得更加重视规矩,这规矩可是开府的头一任主母定下来的,世子妃怕也不得不尊着。” 莫大娘见张婆子不愿意将沐雪要的东西拿出来,想到其中肯定有问题,又出来帮她: “是呢,世子妃,咱穆府家大业大,凡是都是守着规矩来呀。” 沐雪不管,自己对旁边的粗使婆子递了个眼神: “规矩都是给奴才们定的,倒没听说过一个管着器皿的奴才拿了规矩压主母的。” “来,去她身上把钥匙找出来,就是把整个库房给我翻个底儿朝天,也得将我要的屏风给找出来。” 她话音刚落,两个粗使婆子就上前来按住张婆子,伸手去她衣服你找钥匙。 张婆子不料沐雪这般硬气,大喊大叫: “世子妃你不能这样啊,老奴可是跟过老太太的,你这样对我,可不得让底下人都寒心啊!” 沐雪冷着眼不理,看张婆子狼狈挣扎,又看莫大娘出来,还想为她分辨,便冷冰冰的开口: “今儿谁也甭劝了,谁要劝,一律给我绑了,拿帕子堵住嘴。” 莫大娘拿不准沐雪想干什么了,突然觉得高高坐在上方的她,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但看起来和平日有些不一样了,也不轻易开口。 厅下便只剩张婆子的哭冤嚎叫,其余人见莫大娘都不开口,也都默默站着。 等了一会子,婆子们把沐雪要的屏风搬了进来。 沐雪便让人把屏风打开,看第三扇的屏风,上面的莲花果然给刮毛了。 张婆子也不嚎了,看着眼前熟悉的屏风,咽了咽口水。 沐雪走下来,仔细围着屏风看了看,指着上面被弄坏的地方,回头问张婆子: “祖母往日提起这尊屏风,说是宫里绣娘花了无数心思才绣出来的,价值万金,我只问你,这等宝贝的东西让你管着,怎么就坏了?” 张婆子也看到了那处刮坏的地方,一听价值万金,顿时就有些傻眼了,却强词夺理道: “世子妃不知道,库房里放着的宝贝多着呢,至于这屏风是如何坏的老奴也不知啊!” “你不知道,你保管着,你还说不知?”沐雪往前一步,盯着张婆子略带慌张的眼睛。 张婆子给她磕了个头: “世子妃恕罪,是老奴的错,老奴保管不善,让虫子咬坏了屏风,还请世子妃看到老奴多年辛苦的份儿上,绕了老奴这一次。” 这可轻轻松松就将自己给摘了出去,按照张婆子的说法,保管不善,沐雪最多不过罚她个不轻不痒。 但她有心整顿,怎会轻易放过她。 张婆子在一般哭一边委屈的为自己求情。 沐雪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珠儿给她另换了杯茶,她端起来慢慢抿了一口。淡淡的开口: “自我管家以来,也快两月,原本想着家里的奴才们都是好的,尤其是你们这些管事娘子,都是家生家养的,更应该尽心尽力才是。” “如此,我才放心让你们管着,没多嘴多舌,也从未为难过你们。不料,我的宽余倒是纵容了你们的罪恶,一个个的,东搞西弄,小动作不断,将整个府里弄得乌烟瘴气。” “侯夫人、太太、小姐们都给我说过,原本我想着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便给了你们机会,让你们改过。” 沐雪语气越来越严厉,声音冰凉透心: “不想,却给了你们错觉,以为本世子妃软绵好欺哄,更加的变本加厉起来。” 说着沐雪砰的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摔倒张婆子面前,茶杯摔得粉碎,溅了张婆子一脸茶水,有几片茶叶粘在她脸上,她双手给反绑着,不能拿下脸上的茶叶,看起来更加狼狈。 莫大娘几个听沐雪将她们都骂了进去,也不敢在说什么,听着茶杯突然摔碎的声音,心里跟着一颤,偷偷抬头去看上方沐雪的脸,却发现她就如换了个人,一脸凌冽,紧紧抿着唇,双眼如炬,一个眼风扫过来,就如丢了一把刀子。 除了张婆子喊冤的声音,旁边几个都不敢说话了。 沐雪骂了一通,看了一眼旁边的红湖,红湖便走出来说: “张婆婆你的胆儿可真大呢,管着府里的库房,就将库房的东西看成自己的了,什么时候想拿来用一用,摆一摆,也方便吧?” “这尊老太太赏给世子妃的屏风,你也敢偷偷拿出去享用显摆,我呸!” “你这老货,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也敢!” “如今把东西弄坏了,还拒不承认,百般狡辩,世子妃,依着奴婢看,这样的刁奴,便是直接打死也是便宜了她。” 张婆子这才醒悟过来,世子妃弄这一出是要真治她,可这样大的罪名她怎么敢认,嚣张的气焰顿时没了,心惊胆战的扑在地上大声喊冤: “世子妃,老奴冤枉啊!老奴怎敢动世子妃的东西,那屏风是给虫子咬坏的,不关老奴的事儿啊!” 沐雪看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这张婆子还要喊冤,冷笑一声: “你冤?我只问你,前日是否是你孙儿满百天,那天你房里摆着炫耀的不是本世子妃的苏锦绣彩莲屏风,又是什么?” 张婆子猛然抬头,满眼惊慌,这…这事儿世子妃是如何晓得的? “老太太放在库房都舍不得摆的东西,你倒是脸大的很,直接摆到你屋里去了,你是比老太太还要尊贵呢?” 张婆子吓得浑身发抖,垂死挣扎:“是谁,谁往我身上泼脏水呢,根本没有这种事,世子妃,就是借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啊!” 哼哼! 沐雪见张婆子还不承认,骤然发怒: “来去,去把在这刁奴屋里搜到的东西全部给我搬上来。” 听了沐雪一句大喝,张婆子吓得心惊胆战,哆嗦着嘴巴说不出话,就见鱼贯而入,一排的丫鬟手里捧着金银玉器进来了,定眼一看,全是她从库房里偷偷拿回去摆放享受到。 顿时,张老婆子面如死灰。 旁边几个与她要好的管事大娘也给这阵仗吓坏了,五光十色的,一共十二样精巧玩意,有宝盒,有玉器,有花瓶,都让丫鬟们在厅中摆了一溜儿。 沐雪冷冰冰的盯着面前开始浑身发抖的张婆子: “这些东西,你可认得?可全是从你房里收出来的,也是你的?” 张婆子浑身哆嗦着,抬头看着上方沐雪精致美丽的脸庞,再不敢轻视一分,冷汗连连,张开嘴: “老奴…。老奴…。” “刁奴!你真是好享受啊,主子们的东西想动就动,想用就用,便是一想到这些东西日日由你这个老货触摸观望着,本世子妃就觉得恶心!” 说着沐雪把珠儿新换的茶杯猛地砸向地下的一尊青花瓷花瓶,瞬间把花瓶也砸的粉碎: “来呀,将这个满嘴谎话,欺上瞒下的恶奴给我拿下去狠狠的打!” 铁证如山,张婆子都不知道世子妃到底是何时去她屋里搜查的,一听要打板子,赶紧磕头求饶: “世子妃饶命啊,老奴是猪油蒙了心,给这些宝物迷花了眼了,这才没经受住诱惑啊,以后再也不敢了,世子妃就饶过我这次吧!” 说着痛哭流涕:“老奴在府里辛苦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求世子妃开恩…。” 张婆子在两个粗使婆子手下挣扎,沐雪听了突然喊: “等等。” 张婆子以为自己的哭诉起了作用,更加卖力得装起可怜来。 沐雪挑了挑眉,勾唇冷笑了一下: “我倒是差点忘了,听说你男人在大爷面前当差,颇为得脸?” 张婆子心中一喜,以为沐雪始终要顾忌这大爷的脸面,连连点头。 “世子妃开恩啊,老奴真的知错了,若是…。” 沐雪打断她:“这样倒是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大爷说个清楚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你这刁奴黑了心肝,焉知你家里的人是不是都是好的?” “雨竹,这婆子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在何处当差,去给他们的主子把事情都说一遍,若是觉得人不可靠,就给我送过来,让我一并发卖了,若是想自己留着用,就让他们自己掂量掂量,若是日后出了什么岔子,就别后悔。” 如此一般说下来,竟是要将张老婆子一大家,上上下下,全部一网打尽吗? 世子妃都亲自发话了,怕是大爷也得给她一两分脸面,如此谁还敢用他们家的人? 沐雪突然来了一招釜底抽薪,让张婆子恐惧不已,一张脸吓得惨白。 旁边几个管事娘子这才晓得了眼前这个看起来软绵世子妃的厉害,竟是因为一人犯错,世子妃就将他们一大家子人都往绝路上逼吗? “世子妃,老奴真的知错了?!”张婆子回过神,凄厉一声喊叫,身体爆发出了潜能,一下挣脱开了抓着她的两个壮婆子,噗通跪在地上,没命的往地上砰砰磕头。 “给我拉走!”沐雪大喝一声,粗使婆子过来把破布塞进张老婆子嘴里,直接拉了出去。 青烟亲自在外面院子里站着,见罪奴被带出来,一个眼神,旁边就有人把板凳,板子搬了来,不过两三口气的功夫,外面就啪啪打了起来。 厅内几个管事大娘听着外面打板子的声音,心里发颤。想着自己往日做下的事情,心里估量着若是给世子妃晓得了,会怎么样。 却是越想越心惊,几人忍不住同时感觉后背发凉。 几人当中,最害怕当数管着厨房的莫大娘了,谁不知道厨房油水最多,莫大娘想起几天前沐雪还问过吃螃蟹的事情,顿时后怕连连。 大家仔细一想,觉得之前世子妃挑着每一个管事娘子的错处都问过,那时候大家随便就将她敷衍过去了,如今看来,是当真将她敷衍过去了吗? 如此这般,几个管事大娘就站不住了,巴不得快点回去将自己干下的那些腌脏事儿给抹得干干净净。 莫大娘额头涔出了冷汗,看着上方的世子妃冷着脸,一言不发,心里百般煎熬,她的问题可最大,罪也最大。 外面一声有一声板子打在身上的闷响,打的莫大娘心肝发颤,她硬着头皮出来说话,语气矮了很多: “世子妃,眼看要到中午了,可还有吩咐没有,没有老奴就先去安排午饭了。” 沐雪漆黑的大眼珠子一轮,盯着脸上一颗黑痣,惶恐不安的莫大娘,这才是今日的大鱼,怎能让她走了。 “不慌,我这儿还有事要问你。” ------题外话------ 晚上7点二更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惩治恶奴(下) 沐雪将府里所有的大管事娘子全部叫了过去,消息不过一息,府里各房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不仅各房的太太们知道了,如今丁忧在家的各位老爷也具晓得了。穆非钰、穆非尘几个因为还在守孝,不敢出去逗猫惹草,胡作非为,每日凑在一起在府里寻乐子解闷,骤然听了这消息,倒是眼睛一亮。 最小的穆非泷拍手一笑:“我就说小婶婶不是个受气包,你们偏不信,走,咱去瞧瞧热闹去。” 穆非钰拉住咋咋呼呼的穆非泷: “你给我安生点儿,小心九叔回来抽了你筋。” 穆非钰撇撇嘴,冲穆非尘和穆非珉问: “四哥,六哥,你们去吗?” 穆非尘和穆非珉犹豫了,穆非泷一颗想看热闹的心躁动不安,引诱道:“我可打听了,今儿九叔并没在府呢!” 穆非珉眼睛一亮,站起来,对穆非钰说: “二哥,九叔没在府,咱可得去给小婶婶撑腰啊,别让那起子不开眼的刁奴欺负了小婶婶去。” 瞧瞧穆非珉这话说的多好听,穆非尘也站了起来: “是呀,九叔不在,咱不护着点小婶婶,谁护啊?” 穆非钰最大,也是唯一一个得知穆楚寒秘密的人,如今穆楚寒被立为世子,他们大房的处境倒是尴尬起来,虽然他爹一向不管他,但大太太却没少在他面前念叨。 别看穆非钰平日吊儿郎当的,对府里的事儿还是算得清楚。 他娘,长房嫡出长媳,众人眼中下一任穆家主母最好的人选,管了十来年的家,府里各处关键怎么没她安插的人手。 这七八个大管事娘子说不定都是他娘的人呢,如今小婶婶要拿她们开刀,可不是与他们大房站到对立面去了。 穆非钰作为府里得宠的公子哥儿,下人们不敢怠慢,也不敢作到他头上来,可自小婶婶管家一来,近两个月他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各房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多,那些偷奸耍滑、捧高踩低的狗奴才,没了人管,真是越来越猖狂。 明眼人心下一计较便知,这里面少不得了他娘,穆大太太的手笔,为的就是给新管家,什么都不懂的小婶婶一个下马威。 如今,小婶婶忍无可忍,终于亮出爪子来,他这个长房嫡子跑去看热闹,像怎么回事啊? 这般计较着,穆非钰便沉了脸,拦着几个兄弟不让去: “你们还要点脸不?即便九叔不在,也轮不到你们去护着小婶婶,祖母自会护着她。” 穆非珉和穆非尘闭了嘴,穆非泷却不愿意错过这看热闹的机会: “祖母是祖母,咱作为小婶婶的亲侄儿,怎么也该给她尽点子孝心吧?” 穆非泷这不要脸的话说出来,穆非珉和穆非尘都有些恶寒得看他一眼,九叔娶的这位小九婶可跟他们年纪差不多,更是比二哥穆非钰还要小上几个月呢,便是最小的穆非泷也只比她小一岁。 虽她辈分比他们几个都高了一截,如今又是世子妃,可要说对她尽孝心,还真的,让人觉得心里别扭的很。 穆非泷闹着要去沐雪院子里瞧热闹,这边大房穆大太太早得了信儿,府里几个管事大娘都是她的人,听说沐雪将她们全喊了过去,也不过冷笑一声,坐着不动,一点儿没有着急的样子。 穆大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也是各干各的,便是莫大娘的女儿,如今在穆大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着,也没为她老娘担心一丢丢。 谁也没将看起来软绵的世子妃放在眼里呢! 须臾,听人来报,说是管着府里器皿的张婆子给世子妃绑了在院子里打板子。 穆大太太惊讶,站了起来,还没来得问上一句,又有丫鬟进来对她说,世子妃派了个牙尖嘴利的小丫鬟来找大爷,把世子妃的话给大爷学了一遍,意思是看大爷还用不用张婆子的男人。 “大爷如何说?”穆老太太觉得自己有些发懵,哪儿有这般处理下人的,抓住了一个人的错,还要将一家子全部赶尽杀绝。 来报信的丫鬟颤着声儿说: “大老爷已经派人将张婆子那男人送到世子妃院子里去了。” 却说大老爷正在书房和五老爷下棋,听了小丫鬟来学话,沉默了一息,便直接把人交了出去。 其他各方见大老爷都依了世子妃,给足了世子妃面子,毫不犹豫的,也将院子里当差的张婆子的家人全部给送了过去。 “大太太,世子妃这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丫鬟不信一向软绵的沐雪能出手这么狠,问脸色不快的穆大太太。 穆大太太心里也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是她,也是不敢这样做的,才刚开始管家的时候,她可没少被这群奴才们给刁难,便是怒的狠了,也不过是想法子正正当当,按着规矩给整治一番,如今世子妃这一手,别说规矩,却还是半点脸面都不顾。 丫鬟见大太太没说话,心里有些着急,她便是莫大娘的亲生女儿,莫春儿,如今大太太的贴身大丫鬟,她娘可与张家婆子走的近得很,前日张家婆子的小孙孙满百日,她和她娘还去贺了礼呢! “大太太,咱们要不要去瞧瞧?” “不用慌,先等等,让人去盯着,看看这世子妃接下来会做什么。”穆大太太道。 穆大太太在屋里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听人来回话,说世子妃正在清查厨房这两个月的采买用度开销。 穆大太太和莫春儿两人同时心里打了个咕咚,莫春儿一脸惊慌看向穆大太太,焦急的喊了声: “太太。” 穆大太太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她一眼:“鬼叫什么?” 几个管事娘子里面,管着厨房和采买的莫大娘是穆大太太的心腹,当年穆大太太选中莫大娘来当这个府里的厨房管事,便是看中莫大娘的男人得侯爷信任,在侯爷院子里当着外管事,想着即便她伸手从厨房和采买中捞银子,出了事儿,侯爷看在莫管事的面子上,也不过是呵斥一顿,不会真计较。 如今,不想世子妃竟如此不知轻重,要对莫大娘下手。 一开始听了这话,穆大太太心里是有些发慌,但想到一来莫大娘本来就是个难缠的角色,二来莫管事得侯爷看重,三来这厨房和采买的账,她是千交代万交代让莫大娘做平了的。 想来,这面团儿似的世子妃,即便背后有高人指点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退一万步说,即便给她查不出了,难不成她还能不顾着侯爷的脸面吗? 这般想着,穆大太太又送了一口气。 这边,沐雪让莫大娘拿了两个月来大厨房和采买的账簿来看,莫大娘如今已经看清形势,知道这个不管事的世子妃准备收拾她们了。 她麻溜儿的就把账簿拿了来,心里有些发慌,却并不惧怕,她可没有张婆子那么愚蠢,大赤赤的就将主家的珍宝摆了出来,厨房和采买的账她可是依着大太太的吩咐,做的漂漂亮亮的。 莫大娘心里计较清楚了,若是世子妃真要挑毛病,也不过是逮着厨房的婆子们偷嘴的错儿罢了。 若世子妃怪罪下来,她直接认了便是,最多不过是得顿呵斥。 莫娘子这般心里想的美美的,脸上的慌乱也没了,瞧着坐在贵妃椅上的世子妃拿了她的账簿随意的翻了翻便丢了手,心里颇为看不起的讥讽: “不过是乡野来,即便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也不过是穿着彩衣的山雀儿罢了,想来她是看不懂账簿的。听说大太太和她交接的时候,她连账簿都没碰一下。” 沐雪翻了番手中的账簿,从右往左,从上往下,密密麻麻,看起来很不习惯,再认真瞧瞧,账面儿倒是做的漂亮。 其实她也没指望自己能从这账簿上查出什么来,只看那莫大娘爽快拿账簿的样子,她就知道,这账簿早就做平了。 但既然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今儿她不好好将府里这些人下狠手收拾一番,她这个世子妃也趁早别做了,往后怕是谁都敢在她头上踩上一脚。 重要的是,祖母的死若是没有内鬼,歹人如何能得逞。 爷还要那么一条险要艰难的路要走,若是后宅不管好了,可不给他拖后腿。 沐雪将手中的账簿放在桌子上。珠儿递了干净的湿帕子过来,沐雪接过来仔细擦了差手。 厅下几个管事大娘大气不敢出,纷纷低着头,莫大娘更是做出一副老实模样来。 沐雪睥睨几人,唇角勾了个冷笑,突然对雨竹说: “去,让人把府中的账房先生给叫过来。” 雨竹应下,从静默的厅堂出去。 正巧,外面萍儿进来回说: “世子妃,大爷将张婆子的男人使人送过来了,说人就交给世子妃,任您处置。” 莫大娘原本淡定的脸,忍不住动容,眉头跳了跳,有种不祥的预感。其他几个大娘惊得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厅中的萍儿,只听萍儿继续说: “其他各处的主子也都将人送了过来,加起来张婆子家一共十二人,全部绑了手脚,堵了嘴,跪在院子里,青烟大哥问世子妃要如何处置。” 沐雪将身子依在贵妃椅上,淡淡的问: “张婆子如何了?” 萍儿回:“已经痛得晕过去了,青烟大哥正要问是否要将她浇醒继续打?” 沐雪瞟了一眼厅下的莫大娘,莫大娘给她淡淡的一瞟,只觉得后背有无数虫子爬过,忍不住浑身一颤,赶紧在脸上挤出个老实的笑。 沐雪看了心里冷哼,开口:“把人弄醒继续给我打,留下一口气,别死了就行。” 这话说出来语气淡的很,莫大娘和几个管事大娘忍不住抬头去看高高在上,姿势慵懒的沐雪,见她嫩白的一张脸,眉眼精巧,明明是娇小柔弱的很,简直不信这狠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须臾,账房的两个管账先生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留着山羊胡须,一个四十来岁,尖脸猴腮,一看就是个精明的主儿。 “给世子妃请安。” 两人听说世子妃召见,万分疑惑,谁都知道府里的世子妃不管事,是个面团般的人,这两个月由着府里这般奴才欺瞒搓揉。 如今两人一路随着官言走过来,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呢,一进院子就瞧着个婆子被按在板凳上大板子,鲜血淋漓的,旁边跪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来个人,大花八绑,纷纷给堵了嘴,呜咽着,好不狼狈。 “不知世子妃召见小的,所谓何事?”山羊胡须开口问。 沐雪指了指面前桌子上的几个账簿,语气凉凉的: “这是厨房和采买部近两个月的账簿,两位先生拿去帮我瞧瞧。” 山羊胡须和尖嘴猴腮听了,不去看桌子上的账簿,反倒是拿眼睛去看大厅里站在的管事娘子们,看到站在其中,管厨房的莫大娘,两人心里一时有些复杂。 沐雪假装没看到两人的小动作,转头对半芹吩咐: “去给两位先生端凳子来,再让官言他们抬张小几来,把笔墨纸砚都给我寻来。” 半芹点头去办。 沐雪看半芹下去,对站在大厅的两个账房先生说: “两位先生不用藏私,今儿的任务便是把账簿里的猫腻给本世子妃揪出来。” 两个账房先生下意识的去看了一眼莫大娘,莫大娘瞬间脸色白了白,抬头去看上方的沐雪,不料沐雪正把眼珠转过来,双眼锋芒毕露,眼神如一把利剑,直接刺向她。 “世子妃?”莫大娘禁不住喊了一声。 沐雪抬手,制止她,直接*裸的说: “两位先生想来对莫大娘很是熟悉,不过,今儿可不是将情面的时候,谁要是将情面,就别怪本世子妃不给他情面。” 说话间,官言和官川手脚麻利的抬了一张半人高的小几进来,红湖指着左下方让两个把小几摆上,半芹也带来了笔墨纸砚。 红湖将沐雪旁边桌子上的账簿拿到小几上去,回头对愣住的两位账房先生说: “两位先生,请吧!” 两个账房先生互相看了一眼,僵硬的走过去坐下,迟迟不敢翻动账簿。 莫大娘死咬着后糟牙,努力不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崩塌。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沐雪看着两位先生,冷冷问。 山羊胡子和尖嘴猴腮连忙摆手,这才沉重的翻开账簿。 一时间,大厅里安静的可怕,只听见两位先生翻动账簿的声音,外院还有张家人呜咽之声。 站在下面的几个管家娘子给这阵仗吓得冷汗涟涟,抬眼去偷看旁边的莫大娘,却看豆大的汗珠从她脸侧流下来。 珠儿给沐雪重新上了茶,沐雪端起来慢慢啜两口,又将茶杯放下,大厅里满眼着让人压抑的气氛。 终于,山羊胡子停了手,抬头,沐雪在他说话前,突然严肃的说: “先生要说什么可得想好了,待会儿再想改口,本世子妃可不会再听,须知,在本世子妃这儿,只给你们一次机会。” “先生要是把机会错失了,可怪不得本世子妃心狠手辣。” 山羊胡子咽了咽口水,瞧着高高在上的沐雪,给她语气的严厉和森冷吓住了,张张嘴没出声。 这时尖嘴猴腮也停了手。 莫大娘紧张的一个劲儿吞口水,感觉自己双手湿漉漉的,手心全是汗水。 沐雪瞧着两个账房先生,看给他们准备的笔墨,一点儿没动,冷哼一声,又道: “看来先生们的本领就是大,我原是想着要去外面寻人来核算账目,转念一想,府里好吃好住的养着你们,也不能白养,这儿有了事儿,你们也得尽心给我办好。” “可这两个月,府里的奴才们一个个都爬到本世子妃头上来了,两位先生可不是这样的恶奴吧?” “小的不敢。”两人赶紧恭敬的答。 沐雪瞟了一眼他们手边空白的宣纸,声音更加冷冽: “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 “你们要是敢心存侥幸糊弄于我,等我寻了外面的算账先生查了出来,也不用说其他的,直接交给让世子爷来处置。” “巧得是,世子爷这几日心情不佳,给他泄泄郁火,也是你们的造化!” 一听说穆楚寒,山羊胡子和一脸精明的尖嘴猴腮瞬间打了个机灵,便是厅下站着的几个管事大娘也跟着身子抖了抖。 落在九爷,如今的世子爷手里,哪里还有活路啊? 他可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杀人不眨眼啊! “世子妃教训的是,小的好像好有些地方没看明白,这就再看看。” 坐在凳子上的山羊胡子赶紧双腿发软,整个人都融了,几乎要滑到地上去,哪里还管的了什么大太太不大太太,赶紧翻开账簿,拿起算盘打的叮当响,间或在宣纸上记上几笔。 尖嘴猴腮见山羊胡子来了真的,也不敢作假了,埋头整理。 瞧着两人的动作,沐雪心里才有些满意,没想到穆楚寒还有这个功效,看来他这混世魔头的名号也是有好处的。 沐雪满意了,厅下的莫大娘却吓的站不住了,那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听在耳朵里,就如催命的号角。 其他几个管事娘子不动声色的退开几步,离她远一些。心里都道:看来这次,大太太的心腹莫大娘要倒血楣了。 过了一半柱香的时间,两个账房先生把交了作业。 沐雪看着两人递上来的宣纸,虽然早了准备,还是个气到了。 不过两个月,大厨房竟然就给莫大娘贪了五千两,而府里的采买却整整贪了一万三千两银子。 这还是老太太孝期,府里一切从简,也没有举办任何宴会,若是平时,可不得翻倍。 这样算下来,莫大娘这个奴才竟然一年能从府里扣二三十万两银子,简直贪得无厌,丧心病狂,可恶至极。 沐雪气的手发抖,将手中两个账房先生递过来的宣纸往底下一扬,两页写的满满当当的宣纸在空中飘飞,最后落在莫大娘脚下,莫大娘就如给火烧了一下般,赶紧后退一步。 空中响起沐雪怒不可恕的声音: “好一个忠心的奴才,简直狗胆包天,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这是存心要挖空我们穆侯府,让全府的老爷太太,公子小姐都去喝西北风?” 莫大娘愤恨的看了一眼出卖她的两位账房先生,两个账房先生垂着眼,不敢参合,就如实话了一般,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世子妃,你听老奴解释啊,这账算的不对,老奴…。” “给我闭嘴!”沐雪不让莫大娘分辨,指着旁边的粗使婆子:“满口谎言,给我张嘴。” 两个黑壮黑壮的婆子听了吩咐,上前拉住莫大娘就是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 都是青烟挑选过的,两人力气可比寻常婆子大多了,一巴掌下去,打的莫大娘后牙都松了。 沐雪紧绷着脸,抿着嘴不开腔,大厅中只有啪啪啪啪的打嘴巴的声音,直到两个婆子打了二十来个,将莫大娘一张脸打的肿如猪头,才叫了停。 莫大娘头晕眼花,吐出一口鲜血,裹着几个被打落的牙齿,滚在地板上。看得其他几个管事大娘心惊胆战。 “世子妃饶命啊!”管着衣物的大娘两眼发白,噗通一声跪下来,磕头,一般磕头一边猛扇自己的耳光: “老奴黑了心肝,老奴有罪,老奴该死…。” 这下她可算是看清楚了,世子妃可不是她们认为的软包子,这明显是先让她们自己先蹦跶,然后来个秋后算总账,如今是她们是一个都跑不了,一个一个的清算啊! 那还不如自己先招出来,好歹留一条命呐!便是留不住命,留下家里人也好啊! 有了这个管事大娘带头,其余人也争先恐后跪倒下来,磕头扇耳光,自己数落自己的罪行。 沐雪原打算一个一个的来,见她们自己招了,倒是省事儿,吩咐道: “都别嚎了,一个个把自己犯下的罪想明白了,给我列个单子出来,先把吃进去的全给我吐出来,其余,再行清算。” 说着又看到莫大娘那张变形了的脸,心头怒火熊熊燃烧,如今她是世子妃,整个穆侯府都是穆楚寒的,焉知他要反,须得花多少银两。 沐雪正准备空了把烟草生意和皮蛋生意谋划一番,重新做起来,给穆楚寒筹备一些银子,不想守着富得流油的穆侯府,竟给这些狗奴才一步一步掏空了。 “来呀,让明路带人,去把这黑心肝的奴才的家给我抄了。” 莫大娘给打的张不开嘴说话,又急又怕,却给两个黑壮婆子按住,动弹不得,嘴里呜呜的。 明路得了令,带着一帮小幺儿,个个气势汹汹,横冲直撞的,全是青烟亲手调教过,该横的时候比螃蟹还横,他们头一遭给世子妃办事,可不得办好了。 这边大房的大太太得了消息,骇得跳起来,气的摔了个茶杯,一边的莫春儿急得都快哭了: “大太太,这可怎么办啊,我娘都那么大岁数了,听说世子妃的人把她的脸都煽坏了,牙齿都打掉了好几颗啊!” 大太太气得删了莫春儿一巴掌: “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 莫大娘做的帐,每个月都要偷偷拿给的大太太过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她擦不干净屁股,如今还是给管账的先生给挑了出来,如何不让大太太气愤。 只是,这管账的先生都是老太太留下的人,她又一直不敢收买,往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怎得还针对起她来了。 “走,我们去世子妃院子里。” 大太太急了。 寻常人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一个管厨房和采买的奴才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贪的这般狠,难保不会有人猜测她身后有人撑腰。 大太太又管了十来年的家,都没发行莫大娘的恶行,还将她的闺女提拔到身边当大丫鬟,这么明显的事儿,谁人看不出来? 如今沐雪打了莫大娘,要与她清算,可不就是打了大太太,要与大太太为敌,清算她么? 等到大太太一到,明路他们已经手快脚快的把莫大娘家里抄了个底儿朝天,顺便清点清算了财物,报给了沐雪。 沐雪连连冷笑:“好的很,好得很。” “莫大娘,你倒是比我这个世子妃的家底儿还厚啊!” 沐雪正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就听说外面喊大太太来了。 莫大娘瞬间眼睛一亮,沐雪眼神更加冰冷,也不起身,她又不是白痴,怎会不知道这些年莫大娘贪下来的银子大头都进了大太太,他们大房的口袋。 大太太走进来,飞快的看了一圈,差点没认出来莫大娘。 沐雪高高坐在上面,也不像往日一般,笑着给大太太见礼了,大太太走进来,一下就对上沐雪冰冷冷得眼神,心中一跳,脸上带着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世子妃,您这是怎么了?整个院子吵吵闹闹的。” 沐雪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大太太,自她打算清理穆府就知道,她和大太太终究会成为敌对方。 这两个月奴才们的胆大妄为,怎么会没有她这个大嫂的授意和刻意纵容? 听穆楚寒说,当年就是大哥在他背后狠狠捅了一刀,如今她为了给穆楚寒管好后方,迫不得已与大嫂为敌,也无所谓。 反正他们夫妻连造反的事儿都敢干,又何必惧怕家中的长嫂,且她如今还是世子妃,身份比她尊贵的多。 “大嫂好兴致,怎得有空来我院子里闲逛?” 穆大太太这次头一次发现,面前的沐雪一点儿都不软绵,自见她高傲的坐在上方,微抬着下巴,整个小脸甭的紧紧的,脸上和眼中的神色全是一片冰冷,整个人释放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威慑。 穆大太太笑了笑: “世子妃,这响午了,大厨房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确是不知世子妃在这儿扣着莫大娘,难不成要让整个府中的人今儿都饿着肚子不成?” 穆大太太笑着,眼中却藏着锋芒: “我们倒也无所谓,府里的小姐们都是娇养着的,精贵着呢,你的侄儿些也在苛刻念书,你管家,难道连一顿饱饭都不给?” “好在父亲和母亲那里是单独有小厨房的,不然,世子妃这样,饿着了父亲和母亲可怎生是好?”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全府都不许吃饭 沐雪骤然起身,高高站在大厅上方,双手拢在身前,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眼中的光芒就如有实质,聚成一根又一根锋利的利箭,全身气势全开,一时让人不敢直视。 “穆大太太,本世子妃都还饿着肚子,怎么,您就金贵的受不了了?想要越过本世子妃去?” 沐雪的声音冷的可怕,连大嫂都不愿称呼穆大太太一声,穆大太太抬头看她,一时恍惚,面前这个人还是她认识的世子妃吗? 沐雪挪开眼睛,瞟了一眼自从穆大太太进来,明显镇定的多的莫大娘,伸出一根水葱似的手指指着她: “来人,将这个恶奴拖出去,再去给我把整个大厨房的婆子丫鬟全部叫来,今儿,就甭做饭了,大家也都甭吃了!” 大太太万万没料到沐雪胆子这般大,马上到了开饭的时间,她竟然为了立威出气,不让厨下做饭,是要整个府里的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们全部饿着吗? “世子妃,你这发的什么火?奴才犯了错,你竟要饿着全府里的人,是哪里的规矩?传了出去,可不得叫咱们穆侯府的颜面扫地?难道世子妃就是这样当的家?” 穆大太太一本正经的指责,沐雪却不惧,想用规矩来压她,用脸面来要挟她,却是穆大太太打错了算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穆楚寒差不多,规矩和脸面对她来说,屁都不是。 沐雪往下走了一步,冷笑一声: “规矩?既是我当家,当然是我说了算,今儿我也不管你何处劳什子的规矩,都只管依着我的规矩来办事!” “来人,将我的椅子搬到外面去,不亲眼看着这恶奴,实在难出我心中的恶气!” 说着沐雪便目不斜视的往外走,经过厅下的穆大太太身边,看都没看一眼,直到走到了门口,沐雪才停了脚,也不回身,冷冰冰的说: “既然今儿大太太这般闲,那就别走了,留下来好好瞧一瞧本世子妃的规矩吧!” 莫大娘满眼哀求的看着穆大太太,穆大太太暗中捏紧了手,咬紧了牙,一时还不能接受转变太大的沐雪。 雨竹已经出去传了话,两个小幺儿跑进来把沐雪的贵妃椅搬出去,又给穆大太太搬了张椅子,明显是要当着她的面,动她的人。 穆大太太身边的莫春儿明显慌了,看着她娘被拖了出去,又去看穆大太太的脸,见她脸上的笑终于甭不住了,脸色难看的要命。 沐雪坐在院子正方,院子里的张婆子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只留着一口气,血淋漓半死不活的躺在条凳上,她的家人,儿子儿媳们在一边跪着,堵着嘴,呜呜的哭。 专门打板子的打手将条凳上的张婆子一掀,张婆子便滚落在地上,滚出一地的血,似乎已经没有了知觉。 拉着莫大娘的粗壮婆子不顾莫大娘死命的挣扎,粗暴的将她按在条凳上,绑了。 莫大娘瞧着一边血肉模糊的张婆子,心里害怕的要命,全身发抖,努力仰头去哀求穆大太太。 穆大太太看着自己的心腹给按在凳子上,但打手迟迟没有动手,瞟了一眼身边,坐着贵妃椅,一张小脸雪白动人的沐雪,量她不敢真打莫大娘。 似乎能猜到穆大太太心里在想什么,沐雪突然开口问: “厨下的人带来了没有?” 明路上前一步来,脸上带着笑,恭敬的答: “回世子妃,官言兄弟俩已经派人去逮人了,很快就到了。” 沐雪满意的点点头:“那便再等等吧,等人到了再行刑,不然她们这起子欺上瞒下的黑心肝狗奴才,不亲眼瞧着了,便不知道惧怕。” 如此,并不是不敢打莫大娘,而是要杀鸡给猴看,莫大娘就是那只倒霉的鸡? 穆大太太心里猛跳了一下。 莫春儿更是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双手不停的搅弄中的帕子。 穆大太太沉着脸,还算镇定,不知心里再想什么。两个账房先生出来,瞧着满院子的人,除了张家人的呜咽声,莫大娘含糊不清的求饶哀求声,竟每一个人说话,气氛压抑恐怖的很。 “世子妃,若没小的的事儿,小的们先告辞了。”山羊胡子再和沐雪说话,语气便变得恭敬的多了。在他身后的尖嘴猴腮,一双精明的小眼睛也不敢乱转了,老老实实地低着头。 “不慌,两位现实帮我大忙。” 沐雪淡淡的吩咐:“去,给两位先生端凳子来,让两位先生也开开眼。” 穆大太太突然眼看向两个账房先生,山羊胡子和尖嘴猴腮不去与她对视,自从他们把那账簿里的猫腻给揪了出来,他们就知道,再不能与穆大太太和平相处了。 如今世子妃还不让他们走,显然是要把他们两个架在火上烤着,逼着他们退无可退,站在她这边来。 山羊胡子和尖嘴猴腮对望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只得深深叹一口气,小心翼翼挨着板凳坐下来。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官言官川兄弟两个,带着青烟手下的十来个粗使婆子,七八个小幺儿,直扑大厨房。 虽然莫大娘不在,但府里各房主子们的午饭如何能耽误,大厨房的仅次于莫大娘的一个管事婆婆便招呼着厨房的人忙的热火朝天了。 各房的饭菜已经都快做完了,按着单子,装在食盒里,等着各房的丫鬟们来拿。 官言官川他们得了沐雪的命令,冲进来一句话不说,十来个粗使婆子直接去捉人,小幺儿们气焰嚣张,把排放整齐的几排食盒通通打翻。 整个井然有序忙着准备午饭的大厨房,顿时鸡飞狗跳,婆子丫鬟们尖叫连连,还有噼里啪啦打砸声。 不过须臾,整个大厨房就给官言他们弄得一片狼藉,做好的那些饭菜全部打翻在地,才真真是,谁也别想吃午饭了。 沐雪终于亮出了爪子开始收拾人了,各房的太太们听了都密切关注着,侯夫人原本怕她震慑不住府里的下人,准备过去帮她撑腰,后又听说她雷厉风行两三下就把那张婆子给拉去打了板子。 而后又大张旗鼓的派人到了各房,把张家的人全部给揪了出来,就连爷们身边的张家人她都使了人去要。 这般的手段,倒是侯夫人始料未及的,虽然她的行事不合规矩,但想到那张婆子的可恨,居然连老太太的东西都贪,侯夫人便按捺住了。 “你说,是不是小九给她出的主意?”侯夫人不太相信面团儿一般的小儿媳妇敢下令将人打得只剩一口气,便问身边的心腹嬷嬷。 嬷嬷摇头:“老奴不知,不过听说今日世子爷并不在府呢!” 侯夫人思索了一番,心里认定今日的事儿是穆楚寒先计划好了,说与他媳妇,让她照着来办的,于是便说: “罢了,我还是先别过去,连小九都避出去了,想来是要让她自己立起来,让府中的下人对她这个世子妃惧怕起来。” 这般想着,侯夫人也就没在意,只让人去盯着,如万一有了什么事儿,沐雪处置不来,她再出手也不迟。 不料,这等来等去,拖到了中午,丫鬟们把饭菜摆上来,侯夫人已经开始用饭了,却听门外有穆大太太身边丫鬟进来回事儿。 侯夫人把筷子一放,脸色顿时就不好了,心想:今儿小儿媳妇做的这一出指定是要得罪大房的,只是没想到一向懂事的大儿媳妇竟然公然来告状来了。 “夫人?”嬷嬷见侯夫人面色不快,狠狠盯着面前穆大太太身边的丫鬟,小心的喊了一句。 侯夫人看着大儿媳妇身边的丫鬟,名为玲儿的,语气颇为不善: “你们太太派来你何事?若是为了那起子贱奴才求情,便免了,带话给你们太太,就说我说的,世子妃要惩治奴才,谁也不许插手。” 玲儿给侯夫人严厉的语气骇了一跳,赶紧稳稳心神,强笑一下: “侯夫人,并不是大太太让奴婢来的,因晓得世子妃在气头上,各房太太们没敢去问,便问道咱们大房来了。” “说是为何到了中午,还不见厨房送饭菜,府中的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们都还饿着肚子呢!” 玲儿跟着穆大太太七八年了,一张嘴伶俐的很,打起小报告来,嘴皮子溜儿圆: “世子妃将我们太太留在了院子里,奴婢不敢轻易去问,只好来给侯夫人说一声。” 侯夫人听了玲儿的话,倒是愣了一下,问身后的嬷嬷: “怎么,怎么晚了,大厨房还没将饭菜做出来?” 转念一想,小儿媳妇抓了厨房的管事娘子,莫不是厨房的人故意使坏,给小儿媳妇排头吃吧! 侯夫人这般想着,正要发怒,就见外面急急忙忙又进来个丫鬟,却是她自己身边的大丫鬟金鸽。 金鸽一颗心砰砰直跳,进来也没注意到玲儿,一脸慌乱给侯夫人行了个礼,就急急的开口: “侯夫人,世子妃的人将整个大厨房都打砸了个干净,如今除了咱们院子里,其他各房都没吃上饭,几位爷派人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她让人咂了大厨房?”侯夫人觉得自己坐不住了。 “走,去瞧瞧。”小儿媳妇还是太年轻了,她这是要惹众怒啊! 这边穆非泷给穆非钰拉着,不给他去瞧热闹,穆非泷便使了人去探听沐雪院子里的消息,听说她下令将下人在院子里打的半死不活,倒是乐了。 “快去,快去又探,得了信儿,赶紧回来报给我。”穆非泷看热闹不嫌事大,越来越觉得他这位小九婶,不是那么简单。 穆非尘和穆非珉两个也赖着不走,一起分享消息。 这等着等着,肚子就饿了。 “二哥,你院子里的奴才也该惩治一番了吧?怎得弟弟们肚子都饿扁了,还不给摆饭菜来?”穆非尘吊儿郎当的歪在椅子上,打了哈欠,揉了揉肚子。 穆非尘也抱怨了: “就是,二哥,弟弟们难得在你这儿吃顿饭,别是老祖宗孝期不许饮酒,你看弟弟们不能陪你喝酒,就连饭也不给弟弟们吃了吧?” 穆非钰也奇怪,站起来瞪了穆非尘和穆非珉两人一眼,喊了小厮进来问话。 小厮进来先把各位公子都喊了一遍,这才艾艾期期的说: “公子,不单单咱这一处,各房太太和老爷们都没吃上饭呢!” 穆非泷眼睛一亮,来了劲儿: “这是怎么说的?出了啥事了?快快说来!” 穆非珉和穆非尘也跟着疑惑的望过来,穆非钰一下就想到了沐雪身上,心突然猛跳一下,可别是她老娘和这个小婶婶干起来了。 小厮咽了咽口水,把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说是世子妃让人把大厨房的饭菜全部打砸了,又将大厨房的人一个不剩的绑了去,大家都在私下嘀咕,不知道今儿中午还能不能吃上饭呢!” “太太们已经派人去回侯夫人了。” 穆非泷听了顿时瞪大了眼睛,穆非尘和穆非珉对了对眼睛,几个,谁也不是个笨的,早先就听消息说大太太去了小婶婶院子里,这才多一会子呀,就传出了这种事儿。 怎么看这事儿都是大太太给小婶婶使了计谋,将她给套住了,让她一下子将整个府里,每房的主子们全部得罪了个干净。 穆非钰给几个弟弟瞧着,赶紧有些尴尬。起身说: “走吧,咱去瞧瞧。” 如今他倒是有些后悔没听穆非泷的了,要是他们早早厚着脸皮去了,倒是可以拦上一拦,也不至于让小婶婶上了她老娘的当,干出这种荒唐事儿来。 如此,这日,整个府里到了午时都没得饭菜吃,全部饿着肚子,太太们倒觉得无所谓,她们更想知道这番沐雪和大太太的博弈到底是谁赢谁输。 老爷们见侯爷都没发话,沐雪是世子妃,她敢没脸没臊的饿着哥哥嫂子,太太们可不敢饿着自己的男人,赶紧使人送了些水果和点心过去,让垫吧垫吧两口。 府中的小姐们见太太和老爷们都饿着,虽心里颇不满意,也不敢吱声,只能忍着。 这头,侯夫人往沐雪院子里赶,穆非钰几个也风风火火的往沐雪院子里赶。 沐雪等到官言兄弟把大厨房的一干婆子丫鬟带了过来,冷着脸,突然就开口: “都到齐了,到齐了就给我在边上老实呆着,好生给我睁大眼睛瞧清楚。” 说罢,手一抬,条凳两边的打手扬起板子就往莫大娘身上打去。 这次,沐雪没让人堵莫大娘的嘴,就是要让她叫喊出来,使劲的叫喊,凄厉的惨叫和板子重重打在身上的闷响,吓得一头雾水的厨房众奴才瑟瑟发抖。 几个板子下去,莫大娘的屁股上就染了血出来,又看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血淋淋的张婆子,厨房这些鬼精婆子和丫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世子妃这是在警告她们呢! 穆大太太一直忍着,眼看再打下去莫大娘就废了,她张开想要说话,却听外面喊侯夫人来,又赶紧把嘴巴闭上,讥讽的瞟了一眼旁边的沐雪。 侯夫人前脚刚到,沐雪站起来才喊了声母亲,正叫人给侯夫人端椅子,穆非钰几个就到了。 “你来做什么?”穆大太太一眼看着了自己儿子穆非钰,吃惊。 “母亲。”穆非钰瞟了一眼院子的情况,过来给侯夫人和沐雪见了礼,这才喊了穆大太太,站在她身后去。 穆非泷三人见侯夫人也在,也装作老老实实的样子。 沐雪拿眼睛在几个公子哥儿身上扫了一圈,又让人给他们去端椅子来。 等大家落座,便是院子正上方坐了一溜的主子,从辈分最高的侯夫人、如今的当家主母世子妃、前任当家主母穆大太太,还有几位嫡出的公子哥儿。 下人们见了更是大气不敢出,这排场,到底是要做什么呀? 从侯夫人进来,到穆非钰几人跟进来见礼,又落座,这个时间段,院子里打板子的打手可没有停。 侯夫人瞧着沐雪精巧的眉眼,水嫩雪白的肌肤,没在她脸上看到一丝恐慌惧怕,摆摆手: “先停下。” 两个打手去看沐雪,沐雪点了点头,两人才停了板子。 侯夫人瞟都没瞟一眼穆大太太,对沐雪说: “你这是怎得了,可是这些奴才将你气极了?” 沐雪脸上终于带出了笑,突然就恢复成了那个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小娇女模样,声音也不再冰冷。 “母亲,您是不知道,这些狗奴才胆子大得没边儿去了,府里已然没有咱们这些主子了,咱家的爷们辛苦赚来的养家银子,公中上百年积累下来的财富,全给他们给挖了去。” “如今,他们才是主子,咱们才是奴才呢!” 沐雪虽笑着,说出来的话确实字字都在诛心,吓得院子里站着的婆子丫鬟,全部噗通跪在地上,颤抖着声儿连连喊不敢。 穆非泷见沐雪几句话就吓住了奴才们,嘴上带出了笑,看着她。 侯夫人见她说的严重,也看了一眼院子中的奴才,奴才们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沐雪意气用事,得罪了府中所有的老爷太太,于是说: “好孩子,奴才们不懂事,你打骂也好,提了腿儿卖了也罢,眼下先让厨下把饭菜做出来,别让你哥哥嫂嫂他们饿着了。” 穆大太太突然插嘴: “母亲还不知道吧,世子妃能干着呢,已经把厨房砸了个稀耙烂,做好的饭菜也全给糟蹋了。” 穆大太太继续笑着说:“才刚儿媳劝了两句,世子妃却说她自己都还饿着呢,旁人就更甭想吃饭了。” 这话说的艺术,虽然穆大太太的声音听起来好心好意的,可话里面满满都是讥讽。 侯夫人看着沐雪,沐雪不解释,干脆利落直接就认了: “这话是我说的。” 侯夫人满眼不赞成,沐雪却又接着说: “今日不把府里这些刁奴恶奴处理干净了,咱就谁也别想吃饭。” “母亲,咱们是府中的主子,奴才犯了错,虽说是他们心思不正,但我们做主子就没有不是吗?” “若不是做主子的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着,我就不信她们敢把胆子放的这么大。” 这话就是*裸的指桑骂槐了,穆大太太脸色白了白,穆非钰感觉有些尴尬,穆非泷听了反而点头,插嘴道: “小婶婶说的对,奴才犯错,焉知不是主子管得不好?” 穆非尘和穆非珉齐齐暗中掐了穆非泷一把,悄声说: “你给我闭嘴,不说话会当你是哑巴吗?” 穆非泷假装委屈,看向侯夫人: “祖母,难道泷儿说的不对?” 这一声泷儿,差点没让穆非钰三人恶心的吐出来。就连沐雪都忍不住看了一眼翩翩少年穆非泷。 他这是,是在撒娇吗?为什么撒娇呢? 听说穆楚寒这些侄儿们没一个是正经的,如此看来,怕脑子都有些不好。 侯夫人对不是自己亲生的这些儿子孙子一向不伤心,虽从未苛待,也不耐烦应付他们,听了穆非泷的话也没回应。 沐雪反而说: “小八说的很对。” 小八?小八是谁? 穆非泷一下愣住了,穆非钰和穆非尘三人反应过来,忍不住看着他闷笑。 穆非泷这才反应过来小婶婶口中的小八就是自己,顿时整个人就不好了。 沐雪没注意,她继续说: “如今不过才两个月,这管着厨房的莫大娘就贪了咱们府里近两万两银子。” “不可谓不让人心惊啊!” 侯夫人听了眼神突然就犀利的射向穆大太太,穆大太太心里一紧,努力稳着脸上的表情。 只听沐雪又说:“儿媳只要一想到这等黑心肝的狗奴才竟然在厨房和采买上干了那么多年,就心痛欲绝,还不知之前大嫂是如何被她蒙骗,坑了咱府里多少银子!” “便是将她打死了,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母亲可知,我让人去抄他们家,抄了多少银子地契出来?” 侯夫人也不怪沐雪胡来了,穆非钰几个也收了看好戏的心,他们公子哥每月才得上百两银子花销,这一个奴才就贪了近万两,看来真如小婶婶说的,当奴才的比当主子得还过得潇洒。 沐雪说了个数字,差点没把侯夫人气晕过去。她突然站起来,朝着身边的穆大太太狠狠甩了一个巴掌。 “混账!” 侯夫人这一巴掌打的莫名其妙,明明是莫大娘贪了钱,她却去打大太太,但能站在沐雪这院子里的也没一个笨的,又觉得侯夫人找穆大太太的麻烦是理所当然。 毕竟,这个莫大娘可是当初她安排到厨房去的,这些年也是她在管着家,莫大娘大把大把的捞银子,她能不知道? “母亲?”穆大太太捂着脸,满眼惊讶,赶紧跪在侯夫人面前。 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也不给她留脸面了,指着她怒问: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这些年你这个家到底是怎么当的?” 穆非钰想出来求情,又觉得时机不对,但看他娘都跪下了,也得默声跟着跪下。 穆非尘和穆非珉三个这下就尴尬了,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跪下来。 穆大太太心里恨得要死,不想冷不得就把脸面丢的干干净净,捂着脸,委屈的哭诉: “母亲,你可是错怪儿媳了,这些年儿媳管家时刻小心谨慎着,走一步都得想几遍,原本将这奴才安排去厨房也是看她老实能干,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呀!” 穆大太太心里在滴血,却也没有法子。 “这些年厨房也没出过漏子,怪只怪儿媳太信任她了,这才让她钻了空子,可世子妃要说她贪了那么多,儿媳却是不信,每次儿媳查账账面都是平的,儿子哪里料到她的胆子这么大呀,她家男人在侯爷身边当着外管事,平日没少得侯爷的赏赐,也可能私下在外面买了铺子经营。” 穆大太太声声凄切,话里话外的一边把自己摘出来,一边为莫大娘分辨,同时还把侯爷搬了出来撑腰: “虽然奴才不能在外经营,可各府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儿,莫管事头脑精明,便是每年赚些银子也是有的,哪里就那么夸张了,全给按在莫大娘头上,说是从厨房里贪得了?” 侯夫人信不信沐雪不管,大太太说这些话沐雪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她冷哼一声: “我知道大嫂管家管的好,意思就是说莫大娘以前是个好的,到了我管家的时候这才猖狂起来,拼命的贪墨?” 穆的太太不答话,委委屈屈的拿帕子捂着脸哭。 侯夫人其实心里也明白,这事儿十有*跟大儿媳妇脱不了干系,可看着跪在面前的穆非钰,又想着侯爷的得利管家莫管事,便闭了嘴。 深吸一口气才说:“你起来。” 穆大太太这才重新坐到椅子上去,穆非钰几个也才起来。 沐雪看了一眼穆大太太,却不打算就这样完了。 “大嫂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也十分信任大嫂,所以当初大嫂与我交接的时候,我连账簿都没有沾,如今我却不信一个人能在两个月内巨变成这副德行。” 沐雪转动了一下漆黑的大眼珠子,紧紧盯着穆大太太: “为了您的清白,要不我这就让人把当初你交给我的账簿拿出来,让账房先生们清算清算,看看到底有没有刁奴恶奴欺骗于你?如此,咱们才好一网打尽,把府里清理干净?” 穆大太太看说服了侯夫人,暗中刚松一口气,突然就给沐雪这番话给吓的没了魂儿。 她自认账目做的漂亮,可老太太手下的这个两个账房先生又着实厉害,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出猫腻来,她有些不敢赌。 穆大太太看了一眼按在长条上,屁股流血的莫大娘,心中一狠,如今只能舍弃了她,自保要紧。她感觉把眼泪擦了擦,也不敢做出委屈的表情了,对沐雪说: “世子妃说的哪里话,既然世子妃逮住了这些猪油蒙心的奴才,理该狠狠整治才是,我也不过是看她可怜,多了一句嘴。” 莫春儿看大太太不管她老娘了,忍不住喊了一声: “大太太,你可得救救我娘啊!” 穆大太太暗恨:“你娘犯了错,理应受世子妃罚,要求,求世子妃去。” 莫春儿便噗通一声跪下来爬到沐雪跟前: “世子妃冤枉啊,奴婢娘是有罪,求世子妃看在她为府里辛苦几十年的份儿上饶了她这遭吧,家里的银两都是爹爹赚的不管娘的事,娘这两个月贪得银子,一定全部还回来。” 众人看莫春儿哭得梨花带水,砰砰的磕头,沐雪却毫无反应,抿着嘴不说话。 侯夫人想到莫管事在侯爷身边做事,若沐雪深究下去,可能会得罪侯爷,便有心让她意思意思算了。 这种事,一般府里都是这样处理的。 穆非钰脸色不好,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穆非尘几个也猜到结局会是什么。 不料,沐雪却突然冷笑一声,用一种透心凉的声音淡淡的说: “母亲,大嫂,我可没你们那么心善。” “我这里就开个恩,就按照祖母孝期这两个月的银子来定,一个月一万两,瞧瞧莫大娘管了厨房和采买多少年,如此推算,她吃了咱府里多少银子,全部都给我吐出来。” “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乖乖,这般算下来,莫大娘可不得赔一百多万两? 沐雪这话着实将众人惊呆了。 莫春儿都忘了哭。 只听她一个人还在凉凉的说话: “才刚抄了她的家,总共得了二十多万两,想来她还把大头藏了起来。” 怎么可能,大头都让穆大太太拿去了呀,这二十多万两,可是莫大娘他们家一辈子的积蓄了。 沐雪继续说: “若是给挥霍了还不上,没关系,就让她的男人,儿子女儿,老子娘,伯伯叔叔跟着还,若是还是换不上,那就将他们一家子全部卖掉黑矿去给我做苦力,什么时候把银子还上了再说其他,若是全家都死绝了还是还不上,那我就要去找她的族人,全族得跟着还账了!” ------题外话------ 感谢宝宝131**505的每日一钻,么么哒!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处置莫家恶奴 沐雪肃着一张雪白的小脸,冷着声音,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 这般闻所未闻,石破天惊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可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侯夫人和穆大太太转脸看她,见她的双眼迸射锋芒,抿着嘴,那气势,竟隐约有些最为严厉的先皇后的影子,皆是骇人。 穆非钰、穆非尘四人纷纷张大了嘴巴侧目,两个账房先生更是心惊肉跳,底下一众丫鬟婆子直愣愣的望着气势全开的世子妃。 还留有一丝意识的莫大娘听了,顿时魂飞魄散,连身上被板子打得血肉模糊的屁股都感觉不到痛了,跪在沐雪面前求情的莫春儿骇的瞬间跌坐在地上,感觉天旋地旋。 一直跪在角落嘴里委屈呜呜的张婆子的十二口家里人,给沐雪的话吓得齐齐停了嘴里的呜咽,心中竟然有了一丝庆幸,幸好世子妃没让他们赔银子。 如今也被喊出来观看的其他几个管事大娘也被吓的瑟瑟发抖,以前她们总是羡慕莫大娘管着厨房和府里的采买,差事好,油水多,又得穆大太太看重。 如今却是谁也不羡慕了。 被官言官川逮过来的大厨房的众多婆子丫鬟,简直给吓尿了,好几个平日跟着莫大娘作威作福的婆子,脚软的站都站不住,那些手脚干净的纷纷挺着了腰杆儿,看着平日给她们气受的莫大娘一伙,解气的很呐! 不说她们,就连一直跟在穆楚寒身边,不知私底下干过多少见不到光的黑暗事儿的青烟都有些懵了,都说九爷,嗯,世子爷罔顾规矩,没干过一件和规矩的事儿,可眼下瞧着,往日软软懦懦的世子妃,竟然发起威来,比世子爷更甚。 瞧瞧她说的那些话,满盛京,上下几百年,从没听过哪家主母有这样罚奴才的,竟是连奴才整个家族都不放过? 沐雪不管其他人作何想,只一想到穆大太太管着家,伙同着这些管事大娘一年就贪了府里数十万两银子,就痛心疾首。 “来人,官言、官川去将这狗奴才的家里人全部给我绑了来。” 沐雪咬着牙,脸上瞬间席卷怒火: “今儿不给我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青烟,你亲自去侯爷处要莫管事!” “是,世子妃。” “明路,你带人去把盛京的人牙子给我寻来,随便打听打听如今官里哪处黑矿还差人,价格几何,全给打听清楚了。” “是,世子妃。”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沐雪就喝声急发三道命令,随着青烟、明路、官言官川四人,一群粗壮的婆子,身手敏捷的小幺儿,瞬间就涌了出去。 穆大太太的脸色白的吓人,头一次有些后悔不该授意底下的人给沐雪找不痛快。 侯夫人突然想起穆老太太在这小儿媳妇大婚的当天就将主母令给了她的事儿来,她私下谈到这件事儿,不止一次表示对软绵的小儿媳妇管家的担忧,老太太却说“那孩子能得小九稀罕,必有过人之处,是猫是虎,且瞧着吧!” 如今看来,老太太的眼睛的确毒辣。 “雪儿。”侯夫人喊了沐雪一声,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沐雪回头:“母亲,今日谁也别拦着,既我接了主母的位置,自然是要担起主母的责任来,若连府中的奴才都管不好,让他们一个个,不知死活踩到我头上来,那我这个主母,不做也罢!” 侯夫人皱了皱眉,摇头:“莫管事毕竟是你父亲的人。” 沐雪瞟了一眼一旁再也不敢多嘴多言的穆大太太,想来这位大嫂选了莫大娘管厨房,也是看在她男人是侯爷的管事这层关系上吧! 全府上下,谁能与侯爷争锋相对。 沐雪盯着穆大太太冷笑一声,这才回头对侯夫人说话: “母亲,不管莫管事在何处当差伺候,终究是咱府里的奴才。” “可他属于外院,不归咱内宅管。”侯夫人始终有些担心。 如今最护着小九的老太太归天,侯爷虽为了保小九的命迫不得已上书立了他当世子,同时这事儿怕也惹得其他几个兄弟心里不痛快不甘心的很,别人倒也罢了,前头侯夫人留下的大爷和五爷两个嫡子,不知道意见有多大。 侯夫人比穆侯爷足足小了近二十岁,穆楚寒还在京的那些年,两人倒也相处愉快,不想最关键的时候,侯爷这个狠心的,居然把她的小九抛了出来,联合先头夫人留下的大爷在小九身后狠狠捅了一刀。 如今小九回来,侯夫人冷眼瞧着,侯爷对小九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张嘴闭嘴,逆子,孽障挂在嘴上。 好歹与大事上还晓得护着小九。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侯夫人不敢相信穆侯爷对她的小九到底是真好还是假好。 小九失了大公主之尊的老太太的庇佑,外面左相他们又一心要置他于死敌,权利滔天的国师大人也给小九得罪的死死的。 如此,侯夫人思来想去,还是先得靠着些穆侯爷才好。 且如今嫡长子大房突然给小九他们压了一头,关系本来就不好处了,虽说大儿媳妇从府中捞了不少好处,与失去世子之位比起来,却不算什么。 这些话,侯夫人不便当众与沐雪明说,开口: “如今打也打了,家也抄了,你刚当家,须得懂得恩威并施才好。” “听母亲一句,这事儿就到这儿,想来过了这一次,府里的奴才再不敢掀起风浪来了。” 沐雪看了看侯夫人,也不说应还是不应,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收回视线,半垂着眼,瞧着她水润的小巧的指甲盖,今儿早珠儿才给她染了水色,红润润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爷昨夜还将她手指含在唇间,轻轻啃咬,抱着她在耳边低声说,想和她长长久久的过下去。 她怎能容得这些蝇营狗苟的小人在眼皮子底下蹦跶,万一哪天坏了爷的大事,她可是哭都来不及。 侯夫人见沐雪一时静下来,不开腔,以为她想明白了,便招呼身边的嬷嬷让去把沐雪的人喊回来。 沐雪突然抬头,冷冰冰的开口: “将院门给我关了,没我的命令,只许进不许出,便是一直苍蝇要飞出去,都给我把翅膀给折断了。” 侯夫人愕然,这小儿媳妇是公然与她这个婆婆对抗吗? 穆大太太原本惨白的脸,瞬间浮现出幸灾乐祸。 穆非钰几个如今是越来越吃惊,感觉自家这个看似软绵柔弱的小婶婶,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这边青烟亲自去寻穆侯爷,口齿伶俐将事情将了一遭,又将沐雪那番要莫家举家千方百计还债的言论原原本本的复诉了一遍。 “如今,世子妃的意思是让莫管事去一趟呢!”青烟老实的站着。 穆侯爷听了恼怒: “简直胡闹!惩治几个家奴而已,竟然闹得整个府里鸡飞狗跳,你才刚说什么?如今全府的人都没吃上饭?” “她这主母到底是怎么当的?” 青烟低着头不说话,旁边的莫管事倒开了口: “侯爷别动怒,都是奴才家里人不懂事,世子妃罚他们都是应该的,不如就让奴才与这位小哥儿走一趟,亲自去把事情解释清楚,想来世子妃深明大义,不会为难奴才的。” 青烟瞟了一眼一点儿都不紧张的莫管事,心里狠狠呸了一声,心道:别以为有侯爷撑腰就想拿捏世子妃,若是惹了世子妃不高兴,一个告到世子爷耳里去,管你是什么得脸的管事,世子爷定要你死不如生,晓得晓得厉害。 穆侯爷如今丁忧在家,外面朝政的事儿更是一刻都不敢松懈,时时要偷偷摸摸的与他同一条战线的官员们碰碰头,交换交换消息,同时还的小心避免左相他们挖的坑,费尽心力想着如何给左相挖坑。 很是心烦意乱。 “带话给你们世子妃,这事儿就算了了,甭再瞎折腾,赶紧让厨上把饭菜做出来,将整个侯府的主子都给饿着,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青烟跟着穆楚寒早练就了一身抗威压的本领,虽穆侯爷发怒也令人惧怕,但比起他家世子爷来,他感觉还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侯爷,您这可是为难小的了,世子爷千万交代了,事事都要依着世子妃,若是小的这趟请不去莫管事,世子爷回来非拔了小的的皮不可,侯爷就当可怜可怜小的,救小的一条命吧!” 穆侯爷看了一眼青烟,果真有些眼熟,好像是经常跟着家里那个孽障的小厮。 穆楚寒是什么脾气,不是穆府,全盛京的王公贵族,朝臣大人都是领教过的。 如此,穆侯爷也没说什么了,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青烟心里一喜,脸上却不表现出来,对着莫管事说: “莫管事,这就请吧!” 穆侯爷千算万算,怎么都不会想到,他身边的得力莫管事,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直接让那面团儿似的小儿媳妇,胆大包天的给卖到了黑矿里去,不过三五年就给活活折磨死了。 沐雪力排众议,便是侯夫人出口相劝,穆非泷瞧着架势不对,仗着自己年纪最小,厚着脸皮也来劝,沐雪皆是不理会。 等到莫大娘家人全部从各处带来了,明路也刚好带来了三个人牙子,并最近官方黑矿的消息。 “世子妃,东北矿场最近发生了一场瘟疫,死了大半的矿工,如今官府真急着用人呢,价钱也提高了一倍。” 明路猴子儿一般,把话说的溜溜儿的: “奴才去问过了,不论多少人,他们都是要的。” 他话音刚落,青烟带着莫管事进来了,莫管事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媳妇儿给绑在条凳上,浑身血淋漓的,条凳下面有个血肉模糊的血人,他家里的大女儿,莫春儿跪在世子妃面前,哭的凄凄切切的。 再回头,却见家里的儿子儿媳全部聚齐了,都给帮了手,堵着嘴,由黑壮的粗使婆子看管着。 这般阵仗,倒是莫管事不曾想到了的,忍不住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奴才,莫德才,给侯夫人请安,给世子妃请安。” 莫管事喊过了两人,又将穆大太太,各位公子哥儿全喊了一遍,最后才不卑不亢,假装糊涂的问: “不知世子妃喊奴才来所谓何事?” 沐雪都懒得与莫管事说话,看了一眼身边的红湖,红湖便上前一步说: “莫管事,今儿世子妃便喊你来问一句,你们家贪了府里的一百多万两银子,倒是是还的上还是还不上?还得上就抓紧时间把银子吐出来,若还不上,世子妃这儿还有还不上的法子呢!” 莫管事心里突突一跳: “世子妃这话从何说起?奴才一向忠心耿耿,何时贪了府里那么多银子了?世子妃也太高看奴才了。” 沐雪掀了掀眼皮,声音冷淡: “莫管事,如今本世子妃只问你一遍,你是还得上还是还不上?” 莫管事抬头这才头一次看清府里绯闻众多的这位世子妃,好像和传言中不太一样,只是他仗着自己在穆侯爷身边得脸,也没细想,张口就喊冤: “世子妃可是冤枉死奴才了,奴才…。” 沐雪原本也没指望莫家这些狗奴才能换上,因为她晓得这些银子十之七八都进了大房的口袋,莫家能在这些年积累下二十多万两也是极限了。 只是她须得让府里这些奴才全都晓得,不管你的背后靠着的主子有多硬,若是敢与她这个世子妃作对,犯到她手里来,她是绝对不会有丝毫留情的,她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必定要让人永世不得翻身。 存了这样的想法,沐雪更是不耐烦听莫管事解释,直接打断他开口吩咐: “来呀,将这莫家的刁奴全部给我拿下。” “男人通通卖去官里,送去最东北最苦最累的矿场,告诉官里不用省着使用,日夜加工,早些将把银子给我赚回来。” 话音一落,青烟咧嘴冷冷一笑,指挥着几个大汉一拥而上,将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莫管事就给按住绑了。 看莫管事要喊叫,青烟亲自拿了块臭抹布塞进他嘴里,笑着说: “莫管事还是省点力气吧,到了东北矿上可有的是你使力气的地儿呢!” 莫春儿还在怕得发抖,就听沐雪说对那两个人牙子说: “你们两个,给我瞧瞧,这些狗奴才作何营生最赚钱,不管哪一样,都给我领了去,每年把赚的银子给我交上来。” 如此,便不是死卖了。 莫家的女眷们还是属于穆侯府,只是让人牙子拿去帮着赚钱罢了。 人牙子走过来,瞧了瞧莫家这些在太太和小姐院子当差的儿媳,女儿,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世子妃放心把人交给小的们,小的定会好好加以利用,保证给世子妃多多的赚银子。” 莫春儿给两个人牙子的话吓得眼前发黑,晕死过去。 几个莫家的儿媳和另外两个女儿更是顿如死灰,天底下女人还有什么最赚钱的,便是那窑子里被千人骑万人跨的婊子了。 穆大太太满脸震惊,侯夫人也一脸不敢置信,却是雷厉风行的,根本不征求穆侯爷的同意,沐雪已经让人把莫家的男女老小全部安排妥当,让人带出去各处给她赚钱了。 等到穆侯爷得到消息怒气冲冲的寻来,沐雪却将主母令拿了出来,眉眼不动,对着穆侯爷硬邦邦的说: “父亲,莫管事虽不归内宅管,但他家里的人贪了府里上百万两银子,他是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的。” “他们一家要是不将吃进去的银子给吐出来,儿媳绝对跟他们没完,原本莫管事跟在父亲身边做事也可以赚银子还钱,可儿媳想着,一个管事那点子月钱,怕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积累还上。” 沐雪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手中拿着穆老太太给的主母令,众目睽睽之下,毫无畏惧的对上穆侯爷那双骇人的鹰眼: “若是莫管事为了早些还上银子,在父亲处耍了小动作,害了父亲可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还是送他去矿上干苦力来的好。” 她这是好话歹话全部说完了,明明把穆侯爷身边的管事给私下发卖了,听起来却是一片好心,为穆侯爷着想。 穆侯爷盯着她依旧精致年轻的脸,头一次领会到这个小儿媳妇是如此牙尖嘴利,竟让他堂堂一品侯,给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穆侯爷气的头上青筋直跳,沐雪却不理,赶紧又吩咐了,将其他几个管事娘子和厨房的一干婆子丫鬟,全部按在条凳子上狠狠打。 顿时满院子一片哀嚎,却还不敢求情,万一求情,惹恼了世子妃,她要全家人一起清算可如何得了啊。 便是在众多丫鬟婆子都给打的见血,院子弥漫这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的时候,奶娘突然抱着小宝进来了。 如此血腥的场面,不到一岁的小宝满眼闯入的都是血红。 沐雪顿时就怒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恶魔宝宝 沐雪发令发的快,青烟领来的这些壮汉、打手动作更快,她话音一落,便是十来根长条凳摆出两三排,婆子们闷声不响,动作利索,抓起那些管事大娘和厨房的刁奴按到条凳上,手一松,打手的大板子就打下来了。 别说他人,怒不可恕的穆侯爷都没反应过来呵斥胡作非为的小儿媳,院子里的奴才们已经扯开喉咙哭喊起来。 那么多的长条凳子,那么多的打手,那么多的板子,哪里是一时能寻出来的,一看就是小儿媳妇早就准备下来的。 侯夫人原本想再劝上一句,免得小儿媳妇与穆侯爷把关系搞僵了,一看这阵仗犹豫一下,还是闭了嘴,显然是小儿媳妇早就存了心要这般收拾人了。 十几副厚厚的板子同时打着,不得不让众人心惊胆战,哪家的奴才犯了事儿,不是偷着掩着惩治了就是,便是有那罪大恶极的,才搬出来当众打板子呢。 府里一年打死了几个奴才虽不算什么,但盛京各府都极看重自家的脸面,不愿得个心狠手辣、为主不慈的名声,真是恨得极了,将奴才先送到庄子里去,再偷偷弄死便是,随便编个得了疾病什么都借口,也就遮掩过去了。 如今,他们穆侯府,这才当上世子妃的主母就整出了这样一出,可不是将他们家的好名声全毁了,虽然因为穆楚寒干得那些混账事儿,已经让盛京的人对他闻风丧胆,连累他们穆家也没什么名声了,但那始终是外院的事儿。 爷们们心狠手辣一些,倒也说得过去,如今却是连内宅年纪轻轻的主母,手段都这般残忍冷酷,可不是让诟病? 往后还有哪家的贵女敢嫁到他们家来? 穆非钰几个的年纪本来就大了,如今要守孝三年,不得婚配,三年中那些合适的贵女,完全可可能被家中长辈定出去,如此,想要寻得满意的孙媳妇怕是有些艰难。 穆侯爷站在院中,听着院子里此起彼伏重重打板子的声音,一院子的奴才鬼哭狼嚎,鹰眼盯着沐雪: “好个世子妃,连本侯的话都不听了,你这才当家几天,谁给你的胆子?” 沐雪毫不退让,看着怒极了的穆侯爷,语气也不善起来,既然侯爷不把她当儿媳妇,直接喊了她世子妃,那她也不将他当父亲了: “侯爷真是好没道理!” 沐雪站起来,比精干的穆侯爷矮了一大截,整个人水嫩嫩鲜花骨朵儿似的,穿着一身素白,笼着衣袖,散发的气势却丝毫没有被穆侯爷这个官场老狐狸给压住。 她大喝一声: “祖母亲自将主母令交予儿媳,便是让我管好后宅,如今府里的奴才犯了罪,我这个主母还打不得骂不得了?侯爷不生奴才们的气,反倒是怪起我来了?” 府中从来没有人如此当面语气严厉的质问穆侯爷,便是如今不满穆侯爷将穆楚寒立为世子的大房,心里再是不痛快也只敢在私下嘀咕。 这般与长辈对持,实为不孝,要是传出去,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人给淹死,一辈子抬不起头翻不了身。 穆大太太见沐雪竟然敢大声质问穆侯爷,心里震惊之余,又有些隐隐的兴奋,巴不得她将侯爷得罪死,最好把她掌家权给夺了。 侯夫人听沐雪生硬严厉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倒有些后悔刚刚没有开口劝了,如此发展下去,可不是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穆非钰几个公子哥儿,平日在外面无论怎么胡闹霸道,在穆侯爷面前也是老老实实的,瞧着小婶婶这般一个水嫩娇俏的小女子,竟然敢公然与他们老爷子叫板,心里为她着急之余,又有些佩服。 沐雪不等穆侯爷答话,右手一挥,伸出一根水葱手指,指着满院子哀嚎连连的奴才婆子们,厉声问: “侯爷自己听听,这些恶奴可有一人喊冤?” 被按在打板子的人,哪个还敢喊冤啊,不说自己的确做下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的确该罚,便是一想着若是喊冤,激怒了世子妃,要将他们全家人连根拔起,那可怎生是好啊,还不如自己一人受罪。 如此上方坐着的一排主子们,听了沐雪的话去看院子里被打的哭爹喊娘,屁股开花的奴才们,这才发觉还真没一个人喊冤的。 穆侯爷也发现了,一张脸被憋的铁青。 沐雪假装看不到,挪开与穆侯爷对视的眼睛,扫了一眼院子里的狗奴才,继续厉声道: “当初你们有胆子做下欺瞒主子的肮脏事儿,就该想得到东窗事发,等待你们不是主子的宽余和仁慈,而是重重的刑罚,如今,本世子妃罚你们,可是觉得有冤?” 给按在条凳上打的要死不活的众人,纷纷摇头哭喊着齐声回: “奴才不敢有冤啊!” “奴婢不敢有冤啊!” “小的不敢有冤啊!” 沐雪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冷笑,收回视线看着穆侯爷: “如此,侯爷可听清楚了?” “侯爷可是还要护着这起子黑心肝的狗奴才?” 穆侯爷给沐雪梗的说不出话,这才发现自己小儿子这两口还真是配绝了,都有本事气得他暴跳如雷,偏偏还拿他们俩个没有办法。 侯夫人松了口气,看着面青紫黑的穆侯爷,淡淡的说: “侯爷不忙吗?后院的事儿自有小九媳妇,您还是回前院去吧!” 穆侯爷现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恼怒又尴尬,发动了他那颗对付左相的脑袋瓜子,想寻个法子如何体面的走出这道院门。 便是这时,奶娘抱着小宝进来了。 奶娘抱着小宝,一脸的惶恐不安,她怀中的小宝正扯开了喉咙惊天动地的哭嚎。 沐雪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双眼死死盯着奶娘从血肉横飞的院子穿梭走过来,手指甲差点将手心掐出血来。 满院子的奴才鬼哭狼嚎着,地上血淋漓的张婆子不知是死是活,每一根条凳都给奴才身上的鲜血染红,一院子的鲜血,血腥味浓的冲天。 别说还没满周岁,心智不全的小宝了,便是随便哪个人猛一闯进来,怕都得吓得抖三抖,胆子小些的少不得要做一两个月的噩梦。 奶娘进来,倒是没注意到别的,心里眼里只有哭闹不知道,怎么都哄不好的小宝,直接就朝上方的沐雪走去。 沐雪紧紧抿着嘴,双眼如炬盯着奶娘朝她走来,胸中怒火翻滚,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旁边的侯府人急急喊: “快给我站住,把卿哥儿眼睛蒙住,耳朵塞住。” 穆侯爷也心里猛一跳,如今也顾不得面子里子了,卿哥儿虽小,如今可是府中世子的正经嫡子。 侯夫人气得牙痒痒,连声喊: “作死的奴才,给我拿下,快将卿哥儿抱出去。” 奶娘听了侯夫人一声怒吼,浑身颤抖,四处张望,这才看清院子里的情形,这一看,顿时吓得她双脚发软,跌跪在地上,差点将手中的小宝摔了。 穆非钰突然喊了一声:“小心!” 穆侯爷脸色更加难堪,沐雪始终冷着眼,咬着牙。 她瞟了一眼旁边的穆大太太,瞧着她脸上闪过疑惑,而后是幸灾乐祸,如此看来这事儿不是她安排的? 沐雪身边的红湖和珠儿几个丫鬟大惊失色,珠儿抢先一步,就要去抱奶娘怀中的小宝。 自奶娘抱着小宝一进来,半折侯夫人一声大吼,青烟浑身抖了个机灵,赶紧递眼色,让打板子的打手先停了板子,若是吓坏了小公子,他们这里的人一个也别想逃脱。 世子爷回来还不得将大家杀个干净。 沐雪反应过来,珠儿已经走到奶娘面前去了,混在众多奴才哀嚎的声音中的小宝的哭声特别突兀,听得沐雪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痛。 “都给我闭嘴,谁再乱喊乱叫,立刻乱棍打死。” 沐雪火冒三丈,大喝一声,顿时痛的死去活来的众奴才,哭喊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如有一双无形的手,瞬间掐住了大家的脖子,生生把他们的哭喊掐断了。 院子便骤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只留小宝撕心裂肺,混不讲理的哭闹。 珠儿眼中喷着火,一把将小宝从奶娘怀中强了过来。 奶娘回了魂儿,隐约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整个人扑倒在地: “世子妃,奴婢不是故意的,小公子午睡醒来找不到世子妃,哭闹不止,奴婢没有法子,这才带小公子来找世子妃啊!” 奶娘拼命哭声分辨: “奴婢不知道世子妃在惩治下人,若是知道,便是借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过来…。” “世子妃饶命啊!” “还不给我拉下去!”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扑倒在地上的奶娘,她身边的嬷嬷便快步朝奶娘走去。 沐雪突然开口: “慢着。” 她朝前走了两步,抱着小宝想往外走的珠儿道: “把小宝给我。” “世子妃?”珠儿回头,一脸不敢相信。 穆侯爷和侯夫人都用不赞成的眼光看着她。 唰唰唰! 穆大太太,穆非钰几个,院子里的众多奴才,不管是打人的还是挨打的,都吃惊的看向她。 莫不是世子妃脑子气糊涂了。 小宝哭得满脸通红,如今越是长大脾气越是大了,他瞧见了沐雪,便在珠儿怀中拼命挣扎,一双小胳膊努力的朝沐雪这边伸着,讨抱。 “还不给我抱过来?”沐雪又说了一句。 珠儿从未被沐雪说过重话,听她声音严厉无比,自动的就朝她走去。 侯夫人愣了愣,出来拦着: “雪儿,你这是作甚,这样的地方,没得脏了卿哥儿的眼,怎得还好将他留下,快让人抱回去,好生安抚。” 沐雪却坚持着。 不是她这个当娘的心狠,却是今日她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如今她屋子得用的丫鬟小厮,全部都集齐到这边院子来了,歹人既然有本事使计将奶娘把小宝带过来,焉知没有后手,她实在不放心让小宝一个人回去院子。 若是今儿小宝离开她的视线,真出了什么事儿,她到哪里去买后悔药去。 众人见沐雪接过了珠儿手中的小宝,小宝把哭的满脸泪水的小脸埋在沐雪怀中,收了哭声,抽泣着扁着嘴,委委屈屈的看着她。 沐雪坐回椅子上去,拿了干净帕子仔细擦小宝脸上的泪水,也不说话。 一时整个院子静得连掉一颗针都能听到,那些被板子打的屁股开花,疼痛难忍的奴才们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穆非钰、穆非泷四个都有些担心的看过来。 时间就如一下子静止了一般。 小宝哽咽了一会儿,眨巴眨巴大眼睛,不安分的扭动眼睛四处看,侯夫人紧张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穆侯爷觉得这个小儿媳妇,简直拎不清是非轻重,便是惩治奴才重要,也比不上他这小孙孙一根手指头。 她竟然还把他留了下来,要是把小孙孙吓出个好歹来……。 小宝滴溜溜的眼睛四处转了一圈,众人都盯着他那张粉嫩精致的小脸蛋,生怕出了什么意外,不料,小宝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越看越兴奋,越看越来劲。 大眼珠子在院子中那些血红的鲜血上停留,咧着小嘴忽而就咯咯咯的笑了出声。 沐雪心里给他骇了一跳,搂着他小小软软的身子,轻声喊他:“小宝?” 小宝往嫣红的小嘴里塞了根自己的小手指,回头冲沐雪说了平时第一句话: “娘,打!” 呃? 沐雪愣了,院子的人全傻了。 却看世子妃怀中抱着的小公子,那个不满周岁,粉嫩可爱的小公子,将嘴里含着的小手指拿出去,指着院中的扑在长凳上被打的鲜血淋漓的奴才们,奶声奶气的对世子妃又说: “娘,娘,打,打!” 声音里的愉悦和兴奋,谁人听不出啊! 沐雪刚才一直紧张,担心着,如今看着怀中自己和穆楚寒生的宝宝,粉妆玉砌,一脸天真无邪。 青烟觉得他可能有些明白小宝的意思,大着胆子小声问: “世子妃,小公子是说要继续打板子?” 是这个意思吗? 是吗? 众人互相望了望,穆侯爷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胸口有些发闷。 “小宝,你没事吧?”沐雪握住小宝指着院中众人的小胖手,小宝眨了眨眼睛,有些焦急的喊起来: “打,打,打…。” 穆大太太巴不得九房的这个嫡子给吓成个傻子,也不去在意卿哥儿的不寻常,笑了起来: “世子妃,既然小公子都看不过眼了,您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侯夫人听了穆大太太的话,转脸狠狠的瞪着她。 小宝见自己的意见没人听,不高兴的扭动小身子,抓住沐雪的衣襟,撒娇,嘴里一个劲儿奶声奶气的喊着打。 沐雪知道穆楚寒这个人残暴到了极点,可她与他生出来的宝宝,眉眼长得都像自己,也就鼻子和薄唇长的像他。虽说小宝自生下来脾气就大了些,但也不会遗传了他骨子里那凶狠残暴的基因吧? 他这还没满周岁呢,不用一开口说话就是要打杀人吧?! 沐雪瞧着怀中小宝粉嫩可爱的小脸,心里纠结万分,为了测试自己的猜想,还真让重新打了起来。 原本屁股已经给打出了血,如今歇了一息又打,可不是钻心的痛啊! 院子中的奴才原本死死咬着嘴不敢喊出声来,可两三板子下去,实在痛得受不了,终于又鬼哭狼嚎起来。 这次可没人有心情去看院子里的奴才们了,纷纷将眼睛盯着沐雪怀中的小宝。 只看那卿哥儿,一听重新打了板子,马上把漂亮的小脑袋扭过来,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院中那些奴才被打出来的血红,听着他们的嚎叫,丝毫不知道害怕,兴奋的眼睛发亮,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沐雪心里突突直跳,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生的可爱宝宝,骨子里那么邪恶。 她马上又喊了停。 板子一停下,小宝又不满意了,哼哼唧唧起来。 等沐雪又开口让继续打,小宝重新又兴奋起来,手舞足蹈,黑溜溜的大眼珠子专门去盯着那些血腥的场面看,那个奴才一板子下去打的鲜血横飞,他就转动眼珠去看那里。 如此反复几次,谁还看不出穆家九爷,如今世子爷生的这个嫡子的怪异来。 小小年纪,牙都没长齐,话也不会说,路还不会走,就如此嗜血,残忍! 这下,不知穆侯爷,上方坐着的一溜儿主子全部倒吸一口凉气,瞧着一脸兴奋咯咯咯直笑的小宝,简直觉得整颗心都在发冷。 沐雪不知该如何形容她现在的心情,穆侯爷眯了眯鹰眼,瞧着他这个小孙孙,心下骇然得很呐! 如今他们家出了小九这个混世恶魔,已经是够了,难道他还要生出个残暴的小恶魔来,祸害下一代? 侯夫人盯着小宝小脸上毫不掩饰的愉悦兴奋,感觉头有些发昏。 穆非钰和穆非尘几个张大了嘴巴,下巴掉在地上,看着这个年纪最小的弟弟,感觉天上在霹雷! ------题外话------ 下午七点二更 随便,宝宝们若是喜欢文文,投评价票的时候一定记得投五星哦! 如果不投五星,也可以把评价票投给自己喜欢的文文,但投别人也要记得投五星哦! 不然一个不是五星的评价票瞬间就把分值给拉下来了。 爱你们!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爷,我怕 一直将院子里奴才一个个全部打得痛晕死过去,沐雪才让人停了板子,她怀中的小宝却兴奋的不行,转动着滴溜溜的漆黑大眼珠子,咧着与穆楚寒一模一样的两片薄薄红唇,一边笑一边拍手。 穆侯爷、侯夫人并穆非钰几个瞧着小宝粉嫩精致的一张兴奋小脸,一时心思复杂的很,纷纷想起了他们家那位穆老九来。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如今这卿哥儿,小小年纪暴虐血腥的性子就这么给暴露出来了。 穆大太太坐着不说话,看着沐雪怀中的手舞足蹈,专门去盯着血腥场面瞧的小宝,心下一计较,冷笑一声。 出了小宝这一档子事儿,这场有沐雪发起,从管器皿的张婆子牵头的惩治大会,终于告了一个段落。 沐雪一口气将管着大厨房和采买的莫家人连根拔起,丝毫不顾及穆大太太和穆侯爷的脸面,张婆子一家也全部给赶出了府,其余六个管事大娘全部给打得起不来床,厨房所有刁奴全给打的皮开肉绽。 整个穆侯府的主子们,除了独自拥有小厨房的穆侯爷和穆夫人吃上了午饭,全部饿着肚子。 一直到申时末,沐雪的主事院子还血气冲天,穆侯爷离开的时候没有看她,反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小宝。 侯夫人原本想跟她说几句嘱咐的话,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只是拍了拍沐雪的手,轻声道: “好孩子,辛苦你了,往后这个家可得靠你了。” 穆大太太走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讥讽的笑了一句:“世子妃好手段,今儿可是让我大大的开了眼呐!” 穆非钰几个见大家都散了,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穆非泷瞧着沐雪眼神带着崇拜,穆非尘、穆非珉却对沐雪怀中的小宝感兴趣的很。 沐雪吩咐了青烟带人留下收拾残局,自己抱着小宝,冷着脸回了她们九房的院子,红湖、珠儿等跟着身后,吓的脚软的奶娘给两个婆子架着一起带了回去。 回到房里,萍儿等赶紧吩咐下去烧水,许大娘在厨下做了点心,半芹去端了上来。 沐雪把小宝放在木榻上,招呼珠儿把小宝的玩具找出来给他耍,小宝没事儿人似得,已经一个人耍得欢快。 沐雪瞧着他幼嫩的眉眼,心中实在是震惊的无以加复,红湖似乎知道沐雪在担心什么,上前来给她手边放了一杯茶,笑着说: “世子妃,小公子福泽深厚,不是寻常人呢!这等场面连奴婢都吓的脚软,可小公子一点儿都不惧怕,可见往后咱小公子可有大出息,大造化呢!” 穆非卿这小子,哪里是不怕呀,分明是喜欢的很,谁都瞧见了,他那双大眼睛眨巴着盯着鲜血淋漓的场面有多兴奋。 沐雪瞧着木榻上自己玩着小玩具的小宝,还是有些担心,开口: “去将温御医请来,让他来给小宝瞧瞧。” 红湖应下了,悄悄出去。 珠儿在沐雪面前一向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并不会如红湖、雨竹几个般,挑着字眼说话,她咬了咬唇,对一直盯着小宝,一脸复杂的沐雪说: “世子妃,珠儿的心慌得很,小公子他…。” 珠儿看了一眼小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沐雪随口接过来问: “珠儿,你是不是也觉得小宝不太正常?他如今才那么点儿大,却对鲜血如此嗜爱,往后长大了可如何得了……” 珠儿愣了愣,见沐雪皱了眉,便小声嘟囔了一句:“小公子可是世子爷的儿子呢!” 沐雪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珠儿,也不怪她会作如此想,便是她自己今儿亲眼瞧见了小宝毫不掩饰对鲜血和血腥的喜爱,头一个想到的也是穆楚寒。 珠儿说了这句话,自知失言,抬头慌忙想解释,沐雪却对她摆摆手: “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对了,将小宝的奶娘留下来,待会儿我有话问她。” 珠儿担心的看了一眼沐雪,绞了绞手中的帕子,答了声是,出去了。 沐雪伸手将木榻上的小宝拉过来抱在怀中,小宝手里拿了个彩绘的响球,里面装了珠子,小宝的小胖手抓着摇一摇就沙沙响起来,他似乎很喜欢,抓着不放,不厌其烦的左摇右晃,去听里面发出的声响。 如此看起来,小宝天真无邪,和正常的宝宝没有什么区别。 沐雪试探的握着他的小胖手,小宝回头,裂开笑得没心没肺,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娘。 便是从今日主事院子,小宝才开口说话。 “小宝,今儿你怕不怕?”沐雪爱怜的揉了揉他头顶软软的头发,轻声问。 小宝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似乎听不懂她的话,扑上去抱着她的脖子,吧唧一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乐不可支的咯咯咯笑起来。 然后举起手中的响球,一脸得意的给她看。 沐雪叹了口气,指着他手中的响球轻声教他: “这是球球,里面填了玉珠,声音可是好听?” 小宝咧嘴笑,嘴里奶声奶气的喊:“球…。球…。” 沐雪不妨他学的那么快,听他喊出声来,愣了一下,小宝却高兴的喔喔直叫,小胖手紧紧握着精心彩绘的响球摇得更加厉害。 一会子,温御医来了,给小宝把了脉,对沐雪说: “世子妃,小公子健康的很,并无不妥。” 沐雪看小宝精神劲儿好的很,一个人把满木榻的玩具折腾的欢,也感觉他没什么大事儿。 喊温御医来也不过是图个心安。 等温御医走了,她便让雨竹进来看着小宝,自己出去外间,让珠儿把奶娘带了进来。 奶娘从主事院子回来,越想越害怕,如今身上已经起了一层汗水,里衣都给汗水打湿了。 “世子妃!奴婢愚昧,奴婢有罪。” 奶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砰砰砰给沐雪磕头。 沐雪坐在上方,脸上神色不定,盯着面前给她砰砰磕头的奶娘,不过须臾,奶娘的额头就给磕破了,涔出血来,沐雪皱眉,看了一眼红湖,红湖连忙拉住奶娘: “你快停了吧,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别吵着了里屋的小公子。” 沐雪不想自己的院子见了血,给弄脏了。 瞧着奶娘老实忠厚的一张脸,全是泪水。 “你先收了哭,我且问你,是谁让你抱了小宝去主事院子寻我的?” 奶娘是穆楚寒亲自寻来的,沐雪不相信她会有问题,若是她身份有问题,穆楚寒怎会放心将她放在小宝身边。 奶娘规规矩矩的跪着,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抽泣着小声说: “回世子妃,今日小公子午睡起来,哭闹不止,奴婢便抱了她来寻世子妃,进了门碰到去看辰小公子的绿水姨娘,姨娘告诉我说世子妃去了主事院子。” “奴婢也没多想,想着往日世子妃听管事大娘们回事,小公子也是可以跟过去的,于是便把小公子抱了过去。” 沐雪不动声色,又问:“绿水姨娘的原话是怎么说的,学来我听听。” 奶娘皱眉想了想,复述到:“当时奴婢抱着小公子走到世子妃的外屋,没见着伺候的姐姐们,不敢越礼进里屋去,便退了出来。” “外面也没看着明路小哥他们,正觉得奇怪,巧是绿水姨娘和红玉姐姐从院门口进来,问我小公子怎么了,哭得这般厉害。” “奴婢据实说了,绿水姨娘便一脸心疼的喊奴婢快去寻世子妃,说是别让小公子把声音哭哑了。” 沐雪盯着奶娘的脸,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听她继续说: “奴婢心急,也晓得小公子哭闹起来,只有世子妃才哄的住,便说没寻到世子妃您。” “便是那时,绿水姨娘就说了一句,这个时辰世子妃姐姐应该在主事厅,听管事娘子们回事儿吧!” 奶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沐雪:“于是,奴婢便把小公子抱过去了。” “绿水跟你说话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沐雪淡淡的问。 奶娘想了一下:“好像是未时。” 沐雪巳时发动人去拿张婆子,午时已经在对恶奴们用刑了,奶娘住在她的院子里,可能不晓得,住在别院的绿水却不可能不晓得,因为今日整个午时,除了穆侯爷和侯夫人没一个人吃上了饭,便是她自己都没吃午饭。 大厨房被自己派人打砸了的事,绿水不可能没得到消息,她的院子里有单独的小厨房,因为奶娘要奶小宝,平日许大娘都是紧着她的吃喝的,她若说不晓得的,沐雪还肯信,绿水若说不晓得,她却一万个不信。 不过穆楚寒却明明白白告诉了她,绿水是他的人,很可能还晓得穆楚寒一些秘密,如此,沐雪倒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还是决定先行按下,等晚上穆楚寒回来问过他再说。 这日,整个穆侯府中午上上下下,无论主子奴才都没吃上午饭,全府重要职位的八个管事娘子,张婆子一家给全部赶了出去,莫大娘一家更惨,不仅给抄了家,男的卖去了黑矿,女的给人牙子领去风月场所,全要给世子妃赚钱还银子,除去现场搜出来的金银玉器、田契房契,银票共二十来万两,还余下七八十万两,他们一家就是做到事怕也还不清了。 两家人一共二十九口人,加上被打伤的其余六个大管事娘子,厨房的十来个婆子丫鬟,府里一下子就失去了近五十个劳动力,且还个个都是关键之处的人。 如此整个穆侯府便如瘫痪了一般。 大家一直等到酉时,也没见世子妃有什么动作,想着厨房上如今就剩下两三个人能动弹了,这顿晚饭怕也是吃不上了。 于是抱怨之声绵绵不绝,各房的太太们纷纷找上了侯夫人,侯夫人避无可避,看着面前一排的儿媳们,面子上还是喊人去问了沐雪。 沐雪刚刚沐浴更了衣,红湖正在她熏香,说是去去晦气,听了侯夫人的人来问,便淡淡的说: “去回母亲,就说我说的,府里给奴才们搞的乌烟瘴气,每年竟贪墨共中银子达百万有余,奴才们纵然有罪,这里头也少不得当主子的刻意纵容。” “想着反正是公中的银子,也不当回事儿,如今奴才们受了罚,主子们便跟着饿上一两顿又怎得了?可是就是因为他们平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贯的这起子奴才如此胆大包天,黑了良心,若是哪一日任由奴才们将整个府里给蛀空了,大家都得了勒紧裤腰带,还不知去哪儿喝西北风去。” “如今这样的恶果已然让我遏制住了,但却不得不让大家长个教训,如此大家就饿上两天,好好反省反省,如何当一个合格的主子。” 侯夫人派来的嬷嬷听了沐雪这一番话,当场傻了,愣愣的望着沐雪。 沐雪端起茶喝了一口,风轻云淡的瞟了她一眼: “怎么,我才刚说的话,嬷嬷没听清?还是需要我再说一遍?” “世子妃误会了,老奴这就按世子妃的吩咐给侯夫人回话去。” 等到嬷嬷一路快步回了侯夫人的院子,大厅里除了大房,其余几房的太太们都坐着等消息呢。 “如何?世子妃如何说?”侯夫人问。 嬷嬷咽了咽口水,目不暇视,盯着前面一处花瓶,上下嘴唇一碰,如倒豆子似得,将沐雪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在大厅坐着的几位太太越听脸色越难看,今儿中午没得饭吃便罢了,晚上还要饿着他们,明日竟还要饿着他们。 哪里有这样当主母的? 侯夫人听了也一时发愣。 五太太抢先开口不满的道: “母亲,不是儿媳矫情,这满盛京哪里有奴才犯了错,连主子一起罚的道理,且还不给饭吃了,传出去丢不丢人啊,别让人以为咱偌大的一品侯府连饭都吃不起啊!” “就是,就是…。” 几个太太七嘴八舌在侯夫人这儿发泄着不满,各院子的老爷们听说了,也觉得这事儿简直荒唐的很,反倒是最重规矩和颜面的穆侯爷听说后,沉默的没有说话,他还沉浸在穆非卿这个小孙孙可能是个血腥残暴的小恶魔的猜测中无法自拔。 穆非钰几个听了不以为意,穆非尘和穆非珉还去安慰了穆云霜几个妹妹。 “小婶婶这次是真气着了,她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些狗奴才能长那么大的胆子,可见是身后有人撑腰的,妹妹们别急,府里不开饭,哥哥们掏银子,去外面的酒楼给定最好的酒席送回来。” 又过了一息时间,沐雪的院子许大娘已经带着莲儿在准备晚饭了,沐雪叫了青烟过来问,各房有什么动静。 青烟笑着说: “世子妃放心,各房都安分着呢,大房大爷已经从外面喊了人送饭菜进来,其他房的要么是各位爷,要么由公子们出面,都置办齐整了晚饭,饿不住人的。” 沐雪点头,又问: “今儿,爷回来吗?” 青烟脸上的笑顿时收了,听青崖说,外面的形势对九爷很是不利,北燕那边因为之前世子妃昏迷不醒,九爷寸步不离,好多事情都错失了时机,如今再想补回来,可得花费不少精力。 不过,这些,却是不能告诉世子妃的。 “小的不知。”青烟垂了头。 沐雪挥手让他下去。 等到晚上掌了灯,各房也都自己想办法吃上了饭,下午卿哥儿被奶娘突然带去了行刑的主事院子的消息也传开来了。 这下各房的爷和太太们仔细想了想,才发现这里头说不定还藏着什么猫腻呢! 聪明一些的便猜想,世子妃或许是没查出来到底是谁搞的鬼,便连坐了,干脆给府里所有的哥哥嫂嫂们来了个下马威。 侯夫人也想到了这处,对她身边的嬷嬷说: “这也不能怪小九媳妇,卿哥儿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为着生他,小九媳妇昏迷了整整三月之久,差点连命都没了。” “如今有人把脑筋动到了卿哥儿身上,她可不得急了。” 嬷嬷笑着宽慰: “谁说不是呢,那样的场景,老奴瞧着都心里发抖,双腿发软呢,更别说还没满周岁的小公子了,小公子的眼睛那般嫩,要是给污了可怎么得了。” “好在咱小公子是个胆子大的,竟一点儿都不怕呢!” 嬷嬷说完这话,突然想到了卿哥儿那毫不掩饰的对血腥场景的兴奋,突然就住了嘴。 侯夫人也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一时没有说话。 奶娘犯了大错,沐雪没有罚她,却还是不敢用她,便让雨竹去盯着小宝吃奶,吃了奶将小宝抱到了她的屋里。 到了戌时末,华灯高照,好些房的小姐们都吹灯睡觉了,穆楚寒才一身寒气的回来。 沐雪也哄睡了小宝,正坐在椅子上想事情。 “世子爷回来了。”珠儿进来话才说话,穆楚寒就自己掀了帘子进来。 “爷!” 沐雪起身迎上去: “爷用饭了吗?厨下还给你留着呢!” 穆楚寒眉宇间紧绷冷冽,见了沐雪才松动了,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娇娇吃了吗?” 沐雪摇头:“等着爷呢!” 穆楚寒瞧她眉眼动人,一张雪白的小脸在灯光中泛着盈盈水润的光泽,不禁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红湖赶紧低头出去。 沐雪捂着脸瞪他,却看他凑过来在她额头亲了亲: “娇娇,爷也饿了,走,一起用饭去。” 两人吃过饭,穆楚寒沐浴好,上床却发现一团粉嫩的小宝在床中间躺着,呼呼大睡。 沐雪解了发,让珠儿等人出去,上床俯身看着睡着了,天使般可爱的小宝,说: “爷,今儿就让他睡在这里吧,我心里不安生呐!” 穆楚寒穿着白色长袍,垂着一头青丝,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小宝,皱眉: “这不合规矩。” 沐雪嗔怪的看他一眼:“爷就是最不守规矩的一个,何必还谈什么规矩?” 穆楚寒一路进来,青烟早就把这日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他,他看着床上自己的女人,知道她不放心,开口道: “奶娘没有问题,放心把小宝给她抱去。至于今日的事儿,八成是出在红玉身上。” 沐雪猛的抬头,脱口而出: “爷就没怀疑过绿水?” 穆楚寒却说:“她不敢。” 沐雪咬了咬唇,看着穆楚寒狭长的桃花眼又问:“既然爷知道是红玉,为何还要派红玉去绿水身边,为何还要留她这么久?” 穆楚寒不回答,反而喊了红湖进来,让她把小宝抱到奶娘那儿去,沐雪拦着不让,红湖站在屋里,手足无措,一脸为难。 穆楚寒看着沐雪整个人紧绷起来,薄唇吐了几个字: “娇娇,你信爷,爷难道会害了自己的孩儿?” 沐雪这才让红湖抱了小宝去,还是不放心,交代让雨竹晚上去奶娘屋里睡。 红湖应下,赶紧用毯子将小宝裹好抱走了。 屋里只剩两人,穆楚寒跨上床去,一把将沐雪拦住按到床上压上去。 沐雪咬着唇瞪着他,穆楚寒邪魅笑了一下,让她心神一荡。 “娇娇,爷可是听说了,今日你在府里发了好一番威风。” “爷别转移话题,爷说说看,既然知道红玉有问题,为何还要将她留着,还派到绿水身边去?” 穆楚寒伸手进去,沐雪心里有气,不给。 “若是今日小宝有个好歹,如何是好?” 穆楚寒闷笑一声,翻身将沐雪整个人搂到怀中,紧紧抱着: “爷的孩儿,怎会那般胆小?” 沐雪气得在他胸前掐了一把:“爷要再不正经说话,我就带小宝去庄子里住,再不回来。” 穆楚寒听了,看怀中的小人儿是真的怒了,便收了脸色的笑,想去亲她的小嘴,沐雪骤然扭头,气得不轻。 穆楚寒便依着她,从身后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 “绿水爷留着有大用处,往后你再许她随便亲近辰哥儿,没事就让她在自己院子里呆着,至于红玉。” 沐雪听到穆楚寒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那位花了七八年时间,让她埋伏在爷身边,如今他还隐在暗处,并没有在明面上与爷对立,自以为自己做的高明,若是骤然将她抓了出来,那位便知道爷在防着他了。” “如此,牵一发动全身,爷安排的许多事情全都打乱了。” 穆楚寒的声音虽冷,语气却淡淡的,但沐雪还是从中听出了浓浓的危机。 如今他日日早出晚归,有时一消失便是七八日,可见外面的局势有多紧张。 沐雪转身,伸手抱住穆楚寒的脖子: “爷,我怕,我怕他们会害小宝。” 穆楚寒看沐雪脸色松动了下来,不自觉的露出一副柔软的模样,看得他心疼,不禁将她抱得更紧: “娇娇,别怕,爷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穆楚寒忍不住低头去亲吻她满是担忧的眼睛: “娇娇,不过两三年,你再耐心等等,爷定会…。” 沐雪听得心惊肉跳,害怕听到从穆楚寒嘴里说出那些可怕的字眼,赶紧仰头用唇去封住他的薄唇,不让他说出口。 穆楚寒狭长的桃花眼眯了眯,翻身上来将她压在身下。 一番*,两人身上都带了薄汗,沐雪全身瘫软,小声抽泣着,任由穆楚寒又折腾了两回,听他终于满足的叹了一声,转动眼珠瞪了他一眼,却是媚眼如丝,双眼波光粼粼。 穆楚寒将她翻过来,又去深情亲吻她锁骨的淡淡疤痕。 “爷,别…。”沐雪躲了躲。 穆楚寒摸着怀中光滑的身子,并不理会,势必要在她身上每一寸肌肤都留下他的痕迹。 便是他不在的夜晚,也要她时时刻刻的想着他,记着他。 沐雪受不了他的挑逗,觉得他这样早晚有一天会精尽人亡,又想起一个问题便有些好奇的问他: “爷,如今你为何每次都…。” “什么?”穆楚寒得到了满足,一双桃花眼艳潋无双,全是勾人的风情。 沐雪凑到他耳边把剩下的话说完,睁着大眼睛看他,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以前他巴不得把全部都给她。 穆楚寒捉住她两根手指含在薄唇间,轻轻咬了咬,魅声道: “娇娇,爷真是怕了,为了生卿哥儿,爷差点就失去了你,爷可不能再冒这个险!” 竟是因为这个吗? 沐雪愣了愣,她还以为现在情况危急,他才不想再让她有孕呢! 如今小宝还有几天就满周岁了,侯夫人明里暗里提过几次,说是要她再怀一个。 穆楚寒却说起另一桩事儿: “娇娇,便是明日,爷准备送弥生去国师府。” 沐雪心里咯噔一下,这件事穆楚寒好像跟她提过,但是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为何?爷?” “可是舍不得?”穆楚寒见沐雪一听弥生就突然那么紧张,有些发怒,突然狠狠咬了她的手指一口,痛的沐雪皱眉。 “爷,你别乱想,我只是觉得弥生无辜,爷和国师之间的恩怨,一定要牵扯上他吗?” 穆楚寒盯着沐雪的眼睛,见她并没有什么异样,才放下心中的戒心: “若要伤百里,必须是他。” ------题外话------ 谢谢宝宝qq6a66273b0的五颗闪亮大钻! 么么!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各管各家 弥生本来就没什么衣物,他来沐雪院子的时候,只穿了件薄薄的旧色灰衣,沐雪无法阻止穆楚寒的行动,看着弥生不见悲喜,纯洁干净的双眼,沐雪心里有些难受。 红湖和珠儿两三下就帮弥生收拾好了,他的衣物都是后来沐雪让府里的绣娘给准备的。 挥退红湖和珠儿之后,沐雪开口: “弥生,你可知要去哪里?” 弥生摇头。 果然,沐雪早晓得穆楚寒这个人是不会特意告诉弥生的,他一贯残忍,在他眼中,弥生不过一枚棋子罢了,他又何须事事与他交代。 可沐雪一想到弥生被百里破风糟蹋得一塌糊涂的样子,就心有余悸。 “爷要送你到国师百里破风那里去。” 沐雪轻轻说出这句话,觉得自己跟穆楚寒一样的残忍,但她,真的是自私的,没有法子。 弥生看出沐雪眉眼中的为难和挣扎,浅浅笑了,笑容干净温暖,沐雪看他清瘦的手指握着笔在纸上写: “世子妃不用担心,弥生愿意去。” 沐雪瞧着他清隽的脸,如觉得难以启齿,还是轻声问出声:“弥生,国师他对你做了那种事,即便你不怨恨他,可若日日相见,难道不会觉得心中难受吗?” 弥生抬头,如水清澈的双眼看向沐雪,沐雪一下就心疼了。 “弥生,若他对你…。” 沐雪可是听外界都在传说百里破风是个断袖,弥生虽没有那个银发少年长的美艳,可弥生也是长得唇红齿白,清隽可人,更要命的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加上身上天生一股与众不同的干净气质,很能激起人忍不住亲近和喜欢。 弥生看着沐雪,眼中有着不解,沐雪知道他从来不会去想这些事,她把后半句话在舌尖卷了卷,终是没有说出口。改了话叮嘱: “弥生,国师大人位高权重,其人心思深沉,若你去了他府上,能避就避着点儿吧。” 沐雪咬咬唇,眼睛发亮:“若熬过几年,或许我们还能相见,还能一起画画煮茶。” 若是穆楚寒成功了,她一定想法子把弥生从国师那里弄出来,保他一命。 看弥生点头,沐雪也不知道他到底明白还是不明白。 却看弥生在纸上写,让她要戴好佛珠,千万不可弄丢了。 沐雪望着弥生白皙干净的脸庞,摸了摸手腕上他送的佛珠,她之前不知道这佛珠的珍贵,后来发现穆楚寒头上被百里破风新钉的淬寒钉,他才说出了口。 原是他用命才将这佛珠换了回来,这里有着四个功德圆满的高僧舍利,能给她固魂。 当时在金陵,弥生却是想都没想就给了她。 沐雪心里感激又愧疚,觉得自己亏欠弥生太多,他的男人伤害弥生如此之深,弥生对她还是一如既往,从没有半点怨言和憎恨。 他为什么要这般好。 想到这些,沐雪眼中泛泪,拉了弥生的手: “弥生,你想要什么?可有我能为你做的?” 弥生摇头,沐雪看他在纸上写:“弥生来时,身无一物,弥生去时,世子妃准备了诸多衣袍鞋袜,弥生感激不尽。” 便是看着宣纸上两行清隽的字,沐雪终于忍不住捂脸无声哭了起来,弥生来的时候,无缘无故就给爷拔了舌头,在她的院子里住下,她也不过是给他温饱而已,他却将他身上最为尊贵的佛珠送给了自己。 他几乎是一开始就被穆楚寒囚禁在她身边的,他们带给他的只有伤害,哪里需要他感激? 沐雪为穆楚寒的残忍冷血和自己的自私自利而羞愧不已,眼泪源源不断从双眼涌出,瞬间就将她的手指打湿。 弥生看坐在面前的沐雪突然就哭了,有些发愣,用手去拉她的手。 沐雪透过晶莹的眼泪看他,看到他双眼中的担心,更加无地自容。 青烟亲自来将弥生带走了。 沐雪一整个上午都闷闷的,奶娘惴惴不安的带了小宝过来,沐雪瞧着他在木榻上折腾他的新玩具,将他一把抱进怀中,紧紧搂着,想到穆楚寒的要做的事,前路艰难,一遭不慎,她和小宝都得死。 要是她们一家三口在现世就好了。 又过了一会子,侯夫人那边派了人来,好意提醒她赶紧将府里空缺的人补足,特别是大厨房也要快快开起来,不可一直将府里的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们饿着,又问一下免了八个管家大娘子的位置,可有合适的人选顶上来? 沐雪听着嬷嬷带着担忧的口吻,将侯夫人想到的诸多问题一一问过,这才记起府里还有一大堆烦心事等着她处理。 “嬷嬷回去带话给母亲,让母亲不用担心,今明两日我便把事情处理好。” 嬷嬷如今再不敢小看沐雪,又说: “世子妃,侯夫人说再过几日便是小公子的周岁了,虽在老太太孝期不宜大办,但侯夫人的意思是,如今九爷刚被立为世子,身份不同,旁的人倒也罢了。各王郡侯府的主母却是要请的。” 沐雪点头,这点她早想到了,穆楚寒作为盛京新晋世子,嫡子满周岁,当然是要请同为皇亲国戚的各府主母来观礼的,便是之前一心想置穆楚寒于死地诚王府也少不得要送请帖去。 嬷嬷瞧着沐雪脸上没有惊慌,心中怀疑她如何能在一两日内把几近瘫痪了的整个后院给重新收拾起来,却不敢开口质疑,传完了话就回去了。 侯夫人听嬷嬷说沐雪十分淡定,心中也有怀疑,却还是放手想看看她下一步到底怎么走,实在不行,她再从自己院子里挑人去顶着。 下午沐雪喊了明路进来,如今青烟给明路手下留了四五个小幺儿,做起事来也更方便。 沐雪吩咐道: “去,就说穆侯爷要买人,将全盛京所有的人牙子都给我寻来,明儿一早就让他们带人来。” 明路这边应下,沐雪又去找了官言,让他去找外管事,喊工匠来给各房砌炉灶。这边又吩咐下去,让各房的太太看好自家的小姐,别到处乱走动,府里要进外男。 不到半个时辰,官言回来说工匠们寻来了,都是与府里熟识的,专门给王公贵族们干活的,有名有册,清白的很。 如此,沐雪大手一挥,便让人领着工匠去各房给他们修小厨房去了。 太太们才听了世子妃传话说让看好小姐,还没来得及去打听,沐雪的人就把分成六小队的工匠带进了他们院子里。 穆大太太听了,赶紧让人拦住不给进。 穆大太太这边,是红湖和官言亲自领了人来的。一见穆大太太露面,红湖便按着规矩给她行礼: “给大太太请安。” “你们是这是弄什么?怎么随便带着外男就往我院子闯?到底是你这狗奴才不懂规矩,还是你们世子妃轻狂?要如此作践于我长房?” 穆大太太怒不可恕,红湖脸上依旧带着笑: “大太太误会了,咱世子妃可是好心,想着各房太太以前每日去大厨房端菜端饭,怪麻烦的,且众人口味不一,难免不能人人如意,如今世子妃开恩,给各院子都使人砌上小厨房,往后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们想吃什么也都方便。” 穆大太太突然就愣住了。 世子妃要给他们修小厨房?她会怎么好心? 红湖看穆大太太歇了声儿,便使了个眼色,官言说:“大太太,奴才这就带人进去了,您看看小厨房修在何处合适呢?” 不说穆大太太,其余几房的太太们都给沐雪这一手打了个措手不及,没反应过来就让人带着工匠进了院子。 晚上各房依旧是自己想法子解决晚饭,便与哥们们说起这个事儿,穆家几位爷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在意,反问: 这不是好事吗?既然她要让人修就修呗! 的确是大好事,小厨房也就只有穆老太太和侯夫人院子里有,当初老九一回来,穆老太太就吩咐了人给他修砌小厨房,如此不顾规矩,明目张胆的偏心,可是让他们这些人眼红了好一阵子。 有没分家,却要给各院子修小厨房,这世子妃的脑子不会是被驴踢了吧,她能放弃大厨房那么一大块肥肉?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不知道世子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二日几位太太约好了一起去侯夫人院子里请安,恰巧沐雪也来给侯夫人请安。 大家依次见了礼,坐下。 侯夫人也听说了沐雪喊人给各房修砌小厨房的事儿,瞧着下首一溜儿的儿媳妇,个个拿眼睛盯着世子妃,闷着声儿,谁也不肯先说话。 侯夫人心里估摸着,或许是前两日小儿媳妇不让开饭,故意饿着府中的主子们,如今晓得把关系搞僵了,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来弥补弥补。 可这法子也太荒唐了,怎能随便就开了怎么个大恩呢? “小九媳妇,听说你让人给你几位哥嫂院子里修了小厨房?” 几位太太全都看过来,尖起了耳朵。 沐雪将几位嫂子的表情看在眼里,笑了一下,就答了一句话:“嗯,是儿媳吩咐的。” 侯夫人瞧着她白润水嫩的脸庞,又看她今儿穿了件白锦秀着淡淡黄梅的薄袄,这个儿媳妇一向身娇体弱,十分畏寒,侯夫人倒是听说过。 才入秋就穿上了薄袄,又看她领口高高竖起,将整个脖子遮得严严实实,双眼透着水润,盈盈如秋水,眼波透着妩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来昨夜小九又拉着她胡作非为了一整夜罢! 又或许这是小九的意思? 难道他是想与他哥哥们分家吗? 侯夫人一时想了许多,心突突跳了起来,脸上还克制着,不让显露出来,怕其他几个儿媳妇瞧出了端倪。 沐雪说了这一句话,便不再开口,底下的几位太太可就坐不住了,老七家的媳妇比沐雪大不了几岁,倒是真心欢喜,开口问: “世子妃的意思,可是要以后让咱们自己开火?” 沐雪点头。 七太太便笑了:“那敢情好,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大好事呢,您说是不是呢,六嫂嫂?” 七太太撞了撞旁边的六太太,六太太脸上挤出个笑没说话。 这里头除了大太太和五太太是前头侯夫人的嫡儿媳妇,其他全是庶出,其中又因三老爷最为穆老太太不喜,三太太跟着三老爷去琼州一呆就是一二十年,如今再回京来,与各个妯娌的关系都不咸不淡的。 以前在琼州,知道穆九在金陵,三太太每年都派了人去送年礼,从未得到回应,晓得了面前这个世子妃便是当年穆九藏在金陵的那位小娘子,如今再看她,她却摇身一变从尚书府的贵女变成了他们家的九夫人,如今又成了世子妃。 三太太坐在下面看她,心里一时复杂得很,不禁感慨她好命。 大爷和五爷是同父同母兄弟,五太太当然是与大太太交好,四太太与六太太抱团儿,七爷年纪轻,在家官职最小,连带着七太太也别人看不起,不过七太太也是个妙人,生了一双儿女,想着反正府里该给她们七房的是一个子儿也少不了,自家的爷因为不长进,比起哥哥们逊色不少,如此也可少卷入朝政的纷争,自己两口子关起门来,倒是过得逍遥,也不惧得罪了谁去。 七太太说话,大家都不接嘴,她却不觉得尴尬,坐在椅子上笑靥如花,望着上方的沐雪还挤了挤眼睛。 侯夫人以为小九两口子要分家,心里骇得不行,有一筐的话想对沐雪说,便作势要挥手让儿媳妇们下去,沐雪却突然开口: “嫂嫂们先不忙着走,前儿我惩治了府里的奴才,如今各院子里的人手怕有些紧了。” 沐雪看向坐在下首的几位嫂子,脸上带着笑,眉眼弯弯,因为昨夜穆楚寒的那番死命的折腾,她眼波中不自觉还带着媚色,瞧起来软绵可人,声音依旧软糯糯的。 便是她这副好欺负的样子,却是让几位太太绷紧了神经,不敢再小看,听她继续说: “我新掌家,也是被那起子黑心肝的奴才气得很了,若有做的不周到的,嫂嫂们还得多担待着些。” 大太太在心里冷笑,合府上下都不给饭吃,何止是不周到。 如今倒想着做好人,却是晚了。 “也不敢委屈了嫂嫂们,今儿我喊了人牙子来,嫂嫂们看看院子里缺了什么人,就自己挑来补上吧!” 几位太太心里一紧,这是把挑选奴才的权利都放给她们?侯夫人脸上露出不赞同来。 又听沐雪说: “嫂嫂们把奴才挑选好了,再到我这儿把名儿报上来,我这边自然晓得去交接,如此由嫂嫂亲自挑选到奴才,怕也用的更加舒心些。” 有这等好事?连穆大太太都感觉有些看不懂面前这个突然给了她们一大块甜的腻死人的糖的世子妃。 不想大家从侯夫人处散了,立刻就有世子妃院子的人来请给位太太去主事院子挑人了。 侯夫人留着沐雪,有些焦急的问: “好孩子,这给各院修砌小厨房的事,可是小九交代的?” 沐雪摇头,侯夫人却更急了: “你怎得这般糊涂,便是打一棒子给一个枣,你这恩典也太过了,可别贯得她们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哪家的主母不是把大厨房死死抓在手中,你怎可轻意就将这权利放给了她们?你老实告诉母亲,可是你们想要分家?” 侯夫人的话倒是把沐雪吓了一跳: “父亲母亲健在呢,怎可提分家一说?” 侯夫人认真观察沐雪的脸色,看她脸上的惊讶不似做伪,才放下心来,还是忍不住拉着她又说了几句: “没有这个心思最好,我就怕小九…。” 侯夫人一想到自己生的这个儿子,不由叹了口气,接着说: “以往老太太还在,小九或还可听老太太一句劝,如今却是谁的话他也听不进去了。” “好孩子,小九对你的喜欢,母亲都看在眼中,你可不能跟着他一起胡闹,实在出阁了,你须得好好劝劝他。” 侯夫人一脸担心: “如今他已经是咱穆侯府的世子了,你那些哥哥嫂嫂免不得心里嫉妒,可你要晓得,如今朝政不安,咱家的男人全丁忧在家,宫里娘娘的日子也不好过。我晓得小九看不上他这些哥哥,可他再能干,单枪匹马的,应付起京里的人来,怕也有些吃力,还是得借助些侯爷的势力才好。” 沐雪认从侯夫人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担忧和无奈: “怎么说,老大他们都是在官场混的老人了,人脉也深广,别让他与哥哥们把关系搞得太僵,面儿上总的过得去。” 沐雪认真听了,看着神色不安的侯夫人,心想,若是侯夫人晓得了穆楚寒到底在做什么,怕是会吓死过去。 从侯夫人院子出来,沐雪便去了主事院子,七八个人牙子都带着二三十个奴仆在外面候着,沐雪到了,看各位嫂嫂都在,便淡淡的开口说: “嫂嫂们挑人可得擦亮眼睛,往后这些人是嫂嫂们使用的,伺候的好不好我可不管。” “若是因为他们这些奴才出了什么岔子,我可只问嫂嫂们的不是了。” 沐雪一进来就撂下这两句话,听得几位太太心里冷笑,沐雪不理,她可难得费心费力去管别院子的奴才,只管将权利放下去,让几位嫂子自己去管,反正哪个院子里出了问题,她就直接寻哪个嫂子,要她们自己负责。 如此也免得说什么谁在谁的院子里安插了眼线,是不是搞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沐雪自以为她的话说的含蓄,可却小瞧了太太们猜测人心的本领,不过两句话,几位太太瞬间就想起出了其中的关节利弊。 穆大太太和五太太巧妙的对了对眼,不约而同想,比起世子妃在她们院子里直接安插人手来说,自己亲自挑选奴才还是很有好处的,只是如此便不能将自己的人安排到其他院子里去了。 如此,想要探听其他房院子里的消息倒是困难了许多。 不管太太们作何想,总的来说这件事还是按照沐雪的计划完成了。 各房都挑了自己满意的奴才补上了之前的空缺。 不过一个多时辰,太太们就把新挑的奴才带走了,沐雪喊了红湖与人牙子们交接卖身契,将所有新买奴才的卖身契捏在了手里。 又几天,各房的小厨房也修好了,沐雪便让红湖把各方老爷太太、公子小姐的人数,丫鬟奴仆的三六九等全分了出来,按照以前的惯例,每人每月该花销多少,领多少月银全算了出来,然后将这些丢给账房的两位先生,让他们每月初按照上面的花费,早早将银子给拨出来,给各房太太送去,便不管了。 如此,大厨房便只管着府中那些不在各位主子面前当差的奴才们的伙食用度了,十七八个的大厨房,如今只留五个人也就仅够用了。 不过各房每日需要采买的东西,却须他们列了单子递上来,由府里统一采买。 不是沐雪小气,既然能把权利全部下放给各房的太太,她也不耐烦管她们每日吃什么用什么,只是采买须得出府,万一那个不开眼的从府外带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进来,到时候出了事儿她还得费心费力去查,还不如一刀把这源头给切断了,用上她自己的人,如此才保万无一失。 各房的太太看公中该给的东西一样不少,都是按时给了,且不用去看公中奴才们的脸色,银子送到了自己手里,院子里都是自己的奴才,如此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到有了些自己当家做主的滋味。 一时对沐雪这个世子妃的看法,又有些复杂起来。 世子妃的意思是,只要各位太太将自己的院子管好,不出纰漏,她便什么也不过问。 如此,几个月下来,四太太、六太太、七太太对沐雪好感倍增,便是五太太尝着了自己当家做主的滋味,也没什么意见了,倒是一直当家习惯了的大太太心生不满,如今什么都是有定例的,她管着自己一个院子和管着整个穆府如何能比,且还一点儿油水捞不着。 如此整个乱了套的穆侯府倒是给沐雪治理的妥妥帖帖起来,大家也各自满意。这是后话。 再说沐雪给各房修了小厨房,又补充了人手,便开始准备起了小宝的周岁宴。 朝堂其他大人是一个没请,只请了皇家的各位王爷郡爷侯爷家的主母,另外就是沐雪的娘家,还有她外祖家的蓝家。 到了这日,穆楚寒也抽出了一天时间,难得的没出府。 诚老王妃和肃王妃前后脚到了,随后便是其他王妃、郡王妃、侯夫人、世子妃等一一到了。 虽是一切从简,却也摆了足足二十来桌,因为没出穆老太太的孝,便没有搭戏台子。 王妃、世子妃们到了先去侯夫人的堂厅里坐着说话,互相见了礼,这才起哄要见赤手火热,新晋升的侯府世子妃。 侯夫人笑着让人去请沐雪,沐雪交代好了事情,便马上过来了。 沐雪与穆楚寒大婚的时候,因着穆楚寒与国师百里破风大打出手,沐雪出来劝,倒是几乎让整个朝堂的大人和她认了个面熟,那是一直在后院的太太小姐们反而没瞧着她的面儿。 加上她大婚时已经怀了六七个月,之后一直窝在府中养胎待产,便是胆大包天的去了大理寺监狱陪睡,也只是在盛京传得沸沸扬扬,没让人瞧着真人。 而后便是听说穆家这位九夫人生产时出了意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整整三个多月,也就吊着一口气,眼看就是不行了…。 再然后莫名其妙又活了过来,却是去京郊的庄子里一住又是好几个月,等到她回了京,没多久,冷不丁的穆侯爷又上书请了穆家老九为世子,她突然就成了世子妃。 这般阴差阳错的,盛京皇亲贵族里的这些显贵女眷倒还真没几个人见过她的面。 前些天因为这位新晋的世子妃,穆侯府又爆出了大新闻。 说这位世子妃为了立威,一口气赶走了三十来个奴才,打死打伤一二十人,手段简直残暴血腥,更让人笑掉大牙的是,她居然蛮横的去抢奴才的钱,不仅将奴才抄了家,还连根拔起卖了他们全家,却赚银子给她。 啧啧…。 简直是不像话,丢尽了脸面。 又过了一日,也不知道从何处起,又流传出了一则新闻,便是说这位世子妃和穆家老九,如今穆家的世子爷所生的那为小公子,也是不正常的很! 丁点儿大的人,和他老子一样的残暴好血,专门喜欢看那些血淋淋的场面,据说这位小公子开口说的第一个字就是“打!”。 骨子里全部是穆家老九凶残暴虐的基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恶魔。 大家都说一品侯穆侯府不是败在穆家老九的手里,早晚有一天也得败在他儿子手里。 如此这般,沐雪和小宝难听至极的名声,已然在满盛京都传扬开来了。 故以,这次来给小宝贺周岁礼的王妃世子妃们,不少都是抱着瞧热闹看稀奇的心态来的。 再说百里破风这边,穆楚寒将弥生送了过去,守门的童子一听说是穆家九爷,穆家世子爷给他们国师大人送东西来了,下意识的就是脖子一缩,赶紧跑回去报信。 这段时间穆楚寒暗地里动作不断,百里破风甚至接到消息称穆楚寒与北燕人都有联系,如此他的神经也绷紧了,直觉等到穆老太太一年孝期一过,怕是要发生大事了。 就是猜不透穆楚寒到底打算从何处动手。 小童心心慌慌的来报,说穆侯府的世子爷给他送了个人来。 百里破风愣了一瞬,才记起如今穆楚寒已经给封为世子了,淡淡的道: “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这次又是送的什么人?” 小童低着头,纠结的道: “回大人,穆家世子爷给您送了个小和尚来。” 百里破风脸上的淡笑瞬间凝固了,脑子突然浮现出那夜被他压在身下的那个小和尚来。 “大人,穆家世子爷也太欺负人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大人的名声…。” 百里破风回过神来,轻笑一下,他百里堂堂国师,如今还有什么名声,满盛京的人都在传他是断袖,甚至连皇帝都信了。 原本这些名声他是不在意的,可他中了穆楚寒的计,已然破戒,想着供他解毒的是个青涩的小和尚,却又与传言不谋而合了。 或者,子煦早就这样安排好了。 百里破风看了一眼在旁边跪坐着,默默敲着木鱼的灵修。 罢了,只要他还安好,便可。 “将人带进来吧!”百里破风淡淡的道。 小童瞬间睁大了眼睛,愣了几秒,确定他的国师大人没有开玩笑,才愤愤不平的去了。 弥生进来,百里破风没有见他,直接让人安排去了一处偏远的院子。 当夜,百里破风赶紧浑身燥热不定,肌肤上就如有成千上万只虫子在啃咬,酥痒难耐,他忍了半个时辰,发现小腹中剧烈的火苗跳动不安,那般熟悉的感觉,却是在庄子里,穆楚寒给他下药时一般无二。 算着时间,离上次穆楚寒给他下药,正巧一个月。 百里破风冰蓝的双眼布满血丝,喘着粗气,将屋里的茶杯都捏碎了,心中暗恨穆楚寒的残忍。 难道这毒每月都要发作一次? 所有他又算好了时间,将那个小和尚送来了? ------题外话------ 晚上7点二更 感谢宝宝:138**577送的5颗钻石9朵鲜花 秦家奺爷送的1颗钻石 么么哒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抓周(上) 国师府的人把穆楚寒视为他们大人的头号大敌人,不明白他为何又给自家大人送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来,因为弥生是穆楚寒送来的,领路的小童对他不免就带了敌意。 直接给领到一处偏远破旧的院子,院里杂草丛生,秋风萧瑟中,院子一颗歪脖子树的偏偏黄叶,打着璇儿往下掉。 屋里除了一张硬床,一套桌椅,再无他物,连个花瓶都没摆。一进屋便又一股尘封的味道,到处都铺着一层厚厚的积灰,阴暗寒冷。 小童往屋里一指,撇撇嘴,语气不太耐烦: “喏,往后你就住这里了。” “院子里有井,你自己打水整理一下吧,还有啊,咱这儿可是国师府,没事你别到处乱窜,得守规矩,知道吗?” 弥生回头朝小童点点头,眼中一片清明,并无悲喜。 小童瞧着他清秀白皙的脸庞,暗道:这人可比灵修公子差得远了,还是个和尚,也不知大人为何要把他留下。 “对了,我不管你以前在穆侯府是怎么过的,反正咱们这儿府大人少,可没人伺候你,除了每日有人送饭来,一切事宜都得亲自动手,你要不习惯,就回了国师大人去,趁早走人!” 弥生双手合十,朝一脸不快的小童行了一礼,当做谢了。 小童被他那双无比干净清楚的眼睛看的心里颇为不自在,嘟囔一声:真是失礼,连一个谢字都没有。 小童心里不快,转身离开,他哪里知道弥生给穆楚寒拔了舌头不能开口说话呢! 弥生将手中的包裹放下,去院子里,果然瞧见那歪脖子树下有一方水井,卷起袖子,转动水轱辘打了水,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将屋子收拾干净。 又寻了浴桶来,洗干净,费劲儿的抬进去,注满了凉水,这才解开衣服将身体洗了洗。 跟着慧空师傅修行,弥生早习惯了风餐雨宿,便是在寒冷的冬季,野外留宿也经常用冰冷的河水清洗身体,如今这里还有房屋避风雨,能有一张干净的床,他已经很满足了。 师傅说在世间受的这些,不叫苦难,而是佛祖对他的考验。故而,弥生从未觉得辛苦。 洗好身体,换上干净的青衣,再把浴桶收拾放好,便到了张灯时节,果然有个童子给他送饭来了。 童子进来,看着一尘不染的屋子,又瞧着屋里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那个穆家世子爷送来的小和尚静静的坐在一边,屋里的气氛如此安宁,让童子差点不敢开口说话,打破这安宁的气氛。 “喂,小和尚,你的晚饭,我放这儿了啊!” 童子原本想讥讽弥生几句,却放下食盒,有些仓皇的逃出去了。 弥生过来打开食盒一看,两个冷馒头,并一小碟咸菜,并没有嫌弃,慢慢的吃起来。吃好了又默默打水将碗碟都洗好,整齐的放在食盒里,将食盒放在角落,等着第二日童子来提。 窗外一轮圆月,弥生将自己的木鱼和佛教拿出来放好,沐雪还在他包袱你装了他最后的一个香炉,并一大罐子制好的沉香。 弥生将沉香点着,香味慢慢在屋里萦绕,清雅耐闻的、宁神开窍。 弥生盘腿坐在硬木床上,不紧不慢敲着木鱼,心中默念佛经,念着念着感觉他头有些发晕发胀,伸手一摸,滚烫起来。 或许是在沐雪院子里的日子过的太舒适,院子里不管是主母沐雪还是各位姐姐,亦或者是院子里的小哥儿们,都挺照顾他。 寒秋中洗了一回冷水澡,他这日渐娇气的身子便发起烧来。 弥生惊了一下,自觉自己对佛有愧,不去理会自己发烧的身体,赶紧闭眼更加虔诚的念起佛经来。 月半高,寒风卷。 弥生因自己贪享富贵,日渐娇气的身体感觉羞愧不已,给自己又加了十遍经。 念到第七遍上,就听房门咯吱一声响了。 百里破风浑身燥热,带着变色的冰蓝眼睛,极力压抑着身体的疯狂冲动,推门进来。 百里破风站在门口,披散着头发,紫色长袍被夜风扬起,盯着昏暗灯光中,唇红齿白的弥生,闻着屋里淡淡的沉香,之前一路鬼使神差的进来,如今他双眼盯着弥生,全是疯狂的*。 弥生睁开双眼,对上百里破风那样一双冰蓝眼睛,蠕动双唇默喊一声百里大人,停了手中的木鱼。 百里盯着他蠕动的唇,只觉得整个脑子天旋地转,身体里冲动叫嚣着,火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毁灭的燃烧殆尽。 “你倒底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百里破风朝前走了一步,咬着牙克制身体的冲动,喷出一口浓烈的热气。 弥生原本毫无波澜的心,突然就给打破了,忍不住浑身害怕的抖了抖,眼前百里破风的样子就和那次在庄子里一般无二。 百里把弥生脸上的惊慌看在眼中,那般可怜楚楚,更加引得他浑身欲火乱窜。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弥生避无可避,被百里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说,你是不是和子煦串通好了的?” 百里口中喷出的热气,瞬间让弥生面红耳赤,弥生看着他无辜的摇头。 穆楚寒给百里破风下的这药,真是一接触到人的肌肤,就一发不可收拾,百里破风眼睛盯着弥生红润的唇,再也忍不下去,直接扯了他身上的衣服压下去。 穆侯府,穆府世子爷穆楚寒的嫡子穆非卿的周日宴办的低调又隆重。 虽只请了那么几家,却是每一家在盛京都是排的上号的,诚老王妃都亲自来了,更别说其他王妃、世子妃。 沐雪头一次亲手准备宴会,原本该是忙的脚不沾地,可她管理的这套却与盛京权贵之家的管理方法完全不一样,前几日将要来的宾客核对了一遍,亲自审核了当日的菜单子,然后就把权利放下去了。 新提拔上来的管事大娘,没一个不敢不老实的,不用沐雪吩咐便把事情做得妥妥当当。 主要府中世子妃一向只有一句话,何处出了问题她只管找相应的管事大娘负责,先不问原因,直接领了二十个板子在来说话。 真二十个板子打下去,还不得躺个一月半月的? 如此管事大娘怎敢不经心? 各房的太太沐雪也带话去敲打了一遍,若是宴会上门出了岔子,甭管查出来时谁院子里的丫鬟,丫鬟固然是要罚,但她只问太太们的罪。 如此一场宴会下来,倒是办的有条不紊,十分顺利。 侯夫人让人去喊沐雪来见礼,她来的也快。 等大家都客客气气的见了一圈儿礼,侯夫人让沐雪坐到她下首去,诚老王妃等人这才暗中细细打量她。 只见她蛾眉远黛,有着楚楚之姿;漆黑的双睛又大又亮,偏又带着纯净无辜;精巧的翘鼻,如花瓣般红润的双唇含笑。 加之肌肤胜雪,泛着嫩嫩的光泽,似乎掐一把就能出水。 又传了一身素白却绣着银色繁复花纹的衣裙,整个人坐在那儿,显得娇柔可人,又自带一股贵气。 听她与人见礼说话,声音软糯糯的,哪里像能传言中能下令将人打杀了,还要斩草除根的人呐! 那般蛮横不讲理,血腥又丢脸的做法,真的是她吗? 众王妃世子妃不禁心中怀疑。 诚王妃也愣了一下,如今她的地位最高,便笑着对侯夫人说: “你这儿媳妇,如今看起来倒和外间的传闻很不一样呢!” 侯夫人笑,知道她们穆侯府如今已经在盛京丢尽了脸面,便有些尴尬。 沐雪脸上带着浅笑,也不与各府里的太太们计较,不管外面怎么传,终有一天,与穆楚寒造反的消息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等到晚间奶娘抱了小宝出来抓周,各府的王妃和世子妃们却赖着不走了,非得要观礼。 按说府中给公子办周岁宴,宾客们不过是来热闹热闹,晚间的抓周都是至亲的亲人在场,不得外人观看的。 不然若是哪家的公子不小心抓了胭脂,饭碗等物,传了出去可不得惹笑话。 只是诚老王妃带头赖着不走,穆夫人拿她没有法子,其他人也装作不懂,东拉西扯的就厚着脸皮留下来了。 直到下人来回说,已经准备好了抓周的东西,时辰也到了,是否要开始,侯夫人便只的沉着脸,点了头。 沐雪倒是无所谓,江家大太太和蓝家老太太寻了个如厕的借口,将她喊来去,十分担心: “雪儿,你瞧这像怎么回事啊!外间都在传卿哥儿随了他爹,一点子大性子就凶残暴虐的很,如今这些王妃世子妃,真是可恶,竟老脸都不要了,非得留下来观礼。” “你快快吩咐下去,让奴才们偷偷将那些寓意不好的物件给撤下去…。” 江大太太真是要急死了: “她们这哪儿是来观礼的,明明就是来看笑话的。” 蓝家老太太也跟着点头: “雪儿,如今外面传的难听的很,你往后惩治奴才,可别光顾着解气,怎么也要讲究些方法方式才好,要是有不懂的,使人来与外祖母说,外祖母给你想法子。” “如今一个不小心,卿哥儿一辈子的名声就给毁了。” 江大太太压低了声音,又说: “如今姑爷成了世子,往后整个穆侯府都是你们的,等姑爷成了侯爷,若为卿哥儿请立世子,这名声怎么都不能毁了啊!不然就难办了。” 沐雪听着江大太太和穆老太太的殷殷关切,想得却不是当下,想得久远,若是穆楚寒造反成功了,小宝必然是要当太子,继承皇位的人,若此小宝从下就传出好虐残暴的名声,到时候满朝文武,举国上下可不得反对? 虽然依着穆楚寒的性子,应该不会为这些人的言论所左右,但到底难办呐! 想到这些,沐雪也不得不重视起来,等到了小宝抓周的大厅,见大厅中间摆了张又大又宽的案板,上门堆着代表各种寓意的玩意儿,沐雪的心也不禁紧张起来。 王妃、世子妃们都是各府的主母,没什么可避嫌的,于是也大大方方的站到了案板边儿去。 左边是穆家穆侯爷打头,大爷、三爷等几位老爷,后面是穆非钰、穆非尘几个公子哥儿,右边由侯夫人领头,依次是几位太太,原本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弟弟,穆云霜、穆云静几位未出阁的小姐也兴致勃勃的来观礼,等诚老王妃一众王妃世子妃笑着进来,小姐们便害羞的退到了一边去。 大家互相喊了一遍,小辈们来给王妃和世子妃行礼,沐雪才和江大太太和蓝老夫人进来。 这时候宽敞的大厅已经给围得密不透风了。 江大太太担忧的看了沐雪一眼,沐雪偷偷捏了捏江大太太的手,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怎得小公子还没出来?”辈分最高的诚老王妃开口问。 站在角落的红湖低着头上来回: “王妃,世子爷亲自去抱小公子了。” 这话一出,沐雪愣了一下,爷不是一直对小宝淡淡的嘛,之前为着这个,她还和他狠狠生了一通气,以为他不喜欢小宝。 穆楚寒却搂着她一边亲吻哄着,一般魅声解释: “爷与娇娇生的孩儿,爷如何能不喜欢,不疼爱?” “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穆楚寒也千万交代了,尽量别让小宝露面,便是沐雪去给侯夫人请安,也没带小宝去,侯夫人想小宝了,也是自己来她的院子里瞧。 之前穆老太太在世时,穆云霜她们巴不得每天都去老太太屋里逗一逗小宝,如今穆楚寒发了命令,让府里的人没事儿少往他们院子里去,算起来穆云霜她们都快半年没见着小宝的面儿了。 穆家几位太太更是连九房这个小公子长什么样子都快忘记了。 穆楚寒这般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小宝,为何今日又高调,连规矩都不顾,亲自去抱他过来? 沐雪想了想,怎么都想不透。 她还在百般思索到底是什么改变了穆楚寒的态度,便听门外有人喊: “世子爷和小公子来了。” 大家望过去,只看一道欣长挺拔的身影走来,窄腰长袍,玉树临风,面如冠玉,五官如神工雕琢,双眼狭长,眼风狂狷不羁,薄唇紧闭,自带威慑。 穆云霜几个嫡出小姐看了一眼,脸上飞起红晕,赶紧低头。 时隔十来年,在见当年又盛京第一公子之称,誉为绝世无双,风华绝代的穆家第九子,诚老王妃也不禁在心里为之赞叹,出声道: “穆侯府的老九,风采比当年更胜啊!” 其他不管见过没见过穆楚寒的众多王妃、世子妃皆是忍不住在心里称道他果然的颜色和气质。 便是一直把逆子、孽障挂在嘴边的穆侯爷,冷不丁瞧着自家这个儿子进来,也忍不住心生一股自豪。 穆家几位爷不管对穆楚寒服还不是不服,这一刻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这位九弟,的确是人中龙凤,不是自己可比的。 穆非泷瞧着穆楚寒进来,眼睛冒着星星,一脸的崇拜,穆非尘和穆非珉要矜持的多,也忍不住心生崇拜,穆非钰却吞了吞口水。 “爷,将小宝给我吧!” 沐雪日日与穆楚寒相对,夜间缠绵悱恻,对他这妖孽般的容颜免疫力比别人高的多,见他怀中抱着雪白粉嫩的一团子,赶紧上去接手。 毕竟,这里的人讲究抱孙不抱子。 “娘!”小宝看着沐雪,扭着小身子,伸出双手讨抱。 众人这才把眼睛落在穆楚寒怀中的那团粉嫩。 却见他粉雕玉琢,眉眼精致,长了好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又是两瓣嫣红的薄唇,简直比好些女娃娃还要漂亮。 穆楚寒扫了一眼大厅,看来了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勾了勾薄唇,声音冷冷的: “都是来给爷的孩儿观礼的?” 沐雪抱过小宝,拉了拉穆楚寒的袖子,轻喊一声:“爷。” 穆楚寒便大赤赤的伸手揽了沐雪的腰,朝前走。 小宝仰着头,双眼亮晶晶的瞧着穆楚寒,又转头看了看抱着他的沐雪,赶紧双手抱住沐雪的脖子,一番谁也不许霸占的模样。 众人让开,沐雪将小宝放在案板上。 “宝宝,看看喜欢什么,就去拿。”沐雪轻声鼓励他。 小宝骨碌骨碌转动黑漆漆的大眼珠子,左瞧瞧,右瞧瞧,坐在案板上就是不动。 穆楚寒搂着沐雪的腰,看她脸上有些紧张,便伸手握住她的手。 沐雪咬着唇,看四周那么多人全部都盯着小宝。 ------题外话------ 感谢宝宝131**505的每日一钻! 么么哒!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抓周(下)与逼迫 小宝坐在垫着绒毯的案板上,又长又宽的案板上摆满了小玩意儿,有官印、经书、笔、墨、纸、砚、算盘、元宝、帐册、小弓箭、小木剑等,这些正常的东西都摆在显眼的地方,边角处还摆着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等。 “宝宝,快去!”沐雪忍不住轻声催促,她巴不得快点儿结束这场抓周,四周这些人的目光,绝大多数都不怀好意。 四周目光都死死盯着小宝身上,如此粉嫩精致漂亮的小娃娃,诚老王妃她们都有些怀疑外界的传言是假的了。 只见大案板的小宝坐了好一会子,终于开动了,他抬起小屁股撅了撅,一双小胖手撑在案板上,仰头朝前看,沐雪看他一副要往前爬的架势,忍不住在心里喊:快去,快去。 随便什么,只要拿一样就好了。 不料小宝没有爬,却突然一用力,站了起来。 小宝似乎一直喜欢爬来爬去,沐雪用过各种法子引诱,都没让他站起来,如今看他突然稳稳当当的站了起来,差点把她激动的晕过去。 穆楚寒感觉沐雪的身子突然晃了晃,揽在她纤腰上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小宝?”沐雪没感觉到,激动的喊了一声。 小宝回头,冲着她没心没肺的笑了一下,露出几颗糯米般的小乳牙。 那小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简直让人看了一颗心都要化了。 一向严厉甭着脸的穆侯爷都不禁放轻了声音,说: “卿哥儿,快去拿喜欢的东西。” 小宝回头,歪头有些陌生的看了看穆侯爷,发觉自己不认识这个糟老头子,便别过脸不理他。 那脸上*裸嫌弃的小表情,使得穆侯爷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沐雪看小宝抬起一只小短腿,吓得一下按住了胸脯,她家小宝可是才第一次站起来唷,可别摔了。 不料小宝一脚下去,走得稳稳的,若沐雪告诉别人小宝今儿才是头一遭站起来,别人肯定不信的。 这不,连穆楚寒都忍不住拿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带着疑问的看着沐雪,因为沐雪私下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担心的抱怨,说小宝都一周岁了还不能站起来,别是有什么不足吧? 如今见自家孩儿不仅能站起来,还能挥动小短腿,走得稳稳当当的,穆楚寒不免瞧着沐雪怀疑的眯了眯眼睛,沐雪猜到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咬唇,在他手心掐了掐,穆楚寒桃花眼瞬间风情更浓,分开她的手指,与他十指相交握着。 沐雪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只得由了他去。 这边却听侯夫人喊出了声音: “卿哥儿,卿哥儿使不得呀…” 沐雪回神,却看小宝迈腿走了两步,可能是觉得案板上摆放的那些东西碍脚,便气势汹汹的,伸着小腿儿,小脚,将案板上放着抓周的东西给一一踢下去。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呀…。” 旁人越是劝,小宝踢得更欢。 沐雪挣脱不开穆楚寒与她十指绞缠的手,心里着急,连忙喊了小宝一声,小宝听到沐雪的声音回头,眨巴眨巴大眼睛,特别无辜单纯的望着她。 “宝儿,不可胡来。” “这是给你抓周用的,快去选一样喜欢的,再胡闹,就不是乖宝宝了,娘亲不喜欢。” 小宝似乎听懂了,撅起小嘴,转过小脑袋认真盯着案板上的东西看。 来了,来了。 大家见小宝终于有了抓周的样子,都很好奇他到底会抓什么。全部将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只看小宝东看西看,似乎没有满意的,在他小脚下就放着笔墨纸砚书,沐雪希望他随便在这几样中抓一样就好了,不想小宝看都没看他脚下摆放的东西,睁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突然双眼放光,快步朝前走去。 却是一下抓住了一只放在角落里的金钗,小胖子抓住之后就不放,还咯咯笑了起来。 这下,沐雪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穆侯爷和侯夫人、江大太太和蓝老夫人脸色也不自然起来,反观穆大太太,却是一脸轻松,跟着一起来观礼的王妃、世子妃们,在心里计较: 这小公子长得比女娃娃还精致可爱,莫不是长大了是个纨绔风流之人? 这般想着,大家免不得去看了一眼风华绝代的穆楚寒,记得他之前的名声,好似在金陵就风流成性,祸害了不少金陵的娘家少女。 有其父必有其子吧! 大家这样想着,却见小宝好死不死,又抓了边角上的一个胭脂盒。 这下大家基本可以断定,穆家世子爷生的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公子,往后就在女人堆儿里混乱厮混了。 沐雪看了,给穆楚寒缠住的手指不禁紧张的收了收,却看小宝一手紧紧握着金钗,一手抓着胭脂盒,转头眉开眼笑的望着她,挥舞着小胖手,很是兴奋,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四周那些不怀好意的含笑目光。 沐雪看着小宝站起来朝她走来,似乎已经能预料到明日将会传出多不好听的传闻来,不料小宝走到半中间,又给案板上的东西吸引,撅起小屁股,抓了个金光灿灿的金元宝,而后眼睛一亮,又从角落里抓了做成可爱模型的冰糖葫芦。 他时候越抓越兴奋,眼睛亮晶晶的,将这些东西全部抱在怀里,又在隐蔽出拿了一朵绢花。 沐雪都不忍直视,穆侯爷的脸色越来越黑,穆大太太脸上的笑越来越浓,那些王妃、世子妃们眼中隐藏不住讥诮。 很好嘛,穆家这个宝贝疙瘩,原来是个风流成性,留连花间的酒囊饭袋,没出息的,呵呵…。 呵呵…。 “爷?”沐雪不信这些,但止不住人言可畏啊,她一脸紧张抬头去看穆楚寒,先看着他完美弧度的性感下巴,然后才是他那张颠倒众人的俊脸。 穆楚寒垂眼与沐雪对视,似笑非笑,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好些人正暗暗开心着,却看小宝又撅起小屁股,抓了金算盘抱在怀中,这似乎才满意的住了手,站起来抱着一怀的东西,迈着小短腿儿,欢快的朝沐雪走去。 只见他停在沐雪身前,将怀中抓来的东西一股脑儿的放在沐雪跟前,仰头头兴奋的奶声奶气喊她: “娘…娘…。” 虽然丢脸,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啊,沐雪低头,含笑看着小宝,小宝讨好似的将东西全部推给她: “给…给娘…。” 呃? 敢情抓了半天,小公子都是给世子妃抓的呀? 沐雪愣了愣,大家都愣住了。 穆侯爷很想搬回一局,突然就开口说: “好小子,倒是晓得孝敬你娘亲。” 侯夫人马上笑着接嘴: “那这可算不得数,卿哥儿啊,抓周呢,得去抓你自己个儿喜欢的东西,不是抓你娘亲喜欢的。” 沐雪福至心灵,瞬间明白过来侯爷和侯夫人的意思,便努力挣开穆楚寒缠着她的手,低头温柔的看着小宝,摸了摸他头顶软软的发,笑着说: “小宝乖,再去挑挑,娘亲不用,挑自己喜欢的去。” 小宝指着面前堆着的一堆儿玩意儿,啊啊的叫起来,似乎非常不满,沐雪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他马上又咯咯咯笑起来,听话的转身去抓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沐雪松了一口气,一直没说话的江大太太和蓝老太太互相对了一眼,也松了一口气。 大家的眼神又重新聚集在小宝身上。 穆楚寒低头在沐雪耳边呼了一口热气,低声道:“娇娇,放轻松,爷的孩儿无论抓什么,往后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穆楚寒冷不丁的话,骇得沐雪的心猛跳了两下,她下意识的四处看看,见大家都去看小宝了,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这才松了口气,抬头去看穆楚寒,却在他桃花眼中看到了十二分的认真和坚定,一颗心跳得更快。 这边小宝看着不顺眼的就用脚踢开,好半天才看他又弯腰撅了屁股,抓了颗官印在手中。 这下穆侯爷脸上总算是带出了笑来,江大太太和蓝老夫人也松了口气。穆大太太有些失望,其他王妃、世子妃也有些不带劲儿。 蓝老太太开口称赞道: “卿哥儿有志向,长大了定是国家的栋梁。” 这话侯夫人爱听,也笑了起来。 这还没高兴几秒钟,却看小宝又跑回去,将手中握着的官印递给了面前的穆楚寒。 他伸着小胖手,即使站在案板上也刚到穆楚寒的前胸,于是努力仰头去看他,抿着小嘴,也不笑,就那么固执的把手中的官印递给他。 沐雪晓得小宝一向不粘穆楚寒,甚至意识将他爹爹穆楚寒当做了和他争宠的敌人,这还是头一遭见他主动亲近穆楚寒呢! 虽然小脸上没什么笑。 穆楚寒垂眼看着小宝手中抓的官印,他可记得辰哥儿当初一下就选了官印,放在嘴里咬得直流口水。 “小宝,这是要给爹爹吗?”沐雪开口,温柔的问。 小宝不接话,就是抿着小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穆楚寒。 别人怎么想不知道,反正小宝这举动是彻底将穆非钰给吓傻了,他抬眼看了看他九叔,想着他要做的事儿,又看着小宝手中捏着的官印,一时便想的多了。 沐雪看穆楚寒不说话,软声对他说: “爷,你就接了吧,小宝一片孝心呢!” 谁也不知道穆楚寒盯着面前,点儿大的小宝,在想什么,只那双狭长的黑眸瞬间深邃,听了沐雪的话,才从小宝手中接了官印。 小宝见他接了,也不等沐雪发话,转身又兴奋的去寻宝去了。 这番抓周简直折腾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沐雪咬着牙,心中暗道:小宝这次不管抓了什么,就这样吧,都别让他抓了。 却说穆非钰想的远,厅里的人见小宝抓了官印特意递给了穆楚寒,也在想,莫不是穆家老九要给皇帝起用了?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桩桩事情想起来,皇帝对穆家老九也太宽余了吧! 正当大家正在沉思,这边小宝终于挑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手里拿着一把小木剑,兴奋的咦咦哇哇,叫喊起来。 虽然没能抓到笔墨纸砚,穆侯爷对着小宝抓了木剑也算是勉强接受,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正放松之际,突然见小宝站在案板中间,挥动着手中的小木剑,嘴中突然蹦出一个无比清晰的字: “杀!” “杀!杀!” 只见他小脸兴奋的发红,拿着手中木剑往空中刺,嘴里不停叫着杀杀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差点没把侯夫人吓晕过去。 沐雪还没开口,却听穆大太太用心险恶的,笑着问小宝: “卿哥儿,你要杀谁呀?” 穆侯爷鹰眼凌冽的看向穆大太太,穆大太太假装没看到。 沐雪也给骇的脸色白了白,想要过去将小宝抱下来,却给穆楚寒拉住,穆楚寒唇角勾了邪笑,无以为意,眯眼看着站在案板上,挥动着小胳膊,一个劲儿喊杀的小宝,似乎还十分满意。 小宝才不管穆大太太的问话,双眼亮如星子,一个人拿着木剑喊得起劲儿。 听着他幼稚连连喊杀的声音,全厅的人集体沉默了。 沐雪给奶娘递了个眼色,奶娘过来抱小宝,她的手一碰着小宝,小宝突然转身,拿着手中的小木剑就往她手上狠狠砍去。 小宝出手又快又狠,哪里想个一岁的娃娃,更奇怪的是,明明是做玩具的小木剑,竟然将奶娘的刺破,流出了鲜血。 这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却见传说中嗜血的小公子,果真盯着奶娘手上的鲜血,双眼放光,明显更加兴奋起来,甚至在案板上激动的蹦了两蹦。 嘴里还不停得喊着杀,杀! 沐雪这下是怎么都按耐不住,赶紧推开穆楚寒搂着她的手,快步过去将在台上兴奋的手舞足蹈的小宝抱了下来。 侯夫人回过神来,赶紧让人把奶娘拉下去。 众人追随着沐雪怀中抱着的粉嫩小宝,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穆大太太想说句什么,突然感觉一道凌厉压迫的视线,抬头却是站在最上方的穆楚寒,只看他脸色冰冷,双眼如炬,就那么扫了一眼穆大太太,穆大太太想着之前就因为她说了一句世子妃的坏话,差点让他给杀了,瞬间就不敢说话了。 良久,诚老王妃才颇为不自然的说了一句: “府上小公子的胆子真大,呵呵!” 说着就赶紧带人告辞回去了,见诚老王妃走了,其他王妃和世子妃也纷纷辞了。 厅中的穆家人全都闷着不说话,穆楚寒最后警告似得扫了大家一眼,拂袖而去。 穆侯爷瞬间又想起了几天前在主事院子见到的场面,顿时心里就不好了,没好气的说: “热闹也看了,都给我散了!” 穆云霜、穆云静几个贵女早给这一波三折的抓周,吓得心肝颤抖,赶紧退下去。 穆非钰、穆非泷几个到没被吓着,只是看穆侯爷脸色难看之极,也赶紧溜之大吉。 几位爷和太太,还是头一次见着这种场面,都有些发愣。 穆侯爷气呼呼的回到院子里,使人把侯夫人喊了来: “你说,这个孽障到底生了个什么玩意儿?” 穆侯爷现在倒是后悔没有在小宝抓了官印的时候阻止他继续抓周,在穆侯爷心里他还是最看重这个孙子的,一心希望他能抓只笔,或者抓本书,不曾想他却闹了那么一出。 简直和他那混账爹如出一辙,专门搞事情。 侯夫人心里担心的要命,突然给穆侯爷呵斥了,也不快起来: “小九生的什么玩意侯爷不是看着了吗?何必来问我。” 穆侯爷想了想,咬牙切齿的说: “这帮子长舌妇,明日还不知要编排出多少难听的话来,你去跟小九媳妇说一声,让她把卿哥儿寄到寺庙里去养一阵子,去去他身上的戾气!” “小小年纪就要打要杀的,看了鲜血那副模样,像什么话…。” 穆侯爷在不停的抱怨念叨,侯夫人却给他的话气了个俯仰: “卿哥儿可是你嫡亲的孙子,他才多大,你也狠得下心送他去寺庙?” 穆侯爷抬头,鹰眼狠狠盯着侯夫人: “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让他真长成个杀人魔头吗?” “咱这家里出了个混世恶魔还不够?” 侯夫人死死咬着唇:“你休想!” 说着就一甩袖子走了,气的穆侯爷抬手就砸了个茶杯。 这边沐雪一边抱了小宝回去,哄了老半天才将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小木剑给弄了出来,又喊了温御医来给奶娘包扎,等哄睡了小宝,让雨竹带着去奶娘屋里睡觉,沐雪又大惊失色的招呼珠儿和红湖两个,将小宝平日玩耍的玩具通通翻出来,检查了一遍,看有没有带着尖尖角角的,全部清理出去。 好一通忙乱,一直到亥时才宽衣解带上床睡觉。 穆楚寒压着她做,发觉她眼神迷离却魂不守舍,不够专心,便惩罚似的不再怜惜,阵阵发狠,直到她在他身下忍不住连连求饶,才开始动作温柔起来。 沐雪抱着身上的男人,轻抚他的后背,不停娇喘,直到他终于低吼一声,她才瞬间瘫软下去。 如今他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对她的要求也越来越多,若是她不配合,他便有得是法子折腾到她配合为止。 穆楚寒修长的手指拂了拂怀中人,别薄汗沾上额头上的发丝,动情亲吻她的鼻眼。 沐雪觉得两人在一起那么久了,她还是无法完全跟上他的节奏,无法适应他时而温柔,时而凶残的动作。 每一次都累得要命。 等她半死不活歇了好一会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却带着*迷离,撒娇一般,让她自己听了都难为情。 “爷,小宝今日这般,明儿肯定要传的满城风言风语。” 穆楚寒想去吻她的嘴唇,沐雪还想与他探讨小宝的事儿,便扭开了头,穆楚寒便去亲吻她的耳根,对沐雪的担心不值一顾,磁哑道: “无妨。” 沐雪用手推了推,没推动他,继续说: “怎会无妨,爷,小宝以后可是你的继承人,现在就传出这样的名声,可不惹得朝臣诟病?” 穆楚寒停了吸允,听明白了沐雪话中的深意: “娇娇信爷?” 沐雪回头看了一眼穆楚寒的眼睛,瞬间就移开,点头,他这又是在故意勾引人了。 穆楚寒便笑了,眼中桃花粉红,他还以为她一直为自己担惊受怕,是因为不相信他的能力,不相信他能做到那件事。 沐雪没感觉到身边人的响动,忍不住回头看,却给穆楚寒突然固定住脑袋,来了个深情浓烈的吻,吻着吻着又翻身上去。 第二天,沐雪又一次差点没起来床,等她收拾好了,赶紧招了明路进来: “你去外面打听打听,看有什么新奇事儿没有。” 主要是她还是担心小宝的名声。 须臾明路进来,眉开眼笑。 沐雪赶紧问他怎么样了,明路知道她担心什么,便直接回: “世子妃放心,外面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关于咱们家小公子的传言。” 沐雪不信,那些王妃、世子妃们不可能不在这上面做文章。 等到中午,整个盛京还是风平浪静的,关于小宝的话题好像给集体让人遗忘了一般,沐雪下意识的认为是穆楚寒出了手,却想不明白他是怎样让那么多家皇亲贵族同时闭嘴的。 中午一过,盛京突然刮起一阵谣传大风,那风席卷了整个盛京每条大街小巷。 不过须臾就传到沐雪耳朵里来了。 这次流言蜚语的主角不是沐雪担心的小宝,而是左相家的那个庶出儿子。 对的,就是那个去年把春闱作弊之事泄露出来的庶子。 传言说这位沈家五公子自从去年春闱作弊,不仅被罚不许重新参加去年由穆楚寒主持的春闱,左相回家还对他狠狠惩罚了一番,连带着他姨娘也给送到了庄子里去。 沈家五公子于是自暴自弃,变本加厉,整日流连风月场所,沈家太太见庶子堕落,不但不加以管教,反而有意纵容,不过数月,沈五公子的身子就给女人掏空了。 偏他血气方刚,又受了几个狐朋狗友的讥笑,身子虚了不去看病养病,反而去寻了密药来吃,靠着密药继续与府中丫鬟,青楼的花魁胡作非为。 如此拖了半来年,等到他姨娘用计回了相府,才发现儿子已然废了,便是服药也站不起来,何谈传宗接代。 沈五公子的姨娘急得不得了,又不敢声张,更不敢让左相晓得此事,只得偷偷地求医问药,只是这不举之症哪里是那么好治的。 那姨娘颇有手段,在左相家主母的眼皮子底下,都能将儿子养的那么大,也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终于寻的一记好药,慢慢将沈五公子的身子给将养了起来。 不料,沈五公子身子刚有了些起色,便不安分起来,色心不死,一日,他在府中闲逛,无意间看着一名柳腰楚楚的美人,瞧着她俊俏妩媚,娉婷而过,他便顿时色心想与之着*一番,便直接拖到了假山后面行起事儿来,他却不知在他被自家姨娘关在屋里的几个月中,他爹左相大人又纳了房小妾。 还是肃王爷送给左相的,便是那名被他一眼惊为天人的丫鬟。 沈五公子几月没沾女人,加之将养了还几个月,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捂着那名美丽俊俏的小妾直干得大汗淋漓。 便是于最为关键处,却给经过的左相撞了个正着。 流言传的有鼻子有眼,各处细节处描述的真真儿的,说是那时,左相气的震怒,沈五公子给他爹那么一吓,顿时软了,再也站不起来。 而后才发现他怀中抱着的是他爹新纳进门的小妾,骇得眼睛一番白,当即晕死过去。 庶子*,母子*。 这样的丑闻出在了一向自恃清高,门风严谨的左相相府,简直令整个盛京的人眼睛发亮,兴奋不已。 沐雪听着明路绘声绘色的学舌,觉得沈家五公子这个人有些耳熟啊,细细思索才记起,之前哪天穆楚寒回来,硬逼着她坐在他身上,好像就提到过他。 不说这件事的影响对左相到底有多恶劣,甚至有人怀疑左相的德行,觉得他连自己家的儿子都管不好,如何还能管好公务? 这一盆脏水泼到左相身上,谣言逼得左相几乎喘不过气来。 朝堂上虽然没有人公然提出此事,但很明显大家看左相的目光已经不一样了,甚至一直跟随左相的大理寺卿都有些躲着他。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如今谁与左相亲近,都有可能会沾上府中淫秽不堪,父子共享一女等种种难听至极的名声。 为官者最重名声。 虽敢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又敢拿家中的众多公子小姐的名声开玩笑。 就连皇帝冷子翀看左相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甚至还隐晦的提点到,是否需要放他段时间的假,让他把手中的公务交给御史大夫来处理。 左相如何肯放权,当即跪在皇帝面前嚎啕大哭,直说是有人造谣陷害于他。 左相撞见他家庶子在假山后强奸庶母的时候,正逢内阁大学士蓝大人找他商议事情,蓝大人身后还跟着朝中两个顽固的御史,是出了名的又硬又臭的石头,脾气一上来,连皇帝都气得牙痒痒,却不能那他们怎么办。 动不动就要死谏,巴不得撞死在大殿龙柱子上,永垂不朽。 蓝大人便是沐雪的外祖父,一直中立,哪边也不靠近,此三人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皇帝冷子翀看着在左相哭得老泪纵横,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他挥挥手,也没说要不要他强制休假。 左相回府气得差点去将沈五公子杀了。 幕僚听了赶紧来把他拦下。 “相爷,不可冲动啊!” “若是杀了五公子,这事儿咱可就永远也翻不了身了。” 左相气的两眼发直,回到书房与两个幕僚关了门,商议对策。 幕僚说:“相爷,此事为何就那般巧了?为何偏偏是那日,为何那小妾偏偏就让五公子给遇着了,为何蓝大人和两位御史大人…。” 左相喝了口凉茶,渐渐冷静下来,他早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只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赖。 “若真有人算计,相爷,此人不揪出来除掉,真是让人寝食难安啊!” 左相看了一眼自己忠心耿耿的幕僚: “还能有谁,不是穆家老儿,就是穆家老九。” “可穆家人全部丁忧在家啊?”幕僚有些不信。 左相咬牙切齿: “丁忧?丁忧怕是更方便他们行动。我的探子送消息回来说,穆家老九每日早出晚归,忙的不可开交,却又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先生,您说,他不是忙着算计本相,又是什么?” 一个幕僚皱皱眉,开口道: “相爷,不管此次是谁用了计,当务之急是挽回相爷的名声,制止住这流言。” 左相如何不知道,只是他想爆了他那颗脑袋都想不出来,如何遏制流言,要知道如今他是越解释,大家越是不相信,盛京那么多人,他又不能把人的嘴都给堵上。 即便他有本事堵了百姓的嘴,那些王公大臣的嘴呢? “相爷,别急。”幕僚开口: “向来流言都是流言治,咱们不妨放出个新的流言来,转移大家的视线。” 左相坐直了身子,焦急问:“难道先生已经有了计划?” 幕僚笑:“相也可还记得,两日前穆侯府给世子爷的小公子办周岁礼?” “传闻穆家九爷生的这个小公子,天生邪妄,嗜血的很,在抓周的时候挥舞着木剑大声喊杀,还砍伤了他的奶娘。” “传说这位小公子一见鲜血,就双眼发亮,嗜血得很呐!” 左相沉思: “此事本相也有所耳闻,之前就听说这个小公子不同寻常,在世子妃惩治奴才的时候,对着满院子的鲜血兴奋的手舞足蹈。” “如今周岁礼,听说盛京的皇亲国戚主母都去了,既然是亲眼看到的,为何这事儿却没有传出来?” 左相越想越心惊:“即便穆家有手段威胁一两家不让她们传出话来,怎么也不可能将整个盛京的王爷、郡爷、侯爷们都给威胁了一遍吧?” 若是穆家握着那么多家人的把柄,那还怎么得了。 幕僚却说: “相爷先别急,咱就先把消息放出去,即便穆家怨恨起来,也只会把账算到当场的那些人家去,若是能引得他们互相猜忌,狗咬狗,可不是一箭双雕?” 左相便笑了。 于是,当日晚上,盛京又有一小股消息开始慢慢传开,同样是说穆侯府穆老九生的那个宝贝儿子。 说他是恶魔煞星转世,上辈子杀人无数,这辈子一生下来就喜怒无常,残暴嗜血,周岁礼上差点将他自己的奶娘给杀了…… 这话添油加醋的传了传,却并没有左相他们预计的效果那么好,因为百姓们不信呢,谁会信一个才满周岁的小娃娃能杀人? 怕是连刀都拿不起吧! 简直太荒谬了! 而且真要是这样,穆家怎么敢邀请那么多的王公贵族去观礼呢?难道不怕把这小公子的不妥给曝露了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小公子有什么不妥,为什么这些无风都要搅浪的主母怎么没把消息传出来呢? 可见,这传言是假的! 这话传了两天就不了了之了,大家还是趴着左相府的丑事津津乐道。 气的左相在府里大发脾气,他就不明白了,怎么百姓这般愚蠢,偏偏逮着他不放。 幕僚也没料到是这个结果,愣愣的说:“或许是穆家老九的运气好?” 不过,外间关于小宝的传言还是传入了穆楚寒的耳中,原本他对自己儿子骨子里的残暴嗜血因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也根本不在意流言。 但他不愿看着他的娇娇为此事担心。 青崖查出来消息是从左相府传出去的,穆楚寒勾了勾薄唇,邪冷一笑,招了青崖上前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青崖听了,瞬间睁大眼睛,心道:幸好自己不是九爷的敌人。 第二天,关于左相沈家的流言不知不觉改变了风向。 不知从何处传出来,说左相家风如此*,父子都能共享一个女人,不定家里*成风呢! 说不定宫里的皇后娘娘都不洁呢,谁知道皇后娘娘有没有被沈家那些乌烟瘴气污染。 又有人说,母子都能*,谁知道父女、兄妹…。 简直传的不堪入耳。 皇后娘娘听了外面的传言,差点没气的哭死。 皇帝冷子翀本就多疑,虽然知道左相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但万一呢? 虽然和皇后同房的时候,皇后元红还在,但听宫中的嬷嬷说,元红也是可以造假的。 再想皇后生的女儿,如今也一周岁了,却长得既不像他,也不想皇后。 外面关于皇后的传闻越演越烈,左相听说皇帝突然将皇后宫里的护卫全部换下了,那些护卫全部给杖毙了。 又听说皇帝把皇后生的公主抱给了无所出的贤妃娘娘教养,皇后在宫中哭瞎了眼睛,也不得见皇帝一眼。 一个一个的坏消息传来,左相瞬间老了十来岁,几乎把后糟牙咬碎: “好个穆家老九,是想逼死本相!”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真相刺人 左相沈家大公子,玉树君兰之姿,又是新科状元,才能兼备,嫡姐贵为当朝皇后,父亲权倾朝野,原是盛京各大家族的头号女婿人选。 如今左相家这些不堪入耳的谣言流传快来,原本要将左相家门槛踩跨的媒人,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更别说左相家的那几位年纪适宜的贵女了,即便是已经与人定了亲的,也给别人找了借口退了。 沈家大公子尚且还好,沈家的各位小姐却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那样的名声,父女*、兄妹*…。 这不仅是要逼死左相,更是要逼死宫中的皇后娘娘,左相府里的所有贵女。 几乎是一夜之间,原本盛京最赤手火热的左相府,瞬间给贴上了家风靡烂不堪的标签,所有人都避之如洪水猛兽。 大理寺卿董大人的小女儿原本许了左相家的嫡次子,如今董太太日日在家吵着闹着要董大人去退亲,如果说御史大夫是左相的左臂,正二品的刑部侍郎秦大人就是左相的右臂,而正三品的大理寺卿董大人,便是左相的第三只膀臂。 两家关系如此密切,又早就站到了同一个立场上面,董大人这些日子虽顾忌谣言躲避着左相,却没有想与之切断利益关系。奈何家中太太、小姐每日寻死觅活的,老母亲更是以孝道压下来,迫使董大人在这日早朝之后,拦住了左相。 左相听了董大人的颇为委婉的退亲意思,觉得头又加痛了三分,压制心里的怒火,低声与他说: “董大人也信那些无稽之谈?” 董大人颇感尴尬:“我倒是不信,可家母和贱内…。” 两人说了几句,左相心中暗自权衡,觉得没必要为了退亲的事影响了他和董大人的关系,毕竟大理寺卿这个位置很重要,于是便同意了。 等回去把话与沈家太太一说,气得沈家太太嚎啕大哭,厉声指责左相: “作孽呀,都怪你,纳的什么妾,要是你不纳那个妾,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如今害的哥儿、姐儿们可怎么活啊…。” 说起这个左相倒有些怀疑起肃王爷来,因为那妾就是肃王爷送给他的,原想着肃王爷年轻时几次带兵打仗,在军中威望颇高,有心交往,这才频频与之靠拢。 不得不说,左相沈大人是个有能力的人,经营二十多年,如今户部、刑部都是他的人,兵部尚书李大人是个油盐不进的臭石头,吏部尚书江大人向来中立,礼部和工部左相看不上眼。 作为最高监察院长的御史大夫、最高法院院长的大理寺卿都是他的人,唯独与兵权上左相插不上手。 越是插不上手,这兵权越是对左相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掌銮仪卫事大臣,正一品雷大人,就如现世的国家安全局局长,向来不与朝中文臣交往,左相几番递橄榄枝,皆是碰壁。 领侍卫内大臣,正一品穆大人,就如现世的军区司令,手握实权,偏他是左相死对头穆侯府家的大爷,左相要拉拢他,想都别想。 再就是盛京大提督,正四品古大人,那是皇帝钦点的纯臣,心腹,左相不敢伸手。 然后是金吾卫的两位将军,官拜从三品,都是上过战场的,不屑与左相来往,他也没法子。 还好沾亲带故的,刑部侍郎秦大人娶了光武大将军的女儿,左相总算是厚着脸皮与光武大将军府上扯上了那么一点点关系,可又哪里比得上肃王爷? 左相在外面受了气,回到家中又给太太一顿胡搅蛮缠,简直头都要爆炸,还得强制自己留下一两分理智,时时关注宫中皇后娘娘宫里的动静,这一次,可谓是深陷泥潭,无法拔足。 不说左相为难,盛京为难的人家大有人在。 比如刑部侍郎秦大人家,因为嫡子秦月树不争气,公然便是垂涎穆侯府家穆九爷的夫人,如今的世子妃,差点将秦大人给气死,却还得小心翼翼的护着,生怕一个不小心,那记仇的穆家老九就派人将儿子给杀了。 因秦月树一人,秦家公子和小姐们的亲事也艰难起来,秦家人已然自顾不暇。 再说吏部尚书江大人府上,唯一的嫡出女儿,一弄丢就是十六年,再回来却顶着个大肚子,说是在金陵早就和穆家老九搅合在了一起,彼时无媒无聘就失了身,怀了孩子,真是不要脸。 幸好她运气好,跟着的男人正是皇帝亲口下诏的穆家老九,不然等着她的怕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她嫁了人才发生秦月树这一桩事儿,不免让人对她的作风怀疑起来,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不有心勾搭,怎得会让秦家公子失了魂儿? 只是惧怕穆家老九,京中人也不敢多说。 只是他们江家的女儿,却是无人敢娶。 眼瞧着翻过了年,江家二小姐江心柔都十八了,也没定下人家,四小姐也十五了,六小姐也只比四小姐小了几个月,还有其他几个适龄的庶出小姐,全都没人定。 不说盛京这几家的公子、贵女定不出去,之前因为春闱作弊,牵涉了近乎整个盛京大半家族的庶子,这些人家的亲事也艰难起来。 公子还可以拖一拖,但小姐们可就等不得了,年纪大一些的再拖下去,变成老姑娘了。 如此摒开左相沈家、侍郎秦家、尚书江家,盛京因为儿女亲事烦心的不再少数。 每天外面谣言越来越甚,左相一时还没想出脱困之法。沐雪收拾好了后院,不管是以前府里的老人,还是新买来的奴仆,亦或是哥哥嫂嫂们的院子,这些日子的安分的很。 沐雪唯一担心的就是家中的小宝,关于小宝异常的流言,虽然不知道穆楚寒用了什么手段给压下去了,但小宝留给人的印象已经形成了,沐雪有些担心他将来长大会变成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如此相较下来,辰哥儿倒是看起来,正常又乖巧了许多。 沐雪有心想把小宝的性子给改过来,这几日,便天天让奶娘将辰哥儿也抱到她屋里来,让和小宝一起玩耍。 两个小孩都长得漂亮,又都粉嫩嫩的,沐雪在一边看着他们在木榻上玩耍,雨竹如今搬到了小宝奶娘房里去住,帮着奶娘照顾小宝,她站在木榻前面伸手小心的护着,以防哪一个站起来走动的时候跌到木榻下去。 珠儿和半芹搬了凳子坐在一边,半芹打络子、秀帕子,珠儿给沐雪做小衣,倒也是一番安详的画面。 小宝粘沐雪是那种霸道的粘,沐雪抱着他,他就不许任何人再碰他娘亲,辰哥儿却不一样,他感觉每次能来娘亲的屋子玩儿,能时刻看着这个漂亮的娘亲就很开心了,娘亲拉拉他的小手,或是亲亲他的脸蛋,都能高兴的傻笑半天。 两个小家伙在木榻上坐着、爬着、站起折腾玩具,辰哥儿总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坐在旁边的沐雪,沐雪对上他的眼睛,温柔的笑一笑,辰哥儿便开心了,嘴里直喊娘、娘。 小宝听到辰哥儿喊娘,抬起头看了一眼对着辰哥儿笑的沐雪,马上丢了手中的玩具,连走带爬,冲到沐雪身边,一头扑进她怀中,睁着一双闪亮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喊娘。那争风吃醋的小模样,逗得屋里的人纷纷笑起来。 辰哥儿瞧着沐雪将小宝抱在怀中,又亲又哄,委屈的扁着嘴,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沐雪不忍,朝他招手: “辰哥儿,过来,到娘这儿来。” 辰哥儿便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小乳牙来。 小宝看沐雪伸手揽住辰哥儿,撅起小嘴不高兴的用手去推辰哥儿,沐雪捉住他的小胖手: “小宝,这是哥哥。” 便是这温馨的场面,穆楚寒突然掀了帘子进来了。 “世子爷!” 珠儿几个赶紧站起来,朝他行礼。 穆楚寒看沐雪坐在木榻上,怀中抱着小宝,右手还将辰哥儿揽着,脸色便冷了下来: “将两位小公子抱下去。” 两个奶娘惴惴不安,赶紧上前来。 辰哥儿对穆楚寒十分陌上,自他出生,也没见着他几次,睁着漂亮的眼睛好奇的看他,穆楚寒却正眼都没瞧他一眼,就让奶娘抱出去了。 小宝的奶娘来抱小宝,小宝却不是那么好哄的,死死拽着沐雪的衣襟不松手,瞪着大大的眼珠子,望着面前的穆楚寒,小脸甭得紧紧的。 这段日子来,穆楚寒还是头一次白日就回来了,沐雪瞧着他,有些讶异,便低头哄小宝: “小宝乖,爹爹有事和娘亲说,跟奶娘先出去玩会儿,等娘亲说完事儿,再陪你好不好?” 小宝听不懂沐雪说什么,却看得懂她的脸色,顿时就更不高兴了,每次爹爹来,都要让他和娘亲分开,他才不要。 穆楚寒瞟了一眼沐雪怀中粉嫩的一团,瞟了一眼旁边的奶娘,奶娘吓得一个哆嗦,上前去拉小宝: “小公子,听话,奴婢带你出去吃糕糕,你最喜欢的糕糕哦!” 小宝遗传了穆楚寒暴虐的性子,却又随了沐雪的口味,特别喜欢吃些软软甜甜的花糕,沐雪平日都是定了量的,不让他多吃,故以,他对甜腻糕点的渴望就更加殷切了。 最终,低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小宝还是放了手,让奶娘抱走了。 “爷,今儿怎么回来的怎么早?” 沐雪抚了抚身上被小宝揪得皱起来的衣襟,准备下榻。 穆楚寒上前拦住沐雪的身子,自己也坐了上去,将她一把拥入怀中,紧紧抱住,深吸一口气,嗅着她身上淡淡诱人的香味。 “爷?怎么了?”沐雪伸手抱住他的腰,闻到他身上沐浴后的清爽味道,还是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穆楚寒不语,紧紧抱了她好一阵才放开。 “爷?出了何事?”沐雪瞧见穆楚寒黑眸底浓得化不开的冰霜,心里咯噔一声,伸手去摸他无比俊朗的脸。 穆楚寒不动,盯着怀中这张精致白嫩的小脸,看她一脸担忧,薄唇紧紧抿着。 “爷,你可别吓我!” 沐雪何曾见过穆楚寒这般沉默,一言不发的模样,他心中不痛快,直接都是要打要杀的,谁也阻挡不了。 双手捧着他的脸,沐雪心中顿时不安起来。 “到底发生何事,爷,你倒是说呀!”沐雪急了。 穆楚寒左手一挥,将木榻上的小几挥下地,摔得啪啦一声巨响,倒是吓了外间红湖几个一跳。 红湖和珠儿走几步,贴在门帘处听了听,没听到其他声响,又不敢进去,脸色有些焦急。 穆楚寒挥倒了小几,直接怀中的沐雪放到在木榻上,压了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还急切,在她耳根、脖颈上亲吻起来。 沐雪被他死死压住,转头瞧见院子里外面明亮温暖的日光,用手推他: “爷,这是白日呢!” 穆楚寒却不听,一边粗暴的亲吻,一边撩起她的裙摆伸手进去。 沐雪感觉到他今日特别不正常,他不可能白日跑回来,带着一身隐忍克制的怒气,就是为了上她吧! 只是她如何都猜不出,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身上的男人,偏偏他又不说话。 沐雪已经放弃了抵抗,正在胡乱猜想,就感觉到了他。 太过突然,痛得她瞬间皱起了眉头。 穆楚寒将埋在她脖颈处的头抬起来,看着沐雪咬唇忍受,终于说话: “娇娇,给爷。” 沐雪看着他眼底的寒霜,黑眸中藏着痛苦,不知是何事将他逼成这样,心一下就软了。 她放松身体,主动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不再问。 沐雪觉得身上的穆楚寒比任何一次都狠,就如在金陵第一次他暴跳如雷,恨她背着他去成亲,恨的差点将她杀了那一夜一样。 等到他终于完了,沐雪觉得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穆楚寒依旧覆在她身上,抬头爱怜的亲吻她的唇瓣,呢喃的说: “娇娇,爷终于查出来了。” “什么?”沐雪被他含着唇瓣,说话含糊不清。 穆楚寒用力吸允了一下,薄唇离开她的唇瓣: “爷查出来是谁害死祖母了。” 原本晕晕乎乎的沐雪,突然就清醒了。 “是谁?爷,是谁那般恶毒?” 穆楚寒盯着她的脸,紧闭双唇又不说话了。他这般沉默不发的样子,吓坏了沐雪。 沐雪努力动了动酸痛的身子,脸颊上的红潮丧未退去,一脸着急担心,却听穆楚寒突然问: “娇娇,有朝一日,你也会算计爷,背叛爷,杀死爷吗?” 沐雪心中一痛,愣住了。 却听穆楚寒又说: “若有那一日,娇娇,爷便把这整个天地都毁了,你说,好不好?” 沐雪不是绝顶聪明,好歹还是有些脑瓜子,瞬间就明白过来,身上这个还压着她,不肯出去的男人肯定是被刺激了,且还不轻,虽他极力压制,但她却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痛苦。 “爷,便是全世界都背叛爷,我也会一直站在爷身后的。” 沐雪真是心疼极了,穆楚寒这样的男人,若是能让他问出这样的话,想必心里承受着无法衡量的痛苦,她甚至现在都不敢问到底是谁害死了祖母。 穆楚寒盯着身下的小人儿,听着她还在微微娇喘,但她的眼睛如此明亮,眼神如此坚定。 “娇娇,爷何其有幸,能遇到你。” 说完,穆楚寒俯身下去,封住沐雪的唇,再来一次,继续。 大半个时辰后,沐雪浑身抽搐,感觉七魂八魄都离开了身体,抱住穆楚寒的双手也没了力气。 穆楚寒发泄了两回,紧紧抱着瘫软如泥的小人儿,那沉闷的让他透不过气来痛苦,终于消散了大半。 沐雪掀了掀眼皮,望着穆楚寒紧绷的薄唇,费劲的伸出手指按在他薄唇上: “爷,别那么辛苦。” 穆楚寒捉住沐雪的手指,眼底的寒霜终于被她带来的舒爽和快感化开,温柔的问: “娇娇,可要唤人进来服侍。” 沐雪脸上蹭就红了一片,赶紧摇头。 让人进来,便是珠儿,她也不愿让她们看到如今她这副模样。 穆楚寒猜中她的心思,知道她脸庞薄,这种事情其实再正常不过了,哪家不是丫鬟们亲手伺候的,偏她欲盖弥彰的,想要掩饰一二。 不过,得到确切的消息,他真得是怒极了。 穆楚寒瞧着怀中的软绵绵的沐雪,将她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去,然后整理好自己的衣袍,走到门帘处吩咐红湖去端热水来。 沐雪来不及阻止,穆楚寒已经吩咐下去了,她瘫软在床上,拉过旁边的被子捂住脸,觉得又丢脸又破窘。 两个人单独在屋里呆了那么长时间,又大白天的要热水,谁还猜不出出了什么事啊! 很快,红湖就端了热水和干净的帕子进来,眼睛不敢乱看,闻到屋里一个春潮暖香,穆楚寒让她把热水盆放在桌子上,便退下。 红湖出去,脸上臊得绯红,珠儿上来问她屋里发生了何事,红湖瞪了珠儿一眼: “能发生何事,世子爷对咱世子妃好着呢,你就别瞎操心了。” 穆楚寒坐到床边,撩开沐雪的裙子,裙下光溜溜两条腿儿,亵裤早不知给他扔到哪里去了。 看着她拿被子捂着脸,穆楚寒觉得有些好笑,两人连孩子都生了,如今卿哥儿都满周岁了,她怎么还是怎么害羞? 沐雪感觉到穆楚寒在拿帕子给自己擦下身,动作温柔,又些恼怒他胡作非为,想起他之前的神情,又觉得心疼他,同时又好奇到底是谁害了祖母。 于是,她拉开被子,按住穆楚寒的手,软软的说: “爷,我自己来。” 穆楚寒不理,用帕子沾上仔细将她双腿间的污秽拭擦干净。 沐雪见他坚持,也就随他去,红着脸,歪着脑袋,偷偷打量他的脸色,如今已经恢复正常了。 穆楚寒突然冷不丁就开口: “殿阁大学士詹大人、国师百里破风、一品侯穆侯爷、领侍卫内大臣穆楚辉。” 沐雪集中精神,听他报出了这四个官位名字,其中三个都是她认识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穆楚寒语气淡淡的,却透着股狠劲儿: “祖母真是三生有幸哈,须得他们几个联手。” 沐雪惊得坐了起来; “爷你说什么?父亲和大哥也参与了?” “这怎么可能啊?祖母可是父亲的生母啊!他们怎么敢?” 穆楚寒将手中的帕子扔到水盆中: “他们有什么不敢?连先皇定下的国君他们都敢杀。” “娇娇,可恨的是,为着大局,爷现在还不能动他们任何一个。”穆楚寒的声音已经冰冷。 沐雪也顾不上害羞不害羞了,朝穆楚寒爬两步,到他身前,拉着他的手,认真盯着他的眼睛: “爷,你是不是弄错了?大哥怎样我不知道,但父亲一直都对祖母恭敬有佳,祖母可是生他养他的女人啊,杀了祖母对他有何好处?” “咱们穆侯府失去了祖母的庇佑,落入了如此艰难的险境,难道都是父亲一手策划的吗?他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穆楚寒将沐雪抱到怀中,让她坐到自己大腿上: “娇娇,你不懂,权利面前哪里有亲情。爷恨的是,当年侯爷和穆楚辉为了自己的主子,利用爷,背叛爷,牺牲爷,倒也罢了,爷也不稀罕有这样的父亲和大哥。” “只如今,他们故伎重演,竟然联合外人将祖母害死,简直令人发指。” 沐雪还是不信,侯爷虽然表面对穆楚寒不假颜色,可也是几番为了他的性命努力争取,怎会将祖母给害了? 那可是他亲娘啊!还是朝廷的朝阳大公主啊,若是给人晓得,要诛连五族的啊! “爷,是不是有哪里弄错了?” 若是侯爷做的这一切都是演戏,沐雪觉得后背发凉。 穆楚寒修长的手指抚上沐雪白嫩,还带着红晕的小脸: “娇娇,谁也不要信,爷发誓,祖母的债,爷必定要亲手讨回来。如今,你便装作什么都不知。” 沐雪心里有一百万个不相信,但这种事,想来穆楚寒已经严密求证过才会相信的吧! 为了权力,真的连儿子、母亲都可以利用杀死吗? 沐雪依偎在穆楚寒怀中,觉得浑体发寒。 沐雪闻着穆楚寒身上的淡淡清香,不知要怎么安慰他,将手放在他胸膛,感受他强健跳动的心脏,轻轻开口: “爷是为了这件事悲伤吗?” “十几年前,侯爷和大哥背叛了爷,如今爷回来,他们又再一次背叛了爷。” “谁都说爷罔顾规矩,冷血残暴,在盛京胡作非为,搅得整个盛京不得安宁。” 沐雪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又有谁反过来想过,罔顾规矩、冷血残暴、胡作非为的是他们,旧太子是皇帝钦点的继承人,太子才是正统,爷帮着太子是天经地义,他们却扶持了五皇子当上了皇上。” “爷,盛京血流成河,都是他们的错。” 穆楚寒轻抚沐雪的脸庞,听着她轻柔的话语,心砰然而动。 “爷,你要做的事,尽管放手去做吧!” 沐雪将头贴在穆楚寒胸膛上,如果她是穆楚寒,可能早就被打击的没有活下去的*了,幸好身边这个男人,是谁也打不跨的。 “只是爷,我始终不懂,爷助太子登上皇位,对整个穆家都是好事啊,侯爷和大哥他们都有益的,他们为何反而要去支持五皇子?” 穆楚寒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对权利的贪欲永无止境,即便家里有大公主之尊的祖母,穆侯爷他们还是不满足。” “先皇后马氏一族势大,若是子润成了皇帝,穆侯府也不过是个一般的皇亲贵族,哪儿比的了如今的权倾朝野?” “且冷子翀许了贵妃之位,姐姐生下皇子,即便左相家的女儿当了皇后,但一个皇子,对他们来说,将是多大的诱惑!” 如此,为了权力,便是连亲娘,亲儿子都不要了吗? 沐雪伸手紧紧抱住穆楚寒的腰,感觉自己还是太单纯了,那日与侯爷在主事院子里争锋相对,焉知他有没有对她起杀心。 “可是,侯爷竟上书立了爷当世子,皇上也同意了。” 沐雪闷闷的说。 穆楚寒抱着怀中的小人儿,抚摸她的后背,耐心给她解释: “娇娇以为冷子翀为什么要同意立爷为世子?父亲又为何暗许大房在公中贪得上百万两银子?先侯夫人所出的老五为何在户部大贪特贪,最后也不过不了了之?” 沐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爷的意思是,侯爷三番五次费尽心思的救爷,也是别有所图?” 穆楚寒冷笑一声: “爷可需要他救?娇娇细想,于关键处救爷的也是爷自己罢了。” “他们是想拿爷对付左相。” 沐雪心惊不已,细细想来,还真是那么回事,侯爷他们蹦跶的厉害,好像也是嘴皮子上的事儿。 “爷的意思是,爷这次会放过左相?” 那么好的机会啊! 穆楚寒低头看怀中人,白嫩的小脸,她还真是聪明。 他勾唇笑了一下,双眼黑眸深不见底,却问起另一桩事: “娇娇娘家可有交好的姐妹?” “心思纯正的。”穆楚寒又加了一句。 沐雪抬头,满眼疑惑,想了想,老实道: “六妹妹倒是个值得交往的。” “江家二房的六小姐?” 沐雪点头,还是忍不住问: “爷问这个干嘛?” 穆楚寒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爷给她做个大媒。”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艰难亲事 江大太太这些日子过得很是不安稳,从穆家老太太突然辞世开始,穆家九爷突然就成了穆侯府的世子,再到左相家越演越烈的风波,上辈子真是一件都没听过。 虽她上一世不关心朝政,但她怎么也是朝廷的皓命太太,大公主去世按照规矩是要去哭灵的,她不可能连这种大事都记错。 细思起来,这一世,从她的雪儿回来开始,似乎所有事都变了,一切都脱离了轨道。 无论怎么变,江大太太却坚信,穆家老九要造反这件事,不会变。 只是如今雪儿连他的孩子都生了,卿哥儿都满周岁了,如何又能与穆家老九斩断关系? 又想到卿哥儿周岁礼那日发生的事,江大太太更加心惊肉跳,日日为她的雪儿和小外孙担心不已,少不得重新开起了小佛堂,日日礼佛烧香,为这两个她最在意的人诵经祈福。 却说穆楚寒主持重开春闱,江大少爷江文宇取了个不好不坏的名次,也算是个同进士了。四少爷江心锦也在当年秋闱考取了举人,这也算是江家的两桩喜事。 红榜一揭,江文宇就求了江尚书要接他姨娘回来,江老太太也在一边帮腔,二太太附和。 夜间,江大老爷征求江大太太的意见,江大太太一颗心只挂在沐雪和卿哥儿身上,江府如今根本没有她在乎的人了,她对江大老爷也不过是敷衍而已,其余人在她眼中,皆是跳梁小丑,便答应了。 自沐雪怀着六个月身孕嫁人这事传扬开来,吏部尚书江氏女已经无人问津。府中生了女儿的太太,姨娘们对此气愤不已,更是对大房心怀怨恨,变着法儿的往江老太太屋里跑,期望借着江老太太的关系,好歹能给自己女儿寻一门看得过去的亲事。 便是二太太个三太太也去老太太面前哭了几次,老太太不喜三太太,连带着她生的七小姐也不怎么乐意管。但她倒真是担心起了四小姐的和六小姐的亲事来。 蓝姨娘回了府,一开始,很是夹起尾巴过了一阵子,日日去江大太太处立规矩,见江大太太也不理会她,便慢慢故态萌发起来,后来因担心四小姐江心婉的亲事,渐渐的又和二太太走到一处去了。 年纪最大的二小姐江心柔,今年已经十八了,亲事还是没有着落,她没有依靠,只得日日往老太太屋里跑,更加做出一副孝顺模样来,这是老太太连四小姐都操心不过来,也没多少时间操心她的事儿,为此她不知暗地撕扯烂了多少手帕子,林姨娘也急的嘴里都起了燎泡。 从沐雪出嫁一来,半年了,江老太太私下接触,还是没人愿意与他们家小姐结亲,这日,江老太太刚从外面吃宴回来,想到各府老封君和太太们私下谈论起儿女亲家来,却独独没有他们江家的事儿,心里气恼不已,把使人将大太太喊过去狠狠训斥一顿,且还故意当着所有太太和姨娘们的面。 话说的那叫一个难听,无疑就是说大太太所出的三小姐不守妇道,是个扫把星,自己不要脸,婚前失贞,珠胎暗结,连累了整个府里的贵女。 大太太原本没功夫与她们计较,后来实在忍不了老太太尖酸刻薄的话语,扫了一眼屋里的妯娌和姨娘们,便开口讽刺的道: “老太太这话可说错了,当初你们为什么将雪儿绑到盛京来,大家心知肚明。” “而后,雪儿有孕这事,老太太也是知晓的,若有不满,当时为何不当着穆家老太太,穆家侯夫人,穆家那位九爷直说?” “我和大老爷可是极力反对这门亲事的,是你们惧怕穆家老九的手段,非要把雪儿往火坑里推,既然当初能那么心狠,就该想到了今日的后果。” 大太太冷笑一声,看着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的江老太太: “想要把责任都推到我家雪儿头上,没门。” 大太太越说越生气,表情却越来越冷,眼神如刀片刮在老太太和蓝姨娘脸上: “当初我的雪儿是如何弄丢的,可要我一一和你们清算?” “她一个好好的盛京贵女,在那乡野之地受了多少苦楚,府里的小姐们倒好,享了这么多年的福,如今亲事遇着了难处,想来也是老天看不过眼了。” 大太太这话说的严重,直接将府里的太太姨娘们得罪的死死的,气得江老太太一根手指颤抖着指着她: “放肆,你给我闭嘴,你这是要气死我吗,你个黑心不孝的东西。” 二太太赶紧上去,讨赏卖乖给江老太太抚背,暗咬银牙,煽风点火: “母亲,大嫂就三小姐一个女儿,如今当了世子妃,倒是享福去了,哪里管府里小姐们的死活啊!可怜府里的小姐们啊,花骨朵儿般的年纪,竟要如此蹉跎了!” 蓝姨娘咬了咬唇,也出来盈盈一拜,分辨说: “二太太误会大太太了,太太是咱尚书府的主母,是二小姐和四小姐的母亲,也是六小姐,七小姐的伯母,怎会不管小姐们呢?” 蓝姨娘装的柔软,一副为大太太说话的样子: “想来太太深明大义,或许已经在暗中为各位小姐想看了。” 她转过脸,笑盈盈的看着大太太: “我说得对吗?姐姐。” 如此,便是二太太唱黑脸,蓝姨娘唱红脸,两人这就要联合逼着大太太表态,为府里的小姐们亲身出谋划策了。 大太太又不是傻的,听不出来两人的意思,指定两人还打上她娘家,蓝家的公子哥儿们的主意,特别是她大哥家的蓝家大公子,可是得了新科探花,人长得俊俏,家世也好,如今左相家传出了那样的名声,他们家的沈大公子,早就给盛京的太太们排除在外了。 余下最耀眼的蓝大公子,可不是谁都争着抢着要拿去当女婿! 大太太冷眼瞧着蓝姨娘和二太太,心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两人竟然也敢宵想她大哥家的大公子,简直不要脸。 上一世江大太太看着蓝姨娘这张动不动就掉眼泪,装可怜的脸来气,如今再看她,虽知道她到最后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死得凄惨,可还是忍不住恨得牙痒痒。 大太太盯了一眼说话的蓝姨娘,突然厉声吩咐: “给我掌嘴,一个下贱姨娘,这里哪儿有你插嘴的地儿!” 大太太的嬷嬷上去,抓着蓝姨娘就是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直接将蓝姨娘打傻了! “反了,反了,蓝子珺,你竟敢在我的院子里打人?” 江老太太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大太太对上老太太的眼睛,丝毫不退缩: “老太太,我教训我房里的小妾,老太太何必这样动怒?难不成我堂堂江氏主母还动不得一个贱妾?” 老太太脸色青黑,怒极了,说话也不顾了: “她是贵妾,生了长子,又生了姐儿,你个生不出儿子的主母,比她都不如,竟还对她动气手来?” 老太太话一出,连二太太和三太太都震惊了。 蓝姨娘听了,觉得自己挨的这一巴掌值了,马上跪下去,委屈的拿帕子捂着脸哭: “老太太别说了,都是贱妾不好,不怪姐姐生气,贱妾也是心急,这才插了嘴,坏了规矩,惹怒了姐姐,姐姐你就饶了贱妾一次吧!” 这般场景,简直太熟悉了,上辈子蓝姨娘就是这样,表面装柔弱,博同情,暗里耍花招,将她逼得节节败退。 到最后,整个府里的人都还认为是她在欺负蓝姨娘。 大太太看着跪在她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的蓝姨娘,愤怒之余,骤感疲惫,突然回头对江老太太说: “老太太,既然我连惩罚一个妾的资格都没有,那这个主母也不用当了。谁爱当谁当去!” 大太太看着这满府的人,心寒之极,同时又感觉到讥讽,争来争去,到时候还不是惨死在穆家老九刀下,反正如今雪儿也嫁出去了,她再没有什么可惦记的。 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与江司图和离了,脱离江家这个浑浊不堪的狼窝。还可免得与他们一起遭殃,做了穆家老九的刀下魂。 这般想着,大太太心里脸上就突然平静下来,对着地上不停委屈哭泣的蓝姨娘说: “你也别装了,装来装去不就是想代替我,当这个江家主母吗?” 蓝姨娘心咯噔一下,马上哭得更加委屈,直喊冤。 大太太回头看着江老太太: “老太太,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不满意,正好我也受够了,等大老爷回来,我们就和离,从此我蓝子珺,与你们江家再无关连!” 说罢,大太太谁也不看,甩了袖子就走人。 屋里得人全给吓傻了,蓝姨娘心里一阵抑制不住的兴奋,拿帕子捂着脸,怕别人瞧见。 二太太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蓝姨娘,知道她心眼,手段可比如今的大太太多多了,二太太一时竟有些希望大太太能留下来。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怒喊一声: “想要和离,没门,我江家只给你休书一封!” 大太太走到院子中听到了这话,嬷嬷小心翼翼的喊了声大太太,大太太冷笑一声,管你和离还是休弃,她才不陪江家的人去送死。 晚间江大老爷一回来,就给江老太太叫了去,两人说了近半个时辰,大老爷离开的时候,老太太气的摔了一整套的茶杯,大老爷脸色也难看的很。 大老爷直接去了大太太的院子,看她又跪在佛前念经。 “子珺!”大老爷喊了一声,声音饱含痛苦: “你可是恼我答应宇儿接了他姨娘回来?” 大太太回头,淡淡的看着大老爷: “司图,若你不愿和离,就写一纸休书给我吧!” 大老爷不甘心:“你这是为何?子珺,这么多年了,难道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明明找回了雪儿,两个人也好好的,为何突然要离开他? “如果你不喜蓝姨娘,我这就叫人收拾东西送她去庄子上,一辈子不许她回府。” “别!”大太太连忙阻止,让她离开江府,逃脱了噩运,可不是便宜她了。 大太太瞬间记起上辈子,那火光冲天,血腥味浓得让人呼吸不了的寒夜,想到二房,三房的小姐们,大太太始终心软,突然说: “司图,府里孩子们都大了,也是到了论亲的时候,您有时间就瞧瞧有没有合适的,看着给孩子们安排了吧,毕竟你出面,还是有人卖面子的!” “尽早将小姐们嫁出去吧!只是四小姐就先留两年,让她姨娘给她仔细挑个好的。” 大老爷觉得大太太太反常了,她说的话就如真要离开,在交代后事一般。 “子珺,你别说了,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你忘了我们的女儿吗?她好不容易回到我们,我……” 大太太抬手止住大老爷: “司图,你别说了,我去意已定,若你还恋着往日的情分,便痛快一些,别让彼此难看。毕竟,你也是官拜一品的朝廷命官。” “如果闹起来,也不过是徒增笑话罢了。” 江大老爷又劝了劝,却看大太太不为所动,一下子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大太太起了脱离江家的心思,便真的不管了。 倒是四公子江心锦听说她要离开江府,犹豫了两天,正式去给她请了安。 “母亲。”江心锦如今也快十五岁了,再不是大太太当初抱回来那个病弱小孩。 大太太看着被她带回来,强行改了命运的这个孩子,一时心里不是什么滋味。 若说她蓝子珺这辈子有什么对不起人的地方,可能就是面前这个孩子了。 大太太看着江心锦,叫了人给他看座: “如今你已经是举人老爷了,行事更要稳重些,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须得自己上进。” 想着要离开,大太太忍不住对面前,低眉顺眼的江心锦叮嘱: “早早考了功名要紧,若是放官就去求你父亲放得远远的,别留在京中。” 江心锦与大老爷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和江府的人长得都不像,大太太过去十来年加起来没都没今日对他说的话多。 “母亲教诲,儿子记住了。” 江心锦抬头看着大太太,问: “母亲真的要离开江家了吗?” 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大家都说他不是江大老爷的种,是太太从外面抱回来的,不管怎么说,太太给了他一个家,锦衣玉食,又请了夫子来教导。 大老爷虽然对他不冷不淡的,也从未亏待过他,江心锦在府中处境尴尬,却并不觉得辛苦。 他心里,这辈子最为感激的,还是面前这个女人,这个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带给了他一个家,给了他一个上的了台面的身份。 如此,他已经是万分幸运了。 他一直记得大太太的话,要用功念书,太太没有儿子,他就是太太的亲儿子,日后出息了给太太撑腰。 只是,如今,他还没有出息,太太竟是要离开江府了吗? 江太太自重新活过来,前生那些执念早放下了,看着这个自己原本用来对付江文宇的孩子,挥退身边的奴仆,叹了口气: “锦儿,这些年,你过得辛苦了,若是你想离开江家,我可以……。” 江心锦突然打断大太太的话,声音有些激动: “母亲,锦儿哪儿也不去,母亲也别走,这个江家本来就是母亲的,锦儿是母亲的儿子,必定会护着母亲,不让任何人把江家夺走。” “等锦儿出息了,也会给三姐姐撑腰的。” 江太太看着面前倔强的少年,有些后悔自己多年前做的糊涂事儿,开口问: “锦儿,你可想见见你的亲身父母?” 江心锦突然身子晃了晃,赶紧稳住心神,咬着牙说: “锦儿不懂母亲在说些什么,母亲好好休息,锦儿先下去了。” 说着行了个礼,脚步有些慌乱的走掉了。 嬷嬷出来,见大太太盯着锦儿的背景发愣,便说:“太太好眼力,锦哥儿确实是个好的,孝顺又有良心。” 大太太喃喃的说: “嬷嬷,我是不是做错了?” 嬷嬷心疼,安慰大太太:“太太没有做错,若不是太太,锦哥儿说不定就给卖到青楼当小倌儿去了,太太这样做,至少给了他一个前程,他回报太太是应当的。” 大太太摇头:“嬷嬷,你不懂。” 便是当个小倌儿,至少还能保命呢! 在江家,当这个不明不白的公子,受尽了白眼和歧视,最后却是连命也丢的糊里糊涂的。 江大太太铁了心要与大老爷和离,或是每日派人去讨要休书,大老爷始终不放,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突然有一日,大提督古大人家的太太亲自登门了,却是为他家的三公子求娶江家二房的六小姐。 此消息一传开,别说满盛京的权贵和老百姓觉得惊讶,便是二太太自己都觉得不敢相信,古太太却十分诚心,甚至连冰媒都选好了,说只要江家点头,马上就可以去给两个孩子合八字,定下来,来年就可选个黄道吉日成亲。 二太太晕乎乎的回到房里,拉了二老爷商量了半夜,最后还是觉得这桩亲事不太好,毕竟古家三公子在盛京的名声都已经烂到大街上去了,所以才快二十岁都没人敢把闺女许给他。 如今二十岁了,却是一点子本事都没有,文不成武不就的,没遗传到他爹,盛京大提督古大人的一点儿优点,吃喝玩乐,倒是样样精通。每日里混着他那几个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招摇过市,无所不为。 怎得是良配? 只是这半年来,好不容易有人上门提亲,且又是有实权的人家,二太太又有些不舍得放弃。 这边蓝姨娘听说古家上门给二房的六小姐提了亲,却没人理大房的四小姐,便更加着急了,私下去找了四小姐江心婉。 “婉儿,连江心霖那个臭丫头都有人提亲了,如今再这样耗下去可不行,你再去好好求求你祖母,让她好歹给你寻们亲事来。” 蓝姨娘这厢急的不得了,江心婉却反常的没什么感觉,撇了撇嘴不开腔,对自己的亲事也不怎么上心。 “实在不行,娘再去探探你爹的口风,他在官场上行走,认识不少青年才俊,怎么也得给你寻一个来才好。” 江心婉听着蓝姨娘一个劲儿的嘀咕,不耐烦的说: “哎呀,姨娘,你就别操心了,我还不想嫁人呢!” “你胡说什么?你都十六了,还不嫁人,难不成要像二丫头那样熬成老姑娘吗?” 江心婉撇嘴不理,对自己的亲事一点儿不上心,蓝姨娘细细观察她的神色,突然抓住她的手臂问: “婉儿,你跟娘老实说,你是不是又意中人了?” 江心婉突然脸一红,反驳道:“没有的事儿,姨娘别乱说。” 可她双眼含春,脸带羞涩的模样还是出卖了她。 蓝姨娘震惊不已,抓住她连连逼问,最后江心婉实在受不了,才嘟囔了一句: “天下谁人又比的了穆九爷!”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姐妹相见 蓝姨娘知道了江心婉的心思,很是劝了一番,不说穆家九爷是不是如外界传言般恐怖可怕,如今他已经有了正妻,还生下了嫡子,又娶了贵妾,据说那名贵妾美若天仙,孩子一生下来就抱到了正妻身边,当做嫡子养。 那时候作为他正妻的三小姐可还大着肚子呢,可见穆九爷对那位妾室有多看重。 蓝姨娘心想,当时三小姐生下了嫡子,就昏迷几个月差点死了,这件事说不定就是那名贵妾的手笔,为的是铲除了正妻好上位。 她看了看身旁的江心婉,自己的女儿丝毫没遗传到她的聪明和心计,倒是被养得脾气不小,穆九爷房里有着如此貌美得宠,又聪明有手段的贵妾,女儿嫁过去,可不是找死? 当然蓝姨娘自动忽略了沐雪的存在,认为她和她娘大太太一样,是个外强中干,颇好对付拿捏的蠢货,不然怎得会给穆九爷哄得婚前失贞,又大了肚子,且还让穆九爷领回家一个比她肚子还大的贵妾来,又让那贵妾平安生下了孩子。 一声不吭的,可不是个受气包。 蓝姨娘根本没把身为穆九爷正妻的沐雪放在眼里,倒是很担心绿水。 她把这些道理掰碎了讲给江心婉听,可惜江心婉自那日穆老九骑着高头大马从府外闯进来,那般风姿飒爽,如神祗般的无比高贵的睥睨了一眼,简直将她一颗芳心俘获了,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比不上他。 那个时候,她就后悔不该悔婚,早知道穆家九爷是神仙般的人物,她怎会不愿意嫁呢? 蓝姨娘见说不动江心婉,心里更加着急,便拿出手帕呜呜哭起来: “你个冤家,怎么就不明白,给人当妾室哪里是那么好当的,日日要看正妻的脸色,生下孩儿还要叫别人母亲,如今你父亲位高权重,你又记在了蓝子珺的名下,尚书府嫡出的贵女,偏要上赶着去给人当妾,你要气死我呀?” 江心婉看着蓝姨娘哭哭啼啼,她可不吃这一套,满心只有穆家那位九爷,反驳道: “姨娘不也是给人当妾吗?姨娘的姨娘不也是给人当妾吗?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江心雪那个贱人,她凭什么嫁给穆九爷,和穆九爷定亲的本来就是我,她抢了我的位置,我当然要抢回来。” 蓝姨娘抬头,看着宁顽不灵的江心婉: “婉儿,你醒醒吧,人家连孩子都生了。” 江心婉满脸怒气:“这还不是得怪姨娘,要不是你们非得拦着不让我嫁,弄个什么假的三小姐出来,如今和穆九爷过日子的就是我,当上穆侯府世子妃的也是我。” 蓝姨娘被江心婉气得不轻: “婉儿,你怎么能这样,娘都是为了你好啊!” 江心婉把头扭到一边:“我不管,我就要嫁给穆家九爷,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蓝姨娘从江心婉屋里出来,心烦意燥,又伤心不已。她这厢巴心巴肺的为女儿谋出路,女儿不但不感激,反而将她怪上了,非要上赶着去给人当妾。 江心婉这边痴心妄想的想要取代沐雪,嫁给穆楚寒,二房也不安宁的很。 二太太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答应古家的求亲,她娘家人听说了反倒是一个劲儿的劝她赶紧把亲事应下,说是古大人身居要职,又是皇上的心腹,古家三公子是正儿八经的嫡子,便是有一些小毛病,也是无伤大雅,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六小姐江心霖听说了这件事,也是不满意的很,古家三公子在外面的名声怎么样,谁人不知啊,关键是他还当街给穆九爷打断了腿,也不知好没好利索。 还有一个就是,江心霖自和沐雪交谈过一番婚姻爱情论之后,总觉得自己不该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嫁给一个连面儿都没见过的人,心里便对这桩亲事抵触得很。 二太太这边犹豫不决,古家来人问了两三次,都没得到准确的答复。 古家太太心里也着急,巴不得快点将这门亲定下来。 如今前头太太留下的三公子年龄也大了,她要是再不给他寻门亲事,怕是老爷都要对她不满了。 可她又不愿意真心为三公子寻好亲事,之前几日去参加宴会,与其他太太们谈话,不知是哪家的太太提起了江家这位六小姐,说她倒也可怜,外祖家落败,没得依靠,年纪也十五了,又给江家大房三小姐,如今的穆侯府世子妃连累了名声,空守在闺阁中,无人问津。 家中父亲排老二,整日游手好闲的,没正经事儿,一点子出息没有,据说母亲还要从府里抠钱去塞娘家的无底洞,唯一一个弟弟年纪又小,一家子都没个体统。 如此云云,让古太太听了进去。 如此孤独无依,外家,父母都不可靠,本生名声又不好的小姐,可不是配他们家那个贱种? 于是,便有了古太太迫不及待上门提亲这回事儿。 只古太太也不是个笨的,先去找了古三公子来,心肝肉的喊了一通,才告诉他说给他看好了一门顶好的亲事,是江尚书府上二房的嫡出贵女。 古太太把这位六小姐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貌美,知道她这刻意养残的三公子,最是好色,果然她一说,就见下首的三公子来了兴趣,别她又哄了几句,就应下了。 等古三公子出去,古太太脸上不禁浮现出恶毒的笑容来,却不知走出门,背对古太太和一干丫鬟的古三公子收了脸色轻浮的笑容,嘴角露出一抹讥讽。 古太太在心里骂古三公子愚蠢不堪,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古三公子也在骂古太太自以为是,愚不可及。 这门亲可是九爷给他寻来的,又安排了套子让他这位名义上的母亲往里钻,饶是她再精明,还不是上了九爷的套,却还在那儿沾沾自喜,真是个蠢货! 古三公子一应下,古太太就好办了,直接寻了个时间把事情告诉了古大人,古大人皱眉,有些嫌弃江家不好的名声。 古太太却劝说: “老爷,外面那些风传怎能做的真,妾身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这位六小姐家教严,人也出色,无端端给人连累了名声也是冤枉,若不是这样,他们家还瞧不上咱家呢!” “毕竟,咱家三公子…。” 古太太一双美目看着古大人,欲言又止,古大人想起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心痛不已,偏他就是不成才,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却越来越混账! 古大人叹了口气:“算了,这事儿你定吧!” 古大人如何不知,如今全盛京没一家愿意把贵女嫁给他三儿子,想着古太太说起这江家六小姐倒也相配,便许了。 沐雪听到古家上门求娶六小姐江心霖的消息,一下就想到了穆楚寒头上去,这,实在是太巧了。 这头穆楚寒才问了她六妹妹,隔天古家就上门去提亲了。 等穆楚寒回来,沐雪便趴在他身上问: “爷,你说的给六妹妹做媒,就是大提督古家的三公子吗?” 穆楚寒看她激情之后,媚眼如丝,伸手去拂开她垂下的黑发,嗯了一声。 “可是,这位三公子的名声似乎不太好,可不能害了六妹妹呀!” 穆楚寒看她探身软绵绵的趴在自己胸膛上,说话还带着娇喘,脸上红晕未退,小模样要多好看又多好看,心里爱得不行。 手指顺势在她白嫩的脸蛋上捏了一下,满足的笑: “爷在外面的名声可好?名声这种东西,还不是有心人传出去的,且能做真?” 沐雪拂开他的手指,她不知道古三公子的名声是不是真实,但穆楚寒这些年传出去的坏名声,还真每一件是冤枉了他的。 沐雪翻了个白眼,还是有些担心:“只是爷,为何想到为他做媒,之前他不是得罪过爷吗?我记得爷还当众打断了他的腿呢!” 穆楚寒的手指便滑到她后背,手指顺着她脊梁滑过,一直滑到尾骨,不禁让趴在他身上全身无力的沐雪弓起了身子。 “爷,你别乱动,和你说正经事儿呢!” 沐雪将身子从他身上挪开,翻身躺好,将穆楚寒放在她后背上的手压在身下,穆楚寒的手却没被她这动作逼退,顺势将她翻侧过来,搂紧怀中抱着。 “娇娇放心,他是爷的人,配你家六妹妹,绰绰有余。” 沐雪吃惊的看着他,一脸不敢相信。 怎么会? 穆楚寒也不解释,手下肌肤实在娇嫩柔软,手感太好了,他勾唇笑着,低头在沐雪眉间吻了吻: “娇娇,明日可有安排?” 沐雪摇头。 “那再做一次?嗯?” 沐雪瞬间睁大眼睛,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直接给他封住了嘴,翻身就压了上来。 已经做了两次了,还要?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夜夜都这样,确定不会出事吗? 第二日,果然日上三竿,沐雪才勉强撑着浑身酸痛起来,下床的时候,双腿直打颤,几乎站不稳。 小宝已经走得很稳当了,他不要奶娘抱,走进来站在沐雪床下仰头看她,奶声奶气喊了声娘。 对上小宝干净明亮的眼睛,沐雪脸唰得一下就红了,揉了揉快断掉的腰,心中暗骂穆楚寒不是人,想着今夜再也不会纵容他胡来。 “娘…。娘……” 小宝看沐雪脸色难看,围着她不停的喊,眨巴眨巴大眼睛,伸手要她抱。 沐雪感觉自己走路都费劲,抬抬胳膊都觉得累,哪里有力气抱小宝,他如今一岁已经二十斤了,往日还能抱抱,今日却真的无能为力。 “小宝乖,自己玩儿。”沐雪拿了陶响给他,小宝抓在手里晃了晃,直接扔了。 红湖看着沐雪的样子,赶紧上来扶她,等沐雪坐在铜镜前,红湖才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发。 小宝迈着小短腿儿,走过去,手搭在她双腿上,仰着小脑瓜子,水灵的大眼睛看着她: “娘…。剑…。要剑…。” 自从抓周后,小宝就深深迷上了小木剑,沐雪看他能用木剑刺伤奶娘,怎么敢给他耍,便吩咐给收了起来。 不想小宝却一直惦记着,在他的玩具里找不到小木剑,就大发脾气,丫鬟们拿他完全没有办法,只得哄他小木剑在世子妃那儿呢! 从此,每日小宝便会执着的向沐雪讨要一番,沐雪给他缠得没法,几次想干脆给他算了,大不了看着他耍,但一想到他可能会伤了自己,还是狠心没给他。 “小宝,乖,除了小木剑,你还有那么多玩具呐。”沐雪拉着他白嫩嫩的小手,柔声安慰: “如今,你太小了,木剑太危险,快快长大哦!” “等小宝以后长大了,叫爹爹教你剑术好不好?” 小宝撅起嘴,满脸不高兴,气哼哼的甩开沐雪的手,自己一个人哼哧哼哧的爬到木榻上去,几下蹬掉自己的鞋子,背对沐雪坐在木榻上,只留个给她一个可怜孤单,又略显倔强的小背影。 身后端水进来的珠儿恰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忍不住发笑: “世子妃又欺负小公子了。” 沐雪失笑,小宝简直太聪明了,知道哭闹在她这儿没有用,如今已经学会别扭又可爱的装可怜了。 “世子妃就把木剑给小公子玩一会儿吧,奴婢们看着呢,出不来岔子。”雨竹心疼的道。 看着小宝一个人坐在木榻上那可怜兮兮孤单的背影,屋里的丫鬟们,心一下就软了。 偏偏世子妃这个做娘的就是不答应。 珠儿把沐雪的头发梳好,红湖正给她净脸净手,就听外面半芹掀了帘子进来: “世子妃,门上有您一封信。” 沐雪好奇,谁会给她写信,在盛京,关心她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母亲和外祖母有事都是使人来传话的,程老狐狸重新开了医馆,也买了几个小幺儿,最得他信任的一个,娶名舍儿,往日都是他来传话的。 带着好奇扯开信,沐雪一下就认出那娟秀的字体来了,可不是她那与古三公子议亲的六妹妹。 自从她嫁进了穆家,两人就没再见过面,一来侯门深似海,不好进,二来二太太晓得她们多了交情,一直防着六小姐江心霖呢,怕她沾惹上沐雪的坏名声。 沐雪之前病重,吊着一口气快死的时候,六小姐还在家里狠狠哭了一场,想跟着大太太来穆侯府里看她,二太太不但不应许,还将她臭骂了一顿。 如今她对自己这桩亲事实在惶恐害怕,七小姐又年幼,不堪说与她,思来想去也只能将这事儿和自己这位胆大,思想奇异的三姐姐说话,让她给拿拿主意。 六小姐养在深闺,身边除了两个丫鬟,再没有信得过的人,偏二太太防着她,不给她的丫鬟出门,最后她铤而走险,托了府中没甚交集的四公子才把信送出去。 其实六小姐也不知道这信到底能不能送到她三姐姐手中,毕竟她与府中这位四公子没什么交情,他在府中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不料,中午刚吃过饭,六小姐江心霖就听说三姐姐回来了,带了一车的礼物,正在老太太屋里,喊姐妹们过去见礼。 大太太已经和老太太彻底闹崩了,老太太以为她是故意拿和离的事要挟自己儿子,偏大儿子不知中了她什么*汤怎么都不愿意休了她,如此老太太再看着大太太,心里更加不高兴了。 大太太铁了心要离开江家,若不是听说雪儿回来,她才懒得去老太太屋里,看她那张老臭脸。 如今沐雪是穆侯府的世子妃,回娘家不得不先去老太太屋里请安,然后再是各位太太和小姐们来给她见礼。 老太太看沐雪穿着华丽,脸色红润,除了眉宇间夹着一丝疲惫,再也看不出一点儿不妥,想来在侯府过得不错,如此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了。 等到大太太进来,老太太就更不高兴了,脸色就带出不快来。 三人可算是相看两厌,沐雪也不过是依着规矩给老太太请了安,就抿着嘴不在答话。 等到二太太、三太太带着几位小姐过来,沐雪一眼就看见了其中的六小姐江心霖,江心霖瞧着沐雪,眼睛一亮,有许多话想与她说,又碍着屋里人说,不便开口,这能拿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坐在上方,华贵无比的沐雪。 大家都见了礼,四小姐江心婉才带着丫鬟进来,一进门抬头就看着了上方,穿着雍容华贵,气度不凡的沐雪,暗恨不已,死死扯着手中的帕子,强迫自己扬起个僵硬的假笑,才过去见礼。 二小姐江心柔恨嫁,想着自己也是受了沐雪的连累,对她的恨不必四小姐江心婉少。 大家见了礼,气氛就僵起来了,闷闷的坐着,谁也不愿开口,主要是当初谁都看不起的乡下丫头一飞冲天成了世子妃,身份比她们高了一大截,荣耀万分的回来,可不是让人嫉妒怨恨? 沐雪看江心霖坐在二太太身边,轻咬着唇,双眼带着急切的看着她,便笑了一下: “妹妹们都安好,我这里从侯府给妹妹带了些小玩意,都到我屋里来挑一挑吧!” 老太太看了沐雪一眼,看她脸上带着笑,说话语气淡淡的,无形中却给人一种威严,听说她成了穆侯府的主母,果真是不一样了。 大太太看了一眼如今回来,与老太太平起平坐的沐雪,只想和她说说心里话,不知她为何喊了小姐们去,虽有疑问,也按下没说。 二太太不想让六小姐去,但三太太脑子转的快,妩媚的脸上马上就带出了笑,将七小姐江心琴往前推了推,笑语连连: “还愣着干嘛,你三姐姐都不认识了?” “如今你三姐姐可不得了,成了世子妃了,手里好东西多的是,她难得回来一趟,还不趁着这个机会讹她几样。” 七小姐眨眨大眼睛,看着高高在上的沐雪,都有些不敢认了,这还是她们家那个好性子,无论说什么都浅浅笑着的三姐姐吗? 沐雪看了天真憨厚的七小姐,心里也高兴,因为她年纪小,心思单纯,自己刚进江府的时候,谁都瞧不上她,避着她,只有这个七妹妹就主动来与她交好,成日三姐姐前三姐姐后的喊得亲热。 便是后来六妹妹与她交好,一开始也是看在七妹妹的面子上。 “七妹妹快过来,让姐姐好好看看,半来年不见,如今七妹妹都长成大姑娘了。” 江心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灵动的眼睛眨了眨,心里十分欢喜。 三太太看沐雪对她家女儿亲热,马上顺势说: “姐妹们合该亲亲热热的才好,承蒙世子妃不嫌弃,往后可得多照顾咱们琴姐儿一些。” “那是自然。”沐雪点头。 三太太怕她没能会意自己的深层意思,又补充说了一句: “世子妃如今是当家主母,接触的都是顶级权贵,若是遇着那好玩儿的宴,可别忘了带上这个猴儿去开开眼,整日闷在家里,可把她给闷坏了。” 这话一出,屋里人该明白的都一下子就明白了,三太太这是想攀上穆侯府当主母的沐雪,让她帮忙给七小姐相看婆家? 二太太突然转脸看向沐雪,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她怎么没想到,如今大房这位三小姐身份不一样了,接触的人也不一样,比起朝中重臣,当然是嫁入盛京的皇亲国戚家来的更好。 若是她的六小姐也能嫁给个世子,当个世子妃,该多好。 如此二太太倒有些看不上古家的那位三公子了。 只是,她早就将大房最罪死了,不知道现在弥补还来不来的及。 存着这样的心思,二太太不但没有阻止六小姐去沐雪房里,还巴不得她多与沐雪多走动亲热。 二小姐江心柔也想到了这处,原本看着沐雪嫉妒怨恨的目光,瞬间就变得讨好起来。 四小姐江心婉,一看着沐雪就嫉妒的发疯,哪儿听得到屋里人在说些什么,巴不得马上弄死了她,自己好嫁给穆家九爷去,做他的世子妃。 江老太太倒是为江心婉着急,让她也跟着去,一连喊了两声,江心婉才听到。 于是几个姐妹便辞了老太太一起去了沐雪院子里。 随她没在,她的院子大太太依旧让人日日打扫,一应摆设还按照以前那样放着,因为这院子里的东西都是从金陵带来的,也是按照金陵的布局摆放,等到沐雪嫁去穆侯府,房里都是老太太和侯夫人新赐下的宝物,布局也按照盛京奢侈的风格来,颇为不同。 如今沐雪猛一进去,瞧着眼熟的房间,一时间还以为回到了金陵。 红湖、珠儿招呼了各位小姐坐下,大太太身边的几个大丫鬟手脚麻利的给小姐们上了茶。 沐雪这才拉着大太太坐下,喊人把礼物摆上来,给姐妹们挑选。 各色金银簪子,珠宝佩饰,便是绢花都是市面上没见过的款式,精致的多,还有一些玛瑙水晶做的小玩意,看丫鬟一一摆放上来,不说几位小姐,便是大太太都有些看值了眼。 二小姐江心柔作为几位中的庶女,本来手里就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一看,眼睛都挪不开了。 七小姐江心琴笑嘻嘻的这个看看,那个看看,十分高兴,一点儿不拘束: “三姐姐,这些都随琴儿挑吗?” 沐雪点头,江心琴便高兴的笑出了声儿。 六小姐江心霖虽也被沐雪的大方吓了一跳,但她更担心自己这门亲事儿,随便挑了两样,就看着沐雪挤眉弄眼。 四小姐江心婉越看越嫉妒,想着这些东西原本都该是她的,接受姐妹们嫉妒的人也该是她。 这般想着江心婉便觉得屋里人的笑容看起来越来越刺眼,心闷得很,蹭得一下站起来,尖酸刻薄的说: “都是眼皮子浅的东西,好似百八年没见过好东西似得,这点子东西就给迷花了眼,丢人不丢人!” 说着瞪了沐雪一眼,扭头就走。 江心霖本来就和江心婉不对付,听着她的话也站起来,冲着江心婉的背影大大的啐了一声: “呸!一个姨娘生的,还在咱们面前充起胖子来了,三姐姐,你就不该喊她了来,她这种人,看了都碍眼。” 大太太不好说什么,沐雪也笑着不说话,等小姐们挑好了,她独独留了六小姐下来说话。 二小姐也想跟着留下来,却给大太太几句话给打发了。 七小姐忙着回去交丫鬟给她重新梳头试戴选的珠花和簪子,迫不及待的就走了。 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顾忌着江心霖的脸面,沐雪便对大太太说: “娘,我和六妹妹说会儿话,待会儿再去找你。” 大太太一早就看出了六小姐脸上的焦急,知道两人要说话,也起身,笑着说: “那叫奶娘把卿哥儿抱到我屋里去,我陪着他玩儿会,晚些时候你再过来接他。” 沐雪点头,自从她知道侯爷和大爷参与了谋害老太太,便对府里的人十分戒备起来,走到哪里都要将小宝带在身边。 等大太太也走了,六小姐江心霖才急急的开口: “三姐姐,你……” 沐雪拉了江心霖的手,笑着打断她: “六妹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不愿意嫁给这位古三公子?” 江心霖的脸唰就红了,扭捏了一会儿,咬着唇。 “妹妹可是嫌弃这位古三公子的名声不好?” 江心霖脸上发烫,摇摇头,艰难的说: “三姐姐,也不全是这样,只是我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怎得就能嫁给他了。” “姐姐肯定觉得我不要脸,可自从听了姐姐一番话,心霖觉得嫁人是一辈子的事,若是要心霖一辈子面对一个不喜欢的人,甚至是厌恶的人,那我宁愿绞了头发去当姑子,也不要嫁。” 沐雪愣了一下,没想到古生古长的江心霖居然有这样胆大的想法,只是她说的也不是毫无道理,不过是在礼教森严的古代,很难实现罢了。 江心霖看沐雪不开口,便又说:“各家太太们给小姐相看,基本都是要让小姐躲在暗处瞧一瞧的,如今我…。” “妹妹是想见一见这位古三公子?”沐雪明白过来。 眼前长相漂亮的江心霖,瞬间儿根都红透了,咬着唇,似乎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点了点头。 沐雪笑了,她到更喜欢这种能大胆追求自己幸福的女孩: “这件事交给我,妹妹放心,据我所知,这位古三公子并不是外面传言的那般不堪,他也有自己的苦衷,若是妹妹瞧得上眼,可别错过了。” 毕竟是穆楚寒推荐的人,又说配江心霖绰绰有余,可见这位古三公子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江心霖见沐雪答应的干脆,虽很不好意思,也跟着笑起来。 待她要走是,沐雪又给了她一封信。 “六妹妹,不论这次你看不看的上这位古家三公子,你总归是要嫁人的,这里是十万两银票,你收好,就当我给你的添嫁。” 此话一出,彻底将江心霖给吓傻了,觉得拿在她手里的信都烫手,下意识的缩了缩手。 “三姐姐,这怎么行?” 他们这样的人家嫁女儿,公中才给出几千两银子,便是她娘给备下的嫁妆,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是三四万两,这还是她娘有手段。 平常人家能凑上二三万两就顶了天了,她和三姐姐交情再好,也没好到这种地步吧! 江心霖吓的不敢接。 沐雪却笑: “当日妹妹冒着危险助我脱身,可是没想过要我的回报。” “虽最后也没能成功,但妹妹的一片善心我却不能忘,这是妹妹该得了,好好拿着。” 沐雪将装着银票的信按在江心霖一个劲儿退缩的手中: “这件事,妹妹谁也别告诉,便是二太太也别告诉,往后嫁了人,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妹妹可得为自己打算。” 送走了吓的晕头晕脑的江心霖,沐雪才去找大太太,母女俩这才得空好好说些贴心话。 不知不觉,天快黑了,大太太也舍不得放沐雪走,前头却传话来说穆家世子爷来接三小姐了。 ------题外话------ 抱歉,今天更晚了。 晚上7点有2更哈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扑上去 本来沐雪这趟回来,是和侯夫人说好了要住一晚的,府里也给明路留了话,让他寻了青烟告诉穆楚寒去。 大太太去穆侯府看过沐雪几回,一来沐雪成了主母每日事情也多,没多少空闲,二来毕竟侯府住着好几房人,人多口杂的,说话也不方便。 大太太也就不便久待,每次说话也多是匆忙的叮嘱,问雪儿的话,她也尽是说些好的,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大太太拉着她感觉话越说越多。 哺时末,厨上已经熬了一小碗浓浓的粳米粥来,用大骨骨髓煎好了,一起熬得浓浓软软的。 奶娘在一边抱了小宝,已经喂了小半碗了。 便是这时,有丫鬟进来说: “穆家世子爷来了,来接三小姐和小公子。” 沐雪愣了愣,问: “世子人呢?” 丫鬟回道: “世子爷刚进院,大老爷就亲自喊到书房去了,世子说让三小姐把东西收拾好。” 大太太握着沐雪的手不放,问: “世子可是吃过饭来的?” 丫鬟摇头:“奴婢不知。” 没见世子爷来的时候,大老爷亲自请他去书房,他那一脸冰冷,勉为其难的样子,谁敢上去问呀! 大太太听了也想到没人敢去问,便说: “叫厨下整治一桌酒菜来备着,若是世子还没用饭,等他和大老爷谈完事,就请到主院一起用饭。” 丫鬟应下了,又问:“那太太和三小姐的饭可要摆上来?” 大太太看了一眼沐雪,沐雪不知道穆楚寒怎么寻了过来,难道青烟没带话给他么。 “母亲别管他,咱们先吃吧。” 大太太犹豫了一下,点头,丫鬟这才下去准备。 这日,穆楚寒回府,还没走到自己院子,就看青烟迎上来,说世子妃午后接了封信,急冲冲带着小公子回江家去了,说是今儿不回来了。 听到这儿,穆楚寒顿了脚,掉头就往尚书府江家去。 门上的人认出了穆楚寒,吓的问都不敢问,一边飞快的让人去回禀才下官的大老爷,一边恭敬的将穆楚寒请了进去。 说起穆家老九这个女婿,江尚书不免头痛,怎么都猜不透他的心思,他在盛京没有官职,又被立为世子,据说每日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他,江尚书不免对穆楚寒上心些,也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 江尚书倒是有心想和他谈一次,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打算,怎么都是他女儿依靠一辈子的人,能帮的他也想帮一把,可恨的是,他的雪儿嫁过去半年多来,这个女婿除了回门那次,竟一次都没有找过他。 这日听说穆楚寒上门,江尚书便安奈不住亲自下脸来请了。 两人在二门院子相遇,穆楚寒俊脸冰冷,一双黑眸深沉,看不出情绪,江大老爷刚换下了官服,看他对自己提议去书房一叙,无动于衷的样子,也肃了脸。 好歹穆楚寒最后还是给了他面子,一起去了书房。 两人落座,丫鬟来上了茶,便默默退下了。 两人对坐了一阵,气氛颇为压抑,穆楚寒没把面前的江大老爷当岳父看,江大老爷对这个女婿也是十二分的不满意。 之前江大老爷在朝堂上几次三番恳请皇上下旨,让沐雪与穆楚寒和离这件事,穆楚寒能记他一辈子,若不是看在江大老爷是他娇娇亲身父亲的面子上,他早对江大老爷下手了。 如今他还能屈尊降贵跟着江大老爷来书房坐一坐,穆楚寒觉得自己已经给了他天大的脸面。 两人一坐就是半盏茶的功夫,江大老爷熬不住了,刚要开口,就见面前的穆楚寒突然站起身来,冷冷讥讽道。 “尚书大人真是好兴致,请了爷来,却是平白耽误爷的时间。” 说着就要往外走,江大老爷连忙喊住他: “世子爷,留步。” 便是那一瞬,江大老爷心中就闪过了几个称谓,贤婿?楚寒?穆老九?穆九爷? 脱口而出的,还是按照了如今盛京对他的称谓,叫了一声世子爷。 这也能理解,毕竟两人不但不熟,似乎还有仇。 若江大老爷真喊了一声贤婿,顾忌能将他自己吓得吐出一口老血,他还没那么不要脸呢。 穆楚寒停住脚,回头。 “尚书大人还有何事?” 江大老爷坐回去,开门见山:“世子是要常留在京,可有打算出仕?” 穆楚寒也坐了回来,狭长的双眸深不可测,语气充满浓浓的敌意: “尚书大人对爷的事颇为关心?” 江大老爷也不端着了,遇着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女婿,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发现茶已经凉了,语气放软了。 “我只有雪儿一个嫡女,早年间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回来,我才知,她却是在被世子强行强了去,虽有皇帝的赐婚,可她的名声在盛京风传成了什么样?” “世子爷若真心爱重她,为何要让她婚前失贞怀孕?成为天下的笑柄?” 说道此处,大老爷免不得心痛,脸上带出了怒气。 对于这件事,穆楚寒从来没有后悔过,自第一眼在酒肆瞧着她,他就想霸占她。 起初或许是因为图新鲜,贪恋她的好颜色,不过从她被一顶小轿抬进了他府中,从第一晚她装来了葵水不愿服侍他,他还能耐着性子哄着开始,或许就是从哪个时候开始,他对她就是不同的。 两人夜夜睡在一处,耳鬓厮磨,天知道穆楚寒多想将她压在身下直接办了,还不是小心哄着,极力忍着没真对她下手。 头一次,穆楚寒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如真似宝般,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明明晓得她狡猾如狐,嘴里对他没有一句真话,对他笑也好,哭也罢,皆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贞洁,不让他破了身。 是了,途中她还设计逃了两次,差点没将他逼疯了。 江大老爷看着对面的穆楚寒沉默不语,还以为自己的话对他起了效果,让他终于良心发现了,打算再接再厉,顺便将这个不走正道的女婿带到阳光大道上去。 江大老爷腹中打好了稿子,刚想开口,却看对面的穆楚换突然黑沉了脸,眉宇间骤然聚齐霜雪,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质。 却是穆楚寒因江大老爷的话,陷入回忆中,记起心尖上那小娇娇使了一招金蝉脱壳,背着他跑去与那地主老财的儿子拜堂成亲的事来。 她还算好了时间,料定他从琼州来不及赶回去,就如此的不愿把身子给他,千方百计的要留给别的男人。 虽是往事,穆楚寒一想到他差点就此错过了她,让她的身子被别的男人碰了,就心里恨的牙痒痒,浑身的怒气压都压不住。 被她护着的那个男人只吃了他一顿鞭子,如今想起来,穆楚寒有些后悔没有杀了他,准备回去就吩咐人去将他杀了泄恨。 便是一瞬间,穆楚寒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之极。 江大老爷见识了穆楚寒的变脸,咳了咳,又准备说话,却听门外有人敲门,传来一声动听婉转的女儿声: “爹爹,你在里面吗?婉儿亲手给您做了莲子羹,给爹爹端进去好吗?” 虽是询问,江心婉已经推开门,提着食盒扭动细腰,娉娉婷婷的走进去了。 江心婉一进门,含羞带怯的看了一眼坐在江大老爷对面的穆楚寒,见他丰神俊逸,眉宇轩辕,一双狭长桃花眼飞鬓,虽没有看她,却已然勾了她的魂,再看高耸笔挺的鼻梁,两片性感魅惑的薄唇,江心碗一颗春心荡漾,全身无力,便是手中的食盒都快提不住了。 江大老爷没发现江心碗的异样,看她满脸通红,咬着唇将食盒打开,端了两碗晶莹透明的莲子羹,放了一碗在他面前,又伸手放了一碗在穆楚寒面前。 “早听闻世子爷的大名,世子爷尝尝婉儿的手艺。” 穆楚寒抬眼看了一眼这突然冒出来的江氏女,没有说话。 便是这随便的一眼,江心婉心跳加速,感觉脸上如火烧起来一般,浑身都有些颤抖,心道:要是能嫁给眼前这个男人,便是死了她也愿意。 江大老爷没心思吃什么链子羹,重要的问题他还没问穆楚寒呐,见江心婉咬着唇立在屋里,没动,便皱了眉毛: “婉儿,你先下去,爹还有事跟世子爷谈。” 江心婉贪恋的最后看了一眼穆楚寒,朝两人行了礼,这才恋恋不舍的出去。 江大老爷见屋里没了人,继续对穆楚寒说: “世子,我便直说了吧,以前我们是有些恩怨,但如今卿哥儿都满岁了,雪儿又接了主母之位,再想将雪儿从你们穆家摘出来,却是不可能。” “世子爷就给我一句实话,你如今到底在忙些什么?以后有何计划,便是为了雪儿,我们江家也得思量一二,免得在朝堂上分不清敌我。” 穆楚寒心里才刚想起了金陵那些往事,不得劲儿的很,巴不得马上将心尖儿上那个小人抓过来,重新拷问一番,问她心里到底有没有那个姓苏的小子。 听了江大老爷的话,便不耐烦起来,冷哼了一声,十分不客气的说: “尚书大人出入国师府,可是与百里破风达成了协议?此番为百里破风来试探爷?” 江大老爷瞬间愣了,他找上国师的事情,何等隐秘,便是左相他们都不知,穆家老九是如何得知的。 “不错,国师的确帮了我江府一个大忙,这个人情,我江府自会去还,除此之外,江府与国师府再无瓜葛,世子无须担心。” 穆楚寒冷笑: “看来尚书大人还不了解国师,国师的人情是那么容易偿还的?尚书大人还是自己保重吧,卷入了朝党之争,引来了灭顶之灾,爷可不会施以援手。” 说完这句,穆楚寒就站了起来,看都没看他面前摆着的莲子羹,冷着脸,推门大步往门外走。 江心婉送完了莲子羹出来,按住狂跳不已的心,并没有回去,隐在书房院内,模糊不清的大树下,寒风一吹,冻得全身打哆嗦,咬着唇忍受着寒冷,还是不愿离开。 等到书房的门开了,她便拉开自己的前禁,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来,看着身姿挺拔的穆楚走过来,心一狠,直接整个身子朝他扑过去。 江心婉装作不小心跌倒在他身上,想要赖着他,让他负责。 不料她想得挺美,穆楚寒感觉到有东西扑过来,眼皮都没抬,江心婉没挨着他一片衣袖,穆楚寒骤然身子外后一侧,直接一脚将飞扑过来的江心婉踢飞出去。 江大老爷走到门口刚好看着了这一幕,大叫一声: “婉儿?!” 却看江心婉已经给穆楚寒一脚踹飞出去了一丈远,撞到院子中一颗老槐树,拦腰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穆楚寒没什么感觉,没事儿人般,收了腿,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却看沐雪和大太太携手,脚步匆匆的从院门口进来。 “爷?!” 沐雪一进院子,就瞧着长身玉立的穆楚寒,赶紧小跑几步到他面前去。 她和大太太在屋里刚吃了两口饭菜,就有丫鬟来报信,说四小姐做了莲子羹装了食盒送到书房去了,大太太和沐雪一听,当即就沉了脸。 “这个小贱蹄子!”大太太咬牙切齿骂了一句,拉起沐雪就往外走。 两人来的快,大太太心中把江心婉的用意猜了个*不离十,沐雪也沉着脸不说话。 沐雪站在穆楚寒面前,咬唇仰头看他,见他眼底隐着浓浓的怒火,还以为江心婉真的做出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情来,气得一张脸更加雪白。 穆楚寒低头看沐雪恼怒的样子,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大手握在她小蛮腰上狠狠捏了一把。 江大老爷走下来,大太太堵住他: “大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竟眼睁睁看着吗? 江大老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穆楚寒飞起一脚将他家的女儿踢飞出去,如今还不知伤得怎么样呢! “穆楚寒,你对一个女孩竟下这等毒手?” 江大老爷一声怒吼,沐雪转过眼去,这才看见槐树下的江心婉,只见她大冬天的穿着薄薄的纱衣,胸禁打开,露出一大片肌肤来,如今头发散乱倒在地上,嘴角流出鲜血,显然已经晕死过去了。 “快来人!”江大老爷也瞧着了江心婉的不妥来,瞪着站在院子中间的穆楚寒。 丫鬟们还没来,蓝姨娘倒是来了,她一进来就扑到槐树下,抱着半死不活的江心婉。 蓝姨娘明白了江心婉的心思,如今见她这副穿着打扮,又给扯开的前襟,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院子里除了江大老爷和穆楚寒,还有其他几个小厮,侍从呢,蓝姨娘暗恨穆楚寒心狠,对她的婉儿下死手,只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她怎么也得按着婉儿的意思把戏做下去。 不然她的婉儿被人看了身子去,穆楚寒要是不负责的话,难道要配给小厮不成? 蓝姨娘一瞬间就打定了主意,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江心婉遮住,抱着可怜巴巴的江心婉凄凄切切朝大老爷的哭诉起来: “老爷呀,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婉儿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得成了这副样子?” “我可怜的婉儿,到底是谁对你下了死手啊?!” 怎么说江心婉儿也是江氏的贵女,看着她出气多进气少,嘴角沾血的模样,江大老爷回头怒火冲天的看着穆楚寒: “世子爷,你不打算给老夫一个解释吗?” 穆楚寒勾唇邪冷冷的笑了一下,还没开口,就听那蓝姨娘哭开了: “老爷,干脆把我和婉儿一起杀了吧,婉儿被人看了身子反正也活不了了,呜呜呜…。” 沐雪被穆楚寒紧紧揽着,闻着他身上那股清檀香,眼神冷冽,抿着嘴看着蓝姨娘作戏,她还真是低估了这位四妹妹的野心和不要脸的程度,居然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想要赖上她的男人。 明明之前是她死活不愿意嫁给穆楚寒的,如今却又给来了这样一出! 真是够恶心人的! “什么?”江老爷上前一步,他根本没搞清楚什么回事。 蓝姨娘继续悲痛万分的哭: “老爷,婉儿的前襟都给人扯开了,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吗?不是要逼死她吗?” 院子里只有穆楚寒一个外男,仅剩的两三个小厮借他们几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府中的小姐动手动脚。 蓝姨娘这一说,可不是在指认穆楚寒轻浮了江心婉吗? 大太太听了,气得不得了,几步上前去甩了蓝姨娘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给我闭嘴,你还有脸哭!” 大太太指着蓝姨娘怀中,被穆楚寒一脚踹出内伤,呕出鲜血的江心婉: “真是贱骨头,连自己姐夫也勾引,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我要是你,就当羞愧的以死谢罪。” 蓝姨娘捂着生痛的脸,以头抢地: “太太冤枉啊,你可不能这样啊,三小姐是你女儿,四小姐也是你女儿啊,她可是记在你名下,由太太亲自养到大的呀!” “便是养一只小猫小狗,尚且有感情呢,太太怎能如此狠心,毁坏四小姐的名誉啊!” 要论嘴皮子,大太太还真不是蓝姨娘的对手,她这些话边哭边说,真是让人好心酸! 沐雪开口了,声音异常的冷: “父亲,到底怎么回事你还不明白吗?” “四妹妹为什么偏偏在爷和父亲谈话的时候来送莲子羹?” “如今已经入冬,四妹妹却穿着一身薄纱衣?这是要作甚?为何送了莲子羹不走,要等在院子里?” 沐雪冷眼望着怒气冲冲的江大老爷,连连发问。 江大老爷给问懵了,回想起之前在屋里江心婉面红耳赤的样子,倒有些怀疑起来。 蓝姨娘听了,也不顾身前的大太太,哭诉着: “天地良心啊,三小姐又没亲眼看见,怎能这般污蔑四小姐啊,如今四小姐昏迷不醒,还不是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老爷,四小姐一片孝心来给您送莲子羹,连衣服都忘了添加,可见她对您多尊敬啊!不想竟给太太和三小姐这般污蔑,冤枉啊!” 大太太气的浑身发抖: “贱人,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 蓝姨娘趁着大太太不防,伸脚出去绊了一下,顿时就将大太太摔倒在地。 沐雪惊叫:“母亲!” 她挣脱开穆楚寒的手就往大太太跑去,大太太摔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感觉一时头昏眼花,身上不舒服的很。 “子珺!” 大老爷也给吓住了,赶紧跑过来。 大太太挥开大老爷过来拉她的手,瞪着他吃力的说: “江司图,都是你作的孽,蓝姨娘害了我不说,如今她的女儿还要害我们雪儿,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沐雪见大太太脸上惨白,也不顾上蓝姨娘和江心婉了,着急的大喊: “叫大夫,快叫大夫来。” 跟着大太太的嬷嬷赶紧扶大太太,大太太强撑了撑,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这下江大老爷也慌了,谁也顾不上蓝姨娘两个。 大家手忙脚乱的赶紧把大太太扶回去,江大老爷走过蓝姨娘身边,蓝姨娘一下抓住他的袍子,抬起一张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脸: “老爷,四小姐怎么办呢?老爷眼中只有太太,难道就看不到你这快死去的女儿吗?呜呜…。” 大老爷心里打鼓,一时理不清楚到底江心婉和穆楚寒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现在更着急大太太,便冲旁边的丫鬟婆子们吼: “还不将你们姨娘和四小姐带回去,请大夫来看。” 却说两个嬷嬷将大太太扶起,大老爷过来,嫌她们太慢,老脸都不顾了直接将大太太横抱起来,大步焦急的往大太太屋里去。 沐雪脚步匆匆要跟着去,却给穆楚寒一把拉住: “娇娇,跟爷回府去。” 沐雪回头: “可是母亲…。” 穆楚寒算了算时辰,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将她的身子禁锢在自己身边: “你现在马上跟爷回府去,随后叫人把小宝也送回来。” “爷?就我留下,等大夫来看了母亲,我再跟你回去。” “不行!”穆楚寒霸道的拒绝。 沐雪刚要动怒,却听穆楚寒压低声音说: “乖,听话。今夜有重要的事要发生,你和爷都须得呆在穆侯府里,哪儿也不许去。” 沐雪心咯噔一跳,看着穆楚寒妖孽的侧颜,终究是点了头。 她吩咐了人将睡着的小宝一起带着,等不到大夫来,也没跟大老爷说一声,甚至都没心情去管蓝姨娘和江心婉儿的破事,跟着穆楚寒马不停蹄的往府里赶。 却说这边老太太终于得到了消息,怒气冲冲的跑到大太太院子来找麻烦,给江心婉撑腰,正巧大夫在给大太太诊脉。 老太太一进门,大吼着: “图儿,这次非得休了蓝家这个贱妇不可,你不休,我来写休书。” 大老爷守在大太太床边,还没来得及应对老太太的怒火,突然听大夫收了手,脸色有些复杂的说: “江大人,府中太太并无大碍,只是大太太这样的年龄怀了身孕,凡是都要比寻常孕妇格外小心些才是啊!” “什么?” 江大老爷、江老太太、屋里的嬷嬷和丫鬟全都张大了嘴巴,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大夫清了清嗓子,看着众人极度震惊的表情,问: “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府上大太太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这话一出,江大老爷简直激动的不知作何反应。 江老太太如活吃了一只苍蝇,骂人的话梗着喉咙里上下不得。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躁动的夜晚 沐雪随穆楚寒回去,两人坐在马车中,路上穆楚寒紧紧握着她的手,抿着薄唇,脸上神色莫测,一言不发。 戌时末,回到了穆侯府,沐雪看了看依然熟睡的小宝,让奶娘和雨竹带回屋里去,红湖和珠儿忙着收拾东西,沐雪帮穆楚寒解下裘衣,看他脸色依旧冷峻,便问: “爷可用了饭?” 穆楚寒低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捏住她的小手,拉到唇边亲了一下,没说话。 “爷,我让厨下给弄几个小菜来?” 说着她转身要去吩咐,穆楚寒却一把抱住她,不让她走。 “不用了,娇娇。” 沐雪拉着他抱住自己的手臂:“爷,怎么着,也不能饿着你吧!” “无妨,让丫鬟们赶紧收拾好,安寝吧。” 沐雪转头仰着看他,见他脸色严肃,眉宇紧绷,又想到他执意立刻回来,不知道出了何事,便依了。 半芹和萍儿等抬上热水,两人沐浴后,丫鬟们手脚麻利麻利的收拾好,就吹了灯。 亥时中,忙碌的沐雪院子终于灭了灯。 又是一年冬日,夜里下起了雪,院子了的红梅开了一半,沐雪靠在穆楚寒怀中,看他双眼一直睁着,深不见底,不知看向何处,似乎在等着什么。 沐雪走得匆忙,心里担心江大太太,轻声呢喃。 “爷?也不知道母亲到底如何了,今日在父亲院中,到底发生何事?四妹妹她…。” 穆楚寒伸手将她紧紧抱住,破天荒的头一次没有动手动脚,只是安静的抱着她。 “娇娇,嘘,别说话。” 沐雪抬头疑惑的看着穆楚寒,眨巴眨巴眼睛,又黑又大的眼睛在黑夜里异常明亮,带着湿漉漉的水盈,窗外月光映着白雪,透了光进来。 穆楚寒在月光中看她,只见她白嫩的小脸精巧动人,两瓣饱满红润的唇瓣微微张开,稚嫩的脸庞带了妩媚。 “娇娇,别引诱爷。” 穆楚寒将一根手指按在她唇瓣上,喉头滚动,感觉身体开始发热。 沐雪对上他狭长的桃花眼,显得十分无辜,她什么时候勾引他了,她只是想把今日的事和他说说清楚罢了。 沐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反驳一句,穆楚寒按住她唇瓣的手指却不离开,微微对她摇摇头,做了个禁止的动作,沐雪的心一下子就慌了,也不敢开口。 穆楚寒安静的抱着她,不说一句话,伸手进她亵衣里一遍又一遍扶摸她的身体,修长的手指遍地点火,沐雪被他抱在怀中,不一会儿就感觉浑身发热发烫,微微娇喘起来,穆楚寒却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沐雪感觉到他今夜的反常,实在受不了他的挑逗,咬着唇忍受身体的躁动,用手推了推他的胸膛,想逃离他的怀抱。 穆楚寒感觉到了她的反抗,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低头看她轻咬着唇,脸上飞起嫣红,媚眼如丝,也只是将她整个脑袋按在自己胸膛上。 手下的柔软肌肤让穆楚寒贪念不已,手指不厌其烦,在她每一寸肌肤上滑过。 沐雪不知他又发了什么疯,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她,偏力气小,推不开他,只得闭上眼睛,默念弥生教她的心经。 大约又过了两刻钟,夜里突然传来一声的奇怪声响,像丝帛被骤然撕裂,沐雪没注意到,穆楚寒听了紧闭的薄唇突然勾起邪笑,一双深沉的黑眸瞬间放光亮的吓人。 成了。 下一刻穆楚寒将埋在他怀中沐雪的头抬起来,看她整张脸绯红,眼中盈盈春情,再也不忍了,直接吻住她的唇瓣,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骤然进去。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沐雪忍不住惊呼。 心中一块大石放下,穆楚寒一边做,这才有心思想起之前的事,拷问在他身下的沐雪,可是对那青石镇的苏家小子动过心,当时为何千方百计要将身子留给她。 沐雪在他猛烈之下,几乎承受不住,却听他突然提起旧事,气的狠狠瞪他,一开口就是羞辱的呻因,根本无法说出一句整话来反驳,于是双手在他后背上狠狠抓了几道印子,引的覆在她身上的穆楚寒瞬间加快加重力道。 …。 终于结束了。 沐雪掀眼皮看着身边的男人,喘着娇气,咬牙恨道: “爷,你再这样胡闹,早晚要将我弄坏了。” 穆楚寒一改之前的阴郁森冷,给喂饱了,神采飞扬,桃花眼魅惑绚丽,低声笑。 “娇娇,爷有分寸,不会弄坏你的。” 他伸手去摸沐雪的脸,沐雪把脸扭到一边。穆楚寒也不恼,自己凑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调戏的说: “谁让娇娇的身子如此诱人,让爷一沾上就无法控制。” 穆楚寒看她额头上有着薄薄一层晶莹汗珠,知道她是累极了,便温柔伸手给她拭去。 沐雪又想起江心婉来,心里颇为不痛快。 “爷这般如饥似渴,以前是如何过的?四妹妹也是好颜色,爷就没有动心?” 她这带有赌气的语气,让穆楚寒听了十分受用。他扳过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 “娇娇,爷可曾说过,余生只你一人?!” 沐雪咬唇不语,他是这样说没错,可再不住别的女人纠缠,他若想迂回做成那件事,少不得要顾忌些盛京的规矩,拉拢些势力和支持,如此,像江心婉之流,宁愿自毁清白也要赖上他,又不可能将她杀了,难道要一一娶回家来吗? 沐雪想地有些远了,若是他最后成功了,坐上了那极其尊贵的位置,他怎么可能只有自己一个女人。 若是不走这条路,等待他的,也只是一条死路。 简直是进退都难。 想到这些沐雪便有些泄气,叹了口气说: “爷,若有一日你厌弃了我,可否让我带着小宝一起离开?” 穆楚寒含笑的眼睛突然就变的阴沉起来: “娇娇,为何你一直想着离开爷?” “可是嫌爷今日对江氏女不够心狠手辣?惹你不高兴了?” 穆楚寒盯着沐雪的眼睛,他能算计整朝文武,算计高高在上的帝王,有时候却算计不了怀中这个娇娇软软的小女人,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娇娇,可知她一扑过来,爷当即就要捏断她的喉咙,只是爷嫌她脏,不愿接触到她的任何肌肤。” 所以才一脚将人踹飞出去,踢出内伤来,呕出鲜血?沐雪疑惑的看他。 听他又说,声音阴沉沉的: “竟敢算计爷,想赖上爷!如此痛快的死了,且不是便宜了她。” “娇娇。”穆楚寒低头,眼中布满寒霜,手指爱抚沐雪的脸胖,声音阴森恐怖: “既然你这位四妹妹如此恨嫁,爷不妨送她门亲事,让她赶紧嫁出去。” 沐雪来了兴趣:“爷这是给人做媒做上瘾了?这次又是谁呢?” “安国公,可好?” 沐雪一听安国公三个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穆楚寒低笑: “怎么?娇娇心软了?” 安国公三个字,让人听起来就如身上爬满了恶心的癞蛤蟆,起一身鸡皮疙瘩。 自从她当上了主母,侯夫人特意叫她过去,把盛京盘根错杂的关系网给她细细梳理了一遍,安国公此人,怕是贵族圈里最为人不齿的。 如今已经是七十多岁的糟老头了,偏偏色心不小,一共先后娶了三门太太,个个都是给他折磨致死,府中小妾二三十人,据说每月都有不堪折磨自尽的。 也不是说安国公多残暴,却是他二十年前受了伤,已经不能人道的事儿,是全城皆知。 可他越是不能人道,与房事上越是执着,花样多,手段变态,被他折磨致死的那些小妾,听说简直惨不忍睹。 之前还有那狠心的父母贪图富贵,看上国公夫人的头衔,把女儿送过去的,但也没坚持几个月,好好的女儿也就香消玉殒了。 且安国公第一人正妻还留下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谁要是落到了安国公府里,那才是落进了狼窝,等着的不是被折磨死,就是自己受不了自尽而死,除了这两条路,再无其他路可选。 穆楚寒看沐雪不说话,继续道: “据说你这位四妹妹的姨娘家里是富商,正好安国公近日手头紧。” “爷是要连蓝姨娘一起收拾了?”沐雪问。 “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来恶心爷,爷没杀了她全家,已然是她的造化!” 说罢,穆楚寒勾起沐雪的下巴,看她喘气也匀了,还有力气和他讨论问题,心里有些发痒,便半哄着又压上去。 第二日,穆楚寒破天荒的没有早起,一直腻腻歪歪的在床上拉着沐雪胡闹,奶娘抱了小宝来,红湖对着毫无动静的里屋,跟奶娘摇摇头。 奶娘便识趣的自己寻了个地儿坐着,等着。 一个不防,小宝就自己跑进了里屋去。 唬的屋里一众丫鬟大惊失色,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去追他,小宝却跑的飞快,已经自己掀了帘子进去了。奶娘吓得脸色惨白,红湖咬着唇站在门帘处不敢进去,珠儿和雨竹、半芹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穆楚寒晨间身体本能的冲动,好长时间没有和身边的小人儿睡到一起自然醒,昨夜已过,得到事成的信号,他心情大好。 自己醒来,就撩了沐雪耳边一缕发丝缠在修长如玉的手指上把玩。一手探到她身下去,拨弄几下就将人给弄醒了。 沐雪感觉到他的手指,下意识的夹紧腿,困倦的睁开眼睛,看着穆楚寒兴致上来,那熟悉的神情,她真的来不起了。 “爷,求你,饶了我吧。”一开口,声音软得不行。 穆楚寒在她耳边吹气,手下动作不停,轻声哄她: “娇娇,今日爷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陪你,与你缠绵一整日,可好?” 沐雪吓的一哆嗦,瞪了他一眼:“不好。” 沐雪正用仅剩的一点子力气反抗,小宝就咚咚咚跑到床前,奶声奶气喊她: “娘!娘!” 两人回头,看粉妆玉砌的小宝,仰着一颗漂亮的小脑袋,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正盯着他们。 小宝的眼睛那般干净,带着疑惑。 沐雪就如瞬间被雷击中,整个人都傻了,原本就给穆楚寒手指弄得脸上发烫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小…小宝,你怎么进来了?” “娘!”小宝转动大眼珠子,盯着两人看,伸手扒拉着床边,开始往床上爬。 高脚床几乎比小宝个头还高,沐雪怕他摔着了,本能伸出手臂想拉住他,看着自己光溜溜的手臂,又赶紧缩了回来。 穆楚寒拉了被子,将怀中的人盖好,身下抵着她,怒火中烧: “来人,将他给我抱下去。” 外面的几人听着这一声怒吼,吓的魂飞魄散,互相望望都不敢进去,最后还是红湖硬着头皮低头进去了。 红湖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脚,根本不敢抬起来。 “怎么看的小公子,将他带出去。” 红湖顾不上请安,听着穆楚寒饱含怒火的声音,赶紧上前抱小宝。 小宝扒拉着床边不放,红湖硬是将他抱走,小宝见自家娘亲没有理他,哇得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惊天动地。 沐雪一心记挂着大哭的小宝,推了推抱着她的穆楚寒,没推动: “爷,小宝在哭呢,你也快起开。” 穆楚寒身体里憋了火没处发泄,又给自己儿子打扰,心里十分不快,继续动作,没好气的说: “让他哭。” 于是在小宝惊天动地的哭声中,沐雪又给蹂躏了一番,几乎直接将她做晕过去。 等到小宝都哭累了,穆侯爷那边急急忙忙的派人来找穆楚寒,穆楚寒才刚刚收尾,还压着身下的小人儿喘着粗气。 听丫鬟在外面说侯爷有请,穆楚寒直接吼: “就说爷和世子妃没起,没工夫搭理他。” 等在外间门外的小厮都听到了穆楚寒的声音,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都巳时,世子爷居然还在和世子妃胡闹。 等到穆楚寒又抱着她在床上腻歪了一阵子,这才放她起床。 两人穿戴好,半芹带人摆上了早饭,沐雪看着一旁眼睛哭的红红的小宝,可怜巴巴的,赶紧接了过来抱着。 穆楚寒一边吃饭,一边看小宝窝在沐雪怀中,两只小胖手死死拽着她的衣襟,冷声道: “娇娇,让奶娘将他抱开,你这样抱着他,还如何吃饭?” 小宝听懂了,扁了扁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沐雪。 “爷,不碍事,你先吃,我随便吃点就行。” 穆楚寒发了话,奶娘还是上前来哄着要抱走小宝,小宝不愿离开,沐雪看穆楚寒脸色越来越冷,加上她被折腾了一整夜,早上还被逼着胡闹了一回,心里饿得发慌,闻着面前的饭菜,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于是便哄道: “小宝,乖,自己先去玩儿,娘亲吃了饭就来陪你,好不好?” 千方百计的哄着,小宝就是拽着沐雪的衣襟不松手,沐雪看面前的穆楚寒挑眉,已然忍不下的样子,只得对旁边的珠儿说: “去,将小宝的小木剑拿给他。” 一听小木剑,小宝的眼睛瞬间发亮,这才给哄了下去。 穆楚寒吃了饭就去了穆侯爷那里,之后就没回来。 吃了饭,沐雪让官言亲自去江府探探消息,看大太太怎么样了。 须臾,官言回来,脸色苍白,对沐雪说: “世子妃,我们府上被人围住了,不让人进出。” 沐雪坐直身子,眉心一跳: “出了何事?谁那么大胆子敢围困咱们?” 这话一出,沐雪就觉得自己问得有些蠢了。 官言摇头:“要不,我去看看青烟大哥在不在,或许他晓得些消息。” 沐雪点头,心里慌的很。 能将一品侯府围住的,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只是昨日都还好好的,一夜之间,怎得突然派兵围了他们?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又想到昨夜在江府,穆楚寒说了他们两个昨夜都须得在穆侯府呆着,难道又有什么关联吗?沐雪这边胡思乱想着,青烟还没到,明路却进来了,慌慌张张的对她说: “世子妃,您赶紧准备一下,官府来人要搜查院子。” “什么?”沐雪惊得站起来。 不等她回过神来,一个穿飞鱼服,长相阴郁白净的男人就带了十多个人进了院子。 个个腰间佩着刀。 男人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坐在外间的沐雪: “世子妃,得罪了,昨夜京中进了贼,贼子狡猾,本官奉命来搜查,惊扰了世子妃,切勿怪罪。” 沐雪心里惶恐不安,脸上却不显,一脸的平静,也不说话,穆楚寒被侯爷叫了去,现在都没回来,她让奶娘把小宝抱好,做了个请的姿势。 男人一声令下,十来个人便全部涌了进来。 沐雪冷眼旁观,见这些人连床底、匣子都不放过,显然不是为了找人,而是在找东西。 莫不是穆楚寒做的事被泄出去了? 沐雪心惊肉跳。 小宝被奶娘抱着,不吵不哭,手中捏着他的小木剑,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在这些气质阴郁的人身上打转。 这些人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连着搜了三四遍,才罢手。 红湖、珠儿几个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 终于男人带着人走了,珠儿这才脚软手软的过来问: “世子妃,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们都是什么人啊!” 沐雪看了看小宝,见他丝毫没被影响,也不敢让奶娘带他下去了,就让他在自己屋里呆着。 “什么人,没听说过内衙厂官吗?” 便是类似于锦衣卫那样的存在,直隶于皇帝的犬牙。 珠儿摇摇头,看了看同样疑惑的红湖,沐雪也没心思跟她们解释,叫了明路进来: “你去侯爷院子里看看,就说我有急事找爷,让他回来。” 明路应下,出去在院门口碰到了官言领着青烟进来。 “给世子妃请安。” 沐雪赶紧让青烟到屋里来,给他看了坐,急忙问: “你一直跟着爷,可知今日出了何事?” 青烟笑: “世子妃别担心,不止咱这一家,京里三品以上的府邸全给围了起来,几个王爷、郡王府上也被看管起来了。” “说是京中进了贼人?”沐雪问。 青烟咧嘴笑: “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世子爷让小的带话给世子妃,让您全不用理会这些,照看好小公子就是。” 重兵一直围了穆侯府三天,穆楚寒自被穆侯爷叫去也三天不见人影。 后来穆楚寒才告诉她,原来那一夜,兵部尚书李道源被刺身亡,宫中调动西北八十万大军的军符失窃了。 一品大员兵部尚书在府中遇刺身亡,皇帝极其震怒,说是为防止各位王公爱卿遇害,故而才出动禁军和内衙厂官,进府搜查,也是为了保护各位的安全。 而兵符被盗一事,却秘而不发。 其实皇帝是来各府上找兵符的吧! 因为这件事,各府之间消息切断了三日,三日后也不知道皇帝的兵符有没有找到,反正一切恢复了正常。 穆楚寒也是三日后回来的。 他一进屋,满眼红血丝,眼神亮得吓人。 沐雪迎上去握着他的手,感觉他手指冰凉,赶紧招呼了人进来又点了个炉子。 穆楚寒三天三夜没闭眼,身体被热水包围,闭着眼睛,任由沐雪给他擦背,伺候他沐浴。 沐雪看着他后背上突然出现的,密密麻麻极细小的刀口,不知是怎么回事。 给他洗头发的时候,洗出一盆血水,却是他头顶的鲜血染湿了长发又干了,如今用水一泡,鲜血又给洗了出来。 沐雪瞧着心惊肉跳,不知道他这三日去了何处,与何人相対持,受了什么不可忍受的罪。 沐雪心疼不已,忍着眼中的泪水,想要问他,却看他已经闭了眼,睡着了。 眉宇间是极度的疲惫。 沐雪亲自那了帕子来将他一头长发擦干,看他始终闭着眼睛,她不忍将他叫醒,但还是俯身到他耳边轻声道: “爷,你床上睡吧!” 没响应。 沐雪看了一眼,准备出去叫明路他们来帮忙,将穆楚寒移到床上去,她刚要走,穆楚寒突然伸手拉住了她,依旧闭着眼睛,语气疲倦,喊: “娇娇,别走。” 沐雪回头,看他俊脸安宁:“爷,我哪儿爷不去,就守着爷。” 说着她给旁边的珠儿使了个眼色,让她拿了厚毯子来,又将木榻上的小几搬下去。 在屋里点了一炉清香。 沐雪在穆楚寒头下塞了个枕头,又拉了毯子仔细给他盖好,看着他累极睡去的容颜,在他双眉间亲了亲。任他拉着自己的手,静静的坐在他身旁。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一坐一卧呆着,期间沐雪一早派出江府打探消息的官言回来了,他隔着门帘给沐雪回答,语气带着欣喜: “给世子妃道喜,江大太太并没有大碍,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有喜了。” “如此,世子妃可就有嫡亲的弟弟依靠了。” 珠儿听了惊讶的捂住了嘴巴,沐雪眨了眨眼睛,又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母亲有喜了?” 官言乐呵呵的: “可不是嘛,大太太身边的嬷嬷识得小的,亲口与小的说的,说是有两个多月了,如今大夫开了保胎药正吃着呢!” 沐雪原沉闷的心瞬间给这喜讯激活了,高兴的一连说了几个好,又赏了官言二两银子。 “世子妃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红湖也跟着乐,她们都跟着沐雪在江府住过一段时间,江府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都看的清清楚楚。 虽说大老爷和大太太看重世子妃,可惜大太太没得个亲儿子,往后江家偌大的家业不定就给蓝姨娘生的大公子给继承了去。 可不是叫人可惜可恨。 如今可是好了,若是大太太生下嫡子,江府便是座金山,也跟蓝姨娘几人没甚关系了。可不是让人高兴,欢喜。 沐雪这厢正高兴着呢,就听人来传话,说江家老太太来了府里,正在侯夫人屋里,让她赶紧过去。 沐雪一颗高兴的心瞬间又落下来了。 她虽几百几千个不愿意看着江老太太,但江老太太却是她名义上的亲祖母,祖母来了,断没有不去见礼作赔的道理。 且联想着江心婉用计想赖上穆楚寒,大太太又爆出怀孕的消息来看,怎么都觉得江老太太这趟没安什么好心。 沐雪慢慢将穆楚寒握着她的手抽出来,在他薄唇上轻轻一点,给他掖了掖厚毯子角,这才轻声喊了珠儿和红湖进来换了身衣服,重新梳了头,这才回去。 走到院门口,发现许久不见的甘左甘右守在门边,显然是来守着穆楚寒的,沐雪才彻底放了心,赶紧由红湖扶着去了侯夫人院子里。 进了侯夫人见客的堂屋,沐雪一眼就看着了江老太太旁边坐着的江心婉,心里嗤笑一声道: 真是好不要脸,还找上门来了。 “世子妃来了,快来坐。”侯夫人喊了沐雪一句。 沐雪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屋里的人,除了侯夫人人,大太太也在。 侯夫人一般要给她做脸的时候才会唤她世子妃,如此看来,江老太太已经提了要求了。 沐雪还是先喊了江老太太一声祖母,才坐下。 不料,江老太太笑的满脸慈爱: “好孩子,都是至亲骨肉,不必这么客气,快坐下。” “来,婉儿,去见过你三姐姐。” 侯夫人拿帕子捂着嘴,假装咳了一下。 江心婉不管,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但还是掩饰不住她脸上的苍白,显然穆楚寒那一脚不轻。 “婉儿见过世子妃姐姐,请姐姐安。” 沐雪坐在上方看了在下面屈腿的江心婉,迟迟不喊起,侯夫人假装看不到,把脸转过去与穆大太太说话。 江心婉心中恼怒,却不得不忍着,又柔弱的喊了声: “姐姐?” 说着就抬头特别委屈的看了江老太太一眼,江老太太心里恼火沐雪给江心婉难看,却又不能不忍着,便僵硬的笑: “行了礼就过来坐,想来是你姐姐许久不见你,一时没反应过来。” 沐雪也不管江老太太和江心婉这恶心人的做派,冷冷的说: “祖母说的哪儿的话,前几日不才见过吗?” 她转头看着一边装文静委屈的江心婉: “我还一直奇怪呢,那日天儿那般凉,妹妹只穿了件纱衣,没被冻出病来吧!” 穆大太太眼睛在沐雪和江家人身上打转,她来的也是巧了,本来是有事找侯夫人,不想江家老太太却亲自给世子爷送妾来了。 这妾还是世子妃的妹妹,听说也是记在了大房主母名下的,也可算是嫡女了,如此高的身份,跑不了一个贵妾。 穆大太太心里幸灾乐祸,没想到江家老太太竟然是亲自来给世子妃找不痛快来了。 所谓长者赐,不可辞。 便是老九这媳妇再厉害,也推却不得。 江心婉早听了蓝姨娘给她描述的后面发生的事儿,但她坚信以自己的美貌和出生,穆家九爷是不会拒绝她的。 肯定是因为那天晚上天太黑,九爷没看清楚她的模样,这次误伤了她。 且听姨娘说一直发对的都是大太太和江心雪这个贱人,九爷可是一句话没说呢! 如今她怎么都要嫁进来,虽说府中另几个看到她身子的小厮给祖母下令处死了,可大太太突然怀了身孕,父亲眼里心里都是她。 大太太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让父亲逼迫自己绞了头发做姑子,这怎么可能! 今日还是她和祖母偷溜出来的,如果今日她能留下,让侯夫人认下自己的身份,那九爷…。 江心婉一想到九爷那般的长相,若是能做了他的女人,江心婉顿时面红耳赤,荡起一颗春心。 ------题外话------ 晚上10点第二更哈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谁纳妾 沐雪没来之前,江老太太已经把要将府里四小姐江心婉给穆楚寒做妾的事儿提了。 侯夫人看着江老太太旁边坐着的江心婉,见她与自己小儿媳妇长得又三四分相似,又精心打扮过,也算是明艳动人,只是一来小九与他媳妇感情好,眼里心里都是他媳妇,屋里头那个天仙似的贵妾,除了才来的两个月听说小九宠过一段时间,后来也就再没去过了。怕是看不上这个四小姐。 二来,侯夫人对现在的小儿媳妇很是满意,又心疼她陪着自己小九受了那么多罪,也没听她有什么怨言,且她还生下了聪明伶俐的卿哥儿,也不想无缘无故弄个身份高贵的妾来恶心她。 三来,侯夫人总觉得江家突然送贵妾上门来这事儿,透着股古怪。 于是,虽然江老太太舌灿莲花,把这件事讲得只有好处没有丝毫不妥,侯夫人还是没答应,连忙叫了人去把小儿媳妇喊过来。 果真,侯夫人瞧着小儿媳妇与江家这两人并不怎么对付。 侯夫人心里顿时就对江老太太有些恼怒了,哪儿有嫡亲的祖母给自己孙女送妾找不痛快的,于是,侯夫人看江家老太太的眼神就有些冷淡了。 沐雪自觉江老太太没安什么好心,等江心婉起身坐了回去,便直接开口问: “祖母今儿来,可是寻我有事?怎得母亲有了身孕,府上也没派人来通知一声,我这儿也好给母亲和她肚子里的弟弟备下些礼来啊!” 江老太太听了沐雪的话,脸上的假笑瞬间就消失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夜她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休了那姓蓝的贱妇,偏她走了狗屎运,三四十岁了,还怀上了孩子,真是不害臊。 江老太太想起了大太太,心里便不痛快起来,一时没答口,反而是侯夫人和穆大太太吃了一惊。 侯夫人笑道:“小九媳妇,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什么时候得了空,可得回去好好看望一番。” 穆大太太惊讶过后又有些嫉妒,她生了四个孩子,也才得了穆非钰一个儿子,这江家大太太也快四十了吧,怎得还怀上了? 侯夫人又转头问江老太太: “亲家老太太,这等好事怎得不第一时间派人来报信呢?合该好好庆祝一番才是啊!” 江老太太脸色尴尬: “有什么好庆祝的,说出去也够丢人的,又不是年轻夫妻,没得让人说不尊重。” 沐雪的脸瞬间的沉了,说话语气也不客气起来: “祖母这是怎么了?别的人家都巴不得多子多福,母亲要是生个哥儿,这才是咱江家正儿八经的嫡子,怎得听着祖母还不高兴了?” “难不成祖母希望父亲断子绝孙,让江家无以为继才好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沐雪一番挤兑让江老太太面子上下不来台,顿时让江老太太有些恼羞成怒: “府里不是还有你大哥吗?如今他出息了,考上了进士…。” 沐雪冷冰冰打断江老太太的话: “祖母是老糊涂了吧,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生的儿子,也能和母亲这个正妻生的嫡子相提并论,说不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江心婉听了,脸都气白了,想要反驳,又看侯夫人坐在上面,害怕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只得忍了。 眼看江老太太脸上带了怒气,要说话,侯夫人便开口: “世子妃这话没错,嫡庶尊卑有别,亲家老太太你可别坏了规矩。” 江老太太还能说什么,于是便瞪了沐雪一眼,直接对她开口说: “这事儿先不提,今儿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往后你四妹妹到了你府上,你做姐姐的多照顾着些,姐妹一起服侍世子爷,也是一段佳话。” 沐雪听了瞬间瞪大眼睛,看江心婉做害羞中,扭捏着,真想上去给她一大耳刮子。 操!怎得那么不要脸,原来今日是上赶着来给她男人做妾来了? 江老太太见沐雪一时没开口,继续说: “你妹妹也是可怜,好好的贵女,偏给世子爷瞧了身子去,毁了清白,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你以后可不许欺负她。” 侯夫人倒是头一次听说这个说出,惊讶的问: “到底怎么回事?怎得又和小九扯上了关系?” 沐雪盯着低头装害羞的江心婉,深吸一口,咬着牙道: “四妹妹,你自己说,是怎么回事?” 江心婉抬头看了一眼眼神可怕的要吃人似得沐雪,又见侯夫人和穆大太太都盯着她,便用帕子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姐姐不是都知道了吗?怎得还问,姐姐是要逼死妹妹吗?” 穆大太太插嘴了: “世子妃别生气,我看这江家四小姐温柔贤淑,又是您的妹妹,如今又给世子爷毁了清白,不嫁给世子,她还能嫁给谁呢,世子妃不是那么心狠的人吧,连自己妹妹都容不下?” “好歹世子妃也给四小姐留条活路呀!” 侯夫人抢在沐雪前面,厉声呵斥穆大太太: “你给我闭着,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今儿这儿没你的事儿,你给我下去!” 穆大太太被当众呵斥,心里怨恨,却不得不起身来下去了。 沐雪盯着穆大太太的背影,想到大爷伙同穆侯爷正在算计穆楚寒,眼神更冷。 回神过来,听江心婉还在哪儿捂着脸,装着委屈的小声哭泣,沐雪也没耐心和她耗了。 “江心婉,收起你那套,那晚是你自己不要脸的扯开衣襟,扑上来,爷正眼都没看你,更是连你一截衣袖都没碰到,倒是有好几个小厮把你身子看了去,想要人负责,找那几个小厮去,别不要脸的赖在爷头上。” 江心婉抬头,脸色惨白,扑倒江老太太怀中,大哭起来: “祖母,让婉儿死了算了,婉儿不想活了。” 江老太太避开沐雪,直接看向侯夫人: “侯夫人,我江家贵女的身子可不是白看的,也不是白被人欺负,如今我们愿意做妾,已经是让了一大步,要是你家世子爷还不想负责,那就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了。” 侯夫人沉默不语,沐雪却给两人气惨了: “见不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祖母既然那么疼爱四妹妹,本可以给她寻一门亲,去当正妻,却偏要由着她学那些下作手段,自毁清白去勾引男人,如今还要这般护着,到底是哪家的道理?” “江心婉,你是有多想做妾?还是该说你骨头贱?果真是姨娘肚皮里爬出来的,天生下贱!” 沐雪气得极了,话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把江老太太气起的不得了,扑在老太太怀里装哭的江心里更是面红耳赤,在心里把沐雪骂个半死。 侯夫人都有写讶异,自己这个小儿媳妇能说出这么尖酸刻薄的话来。 看着江老太太难看至极的脸上,沐雪知道她不强硬些拒绝,怕是打消不了两人的念头,于是端坐着,扬起头,把下巴抬起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睥睨着两人: “今儿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了,江心婉,你想嫁进穆府来,可以,穆府还有好几位爷呢,你有本事就自己去算计去。” “但你想巴着穆九爷,如今府里的世子爷,我江心雪的丈夫,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 “没门!” 江心婉差点把手中的帕子给扯烂了,顿时呜呜大哭起来: “祖母,你看看,姐姐这是要逼死婉儿呀,婉儿活不成了,不如让婉儿死了干净,也免得受姐姐这样的侮辱,呜呜…。” “江心雪,这件事由不得你不答应,我是你亲祖母,长者赐,不可辞,你要是不答应,就是不孝!” 沐雪给气乐了: “祖母,我倒是想孝顺你,可你倒是得有个长辈的样子,我才是你嫡亲的孙女,你整天把个姨娘生的庶女当个宝疼着,算是怎么回事?” 沐雪瞬间肃了脸,眼神凌厉,语气冰冷,吐出几个字: “为长者不仁,何来孝道?” “你…。”江老太太给沐雪气的浑身发抖,搂着她怀中委屈大哭的江心婉儿,又看旁边的侯夫人冷冷淡淡的,一句话不说。 正在沐雪和江老太太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进来一个丫鬟,沐雪认出来是那个新跟在穆楚寒身边少言少语,深藏不露的丫鬟。 只见丫鬟进来给侯夫人和沐雪行了礼,这才开口说: “侯夫人、世子妃,世子爷说了,若是江家四小姐想留下,便让她留下吧,别伤了姐妹间的情分。” 江心婉抬起头,双眼顿时发亮,咬着唇,忍不住全身高兴激动的发抖:她就知道,知道九爷是喜欢她的。 江老太太看着发愣的沐雪和侯夫人,笑得开心: “既然世子爷都答应了,你该没什么说的了吧?” 沐雪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自己院子的,穆楚寒这个混蛋,之前才说对江心婉没意思,要用计将她嫁给老不死的安国公,如今却给她来这一手,啪啪打脸,打的她生痛。 更加心痛! 沐雪走回院子里去,见穆楚寒已经穿了衣服慵懒的歪在木榻上,屈起一条大长腿,却没有琯发,漆黑如丝的长发铺散下来,难得的手里拿了卷书在看。 沐雪满脸隐着怒火进来,穆楚寒掀眼看了她一眼,狭长的桃花眼轻轻一撩,配着他慵懒的姿态,妖孽般的容颜,沐雪的心猝不及防就漏跳了两拍。 而后跳动剧烈,赶紧掐了把手心,保持双眼中的怒火,质问他: “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穆楚寒放下手中的书,朝她勾手:“娇娇,过来。” 沐雪站着不动,发誓穆楚寒不给她解释清楚,她绝不饶他,他如今果然是在故意用美色勾引他,可不是做了亏心事? 想到自己在侯夫人屋里义正言辞的拒绝江老太太的提议,这个人却在关键时候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可不是将她当猴耍? 江老太太本是要带江心婉回江府去,这日再送她过来,没想到穆楚寒这厮,嘴里一套心里另一套,还吩咐下去让江心婉就别走了,今儿就直接住下了。 想到这处,沐雪恨的磨牙。 她冷着脸站着不动,双手隐在袖子里,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抵抗穆楚寒故意放出的魅色。 “爷,你今儿给我说清楚,你是真看上了江心婉,要纳她为妾?” 穆楚寒见沐雪赌气,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双颊因为怒气染着一层嫣红,勾着薄唇笑了一下,既然她不听话过来,只得他下去了。 穆楚寒直起腰,下榻来,披着一头长发,双眼含笑朝沐雪走过去。 他故意这般邪魅笑着,每一步都是无限诱惑,沐雪连连后退几步,指着他: “爷,你别过来,就站在那儿说话。” 穆楚寒怎么可能听她的,两步跨上去,伸手按在沐雪身后的圆桌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他高大阴影中,用自己的气息包裹她。 沐雪后背抵着桌子,退无可退,死咬着唇,瞪着他。 穆楚寒休息了半来天,又恢复了精神,他把脸凑过去,真是爱死了眼前自己女人生气的模样: “娇娇,你怎得如此不信爷?” “爷记得走之前才和你说过,爷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怎会纳妾?” “那你把江心婉留下来做什么?” 穆楚寒闷声邪笑,他睡意模糊间还记得这个小人儿给他温柔擦背,又给他洗头擦头,然后守在他身边看着他睡的场景,这辈子能得她的真心,他就值得了。 只是,她有时候又那么胆小,总是不信他。 “娇娇,原本爷是想过两天就想个法子,让安国公和你那四妹妹看对眼,如今不想她到自己找上门来了。” “如此,她自甘下贱,便是安公国的正妻也不配了,也改变了主意,既然她那般想做妾,干脆也别做国公夫人了,去给安国公做门小妾去吧。” 沐雪给穆楚寒暧昧的气息喷在脸上,耳根不自觉的就红了: “她可不是想做安公国的妾,是想做爷,您的妾!” “是吗?” 穆楚寒眼中一冷,突然伸舌在沐雪小巧白皙的鼻尖上添了一下: “就凭她,也敢?” 说着穆楚寒突然朝前倾,将沐雪整个人压在圆桌上。 这便,江心婉怀中一颗无比激动又娇羞的心,跟着丫鬟往前走。 走了一阵子,还是忍不住问: “这位姐姐如何称呼,可是九爷…。哦不…。是世子爷身边伺候的?” 在前面领路的丫鬟低着头快别走,没回答。 江心婉捏着手中的帕子,眼中闪过愤恨,心道:狂什么狂,等我成了九爷的女人,看我如何整治你。 走着走着,江心婉又回想起穆楚寒出众的外貌来,觉得他今日能为自己解围,还留下自己,肯定是对自己另眼相看的,就是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来找她。 江心婉这般越想,心里越甜蜜,不知不觉跟着丫鬟走出了二门都没注意。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马车春意 丫鬟停住脚,江心婉儿这才发现到了角门,面前停着一顶小轿,讶异的问丫鬟: “这是做什么?走错路了吗?” 丫鬟脸上淡笑着: “没有走错,四小姐请吧!” 江心婉这才觉得不对劲,戒备的往后退了几步: “你要干什么?带我到哪儿去,世子爷许了我留下来的!” 她还以为这丫鬟要送她回江府里去。 “你难道连你们家世子爷的吩咐都不听吗?” 丫鬟看着江心婉,给旁边的两个一直在等着的嬷嬷递了个眼神,两人就悄悄绕到江心婉儿身后去,堵住她的退路。 “四小姐,奴婢就是听了世子爷的吩咐才送你走的,你别磨蹭了,赶紧上路吧,可别让安国公等急了。” 江心婉心中一跳,大惊失色:“你说什么?什么安国公?” 两个婆子顺势拉住江心婉的手臂,一个婆子开口: “少废话,快走。” “你们放开我,我要见世子爷,你们这些贱婢,知道我是谁吗?敢对我动手,我让世子爷将你们都杀了…。” 江心婉心急大叫着挣扎起来。 两个婆子可不管,一人拉了她一条胳膊,拖着她往前走。 小轿子旁边站了两个车夫,冷冷的看着不说话,守角门门的婆子站在一边,也只是看着。 青崖站在小轿的最前面,一张娃娃脸带着笑: “四小姐怕是没听清楚世子爷的话,世子爷只是说让你留下来,可没说要纳你为妾。” “安公国前两天刚死了个爱妾,心里哀伤的不行,世子爷好心,想着既然四小姐既然那么想给人当妾,便做主送四小姐去国公府上,给国公老爷当那第三十七个妾室,也好抚慰抚慰国公爷伤痛的心灵!” 江心婉听了,整个人都不好了,脑子嗡嗡的响: “你骗人,肯定是搞错了,世子爷是喜欢我的,怎么会把我送给别人?你们这些狗奴才,是不是江心雪那个贱人吩咐的,你们最好马上放了我,不然我告到世子爷哪儿去,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青崖听江心婉对自家世子妃口出恶语,便收了脸色的笑,看了一眼那个带路的丫鬟: “青菱你还等什么?” 青菱走过去,伸手在江心婉脖子后面一捏,江心婉眼睛一翻,瞬间就软了下来,闭了嘴。 “不知死活,给弄到轿子里去。” 两个婆子便把江心婉架着塞进了轿子。 腊月初十是安国公的生辰,虽还隔着十来天,但府里早早就开始准备了,戏班子更是早早就请了来。 如今天寒地冻的,安公国年纪也大了,不愿意出门,便让搭了戏台,在亭子里点着炉子,搂着两个美妾享受着听戏。 下人来报,说穆侯府的世子爷给他送了礼物来,安国公诧异: “穆家老九?我与他又不熟,他给我送什么礼啊?” 说着便让人把青崖带了上来。 青崖过来,看安国公坐在椅子上,一左一右两个美人,安国公的手不安分的在一个美人胸前揉着,一点不避讳,脸上的笑更浓了: “小的穆侯府青崖,给国公爷请安。” 安国公在小妾胸前狠狠掐了一把,毫不怜惜,那小妾强忍着皱了皱眉: “听说你们世子爷给我送礼来了?送的什么礼啊?这无缘无故的。” 青崖道: “国公爷,咱们世子爷心里可记惦着您老呢,晓得您下月生辰,这又刚失了爱妾,知道您心里不得劲儿,这不,派小的给您送个美妾来了。” “什么?” 安国公年纪虽大,可却还没老糊涂,他和穆家老九能有什么交情,自穆家老九回京,两人都没见过面,他这秃头秃脑的给自己送女人,安得什么心啊? 青崖猜到安国公的心思,便笑: “国公爷放心,咱世子爷是一片好心,如今这位小姐可是正经的贵女,正是鲜花骨朵儿似,嫩得出水,原本咱世子爷想给国公爷做个大媒,介绍她给您填满,不想这位小姐一心一意想要给人当小妾。” “如此,国公爷何不成全了她!” 安国公心有些痒痒,他玩过的女人也不下百个了,都是自己花钱买来的,他再糊涂也知道京中的贵女不能碰,如今一听,一颗好色的心顿时就痒痒了。 “是哪家的女儿?为何自甘堕落,要来与我做妾?” 青崖据实相告: “便是吏部尚书江府上的四小姐,今年才十五,国公爷可得好好疼爱。” 这话一出,将安国公吓得吸了口凉气。 “这怎么可能,尚书府上的小姐来给我做妾?你们世子爷这是寻我开心呢?” 安国公有些恼怒了。 青崖道:“国公别恼,人,小的已经给您抬来了,就在外面,可做不得假。” “滚滚滚,你们世子爷安的什么心,快给我送回去。”安国公有自知之明,他只想这样醉生梦死,可不想惹上朝堂大臣们的麻烦。 青崖不动:“国公爷别怕呀,这位小姐虽说是贵女,可咱世子爷手中可有她的妾书,今儿才写下的,白字黑字,咱们世子爷可碰都没碰过她。” 青崖从怀中把江老太太做主写下的妾书递给安国公: “如今世子爷就转让给国公爷了,权当是孝敬您!” 安国公看着手中的妾书,心里的担心才放了下来,只听青崖又说: “*一刻值千金,小的这就不打扰国公爷了,咱世子爷还让小的给国公带一句话。” 安国公将妾书收到袖子中,有些急切,他还没尝过一品大员家养出的贵女的滋味呢! “世子爷让小的转告国公爷,国公有什么手段只需使出来,可别辜负了美人,只需留着一口气在,别那么轻易将人弄死了就行。” 安国公心里一寒,也不知这尚书府的小姐到底怎么得罪了穆家老九,还特特交代了这话。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他手中有妾书,便是皇上问起来也是不怕的,他玩弄自己的小妾又不犯法。 “那就多谢你们家世子了,人呢,快将人给我抬进来。” 却说江心婉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给绑在了一间陌生的房间的大床上,外面悉悉索索有人在说话。 她脑子糊里糊涂的,还没完全清醒,就见走进来个穿着华丽的老头,老头头发胡须都花白,脸上皮皱皱的,已经生了褐色的老年斑,看起来就如老得要入土一般,一双眼睛混浊不堪,盯着自己就如滑溜溜的蟾蜍,让人不禁一阵恶心。 看老头朝她走来,江心碗害怕的大叫,手脚被绑住,挣脱不开。 “你是谁?别过来。” 安国公淫笑,看着床上的江心婉,果然年轻娇嫩,浑身有着贵女那股孤傲、蛮横劲儿,不是那些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妾能比的。 安国公舔了舔唇,坐到床边去,伸出满是褐斑,看起来鸡爪一般的手,在江心婉脸上摸了一把: “江家四小姐?果然娇养的好。” 安国公的手一碰到江心婉,就昂她全身忍不住恶心的起了鸡皮疙瘩,怒目而视: “老东西,你别碰我,既然知道我是谁,识趣儿的赶紧将我给放了,不然我告诉世子爷去,让他杀了你!” 安国公淫笑: “美人,你怕是还没搞清楚状况,今儿可不就是穆家老九送你来的,怎么让你来伺候本国公你还不乐意了?” “你是安国公?”江心婉猜测,害怕。 安公国咧开嘴,笑了,脸上的皱纹挤在一堆儿,看起来更加让人恶心。 “既然听过本国公的名声,就知道,想要少受点罪,就乖乖听话。” 说着安国公就伸手去解开江心婉的衣襟,惹的江心婉尖叫:“你别碰我,滚,滚,你给我滚!” 国公爷给江心婉嫌弃的目光惹怒了,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 “还拿自己当贵女啊?如今你不过本国公的一个小妾,就该伺候好了本国公,不然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说着安国公一把撕开江心婉的衣服,不顾江心婉凄厉的惨叫,凑了嘴上去又亲又咬。 晚上吃饭的时候,沐雪已经知道江心婉转手就给穆楚寒送到国公府去了,安国公*的名声早就坏透了,那些进了他府里的小妾,没一个活得过一年的。 一直到吃完饭,沐浴收拾好上了床,沐雪都在想江心婉落在安国公手里,到底会怎么样。 “娇娇,你在想什么?”穆楚寒在她胸前捏了捏,问。 沐雪给他捏痛了,皱了皱眉,瞪他一眼: “江心婉怎么说也是一品大员家的贵女,爷这样做,会不会得罪了父亲?可会受人诟病?” 穆楚寒冷笑:“留着她一条命,就是给足了你父亲的面子,安国公手里拿着你家老太太亲自写的妾书,便是把你那个四妹妹折腾死了,也没人敢管。” 沐雪看着穆楚寒的脸,沉默。 “还有什么问题?” 穆楚寒白日养足了精神,夜里眼睛闪闪发光。 “爷这三日去哪儿了?”沐雪叹了口气。 “后背上怎得那么多刀口子?也不叫温御医来看看。” 穆楚寒眼神冷了,伸手捂住沐雪的眼睛: “娇娇,别问。你只需晓得,爷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卿哥儿。” 沐雪的眼睛在穆楚寒手指下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 “爷既然知道侯爷没安好心,往后就别理会他了,他把爷一叫去就是三日,又有内衙厂官来搜院子,我心里实在害怕。” 穆楚寒心疼不已,拿开手,看着沐雪的眼睛: “娇娇,别怕,终有一日,爷要将他们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兵部尚书遇刺一案一直查了半个月,几乎成了悬案,嫌疑最大的却是兵部尚书家的一名小妾,小妾柔弱无力,上了十八般刑罚,早受不住一头撞死了,随着小妾的死,这桩震撼朝野的刺杀案,也就彻底没了线索。 兵部尚书李道源中立,穆侯爷和左相,两边都不沾,年轻的时候也是带兵打过仗的,在军中威望极高,突然遇刺身亡,大理寺又迟迟破不了案,引得军中人十分不满,皇帝几乎每日都要呵斥一番大理寺,大理寺卿头痛的很。 左相前一段时间被风言风语弄的狼狈不堪,好不容易出了兵部尚书这事儿,又加上禁军突然围困盛京王宫大臣们三日,倒是把他们家的流言蜚语冲淡了许多,只是皇后娘娘依旧被变相的囚禁着,公主也没能讨回来。 不过,左相缓了口气,却没时间去关心皇后了,毕竟出动禁军同时围困所有三品以上大员,已经足够让人吃惊的了,他敏锐的觉察到,此次绝对不是兵部尚书遇刺那么简单。 不说左相,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觉得此次的事儿,透着股怪异和危险的气息,于是对于大理寺调查兵部尚书遇刺一事儿都密切关注着,却又不敢随意插嘴。 冷子翀更是心急,西北八十万驻军啊,竟然在守备森严的皇宫,让人给偷了兵符。 国师百里破风和殿阁大学士是唯二两个知情的,幸好第三日百里把兵符给寻了回来,却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给偷的,偷了之后一直藏在宫中没带出去,难怪他们满盛京的把每个有怀疑的大臣王宫家里翻了个遍也没翻出来。 小太监一给逮住,就咬舌自尽了。 气得冷子翀要鞭尸,又暗中派人查这个小太监,却什么都没查出来,更是让冷子翀心惊不已。 “百里,好在朕还有你。” 冷子翀接过百里破风递给来的兵符,对他的信任又升了几度,百里破风脸色淡淡的,并不说话。 虽然兵符已经寻回来了,但冷子翀对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他本来疑心就重,于是在皇宫来了次大清洗,一口气杖毙了三十多个宫女太监,赶出去七八十人。 其中不乏各王爷、大臣们放在宫里的眼线。 如此一来,朝中的局势更加紧张了,大家都紧绷着一根弦,不敢随便开口,连左相失德的事,也没人在提说,变相的也算是给左相解了围。 没被紧张局势影响的怕也只有吏部尚书江大人了,时隔了十七八载,眼看因为蓝姨娘和她生的四小姐,江大老爷和大太太的关系一日日恶劣下去,不想柳暗花明又一村,大太太竟然怀孕了。 这可把江大老爷高兴坏了。 什么也不管了,每日下了官就直接往大太太屋里奔,虽然大太太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时不时还要提一提和离的事,但江大老爷就如一夜回到了二十来岁的时候,咧着嘴笑嘻嘻的,任大太太打骂,绝不还嘴。 “子珺,咱们又有孩儿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隔了两三日沐雪回江府来看大太太,也抿着嘴笑: “给母亲道喜,这样的好消息,母亲怎么也掖着瞒着的不给女儿知道呢?” 大太太得知自己有了身孕,有些发懵,简直不敢相信,心里虽也高兴,但高兴之余一想起江家的烦心事儿,又不得劲儿起来。 “雪儿,不瞒你说,原本娘打算与你爹和离,离开江家,你说这孩儿来的多不是时候,怎得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大太太怀孕还没到三个月,听着大夫的吩咐,一直卧在床上养胎,沐雪见她皱眉,便说: “母亲别忧心,只管好好将养着弟弟,府里的事就别管了,女儿瞧着父亲是真心爱尊母亲,母亲为何要把主母的位置让出来,便宜了蓝姨娘,把整个偌大的江家便宜了大公子?” 大太太皱着眉松不开,拉着沐雪的手: “雪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上一辈子…。” 沐雪摇头,安慰她: “母亲别乱想,如今什么都不一样了,只要父亲不要太出阁,江家又哪儿来的灭顶之灾,即便是父亲做了什么错事,难道女儿还不能保母亲和弟弟一命吗?” “母亲且放宽心,好好养着身子。” 听沐雪说起穆楚寒,大太太更加担心了: “对了,雪儿,我正要派人去问你,听说老太太带了江心婉去穆侯府,是一个人回来的,说是你们把她留下了?” “怎么,难道世子爷还真看上了她?” “你可不能糊里糊涂就答应了,别因为面子就委屈了自己。江心婉跟她娘一样,自甘下贱,这样的人放在院子里,即便是世子爷瞧不上,不理会她,她时不时的在你眼前晃一晃,爷没得看着让人恶心!” 沐雪眨了眨眼睛: “怎么,母亲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沐雪说: “四妹妹的确是爷吩咐留下来的,却不是留在咱家当妾,当晚爷就把人送去了安国公府上呢!” 大太太唬了一跳: “送去了安国公府上?” 沐雪想到这里心里才觉得有些解气: “可不是吗,爷说既然四妹妹连正妻都不要,一门心思要当妾,那把她送给了安国公,反正安国公府上妾多,也热闹,让她好好尝尝当妾的滋味。” 大太太吸了一口凉气: “雪儿,如此看来世子爷对你,到还上心。只是府里人都还不知道呢,都以为世子爷把她纳了。她毕竟顶着尚书府贵女的名头,世子爷这样处置,可会给他带来麻烦?” 沐雪讥笑道: “母亲别操心了,您还不知道吧,为了让江心婉巴上我们爷,祖母当场就写了妾书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从此江心婉可跟江府再无关系。” “爷得了一纸妾书,便是把她发卖了,也没人敢挑理说个不字。” 大太太听了,这才笑了起来,连日来为沐雪的担心,顿时化为云烟消散而去。 “好,好,好,虽然蓝姨娘和老太太这般不要脸的算计,可到底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娘这心里听了也解气。” 沐雪又陪着大太太说了会子话,走到时候问她: “下月初十,安国公家的宴,母亲可会去?” 大太太抚着肚子道: “算着日子,到时候也满三个月了,出去走动走动倒也无妨,虽说安国公名声不好,但好歹人家是国公爷,主母不去庆贺一番,倒是显得无礼了。” 沐雪眼珠子一转,抓着大太太的手说: “母亲还是别去了,如今什么也赶不上母亲肚子里的弟弟重要,安国公府里乌烟瘴气的,开宴又人多嘴杂,母亲万事都得小心着点才好。” “女儿的意思是,母亲可否想个法子让祖母带了蓝姨娘一起去?” 大太太看着沐雪: “雪儿,你这是?” 沐雪笑靥如花,说出的话却冰冷冻人: “祖母和蓝姨娘不是一直很关心四妹妹吗,这些日子不见,肯定十分想念,难得有这一次机会,何不解了她们的相思,让她们看看四妹妹到底在安国公府上过着怎样的富贵日子。” “母亲,您说好不好?” 大太太愣了一下,盯着沐雪精致雪白的脸庞,见她脸上依旧带着柔软的笑,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女儿,或许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弱好欺负。 到了初十那天,一大早,红湖和珠儿就给沐雪打扮开来,因为没出孝,红湖便给选了件浅月色的衣裙,披了银白色镶白狐狸毛的斗篷。 朝堂紧张的时候,穆楚寒这些日子反而闲下来了,已经白天黑夜与沐雪腻歪了十来日了,这日安国公府里的宴会,破天荒的,他也要陪着去。 沐雪怕冷,这是谁都知道的,出了院,往二门外走,这一截路,手里也一直抱着个金丝镂纹的手炉。 穆楚寒走在她前面两步,到了马车旁边,站着等她。 天空还在下雪,眼看沐雪穿了一声月白,又披着银白的斗篷,颈脖间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小脸也嫩白嫩白的,如此便更显得她一头青丝乌黑,两片花瓣似的唇瓣,点缀在一片晶莹白色之间,嫣红水润,看了就诱人。 沐雪站在门口,给寒风一吹,闭了闭眼睛,穆楚寒瞧见了,一下就心疼了。 他走过来,突然直接将她抱着,当着众多丫鬟婆子小厮的面,抱进了马车。 跟着去的都是穆楚寒的心腹,早就对此见怪不怪了,也没多说话,鞭子一扬,马车就开动了。 马车里燃着红炉子,又点了熏香,还垫着厚厚的毯子,倒爷暖和,穆楚寒抱着怀中娇小的身子舍不得撒手,便让沐雪坐在他大腿上,随手拿了绒毯搭在她身上: “娇娇,可还觉得冷?” 沐雪把头搭在他肩膀上,搂着他的脖子,摇头。 穆楚寒转头盯着她两瓣红唇,忍不住低头咬住,慢慢吸允。 原本他只想浅浅尝一尝,不想含着她柔软的唇瓣却动了情,沐雪感觉到穆楚寒的手伸进她衣服里,赶紧按住,含糊不清的拒绝: “爷,别把我衣服弄皱了。” 穆楚寒一手握着她的细腰,薄唇顺着她雪白的脖子深吻: “怎的,爷还比不上你一件衣裳?嗯?” 盛京的官道,全部用大青石铺就,昨夜的雪早给扫干净了,马车跑起来没有阻碍,稳稳的,只有些轻微的摇晃。 穆楚寒的马车内饰奢华宽敞,能容七八个人,又铺着宽长凳,垫了厚毯,事情都按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想着冷子翀拿了个假兵符也识不出来,穆楚寒不免心中讥讽。 他一心情好,便受不住手,不顾沐雪反对,将她放到在宽长凳上,直接解了腰带,压上去。 外面坐着车夫,车夫旁边还有青烟,马车两边,甘左甘右骑着马。 沐雪反抗不了,也不好出声,几次挣扎,还是让穆楚寒得逞了。 马车到了安国公府门口,沐雪能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还有鞭炮声。 穆楚寒飞起魅惑人心的眼波,身下更加用力。 沐雪咬着唇,还是受不了他的力道,不免从唇齿间溢出审吟,怕被人听到,她赶紧抓了手帕咬住。 “世子爷,我们到了。”青烟在外面喊了一声。 穆楚寒捏了捏手中的柔软,看着身下人面色红润,极力隐忍的小模样。 “绕着城给爷再跑一圈。” 车夫和青烟傻了眼,看着安国公家的儿子都迎上来了。 “愣着干嘛,还不掉头?”青烟拍了车夫一巴掌。 于是众人就见穆侯府世子的马车在大门口停了一下,马上又掉头往后跑了。 跟在沐雪她们马车后面的其他几架马车已经下了人。 侯夫人,还有穆家几位太太全都由丫头扶着,正准备等两人下车,不想呼啸一声他们的马车又退跑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门口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马车再次跑起来,跑着盛京跑一圈,起码得小半个时辰。 穆楚寒把身下的沐雪抱起来,让他坐在他身上,闷声笑: “娇娇,放轻松,要是一圈下来不能让爷满足,咱就在跑一圈。” 说着,穆楚寒拿开她嘴里咬着的帕子,一边钉,一边亲吻起来。 不料,穆楚寒正是兴起,迎面却来了辆失控的马车,轰得一下就撞上了他们的马车。 吓得沐雪惊声失叫,双手紧抱穆楚寒的脖子。 ------题外话------ 晚上10点二更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爷之前还订过亲? 迎面而来的大马车轰然翻倒在地,伴随着阵阵女人的尖叫。 沐雪给骇了一跳,原本给穆楚寒做得软绵绵的身体,突然紧绷,因为她下意识的紧绷,骤然带来的块感引得穆楚寒桃花眼一亮,扶着她的腰猛一用力,沐雪忍不住审吟出声来。 幸好外面人仰马翻的,乱糟糟的喊着太太,小姐,嘈杂尖叫连连,这才把沐雪这声骨头酥软的审吟给盖过去了。 “爷,你快放开我。”沐雪赶紧死死咬着唇,娇喘连连,双手抱住穆楚寒脖子上,没什么力气,全靠他大手捏着她的纤腰,才没让她的身子软下去。 两人随着马车猛烈震了震,车夫又重新掌控了马儿,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 与沐雪她们相撞的马车倒在地上,涌了四五个丫鬟,两个婆子惊呼着过去,手忙脚乱的从倒地的马车中扶出来个二十多岁的贵妇。 贵妇脸上惊慌未退,衣着华丽,头上插的金步摇也歪了,衣服也弄皱了,丫鬟赶紧上前把她扶稳,打下打量,问她有没有受伤。 贵妇人二十来岁,长得端庄艳丽,一看就是大家出身,略微整理整理衣服,又用手扶了扶头上的步摇,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 “太太,你没事吧?”丫鬟和婆子都紧张兮兮的。 车夫给突然发疯的马儿甩下了车,摔断了腿,正捂着腿哎哟哎哟直叫唤。 穆家这边的马车停着没动,青烟冷静下来小心的从车帘问: “爷,你…。” 青烟本想问问马车里两个主子有没有受惊,不想才说了两三个字,突然从里面传出穆楚安暴跳如雷的怒吼: “闭嘴!” 穆楚寒给刚才身上的沐雪突然的紧绷,爽得快灵魂出窍,正加紧握着她的腰动作,青烟的声音传来,让沐雪又推又扭得拒绝起来,一点儿不配合。 如此紧要的关头,他怎能罢手。 青烟后面的话一下子给梗住了,车夫吓得缩了缩脖子,看着青烟问: “青小爷,如今怎么办?” 青烟看过去,那边的马车挡住了路,他们过不去,这段路有些狭窄,又无法掉头。 正苦恼间,后面一个男子骑着马奔了来。 男子看自家的马车倒在地上,赶紧下马,走到贵妇身边去: “静椿,你没事吧?” 贵妇人摇摇头,男子看了一眼哎呦直叫唤的车夫,又看车轮坏了,皱着眉: “到底怎么回事?” 说着男人看向了面前的穆家马车。 青烟虽一直跟在穆楚寒身边,却还真没认出来,眼前的夫妇是哪家的,冷哼了一声: “这位爷,我们还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呢!” “咱们的马车在道儿上跑的好好的,你家的马车就这样冲撞过来,如是伤了我们车里的主子,你们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青烟的姿势高傲无比,气的贵妇人身边的丫鬟大喊一声: “放肆,你知不知道我们家老爷和太太是什么人?如此大呼小叫的!” 青烟脸色冷了下来,撞了他们家的马车,不赔礼不道歉不说,还喊上了。 原本看着这太太和男人气度不凡,想来也是盛京高门里面的,青烟都没先开口呵斥,如今给个丫鬟抢白了,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他自从跟了九爷,除了家里的世子妃,他还没有真心怕过谁。 “闭嘴。”贵妇女呵斥身边的丫鬟,见马车上的青烟冷着脸,连忙上来说: “这位小哥儿,别恼,都是我们的错,不知你家主子可有受惊?” “我们是聂家的,不知你们是?” 聂家,右督御史那个聂家?那可是从一品的大家。 青烟收起了轻声之心。 男人是聂家排行第三的公子,如今也在朝为官,人称聂三老爷,朝里对他的评价多为赞誉。 聂三老爷也随着端丽的贵妇看着面前的马车,心里奇怪,里面到底是谁,怎得一点儿动静动静也没有? “在下聂文诚,家中马车冲撞了府上,还请见谅。” 沐雪在里面听了,一个劲儿的推穆楚寒,穆楚寒抱着她的身子不放,根本不理会外面的问话,恼火两人的好事别人打扰,用薄唇封住沐雪的唇,一个转身,将身上抱着的沐雪再次压在宽凳上,深深吻着,疯狂的动作起来。 聂三老爷见车内久久没人答话,与身边的贵妇对望一眼,心里疑惑马车里到底是何人。 正猜测间,聂家倒在地上的马车,突然给车里的红炉里面的炭火点燃了,起了火,烧起来了。 “啊,马车起火了!”一个丫鬟发现了,惊叫。 众人回头,看见聂家的马车已经燃起来。 “快,快灭火!”贵妇人连忙吩咐。 婆子和丫鬟们面面相觑,四处张望,根本没东西救火啊! 不过一瞬,火势就大了,聂三老爷拉着贵妇人连连退开,只能眼睁睁瞧着马车燃烧起来。 映着火光,穆家马车中,穆楚寒急切的欲发泄身体的冲动,压着怀中的小人,在车外一片火光,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狠狠的要。 眼看没法子了,聂家三老爷拉着贵妇人朝青烟他们走近几步。 马车两旁的甘左和甘右也上前两步,满脸冰冷,一声戒备。 “聂老爷请止步。”甘左声音没有温度。 “你们到底是哪家的?如今我们的马车给烧了,贱内衣冠狼狈,可否借贵府马车一避?”聂三老爷说。 青烟回头看了一眼车帘,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外面聂家人说的话,九爷肯定听着了,可是却没声,想来比不同意吧! “我们是穆侯府上的。” 青烟报出家门: “里面是我们穆侯府的世子爷,聂老爷还是另想办法吧!” 这话一出,底下站着的所有聂家人,从聂三老爷,聂太太,到丫鬟婆子们,脸色都变了,变得复杂而奇怪起来。 聂三老爷看了一眼旁边的妻子,证实似得问: “可是穆家排行第九的那位爷?” “正是!”青烟答。 美妇人的脸色本来就不好,听了,满脸尴尬。 原来这位美妇人,聂三老爷的太太,便是幼时与穆楚寒定亲的那位苏家小姐。 当年穆楚寒被逼走金陵,苏家立马就去退了亲,如今苏家这位名唤苏静椿的小姐,已经嫁给了聂家三爷,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大女儿都五六岁了。 因为有这一层关系,聂家人都一时感觉颇为不自在。 青烟看着聂家人齐齐变了脸色,突然全都安静了下来,也没细想,开口不耐烦的问: “聂老爷,您还是想法子快点把你们的马车弄开吧,这样一直当着我们世子爷的路,真的好吗?” 聂三老爷看着身边低着头的妻子,原本没什么,想着妻子与穆家老九定过亲,心里就不舒坦起来,又想起传闻穆家老九长得妖孽般,便嫉妒了。 “你们也看见了,我们的马车燃了起来,一时半会怕是挪不开了,还请世子爷多担待吧!” 沐雪被穆楚寒死死压着,又堵着嘴,不得不仰头迎合他的动作,听着外面的对话,她真担心两人在车里做的事会给泄露了,要真如此,她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可身上压着她的男人没完没了。 为了早些让穆楚寒结束,沐雪主动缠住了他的腰,热烈的回吻他,双眼故放媚态,含糊不清的轻呼: “爷,快些,再快些。” 穆楚寒几时见过她如此主动勾引,发狠蹂蹑几番,终于低吼一声,紧紧抱住了她。 沐雪浑身颤抖,一瞬间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回过神眨了眨眼,才娇喘道: “爷,外面有人呐!” 穆楚寒摸了摸她的脸:“娇娇,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沐雪软趴趴的瞪了他一眼: “爷快起来,让我收拾收拾衣裙,要让人瞧见了,像什么话,多丢人。” 穆楚寒看她双颊粉红,唇瓣上沾着晶莹,媚态入丝,双眼还有迷离*,好一番勾人模样。 他实在不愿任何一个男人看了她这副模样去。 “娇娇,你待在车里,别出去。” 穆楚寒忍不住又在她唇角亲了亲,这才忍着想再次压她在身下的冲动,慢条斯理的整理了自己的衣袍,一掀车帘,探出身去。 “出了何事?”穆楚寒出来,双眼聚集寒霜,浑身透着凌冽,陡然变了一个人。 谁也不知道他好事被打断,弄得身体半饥半渴有多恼火。 “世子爷,聂家的马车起了火,挡住了路,咱们过不去。”青烟小心翼翼的道。 穆楚寒双眼扫过对面的穆家人,神情不悦到了极点。 美妇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就是名动京城的盛京第一公子,当年祖父给她定下的夫君?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 苏静椿那么端庄沉稳的人也忍不住愣了愣,脑子突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若是当年他们没有退亲,那么……。 苏静椿不敢想下去,赶紧摇头把脑中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去。 旁边的聂三爷看着对面马车上的穆楚寒,头一次感觉到自惭形秽,一时没说出话来。 穆楚寒瞟了一眼,声音冷的可怕: “聂家好大的脸,当众撞了爷的马车,又堵着路不让开,可是存心给爷找不痛快?” “须知爷不痛快了,须得要别人百倍千倍的不痛快。” 说着穆楚寒夺了车夫手中的鞭子,突然挥动,一鞭抽到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咆哮着扬起双蹄,疯了似的朝聂家人狂奔而去。 聂三爷和苏静椿首当其冲,避无可避,眼看就要成为马下的亡魂,突然一个闪电似的鞭子甩过来,裹住了两人狠狠往旁边一带,将聂三爷和苏静椿摔倒在一边,才算是堪堪躲过了马蹄。 两人身后的丫鬟可没那么好命,直接给马儿冲倒塌在了胸口,踩得吐出几口鲜血,当场气绝。 穆家的马车突然冲过来,踏死了聂家两个丫鬟一个婆子,穆楚寒见聂家两个主子躲了过去,突然站起来,在马车上迎风而立。 回头,却是骑着白马的百里破风,手里握着一条软鞭,穿大紫裘衣,救下了聂家三爷和三太太的命。 穆楚寒站在飞奔的马车上,长发被寒风扬在空中;百里破风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手握着软鞭,一手勒着马缰。 狭长的黑眸对上冰蓝的眼眸,虽然两人都不发一语,其中却有多少锋芒。 穆楚寒眯了眯眼,全是杀机。 等到穆楚寒再进马车,看见沐雪东倒西歪的,赶紧去将她捞到怀中抱着。 “娇娇,可是伤着了?” “青烟,停车。” 沐雪原本就全身无力,如今给马车猛然的晃了半天,头晕眼花的,干呕两声,抓着穆楚寒的手臂难受得要命。 穆楚寒看了心疼不已: “娇娇,你怎么了?” “爷,我头晕。”沐雪软绵绵的靠在他怀中,觉得天旋地转。 “青烟,回府!”穆楚寒大吼一声。 “别,爷。”沐雪感觉马车在掉头,抬头看着穆楚寒: “我们还要去安国公府上参宴啊!” 穆楚寒温柔的拂了拂她耳边的青丝: “娇娇,你身子不舒服,听话,跟爷回去,让温御医给你看看。” 沐雪急了: “爷,这怎么行,我答应了六妹妹的。” “今儿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安排她与古家三公子见一面,怎能回去?” 这段时间京中局势紧张,原本的一些宴席,全部给取消了,谁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操办,生怕惹出什么事端来。 也就是只有臭名昭著,不问世事,每天沉迷于美色的安国公有胆子做寿了。 这一年来,尚书府江氏女的名声给毁了,后来春闱出了舞弊一事,牵连了绝大多数的高门子弟,最近又出了左相家的大丑闻,这一来二去的,全盛京如今选女婿儿媳的,就艰难起来。 仔细清算起来,还就没几家清白的。 加上朝局紧张,原本安排的宴会也没了,兵部尚书在家都给能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了,各府更是管得严,不给轻易出门。 自古盛京的贵族、名门们给小辈相看,都是借着参宴,或者去寺庙上香来完成的,如今两头都绝了,可不是让人心急。 如此,安国公生辰大办,便来了许多的人,不少人还将自家的小姐和公子都带了来,都是借着机会相看的。 错过了这个机会,还不知什么时候再有呢! “爷,古家三公子可是你通知的,要是我不去,六妹妹怎么办?” 沐雪揪着穆楚寒的衣襟,一脸着急。 除了这个,她另外还想看看江老太太和蓝姨娘如果在安国公府见着了江心婉,知道江心婉如今是给安国公当小妾,会是如何精彩的表情呢! 这可是她送给江老太太和蓝姨娘的大礼,她怎么舍得错过? 便是给穆楚寒这个家伙做的走不动道,她一步一步挪,也要挪过去,看这场好戏。 雪在穆楚寒怀中赌气撒娇,使尽了花招,又再三保证自己没事儿,穆楚寒才勉强答应让她去安国公府上付宴。 于是马车又掉了方向,朝安国公府上跑去。 途中,沐雪拿了马车中备用的衣裙重新换了,整理了头发,乖乖坐在窗边,离穆楚寒远远的。 主要是她换衣裙的时候,穆楚寒盯着她的目光太过*可怕了,就如随时都要扑过来一般。 等沐雪两人到了安国公府上,该来的人几乎都来齐了,一直等在门口的红湖和珠儿瞧见了沐雪,马上迎了上来,带她去了侯夫人身边。 安国公前后三个正妻都死绝了,于是这场盛大的寿宴全是他三个儿媳妇操办的。 别看安国公糊涂,三个儿子倒是挺争气的,娶的三个媳妇也能干,把整个宴会办得妥妥帖帖的。 各府的主母们都给安排在了大花厅,宽敞奢华的大厅中四周摆着名贵的屏风,燃着熏香,红炉子烧的旺旺的,又摆着大棚里育出的鲜花,沐雪走进去就一股暖浪扑面而来。 空气中花香、熏香、太太们的脂粉香,缠绕在一起,有一种春意盎然的感觉,气氛舒适得让人不禁放开了心。 “母亲!” 沐雪走到侯夫人身边去。 侯夫人回头看了看她,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的空位上,轻声问: “之前你们的马车出了何事?怎得又跑回去了?” 沐雪的脸唰的一下通红,看着侯夫人担心的眼光,难道她要告诉侯夫人,说是她儿子精虫上脑了,非得要在马车上做她? “母亲,没什么事,就是爷突然有急事去处理了一下。” 侯夫人没有起疑心,看着沐雪一张脸通红,反而关心的问: “怎么,在外面吹了风吗?可是冻着了?怎么脸那么红?” 沐雪摇头,编了个借口:“可能是这里太热了,我从外面进来,一时适应不了。” 侯夫人拉沐雪的手摸了摸,觉得不冷,才放了心,悄悄将大厅里的各位太太和夫人指给沐雪看。 这还是沐雪头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宴,之前只听侯夫人分析过盛京各府盘根错杂的关系,如今正好借了这个机会,认认人。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侯夫人暗中指给她看的贵族太太们,突然听到一阵笑声,看过去是个二十多岁,颇为端庄的夫人,听着她的笑声感觉好熟悉啊! 沐雪想了想,她可不就是之前马车外面那个太太,她竟然也重新梳妆来付宴了。 “母亲,那位夫人是谁呢?”沐雪忍不住好奇问。 侯夫人看过去,瞧着与人说的热闹的苏静椿,一下就沉了脸,语气也淡了起来: “她呀,还个没福气的。原先是定给你夫君,咱家小九的,只是小九后来出了事儿,他们家就来把亲退了,如今她嫁的聂三爷,也不过六品小官,如何能与咱家小九相提并论。” 沐雪惊了一下: “爷之前还定过亲?”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求救 “背弃信义的小人!”侯夫人忍不住哼了一声。心里对苏家当年落井下石,退亲之觉始终耿耿于怀。 沐雪细细打量苏静椿,看她形容娟秀,举止端庄,身旁好几个太太小姐与她说话,她不冷落任何一个,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每个人都照顾到了。 这时从一边走来个极其美艳的妇人,苏静椿见了赶紧起身来与之见礼,妇人拉了她的手亲亲热热的又坐下了。 沐雪定眼一瞧,却是位熟人,是与她母亲交好,儿时的密友,苏家三太太。 看两人拉着手,脸上都带着笑说的开心,沐雪脑子转了转,勾勒脑中记下的那副盛京关系图,想到了两人的关系,也就不奇怪了。 苏静椿是苏家的二小姐,当年苏三太太嫁进苏家的时候,这位二小姐还没出阁,她是长房嫡女,苏家精心培养的贵女,在盛京的风评极佳,所以才定了穆家当时名震盛京,号称盛京第一公子的穆楚寒,可见她当年的风光。 据说她在苏家颇为得宠,不然也不会让苏家拼着得罪穆侯府,得罪朝阳大公主也要给她退了穆楚寒这门亲事。 沐雪不动声色打量着两人,不想苏三太太一个不经意的回头,正好对上了沐雪的目光,认出了她,瞬间愣住了。 沐雪见苏三太太远远的看过来,便对她礼貌的笑了笑。 “三婶,你在看谁呢?”苏静椿顺着苏三太太的眼光也看到了沐雪,她虽没见过沐雪,却认出了沐雪旁边的侯夫人。 侯夫人身边坐着的几个穆家太太,除了多年外放的穆三太太,其余几个常在京中的,苏静椿都是认识的。 只看挨着侯夫人坐着的这位女孩,年纪尚轻,眉眼长得异常精致,又给人一种柔软乖巧,一见就心生喜欢之感。 她又梳着妇人头,因为在丧期,穿了一声素白,她衣裙于低调处透着的奢华,那些极细的银线在她袖口处绣了繁复的花纹,举手之间泛着银光,十分好看。 又年轻,地位又高,还是梳着妇人头,可不就是穆家排行第九的那位爷的正妻,如今的穆侯府世子妃? 苏静椿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触,回想起之前对穆家九爷的匆匆一见,倒是觉得这位明艳娇柔的女孩很能与他相配。 想到不到一个时辰前,穆家这位九爷竟然光天白日之下,扬鞭赶马想要杀了她和她夫君,苏静椿对穆楚寒再没有一点子旖旎想法,就是不知道这位世子妃当时在没在车内? 沐雪知道那位苏二小姐,如今的聂家三太太在偷偷打量自己,却装作不知道,继续听侯夫人跟她低声介绍大厅里的夫人们。 侯夫人介绍的时候,沐雪特意留意了盛京大提督家的古太太,看她快四十了还是颇有颜色,长相狐媚,为了显得稳重,偏偏选了老气的颜色衣服,笑的特别可亲。 但听爷的意思,这位古太太能费尽心思,将先头太太留下的古三公子捧杀成如今这副样子,也是手段不小啊! 想到古三公子,沐雪又挪开视线去寻江家的人。 终于在人堆中瞧见了江老太太和二太太几个,蓝姨娘果真跟着来了,站在江老太太身后,低着头装成了个丫鬟模样。 江老太太正拉这个头发都花白的老太太在说话,下手坐着六小姐江心霖,七小姐江心琴,显然二小姐江心柔又没有给带出来。 七小姐人小坐不住,在座位上扭来扭去与六小姐说话,六小姐江心霖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沐雪笑了,想来她刚进来,六妹妹还没发现自己,对于今日要与古三公子见面的事儿,有些紧张吧。 各府的夫人太太们坐在一处,也没有放小姐们自己去玩儿,今儿最重要的可是相看,小姐们便都给拘在厅里了。 时不时有看对眼的,便招了前头的公子哥儿来见礼,穆侯府的公子小姐要守孝三年,故而面前反而没那么热闹了。 沐雪坐了一会儿已经见进来了好几位公子了,小姐们害羞的低着头,也不知看没看对眼。 “母亲,我想出去走走。”沐雪突然对侯夫人说。 侯夫人也没问,看了她一眼,点头,交代:“外面天冷,带来的披风可还够暖和?不如将我的斗篷拿去一并穿了。” “多谢母亲,今儿的披风还是母亲赏的雪狐毛子做的呢,很是暖和。” 侯夫人点头,瞧着她又说: “那就让丫头们好生跟着,别走远了,马上要开宴了。” 沐雪应下,走到江家那边去,喊了江老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便说: “好久不见两位妹妹,两位妹妹今儿看起来特别美艳动人。” 七小姐马上站了起来去拉沐雪的手,高兴的喊: “三姐姐,琴儿和六姐姐找了你半天都没见着你呢,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 江老太太和蓝姨娘抬头去看沐雪身后,没看着江心婉,江老太太便问: “怎得不见婉儿?你没带她来吗?” 沐雪抿着嘴笑,不回答,蓝姨娘有些着急失落,江老太太便沉了脸: “怎么都是姐妹,你如今是主母,怎么这点气度都没有?” 旁边坐着的老太太听了江老太太当众呵斥出嫁的孙女,而且还是穆侯府的世子妃,便不赞成的皱了皱眉。 “祖母别生气,婉儿妹妹就在安国公府中,若是祖母和蓝姨娘思念的紧,我这就让人带你们去见她。” 江老太太和蓝姨娘没听出来沐雪这话的深意,还以为她将江心婉带了来,只是没带进大厅来,这才放缓了脸色。 “六妹妹,我听说国公府上的梅花开的正好,可否陪我去瞧一瞧?”沐雪笑着看江心霖,江心霖看向旁边的二太太。 如今二太太一直拖着古家的亲事没松口,便是想借着沐雪的手看能不能给自己女儿寻一门更好的亲事,听了沐雪的提议,哪儿有不答应的,挥挥手就让她去了。 七小姐江心琴也吵着要去,沐雪不好拒绝,便让她也跟着去了。 三人走出大厅,各自的丫鬟赶紧过来给她们披上披风,仔细系好带子,红湖上来给沐雪手里塞了个精巧的手炉子,江心霖瞧见了问: “三姐姐如今还是怕冷?” 沐雪点头。 几人说要去赏梅花,安国公府的丫鬟便带了她们去,原本府中各处园子,特别是有景色的地方都是布置好了的,就是为着小姐们兴起要去赏玩。 不料今日各家都把小姐们拘在身边,反而是浪费了安国公府上几位太太的好心,这一听说穆府世子妃要带娘家姐妹去赏梅,丫鬟还开心的笑了,如此她们的精心准备布置才不算白费嘛! 三人跟着丫鬟走,沐雪突然问丫鬟: “听说国公爷最近新纳了门美妾,得宠的很?” 丫鬟不以为意的笑: “世子妃,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我们府上国公爷的小妾太多了,个个美艳动人,常进常出的,也不知世子妃说的是谁。” 江心霖尖起耳朵,不知道沐雪为何关心起国公的小妾来。 “便是我们世子爷前些日子送来的,好歹是我们穆侯府出去的,待会儿你去将她给我叫来,让我瞧一瞧。” 沐雪这话说的有些不妥,丫鬟看了一眼她,没回答。 哪儿有一家主母跑到别人家去特意看人家小妾的? 沐雪也不为难丫鬟,笑着说: “你先去问过你们国公爷,就说是我说的,想见见昔日的姐妹,若他应许了,你便带她到梅园来,若是不应许,便罢了,当我没说。” 丫鬟这才松了口气,脆生生答了是,她最怕遇着胡搅蛮缠拿身份压人的太太,想好眼前这个世子妃通情达理。 等送了沐雪几个去梅园,梅园自然有丫鬟们守着伺候,这个小丫鬟边去找自家太太,将沐雪的话说给了她听。 国公的四儿媳妇也觉得沐雪此举有些唐突,但还是派了人去告诉安国公,安国公见穆家老九,寻常是不出现任何人宴会的,如今却来了他的府上,实在是给了他大脸,丫鬟的话他都没听完,便道: “这还用问吗?世子妃想看谁就把谁拉出来给她看。” 丫鬟得了安国公的话去回四太太,四太太有些头疼,她公公那些小妾到底有多少个她都记不清,也从来不会去管,到底穆府世子妃想见的是哪一个啊? 四太太皱了皱眉,吩咐: “找人去问,穆家世子爷送来的妾是哪一个,赶紧让她收拾一番去梅园。” 这边,沐雪携着江心霖和江心琴到了梅园的亭子。 亭子三面都给挂了厚厚的帘子,挡了寒风,里面摆着桌子和凳子,烧了旺旺的火炉,可以烤手。 桌子上煮了茶。 国公府的丫鬟见三人过来,纷纷行礼,沐雪说: “你们都下去吧。” 红湖笑着对几个犹豫着的丫鬟说: “姐姐们在这儿吹了那么久的寒风,快寻个屋子暖暖吧,放心,这儿有我们伺候着呢!我们家世子妃喜静,人太多了反而不美。” 见世子妃身边跟着两个气度不凡的大丫鬟,两位小姐身边也各跟着一个丫鬟,国公府的丫鬟们便都退下去了。 沐雪拉着江心霖和江心琴坐下,红湖给三人倒了茶,江心琴没一会子就坐不住了,拉着丫鬟要去折梅花。 江心霖瞪了她一眼: “不许胡闹,咱们可是来做客的,又不是在家里,怎好由着性子胡来!” 江心琴年纪小,从小被江心霖管着,觉得这位六姐姐管她比她娘还管的紧,偏她又喜欢亲近六姐姐。 江心琴有些怕江心霖,撅起嘴,看着沐雪撒娇: “三姐姐你瞧,六姐姐又凶我,成日里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比我娘还唠叨。” 虽然江府中二太太和三太太一直不对付,但也不知怎的了,两房的姐妹感情倒好的很,沐雪笑着刮了下江心琴的鼻子: “你六姐姐也是为你好,可不许恼了她。” 江心琴被沐雪亲昵的动作吓了一跳,姐妹们相好,顶多也就是牵牵手,哪里有动手动脚的。 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江心琴感觉脸有些发烫,撇过头小声说: “琴儿哪儿敢恼六姐姐。” 沐雪看江心琴别扭的模样,特别憨厚可爱,脑子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想要再给穆楚寒生个可爱的女宝宝。 但穆楚寒这个人一旦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 他说不愿再看到她受生产之苦,便是他再欲乱情迷之时,即便是今日在马车上,他也记得抽出来。如此,即便他天天缠着她要,也不可能怀上啊! “三姐姐?”江心霖看沐雪愣神,喊了一句。 沐雪回过神来,耳根有些发烫,红了一片。 “世子妃,可是觉得冷?”珠儿看了,担心的问。 沐雪摇头,看了一边坐着的江心琴,算算时间古大公子也该找来了,便对江心琴说: “可是觉得无聊了?” 江心琴摇头:“和姐姐们在一处,不觉得无聊。若是姐姐觉得无聊,咱们何不向府中太太讨了鱼竿去池塘钓鱼玩儿?冬日的鱼可笨了。” “三姐姐之前说了要陪琴儿钓鱼,却一直都没有陪呢!” 沐雪愣了一下,依稀记得她才进府的时候,江心琴似乎就拉着她要去钓鱼,没想到过了一年多了,她还记得这件事,看来她对钓鱼这件事,还真是执着啊! “今日可不行,改日你上姐姐府里来,姐姐一定陪你,到时候把小宝也叫上,他还没见过活鱼呢!” 江心琴疑惑:“小宝是谁?” 江心霖想着要和古家三公子见面,心里着急又忐忑,直接抢道: “是三姐姐的小公子。” 江心琴眨眨眼睛,瞧着目前丝毫没变,甚至今日看起来更加艳丽动人的沐雪,呐呐的道: “三姐姐,琴儿都忘了你已经生了哥儿了。” 三人正说话,外面走进来一个陌生的丫鬟,走到离亭子十来米就远远的站着不过来,沐雪看了一眼红湖,红湖走过去,与那丫鬟说了几句,回来,俯在沐雪耳边说: “世子妃,古家公子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江心霖似有预感,从那丫鬟一进来,就突然心跳加速,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沐雪不动声色,转头笑着对江心琴说: “七妹妹,你陪我去园子里瞧梅花,可好?” 江心琴站起来,她早想走动走动了:“好啊!” 跟着沐雪走了两步,江心琴回头看坐着不动的江心霖,疑惑的问: “六姐姐不去吗?” 沐雪回头看着已经满脸紧张的江心霖,狭促一笑: “你六姐姐不去,你六姐姐喜欢在亭子里坐着赏梅。” 说着沐雪朝江心霖眨了眨眼睛,任江心琴挽着手往亭子外走。 江心霖心里紧张的要命,手心都出汗了,声音发抖喊: “三姐姐,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沐雪看了一眼挽着她的江心琴,回头笑: “妹妹,别慌,指不定他比你更紧张呢!” 说着留下红湖,带着珠儿跟江心琴,又喊走了江心霖身边的丫鬟,走到梅园深处去了。 两人的身影才刚在梅园消失,江心霖就见园子门口走进来一个男子,穿着天蓝长袍,披着白裘,长相俊美却一脸流里流气,吊儿郎当的样子。 大冬天的,他手里还拿着把折扇,琯发的金琯特别骚包奢华,腰带上还是镶着各种宝石,白裘上的带子上还垂着两颗大东珠。 整个人看起来就个败家的纨绔。 江心霖的心突然就冷了。 古三公子进门,远远看着亭子里坐了个俏丽漂亮的小姐,映着满院子的梅花,更显十分动人。 便是他纠缠了好久,九爷才说与他的小媳妇儿,果真好颜色。 他心里一喜,打开手中折扇,扇了扇,扇出一阵寒风来,赶紧收拢。 整日装成不学无术的纨绔,这套动作都快成习惯了。 沐雪带着江心琴在梅园深处看梅花,也不知道江心霖和古三公子两人聊的怎么样,穆楚寒说这位古三公子是个好的,有大出息,如此她就放下心来,心中算算时间,觉得这个时候蓝姨娘应该是见着江心婉了。 却说安国公府里的四太太好不容易找着了江心婉,看她一脸灰白摊在床上半死不活,也不去问她昨夜受了什么非人的遭遇,直接吩咐婆子进来给她梳妆。 江心婉进了国公府半来个月,如今才知道以前的日子多幸福,如今落在安国公手里日日生不如死,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不是鞭子抽的,就是给蜡烛油滴的,还有一些隐晦的伤口,难以启齿。 婆子早对国公爷院子里小妾的可怜样见怪不怪了,直接把江心婉从床上扯起来,粗暴的按在铜镜前,给她梳头发,换衣服。 江心婉一开口声音沙哑难听,就如公鸭的声音: “你干什么?” 婆子扯着她的头发,也不管她痛不痛,给她挽了发髻,拿了些金钗插上,又往她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粉,遮住她难看的脸色。 “住手,你弄痛我了。”江心婉气恼,推开婆子的手。 婆子顺势就在她胳膊上狠狠拧了她一把,痛得江心婉皱眉。 “还以为你是千金大小姐啊?” 婆子一边给她收拾,一边没好气的讥讽: “如今,你不过是咱府上一个小妾,连我们这些丫鬟婆子都不如,不定哪天国公爷就将你玩死了,到时候还得麻烦我老婆子给你裹尸。”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贱婢!” 江心婉气得去打婆子,婆子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差点将江心婉扇到地上去,江心婉捂着脸,不敢相信的瞪着眼前的婆子,怒喊: “你竟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爹是当朝吏部尚书,我让我爹杀了你。” 婆子嫌弃的看了一眼江心婉,朝她啐了口口水: “我呸!你还当你是贵女呢,我看你比我们这些婆子下贱多了,好好的正妻不当,非要上赶着给人做妾,听说是穆府的世子爷将你送过来的,怎么,你连自己的姐夫都勾引?” “活该落在咱国公爷手中!” “好了没有?”门外丫鬟催促。 婆子一把抓起江心婉,又在她身上拧了几把,恶狠狠的威胁: “你最好给我乖乖听话,要不然以后别想吃饭。” 自家的国公爷什么性子谁不知道,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个小妾来的第一天很是闹腾了一阵子,气的国公爷抓住她暴打了一顿,吩咐了下来,好好看管着,只留着一口气就行,如此府里的下人谁还把江心婉放在眼里。 她也就不过是个供国公爷解闷的玩意儿! 江心婉现在是有苦说不出,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打又打,跑又跑不了,她又没有勇气自杀,真是生不如死。 被婆子特意收拾了一番,江心碗就给婆子拉着往外走,那么冷的天,也不给她拿件披风,冷的江心婉直哆嗦。 “你要带我去哪儿?” 婆子死死拉着江心婉的手臂,往前走。 “世子妃要见你,我要是你,就好好求求世子妃,让她出面帮一把。” 婆子回道:“不过我瞧着,她是不会帮你的,毕竟你原本可是想做她男人的妾呢!” 一听是沐雪要见她,江心婉瞬间就崩溃了: “我不去,我不去,这个恶毒的女人,她不得好死,你放开我。” 江心婉突然发疯似的尖叫,唬了婆子一跳,婆子又不好在扇她的巴掌,怕弄坏了她脸上的妆。 她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掩饰住江心婉难看的脸色。 于是,婆子暗中下手,狠狠的在江心婉腰上,背上掐拧: “你给我闭嘴,要是冲撞了贵人,有你好果子吃。” 江心婉不相信心中的九爷会对自己那么狠心,他明明是喜欢自己的,她落到如今的地步,肯定是江心雪那个贱人害的。 她才不要让江心雪那个贱人看到自己如今狼狈不堪的样子。 正扭动着走到去梅园的路上,突然前面一个丫鬟领着蓝姨娘走了来。 却是沐雪喊了人特意把蓝姨娘引来和她的宝贝女儿江心婉见面。 “婉儿?”蓝姨娘看着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被给婆子拉着走来,停住了脚: “婉儿,你怎么在这儿?” “你是谁?”婆子看着蓝姨娘,一看就不是太太的打扮,语气也不客气起来。 引蓝姨娘来的丫鬟对婆子说: “陈婆婆,这位是江大人府上的蓝姨娘,世子妃特意吩咐了,让她来见见咱们国公爷新纳的小妾,解解相思。” 婆子讥讽的看了一眼蓝姨娘,骂出了声: “果真是小妇养的,天生下贱。” 蓝姨娘气得脸上发白,却没时间去管着口出恶言的婆子,赶紧上前扶住江心婉。 婆子和丫鬟便退开,远远地站着,监视她们。 “婉儿,你怎么了?” 江心婉给换上了新衣裙,又涂脂抹粉,一时还真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妥,但蓝姨娘一扶住她的手臂,江心婉就痛的叫了一声,让蓝姨娘心里怀疑。 “姨娘…。”江心婉喊了两个字,顿时泪如雨下: “姨娘你可来了,你可要救我啊,婉儿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你快带我回家,呜呜呜……” 蓝姨娘心惊:“婉儿,到底发生了何事?什么叫你呆在这儿,你不是在穆侯府吗?” 江心婉哭了一阵,才把自己的遭遇给蓝姨娘说了,拉开自己的衣袖给蓝姨娘看,上面全是乌青,还有牙齿血印。骇的蓝姨娘倒吸冷气。 “姨娘,我要把江心雪那个贱人碎尸万段,把安国公府上的人全部杀光。” “姨娘,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全都是江心雪那个贱人嫉妒我,容不得我呆在九爷身边,这才害了我,你要给我做主啊!” 蓝姨娘心疼不已,去抱江心婉,江心婉却躲开了,皱着眉头: “姨娘别碰我,我身上痛。” “怎得,婉儿你怎么了?”有什么伤连碰都碰不得? 江心婉拉开她的前襟,蓝姨娘看到她脖子下面的肌肤全部给烫伤的面目全非,一个一个的蜡烛印子,烫的皮开肉绽,新旧疤痕交错,蓝姨娘再也忍不住与江心婉抱头痛哭起来。 “江心雪这个贱人,她怎么能这样对你啊,婉儿,看着你这样,可是要挖了姨娘的心啊!” 两人哭了一阵子,蓝姨娘眼中毒辣: “婉儿别怕,今日你祖母也来了,我这就去告诉你祖母,让她带你回去。” 说着蓝姨娘就飞快往大厅跑去。 婆子上来盯着满脸泪水,将脸哭花的江心婉,冷冷的道: “哭够了没?今日是国公爷的寿宴,你哭哭啼啼是存心给国公爷过不去,找晦气?” “小心我告诉国公爷让他打死你。” 江心婉见了蓝姨娘,又听说老太太也来了,自以为有人撑腰,虽然一听安国公的三个字就怕得浑身哆嗦,还是满眼怒气的瞪着婆子: “狗奴才,你给我等着,等我祖母来了,我让人撕烂你的嘴。” 婆子气得去打江心婉,江心婉有了撑腰的人,力气也一下变大了,和婆子扭打在一起。 江老太太听了蓝姨娘的话,震惊不已,赶紧离开大厅去寻江心婉,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人怒声吩咐: “去把江心雪这个没良心的贱人给我找过来,我要亲自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姨娘满脸愤恨焦急的把江老太太叫走了,二太太和三太太听到江老太太低声咒骂沐雪,想到自己的女儿还与她一处,也赶紧站起来,跟着江老太太往外走。 三太太一边走,一边悄声对身边的贴身丫鬟说: “快去前院,通知世子爷,就说老太太找世子妃麻烦去了!” 江老太太与蓝姨娘赶到,江心婉正和那个婆子打成一团,头发也散了,衣服也给撕破了,她怎是婆子的对手,婆子暗中下手在她身上拧了许多青疙瘩,江心婉却把婆子一张脸抓了好多血痕,看起来惨不忍睹。 “住手,快给我住手!” 一旁的站在远处的丫鬟江家老太太和两个太太带人来了,赶紧溜去找她们国公府的四太太。 江心婉和婆子被人拉开,蓝姨娘马上扑倒江心婉身上去,心肝肉的叫喊起来,哭得悲切。 江心婉和婆子打红了眼,扯着完全毁了的嗓音尖声滥骂,情急之下,把安国公折磨她时骂她的那些污言秽语全骂了出来。 江老太太还没来的及开口,就听江心婉扯着公鸭嘶哑的声音,满嘴话不堪入耳。 这哪儿还是江家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女啊! 二太太和三太太惊得捂住嘴巴。 蓝姨娘听了也赶紧用手去捂江心婉的嘴,对着老太太哭的可怜: “老太太啊,你看看,婉儿都给折磨得魔障了!” “三小姐的心也太歹毒了,怎么忍心这样对婉儿啊,婉儿可是她亲妹妹啊!” 江心婉回过神来,转头看着江老太太,朝她爬过去。 如今江心婉狼狈不堪,一张脸青白灰三色相交,泪水浑了厚厚的粉,嘴上被婆子抹了血红的颜色,披头散发的,如女鬼一般,见她爬过来,骇的江老太太赶紧后退几步。 江心婉看着老太太,就如看见了救命的稻草,推开蓝姨娘扑过去拉着老太太的裙摆: “祖母,祖母救我,我是婉儿啊!你最疼爱的婉儿。”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自食恶果(上) 江老太太认出了江心婉,看着她如今这副鬼模样,气的大叫: “岂有此理!竟然背着我们把婉儿折磨成这样!” “快把四小姐扶起来,给她擦擦脸。” 江心婉如今的样子,简直不忍直视。 二太太和三太太站在一边,愣愣的看着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掏出帕子给江心婉擦脸,又给她整理散乱的头发。 被江心婉抓了一脸血的婆子,心里怨恨,大着胆子说: “这位老太太、两个太太,让你们看笑话了,老奴现在就把这个贱妾带下去,免得污了你们的眼。” 说着婆子就要来拉江心婉,老太太上前一步,怒视: “我看谁敢动她,她是我们江家的嫡出小姐。” 婆子不以为意的撇撇嘴: “老太太怕是搞错了,她是咱国公爷的上个月才纳的小妾呢!” 听了这话,除了蓝姨娘,江老太太和两位太太震惊不已: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江老太太想到安国公*污秽的名声,差点没站稳,问江心婉: “婉儿,她说的是真的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江心婉怕老太太嫌弃她,赶紧跪在地上哭的悲切可怜: “祖母啊,你可得给婉儿做主啊,都是江心雪那个贱人,她容不下婉儿,看不得婉儿留在九爷身边,将婉儿…。” 江心婉是真的伤心: “将婉儿卖给了安国公!” “婉儿是生不如死啊,若不是想着再见一见疼爱我的祖母,婉儿早活不下去了。” “这个贱人!实在可恶,心思实在歹毒!”江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看着悲惨的江心婉,见她在这样的惨境还能想着自己,又觉得贴心。 “婉儿,你别怕,今儿祖母既然来了,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四小姐江心婉竟然落入安国公的手里? 二太太和三太太默契的后退几步,想离江心婉远一些,她们可不想沾上什么不好的名声。 “快,快去把江心雪这个蛇蝎女人给我叫过来!” 婆子摸了摸脸上给江心婉抓出来的血珠,知道江心婉给江家的人护着,她不能把她怎么样,便想悄悄退出去,去找家里的四太太,不料,之前跑掉的丫鬟已经领着四太太来了。 四太太老远就听到江老太太指名道姓的喊着穆家世子妃的名字骂,皱了皱眉,让身边的丫鬟叫人去把路堵住,不让人过来。 “江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何事把你气成这样?”四太太假装关切的问。 回头看着了江心婉,不等江老太太开口,就转头对婆子骂说: “蠢货,让你办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来何用,还不把这个贱妾给我拉下去。” 婆子得了四太太的吩咐,又过来拉江心婉,吓得江心婉尖叫起来。 四太太却回头对着江老太太赔笑: “老太太,让你笑话了,这是府中国公爷的小妾,上个月才纳进来的,不董规矩,可是冲撞了您?您等着,我回头告诉国公爷,国公爷肯定会好好惩罚她!” 安国公府的四太太也是个水晶一样的人,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看着这个场面的第一眼,在得罪江家和得罪穆家世子爷之间,就选择了得罪江家。 毕竟,穆家老九那位爷的脾气,全盛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敢得罪他呀! 老太太气的浑身发抖,面对四太太一张笑脸,说不出话来,蓝姨娘大惊失色: “这位太太,这位可是咱们江家的四小姐…。” 四太太正眼都不看蓝姨娘,递了眼色让丫鬟过来扶江老太太,江家二太太和三太太对了一眼,权衡一下,都觉得这事儿不能闹,若由着老太太和蓝姨娘闹出来,她们两个的女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一时,二太太便说: “母亲,咱们还是寻个房间好好把事儿问清楚吧,杵在这儿大吼大叫的像什么回事呀?” 二太太看了一眼机会面目全非的江心婉: “而且婉儿穿的单薄,别给风吹冻着了。” “就是啊,母亲,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难得三太太附和二太太。 江老太太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事儿实在丢人,若是嚷了出去,整个江家怕在盛京在也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了。 想到这一切都是,蓝子珺那个贱人生的女儿做的,江老太太气的脑仁都痛。 “四太太,这个女孩是咱江家的,不过是怎么来了你们府上,如今你们把人折磨成了这样,我们是一定要带走的。” 江老太太看着四太太,说了这么一句话。 话听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冰冷刺骨的声音: “今儿,谁也别想走。” 众人回头,却是一脸阴郁的穆家世子爷,穆楚寒疾步而来。 他一到,四周整个温度都降了几度,寒风吹在身上,比刚才冷多了。 江心婉一听到穆楚寒的声音,猛的抬头,一双眼睛柔情蜜意,贪恋的盯着他看。 穆楚寒眼睛瞟了一圈,没看着他心上的那个人儿,松了一口气,他特别害怕看到心尖上那个小儿被人欺负的场面。 那个小人儿,他都舍不得动弹一根手指,舍不得说她一句重话,怎能任由别人说嘴欺负。 天知道他听了丫鬟来报信,心里有多着急。 幸好没出现那种让他担心的局面,不然…。 穆楚寒眯眼,眼风如锋利的刀子,刮在众人身上,众人不约而同,有一种脖子发凉,刀架在上面的感觉。 等到穆楚寒瞧见了江心婉看他的眼神,黑眸瞬间更加阴沉,吐出一句残忍无比的话: “把她眼睛给爷挖下来。” 话音一落,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一个男人,瞬间就移到了江心婉身边,寒光一闪,便是一片锋利无比的薄弯刀,已经将江心婉贪恋着穆楚寒的双眼挖了下来。 两只血淋淋的眼珠子掉落在地上,吓得扶住江心婉的两个丫鬟,尖声失叫,跳着脚跑开。 一直挨着江心婉的蓝姨娘瞬间给吓的腿软,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江心婉感觉到双眼一阵锥心刺痛,用手捂着,才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 其他人几个太太看了骇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一向不对付的江家二太太和三太太极度害怕之余,互相搀住了彼此。 安国公府的四太太骇的捂住嘴里的尖叫,盯着地上那双血淋淋的眼珠子,说不出话来。 一边的江老太太被吓的几欲昏厥。 虽然有国公府四太太安排的人守着,但这边的动静也太大了,好多府里留在外面的丫鬟都注意到了,纷纷回厅里去告诉自己的老太太、太太们。 老太太和太太们成群结队便都赶了过来,守着路的两个丫鬟,哪儿是这些当家主母的对手,几句话就给挤兑了下去,呼啦啦的一群富贵逼人的太太们就走过来了。 “发生了何事?”有人直接开口。 穆楚寒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到来的贵妇们,无比俊美的脸上结着寒霜,面无表情,却让人看了心惊胆战,不自觉的双腿发软。 这时候,蓝姨娘终于缓过神来了,赶紧抱住江心婉,凄厉的哭喊: “婉儿,婉儿,你怎么样了?” “姨娘,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江心婉捂着眼睛大喊。 两人凄厉的哭喊,引得贵妇们看过去,去看一个浑身狼狈的女孩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手上全是雪,在她身下不远处,有两颗血淋淋湿漉漉的小圆球。 “那…。那是什么?”有人指着地上恐怖的小圆球。 另外一个妇人颤抖着,牙齿打架: “好像,好像是眼珠子…。” 啊! 顿时,惊得众贵妇连连后退。 江老太太给贵妇们一波又一波的尖叫喊回了魂,浑身颤抖,指着穆楚寒: “你…。你…。你竟然挖了婉儿的眼睛?” “你好狠的心呐!” 穆楚寒丝毫不把江老太太放在眼里,对骇的说不出话的国公府四太太说: “管好你们家的妾!下次再敢对爷无礼,爷绝不手下留情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江家二太太和三太太不明白江心婉什么时候对穆楚寒这个阎王爷无礼了。 四太太唯唯诺诺的点头,连连称是,让人把坐在地上捂着眼睛,痛得哭爹喊娘的江心婉拉走。 之前的婆子,害怕的咽了咽口水,突然提醒道: “四太太,世子妃还等着见这个贱妾呢!” 四太太听了,有些为难的看着面前的穆楚寒: “世子爷,您看?” 穆楚寒不知道沐雪要见江心婉做什么,闭着薄唇,万分嫌弃的看了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江心婉,没有说话。 所有人也就不敢动了,谁也不敢轻易开口,气氛一时压抑的很,只听到江心婉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蓝姨娘的悲切哭声,原本跟着来看热闹的贵妇们进退两难,倒是后悔来了。 隐在贵妇里的苏静椿,远远看着穆楚寒的背影,不免心生寒意,当时他们家的马车不过是不小心撞了他的马车而已,也赔礼道歉了,他竟要当众杀了她和她夫君。 如今他又跑到安国公后院来挖了国公爷小妾的眼睛,这个人到底是有多残暴啊? 正安静这,沐雪算好了时间,等江心婉和蓝姨娘互相哭过一场再过来,先哄了珠儿留下来陪江心琴在梅园玩雪,她由红湖扶着一路走来,静悄悄的。 直到拐过一道月亮门,骤然出现了那么多人,最为耀眼的,当数人群中,卓绝群伦,一身白衣的穆楚寒了。 沐雪惊讶: “爷,你怎么在这儿?” 穆楚寒转头,看见沐雪由红湖扶着,盈盈柳腰,不堪一握,肌肤胜雪,唇点朱红,就那么俏生生的立在一边,砰然心动。 大家的目光又被沐雪吸引,纷纷去看她,穆楚寒站在原地没动,眼神一瞬不瞬,看着心中那个爱如骨髓的小人儿,看她在漂飞的白雪中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江心婉听到沐雪的声音却突然发了疯,便脸朝向沐雪的方向,伸出双手在空中乱抓,用极其恶毒的声音叫骂: “江心雪,你这个贱人,你害的我好苦,我诅咒你 不得好死,我就是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沐雪停住了脚,这才看见坐在地上,由蓝姨娘死死抱着的江心婉,若不是她骂这些恶毒的话,沐雪都没认出她来。 往日光鲜明艳的贵小姐,如今就如女鬼一般,双眼还留着血,脸色青杠杠的,看起来特别恐怖。 穆楚寒听了江心婉的咒骂,瞬间杀气腾腾,转头就准备杀了她,沐雪两步上前去拉住穆楚寒的手: “爷,别杀了她。” 江老太太把眼睛盯在沐雪脸上,恨得牙痒痒,走过来喊了一句: “不孝的东西!” 同时抬手就要扇沐雪的巴掌,穆楚寒一手挡住: “找死!” 也不管江老太太高龄不高龄,用力一甩,众目睽睽之下,在江家人的惊呼之中,将江老太太甩出去三四米远,幸好旁边有个丫鬟,给突然砸过来的江老太太砸中,做了她的人肉垫子,如此才算保下江老太太一命。 丫鬟顿时呕出几口鲜血,昏死过去。 江家的丫鬟,二太太和三太太咋咋呼呼赶紧去扶江老太太。 沐雪看穆楚寒眼底卷起腾腾怒火,拉了拉他的手臂,柔声道: “爷,稍安勿躁,我来问祖母几句话。” 江老太太给丫鬟们扶起来,虽然没什么大碍,也给吓的不轻,整个头晕乎乎的。 沐雪朝她走了一步,穆楚寒跟着侧身,紧紧跟着沐雪身边。 “祖母,你口口声声骂我不孝,请问我是哪里不孝顺了?让你这般憎恨?” 江老太太瞪着沐雪,对比地上惨不忍睹,给安国公折磨糟蹋,还给挖了双眼的江心婉,开口: “你还有脸问,你看看你妹妹,你心思怎么那么歹毒,她可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你把她害成什么样?” “天地下再也找不出,你这样恶毒的女人了,我要把你逐出江家,我们江家没你这样的子孙!” 沐雪怒极反笑: “江老太太,既然你不稀罕,我也不上赶着认亲了。” 沐雪指着地上给蓝姨娘捂着嘴,不停挣扎的江心婉: “四妹妹落到今天的下场,到底怪谁呢?怎么能赖到我头上来?” “分明是她不要脸,好好地贵女不做,好好的正妻不当,非要学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来勾引她姐夫,自毁清白也要赖上我家爷。” “送她来我们府上当妾的可是老太太您呀!” “四妹妹有今天,可不是您老人家一手推波助澜的,如何能赖在我头上?”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自食恶果(下) 江老太太瞪着沐雪,满眼怒火: “世子爷看了婉儿的身子,难道不该娶了她吗?我送她去你府上,已经是委屈她了,原想着姐妹一场,又是血脉相连的,共侍一夫也是佳话。” “我千交代万叮嘱,让你照看着她点儿,没想到你这个忌妇,竟然那么狠毒,转眼就把她卖给了安国公?这不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吗?” “如此不忠不孝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死?” “大家伙儿看看,这就是穆家世子妃的真面目,一个蛇蝎狠毒的女人!” 随着江老太太的话,蓝姨娘马上哀声连连悲痛哭喊起来,哭声听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江老太太的话已经彻底惹怒了穆楚寒,他几度要直接上去了解了这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沐雪却扒拉着他的手臂,阻止了他。 “爷,这样一大盆脏水泼在我身上,我可不能认。让我自己来。” 穆楚寒感觉到沐雪拉在他手臂上软绵绵的小手,看她脸色没有丝毫恼怒,带着丝丝冷笑讥讽。 “巧得是,今儿各府的长辈太太们都在,大家就给评评理。” 沐雪扫了一眼一旁穿着花团锦簇的众多老太太、太太们,清冷冷的声音在冰天雪地中响起: “上月我归家看望母亲,好心好意给姐妹们带了礼物,不想当夜,我这位四妹妹在如此寒冷腊月中,穿了个薄纱衣就去父亲书房堵咱们爷。” “爷不理会,她便自己撕扯了衣襟往爷身上扑,幸得爷身手敏捷躲过了,可她还是不死心,竟然让老太太带着亲自找上门来,说要给咱爷做妾。” 众人认真听着。 “我知道我家爷长得英俊,免不得让人瞧着乱了芳心,可四妹妹好歹也是一品大员家的贵女,竟那般自甘堕落,非要缠着自己姐夫做妾?” 沐雪嗤笑,脸上全是浓浓的嘲讽。 “四妹妹年轻不懂事,难道老太太你也老糊涂了,是非不分,不说劝着些,还由着她胡闹。大赤赤的带到我们穆侯府来,逼着我认下这个妾,给我这个世子妃没脸……” “你少血口喷人!”江心婉顾不得双眼刺痛,闭着眼睛望着这边,整个人如疯子: “是世子爷吩咐把我留下你,江心雪你个贱人,就是见不到我好,见不到世子爷喜欢我…。” 这话一出,瞬间把穆楚寒恶心得火冒三丈。 “来呀,把她舌头给爷拔了。” “且慢!” 沐雪紧紧拉住穆楚寒的手臂,也顾不上大家都看着,伸手放在穆楚寒胸膛上,安抚他。 谁都能感觉到穆楚寒周身突然迸射而出的浓浓杀气,就如把整个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他看着不要脸的江心婉咬牙切齿,声音犹如毒蛇的信子,字字句句让人胆战心惊: “谁给你的胆子,竟然宵想爷?” “爷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早知道你这么恶心,当初就不该留你一命。” “便是让爷晓得你有这种念头,恶心了爷,你就该死!” 江心婉听了穆楚寒的声音,犹如坠入冰川雪窟,整个身体冷的发颤,双眼留下绝望的泪水,抖着唇呐呐说: “九爷难道不是喜欢我的吗?” 周围的温度又下降了十来度,沐雪赶紧自己已经安抚不了穆楚寒的暴怒了,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是杀了人,又得惹出风波来。 为了江心婉这样的人,不值得。 “爷,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我心疼。” 穆楚寒低头看着沐雪水盈盈的双眼,这一句软软的“气坏了身子我心疼。”瞬间就瓦解了他的暴怒和杀心,她从未对他说过动心的情话。 蓝姨娘心疼的抱着江心婉,万分后悔当初没有拦住她,让她这般痴心妄想下去。 穆家老九这位爷哪儿是那么好惹的啊! 江老太太看江心婉骇得瑟瑟发抖,又给穆楚寒这般不近情面的羞辱拒绝,心中为之不平。 又看江心雪这个不要脸的,众目睽睽之下与人搂搂抱抱不说,还说出那般羞人的话来,当即冲着两人质问: “世子爷如果对咱家婉儿无意,当日为何又要留下她来?” 穆楚寒刚刚给沐雪一句“心疼他”安抚下来的怒气,骤然又起,脸色冰冷: “既然你们江家那么想让她做妾,爷若不成全一番,难解爷心头之恨!” 所以他是故意答应下来,转手就送给了安国公? 江老太太和蓝姨娘听了,后悔不已,谁知道这个穆家老九连他们江家的面子都不给,心思如此狠绝啊! “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把主意打到爷头上来,更不该痴心妄想,用这件事来挑拨我与娇娇的关系。” “若是让爷的娇娇伤了一分心,爷定要你们生不如死,刻骨铭心记着,下辈子也不敢再起这种念头。” 沐雪眨了眨眼睛,放在穆楚寒胸膛上的白嫩小手给他握住,看他一字一句从薄唇间挤出这些话,眼眶有些发热。 这十几日来,他白日夜晚的纠缠,沐雪还以为他更加贪念的,是她的身体,如今才知晓,自己在他心中有多重。 “爷…。”沐雪双眼闪动,情谊绵绵。 穆楚寒长风玉立,低头看她发上落了雪花,不顾多少双眼睛在看着,很自然的伸手,用修长的手指拂去她发间的雪花,拉起她的斗篷戴上。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带着万分宠溺和爱怜,不禁让一众主母太太们看了心生妒忌。 蓝姨娘看了,更加后悔,这样的情况看起来,这穆家老九眼中除了江心雪这个贱人,哪里还容得下别的,只是,害苦了她的婉儿了。 江心婉听了穆楚寒的一席话,面如死灰,觉得自己一颗春心都给撕割成了碎片,难道一直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吗? 不…。 不是这样的,肯定是江心雪那个贱人狐媚,迷糊了九爷。 九爷肯定是看着她生了儿子的份上,才这样看重他。 那个贱人有什么了不起,她也可以给九爷生孩儿,生儿子,她是江府娇养的贵女,比江心雪那个乡下丫头金贵的多,生的儿子也一定比她的儿子聪明可爱。 江心婉心里恨啊,恨得快发狂! 原本大家都直愣愣的看着穆楚寒和沐雪两人,就连江老太太都能看出两人之间那浓的化不开的爱意,咬着后糟牙没有开口。 坐在地上由蓝姨娘抱着的江心婉突然发疯,嘶喊咒骂道: “江心雪,你这个贱人,我跟你拼了。” 她已经疯了: “九爷,原本皇帝赐婚,是我嫁给你呀,你给这贱女人骗了,她根本不是咱们江府的女儿,是个下贱泥腿子家的贱货,是她,她不要脸,顶替了我的位置…。” “呜呜…。九爷,我才该是你的正妻,你的世子妃啊!” “都是这个贱人的错,她把你抢走了,她欺骗了你……” 穆楚寒眼神看过去,恐怖的要命,骇的蓝姨娘赶紧去捂江心婉的嘴,一个劲儿求饶: “世子爷,婉儿她魔障了,她疯了,你别听她胡说。” “姨娘,如今连你也不帮婉儿?” 江心婉绝望透顶了,怎么都想把沐雪给拉下去,挣扎着推开蓝姨娘,估摸着朝沐雪这边跑过来,跑了两步就摔倒在地,抬起头,头发乱糟糟的,满脸青色灰败,血肉模糊的双眼,这副鬼样子吓的众多太太们又后退一步。 “江心雪,你这个贱人,你抢了我的一切,你还给我,我要杀了你…。” 当初到底怎么回事,江家的人都心知肚明,江老太太看着江心婉发疯,又心虚,又心痛,对着旁边江家的丫鬟怒吼: “都愣着干嘛,还不去把四小姐扶起来。” 江家二太太和三太太看着江心婉丢人,在全盛京的主母面前,把整个江家的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心里恨不得拔了她的皮,喝她的血。 蓝姨娘生的这个贱人,死都要作怪,连累了她们的女儿,往后盛京这些主母想起这件事,还有谁敢上门来提亲啊! 古太太在人群中冷笑,江家的女儿竟然如此不堪,看来要抓紧时间,赶紧把江家六小姐和府中那个蠢货的亲事给定下来。 这样德行有亏,名声不好的小姐才配的上他们古家先头太太留下的蠢货! 江心婉这一番行为,让众太太鄙夷不已,又看一心维护这江心婉的江老太太,大家都觉得她脑子有病,果真如传言般小家子气,分不清是非轻重,任由府中的庶女张狂成这样! 啧啧! 以后看见江老太太还是避远点。 好几个原本与江老太太交好的人家,瞬间在心里和她划清了界限。 沐雪听着江心婉嘴中一口一个贱人,七窍生烟,刚想叫人张嘴,却是穆楚寒突然上前两步,毫不犹豫,毫不留情,狠戾的抬脚一下猛踩到江心婉头上去。 力道之大,全部的人都听到江心婉脑袋砰的一声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引起了一阵惊呼。 院子路中尖叫连连,蓝姨娘想爬过来就江心婉。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还在尖叫,穆楚寒阴冷着一双寒眸,脚移到江心婉后脖子,用力踩着一拧,只听咔嚓一声,江心婉的脖子就给拧断了。 那声咔嚓如此清脆。瞬间让大家的尖叫声戛然而止,纷纷回头去看地上的江心婉。 穆楚寒收回了脚,江心婉的脑袋用一种活人绝对做不到的姿势歪在一边,他还是觉得不解气,浑身的散发的杀气丝毫不减。 蓝姨娘爬在半中间,傻了眼。 全部的人都傻了,时间就如凝固了。 “怎么回事?怎么大家都到这儿来了?” 安国公听说穆楚寒怒气冲冲去了后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带着人赶紧来找他。 聂三爷想着之前穆家九爷故意打马冲过来要让马践踏死他们夫妻的事儿,担心他是去找苏静椿的麻烦,也跟着安国公过来。 眼看去梅园的路上围了那么多的太太,安国公心中叫喊了一句,带人过来,还没等太太们给他让出一条道,安国公和聂三爷就听到一声森冷彻骨的恐怖声音: “死有余辜!给爷拖下去喂狗!” 聂三爷心中一跳:坏了!别是这个穆家九爷把气撒到了他夫人身上。 两人赶紧挤进去,还没来得急问话,身边的太太和丫鬟们终于回过神啦,扯着喉咙尖叫开了。 啊! 杀人啦! 安国公一眼看着地上躺着个女人,一动不动。 “到底怎么回事?” 四太太看见国公爷,赶紧过去颤抖着嘴唇说: “父亲,这个小妾口出恶语,咒骂穆侯府的世子爷和世子妃,世子爷已经把她处置了。” 安国公自己有多少小妾都记不清楚,见死的是个小妾,顿时松了口气,回头看着脸色依旧冰冷的穆楚寒: “世子,既然人已经死了,就别在这儿站着了,走,咱们接着喝酒去。” 穆楚寒发了话,之前一刀挖了江心婉眼睛的男人,一直隐在暗处,立刻又出来了,拉起地上江心婉一条腿就要按照穆楚寒的吩咐,把江心婉的尸体拉去喂狗。 江老太太已经给骇的一头晕死过去,蓝姨娘看见黑衣男人来拖江心婉的尸体,瞬间扑上去: “你干什么?你快放手。” 见男人不听,就这样拖着江心婉的尸体,蓝姨娘看向站着的沐雪,哭声哀求: “世子妃您倒是说句话啊,好歹婉儿是你亲妹妹,即便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如今她因你而死,你还不放过她吗?” “菩萨可在天生看着呐!你不能那么狠心啊!” “你也生得有哥儿,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蓝姨娘这双嘴巴的确厉害,几句话就江心婉做的错事掩盖过去,把她说的多可怜,暗中指责沐雪的同时,又连带着诅咒了卿哥儿。 舆论的方向一下就给她带偏了,果然是有手段,难带大太太当年当着主母都斗不过她。 沐雪原本看江心婉已经死了,也不打算怎么样了,却给蓝姨娘这一番话给彻底激怒了。 她紧紧握住身边想为她出头的穆楚寒的手,眼神变得锋利,就如换了个人一般,语气不比穆楚寒好到哪儿去。 “蓝姨娘,怕遭报应的人,应该是你吧!” “府中四妹妹今日的不幸,难道不是你坏事做多了做绝了,得到的报应吗?” 安国公这才听明白,原来死得这个小妾就是之前穆家老九送给他的,江家的小姐啊! 沐雪语气咄咄逼人: “蓝姨娘,我且问你,当年我母亲怀的哥儿是如何流产的?我一出生又如何给弄丢了?” “父亲和母亲伉俪情深,为何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沐雪放了穆楚寒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死死盯着扑在江心婉尸体上,哭得楚楚可怜的蓝姨娘: “你不过一个小小庶女,用计嫁进江家,母亲待你宽余,你却不知感恩,恩将仇报,陷害主母,谋害嫡子,挑拨离间,害的我江家长房嫡子胎死腹中,嫡女流落民间。” “你自己生的儿子和女儿倒是摇身一变,变成了江府的主子……” 蓝姨娘何曾见过沐雪这个样子,又听她把自己过往做下的肮脏事儿全部说了出啦,怕的心肝都颤,又看大家盯着她厌恶的眼光,委屈的大喊: “不是这样的,世子妃你可不能冤枉我啊……” 蓝姨娘最是演的一手好哭戏,三四十的人了,哭起来梨花带雨,悲悲切切,好不可怜。 沐雪盯着她那张和大太太有着四五分相似的脸庞,就觉得恶心,厉声道: “收起你这套鬼把戏,你以为我是老太太吗?你的眼泪在我这儿半点用没有!” “你们母子三人鸠占鹊巢十几年,心也越来越来,我这个长房嫡女回来,你们便百般刁难陷害,难道真以为我是那么好欺负的?” “也该是时候把不属于你们的东西都交出来了!” 沐雪的话如锋利的针,全部刺进在蓝姨娘心脏上,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江文宇嫡出的身份。 果然,就听沐雪冷冰冰的说: “如今我母亲有孕,等她生下哥儿,江文宇也该退回庶子的身份上去,好好守着本分,别再痴心妄想继承江家,当江家的下一任家主。” 沐雪又加了一句:“我说到做到,姨娘还是把尾巴夹紧了,安分些,别再做怪,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在场的都是主母太太们,谁没受过家中小妾的气,谁家中又没有庶女庶子了,难道谁还真心待见他们这些妾和庶出子女吗? 只不过没有办法,必须得忍着罢了。 如今见沐雪一通发怒,个个倒是心里肃然起敬,觉得痛快极了。 听起来江家这个姨娘脑子和手段都厉害的紧啊,难怪这些年来听说江府上大太太成天吃斋念佛,不管事儿,却是给这个厉害的妾逼的。 如此大家看着眼前的蓝姨娘,便一点儿不觉得她可怜了,相反的,还厌恶的很。 蓝姨娘看着大家的眼神,知道自己这次是败了,她看了一眼晕死过去,给丫鬟们扶着的江老太太,唯一的依仗也没有了,她还是不甘心,却是个能忍能屈的。 蓝姨娘又开口,姿态放的很低: “世子妃教训的是,婢妾自当守着自己的身份。” 也不敢再叫婉儿了,直接说: “只是四小姐毕竟是江府的贵女,如今丢了性命,便是顾着大老爷的名声,为着咱府里的名声,也该带回去好好安葬啊!” 安国公在这个空当上,已经有人告诉他之前发生了何事,只是没想到穆家老九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江家的贵女给杀了。 之前他明明还交代了要自己留着这个江氏女一跳命呢! 可见,这次他是真怒了。 沐雪看了一眼穆楚寒,虽然觉得要把江心婉的尸体拉下去喂狗有些残忍,但想到穆楚寒这样做都是为了维护自己,且他的性子一向这样残忍,她绝不能在大家面前驳了他的面子。 脑中灵光一闪,沐雪看向蓝姨娘那张泪水连连的脸庞,暗地咬了咬牙,她若是刚才心一软,就又中了蓝姨娘的招了。 蓝姨娘说的那番话,又拿了父亲出来,又搬了江府的脸面出来,若她答应了,难免伤了爷的面子,若是两人因此生了嫌,可不就给她挑拨成功了。 如此想着,沐雪看着蓝姨娘这张脸,更加厌恶痛恨。 她便是仗着这张与大太太有几分相似的脸,在大老爷喝醉的时候认错了人,生下了江文宇和江心婉。 难怪大老爷轻易不再沾酒。 “蓝姨娘!”沐雪吸了口气,不生气反而笑了。 聪明些的主母和太太其实已经从蓝姨娘的话中悟出了她的险恶用意,真是进退两难的地步,想看着这个年轻的世子妃要如何做。 谁也没料到她却突然笑了,笑的那么美,眉眼弯弯,梨涡浅浅,就如开在雪地里的一朵洁白梅花。 穆楚寒的脑子不是常人能比的,这种内宅把戏被他一眼识破,原本想要出声,却看身边的小人儿笑得娇媚动人,一时看了没舍得挪开眼。 沐雪轻笑着,瞬间就把身上咄咄逼人的气势给消散了,换成带着一股子给人天真无邪却又美艳动人的感觉,伸出一根水葱手指,指了指旁边的安国公,声音也变得娇娇软软的: “姨娘可是弄错了,如今地上这位已经不归我们江家管了,更不归我穆侯府管,她现在的身份是安国公府上的无名小妾一枚。” “国公爷手里握着她的妾书,按照法令,生死都由国公爷定,你要知道,自从她当上妾那一天起,已经和你、和江家没有一点子关系了。” 说着,沐雪回头,笑盈盈的看着安国公: “国公爷恕罪,才刚您家这名小妾冲撞了我家爷,您也晓得,我们爷虽脾气好,但毕竟身份在这儿摆着,若不惩治她,不免就丢了身份。” “如此您看,我们爷的处置可有不妥之处?” 什么叫穆家老九脾气好? 安国公算上今日,就整整活了七十岁了,还没见过这样当面胡说八道,指鹿为马的人,一时有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场的人都有同感,去看面前的这位世子妃,觉得她这脸不红心不跳,当面扭曲事实的本领也太大了。 又看站在她身边,一脸冷峻,浑身散发着生人莫近的恐怖气息的穆家老九,纷纷忍不住啧啧…。 侯夫人不便出面,在人群中看了这一场戏,听了沐雪的话,都不好意思起来,拿帕子遮着嘴。 见安国公迟迟不答话,沐雪又笑着说: “若是国公爷没有意见,那就按咱爷的吩咐,将这个贱妾的尸体拉下去喂狗了哦!” 穆家老九说要拉江心婉的尸体去喂狗,声音恐怖阴森的可怕,这还是符合逻辑,让人能接受的。 可眼前这个满脸娇俏笑容,站在穆家老九身边看起来显得特别娇小柔弱的世子妃,那般风清云淡,柔懦懦的说出这样冷血残酷的话来,不禁让人心里打了个寒。 安国公盯着沐雪,突然冒出个念头,这个年轻世子妃不好惹啊! 见他一直有些发愣的盯着沐雪,穆楚寒心中有些火了,直接拉了沐雪一把,将她抱在怀中,用他身上披着的裘衣裹住,那般明显的占有欲,和霸道动作。 不仅沐雪没防备,也骇了安国公一跳,他赶紧识趣儿的挪开眼睛,点头: “就按世子爷的吩咐办!” 蓝姨娘见事已成定局,骤然放声悲痛大哭。 二太太和三太太怕她惹恼了穆楚寒,大家都没好果子吃,赶紧让丫鬟们堵了她的嘴,拉开。 于是江心婉的尸体便给人拉下去了。 站着看热闹的太太们脸上都颇有些惊魂不定,再看穆楚寒干脆已经解下了自己的裘衣,将那世子妃紧紧裹在怀中拥楼着。 虽晓得穆家老九的这番动作很不和规矩,但太太们那个心里不嫉妒! 也叹了一声,这个世子妃还真是好命啊! ------题外话------ 下午7点有第二更哈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腊月讨债 从安国公府回去,江老太太就一病不起,如今满盛京都在传,江尚书府上的老太太是个拎不清的,为着个妾生的庶女,搅得全家不得安宁,显然是个老糊涂,不可结交。 那妾生女痴恋上了自己的姐夫,穆家那位世子爷,接连使计上赶着做妾,结果穆家老九将计就计把她送去了安国公府上,安国公寿辰那日,不禁让穆家老九挖了眼睛,还直接一脚踩断了脖子。 当时在场的盛京各府主母太太们,颇是看了一场好戏!之后一两个月,一直持续到年后,此事都在盛京各府后院中嚼谈着,久久没有淡去。 贵女们听说了这件事,去把关注点放在了穆家那位人称活阎王的九爷身上,整件事情他对世子妃的维护,不禁让养在深闺的贵女心生向往。 出了这样一桩事,最为悲伤痛苦的莫过于蓝姨娘了,娇养的女儿死的这般不光彩,连一琢坟头都没有,过时过节都无法祭拜,可不是让人难受得要死去。 江老太太卧病在床,自顾不暇,谁还能管她,江大老爷得知了此事,颇为动怒,又一次吩咐要将蓝姨娘送去乡下的庄子,大少爷江文宇听了,跑到院子里来跪了一天一夜,几乎把头都磕破了,才让江大老爷改了口,把蓝姨娘关在院子里禁了足,谁也不许去探视,就连过年也没放出来。 江家二太太和三太太痛恨蓝姨娘生的江心婉给江家抹了黑,连累了两家女儿的亲事,如此私下指使丫鬟婆子给了蓝姨娘许多苦头吃,不过几日,蓝姨娘就如老了十来岁,憔悴不已。 二太太更是再也不敢耽搁,在古家太太再次上门的时候,终于是把两家的亲事给定下了。 六小姐江心霖在沐雪的帮助下,与古家三公子见了面, 也红着脸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虽他长得也算俊俏风流,可回想古三公子那一身华丽骚包的行头,和他坐在亭子中*裸盯着她看的目光。 江心霖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过了两三日,突然听说母亲已经把自己和他的亲事定了下来,江心霖恍恍惚惚,心里发酸忍不住扑在床上大哭了一场,第二天起来倒是擦了眼泪开始亲自绣起了嫁衣。 三太太着急七小姐的亲事,趁着年关和正月去找了几次沐雪,暂且不提。 江大太太从三太太嘴中知道了国公府发生的事,一时恨恼江心婉和蓝姨娘自甘下贱,一时又欣慰穆家老九对自己雪儿的维护。 又哭又笑的,情绪波动特别大,反而是吓得守在她身边的江大老爷心慌紧张不已。 若说整个江府谁还有点好心情,便是尚书大人江大老爷了,眼瞧着大太太的肚子一日日鼓起来,江大老爷这心里如吃了蜜一样甜,便是三天两天江大太太时而要提一提和离的事,江大老爷也陪着小心,姿态放低,好心好意的哄着。 如今他眼中心里哪里还容得下别人,只感念上天仁慈,给了他一个转机,让他能将心上人留下来,便是面对朝堂上的紧张局势,也情不自禁的脸上带出了笑。 某一日,大夫给大太太把脉后告诉江大老爷,说太太脉象左疾右缓,八成怀的是个哥儿,可把江大老爷乐坏了,一向沉稳,两边不搭的江尚书,第二日上朝走过甬道时,碰着了面色疲倦的左相沈大人,还主动招呼了左相,面色带着微笑,反而是把左相这只老狐狸吓了一大跳,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却说沐雪和穆楚寒从安国公府上回去,沐雪总感觉穆楚寒看她的眼光怪瘆人的,偶尔对上他那双桃花眼,都不敢细看,赶紧别开。 他眼中流淌着的浓浓深情就如一张密密麻麻,透不过风的大网,将沐雪从头发丝到脚趾头全部网进去,压得沐雪透不过气来。 沐雪不知道他又发了什么疯,给他这样的目光肆无忌惮的盯着,连饭都吃不好,只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了筷子。 夜间穆楚寒继续在马车上一直憋着没得到满足的事,沐雪在他身下不堪承受,扒拉着他,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两口,抬眼有些委屈的瞪着他,却落入他那双狭长桃花眼的密网之中,不免心慌意乱,娇喘得厉害 “爷,你别这样看着我,怪瘆人的。” 穆楚寒视线锁定给他压在身下的小人儿身上,这张雪白的小脸,动人的眉眼,他是如何都看不够,已经刻在心里了。 他身下动作不断,一手勾起身下小人儿的下巴,嗓音低沉,充满了蛊惑人心的磁性: “娇娇,你觉得爷的脾气很好?” 沐雪给他的动作撞得闷哼一声,咬着唇反问: “难道爷的脾气不好吗?” 这样的话显然是瞎说的,他也能信,他到脾气到底坏到了何种地步,盛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怎得,偏他还脸皮厚的问得出口? 要比脸皮厚,有时候沐雪觉得她脸皮厚起来也挺不要脸的。 在力气上面她是赢不了他的,但轮胡说八道,睁眼说瞎话,她还是有一套的。 只是如今只盼着他快点结束,照他这样的折腾法,明日她又该起不来床了。 这个混蛋! 穆楚寒勾着沐雪的下巴,手指捏了捏,低笑一声: “爷的脾气,的确挺好的。” 说着就低头咬住了沐雪的唇瓣。 等到穆楚寒终于完事,沐雪摊软在床上,觉得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或许她应该想个法子,让身边这个男人克制一些。 “娇娇,在想什么?” 穆楚寒给喂饱了,对身边躺在的小人儿特别怜爱,伸出手指去擦她额头上的薄汗。 沐雪纠结得想了一会儿,完全没想到有什么法子能克制穆楚寒那么强劲的*,连她怀着小宝的时候,这人还那么不安分呢! 穆楚寒没听到沐雪应答,将她的脸掰过来朝着自己,看她脸色潮红,身体还在发颤,便心疼的问。 “可是累了?” 沐雪点头,看见他眼中的心疼,抓住机会装可怜:“爷以后可不可以不要那么用力?” “不可以!” 呃……。 沐雪眨了眨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可是爷,我真的好累。” 穆楚寒手指贪恋的磨蹭她光滑的脸庞: “娇娇,你往后慢慢习惯就好。” 沐雪眼睛楚楚瞬间消失,翻了个白眼。穆楚寒勾起唇邪笑,在她额头亲了亲。 “既然嫁给了爷,自然要跟上爷的脚步,娇娇,你身子太娇气了,爷都不敢太用力,从明儿起,让温御医给你开几服药,好好养养。” 沐雪咬唇瞪着穆楚寒,心肝一颤,他这样的做法还没用全力? 穆楚寒觉出她身体的紧张,笑着安慰: “娇娇别怕,爷舍不得弄痛你,可你也不能这样一直吊着爷的胃口,爷心里猫爪似得,难受的很。” 沐雪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爷的意思,便是如今,爷还是没能尽兴?” 穆楚寒低头在沐雪耳边说了几句话,吓得沐雪浑身一哆嗦,整张脸瞬间红得滴血。 穆楚寒放开她的小巴,手指缠了她一缕长发把玩,问: “娇娇,你觉得如何?” 沐雪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和穆楚寒讨论这个话题为好,咽了咽口水,生硬的转了话题: “爷,今儿我瞧着了聂家三太太。” “嗯?”穆楚寒没有揭穿沐雪的逃避,继续把玩她的青丝。 “听说她就是之前与爷定过亲的苏家二小姐。” “嗯?”继续把玩。 沐雪回想起苏静椿端庄秀丽的脸庞,还有那通身的大家气派,突然就有些无头无脑的吃醋了。 “爷,若是十多年前你成功了,她就是你的妻子呢!” 穆楚寒终于放开了手中的青丝,看向怀中的小人儿: “娇娇,你想说什么?” “爷今日见着她,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想法?” 当年穆家和苏家关系那么密切,两人小时候肯定是见过的,逢年过节的,少不得要来往来往,如此他这个初年小情人,如今长成了大美人,旧人重逢,难免都会有些异样的感觉吧! 沐雪觉得自己此刻有些愚蠢了,可她真的还是挺在意的。 她却不知,之前穆楚寒起了杀心打了马,是想直接冲过去,将聂家三爷和这位三太太直接毙于马下的,怎么可能对她有半点想法。 穆楚寒沉默了一会子,盯着沐雪的眼睛,开口: “娇娇,往事无须再提,你与我的婚事是命中注定,天作之合,这辈子,你只能是爷的女人,爷也决计不会再要别人,可懂?” 沐雪喃喃道: “能与爷相遇也是好一场机遇呢!” “若是幼时母亲没有将我弄丢,或许我就不会遇着爷了。” 穆楚寒没听明白沐雪的话: “娇娇,即便你给人带去青石镇,祖母也还是会为我们两求来赐婚,你始终都是爷的人。” 那怎么可能,若是这身体的原主没有流落到李家村,也就不会给饿死,她又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与他相遇。 只是这话,说了,他也不会信。 只听穆楚寒又说: “不过,爷还是庆幸你幼时给人弄丢了,虽然免不得多吃许多苦头,可爷也能早那么几个月遇着你。” “娇娇,你就是爷的心肝,爷真是一刻都不愿意让你离了爷的眼。若是早知道你在青石镇,爷肯定忍不住在你十四及第的时候要了你,怎会由得你与他人定了亲!” 说起这个,穆楚寒心中又有些不痛快了,他派人去青石镇杀那个地主家的小子解气,传回信来却说那个小子没在青石镇,之前就已经动身往盛京来了。 莫不是两人情根未断,来找他怀中的小娇娇来了? 想到此处,穆楚寒抱着沐雪身子的手紧了紧,眼底又卷起冰冷的寒霜。 如此,此人更不能留了。 沐雪不知道此刻穆楚寒已经起了杀心,势必要杀了苏明轩,又与他说了些话,便撑不住全身疲倦睡过去了。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兵部尚书遇刺的案子还是没有破,兵部侍郎苟大人暂代尚书一职,苟大人家中的嫡次子便是那位白衣公子,名为苟元臻的,被蓝衣公子,雷公子约了出去喝花酒。 两位公子家世显赫,风度翩翩,一进百花楼就给姑娘们围住了,两人点了当红的妓子来抚琴唱曲,一直待到后半夜才归家。 虽然都被家中长辈狠狠责骂了一顿,但两位公子的眼睛透着兴奋,丝毫不把责骂放在心上。 又过了几日,腊月二十六,皇帝封了笔,一直要到大年初一才开封,剩下这四五也不用上朝,朝臣们也都回府歇着了,于是盛京各府又忙着走动起来。 却回过来说腊月二十四这日,户部年底清算账务,发现穆侯府五爷贪墨的银子还有三十万两没有还上,于是请示了皇帝,皇帝淡淡的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管朝穆侯府要去,让他们在年底前务必把银子凑齐了,送到户部销账。” 得了皇帝的口谕,户部的人便理直气壮的找上门去了。 沐雪院子里因为之前生小宝昏迷不醒,穆楚寒知道她喜欢红梅,费了很多功夫,满盛京寻了年头最老的梅树移植过来栽上,如今开满了一院子,推窗出去,便是满院景色。 去年沐雪命悬一线,吊着一口,穆楚寒日日抱着她坐在门口赏梅,心中有多恐慌伤悲,今年,卿哥儿穿的就如一个团子,笑着闹着在院子里和丫鬟们打雪仗,堆雪人,沐雪坐在窗边瞧着,翻着各处铺子和庄子收上来的账簿。 穆楚寒慵懒的歪在木榻上,瞧着她认真的翻看账簿,然后放在小几上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这等专心致志,认真的神态,倒是穆楚寒从来没见过的。 自从那次狠狠整治了府中的奴才,外院各处管着府中经营的管事,一个都不敢小看她,冬日已经被沐雪喊来见过面了,一共十一个管事,全部都恭恭敬敬的,问什么答什么。 虽说管事们表面恭敬,沐雪还是不敢大意,她既决定做好府中的主母,便一刻都不含糊。 年底管事们交上来的账簿一共有三十四本,高高的两摞,已经都给府中两个账房先生算过了。 两个先生挑了四五本最重要的给沐雪送来,顺便把他们核对的结果也送了来,沐雪还是决定自己再核算一边。 府中所有来源和开支,都是都是靠庶务,便是这十一个管事手中握着的经营。 侯爷和几位爷的俸禄加起来连两个月的开支都撑不了,府中的金银玉器都是不能变卖的,各方太太们虽然手中有庄子田地,捏着银子,嫁妆,却是不可能拿来公中的。 整个侯府算下来,一年的开销少不了三四十万两,但今年报上来的进项总共才五十七万两,除去支出,也就余下十来万,这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事儿,根本不抵用的。 须知穆老太太的葬礼就花了二十来万两银子,其中大头还是礼部出的,穆侯府也出了六七万两银子。 如此算起来,一个不小心,府中就要入不敷出了。 沐雪不知道穆大太太是怎么管的家,但是在她这里,她可容不得别人把手伸进来大肆抠钱。 这些银子可都是她家爷的,谁也不许碰,不许贪。 红湖进来,看沐雪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腰杆挺得直直的,微微勾着头,双眼专注,一手泛着账簿,一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也不敢打扰她,轻手轻脚的拨了拨炉子中的炭火,又把她手边的茶换了一杯,这才退出去。 穆楚寒静静的眯着桃花眼看了沐雪许久,觉得她这副认真的架势特别勾人,舔了舔唇,喉咙有些痒,于是挪到她身后去抱住她的腰。 沐雪打算在两日之内把账查出来,半点不敢掉以轻心,感觉到穆楚寒揽住了她的腰,手在她腰身上轻捏,也不敢分神,开口道: “爷,别闹,我在做正事呢!” 穆楚寒握着她的盈盈细腰,细细软软的,几乎一只手就能握完了,支起身子在她耳边吐了口气: “爷想做你。” 沐雪听了手下一抖,拨错了算珠,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穆楚寒便勾着唇笑了。 “爷,你别不正经,若实在无趣,要不去外面陪小宝玩儿会儿?” “娇娇,爷可不是和你闹着玩,你自己摸摸,爷瞧了你半天,早忍不住了。” 穆楚寒拉了沐雪翻账簿的手往下去。 沐雪可气又无奈,狠狠推了穆楚寒一把。 穆楚寒顺势将她抱在怀中,小几上的算盘和账簿全部掉落了。 红湖掀了帘子要进来,就突然瞧着两人在木榻上抱作一团,赶紧放了帘子退出去。 侯夫人派来的嬷嬷问: “怎得不去禀了世子妃?” 红湖红着脸,咬了咬唇: “嬷嬷你透个口风,侯夫人找世子妃是何事?若是不那么着急,还是等等吧!” “怎么不急,说是户部的人来要债了,乖乖,三十万两呢,带着皇上的口谕,让我们年底就给还上,你算算,今儿都腊月二十四了,还有几天时间啊,从哪儿变那么多现银来?” 珠儿和雨竹在外面陪着小宝,屋里只有红湖和半芹,两人一听吓傻了: “三十万两?那么多,这是什么银子啊?咱们家什么时候欠了朝廷那么多银子?” 嬷嬷脸色焦急也难看,哼了一声: “还不是五爷欠下的,如今侯爷却说要公中来出这笔银子。” 事情牵扯到五爷,红湖和半芹两个丫鬟也不好多嘴,不禁为自家世子妃急了起来。 嬷嬷见红湖听了脸上焦急万分,却还是站着不动,于是催她: “快去给世子妃说啊,如今大家都等着一起想法子呢!” 红湖几乎是要急的跳脚了,但望了一眼纹丝不动的门帘,还是不敢前去,若是打扰了世子爷,她怕今儿就没命活了,于是哄嬷嬷: “嬷嬷,你先回去,世子妃随后就到。” 嬷嬷担忧的走了,半芹疑惑的看着红湖: “姐姐,那么大的事还等什么呀,赶紧进去给世子妃通个气去。” 红湖拉住半芹,摇头: “哎,你别去,世子爷在里面呢!” “我知道世子爷在里面啊,可是事情那么急,就是去说一句嘛,怎么就不…。” 半芹着急的念叨着,突然就住了嘴,想到了什么,眨眨眼睛,询问的看向红湖,红湖红了脸,点点头。 两人心照不宣,谁也不敢提进去的事儿了。 等到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红湖和半芹都快急死的时候,终于听到里面穆楚寒喊人进去。 半芹赶紧喊了萍儿把备下的热水抬进去,三个丫鬟谁也不敢乱看,沐雪脸上红潮未退,头发散乱,衣裙不整,整个人扑在小几上,愤恨的瞪着穆楚寒。 红湖一边给她收拾,一边把事儿说了。 沐雪软软的身子突然紧绷起来: “什么?五爷贪墨的银子要从公中出?” 红湖点头:“嬷嬷说这好像是侯爷的吩咐。” 沐雪咬着唇,看向一旁的穆楚寒,大爷和五爷都是先头侯夫人生的,大爷又和穆侯爷合伙干着阴私龌蹉事儿,大太太这些年贪下的银子应该都是拿给大爷用去了。 如此,大太太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侯爷知道了也是轻轻揭过去,不追究。 自从穆楚寒晓得了穆侯爷和大爷参与了谋害祖母这件事,他们可算是与侯爷之流站在敌对面去了。 如此,沐雪怎么可能答应拿公中的银子去给五爷堵洞洞? 真是想的美! 若是她答应了,往后大爷、五爷可不是要更加猖狂了? 等红湖给沐雪收拾好,又重新梳了发髻,沐雪便让几个丫鬟下去,走到穆楚寒身边。 “爷,这事儿你怎么看?” 三十万两银子,在穆楚寒眼中还不够看的,反正这个穆侯府他终究是要离开的,这个世子,最多半年,他也不会再当,如此,这银子公中出不出,他半点不在乎。 “娇娇,给与不给,你拿主意吧!” 沐雪瞧着穆楚寒风轻云淡的,心里不得劲儿,开口提醒: “爷,五爷可是大爷的亲弟弟,谁知道他们拿钱去做什么了,咱拿公中的银子给他还了债,可不是在助长他们的势力?” 穆楚寒坐到椅子上去,拉了沐雪坐在他大腿上: “娇娇,你何必操心那么多,难道你以为爷斗不过他们?” “可是爷,我这心里就是不舒服。” 沐雪气闷: “爷,我可小气着呢,如今你是世子,按理公中的财物都得由你继承,我怎能看他们把公中的银子都掏空了,给爷留个空架子?” 穆楚寒听了心里感动,捏了捏沐雪的手,嗤笑,突然问: “娇娇,你可稀罕这个世子妃?” “若是爷不当这个世子了,你可愿意与爷一起搬出去住?” 沐雪心里咯噔一下,紧紧握住穆楚寒两根手指: “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楚寒极其认真的盯着沐雪的眼睛,低声道: “娇娇,你要记得,爷许给你的可不是世子妃,爷要让你成为这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让人人都敬仰你,尊重你,这个世子妃,咱不做也罢,这个穆侯府咱也不要。” “当然,若你舍不得,爷也可以想别的法子。” 沐雪心惊肉跳,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儿,本能的去看窗门,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穆楚寒就那么说了出来。 “爷,你别说了,你说怎样就怎样,我和爷在一起,何曾是为了什么劳什子的世子妃?” “只要爷好好的,我什么也不要。” 说着沐雪紧紧抱住穆楚寒的脖子,她真的太害怕太紧张了,世子是穆侯爷上书皇帝的,由皇帝亲赐,当上不容易,想不当也是不容易。 穆楚寒欣慰沐雪的回答,只觉得此生能得到怀中这个女人,是他最为得意庆幸之事,如此他更加急切的想做成那桩事了。 沐雪闻着穆楚寒身上的迷人清香,闷声问: “爷,你是不是要有大动作了?会有危险吗?” 穆楚寒抱着怀中娇软的身子: “娇娇,你只需装作什么都不知,爷离开前需得把害祖母那帮人处理处理,让他们有所畏惧。” 沐雪愣了一下,将埋在穆楚寒肩膀上的脸抬起来,盯着他好看的桃花眼: “爷,你要去哪儿?”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欠债还钱 侯夫人又派了人来催,穆楚寒一席话让沐雪瞬间就不想管穆侯府这个烂摊子了,但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以免被人看出了破绽。 既然穆楚寒都不稀罕穆侯府这个世子,她又何必受累?早知道她也不用劳心费力去收拾恶奴,肃清府中的风气了。 沐雪到了侯夫人那儿去,见穆家其余几个太太都在,大太太脸上隐隐藏着幸灾乐祸,五太太垂着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心生愧疚。 “你来了,快坐。” 侯夫人拉了沐雪坐下,毫不掩饰嫌弃的瞪了一眼五太太,才对沐雪开口: “找你来,是为了一件要紧事,早些时候想必你也听说了老五的事,如今户部找上门来,就在外院候着呢,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他们又有皇帝的口谕,这件事,咱怕是糊弄不过去了。” 侯夫人带着怨气叹了口气: “弄不好,这个年怕也别想过安生了。” 沐雪装作不懂,也不接话。 五太太起身跪在地上: “都是媳妇的错,连累了母亲,连累了各位哥嫂弟媳们。” 她抬起头看向沐雪: “世子妃,我们爷也是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并不是无心的,此番还得麻烦您了,嫂子在这儿先行谢过了。” 大太太开口说: “五弟妹快起来吧,世子妃通情达理,公中也是大家的,小五有了难处,自当要帮一把的。” 五太太还就真的顺势起来了,连带还谢了一声大太太。 七太太看了撇撇嘴,没说话。 沐雪瞧着两人演这一出,显然是串通好了的,这位大太太还真是脸大,自己这个当家主母都没开口,她就给应承下来了。 “母亲,你们说的可是五爷贪墨户部银子的事儿?”沐雪装作不懂,问。 “便是此事。”侯夫人点头,扫了一眼底下一溜儿坐着的儿媳妇们,心烦意乱。 沐雪吃惊的问: “怎得,都过了大半年了,五爷还没把钱给户部还上吗?” 五太太的脸色瞬间就尴尬了。 侯夫人看着底下的五太太,眼中全是责备和嫌弃: “你问问她,还差着三十万两银子呢!” 沐雪假装大吃一惊,对着五太太说: “五嫂,三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啊,你们把这些银子用到何处去了?快快拿回来还给户部要紧啊,大过年的,可别让大家一起跟着丢脸。” 五太太脸色青白,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却不得不小意回答: “不瞒世子妃说,这些银子我是一个子都没瞧着,消息传回来,差点没把我吓死了,问爷,爷只说都花掉了,如今让我去哪儿将这些银子变出来?” 说着就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拿帕子擦了擦发红的眼睛。 沐雪冷眼瞧着,这一个个的都是戏精啊!如今她倒是先委屈上了。 大太太接嘴说: “世子妃,如今可不是询问银子去处的时候,户部要债的可在外面等着呢,父亲说了,先从公中拨银子出来垫子,往后再一起想法子。” “五弟妹,你也别急,怎么着,世子妃也能帮你把这个难关给渡了,毕竟如今这事儿也不是你们五房一房能解决的了。” 沐雪听了,心中连连冷笑,这个大嫂还真有意思,要公中出银子,她却在这儿装好人。 其实在沐雪来之前,她已经计较清楚了,这银子呢,她是会出的,反正是公中的银子。 爷又不打算当这府里的世子,沐雪估摸着这个穆侯府最后还是会由大房继承,只是大房不晓得。 如今大太太这般想逼着掏空公中的银子,可不是掏空了她自己的银子。 如此,沐雪怎会不愿意让公中出这三十万两呢? 只是这事儿她还真不能利索答应了,一来她如今还是世子妃,是穆侯府的当家主母,若是一口应下,难免惹人怀疑;二来如今是穆侯爷、大太太、五太太几个合起伙儿来逼她拿钱,把她当冤大头,她可不能那么轻轻松松就让他们得偿所愿。 这银子呢她是要掏,但是,必须掏的委委屈屈,不止穆侯府,她要让全盛京的人都晓得,她受了多大委屈。 如此或许也能给穆楚寒留下一个不当世子的借口,或许能给他使上一点子力气也好。 这般想着,沐雪便问: “大嫂,若我没记错的话,当时五爷被户逼着还债的时候,还是你当家吧?既然晓得五爷还差三十万两的缺口,怎得大嫂不给帮着还上?” 穆大太太瞬间给堵了嘴,侯夫人不悦的看着穆大太太。 除了七夫人在拿帕子捂着嘴偷笑,其他几个夫人要么盯着自己的脚尖,要么盯着手中的茶杯,半点不想参合进来。 五太太也愣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沐雪不理她们,转头对侯夫人说; “母亲,五爷胆子那般大,能贪了户部上百万两银子,难道母亲就相信五爷能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花费了三十万两吗?” “我看不一定吧,若要真说能用到三十万两银子的地方,肯定是什么大事。” 沐雪含沙射影: “母亲,依我看,这样的大事已经不是咱们内宅后院能管得了的,侯爷想必也没细究,所有才说要从公中出银子。” 大太太和五太太心里同时咯噔一下,两位爷这些年的花费的确让人心惊,便是两人的嫁妆也给变卖了一部分,莫不是爷们们真的在做什么大事不成? 只听沐雪继续又说: “如今我管着家,公中的进项开支都是有定数的,府中到了年龄的公子和小姐们粗算起来就有七八个,等祖母的孝期一出,可再耽搁不起了,少不得要娶几个新人进来,要大肆操办几场婚礼,还要给几位小姐准备厚厚嫁妆。” “这哪一桩不需要使银子?” “难道如今竟要为了五爷一个人,委屈了全府所有的公子和小姐们吗?” 沐雪这话说的头头是道,又有理有据的,瞬间就将置身事外的另外几个太太给说服了,孩子们年纪本来就到了,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难不成也要紧紧巴巴的? 这样可不行呢! 于是几个太太都抬起头,把眼睛看向一边的五太太。五太太的脸臊的绯红,完全开不了口,求救的看向大太太。 大太太按下心中的猜测,开口: “世子妃,如今祖母的孝期还不到一年,依着规矩公子和小姐们都得三年才能婚嫁,眼前自然是五爷这件事更为重要,且父亲已经发了话,世子妃照办就是。” 大太太话一出,其他几个太太脸色都不好看了。 沐雪看在心里,颇为满意,面上却装出为难的样子: “大嫂,这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也是高门世家出身,难道不知道贵女们出嫁至少也得提前好几年准备吗?” “还是说大嫂当家的时候,已经给侄子侄女们准备上了?” 大太太不敢去看其他妯娌的眼睛,儿女嫁娶,准备嫁妆这种事儿可是自己亲爹娘干的,公中也不过是给添上些嫁妆银子罢了,哪里需要公中准备了。 其他几个太太听了沐雪的话,眼睛一亮,平日不爱说话的六太太突然问: “世子妃的意思是,往后小姐们的嫁妆也由公中准备吗?” 这个天上掉下的馅饼不要太大了,简直把她们都给惊住了。 按遭京中的规矩行情,她们这样一品的人家,即便是皇亲国戚,若是嫡出小姐出嫁,公中拨个八千一万两已经是顶了天了,自己父母可能会给小姐置办几万至上十万两的嫁妆不等。 如今世子妃的意思是,公中不只是添妆,还要给准备嫁妆单子? 是这个意思吗? 沐雪点头,不说几位太太,连穆大太太都给惊住了,侯夫人看着沐雪,觉得她是不是傻。 照这样下去,光是嫁几个小姐,就能把公中余下的银子给掏空了。 “小九媳妇,你怕是还不清楚,这添妆和准备嫁妆可是两码子事。” 沐雪笑,她这就是故意的,把这条规矩给定下来,往后穆大太太接了手,看她好意思改,若是不改,要公中给小姐们出那么多银子,可不是得割了她的肉,挖了她的心? 重要的是,沐雪不想看到穆大太太成了世子妃后,把公中的银子都拿去给大爷,用来对付穆楚寒。 沐雪笑: “母亲,如今我当家,才知道不易。府中的小姐们一向是娇生惯养着的,便是因为祖母去世,虽能再多留几年,却终究是要嫁人的,往后哪里还有轻快的日子。” “几位小姐都是好的,便是我瞧着都心疼,小姐们嫁到各府上去,也是咱府中的助力,不过是在家里松快了十来年,这一辈子还长着呢!” 这话说贴心,直接说到各位太太的心口上去了,大家心知肚明,小姐们的婚事都是带着利益的,都是为了府中的利益儿联姻的,便是侯夫人嫡出的女儿,不也为了家里嫁到宫里去了吗?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太太们都明白,哪个出嫁的女儿也不是向着娘家的。 如此,小姐们真是不易,也就未出阁这段日子最为轻松快活了。 见大家都沉默不说话,沐雪又道: “如此,咱都不多心疼心疼小姐们,又有谁心疼她们? 以前的规矩怎样我不管,从我这儿开始,往后府里的嫡女出嫁都由公中统一准备嫁妆,按照一人五万两银子的标准来。” “至于太太老爷们私下要添补多少,那我就不管了,全当是小姐们的私房银子。” 一出口就是五万两,这大口气一下就把太太镇住了。 众人心里飞快的算了算,如今家里十七八个小姐,除开庶出和年纪小的不算,从穆云霜算起,也有四五个到了年纪该议亲的,如此光是准备这几个的嫁妆,就得花二十多万两银子。 沐雪这番话赢得了所有太太们的心,便是穆大太太和五太太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一时间她这个决定扰的大家心里慌慌的,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大太太脸色古怪的又提起给五老爷还债的事情来,其他太太反而是一点儿都不关心了,即便是还不上,府里丢了脸,也没有沐雪许下的承若来的实惠。 侯夫人看着沐雪,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当了善财童子。 沐雪借口到了去听管事大娘们回事儿的时辰,便辞了出去,走前留下一句话: “五爷欠的这三十万两银子,还是想让他自己先想想法子吧,实在不信,也得他亲自来说明了这三十万两银子的去处,她才会拿公中的银子去帮他还。” 又过了一两日,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七,皇帝都封笔不上朝了,各位大人都回了家,好好享受这个假期,只留户部这几个倒霉催的,天天往穆侯府跑,腿都要跑断了,嘴巴也快磨破了,穆侯府还是不给还那三十万两银子,户部的账销不了,上至户部尚书,下至户部一个小小的执笔,全都回不了家。 户部官员们的怨气越来越大,户部尚书甚至都不避嫌了,直接找上了左相沈大人,让他帮着想想法子,看怎样才能让穆侯府拿出银子来。 难不成他们户部要一直跟穆侯府这样耗到大年三十吗? 若是到了大年三十,穆侯府还是不还银子,虽户部的人有皇帝的口谕,但也不能真把穆侯府的人怎么样,真是苦恼啊! 左相也头痛,自从出了他那庶子那件事,关于他们的谣言如此不堪入耳,传的沸沸扬扬,经过他多方努力,虽如今皇后已经能随意走动了,可皇帝还是没将公主送回去,依旧让贤妃养着,他沈氏一族倍受打击。 加上大理寺卿破不了前任兵部尚书的案子,已经引起了军中人的强烈不满,甚至怀疑他的能力,朝上已经有人叫嚣着让大理寺卿退权,另外选个大理寺卿了。 左相听了户部尚书的牢骚,给他出了个不是主意的馊主意。 年底,虽各府上都在准备的,可也是最为忙碌的,从腊月二十七这日开始,户部尚书就亲自带了户部所有的官员围在穆侯府府门口。 户部尚书每日亲自去见穆侯爷,他自己不说还银子的事儿,只说来寻穆侯爷联络感情,下下棋,赏赏梅。 穆侯爷走哪儿尚书大人就无赖的跟到哪儿,偏还穿着一身整齐的官服,日日提醒着穆侯爷,就是因为侯爷他,他这个原本该在家享受松快的尚书才这般受苦,劳累了一年到头,连过年都不得休息。 其余户部的人全部都穿着官服,守在穆侯府门口,来往的人瞧见了,不免要多看几眼,私下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五爷不亲自到沐雪院子里去说清楚那三十万两银子的去处,她还就真的不给银子,穆大太太和五太太来找了她几次,都碰了壁。 如今盛京各府上都在打赌,赌注便是看到底穆侯府的脸皮厚还是户部那些人的脸皮厚。 皇帝冷子翀听说了这事,觉得双方脸皮都有够厚,又听说京中各赌坊都为这个事儿开了赌局,气的暴跳,暗骂盛京各府里的人闲得慌,却又无计可施。 毕竟如今双方都客客气气的,又没动手又没叫骂,他这个皇帝也管不着。 百里破风看冷子翀心情不好,便问出了何事,冷子翀捏着眉心把这桩烦心事给说了: “百里,朕就不信了,他若大的穆侯府拿不出区区三十万两银子。” “如今他们这个做派,也不嫌丢人!” 百里破风笑了一下: “皇上,难道你以为穆侯府还有脸面可丢吗?” 冷子翀愣了一下,这才记从穆家老九进京以来,好戏一出连着一出,穆侯府的脸早就给丢光了。 “如今听说是子煦的媳妇当着家,听说她是个较真的人,放话穆五爷不把这三十万两银子的去处说清楚,她就不帮着还。” 冷子翀抬头,看着百里破风,百里破风冰蓝的眸子看过来,冷子翀突然心跳加快了两下,暗自吃惊: 百里这个妖孽最近这些日子怎么越来越俊美了? 坊间传说穆楚寒几月前又给他送了个水嫩的小和尚去?自己的探子来报,说百里每月十七必定要去那小和尚的屋里,声音动静可大了,次次都要折腾一夜,第二日那小和尚决计起不来床,少说要在床上躺个三五日。 初初听到探子来汇报这件事,一向高冷端着架子的冷子翀脱口问: “那小和尚长的何等模样?能引得朕的国师如此疯狂?” 探子愣了愣,看着高高在上的冷面帝王,半天才回过神来,皇帝这是想八怪一下,于是下次便把弥生的画像给带了来。 冷子翀拿着画像左看右看,觉得也是一般啊,想着百里破风府里那个美得不像话的银发少年,冷子翀猜想,或许是百里破风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迷恋上了萝卜白菜? 不过,经过此事,冷子翀才算是彻底相信他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国师大人,真的是个断袖了。 思绪拉回来,冷子翀甩了甩脑子里那些关于百里破风疯狂压人的想法,看着他疑惑问: “穆侯府这位世子妃朕倒是见过一面,软绵一团,很好欺负的样子,并不像那种有主张的,怎得能一人抗住整个穆府?” 百里破风瞟了一眼冷子翀,断定他是给穆老九那媳妇的外表给蒙骗了,便开口说: “皇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据说子煦这媳妇的执着便是银子,外面都疯传她爱财如命,连奴才们的钱都要抢,如今她当了世子妃,让她从公中掏出三十万两银子来给穆五爷还债,可不是要挖了她的心?” 冷子翀还是不信:“是吗?朕还以为她只是眼瞎呢,没想到还有这种癖好。” 百里破风奇怪的看过来: “眼瞎?” 冷子翀撇嘴,颇为好笑的说: “百里,你还没听过她是怎么描述穆家老九的。” 当时沐雪面对冷子翀和贵妃娘娘,对着穆楚寒的那一番狠夸,让冷子翀记了一辈子,如今他都能一字不漏的复述给百里破风听。 果真,百里破风听了之后,忍不住挑了挑眉,脸上一直稳稳的淡笑也消失了,神色变得十分古怪。 冷子翀见了,问: “百里,你说她是不是眼瞎?” 百里破风扯了扯嘴: “皇上,或许是她脑子有毛病。” 冷子翀赞同的点了点头。 两人说了一会子,又回到主题上来,百里破风见冷子翀苦恼不已,便给他出了个主意: “皇上,何不招她进宫,让贵妃娘娘劝上一劝?或许还有用处。” 百里破风的话只说了一半,冷子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气的把手砸到案板上: “真是岂有此理,到最后来还得朕来给他们擦屁股。” 百里破风劝道: “比起把整个盛京都搅得过不好年,这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皇上要是不解气,开了年,随便找个由头罚他们一笔银子就是,还怕他们不给吗?” 冷子翀想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便坐了回去,吩咐人暗中备好三十万两银子,想着若是这脑子有病的穆侯府世子妃真的油盐不进的话,也只能借贵妃的手把银子送出去,让她拿去还给户部了。 穆侯府欠着户部三十万两银子不还的事儿,闹的满城风雨,看笑话的人比比皆是。 穆侯爷已经给缠着他的户部尚书给气疯了,奈何老九这媳妇捏着主母令,握着对牌就是不给银子,穆侯爷亲自去了账房,居然都提不出来银子。 穆五爷也着急,私下找了穆大爷说: “大哥,要不我把银子凑齐了给世子妃送去,让她还上?” 穆家大爷气恼的瞪着他: “你动动脑子,咱们手里的银子能拿出来吗?且不说这些银子有多大用处,之前已经表明了我们两家没有银子,如今又突然轻轻松松的把银子拿了出来,打脸不打脸?” “你让老九和他媳妇怎么想?” “他们本来就不与我们亲近,心里恨着咱们呢!你做这出,在他看来,可不是故意刁难他媳妇?” 穆家五爷给大爷臭骂一定,耷拉着脑袋。 只听穆家大爷压低声音叫骂: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九这个孽障护他媳妇护成了什么样,谁敢说她一个不字?你是有多能还敢特意去招惹她?” 穆家五爷嘟囔不满道: “大哥,小九哪里配当世子了,听说他大白日也拉着他媳妇鬼混,只要他与他媳妇在房里,丫鬟们轻易都不敢进去,就怕碰着了,给他杀了灭口。” “他除了长得好看点儿,又有什么能耐。” 穆大爷狠狠瞪了一眼穆五爷: “你给我闭嘴!他没能耐,没能耐能得江南数万学子的敬仰和敬佩,他主持那场春闱,连衡水书院那些心高气傲的家伙都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这次春闱江南学子占了绝对的优势,往后他们被放在各处为官,又对老九仰慕不已,这些读书人都是死脑筋,若是往后老九有事开口,他们还不得屁颠屁颠的冲上来。” “你给我长长脑子吧!为着这个,皇帝不知道有多忌惮他呢!” 穆五爷还是不服气: “他也不过是文章写得好,大哥,你瞧瞧他做事的风格,一言不合就杀人,回来短短一两年,把盛京所有人都得罪了个遍,朝中重臣有谁不恨他的。” 穆家大爷有些恨铁不成钢,冷冷的看着穆五爷: “你别忘了,当年先帝在的时候,宫里的人是怎么评价他的,孙太傅最为喜欢他,说他是难得一见的文曲星下凡,可宫里教导皇子们的骑射师傅都说,他比皇子们学的更好,年仅十二,师傅就说已经无东西可教他了。” 穆家老五回想起,那些整个风头都被这位九弟一个人出尽的时光。 先皇帝亲口说了,子煦乃文武全才,不可多得,都想抢去做儿子了。 穆侯爷从府中提不出银子,其实他手里也是有银子的,只是年一番过,他就要动用这笔银子把大理寺卿给拉下马,换上自己的人,这银子却是万万动不得的。 无论穆侯爷他们和户部的人怎么打太极,耍赖皮,沐雪就是不拿银子出来,谁来说都不好使。 穆楚寒抱着她,捏着她身上的柔软,笑得放肆风流: “娇娇,爷还不知道你是个小财迷呢!” “就那么喜欢银子?嗯?” 沐雪看着他满是风情的桃花眼,正色道: “爷,不是我爱银子,这银子我原本就打算了要出的,但是须得等到除夕那日再出,那么轻易就拿了出来,我这心里不痛苦呢!” 穆楚寒开始动手动脚: “爷记得你挺能干的啊,在金陵爷的钱庄里,就不声不响的存了上十万两银子。” 沐雪点头:“我本来就挺能干的。” “爷,你缺不缺银子?” 穆楚寒看着沐雪说起银子,两眼放光的模样,心动不已,呼吸变得有些乱了,低声问: “怎么,娇娇,还想给爷赚银子花?” 沐雪任他的大手探进自己衣服里乱摸,眨眨眼睛,一咬牙说: “爷,我这里有桩大买卖,若是爷同意,我便做起来,一年少说能给爷赚来这个数。” 沐雪伸出三根白嫩的手指,在穆楚寒眼前晃了晃。 “三万两?” 沐雪摇头。 “三十万两?”穆楚寒还是没放在心上,开始去解她的群带。 “爷再猜!” “三百万两?”穆楚寒有些吃惊了,却还没没打动他。 沐雪感觉到他的手指,瞪了他一眼,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稳住自己的身体,在他耳边悄声说: “爷,若是做的好,三千万两都不在话下。” 穆楚寒意乱情迷的桃花眼瞬间睁开,停了动作。 ------题外话------ 晚上7点有第二更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谁的儿子 穆楚寒把手指从沐雪身下?出来,温柔拉了她的身子,把她埋在他肩头的脸拉出来,让她对着他,认真的盯着沐雪的脸: “娇娇,你可知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沐雪莞尔一笑,依旧伸出三根细葱手指在他面前,歪着头,颇为灵动的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爷可是觉得我托大了?” 穆楚寒觉得沐雪的话有些天方夜谭了,颇为无奈宠溺的叹了口气: “娇娇,爷知道你爱银子,爷的银子都是你的,这些胡话切莫再说。” 王朝鼎盛的时候,国库一年的收入才八千万两白银左右,如今一年还不到五千万两,怀中这小女人,怎得有那么大的口气,说什么一年给他赚三千万两白银不在话下。 莫不是府中人逼着她拿银子出来给老五还债,把她给刺激到了? 穆楚寒捏着沐雪伸在他面前晃荡的三根嫩白手指,送进薄唇,用牙齿轻轻咬了咬,双眼深深的望着她,动情的说: “娇娇,你只需乖乖的呆在爷身边,无需为爷做什么。” 沐雪撇了撇嘴,主动把脸贴在穆楚寒的脸上,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带着撒娇的口吻说: “爷,我知道大嫂贪的那些银子全部给了大哥,五哥也不知从户部贪了多少银子,爷在金陵的时候抢了银矿,肯定也有自己的经营,可如今有爷给我撑腰,要让我把这一本万利的买卖给荒废了。” “爷,我实在不舍得。” 穆楚寒含着她的手指吸了吸,咬了咬,摸着她白嫩的小脸,问: “你说的是你那皮蛋的生意?若你想玩玩就玩玩……” 穆楚寒拉出她湿漉漉的手指,转头去吸陨她的唇瓣。 沐雪在他薄唇上面用力咬了一口,穆楚寒吃痛,挑了挑眉,邪邪的笑起来,用手指捏了她的下巴,满是无尽风情的桃花眼飞起魅色: “娇娇,胆儿肥了?嗯?” 沐雪极力抵挡他故意放出的魅惑勾引,正了脸色: “爷,我说的可不是皮蛋的事儿。” 穆楚寒愿意宠着她,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也装作来了兴趣: “那是什么?” 沐雪抿嘴一笑,眼波流转,一想到她靠着身边这个男人的权势,可以大展拳脚就有些兴奋了。 穆楚寒给她这副双眼发亮,小脸兴奋的发红的样子迷住,喉咙滚动,哑了声音: “娇娇,爷给你半刻时间,把事情说清楚。” “往后无须再提,爷养着你,你要什么爷都寻来给你,切莫伤神费力,累着了自个儿。” 沐雪伸手勾着穆楚寒的脖子,难得他这大色胚能忍得着,给她半刻时间,她可得好好抓紧。 于是,沐雪口沫横飞的把烟草的事情说了: “爷,我打算把这还魂草分成四个种档次,一等的一斤千两,专供上流社会的权贵老爷太太们使用;二等的一斤六百两,可以供给其余官老爷、公子哥儿们;三等的主要是一些小官、富商、还有求学的学子们;四等可供给平民,寻常人家。” “爷我都想好了,这还魂草先得从打入权贵圈子,等大家都习惯了,名声传扬开了,再一级一级的往下发展。” 沐雪坐在穆楚寒大腿上,穆楚寒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一手握着她的腰,一手轻抚她后背,沉默不语。 “咱们举国有一亿三千万人口,保守估计,若只有一千万人用咱们的还魂草,即便一人每年就用一斤,我来打个折扣,按照一斤两百两的价格来算,成本太低,我们几乎可以不计,我跟爷说一年给爷赚三千万两白银,那说的只是第一年的保守数字……。” 便是一千万人每人每年花费一两银子在上面,也是一千万两银子,照沐雪这样算,每人若是花费两百两,那该是多少? 简直不敢相信,且这些都是最保守的估算。 盛京这些权贵生活有多奢侈,穆楚寒不是不知道,江南一带富商有几繁多,又最喜欢效仿盛京的流行,举国多少学子,娇娇还说这物不仅口感好,让人舒畅,还最为提神,学子们都喜欢追逐风尚,若从衡水书院和鹿山书院流行起来,不用半年即可席卷全国,在学子中形成新的风尚。 穆楚寒一瞬间就想了许多,头一次在他身体冲动的时候有事情能压制住。 只是越想越是心惊,这样的一本万利,做好了利润几乎能与国库收入相比的生意,这个小娇娇是从何处得来的? 沐雪见穆楚寒听的认真,又给了他一个惊喜,或者说是惊吓: “爷,你知道我为什么给此物取名还魂草吗?” 穆楚寒看着她神采奕奕的小脸,他越是心中激动,声音越是冷静: “为何?” “因为此物于药用上有大功效,能救人性命。” 沐雪把烟草可以抵制时疫感染等功效给他说了,穆楚寒心里震撼无以加复,一双狭长的眼睛深不见底。 他抱起坐在他大腿上的沐雪,突然站起来,吓得还在滔滔不绝的沐雪惊呼一声,赶紧抱住他脖子。 穆楚寒抱着她几步走到床上,撕开她的衣襟,从来没有那么急切过,实在是怀中这个小女人来的这一手,把一向处事不惊,天塌下来可能都懒得皱一下眉头的穆楚寒给震惊了。 沐雪躲闪不了穆楚寒在她脖颈之间的啃咬吸允,推又推不动他,急急的问: “爷,你到底听明白我的话没有呀?” “到底是准了还是没准?” 穆楚寒一把扯下她的裙子,粗暴的扒拉亵裤,随手扔在地上,覆身上去,沐雪有些恼火又有些失望,用拳头去捶他结实的胸膛,穆楚寒一把握住她的拳头: “娇娇,给爷。” 沐雪瞪着他,有些赌气: “爷难道以为我在与你开玩笑吗?若爷不信,我这就去信让家里给捎过一些还魂草来,爷试过就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骗人。” 穆楚寒一个挺身,长呼一口气,黑眸紧紧锁住身下的小人儿,一边动起来一边说: “娇娇说什么,爷都信,这等事,爷能不准?” 沐雪心里的怨气和怒气瞬间烟消云散,她咬了咬唇,媚眼如丝,她终于可以做她喜欢的事情了,仿佛看见了金山银山在朝她招手。 有身上这个男人撑腰,她也不用畏手畏脚,左怕右怕的,古来都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往后她也可以豪气的说一句:只要是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儿! 果真,她骨子里还是一个小财迷啊! 沐雪心里高兴,主动伸手去搂住穆楚寒的脖子,将腿缠在他腰间,卖力跟上他的节奏,迎合他。 感觉到了身下小人儿不同寻常的热情,穆楚寒便加大了力道,不过两刻,沐雪就受不了了,开始可怜兮兮的呻音求饶,穆楚寒却不理,他心中蓝图雄伟,天下熙攘皆为利往,若能得与整个王朝想对抗的财力,他更加不惧,达成目的的时间也会大大减少。 如此,这次他便有些不管不顾的疯狂了,直到凶狠的将身下的小人做得嘤嘤哭泣起来,流了一滩眼泪,打湿了枕头。 腊月二十八,贵妃娘娘召见沐雪,说是没见过侄儿卿哥儿,让她带去宫里瞧一瞧。 小宝百日和周岁的时候,贵妃就从宫里赏赐许多名贵的物件,特别赐了小宝一个无比精致的麒麟金项圈,说是大皇子小时候戴过的,沐雪为了贵妃娘娘的面子,也就小宝周岁那天给戴过,之后就收了起来,侯夫人问起来,她只借口说太贵重了,毕竟是皇子戴过的,戴出来显眼不说,也怕不小心弄坏了。 其实沐雪心里是有些介意的,不愿给小宝戴宫里出来的东西。 一大早,雨竹和奶娘把小宝收拾好了,就送到了沐雪屋里,小宝欢快到跑过来抱着沐雪,仰着一颗漂亮的小脑袋,奶声奶气的喊娘亲。 沐雪看他越长越漂亮,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薄唇嫣红嫣红,脸蛋有着婴儿肥,又白又嫩,忍不住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两口,指着一旁的穆楚寒: “小宝,爹爹在呢,快去叫爹爹。” 小宝抱着沐雪的裙子不撒手,扭过头去,眨巴眨巴大眼睛,瞧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穆楚寒,极其敷衍的喊了一声爹爹,就回头冲着沐雪伸手撒娇: “抱抱…。” 沐雪正准备弯腰去抱,穆楚寒突然走过来,一手将小宝的衣领提起来,沐雪大惊失色: “爷,你做什么?” 小宝被穆楚寒拎在半空,蹬了蹬小短腿儿,鼓着腮帮子,拿大眼睛瞪着他,也不知道害怕,听沐雪紧张的一喊,马上就变了脸,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来,双眼瞬间包起两团泪花,扭头看着沐雪,朝她伸手: “娘…。娘…。” 穆楚寒瞧着了自己儿子在半空中的完美表演,抽了抽嘴角,一阵恶寒。 沐雪没瞧见小宝的小动作,上来扒拉着穆楚寒的手臂: “爷,你快把小宝放下来,别弄皱了他的衣服,待会儿还要去宫里见贵妃娘娘呢!” 小宝听沐雪的话,扁着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把沐雪心疼得什么似的,忍不住嗔怪的瞪了穆楚寒一眼: “爷也真是的,小宝可是你亲儿子。” 穆楚寒心道:就是因为是亲儿子他才出手管的,哪家的哥儿那么粘人的。 穆楚寒低头瞧着沐雪已经将小宝搂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了,一边拿帕子给他擦眼泪。 这小子,才一岁多,就那么会作戏,往后还怎么得了。 其实瞧着儿子做戏,穆楚寒并没觉得有何不妥,在盛京这个圈子活着,头一个要学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学会隐藏自己的真实表情。 但,自家这个儿子偏喜欢把这种小把戏用在和他抢媳妇这件事上,穆楚寒瞧着他给自己女人搂在怀中撒娇的样子,心里就颇为嫉妒。 沐雪可不知道穆楚寒坐在一边喝茶,眼神有多可怕,她一边给小宝擦脸,一边哄他: “宝宝乖,别哭了,眼睛哭红了就不漂亮了,待会儿还要跟娘亲去宫里拜见贵妃娘娘呢,可别让人瞧了笑话去。” 穆楚寒冷冰冰的瞧着两人,端了茶杯在唇边珉了一口,突然冷冷的道: “娇娇,今儿别带他去了,带辰哥儿去。” 沐雪猛地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爷,贵妃娘娘要见的是咱们小宝。” 穆楚寒把茶杯放下,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盯着沐雪抱在怀中的小宝,小宝对他咧嘴得意的一笑,马上又把脑袋埋进沐雪胸膛上,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就如在挑衅的宣誓主权一般。 穆楚寒把他的小动作完美收入眼底,咬着牙,心里发誓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亲身儿子的份上,一定把他扒拉下来胖揍一顿。 “爷,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穆楚寒忍着心中的怒气,看着沐雪那张雪白的小脸,随便编了个借口: “贵妃要见的不是小宝,小宝不过是个借口,宫里危险,别带他去。” 沐雪听穆楚寒是担心小宝,也把心放下,想了想又说: “那辰哥儿?” 难道就不怕辰哥儿有危险吗? 因为他是仇人的儿子? 穆楚寒没有解释,他决定的事,沐雪也没有办法。 于是小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还是给留在了家里,反而是一直安静乖巧的辰哥儿给沐雪带了去。 辰哥儿挨着沐雪坐在马车里,软软小小的一个小孩儿,特别高兴能和娘亲单独相处。 穆楚寒虽没发话,但沐雪院子里的人,从丫鬟到婆子再到小厮,都不让辰哥叫沐雪娘亲,之前辰哥儿奶娘教了辰哥儿叫她娘亲,被红湖几个挤兑了一顿,穆楚寒似乎也不太高兴。 沐雪摸了摸辰哥儿软软的头发,辰哥儿仰起头奶声奶气的喊: “母亲。” 沐雪对他笑了笑,父辈们的血海深仇,却要牵连一个无辜小孩,沐雪心里瞧着十分依恋她,又乖巧安静的辰哥儿,心里一时复杂。 她虽同情辰哥儿,可她也明白,若是自己的小宝落在皇帝手上,能利用小宝来对付穆楚寒的话,皇帝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辰哥儿,要吃桂花糕吗?”沐雪轻声问依偎着她,乖巧的辰哥儿。 “宫里不比家里,若是饿了渴了,也只能忍着,母亲也没法子的。” 沐雪也不知辰哥儿听不听得懂,温柔的对他说: “来,先吃点桂花糕,垫垫肚子。” 辰哥儿听了伸手来接,把桂花糕捏在手里小小咬了一口,抬头看沐雪,见她笑着看自己,便害羞的也笑了,又低头吃了起来。 外面还在下大雪,沐雪隐约觉得过了年,穆楚寒要有大动作了,他说要离开一阵子,到底是去哪儿?什么时候去啊? 入了宫,依旧是上次那个宫里来给沐雪带路,沐雪牵着辰哥儿的手,慢慢跟在她身后走。 等到了贵妃娘娘的宫里,便有宫女上来给她解了斗篷。 沐雪亲自蹲下去给辰哥儿解了小小的斗篷,摸了摸辰哥儿红彤彤的脸上,对他安抚的笑了笑。 在那一天没到来之前,即便不能把辰哥儿当亲身儿子那般疼爱,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对他温柔一些,好一些。 贵妃娘娘自嫁入皇宫,就再也没有回过穆侯府,瞧着沐雪身边站着个漂亮的小不点儿,便以为是小宝,连忙朝他招手: “卿哥儿,来,到姑姑这儿来,让姑姑好好瞧瞧。” “上次见你,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如今都长这般大了。” 辰哥儿有些疑惑,卿哥儿不是喊弟弟的吗? 沐雪也不解释,拉着辰哥儿的手给贵妃娘娘请安。 贵妃今儿虽然带着任务,但瞧见沐雪是真心高兴,连声叫起,有叫沐雪倒她身边来坐: “也不是没见过,你怎得还这么客气外道?” 沐雪笑了笑: “娘娘抬爱,我也不能不懂规矩,免得别人笑话了去,丢的可是娘娘的脸呢!” 贵妃娘娘也跟着笑: “当了娘就是不一样了,瞧瞧,这张小嘴比上次还伶俐。” 沐雪笑而不语。 贵妃拉着辰哥儿左瞧右瞧都十分满意,当场就抓了一把金瓜子放在他手里: “长得真漂亮,早该带来给我瞧瞧了。” 贵妃问沐雪: “上次送的那个金麒麟,怎得没见戴上?” 沐雪愣了一下,马上笑着说: “原本是要戴的,想着是宫中人多眼杂,若给人认出来了,怕给贵妃娘娘惹麻烦。” 毕竟是身份尊贵的大皇子戴过的,如今宫里就只有大皇子一个皇子,不管以后能不能当上太子,此时,身份却是无比尊贵的。 贵妃点头: “你也太过小心了,既然是我赏给卿哥儿的,又有何怕?如今皇后娘娘......” 贵妃话说了一截,低头看辰哥儿闪亮着眼睛,安静乖巧的坐着,便住了嘴,吩咐道: “来,送卿哥儿去大皇子那儿,让他们兄弟两个好好处一处。” 沐雪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跪下: “娘娘,卿哥儿如何能与大皇子称兄道弟,这玩笑可开不得。” 贵妃娘娘把沐雪扶起来:“本来就是一家人,他们兄弟也难见上一面,只是在我宫里私下说说,你别害怕。” 说着就有嬷嬷来抱辰哥儿,辰哥儿咬着唇,也不哭也不闹,那眼睛直直的看着沐雪,沐雪知道他害怕,一下就心软了,过去摸摸他的小手: “乖,嬷嬷带你出去玩会儿,母亲在这儿等着你呢!” 辰哥儿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开口喊:“娘亲。” 沐雪便在他头顶亲了亲,低声在他耳边说:“别怕。” 等嬷嬷将辰哥儿抱下去了,贵妃又和沐雪拉了一阵家常,才装作不经意的说到重点: “如今户部的人还守在你们府上吗?” 沐雪一听,终于明白过来,今日贵妃娘娘为何召见她了。她点点头,也不接话。 贵妃便又问: “这件事都传到宫里来了,想来外面传的更甚,眼瞧着就快过年了,如此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沐雪还是不接话,低眉顺眼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让人赏心悦目的笑容。 贵妃牙一咬,又问: “可是小九不同意用公中的银子给五弟还债?” 沐雪一脸惊讶的抬头,连连摇头: “娘娘,您是听谁说的,这事儿可是跟爷半点关系都没有。” 贵妃见沐雪慌忙维护穆楚寒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就别瞒着了,不是他,又能是谁?” “外面都传,说你这个当主母的爱财如命,可我瞧着,你那儿是那样的人,只是为难你了,给小九背了黑锅。” 沐雪瞧着贵妃一脸笃定的样子,一时有些傻眼,无论她怎么解释,贵妃就是不听呢! “知道你在家里给小九欺压着,反抗不了,姐姐这儿刚好有三十万两银子,你先拿去,偷偷给户部还上,若是小九生了气,让他只管来找我。” 沐雪张了张嘴,还没说上话,就听贵妃继续为她打抱不平了: “小九如今也是越发不成样子了,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头吧,上次他在大理寺受罪,你大着肚子也去陪着,谁知他一出来就往府里领了个大肚子的妾。” “我问你,如今那名妾如何了?她生的儿子真的记在了你的名下。” 沐雪点了点头,觉得这个误会有点大,不知怎么解释。 只听贵妃娘娘语气中带着怒气: “你怎么这样傻呀,就真由着那庶子变成了嫡子?” 沐雪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真话她是决计不敢说的,假话她一时间又编不圆满。 贵妃娘娘瞧着她一团软绵的坐着,轻轻蹙眉有口难言的模样,真是可怜楚楚又招人心疼,连忙挥退宫女,给她好好传授了一套怎么整治妾室,又与人争宠的方法。 这边,辰哥儿由嬷嬷抱着去找大皇子。 大皇子如今已经满了四岁,有了自己的寝殿,师傅管得严,虽然放了假,一日二十篇大字是雷打不动的。 嬷嬷抱着辰哥儿来的时候,大皇子正在练字。 来的人刚进去通报,这边皇帝冷子翀就来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谁与她有 瓜葛? 嬷嬷抱着辰哥儿还没来得及走到大皇子身边,见皇上冷子翀突然进来,赶紧抱着辰哥儿给冷子翀行礼。 自从嬷嬷抱着辰哥儿从贵妃宫殿出来,就有内侍监飞快的跑去给皇帝报信,故以冷子翀才来的如此之快。 他原本就不是来瞧大皇子,而是来瞧穆楚寒的儿子的。 听到外殿的响动,大皇子马上停了笔,从后面饶出来,给冷子翀行礼,冷子翀大赤赤坐在宫殿主位,眼睛盯着嬷嬷怀中的辰哥儿,声音冷漠: “平身!” 大皇子三岁启蒙,之前又身中奇毒,昏迷了两个多月,平日师傅管得严,贵妃娘娘对他的期望也高,不过总角之龄,比沐雪一年多前见他,已然沉稳了不少。 小小年纪站在冷子翀面前,身子挺得直直的,却还是显得身板有些羸弱。 听了起声,大皇子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嬷嬷,多了一个一岁多的白白嫩嫩的漂亮哥儿。 冷子翀看向嬷嬷怀中的辰哥儿,明知故问: “哪儿来的哥儿?怎么没见过?” 大皇子也侧头盯着嬷嬷怀中的辰哥儿,辰哥儿有些害怕,抿着嘴,记得娘亲给他说的话,不哭闹,睁着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和男孩。 嬷嬷恭敬: “回皇上,是穆侯府世子爷家的嫡子,今儿世子妃进宫特意带来的,贵妃娘娘吩咐奴婢带来和大皇子一处耍。” 大皇子听了,看着辰哥儿的眼神就亲热多了,恍然道: “原来是小舅舅家的弟弟啊!” 冷子翀点头: “既然来了,就放他下来,留着和皇儿一起吧。” 嬷嬷听了将辰哥儿放在地上,冷子翀摆摆手,嬷嬷愣了一下。 “都下去吧!” 大皇子宫里的宫女和嬷嬷应了声是,轻手轻脚退出去,嬷嬷偷偷瞧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冷面君王,知道他和贵妃娘娘娘家的这位世子爷有些过节,一边往外退,一边有些担心: 皇上不会对世子爷家的这位小公子怎么样吧? 还是赶紧回去跟贵妃娘娘禀告一声才好。 等人都退出去了,冷子翀盯着面前站在的辰哥儿,起身朝他走过去,大皇子觉得自己父皇今日有些奇怪,便喊了声父皇,冷子翀没理,直接走到辰哥儿面前,低头看他。 辰哥儿还没到冷子翀大腿高,努力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一开始他是有些怕,可瞧着瞧着也就不那么怕人,至少没有爹爹那么可怕。 辰哥儿心里不怕,便咧嘴对着冷子翀有些害羞的笑了一下,冷子翀和皇后长得都不差,生出的儿子又能差到哪儿去,虽比不了卿哥儿长得精致,却也是个粉妆玉砌的白嫩小娃娃。 他这没心没肺,毫无戒心的小单纯一笑,倒是把冷子翀给看愣了。 大皇子走过去,牵了辰哥儿的手,柔声对他说: “你叫什么名儿?这是我父皇,你要喊皇上,给他行礼。” 辰哥儿转头看了看大皇子,有些发蒙,平日他见得最多的人便是他的奶娘,偶尔能见着娘亲一面,便开心的不得了,见过的男人,除了那个冷冰冰让人害怕的爹爹,便再没有了。 他还没有一岁半,能说的词汇十分有限,皇上两个字不会说,见男人一只冷冷的盯着自己,辰哥儿一着急,就学了卿哥儿,脱口而出,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句: “爹爹。” 吓得大皇子牵着他的手一紧。 宫女们退出去后,冷翀冲肆无忌惮的打量面前的辰哥儿,这便是穆楚寒的儿子? 怎得和他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也不像他记忆中穆楚寒那媳妇。 正疑惑中,面前的小娃娃突然笑着喊了他一声爹爹,反倒是把冷子翀给吓了一跳,心猛然跳起来,有种特别奇异的感觉。 “不可乱说话,他是我父皇,要喊皇上,不是爹爹。”大皇子怕冷子翀生气,连忙教导身边的辰哥儿。 辰哥儿不解的眨眨眼睛,特别无辜的看着一身明黄的冷子翀。 冷子翀呵斥的话梗在喉咙,觉得若自己和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奶娃计较,有*份。 可他是穆楚寒的儿子,冷子翀又不想给他好脸色,于是便端着架子,冷着脸。一时也不知自己要干什么。 辰哥儿仰头望望不说话的冷子翀,又看看身边这个好看的小哥哥,更是搞不清楚状况,一脸单纯,萌萌的。 “父皇,若没有事儿,儿臣便把弟弟带下去了。” 冷子翀不语,看着大皇子将穆楚寒的幼子牵着往后殿走。 两个小孩儿走了几步,辰哥儿突然回头,冲着冷子翀抿嘴一笑,瞬间让冷子翀五脏六腑都发软,要融化了般的感觉。 他站在原地,一直到两个小孩的身影消失。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听说那个女人把穆楚寒的儿子带了来,他就特别想看一眼,如今看见了,又觉得很不是滋味,不管是外貌还是气质,他感觉穆楚寒这个儿子与他想象中的差别太大了。 穆楚寒这个混蛋怎么生的出这样乖巧的儿子来? 再说众目睽睽,他也不能将穆楚寒的儿子怎么样。 他心里有些无名恼火,一甩袖子,大步往门口走去,却突然碰到跟在他母妃,如今的太妃身边的一个老嬷嬷。 老嬷嬷见冷子翀从大皇子宫殿走出来,并不惊讶,赶紧给他行礼: “皇上大安。” “嬷嬷何事而来?”冷子翀停了脚。 老嬷嬷笑着说: “太后听说穆府世子爷的小公子来了,特意派老奴接他过去瞧瞧。” 冷子翀下意识往大皇子的大殿内瞟了一眼,想到他母妃身份低微,不得父皇宠爱,在宫里平淡无奇,先皇后更是没把她当成对手,被人忽视习惯了,如今自己当了皇帝,她也成了受人尊敬的太后,于是扬眉吐气,太后的架子可是端的大的很。 冷子翀怜惜他母妃的不易,并不管这些,今日母妃特意派人来带走穆楚寒的儿子,也不知是为何。 当初与九太子相争,他在穆楚寒手里吃了不少亏,差一点就命丧他手,这件事,他母妃应该一直耿耿于怀吧。 自从穆楚寒回来,他母妃不止一次劝过他,直接将穆楚寒这个祸害给杀了,绝对不能留。 冷子翀一想到之前见到的穆楚寒的儿子,不知怎的有些于心不忍,却终究没说什么,直接走了。 大皇子牵着辰哥儿去了后殿,把桌子上嬷嬷给他准备的糕点,拿给辰哥儿吃。 辰哥儿摇头。 大皇子便把糕点塞在他手里: “别怕,你是我舅舅的儿子,我会护着你的。” “来,叫哥哥。” 皇宫只有两个小孩儿,公主妹妹在皇后面前养着的时候,大皇子几乎一次都没见过,如今养在贤妃娘娘身边,反而是见了几面,只是公主妹妹娇气,时常哭闹不休,大皇子有心亲近,也无法。 再一个,贵妃娘娘是不会由着大皇子亲近公主妹妹的。 如此,若大的皇宫几乎就大皇子一个人小孩,难免孤单寂寞。 今日看来了个比他还小的哥儿,又是舅舅家的,长得乖巧可爱,大皇子便不免心里欢喜。 太后宫里的嬷嬷进来,正巧看着大皇子和个小娃娃并排坐着,小娃娃手里捏着块糕,小口小口的吃着。 “奴婢给大皇子请安。” 嬷嬷说明了来意,大皇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安静的辰哥儿,便说: “他怕生,我与他同去吧!” 嬷嬷也没说什么。 大皇子宫里的宫女见太后派人带走了大皇子和穆府世子爷家的小公子,直觉不妥,赶紧去给贵妃娘娘报信。 到了太后宫里,大皇子像模像样的给太后行礼: “孙儿给太后请安,娘娘大福。” “快起来。”太后衣着特别华贵,如今成了人生赢家,整个人的性子都变了。 太后瞟见大皇子身后的辰哥儿,问: “这便是你小舅舅家那个哥儿?长得真漂亮。上前来,给哀家仔细瞧瞧。” 大皇子心里有些紧张,把藏在他身后的辰哥儿拉出来。 来了个嬷嬷拉着辰哥儿的手就往太后面前领,嬷嬷知道太后不喜欢,动作便有些粗鲁,也不顾辰哥儿人小腿短,差点把辰哥儿拽了个跟斗。 这动作看着众人眼中,没一个人开腔,都假装没瞧见。 大皇子惊呼一声:“小心!” 太后也没斥责嬷嬷,反而不太高兴的撇了撇嘴,淡淡开口: “把厨下炖好的燕窝拿来,带大皇子进去吃。” “祖母,孙儿不饿。”大皇子有些不放心辰哥儿。 “怎么,祖母特意吩咐给你做的,你还不领情了?” 太后都这样说了,大皇子也没办法拒绝,只得不舍又担忧的看了一眼给嬷嬷牵着的辰哥儿,跟着宫女下去了。 太后脸上这才浮起一个笑。 “来,让哀家好好瞧瞧,瞧瞧穆家老九生的儿子有多了不起!” 嬷嬷把辰哥儿往太后面前一推,辰哥儿没站稳,一下就跌倒在地上了,幸亏冬日殿里铺着一层厚厚的毯子,不然非得把辰哥儿额头磕个包不可。 太后瞧见了,不但不责骂嬷嬷,反而勾起嘴笑。 “哟,可得小心着点儿,别给摔坏了,他爹娘心疼呢!” 嬷嬷也笑: “不过一个侯府的孙儿,能有多金贵呢,这就摔坏了?” “便是摔坏了,也是他的福气,寻常人哪儿有机会在太后娘娘宫里摔跤呢!” 嬷嬷这话,说的太后爱听。 两人谁也不理,就眼睁睁的看着辰哥儿摔倒在地,撅着小屁股努力的想爬起来。 太后拿着帕子捂着嘴笑,眼中划过狠毒: “摔了也不晓得哭,倒是个有骨气的。” “别和他爹一样,长成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嬷嬷不好接话,听了便一手狠狠把地上的辰哥儿给拽起来,力道大的差点把辰哥儿胳膊给扯断了,辰哥儿吃痛,双眼顿时蓄起泪花,还记着沐雪跟他说过的话,也不敢哭,扁着嘴,一脸可怜样儿。 “太后,你瞧瞧他这受气包的样子,一点儿子男孩儿的样儿都没有,听说那世子妃娇惯的很,难怪养得没了秉性。” 说着嬷嬷就扯着辰哥儿的手臂把他推向太后,太后原本得意的笑着,不经意间瞧清楚了辰哥儿的脸,嘴角的笑瞬间凝固了。 心里发慌,慌得七上八下,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脱口轻呼: “皇儿?” 嬷嬷摸不着头脑,看太后突然变了脸色: “太后娘娘,您怎么了?” 难道是皇上来了吗?给他撞见她们两个欺负一个小孩? 嬷嬷赶紧回头望了望空旷的大厅,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啊! 等嬷嬷回过头,却看太后伸手把面前她仇人家的儿子拉到了怀中。 太后伸手颤抖的摸了摸辰哥儿的脸,双眼激动的含泪,嘴里念念叨叨,就如中了邪一样,可把嬷嬷给吓坏了。 嬷嬷上去,伸手想拉开太后怀中的辰哥儿,却给太后突然扬手扇了个巴掌: “给本宫滚下去!” 嬷嬷莫名其妙,捂着脸,万分委屈的下去了。 辰哥儿被太后搂在怀中,害怕的瑟瑟发抖,死死抿着唇,不敢哭。 太后看了心疼不已,把脸贴在辰哥儿白嫩的小脸上,又哭又笑: “皇儿,皇儿!”整个人有些疯癫。 大殿的人都给太后支走了,突然冒冒失失进来一个宫女,跪在门口道: “太后娘娘,贵妃娘娘求见,已经到宫门口了。” 太后听了,还没来得及说话,贵妃娘娘已经带人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焦急,神色不定的沐雪。 两人带着宫女和嬷嬷们进来,恰巧看见太后抱着辰哥儿在哭。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贵妃屈膝。 沐雪的心咯噔一下,咬了咬唇。 太后抬起头,赶紧收拾好脸色的神情,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盯着下方的贵妃,恼羞成怒,训斥的话还没开口,她怀中的辰哥儿转头看见了人群中的沐雪,再也绷不住,咧开嘴喊了一声娘亲,哇的大哭起来。 沐雪心里着急,上前几步,又碍着身份住了脚,赶紧跪下请罪: “太后娘娘恕罪,小儿顽劣,惊扰了娘娘,还望娘娘念在他年纪尚小,不与他计较。” 太后看看怀中突然委屈的放生大哭的辰哥儿,见他朝跪在地下的沐雪伸手,心里一时复杂,有些晕乎乎的脑子顿时清醒了。 “娘…。娘…。” 辰哥儿哭的人心碎,贵妃咬着牙,难掩眼中的愤怒,知道太后小家子气,一直记恨着她家小九,没想到竟然这般连名声都不要了,竟然在她自己的宫中对一个小孩儿下手。 “太后,还是把小公子给他亲娘吧!”贵妃有些咬牙切齿。 太后看着怀中与皇帝小时候长得一般无二的辰哥儿,又去盯着跪在地上的沐雪的脸,一时心里复杂的很。 太后前半生一直小心翼翼,后半生富贵至极,性情便变得有些古怪,只是她这一生就生了冷子翀一个儿子,冷子翀便是她的命根子。 瞧着与自己儿子幼时长得一模一样的辰哥儿,便一时激动了,又听辰哥儿哭的委屈伤心,心里不免跟着难受,便不舍的将他往前面推了推。 沐雪赶紧上去一把抱住辰哥儿,辰哥儿扑在沐雪怀中,揪着她的衣服,哭得满脸通红。 “乖,不哭了,娘亲来了…。”沐雪心疼不已,虽不是自己的孩子,养了那么久,毕竟有些感情,且辰哥儿一向乖巧。 贵妃站在大殿中间,盯着上方的太后,太后的眼睛却一直落在沐雪和辰哥儿身上。 她回过神来,脑子更加糊涂,想不明白。 穆家老九生的这个儿子,怎得会与她的皇儿小时长的那般相似? 当年那场宫变,宫里的奴才死了一大半,她宫里的老人几乎都死了,谁还能记起二三十年前皇帝小时候长什么样啊! 如今的皇帝和一两岁时可是大不一样。 可是作为皇帝的亲娘,太后不可能不记得。 沐雪安抚了好久,才将辰哥儿安抚下来,那帕子小心给他擦眼泪,大皇子也给人带了上来,看见辰哥儿哭成了泪人儿,走到他身旁去,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只担忧的看着他。 等辰哥儿收住了哭声,沐雪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不妥,贵妃娘娘便开口: “臣妾不打扰太后了,这就送穆侯府世子妃和小公子出宫去。” 太后如今也没心思为难,什么也没说,便放他们走了。 “去,把皇帝给我叫来。” 冷子翀原本是和百里破风在谈事,中间出去瞧了一趟穆楚寒的儿子,回来也不知怎得,心思有些不定,眼前老是晃过那漂亮小子的影子。 百里也没戳破,两人又谈了一会子,又听太后有请,百里破风便站起来说: “皇上,此事,臣改日再来商议?” 冷子翀点点头。 太后虽然胡闹,性子不太好,但没事是不会叫自己去的,特别是知道自己在和朝臣商议事情的时候,她更不会打扰,天底下怕谁也没有太后那么期望冷子翀能做个好皇帝了。 今日,却那般着急的派人找了过来,冷子翀有些疑惑,问跟着的内侍监发生了何事,内侍监垂着头把事情说了一遍。 冷子翀的脸色便有些难堪了,加快了脚步。 母妃简直太着急了。 等冷子翀到了,发现殿内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太后神思怠倦,眼睛有些发红,冷子翀赶紧问: “母后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叫御医来看过了吗?” 太后拉着冷子翀的手,看着他生冷的俊脸,半天都说不出话。 就在冷子翀的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突然听太后问: “皇儿,你老实告诉我,你与穆家老九的媳妇可有瓜葛?” 皇家人说话一向隐晦,冷子翀差点给这话骇出毛病来,脑子瞬间转了几百个弯儿,难道是有心人编排上了他与穆楚寒媳妇的关系,到底是谁? 那么迫不及待,居心险恶,是想让他和穆家彻底决裂? 太后看冷子翀沉默不语,心里咯噔一下,她就知道,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儿,穆家老九怎么可能生出个与自己皇儿一模一样的儿子? “皇儿,你糊涂啊!即便你再恨穆家小儿,可也不能做这样的事儿啊!” 太后已经开始想当然了,心里焦急得不行: “那女子长的再美,也是穆家老九破的身,早给玷污了,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去捡人家的破烂?” 冷子翀听得眉头一抽一抽,偏眼前这个还是他亲娘,让他怒不得罚不得,打不得。 “母妃,你还听说了什么?” 冷子翀极力压制怒火的样子,落在太后眼中就是恼羞成怒。 “这还要听说吗?那孩子,跟你长得一模一样,本宫一眼就看穿了。” “你说,咱们的皇家血脉竟然给养在外面,认贼作父,这怎么行?” 太后似乎下定了决心: “皇儿,那个女人如何我不管,但你的血脉咱一定要想法子给弄到宫里来。” 冷子翀一时有些头脑发蒙: “母妃说的是谁?什么孩儿,什么血脉?” “你还给我装蒜,今日穆府世子妃带来的那个孩子,不是你与她生的?” 天雷滚滚啊,冷子翀有一种被雷劈中的感觉,露出个活见鬼的表情。 “母妃在胡说些什么!那个女人朕不过就见过一次,还是在贵妃宫里,如何就…。” 这话冷子翀都有些说不出口。 看着面前的太后,他感觉他母妃可能脑子出了问题了。 “母妃,不管这些话你从哪儿听来的,朕和那女子决计没有半点瓜葛,此话休得再提。” 说着,冷子翀头一次有些狼狈的从太后宫里逃掉了。 此后好长一段时间,冷子翀一回想起这件事,脸上就阴郁的可怕,派人去查谣言的来头,查来查去竟然是他母妃自己想当然的。 他甚至不动声色的问过宫里见过辰哥儿的宫人,没一个人觉得辰哥儿与他长得像的。 为着这件事儿,冷子翀一听到关于沐雪的流言蜚语,心里就别扭的很,他母妃居然异想天开以为他和那个女人有染,还背着穆楚寒生了儿子。 那女子的确长得眉眼动人,精致白嫩,一副身娇体软易推倒的柔软样,声音的软懦懦的,滋味肯定不错,不然穆楚寒也不能那么独宠她一人。 空闲时候,冷子翀想起这些,竟然有种别样的感觉。 甚至会冷血的想,若是自己真给穆楚寒戴了绿帽子,肯定会把他给气的发疯发狂吧,到时候再借机把他给杀了? 如此种种,暂且不提。 却说沐雪抱了给吓坏了的辰哥儿,满脸心疼的从太后宫里出来,也不敢再在皇宫里呆,贵妃原本是要留饭的,见出了这种事儿,也不强留了。 辰哥儿哭的双眼通红,沐雪看了可怜,把他搂在怀中,随着马车的摇动,终究是要出宫了。 不想在宫门口,换轿子的时候,碰到了个熟人,或者说是仇人。 国师,百里破风。 辰哥儿哭累了,已经在沐雪怀中睡着了,跟着去的红湖给他裹了厚厚的毯子,沐雪自己抱着走下马车,谢了送她出来的内侍和宫女。 宫女递给沐雪一个信封: “娘娘说了,这次进宫小公子受了惊,这个世子妃拿着,全当给小公子压惊了。” 沐雪把辰哥儿递给红湖抱着,推却不要。 她连那三十万两银子都没要,何必又要贵妃的私房银子。 其实贵妃怕沐雪不肯拿那三十万两银子,已经隐晦的说了,银子不是她出的,是皇帝给的,但沐雪衡量再三还是拒绝了。 一来三十万两银子对皇帝来说九牛一毛,而对穆侯府来一口气拿出来还是有些肉痛的,相较来说,她宁愿弄个烂摊子给穆大太太留着。 二来皇帝是什么人呀?无缘无故帮他们穆侯府还债?若说没有后招在后面等着,沐雪是打死都不信的。如今她家爷还是府里的世子,她还是世子妃呢,出了事儿需得往上顶着,她可不想连累了爷受这份罪。 见沐雪再三推却,宫女有些急了: “世子妃就拿着吧,您不拿着娘娘心里不好受呢!” “世子妃难道想娘娘终日为这这件事自责难过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沐雪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了。 两人在说话的时候,百里破风一直站在马车旁边,看着这般。 宫女和内侍监还朝着他的方向行了个礼,才是离去。 沐雪知道百里破风在看着,却假装不知道,将宫女给的信封塞在袖子中,转身就往自己家马车走去。 “世子妃,留步!” 百里破风走过来,沐雪回头对上他妖冶的冰蓝双眼,不动声色的挪开。 红湖抱着辰哥儿,一脸紧张。她可是听说了,这个国师大人在她家世子和世子妃大婚当日,就与世子大打出手,你死我活的。 “国师大人有何指教?”沐雪看着百里破风身上披着颇为奢侈的紫色大貂裘衣。 百里破风看着沐雪自然垂下的手,被衣袖遮得严严实实,他知道她手腕上带着那串,子煦拿命换回去的佛珠。 可见,她在子煦心中有多重。 “本国师想与世子妃做笔交易。” 沐雪骤然抬头,看了一眼脸色淡淡的百里破风。 “国师大人找错人了,我没兴趣与你做交易。” 沐雪福了福身,掉头就走,百里破风上前一步拦住她。 红湖急的赶紧过来: “你干什么?” 百里破风看了红湖一眼,红湖瞬间就给定住了一般,咬着唇不敢再无礼。 “你这是何意?这儿可是宫门口,国师大人还是放尊重点!” 沐雪不欲与百里破风纠缠,此人危险之极,实在让人忌惮。 穆楚寒头中几根淬寒钉都是他钉的,一想到这处,沐雪就恨不得杀了他。 百里破风瞧着沐雪,见她抿着嘴,狠狠瞪着自己,一脸戒备,便淡淡笑了: “世子妃说的对,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此,还请世子妃去我国师府上一叙。” 说着百里破风就做了个请的动作。 沐雪一脸冷冰冰,语气生硬: “国师好大的脸,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百里破风依旧笑的风轻云淡: “世子妃不会拒绝!” 沐雪对上百里破风眼中的坚定,咬了牙,又瞟了瞟四周,心中飞快计较,百里破风能与爷打个平手,想来他要真动手,自己怎会是他的对手。 在这里有守门的门卫,若是她先叫喊起,也不知道门卫是卖他国师的面子,还是更卖她穆侯府世子妃的面子。 怎么样都要赌一把,谁知道这个卑鄙小人会不会拿她去威胁穆楚寒呢? 百里破风看破了沐雪的想法,在她还没喊出来之前就开口: “世子妃手上带着我佛的圣物,难道就不想见见这佛珠的主人?那般轻易就夺了别人的全部身家,世子妃就不觉得心中有愧?” 沐雪猛的瞪大眼睛,双眼集聚锋芒,死死盯着百里破风这张近乎妖邪,带着异域风情的俊脸,他冰蓝的眸子似乎有魔力,很容易让人坠入其中。 “国师是又手痒了?” 幸好沐雪日日与穆楚寒那个妖孽相对,早已经练就了抵挡美色的本领: “你那动不动就往人脑子中钉寒钉的癖好,实在骇人,还谈什么佛祖,佛祖都恨不得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坠修罗道。” 百里破风不以为意: “那就请世子妃到我府上论一论佛理!窥一窥佛祖的仁慈。” 沐雪咬着唇,恶狠狠道: “你不配!” “弥生呢?” 百里破风嘴里轻吐出弥生两个字,沐雪整个人瞬间就僵住。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何人不无辜 沐雪吩咐红湖把辰哥儿带回府去,还是跟着百里破风去了国师府。 穿来的这些年,这段白捡来的人生,她最爱的人是穆楚寒,最放心不下的是小宝,最愧疚的便是弥生了。 沐雪半垂着眼,摸着自己手腕上的佛珠,一言不发。 穆楚寒说这佛珠是与她固魂的。 百里破风说这佛珠是佛家圣物。 弥生说这佛珠是他师父留给他唯一的念想。 穆楚寒爱她,想要与她共享一生,所以舍不得她死,霸道的要她陪着身边; 而弥生呢?他对她一无所求,对于她的男人,穆楚寒强加给他的痛苦,从来没有怨恨。 爷杀了他的师父,割了他的舌头,禁锢他的自由,最后还设计让他*于百里破风,几乎让他信仰崩溃,那般残忍。 沐雪虽不知道弥生真实的身份对百里破风到底有多重重要,但她记得弥生说过,百里便是他师父让他跟着的人。 所以,不管百里如何折辱他,他也不恨不怨! 弥生,为什么要这么好! 好的让沐雪感觉良心不安,好的让她自弥生离开从不敢去想,去想他在国师府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与他可谓是素未平生,为什么就能倾其所有的帮她? 沐雪与百里破风坐在马车行,马车从宫门到国师府走了两柱香的时间,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到了国师府,两个小童迎了上来,看见跟在百里破风身后的沐雪,愣了神。 百里破风回头看了沐雪一眼,淡淡的道: “世子妃,请!” 沐雪双手抄在袖中,抬头,看奢华的国师府满廊挂着红灯,映着皑皑白雪,就如百里破风本人一样,给人一种特别妖冶的感觉。 百里破风带了沐雪去大厅,两人落座,一个小童便上来殷勤上茶,大厅一角还跪着个拨弄炭火的小童,又有一个小童上来点了香,如此三人才退去。 整个装饰华丽无比的大厅,空空荡荡的,就余百里破风和沐雪两人了。 香烟袅袅升起,不是沐雪闻贯的美人蕉,也不是穆楚寒身上那种迷人好闻的清香,而是一种带着甜腻又特别的香味,初初一闻有些让人受不了这香味的浓郁,想要认真贪念这香,却又觉得若即若离。 沐雪知道百里破风来自异域,穆楚寒说他会邪术,于是赶紧凝神摒气,开口问: “国师要与我谈什么?弥生呢?” 百里破风正襟危坐,淡淡的开口: “世子妃,如今本国师要与你谈的,便是子煦送入我府的那个小和尚。” “名为弥生的。” 沐雪抬头认真看着风轻云淡的百里破风,听到他继续说: “子煦的手段的确狠毒,想必他在本国师身上下毒的事,世子妃也有所耳闻吧?” 沐雪瞬间回忆起弥生给百里破风糟蹋得体无完肤的样子,整个人紧绷起来,咬了咬唇,点头。 百里继续道: “原本本国师也不晓得世子妃与这小和尚交好,后来我无意间发现了他画的画。” 百里破风停了话,冰蓝的眸子盯着沐雪,沐雪死撑着对他对持,天知道她一听到弥生的事,心里有懦弱。 她感觉她这辈子活的堂堂正正,谁也不欠,唯独对弥生,无法硬起心肠,因为他实在太好,让人自惭形秽,羞愧不已。 “他的画,多为花草,虫鱼,溪流,苍树,唯一一副画像,便是世子妃你。” 沐雪心猛的一缩,咬着唇,半天才克制住声音的颤抖: “国师大人,到底要说什么?” 百里破风端起手边一盏茶,送到唇边慢慢喝一口: “世子妃可是看重他?” 沐雪不语,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盈盈水波浮动,极力抑制眼中快要浮现的泪花。 “世子妃可知子煦给本国师下的这毒的厉害?” “若世子妃有那么一点看重他,就不该任由他呆在我国师府,受这等折磨。” 百里破风中的这种几乎能让人疯狂的*之毒,沐雪听穆楚寒说过,只是为何偏要针对弥生一人 “国师既然心善,为何不非得是他,天下有多少女人想要与国师共付*?国师这样非折磨他一人,又是寓意何为?” 沐雪眼中生起怒火。 百里破风不解释,顿了顿说: “你若想解救他,何不向子煦讨来解药,如此我便放了他。” 沐雪望着面前一直神色淡淡的百里破风,真是不知道他如何提的出这样的要求,为什么笃定她会答应。 沐雪咬唇不语,良久之后,百里破风突然说: “你先去看看吧!” 沐雪不过犹豫了一瞬,便起身,往外走。 百里破风依旧盯着自己手中的白玉茶杯,不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和尚而已,他想来没有怜悯之心,他修杀生佛,最多对他有些愧疚罢了。 只是,自己每每毒发,失去心智折磨得他死去活来,他也不过默默忍受,从未反抗,也未悲切。 每次百里清醒过来,看着床上破败不堪的弥生,看他咬着唇,咬着被角,双眼流淌清亮泪水,皱起眉没有一丝愤怒埋怨的样子,心里总是莫名不安。 小童们怠慢他,灵修偷偷去找他的麻烦,百里破风都看在眼里,却装作不知道,一次都没有管。 百里破风心里想着,这个小和尚眼神太过干净,与他相处就如能净化人的灵魂一般,子煦找了这样一个人来,肯定还有其他的用意,自己绝对不可对他心生怜悯。 百里破风心里甚至希望家中的奴仆能对弥生更加苛刻一些,逼得弥生走投无路,逼的弥生自寻绝路,如此,他倒想看看子煦会不会有后招。 沐雪由小童带去了弥生院子里,越走越偏僻,越走心越凉。 终于到了弥生的院子,院外荒草蔓生,小童停在了院门口,沐雪推开院门进去,正看弥生打了水在井边洗衣服。 他依旧还穿着她给的那声灰色长衣,沐雪看他弯腰在一个大木盆中洗衣服,袖子高高卷起,露出瘦弱的手臂。 “弥生!” 沐雪一开口,眼泪就哗得一下流了下来。 弥生抬头,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看过来,淡淡一笑。 沐雪几步跑过去,将弥生拉起来。 摸到他冰冷的手臂,看他一双手给刺骨的井水泡得又红又肿,脸色惨白,越发显得他那双眼睛的干净。 人也比上次见着消瘦了许多,沐雪的视线落在弥生光溜溜的手臂上,见上面有青紫痕迹,瞬间觉得心痛不已。 “弥生!”沐雪忍不住一把抱住他,悲从中过来,大哭不已。 院门希开一条缝,小童从门缝中瞧着两人抱在一起,吓得心肝乱跳,掉头就往外跑去,要告诉他家国师大人去呢! “弥生,你是不是病了?” 沐雪哭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握着弥生冻得通红的手指,拉了他进屋去。 不想,屋里也不必院子里暖和多少。 沐雪瞟了一眼,看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再无他物,也没有炉子,如此清平简陋的不像话,与奢华至极的国师府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弥生…。”沐雪努力用自己的手捂着弥生的手指,想要将他冰冷红肿的手指暖一暖。她睁大满是泪水的眼睛,望着眼前一脸平静,淡淡笑着的弥生,抖着嘴唇: “弥生,不如逃了吧!” 管百里破风和穆楚寒有什么恩怨,不如逃得远远的。 弥生拉开沐雪的手,在她手心写道:弥生不冷,也不苦,弥生有佛祖。 沐雪看他红肿的食指在自己手心一笔一划写的安稳平静,抑制不住,眼泪大滴大滴的滴下来,握住弥生的手指,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弥生,你的手是给佛祖上香,敲木鱼的,是用来抄经、绘画的,怎能任冰冷的井水冻坏了?” “弥生,不如寻个机会把欺负你的百里破风给杀了,好不好?” 沐雪小心抚摸他手臂上的青紫痕。 弥生骇的猛摇头,一双清明干净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看的沐雪一阵心酸,悲伤不已。 从弥生院子出来,小童再次带沐雪去了大厅,一进屋,暖气扑面而来,只见百里破风坐在一边,身旁坐着那个银发的美少年,少年穿的极其华美,脸色水润,一瞧就娇养的特别好。 少年感觉到沐雪盯着他火辣辣的目光,有些害羞的往百里破风身后躲了躲,百里破风颇为宠着他,侧身将他挡住,让他安全的躲在他身后。 沐雪站在大厅中,双眼又红又肿,紧紧抿着唇,眼神如寒光厉刀,在两人身上流转,忽而冷而诡异的一笑。 果真如爷想的那般,百里破风是以为这个银发少年是他寻找的佛子,故而才会那般宠溺着,对他好么? 他又哪儿知,真正的佛子已经给他伤害的千疮百孔,体无完肤,在他这国师府一个角落,寒冬腊月连一个火炉都用不上。 讽刺,残忍! “世子妃,你考虑的如何?”百里破风瞧着去看了一趟弥生,如同变了个人似得沐雪,问。 沐雪瞧着被他护在身后,探出头有些好奇的看着她的少年,极冷的一哼: “国师,早晚有一日,你会悔不当初,恨不得杀了自己都不解恨!” 丢下这么一句突头突脑的话,沐雪转身就大步往外走。 不管怎么样,她必须要救弥生,是她错了,她不该由着穆楚寒用弥生来报复百里破风。 她不该眼睁睁看着弥生成为两人相斗的牺牲品。 百里破风没有让人拦着沐雪,沐雪给小童领到门口,刚巧从大道一头一匹骏马飞奔而来。 沐雪还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等到回事只听一声尖叫,却是那骏马飞奔到了她面前,马上的男人挥起一鞭,将国师府门前摆放的一尊石狮子打了个稀碎。 门边送沐雪出来的小童吓得跳脚尖叫。 沐雪抬头,便瞧着了高头大马上的穆楚寒,他俊脸阴沉,神色极其恐怖,狭长的黑眸盯着她: “娇娇,你为何到这里来?” “爷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沐雪看看眼前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她宝宝的爹爹。 时而风情万种,勾人心魄,魅惑妖邪。 时而寒霜罩顶,冷峻的无法靠近,阴毒如蛇。 时而狂暴嗜血,如地狱的恶鬼阎王,杀人不眨眼。 这便是,她的男人? “爷!”沐雪站在穆楚寒马下,抬头看着他,喊了一声。 穆楚寒如神祗般,直挺坐在大马上,胸中风卷云涌,怒火冲天。 这个娇娇,竟然敢不听他的话,孤身跟着百里破风回家,可知他有多担心,有多害怕她会出事。 这次,穆楚寒是真的怒了,他什么都可以堵,唯独堵不起,也不敢赌的,便是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人儿。 “爷。”沐雪伸手拉了拉他的腿边的袍子。 穆楚寒一手勒着马缰,居高临下看着她,不应答。 国师府的小童从里面开了个门缝,偷偷打量僵持的两人。 沐雪一连喊了几声,马上的穆楚寒就是不理,一双恐怖的想要杀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一阵寒风吹来,沐雪缩回手,有些怕冷的紧了紧斗篷的领子。 便是她这个小小的动作,瞬间就让怒火中烧,决心要狠狠治一治她的穆楚寒心软了。 他最是见不到她受一丁点儿苦,瞧着她给寒风吹的怕冷的样子,穆楚寒终是探身下去,一手捞住沐雪的细腰,便把她带到了马上,坐在了他身前。 一甩鞭子,打马而去。 一路上,长风呼啸,穆楚寒一只手死死揽着沐雪的身子,将自己身上的裘衣解下将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沐雪觉得后背贴着穆楚寒结实火热的胸膛,还能感觉到他浓浓的怒气。 等到两人回了府,穆楚寒把沐雪拉进房里,赶了所有人出去。 “你给爷说清楚,今儿是怎么回事!”穆楚寒咬牙切齿。 他那么想保护她,她却蠢得自投罗网。 若是百里破风真对她怎么样,穆楚寒都不敢去想后果。 沐雪瞧着穆楚寒气急败坏,要吃人一边的样子,咬着唇,什么话也没说,定定的看着他,眼泪不由自主就唰唰无声的流下来。 穆楚寒狠狠的盯着她,不到十息就败下阵来。 “娇娇,爷不罚你,也不怪你,快别哭了。” 穆楚寒叹了口气,用手指去擦她脸上的泪水。 沐雪拉住他的手,碧水洗过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爷,可不可以放过弥生?” “爷与百里破风的恩怨一定要牵扯进弥生吗?” 穆楚寒摸着手下沐雪的脸庞,光润水嫩,如今去沾满了湿漉漉的泪水: “百里带你去见了弥生?” 沐雪点头,想着弥生在国师府过得不堪日子,心里发痛,眼泪更加汹涌。 “爷,我不明白你,更不明白百里破风,即便是爷给他下了毒,可他为何偏就认定了弥生呢?” “难道就不能找别人吗?” 非得每月都让弥生受一遍生不如死的罪?太残忍了! 穆楚寒将沐雪拉到怀中抱着: “娇娇,你不懂百里。他这样做是为了少犯罪孽,既然他已经对弥生犯了罪,何不把所有罪都犯在他一个人身上。” “若是他又找了别人解毒,那他便会觉得犯的罪孽就更多了。” 沐雪似乎能懂了,忍不住摇头,用手捂着脸哭: “爷,这样太残忍了,弥生无辜啊!他是礼佛之人呐,如此,每月被要被百里摧残,又在国师府过着那般辛苦的日子,早晚有一天会被百里破风折磨死的。” 穆楚寒冷冷的道: “娇娇,何人不无辜,何人不辛苦?” 穆楚寒的声音冷的足以将空气冻住: “子润不无辜吗?先皇后马氏一族上上千口人不无辜?大好的江山,易了主,血流成河。” “他百里破风手上染得鲜血还少吗?害死的无辜之人不下万数,爷只有逮着他最在乎的人,才能让他知道这伤痛,到底有多痛!” 沐雪抬头: “可是弥生?” “爷说过,弥生便是他的致命弱点,爷不能不加以利用。” “就如你是爷的弱点一样,百里只要一抓住,便也会加以利用,不然你以为爷为何会同意他往爷头内再钉淬寒钉。” 沐雪愣愣的瞧着抱着她的男人,满脸泪痕。这个争夺权力,不折手段的社会天可怕了。 “爷,到底为何走到了这般地步?”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生病 “爷,到底为何走到了这般地步?” 穆楚寒抱着怀中痛哭不已的沐雪,他也想知道为何就走到了这般地步。 那些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的日子,原本三人同吃同住,好的如穿一条裤子。在皇宫时同住东宫,郊外踏青游玩同住他祖父的宅子,商议秘事可以在他百里破风的府上一呆半来月…。 子润为长,温润如玉,从不摆他太子的架子; 百里为兄,人淡如菊又智勇双全,倾其一身本领,共谋大事; 他为幼,才智过人,狂妄不羁,锋芒毕露,做事狠戾果决,从不拖泥带水,得先皇溺宠,连皇子都要避其锋芒,可谓是风光无限。 三人在一处,高兴时醉酒当歌,饮上三天三夜,不醉不休,何等潇洒;被人暗算时,三人碰头一夜便能想出十七八种对策,一计比一计阴狠毒辣,压制得其他皇子不敢透露半点对皇位的觊觎……。 说好共享大好山河,势必共同治理出一个繁华锦世…。 却是为何? 为何要在关键时刻背叛了子润和他,反而去支持那宵小之辈的冷子翀。 穆楚寒紧紧抱着怀中的小人儿,一想到往事,想到太子惨死,马氏一族满门抄斩,与他们相交的那些青年才俊,一个都没有跑掉,斩草除根,这是他们三个一贯的做法,却给百里用到了自己和子润身上。 当时在正阳宫,父亲和大哥的突然背叛已然让他悲痛,却还是拼着命杀出一条血路,一路狂奔,与万分险地中擒住了冷子翀。 不料百里带人闯进来,手中却是挟持了伤痕累累的子润和皇后娘娘,他们在正阳宫大殿上狭路相逢。 穆楚寒一辈子都记得,记得百里站在大殿门口,血染长袍,用冰蓝的双眼对他冷冷说的那句话,他说: “子煦,你败了!” 简简单单五个字,就如一把尖刀直插穆楚寒的心脏,表明了百里破风的立场! 往后是如何的血雨腥风,穆楚寒都记得清楚,子润满脸惊愕,问百里这是为何,百里竟说,他觉得五皇子更为合适当着天地的帝皇。 子润无法接受百里的背叛,当场呕出一口鲜血,万念俱毁。 穆楚寒看着鲜血滴滴答答从子润唇角滴下来,百里却要拿子润的性命来交换他手中冷子翀的狗命。 此后多少深夜,穆楚寒只要一想到这一幕,就恨不得将百里破风和冷子翀二人扒皮抽筋,啃骨吃肉,凌迟千百遍,以解心头之恨,以慰子润之魂。 沐雪不知道穆楚寒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突然对这残酷的世界感到绝望,没有她熟悉的世界的文明,对权利的追逐,可以如穆侯爷之流,杀母杀子,在所不辞。 森严的等级,注定了毫无依靠,手无缚鸡之力的弥生,在百里破风和穆楚寒这场角逐之中,变成最为可怜的牺牲品。 穆楚寒不会在意弥生,百里破风如今只当他为一个寻常人,也不会在意,甚至因为他是穆楚寒送去的,折磨起来更加不管不顾…。 沐雪紧紧抓着穆楚寒的前襟,哭的眼睛都睁不开,泪水将他胸膛的衣服全部打湿。 说服不了眼前的男人,她要如何才能救得了弥生! 第二日,沐雪便病了,头晕眼花,躺在床上起不来。 穆楚寒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滚烫一片,赶紧让人将温御医找来。 温御医给看了诊,对面色紧张阴冷的穆楚寒说: “世子,世子妃不过是吹了冷风受了寒,吃几副药,好好将养十天半月就好了。” 穆楚寒松了口气,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沐雪的手,看她满脸疲惫的睡容,心疼不已。 “只是,有一事,小的不得不提醒世子。” 穆楚寒回头看着他:“何事?” 温御医颤着声,艾艾期期,似乎很难启齿,半天才鼓足勇气说: “之前世子让小的给世子妃配了调养身子的药,也不知道世子妃有没有按时服用,今日小的诊脉,倒是发现世子妃的身体亏损得厉害。” 温御医咽了咽口水,看了一眼面色冷峻的穆楚寒,老牙一咬,眼睛一闭,终于开口: “世子于房事上还是悠着点吧!” 说完这句话,屋里便突然没了声儿。 不论是守在沐雪床边的穆楚寒,还是有些瑟瑟发抖的温御医,或者是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突然的沉默,让屋里的气氛压抑的不行,温御医摒着呼吸,都不敢大口吸气,久久听不到穆楚寒的回答,偷偷抬头瞟了一眼,瞬间给他难看至极的脸色给吓得半死,扑倒在他脚下,结结巴巴的说: “世子,原本世子妃吹一点风也无妨的,可今日小的诊脉,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穆楚寒冰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吓得温御医一哆嗦,不小心说了实话: “发现世子妃昨夜阴气亏损厉害,这才让这寒气入了脾肺,害起病来啊!” 温御医心道,他行医几十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世子爷太胡闹了,世子妃这样娇气的人哪里经得住他日夜不停的折腾。 想到府中流言,说是世子和世子妃独处的时候,丫鬟们都是轻易不敢上前伺候的,世子妃院子里的热水时时都得备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用。 如此*不堪,谁也不敢说呀! “你的意思是,娇娇的病是爷弄出来的?”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温御医头上冒冷汗,扑在穆楚寒脚下不敢抬头: “只是,世子妃的身子原本就要比别人娇柔些,世子还当怜惜些才好啊!” 不然,早晚给你折腾死了。这话温御医不敢说出口。 穆楚寒神色阴晴不定,看着床上极度疲惫,发着烧脸色苍白,双颊却浮现不正常红晕的沐雪,捏着她软绵绵的小手,穆楚寒不禁反思,难道真的是他昨夜要的太多太狠的缘故? 可即便知道弥生是个和尚,不可能与眼前的小人有什么瓜葛,但看着她为个不相干的小和尚哭的梨花带雨,连气儿都喘不上,穆楚寒心里就嫉妒得发疯发狂。 早知道就不该把那个小和尚放在她院子里,果真是佛子,怎么折磨都还是阻挡不了他吸引人的光辉? 想着心中的小娇娇居然是为别的男人哭,为别的男人心疼,穆楚寒就恨,如今弥生在百里破风府上,他不能将他怎样,还要留着对付百里,如此,穆楚寒便不顾沐雪哀求,压着她疯狂的做,直到把她做得晕过去,还是不解气。 直到第二天摸着她滚烫的身子,叫不醒人,才慌了。 温御医开了方子,珠儿拿下去让莲儿煎药,穆楚寒坐在床边,看着一直睡着不醒的沐雪,时不时伸手摸摸她额头,满眼温柔心疼,渐渐才感觉到有些后悔。 “世子,药来了。”红湖端了药来。 穆楚寒将沐雪从床上小心扶起来,珠儿赶紧上前在沐雪后背塞了个枕头,扶着她的身体。 红湖把药碗递给穆楚寒,看他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沐雪嘴边。 沐雪昏昏沉沉的,双眼还红肿着,眼皮沉重得睁不开,脑子里一团浆糊,依稀听到有人再说话,却分辨不出来是谁的声音。 夜子寒送沐雪到了她的公寓,没有马上离开,靠在他车身上,手指夹了一根烟抽。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虽是夏季,深夜的风还是有些冷。 薄唇吐出一圈白烟,夜子寒盯着七楼那扇窗,自从这个叫李沐雪的女人进去,那灯就亮了。 原本夜子寒打算抽完这一只,就开车离开。 不料盯着那扇窗透出来的昏暗灯光,他的脚却如生了根,不愿离开。 直到他抽到第三根烟,手机响了,他拿出来放在耳边。 “寒,听说你从国外回来了,怎么也不吭一声啊,咱还是不是哥们?是不是兄弟?” 电话那头传来咋咋呼呼极其嚣张的声音。 “我现在和凯撒在一起,你要不要过来?” 夜子寒弹唇,又吐出一团白烟,眼睛始终盯着七楼那扇窗。没有说话。 “喂,喂喂!” “怎么了,难道是信号不好?”手机那头的男人嘟嚷着。 夜子寒冷冷道: “你让凯撒接电话。” “操,寒,你一直在听啊,我这儿说了一大堆儿,你半点反应也没有,搞得小爷还以为手机出了毛病,怎么一听凯撒就出声了?” 巴拉巴拉,手机那头的男人喋喋不休的抱怨: “你要不要那么伤人啊,好歹我可是与你光屁股长大的兄弟,凯撒算个屁啊,要不是你出国念书,小爷跟你分开了几年,让凯撒这个混蛋插足了……” “枫,你闭嘴。” 手机两头两个男人同时开口。 夜子寒在听,耳边换成了一个淡漠冷静的声音: “寒,是我,凯撒。” 夜子寒将手中的烟掐灭,开口说: “凯撒,你们公司有个叫李沐雪的员工,给她放几天假。” 电话那头拥有冰蓝眸子,英俊脸庞的凯撒愣了一下,沉默了。 凯撒旁边有个吊儿郎当的帅哥,亚麻半长发,耳上钉着嚣张的钻石,凑到凯撒旁边挤眉弄眼: “你们在说什么?让我听听。” 凯撒推开扑过来的帅哥,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寒,我不知道我们公司有没有叫李沐雪的员工,但你开口了,自然没问题。” “只是你才回来两三日,也没联系老朋友,也不来联系我,这个女人的名字从来没听你提过,什么时候认识的?” 夜子寒的声音没什么感情,冷冰冰的,却透着股不同寻常的兴奋: “刚认识。” “怎么认识的?”凯撒站在房子宽阔的后院,觉得夜子寒的语调有些不寻常。 两人在英国相识的时候,他就知道夜子寒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冷酷无情,实际上可以称得上是没有感情。 他们两个不同,凯撒信教,而夜子寒信他自己。 也从来不掩饰自己身体的*,那些追着喊着哭着的名流贵女们,谁不想跟他来个一夜情啊! 但是夜子寒此人从未对人用过心,他和女人上床也不过是为了解决生理的需要,好似从未听他对哪个女人动过心。 女朋友,这种东西,不好意思,夜子寒生活好像没有这个词语。 认识这么久了,凯撒还是头一次听他这位朋友提起女人的名字,还给她请假? 凯撒正在猜测间,就听手机里传来夜子寒的回答: “上床认识的。” 果然。 凯撒拿着手机在院里走动,声音也没什么感情: “怎么,惹上麻烦了?经常听枫说,中国的女人很不一样,没国外的那么开放,你这不小心上了人,是不是给赖上了?” “需要我帮忙吗?” 夜子寒听见,抬头又看了一眼楼上依旧亮着的窗户,回想起那个女人在他身下的滋味,勾唇邪笑: “你帮我好好看着她,别让别的男人靠近,吃了她的豆腐。” “哦?”凯撒停了脚,冰蓝的眼睛全是玩味。 “怎么,寒,你来真的?” 夜子寒拿着手机拉开车门坐进去,靠在背椅上,一手放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笑得玩世不恭: “什么真的假的,只是我还从没碰到过这样对我胃口的身体,操起来…。” 夜子寒低笑一声: “特别爽!” 凯撒听了摇头: “这样吧,明天我把她的资料传一份给你,还是派人调查一下好,别惹这些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要死要活的巴着你不放,也懒得收拾。” “那好。” 两人挂了电话,夜子寒最后看了一眼沐雪住的这栋公寓,开车离开。 凯撒走回屋里去,把电话扔给枫。 枫跳起来接了,咧嘴一笑,跑过挨着凯撒坐在沙发上,撞了撞他的胳膊: “嘿,哥们儿,刚刚寒跟你在说什么?” 凯撒扭头看了一眼一脸八卦的枫,吐了两个字: “女人!” 枫颇为骚包的撩了撩自己的头发: “切,他又不缺女人,有什么好聊的。” 凯撒看了枫一眼,没说话,站起了身,枫对着他的背影喊: “喂,你去哪儿?” “睡觉!” …… 第二天薇薇安上班,看见沐雪的位置空着,一打听才知道她请了假,于是赶紧掏出手机来给她打电话。 一连打了四五个,一直没人听。 薇薇安捏着手机想了想,恍然大悟,说不定手机还在那个男人手里。 一想到沐雪的手机,就又想到她手机里自己帮她拍的艳照,于是一整天,薇薇安都心神不宁的,给上级老巫婆逮着了,狠狠臭骂了一顿。 宇华集团,夜子寒这个空降的总裁头一天就开了近六个小时的长会,折腾的手下一帮人叫苦连连。 第二天听说九点又要开会,等大家都西装笔挺的坐在会议室等了半天,秘书又来说会议推迟一个小时。顿时让大家有一种被当成猴耍的感觉。 但一想到整个集团都是他们夜家的,就算有再大的意见,大家也只能忍了。 等到夜家这个帅得人神共愤的男人进来,大家还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开会,这一开又是一整天。 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嘴巴都要说干了,偶尔才能听到这为年轻总裁从鼻子里哼哼一声,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大家都在传第三天,这位总裁肯定要有大动作了,人人脑中都绷着一根弦,就如那案板上的鱼,等着被这位风传特别冷血的总裁屠宰。 第三天,随着夜子寒一进帝国大厦,电梯一路升到三十五层,秘书过来问: “总裁,今天还开会吗?” 夜子寒昨夜回家已经快三点,看着被他和那个女人太过激烈弄得乱七八糟的床单,笑了笑,拿出手机,翻出他拷贝的那九张艳照,越看越喜欢,头一次失眠了。 等他八点五十准时到公司,昨晚加起来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但依旧神采奕奕。 大家害怕的狂风暴雨没有来,只是总裁把经营目标一下子定高百分之三十,销售部的总监看着他面前突然篡改了的目标书,实在忍不下去了。 拿着目标书找上夜子寒: “总裁,我觉得您现在调整销售任务这个决定很不理智。” 夜子寒抬头,盯着销售总监,三十七八,听说很有能力。 “你是觉得我调低了?” 销售总监差点没气得吐血。深呼一口气,压制心中的不满: “调高了。” 夜子寒面无表情,声音冷淡的问: “这么说,你觉得完不成我定的目标?” 这不废话吗? 销售总监艰难的点点头。 “总裁,你不了解我们这边的情况,能完成原有目标已经够艰难了,现在你突然调高了百分之三十,谁能完成啊?” “而且,现在都七月了,只剩五个月,时间那么紧……” 夜子寒冷冷的打断: “不用说了,给你一天时间考虑,要是你还是觉得自己没这个能力,完不成,明天把辞职书交给上来。” 销售总监一脸惨白,还想辩解,夜子寒看了一眼旁边的秘书,林秘书上来对销售总监说: “杨总监,请。” 销售总监咬着牙,有种想把手中目标书砸在夜子寒脸上的冲动,但一看到夜子寒深邃冰冷的眼神,瞬间就怂了,垂头丧气的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夜子寒收到了凯撒传来的邮件,点开,看了沐雪的简历,后面附着详细调查资料。 凯撒的动作就是快,不过一晚上不到,就把李沐雪查了个底朝天。 夜子寒滑动鼠标,简单看了一下,不过两三页,看来这个女人的生活比较简单,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现在唯一好朋友,就是她的大学同学,薇薇安,现在和她都在凯撒的公司上班。 夜子寒除了上床的时候需要女人,生活中没有女性朋友,也不喜欢身边有女性呆着。 他一来,就解聘了原来的总裁秘书,那个胸大腰细的小妖精,现在给他当秘书的叫林,比他年轻两岁,长相俊朗,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有礼,十分能干。 看着沐雪简单的生活经历,夜子寒不禁翘嘴,心情也好起来。 突然苏哲西的名字跳了出来,资料上是这样描述的。 李小姐大学的时候参加了户外运动社团,认识了高她两届的学长苏哲西,据传闻对这个学长一见钟情,暗恋了五年,工作后,两人住隔壁,一起出去看过三次电影,吃过两次饭。 据说,李小姐的初吻在电影院给了这个苏哲西。 几天前,李小姐给苏哲西表白,给拒绝了。 下面还写了些什么,夜子寒已经看不进去了。 他眯了眯眼,反复将这段话看了十来遍,越看越觉得心中有股无名之火。 那个女人长得挺漂亮,穿上衣服不显,脱了却特别有料。 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没交过男朋友? 但是自己与她的第一夜,她的确是处女。 处女不处女这种问题,夜子寒从来没在意过,在国外的时候,看起来顺眼不讨厌就可以,但这种看起来顺眼的女人倒是少见的很,一般的女人看在他眼中都挺烦的。 夜子寒盯着屏幕,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互相起那个女人羞涩又笨拙的反应,有些心烦意乱。 没谈过恋爱,却暗恋了别人五年,初吻也给夺走了! 夜子寒停了敲动的手指,眼睛突然落在一行字上,那个她暗恋的男人就住在她隔壁? 呵! 这句话怎么越看越碍眼,越看越让人火大? 林敲门进来,看见夜子寒盯着电脑屏幕一动不动,浑身散发低气压,后退一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才开口: “总裁,董事长让你过去一趟!” 现在各部门的负责人已经轮流着去告了状,林看着眼前年轻英俊的总裁,有些为他担心。 夜子寒突然起来,看了一眼林: “我出去一趟,见董事长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夜子寒脑子里一直在想,暗恋了五年,还住在隔壁,这件事,他突然很在意。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我们不熟 夜子寒开车到了沐雪的公寓下面,抬头寻找到她家的窗户,发现大白天的里面还亮着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赶紧把车停了,大步朝公寓走去,他到了沐雪门口,按了门铃,没人应答。 掏出手机来按了她的号码,一直没人接。 夜子寒看了看沐雪家大门,伸手拉了拉领带,松开领带,解开扣得严严实实的领口,又袖扣解开。 他在小时候每年都要去德国呆半年,之后高中毕业就出了国,在英国和德国一呆快十年,习得一身德国人的严谨和英国人的孤傲,对自身的形象特别看重。 只要去公司,一定要穿的西装笔挺,领带,领针,袖口,一样不能少,全是意大利和法国定做的。 工作的时候,不禁对自己要求高,对别人的要求也一样高,现在开会谁不是西装革挺,可惜没人有夜子寒那个身高身材,穿起来始终不是那么回事。 说他是行走的衣架子都有些抬举衣架了。 私底下却似变了个人,桀骜不驯、放荡不羁,做事手段残暴冷血,毒辣狠绝。 英国上层社会贵族圈里的人评价他说,寒是上帝在魔鬼和天使之间捏造的混合体,浑身魂力迷死人不偿命,偏又危险的不敢让人接近。 夜子寒解开袖口往沐雪门上狠狠砸了两拳,将牢固的铁门砸得哐哐响,引得旁边的人开了门。 出来的男人穿的清爽干净,看着面前一米九高,穿着修身紧贴的精致衬衫西裤,帅得有些过分了的夜子寒,问: “这位先生,你找谁?” 夜子寒回头看了一眼男人,认出他是凯撒资料附的照片中那个苏哲西,气势瞬间就变得有些凌冽了。 “李沐雪是住这儿?” 苏哲西点点头。 “可是她这几天好像都不在,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夜子寒抬着下巴,倨傲的看着面前帅气清爽的苏哲西,心里有些着急: “她屋里的灯亮着!” 苏哲西看了一眼沐雪家的大门,皱了皱眉: “是吗?这是怎么回事?又忘记关了?”说着苏哲西返回屋里去,再出来出来手里拿了一把钥匙,钥匙插进去门一下就开了。 “你有她家的钥匙?”夜子寒冷着眼看。 苏哲西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夜子寒漆黑的眸子眯了眯,看苏哲西推门走了进去,也跟着进去,双眼阴沉的盯着他,冷冷的说: “听说你拒绝了她,怎么还拿着她家的钥匙不还?还是有什么企图?” 苏哲西伸手把客厅的灯关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和她认识五年了,你又是谁?” “夜子寒!” 苏哲西回头又看了夜子寒一眼,确认自己不认识这号人,上下打量夜子寒,这种人也根本不是小雪能接触到的。 “从没听小雪提起过你,也没见过你,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夜子寒朝卧室走去,声音依然冷冷的: “这跟你有关系?” 苏哲西闭了嘴,愣了愣,跟着夜子寒朝卧室走去。 走在前面的夜子寒突然说: “前天晚上我把她破了。” 他转头看着跟在身后的苏哲西: “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我的东西被人惦记着。至少在我对她的兴趣还没消失前,你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苏哲西听明白了夜子寒话中的意思,瞬间满脸怒气,捏紧拳头,瞪着夜子寒: “你欺负了她?” 夜子寒冷笑,挑眼看着苏哲西: “你觉得我需要强迫女人跟我上床吗?” 苏哲西看着眼前的男人,拥有完美比例的身材,英俊的过分的脸,衣服是没见过的牌子。咬着牙: “小雪不会喜欢你这种人!” 夜子寒失笑:“我是哪种人?” 苏哲西瞪了夜子寒一眼,发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浑身透着不可估摸的危险气息,前天小雪还说喜欢自己,怎么可能转头就跟别的男人上床! 苏哲西觉得这个男人一定是在说谎,也不理他,准备去关沐雪卧室的灯,去看见沐雪躺在床上。 “小雪,你怎么了?”苏哲西走过去。 夜子寒也冷了脸两步上前去,看见沐雪躺在床上,十分难受的样子,额头脸上湿漉漉的流着汗水,小脸绯红。 苏哲西伸手要去摸沐雪的额头,夜子寒粗暴的打掉他的手,弯腰将沐雪整个从床上抱起来。 苏哲西拦住夜子寒的去路: “你要把小雪带到哪里去?” 夜子寒隔着两人的衣服,也能感觉到自己怀中女人的身体不正常的滚烫,看她皱着眉,十分难受的样子,心里不自然的就急了。 冷声命令道:“让开!” 苏哲西扒着门:“小雪认识的人我都认识,你别以为你编一套谎话我就会相信你,你快把人放下,不然我报警了。” 夜子寒怀中的沐雪迷迷糊糊听到两人争吵,费劲的掀了掀眼皮,从眼缝中看见夜子寒熟悉的脸,错认成了穆楚寒,双手有气无力的抓了抓他的衬衣,呢喃道: “爷,我好难受……。” 苏哲西和夜子寒同时把她这声喘息娇柔的“爷”听成了“夜”。 夜子寒直接上前,撞开门口的苏哲西,抱着她急忙朝门外走去。 苏哲西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夜子寒抱着烧糊涂的沐雪,做了电梯下楼,打开车门,将她放在副驾驶上,探身给她系好安全带。然后绕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车子往医院赶。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伸过去摸着她滚烫的额头,看她原本雪白的小脸染的绯红,心里着急。 快速给姜凌枫打了个电话: “枫,给我定一间特级病房,让医生等着,我马上到。” 姜凌枫突然接到夜子寒的电话,受宠若惊,冲着手机大喊: “寒,你生病?哪儿不舒服啊?” “不是我!” 姜凌枫能从手机从听到车子急速行驶带来的呼啸声,好奇的问: “那是谁啊?谁能惊动你寒大少亲自拉关系定床位啊?” “你少他妈给我废话,赶紧给我安排好。” 说完电话就挂了,姜凌枫傻了眼,盯着自己的手机,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夜子寒竟然爆粗口了? 上一次他爆粗口是什么时候?七岁还是八岁? 姜凌枫甩了甩他一头亚麻头发,双眼难掩兴奋: 操!到底是什么人生病了,能让寒这个家伙都急得失态! 他要不亲自去泰仁医院看一眼,都对不起他h市小霸王的名号! 姜凌枫赶紧抓了车钥匙从包间冲出去,一边冲一边给泰仁医院的院子打电话: “刘院长,赶紧给小爷腾出一间特级病房来,把医院最好的医生都给小爷喊过去候着,夜大少爷马上就到!” 刘院长正和几个教授开会,大家见他接了电话脸色瞬间变了,就问: “院长,是谁啊?” 刘院子拿着手机,想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姜凌枫口中的夜大少爷是谁,心里一下紧张起来: “快,快去准备,夜家那位少爷要来了。” h市最顶级的私人医院,泰仁医院。 夜子寒也来不及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去,直接开到了医院大门的大坝上,打开车门跨出一双修长大长腿,两步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门,将里面的沐雪抱出来。 刘院长带着医院几个主任一直站在门口,一眼认出了一米九高,卓尔不群的夜子寒,催促: “快快,快快,你们快去!” 一小队医护人员推着急救车跑过去。 刘院长冲在最前面,看夜子寒怀中抱着个女人,讨好的说: “夜少,我是泰仁医院的院长,快把病人放下来吧。” “我们准备了最优秀的医生和护士!” 夜子寒扫了一眼,见四周围满了人,全是穿白大褂的医生和粉色制服的护士,一个个如临大敌,紧张兮兮的看着他。 “夜少?”刘院长喊了一声。 夜子寒看着面前的急救车床,准备把怀中的沐雪放下去。 沐雪昏昏沉沉中,抓着他的手臂,感觉到他要放开自己,心中恐慌,口中呢喃着喊: “爷…。” “爷…。” 众人就看夜子寒刚把人放来挨着床,又突然抱了起来,冷冷道: “不用了,我自己抱进去!” 呃…。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傻了眼。 夜子寒看大家愣着不动,满是怒气的喊了一声: “带路!”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忙成一团。 姜凌枫飞车来了医院,找到特级病房,推开门咋咋呼呼的喊: “寒,你怎么了?到底是谁病了?” 一个空水杯成抛物线朝姜凌枫毫不留情砸来,伴随着夜子寒低沉的声音: “闭嘴!” 姜凌枫伸手接住水杯,看夜子寒翘腿坐在沙发上,旁边的床上躺着个人。 姜凌枫耸耸肩,走过去,看到床上躺着的沐雪,见她脸色依旧染着一层粉色,安静的闭着眼睛,手背上插着针,正在输液。 “寒,她是谁?” 夜子寒朝姜凌枫招招手,姜凌枫便乖乖的坐到他身边去。 夜子寒正想开口,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马上按了静音,下意识的抬头去看躺在床上的沐雪,然后走出了房门。 “总裁,董事长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是他的秘书,林。 出去一个多小时了,这样让董事长等着,真的好吗? 夜子寒看了一眼病房门,淡淡开口: “我今天不回公司了,有什么事让他打电话跟我说。” 电话那边的林愣了愣: “总裁,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我们才来第三天。” 夜子寒打断他: “那就让他明天再说。” 说完就挂了电话。 夜子寒推门进去,看姜凌枫双手撑在床边上,低头探身认真的打量床上的沐雪,心中顿时有些不快。 姜凌枫听到他的脚步声,没有回头,笑嘻嘻的说: “寒,你还真行啊,回来才两三天,什么时候勾搭上这么个纯情小妞了?” “这好像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吧?倒是挺合我胃口的,借给我玩两天?” 姜凌枫瞧着安静熟睡的沐雪,见她虽然闭着眼睛,五官精巧,皮肤晶莹泛红,看起来也不大,整个给人一种水灵柔软,特别好欺负的感觉。 让人一看就想冲动的压一下,试试能不能压出水来。 姜凌枫越看越满意,调笑着说: “她得的什么病?今天能醒过来吗?要不今晚把她送到我哪儿去?” 话刚说完,姜凌枫感觉自己脖子凉飕飕的,回头一看,站在他背后的夜子寒一双眼睛如毒蛇一般,阴森恐怖。吓的姜凌枫缩了缩脖子: “寒,你要不愿意就算了,我就开开玩笑,你别当真啊!” “滚开!”夜子寒薄唇吐出两个字,冷的吓人。 姜凌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打了个哆嗦,赶紧退开几步。 夜子寒坐到沐雪床边的椅子上,抱手翘腿,看着站在房间中间的姜凌枫: “枫,你要敢对她伸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都是一起长大的,谁还不了解谁,夜子寒盯着面前帅气的姜凌枫,口味带着十分严厉的警告。 姜凌枫愣了一下,坐到沙发上去,同意把修长的腿翘起来: “寒,我们可是没断奶就认识了,这个女人她什么来头啊?脸那么大?让你连兄弟我都不要了?” 夜子寒沉默不语。 姜凌枫心里不爽的很,这夜子寒出一趟国,就冒出个蓝眼睛的凯撒把自己的位置代替了,现在竟然他连这来历不明的女人都比不上? “寒,不就一个女人嘛,看她的样子,满十六了吗?毛长没长齐还不一定呢,玩玩儿就算了,何必那么认真,这可不像你。” 姜凌枫心里有气,嘴巴就刻薄起来: “听说你在英国被安德烈伯爵家的小女儿缠住了,好一阵子不敢碰女人,难不成给憋坏了?随便捡着个女的就当成宝了,你要实在忍不住来找我呀?我给你介绍,什么样的没有?保证让你爽翻天!” 夜子寒的脸色越来越黑,姜凌枫继续不怕死的胡说八道: “要是你怕女人纠缠,还可以换换别的口味嘛,哎,你还别说,我还真认识一个男孩,那身段,那皮肤…。” 夜子寒看着熟悉的发小,巴拉巴拉说起来没完没了,真想把他喉咙给捏破。 就在他快忍不下去的时候,听到床上的沐雪叮咛一声,似乎要醒了。马上转头去看床上的女人。 沐雪觉得整个脑子就如浆糊一样,乱七八糟的糊成一团,身体使不上力气来,耳边一直传来唧唧喳喳恼人的声音,让她有种想把人嘴巴缝上的冲动。 使尽了全身力气才半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穆楚寒那张俊美的脸,沐雪一看着他,心里便安定多了,眼中聚集柔情蜜意,虚弱的喊了他一声: “爷。” 夜子寒被她眼中的眷恋春情看楞了,总觉她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爷,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那么难受?” 夜子寒来不及多想,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不烧了,暗地松了口气。 人一生病就特别容易依赖他人,沐雪也不例外,她艰难的抬手拉住夜子寒放在她额头上的手指,闭了眼睛,一脸满足的样子。 姜凌枫感觉到两人之间那股无法忽视的甜蜜,皱了眉: “寒,你们?”难道是认真的? 夜子寒自己也在疑惑,面前这个女人分明对自己抵触的很,张牙舞爪就像个抓狂的野猫,但刚刚她看自己的目光,太过痴恋缠绵,若不是爱的惨了,哪里会有这样的眼神。 姜凌枫看沐雪一直抓着夜子寒的手指,夜子寒也将就的把手放在她额头上没有移开,不免酸溜溜的说: “还夜呢,喊得到挺亲热嘛!” “寒,你给我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夜子寒没理会姜凌枫,自己都有些发懵。 沐雪实在感觉身体太累太疲倦了,知道穆楚寒陪在自己身边,又握着他的手指,便想好好睡一觉,听到耳边呱噪的声音,便呐呐的开口: “爷,屋里怎么有男人的声音啊,好烦哦,快让他出去…。” 姜凌枫听了瞬间就沉下脸来: “这里是老子的医院,你还想赶人了啊?” 夜子寒冷冷的看了姜凌枫一眼,吐出一个字: “滚!” 姜凌枫不服气: “凭什么啊?小爷我费心费力的帮忙,还亲自来探望,利用完了就想让我滚蛋,没门!” “除非你说清楚,和这个女人的关系,不然我今儿可就不走了!” 说着姜凌枫一脸赖皮的坐到沙发上去,挑了挑眉看着夜子寒。 夜子寒忍着怒气,想起身抓过姜凌枫暴打一顿,又发现自己的手给床上的女人拉着,便忍了,甩了刀子过去,沉声问: “你滚不滚?” 姜凌枫还是怕他的,身体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与夜子寒的距离: “我不!” 沐雪听到两人争吵的声音,心里也觉得奇怪,放眼府里,还有谁敢这样跟穆楚寒这样说话,她抵抗住沉沉的睡意,再次费劲的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庞,却发现有些不一样。 “爷,你的头发呢?” 听到沐雪的问话,夜子寒回头看着她: “李沐雪,你不会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吧!” 毕竟从昨晚到现在都*个小时了。 “枫,你去把医生喊过来。” 姜凌枫很想拒绝,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推门出去喊医生了。 沐雪眯着眼睛,艰难的眨了眨,虽感觉到不对劲,又一时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就那么看着夜子寒的脸。 夜子寒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遇到过她这样奇怪的女人: “李沐雪,你要是想用这种手段来勾引我,恭喜你,我现在倒是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爷,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医生一见枫少亲自来请,来的飞快。 夜子寒和沐雪正对视着,两医生就推门进来了。 夜子寒挪开盯着沐雪看的视线,手还是放在她额头上,任由她拉着。 两个医生看他们这样的姿势,便有些为难: “夜少,我们要给这位小姐检查一下。” 夜子寒点头。 两个医生对看一眼,其中一个年长的小心翼翼开口: “夜少,你们的手…。” 姜凌枫站在一边,讥笑不已。 夜子寒将沐雪的手拉开,沐雪转眼看着他,等到两个医生上前来给她检查,她才看见医生这熟悉的白大褂,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脑子给吓得慢慢清醒过来。 “李小姐,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痛吗?” …… “李小姐?李小姐?” 两个医生轮流来问了一遍,看沐雪双眼越瞪越大,满眼恐慌,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夜子寒在一边用森冷的眼光盯着两人,带给两位医生特别大的压力,都快要流冷汗了。 可是床上的女人只顾瞪着大眼睛,漆黑的眼珠子转动着,把他们几个看来看去,就是不说话。 操! 沐雪再三肯定过后,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转头又看见穿着白衬衫的夜子寒,突然有一种被老天狠狠耍了的感觉。 “李小姐?你到底怎么样了啊?” 几人看床上的女人先是瞪大眼珠子,将他们几个挨个儿看了几遍,脸上浮现惊恐慌张的表情,然后又闭上眼睛,一脸的生无可恋。 简直不知道,这个女人在玩什么花招! 一直抱着看好戏心态的姜凌枫也正经起来,他拉住一个医生问: “会不会是她脑子给烧坏了?” 医生看了一眼脸色阴沉可怕的夜子寒,吞了吞口水说: “这要做进一步检查才知道。” 沐雪闭着眼睛,感觉心里有上千头草泥马在飞奔,听着医生在分析她可能因为高烧烧坏脑子的几率。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再不睁开眼睛,他们就要把她拉去做全面检查了。 “我没病!” 大家给她突然饱含怒气的说话,吓了一跳,虽然她生气的很,声音还是软绵绵的。 夜子寒满眼不相信: “你确定你没事?” 说着便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沐雪瞬间扭头多来了,拿眼睛瞪着他: “你别碰我!我们不熟!” 两个医生看了有些尴尬,把脸转开。 姜凌枫刚才可是亲眼看见这个女人对夜子寒有依恋,看夜子寒的眼神有多缠绵的,怎么突然态度就变得这么恶劣了? 不仅姜凌枫吃惊,夜子寒更是给沐雪对他的态度给弄糊涂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我恨你 虽然沐雪极力表示自己正常的很,但在夜子寒的坚持下,医生还是强制给她做了全套检查。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沐雪躺在床上,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清醒过来,一开始的恼怒渐渐散去,眼睛盯着挂在身旁的药水瓶,看它从透明的细管中一滴一滴匀速的输进自己身体。 夜子寒看她安静下来,说: “只是重感冒引起的发烧,现在烧退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沐雪转动脸看着坐在一边的夜子寒,与穆楚寒一模一样的脸,气质也大相径同,根本就是一个人,但时间不对,地点不对,环境也不对。 这让她恨苦恼。 “哎,我说,你是哑巴了,还是怎么了?咱陪着你折腾了半天,你怎么一句感谢都没有?”姜凌枫看着一言不发的沐雪,不禁抱怨。 沐雪这才注意到他,转眼看过去,姜凌枫双手插在裤子中,挑眉看着自己。 上下打量一番: 大帅哥。 富二代。 不认识。 这就是姜凌枫给沐雪的印象。 于是沐雪也就不在理他,转头看着坐在床边的男人,记起他的名字,问: “夜子寒,我到底怎么回事?” 之前生小宝昏迷那次,她一直以为与夜子寒是一场梦,现在怎么又到这里来了,如果是梦,这梦是不是真实的有些吓人了? 沐雪应该是夜子寒遇到的第一个连名带姓喊他名字的女人,偏偏还喊得那么自然,就像两人已经认识了好久。 刚刚还一脸嫌弃愤怒的说他们不熟,现在…… 夜子寒真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小女人,黑眸锁定她的脸,不动声色,言简意赅,平静的陈述。 “你得了重感冒,发烧昏迷了,我把你带到医院来。” 沐雪想了想,被夜子寒压在落地窗强上的事清晰的出现在她脑海中,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总觉得有些对不起穆楚寒。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夜子寒对上沐雪看过来的大眼睛,沉默了下才开口: “等你好了就可以出院了。” 沐雪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便说: “我现在就感觉很好。” 说着沐雪撑着手尝试着坐起来,却感觉到脑晕眼花,身体沉重的很,不听使唤,懊恼的又躺了回去。 姜凌枫在一边看着,觉得两人只见的气氛有些怪异,一点不像之前那种热恋情侣间的甜蜜,两个人说话的语气也陌生的很,明显是刚认识。 姜凌枫的视线在夜子寒和沐雪脸上来回看,实在忍不住好奇,问: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关系?” 他怎么瞧着这个女人对寒的态度不太友好? 寒也太奇怪了吧,种种迹象表面,他很在乎眼前这个女人。 沐雪不回答,看了一眼姜凌枫,问夜子寒: “他是谁?” 夜子寒还没回答,姜凌枫就瞪大眼睛,指着自己问: “我,你不认识?” 沐雪摇头。 h市还有不认识他姜凌枫,枫少的! 沐雪茫然的表情让姜凌枫自尊受伤了。 “那这家医院,泰仁医院你知道吗?” 沐雪依然摇头。 这便让姜凌枫有些抓狂了: “操,你平时都不看新闻,不上网吗?连小爷都不知道?” 看着姜凌枫自以为是的骚包样,沐雪突然想到了穆非钰、穆非泷几个在盛京横行霸道的侄儿,突然嗤笑,摇头。 她这一笑,彻底把姜凌枫给激怒了: “你笑什么笑?” 夜子寒回头冷冷的,带着警告看了一眼姜凌枫: “枫!” 姜凌枫忍着无名火,看向夜子寒: “寒,这个女人你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看了就让人火大,今儿你给我句实话,你们到底什么关系!要是无关紧要的人,看我不弄死她。” 夜子寒看姜凌枫真的生气了,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沐雪,看她听了没半点害怕,反而翻了个白眼。 她这不将人放在眼里的,无所谓的表情,的确挺让人火大的。 “我说了,她是我的女人!你别动她。”夜子寒冷冷回答。 姜凌枫听夜子寒亲口说出这话,有种被雷击中的感觉,忍着怒气,大吼一声: “靠!你什么眼光?” “就她?瘦了吧唧的小身板?” 沐雪不关心姜凌枫,也不理他说什么,听到夜子寒的话,倒有些在意,转头看他,正好对上夜子寒那双狭长深邃的桃花眼。 沐雪心中冷哼一声,脾气性格真是一点儿没变,跟当初在金陵一样,强了她,就自以为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物品! 夜子寒盯着沐雪,却在想: 瘦了吧唧的小身板? 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的,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摸起来不舒服的,难得的是,和她上床很能让自己兴奋,她的身体特别能刺激到他,让他体验到前所谓的愉悦感。 夜子寒这种*裸的眼神,沐雪再熟悉不过了,每次穆楚寒露出这种神情,她就知道他又发情了。 即便夜子寒是穆楚寒投胎转世呢,他始终不是那个与自己共同经历人生,日夜相处,生儿育女的那个男人。 如此,被夜子寒这样盯着看,沐雪便生气了。 “夜子寒,你给我放尊重点!” 夜子寒勾唇一笑: “放心,我再饥渴,也不会对个病人下手。” “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来好好谈谈协议的事情。” 姜凌枫感觉到沐雪对夜子寒的抵触,又有些傻了。 看这个样子,是寒对她有兴趣,而,这个女人在拒绝? 有趣! 实在有趣! 姜凌枫也不生气了,能让寒吃瘪的人他还没见过,更别说是女人了。 姜凌枫被夜子寒从泰任医院赶出来,迫不及待的想与人分享他发现的这个大新闻,打开手机看了一圈,最后还是打给了凯撒。 凯撒听了姜凌枫叽叽呱呱一顿分析,愣了一会儿,其实早在昨天晚上夜子寒帮那个女人请假的时候,他就隐约发现夜子寒对这个女人的不同来。 只是没想到才认识两天,夜子寒还真认了真。 姜凌枫说的没错,这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沐雪在医院住了三天,除了第一天夜子寒呆到下午才走,第二天第三天都没看着他人影儿。 沐雪朝护士要了平板上网查信息,查了两天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网上都说的太神了,但有一点倒是让沐雪印象深刻。 她会这样一会儿回到现实世界,一会儿又穿去那个架空的世界,肯定是有什么契机的。 沐雪唰了两天的平板,眼睛都痛死了,心里着急,想的太多,头也痛。 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回去?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没觉得,现在突然发现可能会永远也见不到那个勾唇邪笑喊她娇娇的男人,心里就难受的要命! 想到他要做的事儿,那么危险,处境也那么艰难,要是没了自己,他会怎么样? 事情会像大太太上辈子经历过那样吗?他会自毁,让盛京血流成河来陪葬吗? 一想到穆楚寒会以那么决绝的方式去报仇,不惜丢了性命,沐雪就心痛不已。 还有她的小宝,她亏欠的弥生,他们是不是都要死了? 薇薇安急冲冲的赶过来,推开房门,就看沐雪躺在床上,双手捂着脸,十分痛苦的样子,赶紧上前: “雪,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了?不是说是感冒,快好了吗?” 沐雪拿开捂在脸上的手,看见薇薇安担心的脸: “薇薇,你来了!” 薇薇安看她脸色正常,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也正常,才松了一口气,抱怨说: “雪,你到底搞什么?突然请假,我打你电话也不接,去你公寓找你,你也不在,快把我急死了,我还以为你被那个男人给绑架了。” “抱歉,薇薇,我之前发烧昏迷,把脑子烧糊涂了,忘了告诉你一声。” 薇薇安这才在床边的椅子上坐好: “哎,不对啊!” “你晕倒了,是谁送你来医院的?” 沐雪不想提起夜子寒,一提到他,就会想到他的脸,一想到他的脸,不可避免的就会想起和他之间的关系,心里对穆楚寒愧疚不已。 薇薇安还在猜: “是苏哲西吗?” 沐雪胡乱点头。 薇薇那撇嘴:“算他还有点良心。” “不过,你说你都昏倒了,他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沐雪拉了拉薇薇安,转移话题: “薇薇,对了,我让你带的钱,你带了吗?去给我办理出院手续吧,我已经好了,一分钟也不想呆在医院。” “钱我回去再还你。” 薇薇安瞪了沐雪一眼,沐雪知道她要说什么,赶紧推她: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俩之间不谈钱只谈情,你快去嘛!” 薇薇安再回来,脸色有些古怪,问: “雪,你确定你只是得了感冒?只是发了个烧?” 沐雪点头。 薇薇安把包一甩,坐在沙发上,看沐雪换衣服,一脸气呼呼。 “怎么啦?办好了没有?”沐雪把病号服叠好,放在床头。 “雪,你在这里住了三天,你知道她们管我要多少钱吗?” 沐雪开始梳头发,一边绑马尾一边问: “多少?” “十七万!”薇薇安痛心疾首的吼出声: “不是一万七,是十七万啊!” 啪,沐雪手中的橡筋断了,她惊愕的回头,盯着薇薇安,眨了眨眼睛。 “薇薇,你没搞错吧?” 薇薇安比沐雪还生气: “我信用卡都刷爆了,他们说这是什么特级病房,光是房费一晚上就三万五……” 沐雪愣了愣,她在穆侯府的时候,手里的嫁妆单子,加起来都十来万两,又背靠着穆楚寒,什么时候担心过银子的事? “薇薇,我有多少存款?” 薇薇安气鼓鼓的看着她: “我们才工作多少时间啊,你那房租那么贵,能存下多少钱?” 沐雪傻了眼,敢情她不仅是个可怜蛋倒霉鬼,还是个穷光蛋? 老天这样欺负自己,真的好吗? 深吸一口气,沐雪对薇薇安说: “算了,薇薇,你别担心,这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薇薇安站起来,拿了她的包背上: “根本就不是怎么回事,都怪苏哲西这个混蛋,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把你送到这狗屁的泰仁医院来,还住什么特级病房,他就是没安好心。” “这关苏哲西什么事儿?”沐雪奇怪的问。 薇薇安一脸愤怒: “不是他送你来的吗?” 沐雪看薇薇安误会了,刚想解释,又懒得提夜子寒的事,怕她追着问,只能由着她误会。 “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 两人走出门,刚打的离开,医生推门进来,发现房间里没了人,被子衣服都叠好了。 跑出去一打听,说是房间里的李小姐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走了,也没多想。 等到下午六点夜子寒过来,推开门,发现房间里躺着个糟老头,顿时火冒三丈。 院长亲自出面,身后跟着那个给沐雪办理出院手续的工作人员,畏畏缩缩的,吓的话都说不出来。 “夜少,都是我们的错,我们真不是故意的,你看要不我把她给开除了,你消消气,消消气…。” 夜子寒盯着一脸讨好的院长,声音冷得冻死人: “谁来给她办理的出院手续?” “男的,还是女的?” 一想到那个女人可能和她隔壁那个男人在一起,夜子寒就觉得身体内有股怒火烧得他心烦意乱,恨不得将人撕碎。 “女…。女的,是个短头发的美女…。” 夜子寒脑中突然浮现出沐雪手机照片里,多次出现的薇薇安,心中的怒火稍微减少了一些。 直接转头就走。 薇薇安原本是要沐雪去她家住,但沐雪执意要回自己家,薇薇安便送她。 两人来到公寓,按了电梯,薇薇安突然问: “对了,你的手机拿回来了吗?” “嗯!” 沐雪盯着电梯里的数字,艳照不艳照的,她现在一点儿都不在乎,她只想快到找到方法回去,这三天,她每天晚上做梦都梦到穆楚寒,想他都快想疯了。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每晚被他抱着入睡,听着他强健的心跳,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以前总觉得他太霸道了,兴致一来,非得满足了他不可,现在才发现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他胡闹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如果还能见面,她一定要主动扑倒他一回,全心全意的伺候他一次。 以前,只要她稍稍多回应主动一些,他都高兴的不得了。 唉……。 沐雪叹了口,给薇薇安听到了。 “雪,你突然叹什么气啊?是不是担心那十七万?” 薇薇安说: “你别担心,我可以做分期,到时候一起慢慢还上就是了。” 沐雪看着这个世界自己的好朋友: “薇薇,谢谢你。” 薇薇安给沐雪真挚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 “雪,你干嘛,这么肉麻兮兮的,可不像你啊!” 电梯门开了,沐雪笑了笑: “薇薇,你先回去吧!钱,我会想办法的。” “雪,你真没事吧?要不我陪陪你。” 沐雪摇头,她已经知道了今天薇薇安的男朋友要来: “你别让人家等急了,好不容易飞回来看你,我真的没事。” 薇薇安纠结了一会儿,看了看手机: “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 等薇薇安走了,沐雪站在门口,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想起自己以前在苏哲西家里放了把备用钥匙,那时候他们刚开始约会,谁也没说破。 但现在,沐雪听到苏哲西三个字,心里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她走到对面敲了敲门,苏哲西来开门,看沐雪站在门口。 “学长,上次我放在你家的钥匙,还在吗?”沐雪问。 苏哲西在看着沐雪,脑中突然就想到之前那个男人说的话,他们上床了? 虽然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和沐雪成为男女朋友,苏哲西再看着她,还是觉得心里有些放心不下。 “小雪,你没事吧?” 沐雪看着苏哲西阳光帅气的脸,摇头: “我没事,就是忘了带钥匙了,学长把我上次放你家里的钥匙给我吧!” 苏哲西让开身体: “小雪,你进来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找钥匙。” 沐雪犹豫了一下,想起在这个世界自己暗恋了五年的男神,看着苏哲西帅气清爽的脸,五年间她可是做梦都想扑倒这个男人。 可是现在,她已经对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她想扑倒的男人,只有穆楚寒,她的九爷。 想到穆楚寒那爱吃醋,霸道的性子,沐雪觉得她还是和别的男人保持距离的好,于是拒绝了: “不了,学长,我就在这儿等吧!” 苏哲西看了一眼沐雪,她眼中眼前看着自己的痴恋已经消失了,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只有客气和疏离。 “那你等一会儿。” 苏哲西突然有些心痛,或许是因为没有得到,所有在意吗? 沐雪在门口等了四五分钟,苏哲西才出来,沐雪接过了钥匙,道了声谢,便转身去开自家的门。 门打开了,她刚要进去,听身后的苏哲西突然问: “小雪,那天抱你去医院的男人是谁啊?” 沐雪回头,看着苏哲西。 苏哲西掩饰了脸色的不自然,笑着说: “我看他不像什么好人,小雪,你别给人骗了。” 沐雪恍然大悟,明白过来,苏哲西说的是夜子寒,也不知道怎么说他们的关系,便含糊说了一句: “我和他,不怎么熟。” 苏哲西松了口气: “小雪,他这样的人,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别惹上麻烦。” “哦,我知道了,谢谢学长。” 沐雪敷衍了一句,便进去把门关了。 苏哲西站在自己门口,心里突然有些失落。 进了房间,沐雪找了自己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把手机插上充电,然后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自己的钱包,银行卡,然后在房间里逛了一圈,发现自己还真的一穷二白,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于是泄气的坐在沙发上,把手机开机。 手机刚一打开,铃声就响了起来,有电话打进来,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沐雪接了放在耳边: “喂?” “你在哪儿?”电话来传来一声特别冰冷,夹带怒气的声音,嗓音很低沉性感。 沐雪愣了一下,突发反应过来,打来的是夜子寒,便把电话挂了。 敢挂,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刚才的号码。 沐雪又按掉。 如此反复四五次,才消停。 沐雪也没去管它,感觉有些饿了,打开她家的小冰箱,拉开,里面除了几瓶牛奶,几片面膜,什么也没有。 拿一瓶牛奶出来,已经过了保质期。 沐雪叹了口气,又把冰箱门关上,去洗澡。 等她洗好,换了凉爽的吊带睡裙,又把头发吹了吹,已经饿得不行了,这才拿起手机,打开软件,准备点个餐。 点好餐,又用手机查了查她银行卡里的余额,只有四万多。 想到薇薇安刷信用卡给她垫付的高额医药费,瞬间全身无力,摊在沙发上。 只觉得前路茫茫,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也不知这样在沙发上躺了多久,躺得她都快睡过去了。 听见门铃响了,想着应该是她点的餐送来了,她才睁开眼睛打起精神,穿上拖鞋去开门。 门一打开,不是送餐的小哥,却是夜子寒沉着脸站在门口。 两人对看一眼,沐雪用力关门,夜子寒伸手把住门框,一手推着门,直接就进去了。 沐雪看他居高临下,就如到了自己家,直接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起她的手机。 “夜先生,你这样是私闯民宅,犯罪的!”沐雪十分不悦。 夜子寒按开沐雪的手机,屏幕上还是之前的银行卡余额查询界面,余额的那栏,可怜兮兮的只有五位数。 “你很缺钱?”夜子寒问。 沐雪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手机,没好脸色: “夜先生,请你马上离开。” 夜子寒站起来,走到沐雪身前,比她高了一个头,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 “你和我一起走。” 沐雪感觉到他身上释放出来的压迫感,后退一步,抬头看着他,冷冷重复: “这里是我家,请你马上出去!” 夜子寒又上前两步,将沐雪逼到了墙角: “我可以给你钱,我说过,你可以提任何要求。” 沐雪看着他与穆楚寒一模一样的脸,心里提醒自己,他不是自己的九爷,不是自己小宝的爹,更不是自己的男人。 “夜先生,我也说了,我对你的提议没有任何兴趣,现在,请你,马上,出去!” 夜子寒站着不动,突然伸手捏住沐雪的下巴: “欲拒还迎,这招你用起来,的确有些作用。别挑战我的耐心!” 沐雪的下巴给夜子寒捏的生痛,瞪着他: “夜先生,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李沐雪,对你,真的没有一点意思。” “我有自己心爱的男人。” 夜子寒冷冷问: “隔壁那个男人?” 沐雪愣了一下,回神: “不是他,是一个比你好一百倍一千百的男人,我和他连孩子都生了,你就别纠缠我了。” 沐雪说的是真话,听在夜子寒耳中却全是胡说八道。 据调查,她也就暗恋过隔壁那个男人,一暗恋就是五年,哪儿认识了什么别的男人! 而且,她前天才给自己破了处,又怎么会和别的男人生了孩子! 简直天方夜谭。 夜子寒转动脑子,想了想,莫不是她在暗示自己?想生他的孩子? 于是,夜子寒开口问: “你是想要名分?” “这个现在似乎不太可能,但要是有了孩子,我可以准许你生下来。” “但你要想好,孩子一生下来,是不可能跟着你的。” 沐雪说的话夜子寒听不懂,夜子寒说的话,沐雪却听得一清二楚,瞬间暴怒,抬脚就往他腿上狠狠一踢。 夜子寒纹丝不动,沐雪光脚穿着拖鞋,踢在他硬邦邦的小腿上,反而痛的她皱眉。 “夜先生,你想多了,我真的没有这样意思,难道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男人吗?” 夜子寒捏着她的下巴,看她眼中火花噼里啪啦,整个人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猫,生气的样子,看起来不但不令人心烦,反而很是可爱。 他盯着她不断蠕动的娇艳唇瓣,听她咒骂他,突然低头咬住她的唇瓣,霸道的撬开她的嘴,狠狠的来了个法氏湿吻。 沐雪推不动他,狠狠咬了他一口,嘴里充满咸咸的血腥,却丝毫没有阻挡夜子寒的动作。 夜子寒冷着眼看沐雪还瞪着他,手脚都不停挣扎,于是上前一步,将她按在墙上,圈起来。 沐雪心里骂娘骂爹,骂了夜子寒祖宗十八代,还是挣脱不了他的禁锢。 感觉自己嘴皮都要给他吸允破了,舌头都麻了,快要喘不过气来。 夜子寒放开她,看她靠在墙上不停娇喘,双眼依旧愤怒。 “夜子寒,你算什么男人,欺负一个女人?” “要不是你力气比我大,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夜子寒眼睛落在沐雪起伏不定,胀鼓鼓的胸上,笑得特别不要脸: “我能欺负你,也算你的荣幸。” 说着,就开始动手。 “你知道多少女人哭着喊着,要我上她们?” “混蛋,你给我滚!”沐雪暴怒。 夜子寒还是把她弄上了床。 沐雪挣脱不了,死死盯着身上那张熟悉的脸,发现夜子寒喜欢的姿势和穆楚寒一样,连动作都如出一辙。 “宝贝,别忍着,喊出来。” 夜子寒享受着,用手指去摸沐雪死死咬住的唇。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话,穆楚寒也对她说过。 沐雪想极力否认,也改变不了身上夜子寒带给她的感觉,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夜子寒活了快三十岁,终于遇着个能让他身心愉悦,抵达新顶峰的女人,做起来也就不留余地。 一开始沐雪还能保持头脑清醒,做到最后,听着夜子寒熟悉的耳语,看着他那张脸,就有些迷糊了,伸手楼住他的脖子喊他: “爷,你慢点!” “爷……” 夜子寒抱着她,动作不停: “你叫我什么?” “爷……” 沐雪眼神迷离,双眼染着醉人的*,错将抱着她的夜子寒认成了穆楚寒,娇喘连连。 等结束了,夜子寒温柔抚摸她红彤彤的小脸。 “宝贝,你看我们的身体多合适,答应我的提议,在国内这段时间,乖乖留在我身边,好吗?” 沐雪喘了好久,夜子寒的手指一直在她身上扶摸,等她清醒过来,认出夜子寒,瞬间羞愧不已,眼中流出晶莹的眼泪。 生气的拉开夜子寒放在她身上的手指,大哭: “你滚!” 夜子寒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想到一开始的确是他强迫的,便难得柔声哄她: “宝贝,刚才做的你不舒服吗?” “是不是我把你弄痛了?” 沐雪看着夜子寒的脸,如果穆楚寒知道她和别的男人上了床,会怎么样,会有多失望,多愤怒,会杀了她吗? 虽然这个男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穆楚寒本人,可是思想毕竟是不一样的啊! 沐雪痛恨自己的软弱。 痛恨自己没有力量与夜子寒较量。 痛恨自己迷糊之中错把夜子寒当成了穆楚寒,还迎合了他。 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办法回到穆楚寒身边去,但沐雪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爱的男人只有穆楚寒一个人。 夜子寒看身边的沐雪捂着脸,弓着身子,哭得悲伤绝望,心情一下变得特别糟糕,脸沉下来。 夜子寒将背对着他,放声大哭,哭得快晕过去的沐雪翻过来,与他面对面。 再把沐雪捂在脸上的手拉下来。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和他上了床还后悔的哭的,沐雪毫不掩饰的悲痛刺伤了夜子寒的自尊。 “你哭什么?” 夜子寒盯着沐雪满是泪痕的脸: “刚刚是谁一口一个夜,叫的亲密?你不也很享受吗?” “你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现在又装什么委屈?” 夜子寒生气,语气也变得冷酷无情。 沐雪睁开眼睛,透过泪花看着他,哽咽着骂: “我叫的不是你,不是夜,是爷,根本不是你,不是你……” 夜,和爷,声调不同,夜子寒虽然常年在国外,中文还是可以的。 听着沐雪怒喊着,咬牙强调两个不同的称呼,一下反应过来,瞬间气得要命,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问: “你的意思,之前在我公寓,在医院,还有刚刚和我上床,喊的都是别人?心里想着的也是别的男人?” 沐雪点头。 夜子寒有一种被人羞辱了的感觉,眯了眯眼,声音冷的可怕: “是谁?那个男人。” 凯撒调查的资料里显示,这个女人并没有别的男人。 沐雪绝望极了,觉得自己背叛了穆楚寒,心中的悲伤一波又一波涌过来,将她淹没,哭着回答: “他是我夫君,我们拜了天地成了亲的,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我心里只有他。” 夜子寒气得眉心直跳,双眼喷火,死死盯着沐雪: “既然你那么爱他,又怎么会把我认成他?” 说什么成亲,夫君,这是什么鬼词语?自己碰她的时候她根本就还是处女,夜子寒极度生气中,觉察到眼前的女人神经有些不正常。 沐雪呜呜哭诉: “因为你们长得一模一样,连声音都一样,喜欢的体位也一样,我怎么分辨?”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特别生气,不会再要我了。” “我恨你,我恨你!” 沐雪愤怒的瞪着夜子寒,眼中湿漉漉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你有权有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偏要缠着我?” 夜子寒握着沐雪愤怒的拳头,眼中的阴冷已经被担心代替。 他百分之百肯定,他绝对没有同胞的哥哥或许弟弟。 夜家也没有私生子,怎么会有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连声音都一样,*喜欢的姿势体位都一样,这是在逗他玩,还是在逗他玩? 而且,穆楚寒这个名字听都没听过! 夜子寒看着怀中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人,感觉肯定是她精神出了问题。 沐雪哭着哭着,疲惫的睡着了。 夜子寒看着她可怜兮兮,满是泪痕的小脸,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二十多年了,没想到他夜子寒看上的女人竟然是个脑子不正常的。 要是以后生孩子…… 夜子寒给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才认识三天,他竟然已经开始想和她生孩子了吗? 他掀开薄被看着沐雪洁白的身体,自己一向小心谨慎,但和这个女人做了几次,他都没有刻意戴套。 这么说,自己真的喜欢这个有些神经兮兮的女人? 这个想法一进入夜子寒心中,就如生了根,疯狂的生长,让套回避不得。 他伸手温柔擦去沐雪脸上沾着的泪水,叹息一声。 下床捡起地上自己的手机,赤身走到一边,给自己的秘书紧打了个电话,让他定了两张去美国的机票。 然后又打了两通电话,才挂,去沐雪家狭小的浴室洗澡。 两天后,沐雪被夜子寒强行带到了心理学专家兼著名催眠师李查尔的办公室。 沐雪就如行尸走肉,被夜子寒绑上了飞机,先是去做了神经科,精神科检查,然后才被他带到了这儿。 夜子寒在监控室看着沐雪被催眠,说了一个特别荒诞奇妙的经过,而里面的男主角,就是她口中那个叫穆楚寒的男人。 李查尔博士惊讶于沐雪口中描述的世界,无论他怎么问,这个病人的逻辑都是清楚完整的,没有一点儿破绽,这倒让李查尔越来越感兴趣了。 他加深催眠的力度,沐雪深深沉浸在催眠中,恍惚之中听到红湖和珠儿小声说话。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爷,你要我吧 沐雪感觉自己落入了一大片软软绵绵的海洋中,这海洋是用棉花一般的白云堆砌的,这些舒服的白云一直围绕在她身边,被人刻意引导着,让她走到了金陵的街头。 她看见穆楚寒手中拿着折扇,风流倜傥,邪魅的笑着,穿过了街,走到酒肆,唐突的揭开她的帏帽,当时的自己被惊得瞪大了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从这一幕开始,渐渐地,她几乎把以后关于他的事情全部都又经历了一遍,只不过这次她是旁观者,只能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事情的发生……。 心情随之起伏不定,时而欢喜,时而悲伤。 终于她看见自己从国师府出来,穆楚寒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而来,满脸怒气的将她掳上了马,她记得他们两个关于弥生说了许多…。 然后呢? 然后怎么样了,沐雪突然一点儿都记不得了。 记忆就停在了这儿,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黑暗,围绕在她身边的白云也消失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一片黑暗中,忐忑不安。 她握着拳头,小心翼翼的往前头,隐约听到珠儿和红湖的声音从黑暗的尽头传来,声音特别小,悉悉索索的,听不真切。 李查尔博士看见面前的小女人,随着催眠的深入,被他引导着回忆,脸上流满泪水,十分可怜。 夜子寒站在监控室看着,脸色十分不好。 李查尔博士回头对着摄像头,对他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差不多了,病人的回忆就到这儿,再问就什么也没有了,是时间把她唤醒了。 沐雪越是往前头,珠儿和红湖的声音越是清楚,即便前面漆黑一片,她也迫不及待的朝前走去。 走着走着,突然脑中响起一个年老男人沉稳的声音: 好了,李小姐,你在我的治疗室将会听到时钟的声音,时钟敲响第五次,你就会醒来。 沐雪愣在黑暗中,停住了脚,回头看,后面也是漆黑一片。 她的心一下就慌了,她记起来了,这是夜子寒给她找的那个心理医生的声音。 咚! 时钟敲了第一声,沐雪感觉身后的黑暗在变淡。 咚! 第二声。 沐雪突然感觉珠儿和红湖的声音在变小。 咚! 第三声。 沐雪似乎看到了夜子寒黑着脸站在身后远远的某处,盯着她。 咚! 第四声! 感觉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把她往夜子寒在世界拉扯。 沐雪惊慌不已,看着前面黑洞洞的穆楚寒在的空间,猛摇头,拼命抵抗要将她拉回去的这股力量。 她不要回去,她要去那个有穆楚寒的世界,去那个有她儿子小宝的世界…… 穆侯府,穆楚寒从外面进来,问: “世子妃还没醒?” 红湖和珠儿连忙停了说话,站起来,恭敬的回答: “世子爷,世子妃吃了药,一直没醒呢!” 穆楚寒上前去,坐在床边,看着沐雪乖巧的睡颜,朝珠儿和红湖挥挥手,珠儿和红湖悄悄下去了。 穆楚寒握着沐雪一只手: “娇娇,都是爷不好,爷不该与你赌气。” “药也吃了,也睡了大半天,怎得还不醒过来?可是恼了爷?” 第四声钟声响起,沐雪无论怎么抵挡,还是被那股强大力量往后拉着往后远去,看着前面黑乎乎连同穆楚寒那个空间的路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心里越来越着急。 就在那黑暗远得快看不见的时候,穆楚寒的声音传来了,他喊她娇娇,温柔的与她赔罪。 听着穆楚寒熟悉的声音,沐雪的眼泪唰得流下来,飞溅。 “爷…救我…。” 沐雪伸长了手,想要抓住那片黑暗。 咚! 时钟响起第五声。 同时穆楚寒探身在昏迷的沐雪唇瓣上轻轻一吻。 沐雪心里撕心裂肺的呐喊着穆楚寒的名字。 李查尔博士看眼前的小女人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站起来,回身对着监控比了个ok的手势。 等李查尔博士在回头,却发现半躺在沙发椅上的小女人并没有睁开眼睛,满脸泪水一动不动,竟然没有从催眠中醒过来。 他有些疑惑的再次坐下来,再次重复唤醒指令。 沙发椅上的沐雪还是没有反应。 夜子寒已经从监控室出来,推开门进来了。 夜子寒刚要说话,李查尔转头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冲他摇摇头。 夜子寒眼睛看过去,看到躺在沙发椅上的沐雪纹丝不动,还闭着眼睛,转头充满疑惑的,冷冷的看着李查尔。 李查尔放轻声音,面对沙发椅上的沐雪又试了一次唤醒指令,还是没有反应。 一连三次唤醒指令,居然都没有把人唤醒。 李查尔这才发现到事情的严重性,严肃起来。 夜子寒也察觉楚不对劲来,开口问: “李博士,怎么回事?” 李查尔盯着面前还陷入在他深度催眠中的沐雪,摇头: “不应该这样啊,按说一般人听到第一次唤醒指令就该醒来了。” 夜子寒看着李查尔,李查尔皱着眉解释说: “我已经连续发出三次唤醒指令了!实在不应该啊。” “以前发生这种情况是怎么做的?”冷子寒问。 李查尔的眉皱的更深,摇头: “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夜子寒在监控室是听到沐雪情谊绵绵的说着那个虚构男人的事情,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现在看着她满脸泪水,陷入催眠无法唤醒,心中怒火更大。 夜子寒伸手去捏着沐雪的肩膀,李查尔博士赶紧阻止了: “夜少,不可以。” “她现在这样陷入催眠状态醒不过来已经够危险了,你要是强行摇醒她,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夜子寒捏着沐雪肩膀的手便没动: “什么意思?” 李查尔顿了顿,脸色严肃,开口说: “李小姐这种情况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不过就是正常催眠后的人被惊吓醒来,都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特别严重的还会刺激到精神,造成精神错乱……” 李查尔看了一眼夜子寒,犹豫的说: “理论上来说,李小姐应该是比别人陷入催眠的层次更深,没事儿,我们先等等,给她充分的时间,调整好不同意识状态之间的落差,等她自我调整过来,应该就会醒过来。” 穆楚寒的唇一吻上沐雪的唇,同一时间,沐雪内心强烈呐喊着他的名字,瞬间就摆脱了那股把她往回拉的力量。 沐雪惊慌不已,什么也顾不上,拔腿就往前面的黑暗中跑,一边跑一边听那个医生在她脑子中给她下指令。 她拼了命的跑啊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回到穆楚寒身边去,她要见他。 带着这股强烈的执念,她终于冲破了黑暗,瞬间睁开了眼睛。 “娇娇,你醒了?” 沐雪努力把眼睛瞪到最大,一颗心狂跳不已。 看着面前穿着白色长袍,紫玉琯发的穆楚寒,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穆楚寒把她的手捉住,紧紧捏了捏。 感觉是那么真实,沐雪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扑到穆楚寒怀中,抱着他的脖子,哇得一声大哭起来,把她心中的恐慌全部换成了泪水。 “爷,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好害怕,怕再也见不到爷了。” 穆楚寒愣了愣神,赶紧伸手将怀中人紧紧抱住,轻抚她后背温柔安慰: “娇娇别哭,别怕。” “爷哪儿也不去,爷怎么舍得离开你?!” 沐雪搂着穆楚寒的脖子,眼泪把他的衣襟打湿一片,哭得委屈又悲伤。 穆楚寒静静的抱着她小声哄着,直到她哭声渐渐平息下来,他才开口问: “娇娇,可是梦魇了?” 沐雪哽咽着,贪婪的看着穆楚寒的脸,吸了吸鼻子,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怎么敢把她经历的事情告诉他。 告诉他,他会信吗? 如果他信了,又会怎么样? 他还要她吗?会不会嫌她脏? 沐雪一想到这些,心就一阵一阵的绞痛,痛的喘不过气来。 穆楚寒用手指擦去沐雪脸上的泪水: “乖,不过是个梦,爷陪着你呢!别哭了。” 沐雪抱着穆楚寒的脖子不松手,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么在乎他,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了,就如整个世界都崩溃了一般,即便那个世界有着另外一个他。 但沐雪心里清楚,她深爱的,一直是现在抱着她这个男人。 这个有胆量毁天灭地的男人。 这个可以什么都宠着她,依着她的,不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的男人。 等沐雪平静下来,穆楚寒轻声说: “爷叫丫头们打水进来给你擦把脸,瞧瞧,把眼睛都哭肿了,爷瞧着心疼。” 沐雪抬头,对上穆楚寒那双桃花眼,里面全是宠溺,让人心甘情愿沉沦。 “爷,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吗?”沐雪忐忑又内疚。 穆楚寒盯着她眼睛,薄唇轻起,声音蛊惑人心: “娇娇,不仅今生,若有来世,爷也不会离开你。” 沐雪心猛跳一下,脑子突然跳出夜子寒来,吓的赶紧重新抱紧穆楚寒: “爷,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今生,今生和爷永永远远在一起。” “为何不要来世?”穆楚寒摸了摸沐雪缎子般丝滑的长发,温柔问。 沐雪把头埋在他怀中,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不说话。 穆楚寒勾起她的下巴,看她一脸可怜楚楚,便心软了,也不逼问,喊了红湖进来,吩咐道: “去打热水来,给世子妃擦脸。” 沐雪也不顾不上什么害羞,什么脸面,抱着穆楚寒不撒手,乖巧的把头埋在他胸膛上,转动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珠子,看着红湖领着珠儿和半芹进来。 珠儿拿了帕子浸了热水,拧了拧递给穆楚寒,穆楚寒动作轻柔,仔细给沐雪擦了脸色的泪水,又换了热水帕子放在她眼睛上捂了捂。 沐雪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害怕的紧紧拉着穆楚寒后腰上的衣服,浑身紧张起来。 “娇娇,你在怕什么?” 穆楚寒感觉到了她的不安。 沐雪开口,声音有些发抖: “爷,我做了梦,梦到爷不要我了。” 穆楚寒听了,拿着帕子捂着沐雪眼睛上的手僵了,忽而笑的异常妖魅: “傻瓜,爷怎舍得不要你。” 换了两盆水,捂了半刻钟,沐雪红肿的眼睛才好了些,看着穆楚寒胸膛和脖颈处,给自己眼泪打湿的衣服,沐雪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爷,你快让丫环给你换件袍子吧,这样湿漉漉的,别受了凉。” 穆楚寒起身,走到屋里屏风后面去,红湖找了衣服出来换。 沐雪眼睛还是红红的,看着旁边的珠儿问: “珠儿,发生了何事,我又昏迷了?” 她记得上次,她回到现代去,就是生小宝昏迷时发生的事,这不会是巧合吧! 珠儿偷偷瞟了一眼屏风后面那道修长的人影,回答说: “世子妃从国师府回来,第二天就发了烧,温御医说是受了风寒。” 剩下的原因,珠儿不敢说。 沐雪点头,沉思起来。 穆楚寒换了衣服过来,正听到沐雪问珠儿: “温御医给我开的药还有吗?给我端上来。” 珠儿和穆楚寒同时愣了一下,世子妃最不喜欢喝药,每次都磨磨蹭蹭药快凉了才喝,今儿怎么主动问起药喝了? 穆楚寒看了一眼愣住,有些傻傻的珠儿: “还不下去把药煎上!” 珠儿赶紧出去了。 穆楚寒坐在床边上,看着沐雪: “娇娇,怎得病了一场,变得如此乖巧听话了?” 两次穿回现代去,都是她生病发烧的时候,虽然沐雪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因为她身体出了问题才导致的,但万一呢,她还是小心点好。 必须把身体养好了。 “爷。”沐雪对着穆楚寒笑了一下,赶紧挪过去抱着他,把头靠在他怀中蹭了蹭。 她这样主动温柔的表达对他喜欢,倒是把穆楚寒弄得心跳加速,一时没适应过来。 等到午饭后,沐雪让人去把小宝抱了过来,她亲自抱着哄他睡午觉。 穆楚寒坐在木榻上,看沐雪抱着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小宝,两人都是雪白粉嫩的肌肤,眉眼长得十分相似,屋里炉子烧的旺旺的,又点了熏香,这副画面,看起来特别美,好安逸。 等小宝睡着了,沐雪便把他放在床上,给他仔细盖了被子,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亲,眼神温柔的望着他胖乎乎白嫩嫩的小脸,舍不得挪开。 穆楚寒看着他们母子两,心里从未有过的安宁,舒适。 过了一会子,红湖在门帘外小声喊沐雪,沐雪这才挪开盯着小宝看到视线,站起来,走到门口,掀了门帘问: “何事?” 穆楚寒在里屋的时候,没有吩咐,丫鬟们都是不敢进去的。 红湖皱了眉,为难的对沐雪说: “世子妃,今儿都二十九了,户部的人还在闹着,侯爷又派人来要银子了。” 沐雪愣了一下,才想起府里还欠着户部三十万两银子的事。 “五爷还是没出面?” 红湖摇头。 沐雪原本是一定要逼着五爷出面,怎么都要等到腊月三十才把银子给还上去的,但现在这些事儿,比起她突然无缘无故穿回现代的事来说,太微不足道了。 “你喊明路过来候着,待会儿和你一起去账房领了银子给户部尚书送去。” 红湖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 “世子妃,这银子我们真的要帮五爷还吗?” 之前世子妃态度不是很坚决,侯爷亲自来说情,都不给还吗? 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沐雪反身回去,拿了贴身的一把钥匙,翻出柜子里装对牌的匣子,打开。 穆楚寒慵懒的歪在铺着厚厚毯子在木榻上,看沐雪拿对牌,问: “娇娇,你这是打算帮老五还银子了?” 沐雪手里拿着账房支取银子的对牌,回头说: “爷,今儿都二十九了,闹起来实在不好看,反正爷也没打算当这府里的世子,公中的银子,怕什么!” 说着沐雪便走到门口,把对牌交给了红湖,交代她和明路去办事。 她回来,先去床边看了一眼睡得沉沉的小宝,便抿着嘴笑,脱鞋上了木榻。 往常穆楚寒在,沐雪都是歪在另一边,和穆楚寒中间隔着一个小几,生怕他扑过来。 今日,她主动去到穆楚寒那边,依偎在他身旁,抱着他一只手臂,抬头柔情蜜意的看他。 穆楚寒不语,伸手捋了捋沐雪脸色的发丝,问: “娇娇,今日你是怎得了?对爷这么好?” 他低头在沐雪耳边吹了口气:“不怕爷吃了你吗?” 沐雪把脸埋在他胸膛,瓮声瓮气: “爷,我本来就是你的人。” “我喜欢爷,想和爷腻歪在一起,不可以吗?” 穆楚寒顺势抱着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变得这般粘人,但是,这般粘人的娇娇,还真是叫他欣喜,若不是顾着温御医的吩咐,穆楚寒真想马上就办了她。 沐雪主动拉着穆楚寒的手,两人手指相扣缠绕: “爷在京中难道就没有一个朋友么?也不见人来府中拜见,也没听爷说去拜访谁呢!” 他这样孤立无援,怎么成事,沐雪心里不免为他担心。 穆楚寒抱着她娇小的身体,将下巴抵在她头顶。 “娇娇无需忧心,爷自有安排。” 一直到小宝睡醒,沐雪和穆楚寒都在木榻上腻歪着,互相说着些情话,说的沐雪脸色绯红。 小宝一醒,转动眼珠子打量了一下,没见着人,撅着小嘴,瞪着眼睛,自己爬起来,站在床上,脾气就上来了,哇啦哇啦扯着喉咙叫唤了一阵。 沐雪听了赶紧从木榻上下来,往床边走去。 小宝见了自己娘亲,原本愤怒的小脸瞬间变得委委屈屈的,扁了扁嘴,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奶奶的喊了声: “娘亲!” 小短手就朝沐雪伸过去了。 沐雪心肝宝贝般,将他抱在怀中,在他睡的红扑扑的小脸上上亲了亲: “咱们小宝真乖,醒了也不哭闹,真是娘的小心肝。” 小宝得了表扬,露出红红嫩嫩的牙龈,上面几颗又小又白的乳牙,笑的咯咯咯的。 沐雪亲自给他穿了袄子,又喊了雨竹进来给他梳头发。 剩下的时间,沐雪便把心思花在了小宝身上,抱着他上榻,珠儿进来把小宝往常爱玩的玩具全部找了出来,穆楚寒依旧懒懒的歪在一边,看着两人。 小宝玩了一会子,突然抓了个九连环,递给沐雪: “娘,娘…。” 沐雪接了过来,小宝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要她解九连环。 可惜沐雪弄了半天也没有解开,穆楚寒沉默的在一边瞧着,瞧着沐雪水葱似的手指在九连环上拨来拨去,就是解不开,勾起薄唇邪笑。 “小宝,这个太难了,你长大了再玩,我们玩别的。”沐雪终于放弃了,将九连环放在一边,拿了个小人偶去逗小宝。 小宝摇摇头,撅起屁股又去把九连环拿出来,固执的递给沐雪,让她帮他解开。 沐雪给小宝一双天真无邪,充满求知*的亮晶晶眼睛盯着,为难了,回头冲着穆楚寒求救的娇喊一声: “爷!” 穆楚寒盯着她,故意装傻: “何事?” 沐雪把手中的九连环递给他,软软道: “我解不开!爷帮小宝解开好不好?” 小宝也抬头亮晶晶的看着穆楚寒。 穆楚寒纹丝不动,勾起唇角:“求我!” 若是以前,沐雪看着他这副欠揍的模样,肯定就作罢了。 可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他身边,穆楚寒无论做什么,落在她眼中,都是情意,听了他无赖的要求,想都没想就娇软开口了: “爷,求你,我求你了!” 穆楚寒不过是忍不住想逗逗沐雪罢了,不想她突然撒娇,软糯糯的就喊开了,她这一声娇滴滴软糯糯的,喊的穆楚寒骨头都酥了。 穆楚寒修长的手指勾起九连环,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沐雪和小宝两个睁着同样大大的黑眼珠子,眨巴眨巴,一脸崇拜的望着他。 穆楚寒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眉眼和神情,心里生出丝丝甜蜜,甜的他浑身舒畅。 小宝似乎这才发现了他爹爹的厉害之处,也不缠着沐雪了,爬到穆楚寒身边去,两只大眼睛巴巴的望着他,把他所有玩具都往穆楚寒身上堆,一边堆一边讨好的喊爹爹。 沐雪见了抿嘴笑。 一家三口腻歪在木榻上,十分美满。 晚上刚吃了饭,明路过来传话说五爷家的尘少爷来了。 沐雪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穆楚寒,以为穆非尘是来找他的,便道: “快请进来。” 穆非尘进屋,恭敬的给穆楚寒和沐雪行了礼,沐雪赶紧让他坐下,又让珠儿给看了茶,开口问: “非尘是来找爷的吗?” 穆楚寒居高临下的看着穆非尘,穆非尘脸色有些发红,感觉臊的慌,颇为艰难的开口: “小婶婶,非尘不是来找九叔的,是来寻你的。” 沐雪原本都准备起身回避去里屋了,听了就没动,疑惑的问: “非尘找我何事?” 几个侄儿中,沐雪最熟悉的是穆非钰,其他几个还没单独说过话呢。 穆非尘抬头,穆楚寒今日心情特别好,也没特意注意他,但穆非尘羞愧,半天才开口: “小婶婶,非尘听说你已经帮爹把户部的银子还上了。” 穆非尘从袖口中拿出几张银票,放在桌子上: “这里有六千两,非尘也没有什么帮的上忙的,心里实在羞愧,这六前两先替爹爹还上,小婶婶务必要收了。” “往后,剩下的银子,非尘一定会帮爹还上的。” 沐雪看着有些扭捏脸红的穆非尘,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穆楚寒,穆楚寒桃花眼飞扬,里面柔情蜜意看着她,没表态。 “这怎么行,非尘,你快把银票拿回去。” 沐雪说: “府里还没到要公子们跟着操心的地步,如今银子也还上了,大家也可以安生过年了,这些事,非尘不必在意。” 沐雪不愿意平白无故帮穆五爷还银子的事,人人皆知,为此,连穆侯爷的面子都不给,把侯爷也得罪了。 听说她被逼的没有法子,气得生了病,这才委屈的把银子帮他爹给还了,作为儿子,穆非尘都为他老子的行径,感到丢脸。 但碍着孝道,他又不能指责他老子,便东平西凑凑出这六千两银子来。 穆非尘执意不把银子拿回去,沐雪劝道: “如今我们又没分家,即便是分了家,五爷出了事儿,也断没有不管的道理,是公中出的银子,又不是掏的我的私房,说什么还不还的?” “如果你真过意不去,那就好好念书上进,等下次春闱考个进士回来,给府里好好长长脸,小婶婶我出去行走,脸上也有光呢!” 穆非尘摇头,如今小婶婶是世子妃,公中的银子其实不就是和她的银子,这无缘无故的要她拿出三十万两来堵窟窿,换谁,谁也不乐意。 “小婶婶!”穆非尘站起来,恭敬朝她行了个大礼: “您的恩情,非尘铭记在心,往后若有用得着非尘的地方,婶婶只管开口,非尘绝不推脱。” 说着穆非尘又给穆楚寒行了礼,狼狈的逃了出去。 珠儿把桌子上的银票拿过去给沐雪。 沐雪看着手里的银票,皱眉有些为难。 穆楚寒开口: “既然是他一片孝心,你就收了。” “这怎么行,公子们平日花销就大,如今过年还要访友可不得比寻常花的更多,府中每月拨给公子们的月银根本不够用。” “都是太太们私下补贴的,这六千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可是个大数目,我怎么能要呢!” 本来外面就在传,说她连奴才的银子都抢,她要真接了穆非尘的银子,别人怕得说的更难听了。 “珠儿,把银子给非尘公子送过去。” 珠儿接了,正准备出去,红湖过来说: “世子妃,院外五小姐的大丫鬟来了,说有要事跟你说。” 五小姐,不就是穆非静吗? “让她进来。” 丫鬟进来老老实实的行了礼,也从袖中拿出了两张银票,一个装着银子的荷包。 听丫鬟的意思,也是来给沐雪送银子的。 “小姐这些日子世子妃的为难和操心,她都明白,也没什么可帮的上忙的,这些银子让充到公中去,也当小姐为公中出一点力,还望世子妃不要嫌少。” 说完,丫鬟放下银票和荷包,匆匆行了礼就跑了。 之后陆陆续续的,府里的小姐和公子们都派人来送了银子,沐雪粗粗算了算,加起来都快两万两银子了。 反而是惹事的主儿,穆五爷和五太太没有一点儿表示。 红湖和珠儿看沐雪盯着面前的银子和银票没说话,便问: “世子妃,这些银子和银票要拿去账房入账吗?” 沐雪扶额,有些头疼,虽她没有刻意交好,但府里的几位公子和小姐,自她进府以来,还从未有人来刁难过。 便是后来她管家,与几位太太和老爷,甚至和侯爷矛盾重重,公子和小姐们见了她,也依旧笑嘻嘻的。 “爷,你说这事,可怎么办才好?”沐雪拿不定主意,问穆楚寒。 穆楚寒笑: “这有何难,收下便是。” “可是,爷,小姐和公子本来手里就紧…。” “娇娇,若你不收,这个年,他们怕是过不安生,私下指不定胡思乱想,给你惹出一堆麻烦来。” 沐雪想了想,觉得穆楚寒说的有道理,反正这钱她自己是不会要的,大不了换种方式用到他们几个身上去,于是,她对珠儿说: “把银子送去账房吧!” 等收拾好了,两人上床,沐雪靠在穆楚寒怀中,不敢闭眼睡觉,怕她一睡着再醒来就回去了夜子寒那边。 穆楚寒抱着她软软的身子,感觉到她的不安,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娇娇,你到底在怕什么?” “出了何事,说与爷听,爷给你想法子。” 沐雪抬头望了穆楚寒一眼,穆楚寒正低头看她,两人眼神相对,沐雪心里苦涩惶恐。 她知道身边的男人本事大,可她如今身上发生的匪夷所思,超现实的事,还真不是他能解决得了了。 若是她真告诉他,还不知他会多着急,难免影响到他的大计,拖累了他。 这般想着,沐雪便不敢告诉穆楚寒,给他那双宠溺的桃花眼盯着,撒谎的话又说不出来,于是仰头去亲他的唇。 穆楚寒任由沐雪有些生疏笨拙的亲吻自己,两人与床榻之上,向来都是他主动,她被动,哪一次不是他撩火,想起从她醒过来就特别粘人的举动,穆楚寒心下存疑。 沐雪在穆楚寒性感的薄唇上亲了亲,看他没什么反应,又不知道该不该伸舌头,看他的盯着自己的眼睛带了疑问,心中更加害怕羞愧,牙一咬,心一狠,伸手去搂了他的脖子,丁香小舌伸了进去。 穆楚寒给她的小心翼翼的小舌添了添,一下就忍不住了,主动带着她深吻。 沐雪望着他的脸,眼中的柔情能滴出水来。 穆楚寒再放开她,两个人的呼吸都紊乱了。 穆楚寒努力克制着,不知道她今晚为何突然那么主动: “娇娇,别勾引爷,你身子还没好。” 沐雪媚眼如丝,小手乱动,娇喘: “爷,你要我吧!” 她这软绵绵的话就如猫儿一爪子挠在穆楚寒心上,让他全身血液翻滚,血气上涌,直冲脑门,呼吸变得更加沉重,双眼的颜色变得瑰丽无比。 沐雪咬了咬唇,她头一次主动,穆楚寒居然没动,心里恐慌不已。 “爷,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穆楚寒按在沐雪放在他身下不安分的小手,忍的青筋直跳: “娇娇,你可是出了何事?” 实在太反常了。 沐雪看自己勾引不成功,心慌意乱,又怕被穆楚寒看出不妥来,咬着唇,伸手解开自己亵衣的带子,看着穆楚寒。 白雪夜光中,这一幕落入穆楚寒双眼,他感觉鼻血都要喷出来了。 沐雪咬着唇,拉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穆楚寒还是没动,沐雪都快急哭了。 “娇娇,你到底怎么了?” 沐雪眼中蓄起泪花,可怜楚楚,颤抖着去覆身下去抱他,贴着他的胸膛上,抬头带着哀求: “爷,你抱抱我,好吗?” 穆楚寒便抱着她,发觉她身体在微微颤抖。 “爷,我爱你,你要我吧!”说着,沐雪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穆楚寒一边强忍着冲动,一边给她擦眼泪: “娇娇,别闹了,你身子刚好,受不住,你在这样,爷就憋不住了。” “爷不想伤了你,让爷心疼。” 沐雪摇头,眼泪滴在穆楚寒胸膛上: “爷,我不管,我求你了,你现在就要我,好不好?” 穆楚寒听了她软软的哭声,再也忍不了了,将她的身体拉下来,翻身压上去。 穆楚寒动作比任何一次都温柔,沐雪也极力配合他,等结束了,两人都出了一身汗,沐雪死死缠着穆楚寒不放。 穆楚寒要喊丫鬟们进来,她也不让,特别的粘人,巴不得整个人都融入他的身体里去一般。 穆楚寒爱怜的给她擦汗,看她身子软成一滩水,温柔问她: “娇娇,你可还受得住?” 沐雪把脸贴在他胸膛上,整个脑袋晕晕乎乎的。 穆楚寒抱着她的身体,其实他这次根本不敢用力,生怕把怀中的小人弄坏了,这样紧紧抱着她软绵绵的身体,不免又有些冲动。 沐雪总害怕她现在的生活就是一场梦,不定什么时候就给叫醒了,只有让身边的男人紧紧抱着,听着他砰砰有力的心跳,才能安心。 “娇娇,可是累了?”穆楚寒没听到沐雪的回答,亲了亲她的头顶: “累了就闭上眼睛睡觉,别怕,爷抱着你呢!” 沐雪的身体的确疲累的很,眼睛也在打架,但她就是不敢合眼,不敢睡,万一睡过去就醒不来怎么办? 她缠着穆楚寒,一点儿都不想和他分开,最后实在困的不行,眼皮都掀不开了,还是死撑着,不敢睡。 穆楚寒柔声哄她,沐雪迷迷糊糊的要他保证: “爷,我睡着了你不会离开我吧?” “不会。” “爷明天一定要记得把我叫醒,不许偷偷的走,好吗?” “乖,快睡。” …… 第二天沐雪睡醒一摸,什么也没摸到,骇了一跳,还没睁眼就惊叫一声: “爷!” 穆楚寒正在外间和青崖、青烟低声说话,房门紧闭,几个丫鬟全部都被赶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原本这些事情是该在书房说的,但穆楚寒想起昨夜自己对怀中小人儿的承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守着她。 里屋突然传来沐雪一声尖叫,吓的穆楚寒心肝都颤了一下,飞快的起身,运了内力,一瞬就到了沐雪床边。 “娇娇!”穆楚寒握住沐雪的手。 沐雪这才敢睁开眼睛,看着穿了古装,一头长发的穆楚寒,才放下心来。 “爷,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在我身边?” 沐雪神情紧张,眼中带着泪花,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穆楚寒看了心疼死了,赶紧将她搂进怀中抱着,柔声安慰: “爷哪儿都没去,一直在呢!” 沐雪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睡好了吗?可要叫丫鬟们进来服侍?”穆楚寒看着她的样子,显然是受了刺激惊吓,语气温柔。 心里却在想,要派人去国师府上查一查,她到底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一回来,变得这般惶恐不安,粘他粘的一步都不让离开。 红湖和珠儿几个渐渐也发现了沐雪的变化,发现她现在变得特别黏世子爷,也不避讳人,眼睛时常要看着他,才能安心一般。 等吃了早饭,半芹就把药给端上来了,沐雪依旧端着碗,眼睛都不眨一下,咕噜咕噜就一口喝干。 穆楚寒看着她这副样子,脸上虽带着笑,心里却更加怀疑担心,总觉得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年三十,府中事情繁忙,沐雪吃了饭不得不去主事大厅和管事大娘们交代,穆楚寒似乎也有他自己的事,已经穿了外出的裘衣。 “爷,你今日要出去吗?”都打年三十了啊! 穆楚寒看着坐在旁边吃了药,嘴里含着蜜饯的沐雪点头: “娇娇,爷今儿可能不能陪你守岁了,别理那些破规矩,累了就早些安睡。” 沐雪拉着穆楚寒的衣袖,欲言又止,不敢问他出去做什么,只说了一句话: “爷,我等你。” 他不回来,她怎么敢一个人睡啊! 穆楚寒看着沐雪抓着自己衣袖的小手,虽然心里带着疑惑,但不可否认,看她这样粘自己,真是受用无比。 沐雪看着穆楚寒起身出去,也跟着站起来,走到门口,一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口。 “世子妃?”珠儿有些担心。 沐雪收回目光,对身边的红湖几人说: “走吧,今儿的事还很多呢!” 虽然穆老太太去世,穆侯府还在孝期,府中各位爷也丁忧在家,但并不妨碍年关的热闹,各府送来的年礼并没有比去年少,毕竟穆侯府还有个贵妃娘娘在宫中,又生了唯一的一个皇子。 之前管事的嬷嬷来问今年要如何送礼,沐雪看了往年的礼单,便决定把诚王爷府上的礼添重五成,其余各王爷、郡王府上的礼添了三成。 心里虽这样想着,沐雪还是把这事儿跟侯夫人说了声。 “母亲,虽说诚王府与咱们家有过节,但归根结底,还是咱们有错在先。” 侯夫人想起两家结仇的原因,点头无奈道: “小九就是那个性子,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与诚王府他们家结仇,实属不智,难为你看的清楚。” 沐雪说: “母亲别担心,我看这事儿他们家也没怎么计较了,不然也不会在爷被立为世子这件事上,帮着咱们说话。” 侯夫人摇头: “他们哪儿有那么好心,小九已经被立为世子了,身份自然不一样,若是给人无端踩下去了,开了先例,他们这些府上还不有样学样,所以,一来顾着脸面,二来防着府里的儿子作怪,怎么也得帮着说几句好话。” 这些沐雪都想过: “母亲,理儿虽是这般说,但人家好歹帮了一把,咱理当回敬。” “好孩子,你能这样想就对了。”侯夫人觉得很是欣慰,她就怕小九这媳妇钻到钱眼儿里去了,如今看她行事大方得体,也放了心。 于是今年各王爷、郡王府上收到穆侯府的年礼便比往年厚重了许多,反倒是引得各家主母惊讶,赶紧把这事儿给府中的王爷、郡王说了。 大家都在暗中猜测这事是侯夫人的主意,还是沐雪这位新晋世子妃的主意,这其中是不是又有什么深意。 原本沐雪只是想好好感谢诸位王爷、郡王一番,没想到反而引得他们一直猜测穆侯府的用意,连年都没过好。 年三十,作为穆侯府世子的穆楚寒却一直没有露面,沐雪带了小宝和辰哥儿一起去侯夫人那里吃团圆饭。 原本辰哥儿是庶出,但一出身就记在了沐雪名下,也算是嫡子了,加上穆楚寒被立为了世子,依着规矩,辰哥儿的身份,便比穆非钰几个正经嫡子的地位还要高一节。 故而安排的位置,辰哥儿仅次于沐雪所出的小宝。 男人们摆了三桌,女人摆了五桌,算是嫡出的才有资格一起吃团圆饭守岁。 饭菜摆好,人也齐了,穆楚寒还是没回来。 穆侯爷的脸便拉了下来,让人进来问沐雪,世子什么时候回来。 沐雪久久不见他归家,心里正担心着,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一句世子爷的事她也不清楚,便推得干干净净。 大家耐着性子又等了两刻钟,还是不见穆楚寒人影,穆侯爷气得大喊: “这个孽障,让他死在外面算了,开席。” 侯夫人隔着屏风听到穆侯爷的咒骂,觉得不吉利的很,脸色也沉了,吩咐人又去寻穆楚寒。 穆大太太眼中闪过一丝讥笑,站起来给侯夫人布菜。 吃过团圆饭,又守了一个时辰,侯夫人看小宝困得揉眼睛,心疼不已,让沐雪带他们回去睡觉。 沐雪送了两个小孩回去,让明路去找青烟,问问世子去了哪里! 明路回来苦着脸,摇头,说没寻到青烟。 又多了句嘴: “世子爷身边跟着的人,小的一个都没瞧见呢!” 沐雪一颗心忐忑不安,沉默。 明路又小声说: “小的打听到,侯爷派人去外面找世子爷了,要不,小的带人夜出去找找?” 沐雪摇头: “别声张,看好我们的人,都守在院里不许离开,要是别人问起爷的行踪,一概说不清楚。” 明路应下,去约束小幺儿们不提。 沐雪又对身边的红湖说: “你去各处看看,带我的话,把管事娘子们都敲打一边,让她们管好自己的人,谁也不许乱走动。” “若是发现形迹可疑的人,马上报上来。” 红湖给沐雪严肃的语气感染,也崩起了脸。 看着红湖出去,沐雪的心越来越不安,总感觉夜里会出什么事。 这时,萍儿进来说: “世子妃,绿水姨娘来了,说完陪您一起守岁。”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不安宁的夜晚 “她来做什么?”珠儿听了不满的小声嘟囔一句。 沐雪一颗心七上八下,慌得不行。 “把准备的荷包赏给她,让她回去。” 珠儿笑着应下,走到门帘处,沐雪改变了主意,喊住她: “算了,叫她进来!” 绿水到底什么来历,穆楚寒没说,但沐雪总觉得她看穆楚寒的眼神,带着女人的爱慕。 偏穆楚寒对她没意思,自从庄子回来,穆楚寒一次都没去看过她,谁知道她会不会因爱生恨,做出什么事来。 往日便也罢了,今夜爷久久不归,又让人心慌不定,还是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安生些。 绿水进来,解下披风给旁边的青云,对着沐雪盈盈一拜,万种风情,好一个绝色美人。 “你坐吧!”沐雪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绿水谢了才挨着坐下。 “妾听说世子妃从侯夫人处回来了,特来拜见,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给世子妃和世子爷各做了两双鞋子。还望世子妃不要嫌弃!” 说着跟着绿水进来的青云递了个包袱上来。 沐雪看了旁边的珠儿一眼,珠儿伸手接了。打开给沐雪看,沐雪瞧了瞧,珠儿便收了起来。 “你费心了,府上养着绣娘,往后这些东西就别自己做了。” 绿水低眉顺眼,笑着说: “妾的手艺自然是比不了绣娘的,长日漫漫,妾闲着也是闲着,世子妃仁慈,妾是打心里尊重,想要为世子妃做点事情。” 沐雪看着绿水那张如画如梦的脸,女子见了都不免心动,她和穆楚寒真的没有什么吗? 之前穆楚寒在她屋里一两个月,朝夕相处的…… 真是怎么看怎么都有些碍眼,沐雪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了,又看了一眼绿水,对珠儿说: “去,拿荷包给姨娘。” 三十主母都是要给后院的公子小姐,姨娘丫鬟们发红包的,好在沐雪院里就一个姨娘,不然看了可不闹心,年轻貌美的姨娘们不仅要和太太们争宠抢男人,末了,太太们还要打赏银子给她们,奖励她们服侍老爷服侍的好。 绿水得了荷包,起身又道了谢。 沐雪也没什么可跟绿水聊的,端了手边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绿水却不觉得尴尬,很自然的问: “世子妃,世子爷还没回来吗?” 沐雪唇还沾在茶杯沿儿,闻言,眼中突然划过凌厉的冷光,一动不动,掀了眼皮,死盯着绿水,冷冷开口: “谁告诉你爷不在家的?” 绿水愣了一下,眼中滑过慌乱,立刻就镇定下来,咬了咬唇,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说: “世子爷和世子妃伉俪情深,妾进来没见着世子爷,便以为他不在家呢!” 沐雪语气不善: “这么说,姨娘是特意来见世子爷的?” 绿水吓的赶紧站起来请罪: “世子妃别误会,妾嘴笨,不会说话,惹您生气了,妾只是…。只是…。” 绿水咬着唇,双眼泛着泪花,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可是穆楚寒不在! 沐雪心中冷哼一声: “只是什么?” 绿水满脸通红,娇羞无限,做出一副瑟瑟发抖又扭扭捏捏的媚态来,看了就让沐雪火大。 旁边的珠儿看了,恶狠狠的盯着绿水。青云也皱了皱眉。 沐雪碰的一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语气严厉: “姨娘是觉得我霸占了世子爷?不让他去你院里?特意来指责我吗?” 绿水赶紧跪下: “婢妾不敢,只是自从妾生下孩儿,难得见世子爷一面,心中思念,这才失了态。” “妾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容貌粗鄙,比不得世子妃,可妾一人整日闷在院子里,日子实在难熬啊!便是想着远远看爷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绿水就拿帕子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沐雪死盯着跪在面前哭泣的绿水,气得翻白眼,一直安分守己的绿水居然选了这么个日子来给自己找不痛快,沐雪不知道她是真的思念爱慕穆楚寒的紧,还故意的,有什么其他目的,一时没有说话。 珠儿看不下去了,尖酸刻薄的说: “姨娘真是好没道理,大过年的来世子妃屋里哭,是做给谁看呢?世子妃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搞得你多委屈一样!” 青云也上来说: “姨娘快别哭了,没得晦气!” 绿水偷瞟了一眼高高在上坐着的沐雪,见她冷着脸,也不劝,也不说要罚她,还真是让人看不透。 沐雪也猜不出绿水做这一出的用意,印象中绿水并不是个会惹事的人,便是心里有什么也不会这样表露出来。 她是个聪明人,今儿做这一出简直太愚蠢了,就像是特意来讨她的罚一样。 沐雪警觉起来,冷冷的开口: “绿水,念着你生了辰哥儿,本世子妃可从未为难过你,日常的请安立规矩也都免了,你去瞧瞧,那个府里的姨娘有你过得日子舒心,如今爷不去你院里,你反而怪起本世子妃来了。” “想来是我平日太过纵容的结果,倒让你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绿水听了身体吓的抖了抖,连连请罪: “世子妃息怒,都是婢妾的错,全是因为婢妾太过思念世子爷了,婢妾……呜呜……” 绿水楚楚可怜,声音黄鹂鸟儿一般动听,这样的话当着主母说,可不是为了讨打讨罚! 沐雪忍着心中的怒气,直觉绿水今日不寻常,原本想把她赶回院子里去,想了想,却吩咐: “将绿水姨娘带到西厢的空屋子里去,她喜欢哭,就让她哭个够!” 绿水愣了一下,就这样轻轻的揭过了? 珠儿早看绿水不顺眼,一把将绿水拉起来,喊了半芹进来,将绿水拽出去了。 青云给沐雪福福身,她现在是绿水的贴身丫鬟,不得不跟着她,沐雪开口: “青云,你先留下。” 青云脸色羞愧,世子爷让她去绿水身边服侍,这一年多来也没看这个姨娘有什么不对劲,今儿大年三十,却突然发难,恶心人,倒是青云没有想到的。 沐雪在金陵刚进穆府的时候,和穆楚寒的关系十分恶劣,有一段时间几乎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青云当时是穆楚寒身边第一得力的丫鬟,对沐雪颇为照顾,也时常开导,沐雪对她的印象不错。 “青云,你坐。” “奴婢不敢!”青云恭敬的站着。 沐雪也不强求,问: “绿水姨娘一来,爷就把你和红玉拨去伺候她,还习惯吗?” 青云笑了一下: “都是伺候主子,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沐雪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是如昔日般稳重: “之前几次绿水来请安,都是带的红玉,怎么今日不见红玉,我给你们发下去的赏银,可都得到了?” 青云朝沐雪福了福身,笑着回答: “还没谢过世子妃呢,奴婢们都收到了,世子妃仁厚,大家都在私下念您的好呢!谁都知道公中给五爷还了三十万两银子,世子妃当家不易,可今年赏下的银子却比去年还多,大家都说世子妃是菩萨心肠!” 沐雪说: “大家跟着忙了一整年,也是辛苦,你们这些大丫鬟倒还好,平日还能得些赏赐,那些三等和不入等的丫鬟婆子们全指着一点子月银过日子,养活一大家子,不过是给两个银子,我还是出得起的。” 只要不给她惹事,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做事,沐雪一向不是小气的人。 青云听了,抬眼看着面前的沐雪,又想到当年在金陵她几次为丫鬟们向世子爷苦苦求情,这才保住了她们的性命,甚至为了好些不相干的人命,含泪委身与世子爷。 想起那段世子妃与世子爷相互折磨的日子,青云不免为之心疼。 再说现在的社会,主子犯了错都是罚下人,拿下人顶锅的,人人都习惯了,也就只有眼前这位世子妃,还把她们这些丫鬟当个人看。 说什么是她连累了她们,心里愧疚,她却不知道她做这些,让青云、红湖、明路他们心里有多感激。 青云真心说道:“世子妃心善,一定会得好报的。” 沐雪不知道青云在想些什么,假装不经意的说: “自从你和红玉被拨去伺候绿水姨娘,我们倒是见得少了,原本我听说绿水姨娘来了,还以为红玉也会跟着来,见上一见,怎么她今日没来?” 青云听沐雪还惦记着她们这些丫鬟,心里更加感动: “红玉也念着世子妃呢,只是她前两日得了风寒,没好全,不敢上前来,怕过了病气,今儿,她还特意让奴婢带她给世子妃磕两个头呢!” 说着青云就真的跪下去给沐雪磕了三个头。 沐雪来不及阻止: “红玉病了?可寻了大夫来瞧?” “也不是什么大病,哪儿就那么金贵了,休息两天,拿被子捂捂,发一通汗就好了,世子妃别操心了。” 沐雪不是操心红玉的病,而是觉得她这病,病得也太是时候了,加上今日绿水的反常,让她不得不在意。 盯着面前的青云,就是不知道青云知不知道红玉有问题。 沐雪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青云,万一青云露了出去,给红玉察觉了,可不是打草惊蛇。 等青云出去,恰好红湖也回来了。 沐雪便吩咐人去盯着绿水的院子,然后又变相的把绿水关在了自己院子的西厢房。 “无论她说什么,找什么借口,都别放她出来。一切等天亮再说。” 红湖听了下去吩咐,还找了两个粗壮的婆子让守在绿水房间门口。 珠儿气的牙痒痒: “世子妃也太好性儿了,这才惯得绿水姨娘这般张狂,她也忒不要脸了,堵爷都堵到世子妃屋里来了,就那狐媚样儿,世子爷能看上她?” 珠儿一回来就气呼呼的: “那些话她也说得出口,奴婢都替她臊得慌!” 沐雪看着珠儿一边拨灯,一边抱怨,笑了: “我都不生气,你气个什么劲儿?”她倒是想看看绿水要搞什么鬼。 珠儿回头看着沐雪,自从沐雪管家,红湖便有心教导珠儿,这段日子来,珠儿比以前又要伶俐了些。 红湖私下对珠儿:你这动不动就掉眼泪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过来,如今夫人成了世子妃,你我身为她的大丫鬟可得硬气起来,别让人小瞧了去。 咱们只要做事儿站在理儿上,也不须怕谁的,面对那些不开眼的小贱蹄子,合该拿出大丫鬟的气势来,泼辣些也无妨,免得让人以为世子妃是个好欺负的。 这些话,珠儿都记在心里,也是这样做的。 如今,是越发能干了。 珠儿走过去,重新拿了个手炉给沐雪,恨恨的说: “按奴婢说,今儿绿水姨娘说出这些话,世子妃就该赏她两个大嘴巴子,把她嘴巴撕烂,看她以后还敢不敢!” 沐雪看了一眼气哼哼的珠儿: “珠儿,你什么时候脾气变得这样大了?” 珠儿愣了一下,被沐雪直直的盯着,脸一下就红了,扭捏道: “我哪儿有。” 两人说了一阵,到了亥时末,穆楚寒还是没回来,沐雪吩咐了官言去二门处等着,见着他回来就立刻来报,又让雨竹去小宝屋里守着。 虽说守岁要守一整个晚上,但一般也就意思意思,守过子时,放了鞭炮,也就回屋洗洗睡了。 子时,沐雪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四处香起,萍儿来说辰哥儿的奶娘来报,辰哥儿给鞭炮吓醒了,哭了起来,怎么都哄不好。 沐雪拿开盖在自己腿上的毯子,下了榻,说: “走,我去看看。” 珠儿赶紧给沐雪拿了披风披上。 去了辰哥儿屋里,辰哥儿哭的满脸通红,特别可怜。 沐雪看了心疼,过去把他抱在怀中,捂住他的耳朵,低声安慰: “辰哥儿,别怕,是在放鞭炮呢,没事。没事。” 辰哥儿紧紧依偎在沐雪怀中,小手揪着她的衣襟,哭的打嗝。 辰哥儿一向安静乖巧,加上穆楚寒对他厌恶,一开始就打算用他来对付冷子翀,沐雪虽不能改变什么,看了不免心生怜爱。 珠儿在一边看着沐雪抱着辰哥儿柔声哄着,想到辰哥儿亲娘是绿水姨娘,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沐雪抱着辰哥儿,一直等外面的鞭炮声停了,又哄了一阵,才慢慢将他哄睡,给他盖好被子,叮嘱了奶娘好生照看着,才离开。 珠儿跟在沐雪身后,走到走廊,沐雪站住,看着满天鹅毛大雪,院子里的红梅全部开了,红的像血,点缀在天地白雪间,美得惊心动魄。 为什么爷还不回来? 他到底去哪儿了? 沐雪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对珠儿说:“去看看小宝吧!” 小宝睡的香甜,之前外面的鞭炮声儿一点儿没有吓着他,屋里除了奶娘还有雨竹。 沐雪坐在小宝床边,看着小宝粉嫩可爱的小脸,薄薄两片红唇,和穆楚寒一模一样。 鞭炮声过后,世界就突然安静的可怕,让人特别的压抑。 沐雪总觉得夜里会出什么事,她低头在小宝额头上亲了亲,吩咐雨竹看好他,才回去。 回到屋里,已经到了丑时,沐雪还是觉得心里不安生,红湖和珠儿劝了几次,她还是坚持不睡,要等着。 一来担心穆楚寒,二来要防着绿水红玉作妖,三来穆楚寒不在她不敢一人睡,心里极度害怕睡着了就醒不过来。 沐雪不睡,珠儿和红湖等几个也只有陪着,又等了一刻,沐雪看几个丫鬟都困得不行,不停地打瞌睡,便让她们下去睡,几人不愿意,执意要陪着。 过了一会子,突然明路就来报,说官言看见世子爷进了二门了。 沐雪顿时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快上人烧热水,再把厨下炖着的汤准备好,爷一进门就端上来。” 红湖几个也跟着高兴,顿时也不瞌睡了,精神百倍的应了下去准备不提。 沐雪这才发觉自己眼皮打架,沉得厉害。 二门到院子不过半柱香的路程,沐雪等了一柱香也没见穆楚寒进来,心中疑惑,招了官言来问: “世子爷真回来了?可是你瞧错了?” 官言指天发誓般一口咬定: “小的看的真真的,怎会瞧错,青烟大哥还跟在世子爷身边呢!” 沐雪想了想,便说: “你偷偷去打听打听,看爷去了哪处院子。” 又一会子,官言回来了,神色紧张,对沐雪说: “世子妃,世子爷好像去了侯爷那里。” 他咬了咬牙,又说: “小的回来的时候,看见府中的护卫都急急往侯爷院子里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又加了一句:“护卫们都带着家伙呢!” 沐雪心里咯噔一下,猛的一下站了起来。 难道侯爷是想杀了穆楚寒吗? 沐雪一边不相信,一边又忍不住担心。 侯爷连生他养他的大公主都敢害,穆楚寒说过如今他回来,侯爷不过是利用他罢了。 可是侯爷才将穆楚寒立为世子,朝政这段时间也没发生特别的事情,即便侯爷要杀穆楚寒,也不该是这种时候啊! 今夜,可是大年三十。 沐雪越想心里越乱,越是不安,对官言说: “去喊明路,带上他的小幺儿们,再把爷给的那些壮汉带上,我们去侯爷院子里接世子。” 官言愣了一下,没动。 沐雪眼神如刀子甩过去,厉声呵斥: “听不懂我的话吗?还不快去!” 官言给沐雪这副如临大敌,要吃人般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跑了出去找明路。 沐雪看了一眼珠儿: “去把我的主母令拿过来。” 珠儿不敢多问,赶紧去开箱子把主母令给沐雪拿过来,红湖自觉的去给她拿了厚斗篷,手脚麻利的给她系上。 沐雪看两人一眼,又吩咐说: “红湖,你留在家里,若是发现府里有人不安生,趁机作乱,直接带人给我绑了,一律堵了嘴关到柴房去。” “好生让人盯着绿水那边。” 红湖点头,也紧张起来:“世子妃放心,奴婢晓得。” 沐雪走到外院,看明路已经带了人等着,官言官川兄弟都在,于是说: “明路跟我去侯爷那里,官言你去给侯夫人报信,让她去侯爷院子里,官川你好好守着院子,无论谁来都不许进院子。” “都听明白了吗?” 沐雪站在天地白雪之间,披着大红的披风,脸色严肃,语气严厉,气势逼人,几人给她这凌冽的样子吓住,连连点头。 珠儿咬着唇,跟在沐雪身后,明路带着四个壮汉,三个小幺儿,全部跟在沐雪身后,穿过静得吓人的穆侯府。 什么也听不到,只听到他们几人急切的脚步声。 这夜,实在是诡异的安静。 到了穆侯爷院子,却看院子四周全部给护卫围住。 护卫头子看见沐雪一行人由远及近,出声呵斥。其他护卫都握住刀柄,蓄意待发。 “来者何人?止步!” 沐雪不理,走到他们面前,揭开头顶的斗篷,露出脸来,声音凌厉异常: “放肆!连本世子妃也不认得?” 护卫头子做了个手势,其他人才放开握住刀柄的手。 “世子妃深夜来此,所谓何事?便是有事,也请您明日再来,现在还请您赶紧回去!” 沐雪往前走了一步,盯着护卫头子的眼睛: “让开,本世子妃有要事要见侯爷!” 护卫头子不让:“世子妃别为难小的们。” 沐雪看了一眼明路,明路马上跳出来大喊: “瞎了你的狗眼,连世子妃都敢拦着。” “给我上!” 几个小幺儿和壮汉一窝蜂跑到沐雪身前去,要往里冲。 护卫们齐刷刷拔了剑,锋利的剑闪着寒光。 “世子妃若是执意要往里面闯,小的们只有得罪了。” 珠儿死死咬着唇,心里害怕的要命,又记起红湖的话,强忍着紧张害怕,上前来扬手啪的扇了那护卫头子一个耳光: “狗胆包天,你怎么跟世子妃说话?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府里一条狗,我呸!” 珠儿突然来这下,瞬间把护卫头子惹怒了,沐雪都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珠儿,看珠儿扇过护卫头子后手都怕的发抖,不过是虚张声势,强撑着。 护卫们都给珠儿的动作激怒了,全部狠狠瞪着她,似乎下一刻就要把她当场斩杀,沐雪上前把珠儿护在身后,从袖子拿出主母令: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你们是府里的护卫,职责是守护侯府的安全,别忘了你们的身上穿的,日常吃的,还有月银,都是我这个侯府主母做主分配的。” “如今你们拦着本世子妃不让进,到底是什么道理?” “难道你们以为本世子妃会刺杀侯爷吗?” “把本世子妃当成了贼人不成?” 沐雪句句诛心,围着的护卫有些动摇,都去看护卫头子。 护卫头子硬着脖子: “侯爷吩咐了,谁也不许进去。” “若我今儿,非要进去不可呢?”沐雪抬起下巴,气势比护卫头子还足,双眼犀利如针,刺得人不敢与她对视。 “除非世子妃杀了小的。” 沐雪冷笑: “好,好的很!” 她如针如锥的眼神扫过拦着她的一众护卫: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护卫都威胁上本世子妃了。” 话音刚落,沐雪突然抽出护卫头子腰间的长剑,猝不及防的就直接刺向护卫头子腹部。 “你让不让开?” 珠儿和明路他们都给沐雪吓呆了。 旁边的众多护卫怎么会想到娇小的世子妃会突然下手。 鲜血顺着沐雪手中的剑身滴下来。 护卫头子痛的皱了眉。 “世子妃要进去,就先把小的杀了吧!” “骨头还真是硬!”沐雪已经和这些护卫在外面磨了不少时间,心里焦急万分,就怕里面穆侯爷在对穆楚寒下什么套子。 “你不怕死,我知道。”沐雪咻得一声把剑拔出来,架在自己脖子上: “那你怕不怕我死?” “世子妃!” 珠儿明路他们吓得齐声高吼。 这下护卫们都慌了神,看着眼前的世子妃,这才发现她不是个简单的,也是个狠角色,这刀剑不长眼,要是一不小心割断了她脆弱的脖子,不说他们死定了,怕是世子爷发起怒来,全家都活不了。 护卫们给沐雪逼的没法,最后只得妥协,却只许沐雪一个人进去,沐雪进去,将手中的剑扔了。 站在穆侯爷的院子,四处看了看,一个仆人都没看见,就如整个院子都空了一般。 这般诡异,更加加重了沐雪心中的不安。 她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会子,看见有一处还亮着灯,赶紧提着裙子小跑过去。 跑过去,才发现亮着灯的房间应该是穆侯爷的书房。 她这一路跑来一个人都没碰到,到了书房门口,院里也是没一个人,按说书房重地,都是有心腹守着的,可瞧着静悄悄的院子,沐雪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大步朝书房走去。 用力一推,便把书房的门推开了。 首先鼻子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映入眼帘的是三个人,穆侯爷,穆大爷,穆楚寒。 三人听到响动回头,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沐雪。 沐雪却盯着站在屋子中间的穆楚寒,只看他一手握着长剑,剑身横穿了穆大爷的身体,直接刺进了他的胸膛。 ------题外话------ 下午7点第二更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杀兄弑父? 穆楚辉胸膛上的白衣被鲜血染红,满脸痛苦皱着眉,一声不吭。 穆侯爷站在穆楚辉身边,一脸铁青,显然气得不轻。 穆楚寒目无表情,狭长的眸子冰冷,眉头、唇角都结着寒霜。 沐雪披着大红的斗篷,一张精致雪白小脸,站在门口,身后是一片洁白的银装世界。 沐雪看着屋里三人,屋里三人齐刷刷全都盯着她。 时间在这一刻突然静止了。 门外鹅毛大雪在空中飘洒, 穆楚寒突然将手中的剑抽了出来,带着一股炽热鲜血从穆楚辉胸膛喷薄而出。 穆楚辉脸色顿时惨白,往后退了两步,穆侯爷紧张的扶着他:“辉儿!” 穆侯爷一手按住穆楚辉胸口的血窟窿,鲜血瞬间把穆侯爷的手染红染湿,穆侯爷抬头咬牙切齿,暴怒瞪着穆楚寒: “孽障,辉儿可是你的兄长,你这个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的东西,竟然敢弑兄?” 穆楚寒不理身后穆侯爷的暴怒,一手握着长剑,长剑拖在地上划出铮铮之声,他走到门口站着的沐雪身边,看着她。 伸手将她肩上的斗篷拉起来盖住她的头,遮住她的视线。 “娇娇,莫看。” 沐雪抓住穆楚寒的手,深呼一口气,声音清亮,喊他一声:“爷!” 眼睛被穆楚寒故意拉下来的斗篷遮住,沐雪视线往下,只能看见他银白的袍子,还有拖在地上带血的寒剑。 穆楚辉盯着穆楚寒的背影,忍着身体的剧痛: “小九,都过了那么多年,我知你心中定然恨我和父亲,今日这一剑,就当我还你当年的信任,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 “往后,我便什么也不欠你了!” 穆楚寒骤然转身,盯着握着胸膛鲜血,狼狈死撑着的穆楚辉,眼神中的恨意,就如锋利的刀子,几乎能将穆楚辉和穆侯爷两人刺穿,骇得穆侯爷后退一步。 穆楚寒上前一步一步逼向两人,语气森冷: “当你们在背后算计我的时候,你就不再是我大哥!” 穆楚寒用剑指向穆侯爷: “你也不再是我父亲!” 穆侯爷被穆楚寒的样子吓住了,厉声呵斥: “逆子,你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想杀我不成?” “杀兄弑父,这样的罪名你背的起吗?你再能干,本事再大,一旦背上这样的罪名,一定会被逐出穆家,受尽世人唾骂,生生世世翻不了身!” 穆楚寒冷笑,指着穆侯爷,继续往前一步,骇得穆侯爷两人连连后退: “我十多年前就不是你们穆家的人了,早在你们利用我、背叛我、算计我,在你们在正阳宫领宾帮着冷子翀拦住我的时候,我就不是穆家的人了。” 穆楚寒的剑终于抵在了穆侯爷胸膛上,穆楚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九,你疯了!你竟要杀父亲?” 穆楚寒盯着穆侯爷的鹰眼,薄唇语气冰冷吐出几个字: “成王败寇!” “当年的事,是我瞎了眼,拿你们当兄长、父亲,那笔账往后再慢慢清算,今日,不为别的,只为祖母,你们就该杀,该死!” 听了穆楚寒的话,穆楚辉和穆侯爷不禁心神一震,赶着穆侯爷辩解之前,穆楚寒手中的剑已经毫不留情的刺了进去: “穆侯爷,到底是谁狼心狗肺?” “你今日的荣耀,难道以为都是你自己挣来的吗?没有祖母,穆侯府能有今日的势力?可恨祖母生了你这么个狠毒的儿子,不仅对自己的儿子下毒手,连她老人家也招你暗算!” 穆楚寒一边说话,一边把手中的长剑一寸一寸刺进穆侯爷身体中,直到将他整个身体刺穿。 穆侯爷脸色惨白,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吓的。 “逆子,你给我住嘴!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母亲是寿终正寝,你简直无理取闹,竟然把母亲的死怪在本侯头上!” 沐雪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就如一尊木偶,火红的斗篷耷拉下来,盖住她的眼睛,只能瞧见一个白润小巧的下巴。 寒风阵阵从院外倒灌进来,冷得她牙齿打颤,她的手死死捏着自己的裙子,听着屋里几人的对话,胸闷的很。 “甘左,把人带上来!” 穆楚寒突然一声令下,外面空无一人的院子,突然从暗处闪出来一人,一身漆黑的甘左手里提着个东西,扔到屋子中,然后又在黑夜中消失了。 那东西从沐雪脚边滚过,沐雪恍惚之间看见一缕人的头发。 东西顺着屋子滚过到穆楚寒脚边,穆楚寒一脚踩住,踢到到穆楚辉和穆侯爷面前: “穆侯爷瞧瞧,可认得此人?” 同样脸色惨白的两人低头一看,发现是个人脑袋,已经被挖了双眼,割了鼻子和嘴唇,整个脸毁坏的不成样子,看起来特别恐怖。 便是心智坚硬的穆侯爷两人看清楚了,也免不得心里恐慌害怕。 穆侯爷和穆楚辉都知道穆楚寒如今回京,染了怪癖,动不动就好拔人舌头。 再看脚下这被折磨的五官尽毁的人头,穆侯爷气得浑身发抖,大喊: “你这个孽障,手段如此残忍,你还是不是人?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穆楚寒铮得一声抽出刺在穆侯爷身上的剑,用剑挑起地上的头颅,举在两人面前。 “报应?不劳穆侯爷费心,穆侯爷还是好好看看这个人,这可是你们的老相识了。” 穆楚辉和穆侯爷相互搀扶着,穆楚辉之前已经和穆楚寒在屋里过了二十余招,穆楚寒招招毙命,穆楚辉节节败退,他身上的伤可比穆侯爷重多了,几乎都快支撑不了。 两人盯着穆楚寒挑在他们面前的那颗惨不忍睹的头颅看,越看越心惊,两人忍不住同时打了个寒颤。 这…。 这不是暗中负责他们与殿阁大学士詹大人传递消息的那个人吗? 穆侯爷骤然抬头看穆楚寒,穆楚寒勾起唇角,邪冷一笑:“穆侯爷可是认出来了?” 穆侯爷怎会承认: “不认识!” 穆楚寒将挑在剑上的人头放下来,逼上前一步,一脚下去将那人头咔嚓一声踩碎,用一种特别阴森的语气说: “侯爷以为你们不承认,这件事我就会这样算了吗?” “害祖母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今日我只是来给你们提个醒,并没打算要你们的命。” “你们的命还要留着好好欣赏以后的大戏,那么轻易就死了,怎能让我解恨!” 威胁完,穆楚寒把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扔,突然转身,拦着站在门口的沐雪,朝院外走。 留下屋里骇的每个毛孔都在紧缩的穆楚辉和穆侯爷两人。 穆楚寒揽着沐雪走到院门口,发现侯夫人正带着人与护卫们对持。 侯夫人看见两人从里面出来,松了口气: “小九,雪儿,你们没事吧!” 护卫们看见穆楚寒,有些惊讶。 沐雪这时才揭开自己头上的斗篷,对着一脸担忧的侯夫人笑了一下: “母亲,我们没事,惊扰了你,实在不孝,母亲快回去休息吧!” 侯夫人走到两人身边来,看穆楚寒脸色冰冷,悄声问:“发生了何事?” 穆楚寒看了一眼侯夫人: “母亲什么也别问了,回去吧!” 说着冲跟着侯夫人来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冷冷的命令:“送侯夫人回去!” 侯夫人还想问什么,嬷嬷上来拉住她,低声劝: “夫人,如今世子爷和世子妃都安好,咱们就回去吧!” “世子妃脸色有些不好呢,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吧!” 侯夫人看了看沐雪,发现她神色怠倦,脸色呈现出不寻常的苍白,便说: “那好,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 明路、珠儿等人见沐雪和穆楚寒都全须全尾的,也放了心,默默跟着两人往回走。 沐雪万没想到穆楚寒竟然敢在这以孝为大的社会,去捅了穆侯爷和穆大爷,心中震惊不已。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要想做官,第一考察的便是一个人的孝道,若是于孝道上有亏,科举是不会录用的,也会被世人瞧不起,戳脊梁骨。 穆楚寒不语,沐雪也没问,两人穿过长廊,一阵寒风卷来,沐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穆楚寒感觉到了,停下脚步。 他低头看沐雪有些被冻红的小脸,解下身上披着的裘衣,给她披着身上。 “爷,不用。”沐雪拉住他给她系领带子的手。 穆楚寒垂眼,定定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沐雪还想说话,张口却打了个喷嚏。 穆楚寒伸手让他宽大的裘衣将她整个包裹住,然后弯腰将她一下横抱起来,大步往前走。 后面跟着人都小跑着跟上穆楚寒的脚步,谁也不敢说话。 等回了院子,甘左甘右又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突然站在了院门口守着。 “世子妃回来了?”红湖和半芹赶紧冲出来。 穆楚寒将沐雪抱到里屋,放她在木榻上坐好,回头吩咐: “去拿手炉来。” 红湖马上寻了热热的手炉递给他,穆楚寒塞到沐雪冰冷的手中,让她暖手。 珠儿进来把沐雪身上落满雪花的裘衣和斗篷都解下来,拿走,然后把毯子盖在沐雪身上。 沐雪抱着手炉,给屋里暖气包围,身上没那么冷了,对穆楚寒说: “爷,你快去换身衣裳吧,小心身上的雪化了,受了寒!” 穆楚寒伸手摸了摸沐雪的脸,问: “娇娇,为何要去寻爷?” “这么晚也不睡?” 沐雪看着穆楚寒的眼睛,浅浅一笑: “爷一直没回来,我心里担心,睡不着。” 穆楚寒一直冷峻的脸色缓了缓,沉默了一下,说: “爷先去沐浴。” 趁着穆楚寒去沐浴,红湖过来对沐雪说: “世子妃,各处院子都安静的很,没有异动。” “绿水姨娘呢?”沐雪问。 红湖回答: “一直让人守着呢,倒也老实,不哭不闹的,刚灭了灯不久,怕是已经歇下了。” 沐雪点头,想了想,又说: “今儿我听青云说红玉病了,几天都不见好,你们是一起进的府,明儿抽个空去瞧一瞧她吧,若是病的严重,就请个大夫来给她看看。” 红湖愣了一下,她和红玉的确是同一批被买进金陵穆府的丫头,红玉还比她先升一等丫鬟,当时她还颇为嫉妒。 后来世子妃逃了,世子爷要杀她们,红玉还给她求过情,从此她对红玉的不满也消除了,心里一直念着她的恩。 不想,世子爷突然领回来个大着肚子的女人,红玉又给分去了伺候她,从此红湖和她的来往也就少了。 一听说红玉病了,红湖心里倒是挺为她担心。 “世子妃仁慈,那奴婢明日就去看看她。” 沐雪点头,挥手让红湖下去。 等穆楚寒进来,沐雪已经拆了头发,换了衣服坐在床上等他。 穆楚寒挨着她坐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捏了捏她的手,发现没什么不妥,才带了她上床抱着。 此时已经快寅时,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温御医睡到半夜突然被人喊醒,催着他去穆侯爷院子里,温御医问出了什么事,来喊他的小厮却一个字不说。 等他带着医药箱到了穆侯爷屋里,看着浑身是血,脸色惨白的穆侯爷和穆大爷,差点吓的跌倒地上去。 两人身上都带着严重的剑伤,温御医一个字都不敢问,额头冒着冷汗,手忙脚乱的帮两人上药包扎,又忙着开方子,让下人去抓药煎药。 全程,穆侯爷和穆大老爷的脸色都可怕的很,两人一句话都不说。忙活了近一个时辰,把血止住了,处理好,穆侯爷才让人送温御医回去。 温御医给骇得双腿发软,却走得飞快,连冰冷的寒风吹在身上都感觉不到冷。 大年三十,戒备森严的一品穆侯府,有谁能不动声色的同时伤了穆侯爷和穆家大老爷,虽不至于丢了性命,这人也够狠的,把两人都捅穿了。 这个正月过完,怕都不能恢复如初。 奇怪的是,发生了这样的事,穆侯爷竟然没有声张。 简直太诡异了。 沐雪原本困倦疲惫的很,依偎在穆楚寒怀中,感到极大的安全感,全身都放松了,但却有睡不着了。 穆楚寒不说话,沐雪在他怀中辗转反侧,动个不停,脑子全是之前在穆侯爷书房看到的那一幕。 她自己到底为什么两次都魂穿回去,这件事儿还没摸清楚,现在又出了这样的大事,指不定明日一早,穆楚寒杀兄弑父的事儿就要传遍整个盛京了。 虽然穆楚寒没真将两人杀了,但这事落在这些古人眼中,已经是罪大恶极,怕是人人都要唾弃他了。 “爷,既然你不准备现在杀了大哥和父亲,为什么要冒险这样做?” 沐雪还是没忍住,仰头看着穆楚寒,轻声问。 依着穆楚寒的手段,想要为祖母报仇,完全有一百种手段,默不出声的就将两人杀了。 难道真是留着两人看大戏,看什么大戏? 看他造反吗? 穆楚寒低头在沐雪头上吻了吻: “娇娇,刚才可是吓着你了?” 沐雪摇头:“爷,我不怕。” 她又补了一句:“只要有爷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穆楚寒爱怜的用手摸她的脸,不舍手下娇嫩的肌肤,突然说: “爷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死了,但不做点什么,心中又实在愤恨,爷要让他们眼睁睁看着爷将他们最宝贵的东西毁掉,慢慢折磨他们。” 沐雪还是担心: “可是爷这样做,明日…。” 穆楚寒看怀中小人儿,一脸担心咬着唇,欲言又止。 “娇娇,别咬唇。”穆楚寒用一根手指拨了拨沐雪的唇瓣: “明日如何,你无须为爷担心,爷已经准备好了,这个年,谁也别想过好。” 沐雪听他这样说,便猜到他真的要动手了,心中狂跳不已,紧紧揪着他的衣襟,把脸贴在他胸膛上。等她狂跳的心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突然听穆楚寒问: “娇娇,你是不是有事瞒着爷?” 沐雪抓住他衣襟的手突然紧了一下。 穆楚寒感觉到了,把她的身子拉起来,勾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 “告诉爷。” 如果没有发生今晚的事儿,如果穆楚寒没有跟她说他正月就要有所行动,沐雪可能会把她两次魂穿的事告诉他,让他一起想法子。 但现在,却怕告诉他了,让他分心。 “爷,我没什么瞒你的。” “真没有?”穆楚寒盯着她的眼睛。 沐雪无辜的眨了眨眼,摇摇头。 “那你为何突然变得这般缠人?嗯?” 穆楚寒还是不信:“这可不像你!” 沐雪唰的一下就脸红了,她还以为自己昏迷的时候说了什么胡话,让穆楚寒听了去,原来是自己突然转变态度,让他起了疑心。 “爷,我两次生病,昏迷不醒,都是爷陪在我身边,爷对我说的那些话,我都听着呢!” “嗯!” 穆楚寒还是盯着沐雪的眼睛,看她脸上渐渐浮现粉红。 沐雪吸了口气,继续说: “爷心里有我,我很欢喜,其实我心里也一直有爷,只是我怕,怕和爷不会长久,怕爷终有一天会弃了我。” “故以,不敢让自己陷得太深,怕分离那一日太过痛苦。” “但我后来想通了,不管往后如何,现在,如今,我只想和爷在一起,想日日夜夜都黏在爷身边。” 说着,说着,沐雪眼角发酸,心中突感悲伤: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回去,要是回不来了,又如何是好? 这种神奇的力量,不是她可以抗衡,也不是穆楚寒可以抗衡的。 穆楚寒看沐雪突然就哭了,心疼不已,不管信不信她的话,也不敢再问,赶紧把她抱在怀中,安抚。 第二天,沐雪醒来已经是巳时,睁开眼睛看穆楚寒还抱着她,一双桃花眼波光滟潋,十分勾人。 “爷!”沐雪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两人起床,沐雪记得是大年初一,便问红湖:“什么时辰了?” 红湖一边给她梳头,一边答:“巳时过半。” “这么晚了?快让人把小宝和辰哥儿抱过来,我们去给侯夫人请安。” 红湖看了沐雪一眼,小声说: “世子妃,之前侯夫人派人来传了话了,说今日不用去给她请安了。然你得空的时候去她院子里一趟便是。” 沐雪愣了愣,看着一边青菱正在给穆楚寒更衣。 难道是因为穆侯爷和穆大老爷受伤的事儿?把请安都取消了? 可今儿是大年初一啊! “是我不用去请安,还是各房的老爷太太,公子小姐都不用去?” 红湖给沐雪头上插了银簪,回答: “我问过嬷嬷了,说是都不让去。” 沐雪点头,不语。 穆楚寒听了也没什么反应。 等两人吃了饭的,奶娘便把小宝抱了过来,小宝穿着圆滚滚的,按照雨竹教的,像模像样的给沐雪和穆楚寒拜年。 沐雪抱了他在怀中,突然问: “辰哥儿怎么还没过来?” 雨竹过来说: “听辰哥儿奶娘说他还睡着,没醒呢!” 穆楚寒的脸一下就沉下来了,看了沐雪一眼:“娇娇,你太惯着他了。” 沐雪知道穆楚寒的不爽的点,便笑着解释说:“昨夜放鞭炮,辰哥儿给吓着了,闹了觉,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不想,又过了半个时辰,辰哥儿的奶娘慌慌张张跑了来: “世子妃,不好了,辰哥儿他…” “他好像病了,奴婢怎么都喊不醒他!”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杀机重重 沐雪站起来看了一眼穆楚寒: “爷,我去看看辰哥儿。” 说着把小宝放下来,跟着雨竹走出里屋,辰哥儿的奶娘等在外间,满脸焦急,快哭出来: “世子妃,奴婢也不知道怎么的,辰公子他……” 沐雪转头狠狠瞪了奶娘一眼,奶娘吓得住了嘴,跟在她身后往辰哥儿屋里去。 来到屋里,两个丫鬟守着,眼睛红红的,害怕的很,见沐雪进来,过来行礼。 沐雪挥手止住她们的说话,快步走到床边去。看辰哥儿甜甜的安静睡着,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并没有发烧。 “辰哥儿?”沐雪轻声喊他。 他没应。 沐雪又拉开被子,将耳朵贴在他小小的胸膛上听了听,心跳正常的。她又喊了辰哥儿几声,握着他的肩膀轻摇了几次,辰哥儿还是没有反应。 “去把温御医找来,偷偷的,别让人发现。” 等了一刻钟,丫鬟来说没见着温御医,打听了,说是侯爷和穆大爷昨儿守夜喝多了酒,受了风寒,此刻正难受着,温御医正在给看病。 沐雪沉默了一下,吩咐珠儿: “让莲儿出去找程大夫,让他赶紧过来一趟。” 珠儿下去了,沐雪把辰哥儿的手放在被子里盖好,站起来,看着奶娘和辰哥儿的两个大丫鬟。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丫鬟和奶娘三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奶娘抖着声儿说: “世子妃,奴婢真的不知道,昨儿从侯夫人院子里回来,奴婢们给辰哥儿收拾好就让他睡了。” “后来子时发鞭炮将他吓醒,奴婢们没哄好,世子妃亲自来了的,那时候辰哥儿还好好的。” “今儿早上,辰哥儿就喊不醒了。” 沐雪看向两个大丫鬟,两人连连点头,说的话与奶娘一般无二。 沐雪看着三人不说话,在辰哥儿屋里转了转,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昨儿除了我,有人来过辰哥儿屋子吗?” 三人摇头:“回世子妃,并没有。” “那昨日可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沐雪又问。 奶娘回忆了一下,摇头说: “昨儿早上和中午辰哥儿都是在屋里吃的,晚上去了侯夫人那里,也是奴婢亲自喂的饭菜,和公子们吃的都一样,并没有吃其他的东西。” 这就奇怪了。 沐雪盯着床上小小的辰哥儿,眯了眯眼: 终于来了,她昨夜一直心生不安,觉得会出什么大事,后来发生了穆楚寒那件事,便没注意了,不想却有人对辰哥儿下手了。 只是,为什么是辰哥儿呢? 按理说,歹人要下手也该冲着小宝来啊! 沐雪想到小宝,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让雨竹留下守着辰哥儿,又喊了两个婆子来守住辰哥儿的屋子,不让人进出,这才急匆匆回自家屋里去。 还没进屋,半芹就过来对她说: “世子妃,青云姐姐刚才来问,可以放绿水姨娘出来了吗?” 沐雪停住了脚,往西厢看了一眼,两个粗壮婆子一直守在门口: “早上给她们送过饭吗?” 半芹点头。 沐雪转动了一下眼珠子: “她不是想见爷吗?正好爷今儿也在,让她过来请安吧!” 半芹没动,沐雪看着她:“还有什么事儿?” 半芹有些气愤的说:“她不过一个姨娘,世子妃何必事事依着她,她昨儿歇在咱们院子里,大家一夜都没睡好,膈应的慌,还是把她送回去吧。” “别让她在世子爷面前晃眼,惹世子爷不高兴。” 沐雪看了看半芹:“谁告诉你世子爷厌恶她了?” 半芹撅嘴:“不用谁告诉,奴婢们都知道。” 她和雨竹是最开始拨来给世子妃当丫鬟的,一辈子就指着世子妃呢,眼瞧着世子爷和世子妃甜甜蜜蜜的,两人可高兴了,这突然来了个贵妾,生下长子不说,还长成那副模样,也难怪半芹和雨竹如临大敌,将绿水当成了眼中钉。 沐雪回到屋里,小宝正举着他的木剑哇啦哇啦大喊,穆楚寒坐在椅子上,看着小宝跑来跑去。 “娘亲!”小宝看沐雪进来,迈着小短腿扑到她身上去。 沐雪低头在他头顶亲了亲:“乖!” “珠儿,带小宝去外间玩。”沐雪喊了珠儿进来,哄着小宝跟她出去。 等屋里就她和穆楚寒两人,她走到穆楚寒身边去,看着他,低声说: “爷,有人对辰哥儿下手了。” “温御医给侯爷他们叫去了,程大夫可能要过一会儿才到,辰哥儿一直睡着不醒。” 穆楚寒拉了沐雪坐在他大腿上,搂着她的腰,沐雪将头靠在他肩膀上,问: “爷,你说会是谁下的手呢?” “我问过了,也仔细想过,昨儿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辰哥儿除了在咱们院子,就是夜间去了母亲那里吃团圆饭。” 穆楚寒捏着沐雪的手,替她把没说完的话说出来: “那十有*是在母亲院子里出了问题。” 沐雪连忙解释:“爷,我并不是怀疑母亲,只是昨夜各房的人都去了,人多口杂的,我觉得肯定是有人借着母亲的地盘行事,因事情发生在母亲院子里,也不好查。” 穆楚寒点头,却问:“辰哥儿如何了?” 沐雪说:“说起这个我也觉得奇怪,呼吸都正常,看起来就如睡着了一样,眼下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爷,要不你去瞧瞧辰哥儿?” 穆楚寒把玩着沐雪的手指,忍不住放在唇边咬了咬,说出的话冷酷无情: “不用,只要死不了就行。” 穆楚寒的态度冷淡又冷血,沐雪看着他俊朗的脸庞,任由他把自己两根手指放进嘴里含着吸允,轻咬,想要劝一句,毕竟辰哥儿还那么小,转念想起他和冷子翀的恩怨,隧作罢。 程大夫还没到,红湖就在门帘外说: “世子妃,绿水姨娘来了。” 沐雪听了,赶紧把穆楚寒含在嘴里的手指抽出来,想要站起身来,穆楚寒却搂着她的腰,不让她动,声音没有丝毫感情的吩咐: “让她进来。” 红湖就打起了帘子,绿水进来,一眼就瞧见穆楚寒把沐雪抱在大腿上坐着,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低眉顺眼的模样给两人行礼: “婢妾给世子爷请安,给世子妃请安。” 沐雪看绿水双眼还红红的,平添两分柔弱可怜,因她又长得美,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怜爱。 “你坐。”沐雪指了指一边的软凳,绿水轻咬了唇,飞起眼波瞧了一眼两人,恰好看见两人十指绞缠着。 “妾来的不是时候,还请世子爷和世子妃恕罪。” 嘴里说着恕罪,身体却还真的在软凳上坐了。 若是以前,她和穆楚寒以这样亲密的姿势腻歪着,当着外人,她肯定羞愤,如今她却没那么矫情了。 沐雪看着绿水笑着说: “你不是说思念爷思念的紧吗?如今爷就在这儿,有什么想对爷说的,还不说来。” 绿水抬眼,似乎被沐雪的话吓了一跳,有些瑟瑟发抖的可怜样儿。 “世子妃误会了,婢妾不是这个意思,妾只是,只是…。” 说着绿水咬了唇,双眼楚楚可怜的望着穆楚寒,沐雪看了心里火大,也去看穆楚寒的脸,发现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绿水这番楚楚动人的神态不但没有勾起穆楚寒心中的怜爱,反而让他心烦,声音冷的吓人: “只是什么?只是忘了你的本分了?” 绿水给穆楚寒冰冷的声音吓得赶紧跪下来。 穆楚寒捏了捏沐雪的手指,继续: “世子妃心善,你就蹬鼻子上眼,心大了?不该有的念头也有了?” “婢妾不敢,婢妾不敢。” 绿水是真怕了,穆楚寒语气中的杀气那么明显,骇得她脸色发白。 “滚!别再让爷看见你。” 绿水眼泪哗啦一下就流下来,死死咬着唇,全身发抖,站起来。 “等等!”沐雪喊住她,突然说: “辰哥儿病了,你去瞧瞧他。” 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绿水的脸,看绿水只是愣了一下,眼神和脸色都不见紧张,她果然是知道辰哥儿不是她的儿子。 果不其然,绿水拒绝了。 “妾身份低微,不敢上前,世子妃是辰公子的母亲,妾相信世子妃会照顾好辰公子的。” 沐雪看着绿水出去,转头看穆楚寒脸色还是不好。 “爷,绿水长的那么美,爷真一点儿不心动?我看了都心动。” 穆楚寒掀眼瞪了沐雪一眼:“娇娇,你再胡说八道,爷现在就把你办了。” 沐雪收起心里的醋意,一脸正经: “爷,绿水好像不太对,她往日不惹事的,昨儿却特意跑了来,说想爷想的紧。” 穆楚寒不语。 沐雪继续说: “爷,她真的没有问题吗?她好像知道辰哥儿不是她的儿子。” 穆楚寒看着沐雪: “你是想爷把她弄走?” 沐雪搂着穆楚寒的脖子:“也不是,爷说过留着她还有用。” 穆楚寒摸了摸沐雪的脸,眯了眯眼,眼中全是狠戾:“娇娇,你再忍忍。” 沐雪点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推了推穆楚寒问:“爷,你今儿要出去吗?” 穆楚寒将她拉下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娇娇,爷去看看穆侯爷!” “辰哥儿的事你别太操心,查不查的,只要留着他一条命就行。” 沐雪看着穆楚寒出去,感觉全身发凉,心里更加可怜辰哥儿。 红湖进来说:“世子妃,管事娘子们都在主事大厅,等着给你拜年呢!可要现在过去?” 沐雪深吸一口气,决定不管以后如何,如今辰哥儿养在她名下,她就得护着他,打起精神问: “程大夫还没来?” 红湖摇头:“应该快到了。” 沐雪吩咐:“让官言去二门口等着,看见他就直接引到辰哥儿屋里去,要用什么药,只管开了库房拿。” “走吧,咱现在就去主事大厅。” 红湖听了过来给她披上斗篷,珠儿掀开帘子进来,看沐雪准备出去,便说: “世子妃,小姐们摆了赏梅宴,问您有没有空闲过去!” 红湖也看着沐雪,沐雪想了想说: “我就不过去了,天寒地冷的,让下人多搬两个火炉过去,精心伺候着,别受了寒。吩咐大厨房多做几份点心过去,给小姐们一人熬一盏金丝燕窝一并送去。” 珠儿听了应下,要出去,沐雪又喊住她: “去厨下要半扇鹿肉,派个得力丫鬟过去帮忙,让小姐们烤着吃。自祖母过世,小姐们半年多没开宴了,如今趁着过年,让她们好好玩乐一番,别有所顾忌。” “另取二百两银子拿过去,给小姐们添个彩头。” 打发了珠儿,红湖和沐雪就往主事大厅走,路上沐雪装作不经意的问: “你去瞧过红玉了吗?她身子怎么样?若是严重,呆会儿让程大夫去给她瞧一瞧!” 红湖回道: “谢世子妃关心,奴婢晨间去瞧过了,不过是一般的风寒,养几天应该就好了。” 沐雪沉了沉眸子:“她都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问怎么昨夜绿水姨娘没有回去。” “你怎么说的?” 红湖脸上浮现出愤慨:“昨儿绿水姨娘那番做派,换个主母少不得一顿板子,世子妃心善不仅饶了她,今儿还特意让她见了世子爷,红玉听了十分震惊的样子,说绿水姨娘一直很安分的,不想竟做出这样让人恶心的事情来。” 沐雪一边走一边说: “这样说来,这件事,红玉是不知道的。” 红湖停了脚,敏锐的感觉到沐雪的话不对劲: “世子妃,难道是怀疑红玉在撺掇绿水姨娘?” 沐雪没出声,继续往前走。红湖心里七上八下的。 等都了主事大厅,各处管事的娘子已经在等着了,因是过年,不仅大管事娘子们来了,十多个小管事娘子或婆子也都候着,等着给沐雪这个主母磕头拜年。 外厅站了一二十个人,悄没声息的,谁也不敢造次。 等沐雪到上方主位坐下,瞟了一眼大家,这才一个个挨着上前来磕头,说吉祥话。 红湖一一都又赏了一遍荷包。 自从那次沐雪发了飙,府中的奴才们谁也不敢再小瞧她,办事也牢靠了许多,都没给惹事儿,沐雪十分满意,想着是开年第一天,还是给大家训了一番话。 这便耽搁了半个多时辰,等大家都走了,一个婆子舔着脸留了下来,沐雪看过去,看着面生的很,问: “你还有何事?” 婆子舔着脸跪下来,先给沐雪磕了个头,抬起头讨好的说: “老奴是管府中清洁打扫的,姓朱。” “往日也贴不上来,只能远远的看一眼世子妃,今儿大年初一,有幸能来给世子妃磕头,老奴心里实在高兴。” 沐雪盯着她看,的确是没见过,她这样的小管事婆子,管得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没见过也正常。 “你的心意我领了,磕了头就下去吧!” 朱婆子却不走: “世子妃,老奴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或许是老奴多心了……” 沐雪看着她:“说来听听。” 朱婆子便讲开了: “是这样的,这几天都在下雪,老奴一直盯着小丫头们扫雪,不敢懈怠。” “昨儿夜里,有个小丫头在园子里摔了一跤,不小心把嘴唇给磕破了,老奴查房得时候给瞧见了。就问了一句,小丫头就说她在扫雪的时候看见一个丫鬟鬼鬼祟祟的从假山钻出来,把她吓了一跳,这才不小心摔了。” 沐雪来了兴趣:“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还没过酉时。” “原本丫头们已经扫过一次园子了,可老奴想着,等主子们在侯夫人处吃了饭守岁回来,雪又积起来了,于是便让她们每隔半个时辰去扫一次。” “那丫头说天黑麻麻的,又没有黑透,所有才给吓着了,却又能瞧着是个人,这才没给吓出个好歹来。” 沐雪沉默了,酉时穆侯府的正经主子们全都在侯夫人院子里,除了穆楚寒。 “是何处假山?她可还记得那丫鬟的长什么模样?” 朱婆子回道: “是水榭荷塘尽头往左,有一个月亮门,可以通往二门的,便是那里。小丫头说当时她在树下,那丫鬟突然从假山冒出来,走得极快,只模糊瞧着个侧脸,感觉眼生的很。” 府里自从沐雪管家来,丫鬟婆子们的进出府管得特别严,一般都是不给出府的。 “这件事怎么不早些来报?” 事情发生在不平凡的昨夜,沐雪心中不免不在意。 朱婆子说:“老奴原本想着可能还是哪个丫鬟想溜出府外去玩耍,没得逞而已,就没报,往年也有不少丫鬟婆子大年三十溜出府去的。” “只是觉得还是给世子妃提一提的好,毕竟世子妃重新立了规矩,甭管是谁,也得依着世子妃的规矩来不是?” 朱婆子想的简单,沐雪却不那么认为,不过也不说破,点头赞同的说: “你做的很好,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既然大家都守着规矩,也不能放过了那些不守规矩的人。” “红湖,给她拿五两银子。” 朱婆子顿时眉开眼笑,一个劲儿的道谢。 沐雪说:“你管着府里的打扫,多上点心,下次若还发现什么可疑的,悄悄的直接来告诉我,帮着我把府里这些不老实的管好了,我重重有赏!” 朱婆子眼睛一亮,连连应下。 沐雪又说:“对了,去把那个丫头给我喊来,直接带去我院子里,我有话问她。” 朱婆子得了额外的赏赐,又自觉给沐学看重,心里十分高兴,千恩万谢的下去了不提。 红湖看着沐雪严肃的脸,小声问:“世子妃觉得那个丫鬟有鬼?” 沐雪站起来,拂了拂裙子:“有没有鬼,先把她揪出来再说。” 等沐雪两个再回去,程大夫已经到了,也给辰哥儿看了病,沐雪直接就去了辰哥儿屋子。 “程大夫,辰哥儿怎么样?” 程大夫看了一眼沐雪,沐雪只留了红湖和雨竹,其他人都让下去。程大夫才开口: “是中毒了。” 沐雪虽心里有准备,还是吓了一跳: “昨夜子时我还来看过他,之后屋子就再没进过人,怎么中的毒?中的何毒?” 程大夫掏出银针,拉开辰哥儿的衣服,沐雪看见辰哥儿白皙的单薄的胸膛上有他拳头那么大个黑印子。 “依我看,这毒可不是子时之后中的,怕是往前两三个时辰就中了毒了,不然也不会扩散的那么厉害。” 沐雪咬着唇,心里气愤难耐: “可是,子时的时候…。” 程大夫一边往辰哥儿身上用针,一边接过沐雪的话说:“子时的时候应该就毒发了,难道就没发生点什么?” 沐雪脸色一白:“子时辰哥儿哭闹了好一阵,我原本以为是他给鞭炮声吓着了,就没在意。” 现在想起来,一向乖巧的辰哥儿当时竟然哭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实在奇怪。 “后来我将他哄睡着了,谁知道他是中毒了!” 程大夫看了一眼自责的沐雪: “你那不是把他哄睡着了,是他中毒哭喊的昏迷了。” 一边的红湖和雨竹吓的直冒冷汗。 沐雪紧紧握着手,咬牙切齿:“程老狐狸,你一定要将他救活了。” 辰哥儿才不过一岁多,到底是谁! 程大夫叹了口气,也不顾忌旁边的红湖和雨竹: “你呀,要是早应许了轩哥儿,不知在青石镇生活的多快意,如今,一入侯门深似海,这些把戏,还有得玩儿啰!” 红湖和雨竹听了,都去盯着沐雪看,生怕她对之前那个苏家的地主儿子还有什么念想。 沐雪摆摆手,不想谈这个话题:“程老狐狸,你就说能不能把他救活。” 程大夫瞪了沐雪一眼:“要是救不活,老头子还有闲心与你拉扯这些?” 听了这话,沐雪才放下心,又说了几句,依旧留在雨竹照看着,别了程大夫,往自己院子去。 一进门口,沐雪就迫不及待的问:“小宝呢?” 不知道歹人原本就是要害辰哥儿,还是想害小宝,错害了辰哥儿,才刚看见辰哥儿小胸膛上那团黑斑,心痛不已,后怕得很。 萍儿迎上来说:“珠儿姐姐带着小宝在里屋玩儿呢!” 沐雪赶紧掀开门帘,进去,一把紧紧抱住在地上折腾椅子的小宝。 小宝手里还拿着他的小木剑,奶声奶气喊她:“娘亲,娘亲…。” 沐雪抱着他小小软软的身子,好一会儿才静下心来,拉过他,仔细瞧着他粉白娇嫩的小脸,在他脸蛋上亲了几口。 小宝乐得咯咯咯直笑。 珠儿有些疑惑的看着,跟进来的红湖和半芹神色凝重。 “珠儿你今儿什么也不必做,哪儿也别去,就在屋里看着小宝。” 沐雪又站起来,盯着珠儿吩咐,珠儿愣愣的点头。 这时,门外来人说朱婆子把那个小丫头带来了。 沐雪弯腰又亲了亲小宝的脸蛋,看小宝拿着小木剑在她贵妃椅子上戳来戳去的折腾,转身掀了帘子出去。 朱婆子是第一次来沐雪院子里,站在屋子中间,浑身暖洋洋的,装饰得太过华丽奢侈屋子让她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反而是她身后的那个小丫头,十一二岁的样子,瘦瘦小小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乱动乱看。 沐雪说了几句话把朱婆子打发走,让人给那小丫头端了跟凳子来,小丫头吓的连连后退,死都不敢坐,沐雪便也作罢。 沐雪亲自问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小丫头说的和朱婆子几乎一致,沐雪想了想,问: “若你再当面瞧着那个丫鬟,可能认出来?” 小丫头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说:“应该能的,其实当时也不是太黑,主要是奴婢太害怕太紧张了,虽然只看着个侧面,但奴婢记得她呢!” 沐雪又问: “你给吓得摔到了,没有惊动她?” 就没有被杀了灭口? 小丫头摇摇头:“奴婢当时一开始以为她是鬼呢,都给吓懵了,话都说不出来,她走远了,奴婢想再扫地,才给扫帚绊倒得。” “这么说来,她是没有瞧见你的。” 小丫头点头,惴惴不安的看着沐雪,心道:世子妃长的可真好看,要是能在世子妃身边服侍就好了。 沐雪沉默了,府里那么多丫鬟,她要怎么才能将她们都集聚在一起,让这个小丫头指认? 正想着法子呢,外面明路跑到门口来说: “世子妃,小姐们烤了鹿肉,给您送了些来。” 说着,就进来一个嬷嬷带着一个丫鬟,丫鬟提着个食盒。 两人进来对着沐雪福身: “世子妃,小姐们特意托老婆子来给您道谢,说你送去的鹿肉特别好吃,这不,知道世子妃忙,没得空,就给您带了些过来,都是选的嫩脖子肉呢!” 说着身后的丫鬟便把食盒递给了红湖,红湖打开,屋里顿时弥漫开烤肉的香味,勾得人流口水。 沐雪收起心思,露了个笑,对那么嬷嬷说: “小姐们的心意我领了,你回去吧,就说她们什么时候再想吃了,给厨下说一声就行。” 嬷嬷见沐雪屋里站着个不入等级的粗使丫鬟,知道她还有事儿忙,便退下去了。 红湖把食盒中一盆摆得整整齐齐,烤得皮焦肉嫩的鹿肉端出来,还冒着热气儿呢。 “世子妃要不要尝一尝?” 小宝在里面闻到想起,蹭蹭蹭跑了出来,指着鹿肉直叫唤:“娘亲,娘亲,肉肉,肉肉…。” 沐雪觉得烤肉口味太重没给小宝吃,反而招呼那个小丫鬟吃,小丫鬟咽着口水,闻着香气,连忙摆手,她还晓得规矩呢,这可是小姐们孝敬世子妃的,她如何敢吃。 沐雪心里烦躁的很,辰哥儿中毒的事没个头绪,那个突然出现的鬼鬼祟祟的丫鬟还没揪出来,她根本没心思吃。 于是让红湖她们端下去趁热分了。 红湖和半芹都有眼力劲儿,也不敢吃,又不想浪费了。于是萍儿就端下去赏给了几个二等丫鬟。 这边,沐雪正在想法子,怎么才能不动声色,不打草惊蛇的把那个丫鬟给揪出来。 不过半刻时间,就有个二等丫鬟急匆匆的跑进来: “世子妃,可儿姐姐和春儿姐姐不好了。” 沐雪看那丫鬟满脸紧张泪水,心咯噔一下:“如何就不好了?” “世子妃还是去亲眼看看吧!”丫鬟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红湖,你跟我去!” 沐雪喊了红湖快步往二等丫鬟的房间走去,还没走到,就听到里面传来尖叫声和哭声。 红湖赶紧推开门,沐雪走进去,里面挤着四五个丫鬟,其中两个扑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都让开!”红湖把几个围着哭喊的丫鬟拉开。 沐雪走进一看,两个丫鬟七窍流血,扑在桌子上已经气绝身亡。 两人面前还摆着那盆冒着热气和香气的烤鹿肉。 ------题外话------ 晚上7点二更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请宴 “世子妃!”几个丫头看见沐雪全部跪了下来,哭得泪人儿一般。 沐雪气得全身发抖,死死盯着桌子上吱吱冒着热气香气的烤鹿肉,咬着牙,招了红湖在对她说: “去看辰哥儿那边完事没有,完事了就立刻请程大夫过来。” 红湖心惊肉跳,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盘烤鹿肉,如今只剩下大半了,那可是小姐们送给世子妃的呀? 若真是有毒,可不是要毒死世子妃? 这般想着,一向稳重的红湖差点给门槛绊了一跤。 沐雪知道除了侯夫人,府里不待见她的人有许多,更别说那些隐藏着的外府的奸细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想要她的命? 为何又非要挑在这一天? 这和给辰哥儿下毒的,是同一个人吗? 沐雪固然爱惜自己的命,但一想到之前小宝被烤鹿肉的香气吸引,闹着要吃,心里更加后怕的背心出汗。 她要是稍微心软,答应了小宝,小宝还有命活吗? 瞟了一眼屋里几个煞白着脸,哭哭啼啼的丫鬟,沐雪声音异常的冷静: “都别哭了,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年纪最大那个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 “回世子妃,萍儿姐姐才刚说世子妃赏了盆烤鹿肉,原本打算分着吃,可儿和春儿是负责给洗衣服的,吵着说手冻着了,非要先吃燥燥身子,我们便依了她们俩。” “不想她们这才吃了两块,突然就喊肚子痛,起初我们也没留意,还笑话了她们,谁知,一两句话间,就…。” 丫鬟的眼泪忍不住了,哗啦呼啦往下流: “就抽搐着,七窍流血死了,呜呜……” 其他几个丫鬟跟着点头,全都泪眼巴巴的看着沐雪。 竟那般厉害?听丫鬟说起来,不过十来息就要了人命! 程大夫给辰哥儿扎了一套银针,正坐在一边刷刷开方子,红湖便寻了来。 他来到丫鬟们房间里一看,回头对沐雪说: “是砒霜。” 屋里其他丫鬟已经让退出去了,只有沐雪、红湖和程大夫。 红湖搬了个凳子给沐雪坐着,沐雪双眼明亮,看着程大夫检查那盘鹿肉: “肉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应该是装肉的这个盘子。” 程大夫叹了口气,接过红湖递过去的帕子,将剩下的鹿肉包起来,小心捏着盘子看着沐雪: “这个盘子染了砒霜,鹿肉刚烤好,放上去,热度融化了盘子上的砒霜,于是鹿肉便成了要人命的毒药。” 沐雪冷哼一声:“所以小姐们吃了鹿肉没事,偏我这一盆才有毒,这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啊!” 程大夫看着面前过分冷静的沐雪,有些心疼: “你这是得罪什么人了?专门找你的麻烦,今儿可是大年初一,出了这些事,多不吉利。” “再说这歹人也够狡猾的,砒霜是个寻常毒物,谁都可能买到,你这查起来也麻烦。” 沐雪站起来,看着为她担心的程大夫,开口诚恳道: “程老狐狸,多谢你了。” 程大夫摆摆手,说:“说什么谢,你还是想法子把事情查清楚吧,如今你是穆侯府的世子妃,都有人敢下毒杀你,啧啧…。” “我就说盛京来不得,来不得…。” 沐雪听了眨了下眼睛:“程老狐狸,我已经是人妻,为人母,这条命爱惜着呢,不会那么轻易就给人害了去的,你别担心。” 程大夫摇摇头,站起来:“算了,劝你你也不听,如今你也走不掉了,我去看看那位小公子吧!” 等程大夫走了,沐雪让红湖喊了明路进来,吩咐他: “去买两口上好的棺材,好好把人安葬了,家里各送一百两银子过去。” 明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应下了,问: “世子妃,此事可要小的给世子爷送个信去?” 沐雪记得穆楚寒说他去找侯爷了,想了想说: “算了,晚上爷回来我亲给他说。” 明路便招呼了小幺儿们进来搬两个丫鬟的尸体。 沐雪回到自己的外间,那个扫地小丫头还站在角落等着。 半芹和萍儿看她脸色不对,上来问:“世子妃,可是出了何事?” 沐雪看了红湖一眼,红湖便低声把事情给两人说了,吓得两人差点叫出生来。 半芹说:“世子妃,歹人肯定是还和小姐们一处,我们要不要去…。” 沐雪打断半芹的话,吩咐她带小丫头去换身衣服,装成她们院子里的丫鬟,然后又把珠儿喊了来: “才刚小姐们孝敬来的鹿肉,带了砒霜,小宝还闹着吃呢!如今倒是让两个无辜的丫鬟给挡了去。” 珠儿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刚要说话,沐雪便伸手止住了: “珠儿,我把小宝交给你了,你给我看好他,吃的必须是许大娘做的,让莲儿亲手端来,谁也不许插手。” 珠儿一年沉重: “世子妃,珠儿晓得,小公子的东西,珠儿一定先尝了,没问题才敢给他吃。” 沐雪看了珠儿,顿了顿又说:“雨竹要照看辰哥儿,从现在起,别让任何人沾小宝,他的奶娘也不行,你懂吗?” 珠儿咬着牙,点头。 这时半芹带着换了衣服的小丫头过来了, 沐雪便站起来,看了一眼红湖和半芹:“走,我们去看看小姐们。” 她看了一眼穿戴整齐的小丫头:“你也跟过来,也不用你说什么做什么,就跟在本世子妃身边,睁大眼睛给我瞧清楚,看看谁是昨夜那个鬼鬼祟祟的丫鬟。” 小丫头有些怯弱的点头。 几人往外走,萍儿突然说:“世子妃,让奴婢也去吧!” 沐雪看了一眼萍儿:“你留在家里,管好丫鬟们,别让她们乱跑乱说话。” 交代了,沐雪一行便去了小姐们设的赏梅宴。 一共十来个小姐,有嫡有庶,虽是孝期,不敢穿鲜艳颜色,但都是花骨朵般的年龄,就这般素装打扮着,看起来也漂亮可人。 小姐们瞧见沐雪过来,纷纷站了起来,穆云霜上来笑着挽着沐雪的胳膊: “小婶婶可是吃着鹿肉好吃,这才寻了来?” 沐雪也跟着笑,瞟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那个小丫头,小丫头会意,退开几步,隐到一群丫鬟婆子里去,转动着眼珠,偷偷打量她们。 沐雪笑着任由穆云霜拉她如席:“都在耍什么呢?鹿肉可还够吃?不够,让厨下再送来。” 穆云静笑着接口:“小婶婶把我们姐妹当成酒囊饭袋了不成,送了那么一大扇过来,怎会不够吃呢?这不,霜姐姐还让给祖母送了去,祖母也说好吃呢!” 沐雪笑着,她平日不怎么和小姐们来往,小姐们倒是有心与她来往亲密,不论是好奇,还是想攀关系,但又十分害怕她们九叔那个活阎王,故而也不敢去沐雪院子里找她。 沐雪除了去侯夫人那儿请安,去主事大厅安排每人庶务,其他时间都呆在自己院子里,也不和其他太太们串门,于是大多的小姐们对她都不太熟。 好几个庶出的小姐连话都没和她说过一句。 但年前沐雪定下新规矩,往后小姐们的嫁妆都由公中来出,嫡女一律五万两,庶女虽然没说,但怎么也会比以前多。 如此,虽她没有刻意和小姐们交好,小姐们私下却对她感激不尽。 故而,知道她给逼着为五老爷还了三十万两银子,小姐们才纷纷慷慨解囊,给她送银子去。 不料,自家这位小婶婶,却在过年的时候又给封了厚厚的红包回来,基本把小姐们出的银子又还回去了,可谓是给足了小姐们面子,小姐们心里如何不喜欢她。 她一来,小姐们就都围了上来,争着和她说话。 沐雪笑着说了几句便说: “今儿的鹿肉烤的好,是谁烤的,叫上来我有赏。” 小姐们笑着,喊了烤鹿肉的丫鬟上来,丫鬟进来给沐雪磕头,沐雪说: “今儿可是把你累着了,一个人要伺候这帮小祖宗。” 丫鬟低着头:“不累,不累,还有几个姐姐帮着奴婢呢!” “都是哪几个,出来认认眼。” 于是又有三个丫鬟出来了,其中一个便是五房的,沐雪特意问了她几句,看她神色如常,也没什么异样。 穆云静说: “小婶婶,听说你院子里的梅花才好看呢,是九叔跑遍了满盛京才移植来的,可费了好一番功夫,什么小婶婶开个宴,让我们也去玩耍一回。” “是啊,是啊!” “小婶婶,我们都想卿哥儿了,小婶婶有空也带他出来走动走动嘛!” 小姐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沐雪心里却惦记着下毒的事,转动脑子突然提议说: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姐儿们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不如今儿就去我院子里坐坐。” 穆云静高兴得拍手。 几个庶女也眼睛一亮,抿着嘴笑。 穆云霜笑着笑着,突然带着忐忑的问:“九叔在家么?我们这么多人,他会不会嫌我们太吵?” 其他人一听穆云霜提到穆楚寒,笑意凝结在嘴边,纷纷犹豫起来。 沐雪看小姐们想去又不敢去的样子,便笑着说:“瞧瞧,都是爷的亲侄女,怎得那么怕他?他又不吃人!” 穆云霜几个对了对眼,没说话,用手搅着手中的帕子。 “放心吧,你们九叔去了侯爷哪儿,一时半刻怕是回不来的。” 小姐们听了,这才又高兴起来,彼此招呼着去沐雪院子里。 小姐们要去沐雪院子,跟着的丫鬟和嬷嬷们自然都是要去的,原本沐雪想看看到底是谁会找了借口不去,不想歹人也没那么蠢,一个个的默不吱声的,都跟了去。 到了沐雪院子,只需在花厅布置好,大门一开,就能瞧见外面的梅景,沐雪让珠儿带了小宝出来见客,小姐们看了粉嘟嘟的小宝,也不赏梅了,纷纷围着他逗趣儿。 沐雪看小姐们兴致高,又让拿了果子酒来给她们吃。 一直闹到中午,沐雪便留了饭,让红湖带小姐们的丫鬟和嬷嬷全部去吃饭。 丫鬟和嬷嬷正吃着饭,红湖突然就过来了,点了那个给沐雪送鹿肉来的嬷嬷和丫鬟,说世子妃有话问。 两人放下筷子,赶紧跟着红湖去了,红湖将两人带到一处安静的屋子,推了两人进去。 沐雪眼神如刀子看向两人:“说说,你们是那房的?” 感觉到沐雪的不对劲,嬷嬷和丫鬟收了笑,赶紧老实回答: “回世子妃,我们是大房的。” 沐雪便说:“我记得平日跟着霜小姐的,并不是你们俩。” 嬷嬷说:“今儿霜小姐的几个丫鬟闹了肚子,大太太便让奴婢们上来伺候。” “闹了肚子,真是好巧啊!”沐雪冷笑一声:“你们好大的狗胆,竟然在送来的鹿肉里加砒霜,是想毒死本世子妃吗?” “砒霜?” 嬷嬷听了脸色一白,丫鬟双腿打颤,互相对看一眼: “世子妃冤枉啊,这怎么可能。” 红湖说:“怎么不可能,我们院里两个丫鬟吃了你们送的鹿肉,当场就七窍流血死了,我们世子妃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说是砒霜。” “你们休想抵赖!” 嬷嬷和丫鬟骇的噗通一声跪下,急急喊冤: “世子妃,不是奴婢啊,奴婢和世子妃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世子妃啊?” 沐雪眯了眯眼,探身盯着两人: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有人指使?” 嬷嬷和丫鬟满眼疑惑,没有那种谎言被揭穿的慌乱,沐雪想了想,觉得她们也不至于那么蠢,看两人哭喊着喊冤,便说: “总之你们把鹿肉送来的时候,已经带了砒霜,这一点你们是赖不掉的。” 嬷嬷和丫鬟浑身瘫软,嬷嬷突然叫喊: “世子妃,奴婢只是负责送鹿肉过来,鹿肉又不是奴婢烤的,肯定是别人下的毒。” 沐雪本来就知道砒霜是下在盘子上的,就等这嬷嬷说这句话了,于是顺势问: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好好回忆回忆,你送给本世子妃这盘鹿肉,都有哪些人经过手?” “凶手,肯定就在你们之间,要是不能找出来,做了人家的替死鬼,可怨不得我。” 嬷嬷和那丫鬟一听,赶紧点头,努力回想起来。 不一会子,就说出了四五个人来。 沐雪在这边逼问丫鬟们,小姐们却在花厅喝酒赏花,围绕着小宝逗趣儿,耍游戏。 因沐雪出去的时候,谎称是有管事娘子找,要去处理事情,小姐们见她久久不回,也没在意。 小姐们正闹着,突然听外面喊: “世子爷回来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花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小姐们赶紧站起来,拂顺自己的衣裙,凝神闭气,半垂着头。 只有小宝还举着一直梅花在花厅跑得欢快,珠儿跟在他身后,生怕他摔着了。 穆楚寒进来花厅,扫了一眼俏生生的十来个侄女,小姐们齐齐给他行礼,喊九叔好。 穆楚寒站在门口看向一旁的半芹,半芹对他福了福身: “世子爷好,世子妃请小姐们来赏梅,又留了饭。” 穆楚寒嗯了一声,也不再看小姐们,往里面走。小宝看了,举着剑迈着小短腿朝他跑去: “爹爹,爹爹…。” 穆楚寒看着一脸兴奋的小宝:“卿哥儿怎么在这儿?”这个时辰应该是小宝睡午觉的时候。 珠儿上前来给穆楚寒行礼:“世子妃吩咐了,说今儿让奴婢带着小公子,就让呆在世子妃屋里。” 穆楚寒看着抱着他小腿,仰头亮晶晶望着他的小宝,对珠儿说: “抱他下去歇午觉。” “爹爹…。”小宝撅起嘴,双眼蓄起泪花,可怜巴巴的望着穆楚寒撒娇。 这副小模样,看着花厅中的小姐们心都快化了,纷纷揪着手中的帕子。 珠儿去拉小宝,小宝不放,穆楚寒看小宝把对付沐雪那一套用在了自己身上,微不可见的撇了撇嘴,伸手拧起小宝,小宝的手舞足蹈在半空中乱蹬,依旧不怕,笑得咯咯咯的。 珠儿和半芹都习惯了这一幕,小姐们却都吓的不敢出声,紧张兮兮的看着,又不敢劝。 穆楚寒将小宝举到珠儿面前,珠儿赶紧上去抱住小宝。 穆楚寒便转头又往里面走。 看着穆楚寒消失在门帘处,小姐们也不敢再留下来了,纷纷起身要走,半芹、萍儿两个代沐雪留了留,小姐们看自家九叔对自己的亲儿子,那么可爱的卿哥儿都那么冷血,谁还敢留啊! 纷纷整理衣服喊自己的丫鬟。 半天过去了,却没一个丫鬟婆子上来,小姐们发现了不对劲,都看向穆云霜。 珠儿刚抱了小宝下去,穆云霜按下心中的疑惑对半芹说: “半芹姐姐,可是我们的丫鬟和嬷嬷们喝醉了酒?劳烦姐姐去帮我们催催,就说我们要回去了。” 半芹自然知道小姐们的丫鬟和嬷嬷都给沐雪扣留了下来,脸上也不显,笑着说: “小姐们别急,奴婢这就去瞧瞧。” 半芹走了,屋里伺候的便只有萍儿领头的二等丫鬟了,穆云静悄声问旁边的穆云霜: “五姐姐,好生奇怪啊,我的丫鬟可没那么不懂事,吃了饭还不赶紧上来伺候,咱们要走了,竟然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其他小姐也窃窃私语起来。 穆云霜望着屋外一院子的白雪梅花,心突然就慌了起来。 因穆楚寒回来了,小姐们也不敢随意说话,便就那么闷闷的坐在花厅中。 等了一刻,半芹回来了,却没带一个人。 半芹对小姐们福了福身,笑着说:“各位小姐,世子妃说了,让小姐们先赏玩着,她一会子就过来。” 绝口不提丫鬟婆子们的事。 聪明的一下就听出了萍儿话里的漏洞,让她去喊她们的丫鬟和婆子,她却去回了小婶婶,时间那么短,她怎么可能去了小婶婶的主事大厅又回来? 穆云静急急疑惑开口: “不是说小婶婶去处理庶务了吗?难道已经回来了吗?” 半芹不回答,依旧笑着说: “世子妃还说了,若小姐们呆着困倦了,要家去歇息,那就派人送你们家去。” 这便是默认了。 一个小姐怯生生的问: “那我的丫鬟和嬷嬷?” 半芹望着小姐们笑,不说话。 穆云静还想说什么,穆云霜按住她的手,站起来,对半芹说: “那就有劳半芹姐姐安排人送我们回去了。” 说着,穆云霜对穆云静假装带着恼怒的口吻说: “这起子丢脸的奴婢,你还惦记个什么劲儿,肯定是见小婶婶家的酒好喝,一贪杯就喝多了,咱们还是别管她们了,先回去吧。” 穆云静满脸疑惑,这怎么可能,哪家的丫鬟和嬷嬷们和主子出去,会自己喝个烂醉,不管主子的? 要真这样,她们便是不想活了。 穆云静还想开口,穆云霜暗中扯了扯她的手: “妹妹别恼,等她们回去,我们好好教训一顿便是,今儿可是大年初一呢,别闹起来。” 穆云霜是大房的嫡女,又一向知书达理,得长辈们的宠爱,穆家的小姐几乎都以她为首,听她这样胡扯,虽个个心里都不安疑惑的很,却也没发话。 跟着来的几个庶女更是不敢说话,只隐隐约约觉得发生了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 于是半芹就安排人把小姐们送走了。 沐雪把几个有关联的丫鬟和婆子盘问了好几遍,最终的关键处还是没有结果。 鹿肉烤好后,是五房小姐的丫鬟装得盘子,那丫鬟哭成了泪人儿: “当时奴婢根本就没看,见手边放着个空盘子就直接装了。” 至于那侵染了砒霜的盘子,到底是谁放在那儿的,又是什么时候放在那儿的,丫鬟们都说不知道。 这日一共来了十二个小姐,各带了一个丫鬟一个嬷嬷,穆云霜多带了一个丫鬟,一共二十五个人。 沐雪见丫鬟们都说当时人太多太杂,没注意到这件事。 但很明确的,能把这盘子放进来的人就在这二十五人之间。 沐雪一想到小宝差点误食鹿肉毙命,就硬了心肠,宁愿错过,也不放过。 于是将这二十五人全部扣了下来: “没关系,你们慢慢回忆,慢慢想,要是找不出这个人来,大家就都别走了。” 她把所有人都集中到一起,冷冷的扫视她们。 丫鬟和嬷嬷们都低着头。 “一日找不出这个人,你们就在这儿留一日,一月找不出这个人,你们就在这儿留一月。” “不过,既然都胆子大的要毒死本世子妃,那本世子妃也不用客气了。” “从现在起,你们全都没有饭吃,只有水喝。” 丫鬟和嬷嬷突然抬头看着面前的世子妃,看着她精致的脸庞。 沐雪笑了一下,声音放的很轻,似乎在安慰她们: “没关系,我听说人什么都不吃,只要喝水,也是能活一个月的。” 丫鬟和嬷嬷听了她这羽毛般轻柔的话,吓的一哆嗦,突然想起她之前整治刁奴的手段,后背发凉。 不过也有不少人心想:世子妃是不敢这样干的,毕竟她们可都是贴身伺候小姐们的,要是她们不回去,太太们肯定回来要人的。 想到这处,大家又都沉默了。 沐雪怎么不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轻飘飘又加了一句: “别指望你们的主子回来救你们,严格来说,本世子妃是府里的主母,便是你们家小姐,太太也归我管。” “若是你们觉得自己骨头够硬,那就尽管给我挺着!” 说着沐雪一甩袖子,出了门。 红湖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出去,房门碰的一关,加了打铁锁锁了。 “世子妃,世子爷回来了。”红湖看沐雪脸色不好,小声对她说。 沐雪加快了脚步,往自己房里走去。 花厅已经收拾干净了,沐雪绕过花厅,穿过外间,进去,看穆楚寒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一张脸冷的怕人。 沐雪不知道他去穆侯爷哪儿又发生了何事,赶紧过去,轻声喊他: “爷?你用饭了没?” 穆楚寒睁开眼睛,里面满满杀机。 看清面前的沐雪,眼神软了软:“娇娇,爷听说,有人要杀你?”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爷别插手 “娇娇,爷听说,有人要杀你?” 这件事,只她院子里的人才晓得,她吩咐了不让说出去。 那些小姐们的丫鬟嬷嬷也一直关着,她刚从那边过来,小姐们即便心有怀疑,也不可能就马上猜准儿了。 沐雪矮下身蹲下,将头放在穆楚寒膝盖上,轻声问: “爷听谁说的?” 穆楚寒伸手抚摸她柔软乌黑的长发,沉默一息,不回答反问:“娇娇,跟了爷,可觉得委屈?” 沐雪摇头:“爷,我不觉得委屈。” “狭路相逢,必有一死,爷这条路,从来没有退路,我们挡了别人的路,怪不得别人心狠手辣,我早就准备好了。” 沐雪抬头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上穆楚寒狭长的黑眸: “爷,我们只有比他们更加心狠手辣,对吗?” 穆楚寒伸出手指,温柔抚摸她白嫩光滑的脸庞: “娇娇,爷放你在心尖,爷要你娶你,不是要你为爷担惊受怕,不是要你陷入险境,更不是要你辛苦操劳,这件事,你别管了,爷来办。” 沐雪拉住穆楚寒的手指,问:“爷,你要如何做?” “爷外面的事是不是已经开始动手了?别为我分心,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怕是查不出结果的,别浪费爷的宝贵时间。” 穆楚寒反握沐雪的手,黑眸瞬间如黑曜石般闪耀: “后宅妇人,不过跳梁小丑,也配跟爷耍心机,还不值得爷花费心力,将她们都杀了便是。” “爷是说杀了那些丫鬟嬷嬷?”沐雪总觉得穆楚寒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呢? 穆楚寒低头看着沐雪:“爷将整个穆侯府屠了如何?” 沐雪心里一紧,起身来抱住穆楚寒: “爷,你别这样做,爷昨儿不是还说要留侯爷和大老爷慢慢折磨吗?爷要真一时冲动屠了整个侯府,局面将会如何被动啊!” 穆楚寒冷冰冰的道:“府里府外没一个干净的东西,自祖母去后,没了忌惮,越发猖狂,这样的穆侯府留着有何用?” 沐雪干脆捧着穆楚寒的脸,认真盯着他满是杀意的眼睛: “爷,公子和小姐们总归是好的,爷要真这样做,祖母该多伤心,母亲又如何自处?宫里的贵妃娘娘又该如何?” “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你。” “娇娇,若你出了事,你觉得一个穆侯府就够让爷泄恨了?” 穆楚寒的目光简直太吓人了,沐雪赶紧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一颗心跳的厉害: “爷,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别怒。” “我们还有小宝呢,我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人给害了,这件事让我自己来查,可好?” “总归是要弄出个所以然来,内宅的事就交给我,好不好?” 穆楚寒还是不语。 沐雪真怕他发疯,他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 穆楚寒任由沐雪抱着,过了许久,才开口: “娇娇,若你应付不来,就告诉爷。” “嗯!”他这算是答应了吧,沐雪终于松了口气。 也不敢问他去穆侯爷那儿做了什么,沐雪看他脸色还是不善,赶紧叫人摆了饭,又给他布菜,小心哄着。 吃罢饭,沐雪问了小宝,半芹来说,珠儿已经带小宝去隔间午歇去了,又问辰哥儿怎么样了,半芹说雨竹一直守着呢,程大夫开的药已经喝下了,说再过一两个时辰应该就可以醒过来了。 穆楚寒吃了饭,没在屋里呆多久,又匆匆出去了,出去之前再一次问了沐雪: “娇娇,你确定不要爷插手?” 沐雪踮起脚,努力拂了拂他裘衣上的狐毛,笑: “爷,你放心,真不用。” 穆楚寒低头咬住她唇瓣狠狠吸允了一下,才放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他这般匆忙,显然是听了消息特意赶回来的。 沐雪心里有些感动,快步走到门口,正巧看着穆楚寒的身影穿过满院红梅,消失在院子口。 “世子妃。”红湖轻轻唤了一声。 沐雪眨了眨眼睛,回头已经平静下来; “何事?” 红湖说:“那个扫地的小丫头说那些人里面,并没有她瞧着的那个丫鬟。” “知道了。”沐雪淡淡应了一句。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红湖又问。 这害人的歹人一日不找出来,就一日不能安生啊! 沐雪轻吐一个字:“等!” 红湖有些糊涂,但也不敢说什么。 沐雪去隔间,看小宝睡的香甜,珠儿在一边守着,便让红湖给她卸了头发,脱了衣群,上去搂着小宝一起睡。 红湖提了一句:“世子妃,早间侯夫人吩咐了让您有空去一趟的。” 沐雪拉了被子盖好,对红湖和珠儿说: “我没忘,你们也下去睡一会儿,昨儿几乎一夜没睡吧!” “珠儿不困,珠儿就在这儿守着世子妃和小公子。”珠儿马上摇头拒绝。 沐雪看着珠儿眼下的乌青,命令道: “别逞能,都去睡一个时辰,申时叫我。” 珠儿还想说什么,红湖把她拉走了。 沐雪喊住两人: “对了,若是侯夫人派人来寻我,想法子拦了。” 等两个丫鬟出去,沐雪摸了摸小宝精致的眉眼,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亲,闭上眼睛搂着他睡了。 申时,红湖和珠儿进来喊沐雪起床,两人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珠儿一边给沐雪梳头发一边说: “世子妃,听萍儿说侯夫人那边还真来了人,说是让你过去,有要紧的事儿要问您。” 沐雪不语,珠儿继续说: “不过也是奇了怪了,那事儿嬷嬷说的明明挺着急的,但萍儿说嬷嬷的脸色却一点儿不见着急,一听说你不在,也不说要去寻,只说让你回来了就去侯夫人处。” 沐雪问:“嬷嬷来催了几次?” “两次。” 等珠儿给沐雪梳好头,红湖已经找出了厚斗篷,还让萍儿拿了手炉进来。 她问:“世子妃,可是要去侯夫人那里?” 沐雪点头,红湖便把斗篷给她穿上。 沐雪交代珠儿说: “你待会儿让人去瞧瞧辰哥儿醒了没,若是醒了便将他抱到我屋里来,让他和小宝呆着,你和雨竹两个人也好照应。” 珠儿犹豫着,有些担心:“可辰哥儿,毕竟还病着,会不会给小公子过了病气?” 沐雪今儿请了程大夫进府,是无论如何遮掩不住的,府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可辰哥儿这毒来的蹊跷,下的也蹊跷,沐雪便对外说他受了寒,让大夫来瞧瞧。 珠儿她们虽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即便在自己院子里也只说辰哥儿是得了病,不提半点中毒的事儿。 几个丫鬟都谨慎小心,沐雪很是欣慰。她看向珠儿: “辰哥儿人小,又就病着,身子不爽快,若是孤零零一个人躺着,怪可怜的。去问问程大夫,若是无甚大爱,就将他抱过来吧!” 珠儿看沐雪说的那么清楚明白,只得应下,心里免不得嘀咕:不过一个妾生子,世子妃何必对他那般好。 红湖依旧跟了沐雪去侯夫人屋里。 还没进门,守在门口的丫鬟看见沐雪来了,赶紧悄声向她报信: “世子妃,各房太太们都在里面等着。都等大半个时辰了。” 沐雪领丫鬟的情,朝她点了点头,红湖笑着给丫鬟偷偷塞了个荷包。 于是丫鬟才冲里面脆生生的喊:“世子妃来了。” 丫鬟给沐雪打起帘子,沐雪走进去,一阵暖气扑面而来,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果真,每房的太太都在厅中依次坐着,脸色颇为不善。 沐雪先向坐在上方的侯夫人行了礼,喊了声母亲,而后眼睛看都不看那些嫂嫂们,端出世子妃的架子,做出十足孤傲的态度来。 红湖上前来解下她的斗篷,便有个小丫鬟过来,从红湖手中接过去,拿去挂起来。 沐雪将手中的手炉递给红湖,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侯夫人看她鼻尖有些泛红,哪里舍得责骂她,便有些担心的问:“外面可还在下雪?冻着了吗?” 底下几个太太听了,再好的性子也心里不得劲儿起来,五太太直接笑着说了: “母亲这心也太偏了,咱们在这儿等了世子妃大半个时辰了,和茶都喝饱了,也不见母亲关心一句呢,世子妃一来,母亲就关心上了,可见母亲眼里只有世子妃一人。” “咱们啊,这太太也就是当着玩儿的!” 五太太虽是打趣儿说笑,但她语气中酸溜溜的味儿谁闻不到。 侯夫人刚想发话,沐雪给抢了先: “五嫂嫂慎言,大年初一的,弄得母亲不痛快,就是你的不孝了。” 五太太的脸瞬间白了白,看了一眼旁边的穆大太太。 穆大太太接过话说:“那是,咱们可不敢跟世子妃比。” 侯夫人见一上来,两个儿媳妇就开始话里藏话的挤兑沐雪,脸就沉了。 沐雪望着底下的一派端庄的穆大太太,又一一扫过几位嫂嫂,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淡淡道: “这话大嫂可算是说对了。” “我是府里的世子妃,每日要处理的庶物一大堆,可不像嫂嫂们这般松快,这越是过年过节的,事情越是多,半点出不得岔子,母亲慈爱,多疼我些,也是应当的。” “若惹了哪位嫂嫂心里不满了,嫂嫂们在这儿抱怨一两句也就罢了,这要传了出去,别人只会说嫂嫂们不体谅,不懂事,没得给府中丢脸。” 侯夫人看沐雪伶牙俐齿,原本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没在为她出头。 这下,不止大太太五太太,所有太太脸色都不快起来。 沐雪知道她们是来做什么的,不就是来侯夫人这儿告状,逼着讨要丫鬟嬷嬷们吗? 反正那些人没开口前,沐雪是不打算将她们送回去的,都是要得罪太太们,早得罪玩得罪,都要得罪,何苦一开始委屈求全,看她们的脸色。 与其看别人的脸色,不如她先拿了脸色给她们看。 要不痛快,就大家不痛快! 穆大太太张嘴还想说什么,沐雪却不给她机会,直接又道: “我是府里的世子妃,如今府中的当家主母,莫说让太太们等大半个时辰,便是要太太们等上一整天,依着规矩,太太们也只能等着。” “谁要心生怨言,觉得不畅快了,有本事就自己来做这个世子妃,来当这个家!” 这话就说的重了,直接端了架子出来压人,可不是专门戳人痛处。 沐雪突然态度嚣张强硬,让太太们心里很是不快,却谁也没有穆大太太脸色难看,心里难受。 见谁也没开腔,侯夫人便说话了: “别嫌小九媳妇说话难听,她毕竟是世子妃,年纪轻轻的担着整个家呐,受累着。你们这些做嫂嫂的,理该多爱护些,别小肚鸡肠的泛酸,跌了自己个儿的身份。” 太太们脸色再难看也只得恭敬的齐声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媳不敢。” 两婆媳一唱一和,愣是把等的心焦火大的各位太太压制住了。 沐雪这才假装不解的问侯夫人:“母亲唤我来到底何事?” 穆大太太聪明的不挑头了,大家都去看着侯夫人,侯夫人便只得问沐雪: “听说今儿你请了小姐们去你院子里赏花,还留了午饭?” 沐雪点头:“是有这回事。” 五太太忍不住了,刺了一句:“那世子妃怎么把跟着小姐们去的丫鬟和嬷嬷都扣下了?” 沐雪看向五太太:“这话是小姐们说给嫂嫂的?跟着去的不过丫鬟嬷嬷不过是喝醉了酒,一时半会儿无法清醒伺候人,本世子妃好心好意帮着小姐们给她们醒酒呢!” 几位太太见沐雪寻了那么个破绽百出的借口,显然已经是承认了扣人的事儿,便有些急了。 四太太说;“世子妃,按理儿下人们不听话,您帮着小姐们教训教训也没什么,可今儿是大年初一,跟着去都是小姐们贴身伺候的,还是不劳烦你了,任丫鬟嬷嬷们犯了错,我们自己领回去教训。” “是啊,是啊!” “世子妃事情太多,这等小事就让我们自己处理吧!”七太太也说。 除了大太太和五太太,其余太太们说话好歹还给沐雪留两份面子,侯夫人看沐雪不松口,也不想她大过年的就与府中的各房太太们闹翻了,便劝: “若不是大事,教训一顿就算了,让她们各自回去吧!” 沐雪还是不松口,对侯夫人说:“母亲,别着急,等儿媳帮着她们醒了酒,就放她们回去。” 七太太说:“这有何难,让厨下熬一大锅醒酒汤来,给一人灌一碗不就完事了。” 沐雪不知道七太太是假装不懂,还是根本就是不懂,把话赶到了这儿,于是便淡淡的说: “七嫂嫂可能不知,她们这酒醉了人心,怕是一会子醒不过来,指不定要折腾个十天半月的。” “嫂嫂们放心,到时候本世子妃一定将人全须全尾的给你们送回去。” 什么?还要扣留十天半月? 沐雪这话一说,把屋里人都震惊了,包括护着她的侯夫人。 穆大太太恼了:“世子妃这样做也太欺负人了,小姐们也不是给你这般作践的,母亲,今儿您可得为小姐们做主啊!” 五太太也跟着附和:“是啊,母亲,毕竟是小姐们贴身伺候的人,比不得旁人,便是往日她们犯了错,我们都还得给小姐们留两份薄面呢,世子妃这样做可不是让府中的小姐脸上无光?” 其他的太太听了沐雪的话,也紧张起来,不知道她有什么依仗,突然就来了这一出。 侯夫人给太太们吵的头痛,太太们的理由也站的正,她看着旁边的小九媳妇,说: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出来,给你嫂嫂们一个交代,白留着那么些丫鬟嬷嬷在你院子里也不是个事儿。” 沐雪对着侯夫人笑了一下,回头看向穆大太太瞬间就收了笑: “既然大嫂那么迫不及待,那我也就不好再坚持了。” “红湖,吩咐人把大嫂家的丫鬟和嬷嬷给送回去,然后拿我的帖子去盛京大提督处,就说大爷院里有人下毒谋害本世子妃,请他派人来查案捉人。” 红湖脆生生应下:“是,世子妃,奴婢这就去办。” 这话炸在大厅中,直接将人都炸懵了。 沐雪趁机观察大家的表情,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就连五太太和大太太脸上都没有别的表情,显然是头一次听说。 大太太反应过来,迭连大声喊:“快,快将那丫鬟拦下。” 侯夫人也递了眼色过,红湖便被拦了下来。 沐雪看着穆大太太冷哼一声: “大嫂这是何意?你不是要我还你的丫鬟和嬷嬷吗?怎么如今我开口还了,你又不如意了?叫人拦着我的丫鬟作甚?” 穆大太太深吸一口气:“世子妃慎言,我们大房何时有人下毒谋害你了,你无凭无据就给我们泼那么一大盘脏水,当真以为我们好欺负?” 侯夫人听了有人下毒,紧绷了脸,问沐雪: “到底怎么回事?” 沐雪把眼睛扫过厅中的太太们,见她们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这才开口: “各位嫂嫂,你们说我作践小姐们的面子,可知我就是为着小姐们的名声才这样做的。” “今儿小姐们设宴赏花,给我送了一盆烤鹿肉来,不想却是下了砒霜的,阴差阳错给我院子里的丫鬟吃了,当场七窍流血而亡。” 沐雪死死咬着七窍流血四个字,太太们脸色发白,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侯夫人脸色都气白了。 “各位嫂嫂,这鹿肉可是小姐们专门送来的给我吃的,你们说,可不是要毒死我,是要毒死哪个?” “这不可能,小姐们不会干这种事儿的。”一向胆小的三太太突然开口。 沐雪点头: “三嫂说的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虽没怎么和小姐们走动,但每月月钱,吃穿用度,都是给足了的,生怕委屈了小姐们。” “既然不是小姐们的错,那便只能是跟着去的丫鬟和嬷嬷们动的手脚了,我这边好心好意要给小姐们瞒着,就是为了不影响小姐们的声誉,试想,若是外人知道咱府中小姐身边跟着的丫鬟,竟如此狼心狗肺,心思歹毒,往后还有谁敢上前来求娶?” 沐雪一边说一边一一用目光扫过众太太,看她们脸色发白: “不想,嫂子们却不领我情。把我一片好心当做了狗肺。” “大嫂,你那么着急,到底是为哪般呢?”沐雪转头看着脸色极其难看的穆大太太: “既然你执意要把有重大嫌疑毒杀本世子妃的丫鬟领回去,可就不能怪本世子妃怀疑你了,毕竟谁都知道,自从我当上这个世子妃,大嫂心里就不满的很呢!” “为了公平,不如咱就报官好了。” 沐雪轻描淡写说出这些话,简直将穆大太太给吓得半死,暗恨自己不该出头。 “别,别报官!”穆大太太脱口而出,语气焦急。 落在众人眼中,不免生疑,以为她心虚。 侯夫人严厉的眼光扫过来,朝穆大太太扔了一个茶杯,顿时将穆大太太的额头砸出血来。 吓的旁边的五太太尖声叫起来。 “狼心狗肺,你这个毒妇,竟然敢毒杀世子妃!” 穆大太太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顾不得被砸破的额头,连忙起身跪下,简直有嘴说不清: “母亲,儿媳冤枉啊!就是借儿媳一百个胆子,儿媳也不敢谋害世子妃啊!” 穆大太太心惊肉跳,脑子飞快的转动,到底是谁要杀世子妃,还要害到自己头上来。 她和世子妃不对付的事儿,虽没有彻底撕破脸,但也几乎全府的人都晓得,若世子妃真死了,最有可能接受掌家权的人便是她了。 由不得众人怀疑她啊! 可她真的没有做。 穆大太太跪在侯夫人和沐雪面前哭的委屈悲伤,声声喊冤,哪里还像往日那个高贵端庄的官太太。 可即便如此,厅中所有人,上至侯夫人,下至七太太,即便是与穆大太太关系最好的五太太都不免怀疑是她做的。 毕竟世子妃要是死了,最得利益的就是她穆大太太了。 这下谁都不敢开口让沐雪还丫鬟和嬷嬷了,谁脑子有病,不怕被怀疑才会那么做。 若说其他府上也不是没有谋害主母的事儿,但她们家这位主母,这位世子妃可是穆家老九的心头肉,太太们说两句世子妃的闲话也就罢了,都不敢当着穆家老九的面说一个不是,若真害死了她,给穆家老九查出来,依着他的手段,怕得生不如死了。 又何苦去惹他呢? 太太们一开始气势汹汹的要找沐雪要人,走的时候脸上都谄谄的,三太太、六太太几个还特意过来给她配了罪。 “世子妃,都是嫂子们的不是,嫂子们误会你了。那起子黑心肝的奴才竟然敢借着小姐们的名头谋害你,实该千刀万剐,你只管查就是了,千万别手下留情,不管查出是谁,你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我们是半点意见都没有的。” 其他太太们走了,就大太太还跪倒在地上哭着喊冤枉,沐雪从头到尾一直都特别关注穆太太,见她神色不似作伪,想着当时来给自己送鹿肉的就是大房的人。 若真是大太太下的手,她这也未免太高调太愚蠢了吧! 这样看起来,十有*这个聪明的穆大太太是给人当枪使了。 但也不排斥穆大太太兵行险着,故意为之,焉知最危险的方式就是最安全的方式。 如此,虽沐雪对穆大太太的怀疑去了大半,还是保留了三两分。 显然,侯夫人也想到一处去了,自己这个大儿媳妇一向精明,要毒杀小九媳妇,怎会蠢到用自己的人? 于是侯夫人人绷着脸将穆大太太狠狠的训骂一顿,才让她回去。 穆大太太抹着眼泪,额头留着血,身上沾着茶渍,狼狈不堪的出了侯夫人的院子,她的丫鬟赶紧上来拿了干净帕子给她捂住额头。 刚走出侯夫人的院子,焦急等在一处五太太连忙上前来: “大嫂,你没事吧?” 穆大太太脸上早没有委屈之色,黑沉着。 五太太跟在她身边走了一段路,偷偷凑到她耳边小声问:“大嫂,不会真是你干的吧?” 穆大太太回头狠狠的瞪了五太太一眼,吓得五太太哆嗦一下,停住了脚。 穆太太看见五太太满脸的恐慌和不信任,免不得咬牙解释: “我有那么蠢吗?” 五太太分不清穆大太太是做戏还是真的,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说: “大嫂,现在可是所有人都怀疑你啊!” 所以,穆大太太才觉得头痛不已。 一时间,穆侯府各房都安静下来,太太们纷纷猜测倒是是谁对沐雪下了手。 小姐们见太太没有将自己的丫鬟和嬷嬷要回来,十分不解,太太如今哪儿有心思去关心哪些作死的丫鬟和嬷嬷啊,只巴不得这件事不要与自己牵扯上才好。 无奈小姐们娇生惯养的,非要问个所以然。 “小婶婶不像是那般不讲理的人,为何就要扣了我们的丫鬟和嬷嬷啊?” 太太实在给缠的没法,就把事情给小姐们说了,吓得小姐们几日都睡不安稳,再不敢提此事。 穆大太太一身狼狈的回去,正巧温御医在大房给穆大爷换药,屋里除了穆楚辉、温御医,便是一个穆楚辉的心腹小厮。 穆侯爷和穆楚辉受伤的事儿一直瞒着,对外只说天寒喝多了冷酒,邪气入体,病了。连大太太和侯夫人都不知道真相。 上午,穆楚寒去找了穆侯爷,谈的很不愉快,俨然已经捅破了纸,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 穆侯爷面对胆敢对他下手的小儿子,痛心疾首,同时又惧怕他,因为穆楚寒手中还掌握着一个重要人证,随时可能把这件事捅出去,用穆楚寒的话说: “侯爷三思,别惹爷,爷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整个侯府都脱不了干系。或许,侯爷并不在乎府里人的死活,但侯爷想想宫里的贵妃娘娘,想想大皇子。” 穆侯爷被穆楚寒*裸的威胁,气血翻涌,差点让胸膛的剑伤又出了血: “孽障,贵妃可是你亲姐姐,大皇子可是你亲侄儿,你即便恨我,难道也狠心毁了他们?” 穆楚寒勾唇邪笑,眼神冰冷:“侯爷莫不是忘了,我穆老九早就六亲不认了,侯爷越是在意的东西,在我这里,毁起来越不手软。” 穆侯爷隐约觉得穆楚寒在计划着什么,却一时猜不透。 把穆楚辉喊过来商议了一阵,越是分析越是觉得他高深莫测,看不明白他在搞什么鬼。 穆大太太额头带了伤回去,让整个院子的丫鬟和嬷嬷都紧张起来,穆楚辉听了,便让温御医去给她看伤。 温御医什么也不敢问,给穆大太太包扎好,开了药,赶紧溜了。 年三十穆侯爷和穆家大爷同时中了严重的剑伤,大年初一穆大太太又给人咂破了头,听说世子妃院子的辰公子又病了。 怎么什么事都赶在一起了,温御医好歹在宫里混了二三十年,直觉侯府风起云涌,还要出更大的事儿,准备没事就窝在自己房间不出门了。 小厮来告诉穆楚辉,大太太的额头十有*是侯夫人给砸的,穆楚辉又想到一个时辰前各房太太一起去侯夫人那儿告状的事儿来,心下发寒: 小九真是好福气,走了一个把他当命根子的老太太;侯夫人又那么偏爱,连带着把他媳妇都宠得无法无天了。 穆楚辉暗中捏紧拳头,心道:若是当年母亲没有死,父亲也不会再娶如今的侯夫人。 没有如今的侯夫人,这世间就不会有小九那个妖孽存在。 说不定他早就当上穆侯府的世子,风光安稳的生活了。 可惜,世上根本没有如果。 穆楚辉正在暗自气愤中,头上缠着纱布的穆大太太急急找来了。 穆楚辉自从被穆楚寒一剑刺穿,就没回穆大太太房里去,怕别她瞧出端倪来。 “你怎么来了?”穆楚辉看着穆大太太进来,有些不高兴她不请自来,以为她是来诉苦的。 不料穆大太太将人都挥退,惨白着脸,严肃对穆楚辉说: “大爷,今儿有人下毒毒杀世子妃。” 穆楚辉眼睛瞬间瞪大:“你说什么?” 穆大太太有些不安的找了位置坐下,将事情说了一遍,担心的问: “大爷,如今矛头都指向咱们大房,依着穆九的性子,咱们的处境怕要很难了。” 她还没忘了,之前她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沐雪的闲话,差点给穆楚寒弄死的事。 穆楚辉定定的看着穆大太太:“真不是你下的手?” 穆大太太骇的差点停了心跳: “大爷,真不是我,我再不懂事,也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惹事。” 穆楚辉心里更加焦急,喃喃自问:“那会是谁呢?” 不止大房,其他各房都在猜测,大家虽没说破,却占绝大部分都认为是大房做的手脚。 沐雪和侯夫人说了会话,安慰了比她还激动气愤的侯夫人,这才带了红湖回去。 “还是没人肯说?”沐雪问明路。 明路摇摇头,咬牙切齿:“这帮狗奴才,嘴巴又臭又硬,翻来覆去就是说不知道。” 沐雪说:“去给我查,看当日都有那些人接触了这些丫鬟嬷嬷,再把管器物的给我寻来,看看当时是谁准备的餐具。” 明路飞快的去了。 既然歹人针对的是她,想来那染了砒霜的盘子是早就备下了,管器物的人脱不了干系,但也须得一个伶俐的丫鬟精心配合,不然拿错了盘子,可不是把别人毒死了。 “红湖。”沐雪突然又想到什么,喊来红湖吩咐: “你去探探小姐们的口风,看看她们办这个赏花宴是谁先提出来的!都是什么时候提出来的。” “还有,偷偷打听小姐们上午原本都打算吃些什么,各自准备了什么。” 沐雪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想,既然要毒杀她,肯定是先晓得了小姐们要办赏花宴,才准备了毒盘子。 一开始小姐们是要请她过去的,但她没去。 那么歹人肯定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那么要毒杀她,就只剩给她送食物来这一招了。 若是自己没有吩咐厨下送鹿肉去烤,沐雪相信,整个赏花宴,小姐们肯定是会送别的东西来了。 红湖带了人下去不提,萍儿上来问那个扫地的小丫头怎么办,可要送她回去。 沐雪道:“先留下,给她收拾间屋子住下,去朱婆子那儿说一声。” 萍儿愣了一下:“世子妃要把她留在院子里?” 沐雪抱着手炉,抚摸手炉外嵌镂雕的金丝纹路:“去让人打听打听她的来历,瞧着倒是个安分聪明的。” 带她去小姐们的赏花宴,小小年纪,虽心里恐慌,还是强忍着镇定把事儿办好了,难得的是,这个丫头记忆力极好,不过跟着在赏花宴呆了一会子。在回来,听红湖说能把每个丫鬟嬷嬷是跟的哪个小姐,记得一清二楚。 沐雪特意问了,幸好小丫头不识字,不然他真要怀疑她是不是别人安排进来的探子了。 刚好少了两个二等丫鬟,若是身家清白,倒可以留着观察观察。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到底是谁? 红湖还没回来,半芹倒是动作快,来回两炷香就把那扫地的小丫头往上三辈儿都打听的清清楚楚。 萍儿看半芹进来,一身一头的雪花,脸冻的通红通红,赶紧给她递了杯热茶,半芹捧在手中暖着,问:“世子妃呢?” 萍儿朝隔间努努嘴:“辰公子刚醒了,吐了一回,正难受着,世子妃在里面哄着呢!” 半芹没有马上进去,萍儿过来帮着拍掉她身上和头上沾的雪花,小声说:“世子妃就是心太善了,虽说辰公子记在了她名下,可毕竟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我瞧着绿水姨娘并没安什么好心,昨儿还敢亲自上门来给世子妃找不痛快。” “世子妃又何必对辰公子那么上心,还抱到了这里来,世子爷本来就不喜他……” 半芹从外面进来,身上有寒气不敢直接进去,喝了口热茶,五脏六腑都暖了起来,听着萍儿跟她小声抱怨,便说: “或许,世子妃是看辰公子可怜吧!” 萍儿拉着半芹在火炉旁边坐下,有一肚子不满:“他有什么可怜的,世子妃好吃好住的供着他呢!一有个不爽快了,世子妃比谁都着急跑的快,便是他亲娘,绿水姨娘却是过都不过问一句,府里哪个庶出的公子有他这样的好命?” 半芹搓了搓手,对萍儿的话也不反驳,轻轻说了句: “但愿,辰公子长大了能记着世子妃的恩情,千万别是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 萍儿拿了铁钳拨弄炭火,竖起眉毛:“他敢,要真这样,世子爷头一个饶不了他。” 半芹看了一眼萍儿:“你嚷嚷什么,别那么大声,我先进去给世子妃回事了。” 萍儿看着半芹起身,心里还是闷闷的。 半芹去到隔间,沐雪正坐在床边给辰哥儿察汗,小宝站在床边,难得的没有闹腾,双手扒拉着床,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床上的辰哥儿。 辰哥儿醒过来吐了一回,又喝了药,软绵绵的躺在床上,脸色白的透明,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让人心疼。 珠儿和雨竹在屋里陪着,程大夫去了客房休息。 “你回来了。”雨竹过来招呼半芹,半芹轻声问:“我听萍儿说辰公子吐了?” 雨竹点头低声回道:“已经没事了,也重新换了衣服被子,程大夫说养个十天半月就好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矛盾着,辰哥儿是个安静乖巧的,从不惹事,又特别的粘着世子妃,偏世子妃管着偌大的侯府事情多,时间紧,世子爷又不喜欢他,辰哥儿便不能像小宝这样日日在世子妃跟前。 偶尔世子妃去瞧他,或是趁着世子爷不在,将他带过来玩耍,辰哥儿都得高兴坏了。 其实她们并不讨厌辰哥儿,只是一想到辰哥儿的亲娘,那个美丽的绿水姨娘,大家心里难免膈应。 半芹走到床前,给沐雪福福身:“世子妃,都打听清楚了。” 辰哥儿吐了一回,又吃了药,漂亮的额头上一层薄汗水,沐雪给他仔细擦干净,辰哥儿就那么软绵绵的望着她。 看半芹来回话,沐雪便停了手,作势要起来,辰哥儿软软的喊了一声娘。 沐雪摸了摸他的小脸蛋,露出个温柔的笑容:“辰哥儿,乖,好好躺着,再过几天就好了。” 辰哥儿乖巧的点头,沐雪说:“娘还有事,小宝陪着你,好不好?” 辰哥儿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宝,笑了一下,小宝也跟着笑,拿了沐雪的帕子,学着她的样子,踮起脚去给辰哥儿擦汗,似乎觉得很好玩。 沐雪看着两个漂亮的小娃娃,心里突然惆怅,赶紧起来招了半芹跟她出去。 两人出了隔间,去到沐雪里屋,半芹才开始说: “奴婢打听了,她原是城东一户庄稼汉的女儿,祖上几辈儿都是种田的,爹娘死的早,一直跟着哥嫂过活,后来她嫂子三年抱俩,家里的口粮便有些不够了,给她卖了。” “算起来,来咱们府上已经是第七个年头了,没什么背景,又不会说话,一直当个扫地的粗使丫头,没升上来。” 沐雪点头:“瞧着她记性到挺好。朱婆子怎么说?” 半芹想起朱婆子听说世子妃要把那小丫头留在院子的话时,那张嫉妒羡慕得扭曲的老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能有什么话,全府的丫鬟哪个不归世子妃您管,她也不过只有眼红的份儿。” 沐雪便说:“那先把她留着,先当个三等丫鬟。” 半芹应下了,出去吩咐。 又有差不多半个时辰,红湖才带着两个二等丫鬟从外面回来,沐雪听到红湖在外面与萍儿、半芹说话的声音,赶紧喊她进来。 “可是问清楚了?小姐们都说了些什么?” 沐雪明确表态要扣着小姐们的贴身丫鬟和嬷嬷一段时间,太太们知道了原委也不敢来要人。 沐雪寻了个借口,说大过年的,小姐们少了得力的贴身丫鬟和嬷嬷伺候,心里免不得不得劲儿,于是就派了她身边第一得脸的大丫鬟红湖,挨个儿带了些赏赐去安慰一番。 红湖借着这个机会,把各房小姐们的门都认了一遍,顺便拉着小姐们说了几句,这时间便耽搁得有些久了。不过,该得到的消息,也算是问了出来。 红湖努力过了过从小姐们那儿得到的信息,组织语言回道: “世子妃,据小姐们说,昨儿小姐们在侯夫人那儿吃了饭,大家一起守岁,玩了些游戏,后来是九小姐最先提起来说的。” “九小姐?”沐雪看向红湖,没什么影响。 红湖解释说:“就是三老爷家的九小姐。听说三老爷外放琼州好多年了,三房的小姐和公子们都是跟着去了任上,逢年过节也不一定能回来一次,去年老太太不知为何,突然派人把三老爷家的公子和小姐们都接回了京来。” 听红湖这么一说,沐雪突然就记起来了,三老爷穆楚潇,可不就是之前的琼州知州,好像听穆楚寒提过。 红湖继续说: “奴婢听说,老太太对外说,三房公子小姐都大了,该相看定亲了,盛京权贵多,为着能给三房的公子小姐们相一门好亲,这才使人将他们接了回来。” “可奇怪的是,小姐和公子们被接回来了,老太太却似乎将他们忘了一般,从未提起,也未吩咐过侯夫人,和当时管家的大太太为他们留意亲事。” “三老爷几次写信回来说,要接小姐和公子回琼州去,老太太皆是不同意,还写信去狠狠将他责骂了一顿,说他不忠不孝。” 沐雪看了一眼红湖:“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听说的?” 红湖抿嘴笑了笑:“世子妃不是那爱管闲事的,奴婢们也不敢随便说嘴,这些事儿,大家心照不宣的,府里的人没几个不晓得的。” 沐雪点头,的确,她一开始进穆侯府的门,就从没想过要管穆侯府的闲事,一心一意只想守着自己的院子和穆楚寒过日子。 后来被赶鸭子上架,当了世子妃,当了主母,也没耐烦去管这些破事儿,而后逼不得已惩治了那些刁奴,又制定了一套规矩来,将权利下放给了各房院子,整个府里也清静了许多,没发生什么事儿。 至于太太们之间的斗争,只要不惹到她头上来,不要影响了她,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一直最为担心的还是穆楚寒在外面做的事。 如今,府里给她管的这般严实的情况下,居然都能让人钻了空子害辰哥儿,下毒害她,不得不让沐雪打起了精神。 “你继续说。” 红湖看了一眼明显更加正色的沐雪,接着说: “关于这件事,府里的人都在传,说是三老爷在穆侯爷面前告了咱世子爷的黑状,惹恼了老太太,故而老太太这是故意整治他呢!” 沐雪愣了一下:“是我们还在金陵时候的事儿?” 红湖点头:“反正听说,老太太本来就挺不喜欢三老爷的,三房的小姐和公子们独自在盛京,没有爹娘撑腰,老太太又刻意不管,日子过得当然没有在琼州舒心。” 沐雪一边认真听红湖讲着这些秘事儿,一边想,难怪三太太看起来比别的太太都沉默,气势也弱了许多。原本沐雪还想不明白,按说虽然三老爷是庶出,但他那四品的琼州知州可是实缺肥缺啊,六老爷也是庶出,官还没三老爷大,六太太可就比三太太精神得多,按说不应该啊! 如今一想,老太太不喜欢三房这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怕是三房一家外放时间太久,与盛京各房的关系也没那么紧密,渐渐就淡了。 难怪三太太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大太太和五太太那里攀不上,四太太、五太太她们那伙她又沾不上,可不是有些被孤立的意思了。 只是沐雪却不知道,三老爷和自家爷有过节这件事儿,而且老太太还出了手。 老太太拿了三房的小姐公子做要挟,对于这件事,三老爷和三太太难免会记恨穆楚寒。 “你说大年初一办赏花宴的事儿,是三房这位九小姐提的头?” 红湖点头:“是的,世子妃,奴婢都打听清楚了,当时小姐们玩了几轮投壶,休息的时候,九小姐就说到了琼州过年的不同之处来,说她在琼州,每年都会约了要好的小姐一起赏冬梅,煮雪茶…。” “十一小姐附和着,说着说着就把初一姐妹们一起赏梅煮茶的事儿敲定了。” 沐雪在心里过了过,觉的不太可能,三房怨恨穆楚寒可能是真,即便是想杀了自己给穆楚寒添堵,可为何一定要选到大年初一这天呢? 完全没有原因啊?难道这天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沐雪一时想不明白,便暂时丢开,问红湖: “你再说说当时是谁管着赏花宴的器皿,原本是准备了些什么食物。” 红湖听了吩咐,继续说: “奴婢打听了,虽然这话是九小姐提出来的,但赏花宴却是大房的五小姐一手包办的。” 五小姐便是穆云霜,她之前已经跟着穆大太太学过两年管家,加之她年纪大,身份也贵重,小姐们都服她,理应该她来操办,这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那装鹿肉的盘子染了砒霜。 这样看来,事情又指向了大房。 沐雪示意红湖继续。 “关于当时吃食的安排,都是五小姐安排的,奴婢寻了小丫鬟抄了份当时准备点心单子,世子妃过目。” 沐雪接了红湖手中的单子看了看,都是府中寻常做的一些糕点,并没有不妥。 可问题来了,如果小姐们邀请她没成,总不能就打着借口给她送两碟普通点心吧,这也太奇怪了,根本说不过去。 沐雪收了单子问: “就没有准备别的?” 红湖摇头。 说来说去,现在嫌疑最大的便是大房和三房了。 沐雪挥手让红湖下去,自己静下心来想整件事情,思来想去,都觉得事情蹊跷的很。 大房与她的不对付是摆在明面儿上来的,怎么会那么蠢? 三房即便因为怨恨穆楚寒,想杀了她泄恨,这挑的时机却太不好了,如此高调,可不是为官二十来载的三老爷干的出来的事儿。 又想起辰哥儿无缘无故中毒,沐雪心里真是乱成一团糟,那个鬼鬼祟祟的丫鬟大年三十的又是在假山处搞什么鬼? 沐雪想得头都痛了,也没理出个什么头绪来。 吩咐了明路好生看管监视着那些关押的丫鬟嬷嬷,谁要是能报出有用的信息来,就给谁饭吃。 酉时,侯夫人派人来请沐雪过去一起用晚饭。 沐雪没见穆楚寒回来,便吩咐厨下给他热着饭菜,让红湖陪着去了侯夫人院子里。 她去的时候不巧穆侯爷也在,正和侯夫人商量给宫中的贵妃娘娘送多少银子去。 虽皇帝初一就要开封,开始上朝了,但命妇们进宫去参拜却要从初一一直持续到十五。 贵妃娘娘身份尊贵,又育有皇子,是可以和皇后一起接受命妇们的参拜的,当然是少不得赏赐的,整个正月下来,要花好大一笔银子。 宫中的娘娘没有营生,全靠娘家的财力支持,每年这个时候,各府有女儿在宫中的,都会给准备好了银子,托人带进去。 原本大年初二,是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娘娘们不能出宫,都是娘家人进宫去陪着,见一次面儿。 这个习俗从几百年前就传下来了,命妇们也看事,不会在这一日去给娘娘们参拜,免得占用了娘娘们一年一次与家人团聚的时间。 穆侯爷和穆楚寒几乎是彻底闹翻了,自己还那么大一个把柄给他捏在手中,于是更加看重自己这个在皇宫当贵妃的女儿,便与侯夫人商量,这次多带些银票给贵妃娘娘。 正巧,皇后因左相家的丑闻牵连,一直没有复宠,穆侯爷的意思是,让贵妃娘娘抓住机会,再怀一胎,以巩固地位。 沐雪的院子到侯夫人的院子需得走上一刻半钟,侯夫人原本想着等到她来,穆侯爷也走了。 不料沐雪在屋里把辰哥儿中毒,有人要毒杀她这两件事情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想得脑子有些发痛发晕,闭着眼睛想小憩一下,不料用脑过度,脑子一时迷糊,模模糊糊瞧见了自己躺在医院里,夜子寒在摸她的脸,吓得她赶紧睁开眼睛,再也不敢合眼。 揉了揉发痛发沉的脑袋,心慌撩乱,赶紧吩咐萍儿去把程大夫叫了来。 程大夫给她把脉,说她可能有些受寒了,又思虑过度,才导致头晕眼花,沐雪心里怕极了,一把拉住程大夫的衣袖: “程老狐狸,你得救我,我可不能生病。” 程大夫看着沐雪惊恐的眼睛,撇嘴: “又不是什么大病,吃一两副药就好了,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啊?之前得知有人要用砒霜毒死你,也没见你这么慌张啊!” 沐雪一颗心七上八下,慌得不行,心里苦涩,不知道要如何与程大夫解释,只有一个劲儿催促他赶紧给自己开药,让莲儿拿去马上煎起来。 等一口气把一大碗苦哈哈的中药喝了个底儿朝天,感觉自己头痛有些缓解了,才稍稍放心。 又喊了珠儿把温御医给她开的温补方子给程大夫过目: “程老狐狸,你给瞧瞧,这方子可还中用?” 程大夫拿过去仔细看了,连连点头,有些欣慰的看着沐雪,捋胡须: “你终于算是想通了,肯好好调养身子了?我早就说过你这体弱怕冷的,需要好好调养,你就是不信,如何,来了盛京,这一下雪就是两三个月,冬长夏短,天寒地冻的,受不了了吧?” 程大夫又在里面加了两味药,递给旁边的珠儿: “好好给你们世子妃收着,今年冬天比往年都冷,每日按时煎了来服下,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珠儿小心将方子收了起来。 程大夫逮着机会把沐雪嘲讽了一顿,才离开。 沐雪愣愣的看着窗外的红梅,摸着手腕上的佛珠,那是穆楚寒让百里往他头颅中硬生生钉了一根淬寒钉才得来的,说是与她固魂。 之前不管是在金陵,还是生了小宝后,都是这佛珠将她拉了回来,想起这次生病,不过就是普通的风寒发烧昏迷了一夜,她就差点没回来。 夜子寒找的那个美国的博士,看起来十分厉害的样子,能把她催眠了,是不是也始终有法子把她唤醒。 她刚刚明明看见自己躺在医院里,夜子寒那个王八蛋还在占她便宜,他会想方设法把她弄醒吗? 沐雪咬紧牙,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总之从目前看来,只要她一直保持头脑清晰,应该就不会给他机会把自己喊回去的。 如此这般想着,沐雪又让红湖给自己加了一件衣服,并吩咐萍儿去喊软轿来。 到侯夫人院子去,也不走路了,直接坐软轿。 从此之后,沐雪在自己府上还坐软轿,特别惜命怕寒,异常娇气的名声就传出去了,这是后话。 因是坐了软轿,沐雪就比寻常早半刻钟到了侯夫人处。 穆楚寒和穆侯爷之间发生的事儿,谁也不知道,丫鬟们见沐雪来,就高高兴兴的领了她进去,于是,穆侯爷和沐雪便突然对上了视线。 沐雪看着穆侯爷,愣了一下,随机恢复常色,给他下礼,恭敬的喊了声父亲。 穆侯爷瞧着她,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没面子是肯定的了。 自己的儿媳妇瞧着儿子拿剑要杀他,只是一声不吭的站在门口,当时她可是一句话都没劝。 侯夫人没发现穆侯爷和沐雪之间的奇怪气氛,连忙过来拉沐雪的手: “今儿你倒来得快,正巧你父亲也在。” 侯夫人回头看着穆侯爷:“侯爷,我真想跟你提个事儿。” “何事?”穆侯爷把眼睛挪开,不再看沐雪。 侯夫人说:“今日有人下毒要毒死小九媳妇。” 穆侯爷听了,又转头用那双鹰眼看了沐雪一眼:“你怎么说?有怀疑的人吗?” 听了这事儿,穆侯爷心里还是有一些担心的,不是担心沐雪的性命,而是担心穆楚寒那个孽障会以为是他和老大做的,怕他会发疯干出什么事儿来。 沐雪一下就猜出穆侯爷在想些什么,于是淡淡的说: “回父亲,如今儿媳正查着呢!” 穆侯爷给沐雪不咸不淡的态度弄得十分不满,甩了袖子,就往外走,语气也不好;“那你就查吧!” 侯夫人顿时就怒了,几步追上去,拉住穆侯爷: “你怎么回事,府里有人下毒毒杀主母,你也不管?” 穆侯爷背对着沐雪,冷冷的丢下一句:“她不是没死吗?” 说着挣开侯夫人的手,走了。 侯夫人气得死死盯着门帘,半天缓不过神来。 沐雪冷笑一声,脸上扬起温和的微笑,去扶侯夫人: “母亲别恼,父亲说的对,歹人又没得逞,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侯夫人回头,怒气未平:“要是歹人得逞了还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即便在查出来,也不过是泄恨而已。” “可恨你父亲这个冷心冷肠的人,一辈子眼睛里只有他的权势利益,何曾将你们放在心上。” 沐雪听侯夫人咬牙切齿抱怨穆侯爷,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好孩子,你放心,不管是谁,这次咱非得查个水落石出,要了他的狗命。” 沐雪看侯夫人实在气的狠了,赶紧拉她坐下,亲自提起水壶给她倒了茶,送到她手边: “母亲先喝口茶,这件事情终极是会查出来的,咱们不急。” 侯夫人喝了口茶,稍微镇定下来,看着沐雪问: “这事儿,小九知道了吗?” 沐雪点头:“爷晓得了,但我想着也不能总是让爷护着,便让他先别管,让儿媳自己来,若实在不行,爷再出手。” 侯夫人松了口气,她家小九有多看重如今这个儿媳妇,她还是晓得的,她真怕小九怒气一上来,就要把全府的奴婢们都打杀了泄恨。 大年初一的,把整个侯府都弄得血流成河,一时半会补不起缺不说,传了出去,又是一场风雨。 侯夫人拍拍沐雪的手:“你是个懂事的,只是委屈你了。” 沐雪笑着说:“儿媳不委屈,若是母亲疼我,儿媳有件事想麻烦母亲。” “何事?” 沐雪收起脸上的笑,这才把辰哥儿昨晚上给人下了毒的事儿说了出来。 侯夫人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辰哥儿是在我院子里中的毒?竟然有人胆大包天在我院子里弄鬼?” 沐雪看侯夫人气的脸色都白了,连忙安慰:“母亲别急,如今程大夫给辰哥儿扎了针,又给开了药吃,已经无甚大碍了。” 侯夫人一把抓住沐雪的手:“雪儿,他们不会是想向卿哥儿下手吧?” “到底是谁?如此狠毒,连孩童都不放过。” “你怎么不早些来告诉我?” 沐雪被侯夫人的手抓痛了,轻皱了皱眉,看侯夫人极怒的样子,倒有些后悔告诉她了,只是辰哥儿毕竟是在侯夫人院子里出的事儿,要查,还得侯夫人帮忙才行。 “母亲,您别急,小宝我让人一瞬不动的盯着呢,不会有事的。” “只是辰哥儿虽不是我亲生,到底是养在我名下的,虽不敢说对他能比小宝还亲,儿媳也是真心希望他能健康长大成人的。” “或许歹人是想害小宝,阴差阳错害了辰哥儿;又或许是歹人本来就是想害辰哥儿,然后把这个脏水泼到我身上来。” “若辰哥儿真出了什么事,指不定外面就会传说我容不下他,将他害了的流言蜚语。” 侯夫人听沐雪分析的头头是道,渐渐冷静下来,握着沐雪的手都在发抖:“都是母亲没用,帮不上忙,若你祖母在,又有谁敢猖狂至此!” 沐雪听侯夫人念叨起穆老太太,也一时心里发酸,可不是吗,老太太在的时候,府里甭说太太公子小姐们,便是几位爷,连同他们的老子穆侯爷,都给老太太压制得不敢轻举妄动。 谁要是胆敢弄出人命来,就得承受朝阳大公主的雷霆之怒。 当然也有例外,穆楚寒这厮,一下子杖杀上十人,穆老太太也没过问。 偏心到如此地步,也难怪其他人心生不满了。 这样的不满应该是从穆楚寒一出生,得到穆老太太特别的关注和喜爱之后就开始了,一直到穆侯爷请了夫子来给穆楚寒开蒙,穆楚寒表现出超人的智力,穆老太太更加看重他了。 然后便是进宫伴读,三元及第,得帝后宠爱,与太子交好,展现过人的鬼才,满朝文武赞不绝口,连众皇子都要逼其锋芒,似乎天下的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占完了。 皇太子、穆九爷、百里破风,三人风采绝代,鲜衣怒马,实为盛京一道最为亮丽的风景。 皇太子便不说了,身份尊贵无比,钦定的下一任国君; 异域来的百里破风,身份成迷,不好猜测; 唯一这穆侯府的第九子,朝阳大公主的孙儿,可是实打实放在面前的,盛京多少人家做梦都想攀上去,将女儿嫁给他,引得其他公子黯然失色。 想必,多年积累的嫉妒和怨恨,一直都在膨胀,知道穆楚寒再次抗旨回京,做下许多大逆不道之事,穆老太太还是那么护着,可想而知,那些嫉妒和怨恨穆楚寒的人有多痛苦不满。 但是穆楚寒再回来,性格大变,手段残忍不堪,他们一边嫉妒怨恨他,一边又不敢轻易对他下手,所以就从自己下手吗? 其实沐雪心里已经偏向与,对她下毒这事是府里自己人干的了,只是如今大房、三房都有嫌疑,还看不清楚。 至于对辰哥儿下手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做的,还有待调查。 沐雪跟着侯夫人缅怀了一阵穆老太太,看侯夫人眼中带泪,赶紧拿了帕子来给她擦: “母亲,祖母去了,我们更要把侯府给她管好了,这样的事情,万不可再发生第二次。” 侯夫人红着眼睛:“你说的对。” “母亲可否将当晚进屋服侍的丫鬟婆子都叫来,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她们。” 侯夫人点头,挥手让嬷嬷将当晚进来过的丫鬟全部叫了来。 年三十因为太太小姐们太多,跟着来的丫鬟嬷嬷们也多,就没让进花厅。 因是过年,大太太都去服侍侯夫人用饭,其他太太也不好让丫鬟伺候布菜,小姐们更是只能自己动手了。 在旁边服侍的全是侯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公子们那两桌,也没留自己的布菜丫鬟的。 小宝和辰哥儿年纪虽小,在公子们那辈,身份却最尊贵,奶娘抱着去见过了侯爷和几位伯伯,在公子那桌略坐了坐就回花厅了。 之后一直跟嫡出的小姐们坐一处。 沐雪直接让当晚进过花厅的丫鬟嬷嬷去了花厅,让她们按照昨晚的位置站好,发现站在小宝和辰哥儿身后的两个丫鬟很眼熟。 侯夫人说那是以前在老太太院子里服侍的,沐雪看过去,果真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其中一个鹅蛋脸的俏丫头好像还来她院里跟老太太传过话。 丫鬟见沐雪盯着自己,大大方方的出来对着她福身行礼: “奴婢莺歌,见过世子妃。” 沐雪看她眼神坦荡,又是伺候老太太的,心下颇为喜欢。 不过正事要紧,沐雪还是仔细问了昨夜从进门到吃饭一直到她带着两个孩子离开的各处细节。 不过隔了一晚上,丫鬟嬷嬷们把事情都记得很清楚,说起来口齿清晰,整件事情没发现一点异常之处。 一直跟在侯夫人身边的嬷嬷看沐雪突然大费周章调查侯夫人院里的丫鬟,便说: “昨儿是团圆夜,丫鬟嬷嬷们都仔细精心着,不敢有误,不敢出了一点子岔漏,会不会搞错了?” 沐雪反复看了厅里的丫鬟几遍,又换着角度问了几遭,得到的结果都一样,哪儿都没有问题。 这时有人来报,问是不是要摆饭了。 沐雪看侯夫人脸色疲惫,便抱歉的对侯夫人请罪,先让丫鬟嬷嬷们散了,扶着侯夫人去用饭。 丫鬟上来伺候着净了手,看两人坐下,这才把中间一个砂锅盖儿揭开。 “夫人,珉公子孝顺,今儿特意使人送了小香獐来,说冬日吃了最是滋补,厨娘炖了两个时辰了,如今最是好时候。” 说着丫鬟看向侯夫人:“夫人可要尝尝?” 侯夫人没什么胃口:“给世子妃盛一碗。” 丫鬟便给沐雪舀了小半碗,放在她面前,笑着说:“世子妃尝尝,可鲜着呢!” 沐雪不好拂了侯夫人的好意,夹可一块送到嘴里,感觉像牛肉,又比牛肉嫩滑,倒还可口。 侯夫人看她一连吃了好几口,慢嚼细咽,斯文可爱,心情也渐渐好起来,便笑了: “去年你病着,倒是错过了,这小香獐的确口味不错,新鲜送来当即烤着味道很好好,怎么,庄子今年没给你送来?” 沐雪咽下嘴里的肉,擦擦嘴,笑着说: “应该是送了来的,爷不喜欢吃肉呐,每顿都要见叶子菜才肯吃饭。” 侯夫人听了有什么不明白,想来为了将就他家小九,房里的饭菜都没大荤。 “他从小就是个挑剔的,你也别惯着他,想吃什么只管让下人去做。” 盛京冬季又长又冷,树叶都难看到片绿的,更别说新鲜蔬菜了,又不像现代有大棚技术,每顿穆楚寒吃的那点青叶子,还是从南方抓紧运来的。 两人吃了饭,要看天快黑了,侯夫人院里的丫鬟一时又问不出和所以然来,沐雪便先告辞。 刚到了自己院子,就有人来找,说是珉公子院里的一个小厮。 沐雪喊了他在外间侯着,等她换了衣服出来,小厮才上前一步给她行礼,笑嘻嘻的说: “世子妃,我们公子听说您喜欢吃獐子肉,差小的给你送就两头新鲜的来,关在笼子里吱吱叫呢!” “公子让小的带话给世子妃,说这小香獐还是现烤着好吃,世子妃得空了,可以一试。” 沐雪看着笑嘻嘻的这个小厮,突然问了一句:“珉少爷可给别人送过?” 小厮笑着回答:“今儿小姐们开赏花宴,珉公子还想着送了一头去让小姐们烤着吃呢,后来听说世子妃送了鹿肉去,便左罢了!” 沐雪眼皮一跳,盯着笑嘻嘻的小厮,突然想了很多,最终深呼一口气,强忍着激动,对小厮说: “回去谢过你们公子,我这儿就收下了。” “红湖,给他拿个荷包来,天寒地冻的,提着獐子走这一路冻坏了了吧,去明路屋里歇一歇,喝口热茶,暖和暖和再走。” 穆非珉几个都是不正经的,对小厮也不严格,小厮好不容易抢着来办这趟差,想要巴结巴结,见沐雪又是赏赐又是留茶,眉开眼笑的去了。 沐雪脸色突然严肃,把明路喊了来吩咐: “去探探他的嘴,看是珉公子从何处得来的獐子,又是为何起意要送给小姐们,既然后来没送成,连小姐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还有哪些人知晓!” 明路应下去套那小厮的话不提。 沐雪眯着眼,穆非珉是六房的,现在是大房,三房,六房都牵扯进来了吗? 沐雪把事情串起来又想了一遍,觉得这三房都有嫌疑,又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 正细细思索着,半芹木着脸进来说: “世子妃,九小姐的丫鬟有话想对您说。” 沐雪收起心思,让半芹把人带了进来。 丫鬟怯生生的,一点儿没有大丫鬟的样子。 “你有何事对我说?” 丫鬟根本不敢抬头看沐雪,跪在地上低着头,带着哭腔说: “世子妃,奴婢……奴婢记得……好像哪个盘子是十一小姐放在那儿的!” “十一小姐?五爷家的十一小姐?”沐雪瞬间瞪大眼睛。 丫鬟吓得浑身一抖,又改了口: “好像是,奴婢……奴婢也不太确定。”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深夜谈话 十一小姐是五房的庶女,虽比不得嫡出的七小姐穆云静,但她姨娘颇得五老爷宠爱,故而也参加了这次赏花宴。 沐雪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对半芹说: “给她搬个凳子来,让她坐着慢慢说。” 半芹便搬了个软凳来,拉着丫鬟坐,丫鬟连连摆手往后退,半芹柔声哄她: “别怕,把你看到的事儿如实告诉世子妃就是,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丫鬟怎么都不肯坐,被半芹硬拉着才把屁股挨了个凳子边儿,不敢坐实了。 一双手不安的搅在一起。 沐雪看她哆哆嗦嗦,实在紧张害怕,对站在身边的红湖使了个眼色,红湖便笑着从桌子上端了盘点心,走到丫鬟旁边去,拉了板凳坐在她身边,递了点心给她,笑着说: “饿了吧,先吃块点心填填肚子。” 丫鬟不敢接,红湖拉过她的手,把点心塞给她。丫鬟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高高在上方坐着的沐雪,沐雪冲她轻笑一下,面若桃花,秋水盈盈,丫鬟一时看呆了。 再回过神来,竟没感觉那么害怕了。 人人都传,世子妃之前一口气打死了好多奴才,把整个主事院子的泥巴都染成了红色,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加之府里的确又被赶走了一二十人,丫鬟们提起这事儿,都有些恐惧她。 之前在赏花宴上,世子妃一来,小姐们都围了过去,她家九小姐虽是嫡出,但三老爷是庶出啊,虽小姐们每次做什么玩什么都会叫上她家九小姐,可也不过是一句话,捎带着罢了,怎能与其他几房的嫡出小姐相提并论。 世子妃突然来了,甭说她了,她家九小姐都挨不上去,更是插不上话。 九小姐还能偷偷看几眼世子妃,她作为丫鬟,一个不得宠不受重视的小姐的丫鬟,给指挥得团团转,却是看都没时间看一眼。 丫鬟放松下来,又是真的饿了,咬了两口点心,半芹端给她一杯茶,红湖又温柔的陪坐着,妹妹长妹妹短的,丫鬟给弄得晕晕乎乎的,沐雪再问,小丫鬟也就把事情老老实实说了。 原来沐雪送了鹿肉来,小姐们兴致高涨,七小姐穆云静随即就娇笑着喊人切了来烤上,沐雪厨下派过去的丫鬟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于是五小姐穆云霜便喊了她的贴身丫鬟去帮忙。 连五小姐的丫鬟都给指使上了,其他小姐又怎好干坐着等吃,纷纷推了自己的丫鬟嬷嬷去帮忙,切肉的切肉,串串的串串,另三四个挤在一处烤肉。 新鲜鹿肉抹上油汁蜜酱放在架子上一烤,立刻吱吱吱的冒着热气,发出阵阵勾人的香气来。 好几个年纪小些的小姐便跑出来观看,反正都在自己家里,没得外人,年纪最长,平日管着她们的穆云霜便由着她们。 熙熙攘攘之间,一盘又一盘肉烤好了给小姐们端去,来来往往,热热闹闹的,大家吃着闹着,九小姐这个丫鬟只默默的在一边串肉,也不敢托大与别家小姐的丫鬟玩闹,间或看一眼和她家九小姐谈笑的十一小姐。 因着她时不时的关注,便给瞧见十一小姐似乎用手不经意的拨弄了一个白瓷小盘,当时也没觉得奇怪,反而顺着十一小姐的手指,丫鬟发觉那些装烤肉的白瓷小盘特别精致漂亮,多看了两眼,也没在意。 后来沐雪问起话来,丫鬟也没想起这件事,直到从中午饿到了天黑,丫鬟越饿越害怕,努力的在想当时发生的事儿,才突然想起这桩事来。 再仔细想想,之前她抬头看她们家小姐,眼风瞟到案板上似乎那处还没盘子,垂眼的时候不经意瞟着了十一小姐的手从盘子沿儿滑过,还将盘子朝前推了推。 仔细想想,那时候有见着别的丫鬟过来,怎得突然就多出个盘子了? 丫鬟说的话,沐雪是信的,难怪她怎么炸都从那些丫鬟嬷嬷身上炸不出破绽来,原来这事儿根本不是丫鬟嬷嬷做的,谁又想到是个十二三岁,娇滴滴的小姐给做的? 丫鬟说完,半芹依然把她带回了那个关人的房间。 “妹妹先委屈一下,世子妃要是突然放了你一人回去,太过招人眼了,于妹妹也不是好事,等世子妃查实了,左不过一两天就放你回去了。” 丫鬟吃了一碟子点子,已经没那么饿了,又见世子妃身边的丫鬟姐姐们说话温柔,脸上始终带笑,安心不少,点头: “奴婢省得,世子妃这是为了奴婢好。” 半芹和丫鬟两人出去后,沐雪就用一只手杵着额头,转动着大眼珠子,沉默不语。 红湖起身站到沐雪旁边去,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毕竟谁也想不到十一小姐的身上去,要不是九小姐这丫鬟,是从琼州跟着来的,一向被盛京府里的人瞧不起贯了,又恐自己出错拖累了她家小姐,越加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今儿这样的大宴,三太太还特意嘱咐过要看好了小姐,故而她才时不时的盯着,这才发现了十一小姐的小动作。 若不然,沐雪可能真的把那些丫鬟嬷嬷关上一个月,活活饿死了也查不出个头绪来。 “红湖,三爷家的九小姐,和五爷家的十一小姐平日走的近吗?”沐雪突然问。 她怎么听说其他各房的小姐们都不太搭理三房的小姐,总觉得她们三房是乡下来的,颇看不上眼。 之前红湖带人去安慰各房的时候,不仅按照沐雪的吩咐将新收进院儿的百灵,就是那个打扫的丫鬟一并带了去,让她暗中认一认,看昨儿夜里那个鬼鬼祟祟的丫鬟到底是那房的,同时,也让另外两个二等丫鬟抓了钱去和院子里的丫鬟拉闲话。 虽然百灵还是摇头,说没看见那个鬼鬼祟祟的丫鬟,但这费了一两个时辰,还得从哪些嘴碎的丫鬟嘴中得出了些消息。 见沐雪问起来,红湖便过了过脑子中关于九小姐和十一小姐的八卦,回答说: “据说是走的挺近的。” 沐雪看过去,红湖便小声解释说: “据说九小姐才给老太太接过来的时候,与府里小姐们的关系更加淡漠,因为晓得老太太不喜三房,小姐们更不敢与九小姐走近了,唯恐遭了老太太弃。” “那十一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红湖反问:“世子妃可听说过五房的赖姨娘?” 沐雪摇摇头,她连其他房的太太都不关心,怎么会去操心他们院子里的小妾。 红湖说: “奴婢听说这位赖姨娘可不是个简单的,是江南富商的女儿。” “商户女?”沐雪这下有些惊讶了。 商人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十分低下,商户女想要攀上官家老爷,嫁入官老爷家里,难于登天,一般只有那些破落户的人家才肯娶商户女。 红湖点头,把自己听来的消息说给沐雪听。 “据说当年五老爷纳她进门,差点气的五太太起不来床,大闹了一场,老太太都把五老爷叫过去责骂了一顿。” 沐雪呐呐的道:“可是五爷还是把她纳了,还生下了十一小姐?” 红湖点点头,说:“这位赖姨娘长得美不说了,世子妃,奴婢听说当年她们家为了送她入府,给了五爷两百万两银子。” 沐雪听了,嗤笑一声,终于明白了。 就如她外祖蓝家一样,那个她外祖父纳的妾也是江南富商的女儿,也是给了两百两银子,这些富商为了和盛京的官家攀上关系,也是舍得下本。 一出手就是动者上百万,之后不定还要送多少银钱。 所以,盛京的贵族老爷们就是好,即便是家道破落了,多纳两门商人妾,随便也是上百万的银子,可以撑上几年了。 只听红湖又说:“世子妃,你说咱府上这位五老爷怎得那么缺银子,奴婢听说他院子里一共四个妾,其中两个都是纳的商户女,还有一个是老太太赏的,一个是五太太给的。” 沐雪隐约猜到五老爷敛财可能是为了大老爷和穆侯爷,或许还是穆侯爷指使安排的,他们疯狂的想要一个皇子,想要穆家登上权利的顶端。 十一小姐今年十二,算算时间,可不是正阳宫宫变前夕,五老爷纳了这个家里富得流油的商户女么? 传言说的是那商户家给了五爷两百万两,或许数字远远不止呢,不然五爷怎会容得下赖姨娘生下孩子,并给以庇护,让十一小姐平安长大? 沐雪脑中灵光一闪:只是,难道那个时候,五爷,大爷,和穆侯爷他们就已经在打算送贵妃娘娘进宫了吗? 若真是这样,贵妃娘娘进宫便并不是家里为了保穆楚寒一命被迫为之? 那应该是多久之前,穆侯爷他们就算计好了,要舍弃穆楚寒,牺牲他? 沐雪一想到当年人中龙凤,春风得意的穆楚寒是他自己父兄,故意设计从云端拉入了地狱,就为他心痛不已。 父子之情,兄弟之情,如此凉薄,真相如此残酷,简直让人不能接受。 就是不知道这些穆老太太知不知道? 沐雪想,或许穆老太太是只晓得吧,不然她为何这般纵容着穆楚寒,何曾不是心疼他。 红湖见沐雪脸色几经变换,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经担心的喊她:“世子妃?” 沐雪回过神,心里对穆侯爷几人失望之极,心里一片冰凉,都说虎毒不食子,穆侯爷他们这样把穆楚寒逼上绝路,亲手设计毁了他,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我无事,你继续说这个赖姨娘的事。”再开口,沐雪声音都变的冷了。 红湖便继续说:“府里大家都知道赖姨娘的底细,原本一开始都是瞧不上她的,但这位姨娘把身份放的极底,任由五太太搓揉捏拿,从无怨言,对人也客气,还出手大方,没几年,府里的人倒是对她改观了。” “据说她与各房的姨娘们都有私交,小姐们对她也不排斥,只五太太始终耿耿于怀,是不是拿捏一下十一小姐出气。” “所以,虽然五爷宠爱十一小姐,但十一小姐私下也是受了五太太不少闲气。” “九小姐一回来盛京,第一次去五房认亲,去十一小姐院子里的时候就碰到了赖姨娘,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反正,没多久,府里人就发现九小姐和十一小姐玩到一块儿去了。” 沐雪沉思,大房五小姐穆云霜和五房七小姐穆云静交好,赏花宴却是三房九小姐提出来的,换了盘子的人又是五房的十一小姐,九小姐和十一小姐交好。 如今能确定的是,下毒杀她这事儿,肯定与五房脱不了干系,只是九小姐到底是给十一小姐利用了还是,本来就是帮凶,这却不好说。 另一个,器皿都是大房准备的,他们对这件事儿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或者是知道装作不知道? 六房的穆非珉怎么就那么巧了,要给小姐们送獐子来烤? 沐雪想得头痛,只觉得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如今是大房、三房、五房、六房都牵扯进来了,眼前就犹如迷雾重重,遮住了她的眼睛,让她看不清楚。 她想得脑仁跳痛,不敢再想,吩咐红湖: “去,看看珉公子那个小厮走了没有,走了就让明路过来。” 红湖应下了。 一会子,红湖带着明路进来了。 沐雪迫不及待的问:“可问出什么来?” 明路笑了一下,恭敬的道:“回世子妃,小的费了九头二虎之力,把嘴皮子都磨出了皮,总算是不负世子妃的期望,让那小厮开了口。” 红湖瞪了明路一眼:“你少在这儿耍嘴皮子,那小厮笑嘻嘻的,一看就是个不正经嘴不严的,你费得什么劲儿?如今,是连世子妃都敢糊弄了?” 明路喊冤: “姐姐你可冤枉死我了,那小厮鬼精着呢,关于他家公子的行踪事情咬的死死的,不使出点真本事,还真撬不开他的嘴。” 沐雪心烦意乱,呵斥了一句:“说够了没有,到底怎么回事,还不道来。” 明路和红湖见沐雪真生气了,也不敢贫嘴了。 “世子妃,都问清楚了,小香獐是尘公子、珉公子、泷公子一起偷偷出去猎的,伙同了盛京另外几家的公子,原本打算昨夜大年三十拿出来烤了大家分吃,后来因为世子爷一直没回来,侯爷黑了脸,生了好大的气,公子们怕被侯爷责骂,便不好拿出来了,于是就暂且放在了珉公子处。” 怎么说来,最迟昨夜歹人就晓得公子们手中猎了小香獐了,所以就马上鼓动了第二天开赏花宴么? 沐雪疑惑:“为何要把小香獐放在珉公子处?而不是放在尘公子,或泷公子那儿?” 明路回答说:“好像泷公子怕麻烦,至于为什么没放到尘公子处,小的就不晓得了!” 沐雪捧着手中的茶杯,低头盯着水底两片茶叶,脑子突然灵光一现,如湖灌顶,猛得把眼睛睁大,把明路和红湖吓了一跳。 这件事牵扯的几房人当中,不管是大房、三房、还是六房,都是摆在明面儿上,一查就知道的。 偏偏五房和这三房有怀疑的人都有牵扯,若是九小姐的丫鬟没瞧着十一小姐的小动作,尘公子即便是与珉公子一起去打了猎,但毕竟小香獐不在五公子处,也不是五公子送来的。 五房的人不就给摘了个干干净净! 比起其他几房,如今,沐雪倒是更怀疑五房了,只是她一时想不明白,五房的人为什么要害她。 而且,之前在侯夫人屋里,五太太惊讶的神色不似做假! 心里有了怀疑对象,沐雪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对明路说: “带人去小心盯着五房,在去探听一下,公子们背着家里出去打猎,是谁出的主意。” 明路应下了,沐雪又对红湖说:“拿两吊钱去赏给朱婆子,让她手下的洒扫丫鬟们给我提起心来,仔细瞧着,若是发现有不寻常的,马上来报与我。” 红湖应下刚要走,沐雪又喊住她: “你回来,让人去查查,染了砒霜的这盘子是公中的,还是大房自己的,或是哪里来的,去悄悄打听,同样花色一模一样的白瓷盘,还有哪些人手中有。” 戌时,天黑尽了,府上各院挂起了华灯。 穆楚寒还没有回来,沐雪让珠儿她们把隔间好好收拾了一番,就让小宝和辰哥儿两人睡在了隔间。 又在隔间支起张小床,雨竹和萍儿两人轮流守着,也不敢让奶娘上前来。 沐雪去守着辰哥儿喝了药,抱着他亲自哄睡了,瞧着两个大小差不多的漂亮小脑袋凑在一起,沐雪先在小宝额头亲了亲,看着旁边的乖巧熟睡的辰哥儿,心下复杂,亲了亲他的额头,叹了口气。 回到里屋,红湖和珠儿来给沐雪卸了发簪,松开发髻,让她一头青丝铺在后背上,一直垂到尾脊。 这时,门外有个二等丫鬟喊,红湖出去与丫鬟说了一阵,进来,对沐雪说: “世子妃,是青烟托人来传话,说世子爷让告诉您一声,他今夜不回来了,让您别等他,早些安睡。” “明儿他一早回来,陪您一起去江家。” 沐雪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我晓得了,让他回去吧。” 珠儿在给沐雪铺床,听了回头望了一眼沐雪,咬着唇,还是什么都没说。 红湖也不说话,默默去把火炉中的碳拨得旺旺的。 沐雪突然开口:“明儿一早,天一亮,你们就把小姐们的丫鬟和嬷嬷送回去吧!” 红湖不解:“这是为何?才关了不到一日呢,就这样轻轻的揭过,怕是不能使她们心生怕惧!” “或许有那嘴硬的,还没说呢!” 沐雪淡淡的:“明儿初二,太太们少不得要带小姐们回娘家,小姐们贴身的丫鬟和嬷嬷都不在,可不让人起疑?” 她之前说要关小姐们的丫鬟和嬷嬷一个月,虽有一大部分是气话,但也真是那么下了狠心的,想着反正她在盛京也没什么好名声,也不在乎多个坏名声。 只是如今她心里几乎已经大致有数,只是还没有证据,动机也不太清楚,如今放了她们回去,说不定歹人会以为她已经查出了什么,来个狗急跳墙,露出破绽来。 红湖还有说什么,沐雪堵住她: “别说了,这事儿就这样定了。” 红湖忍了忍,又问:“可要给小姐们交代什么?” 沐雪开口:“不必,你们也别出面,派下面的丫鬟们去送,让她们把嘴闭严实了,不管别人问什么,只道我体谅小姐们回外家没人服侍,故而放了她们回去伺候,其余一个字不许多说。” 红湖点头,出去找萍儿等商量,看派那些丫鬟去合适。 珠儿走过来对沐雪说: “世子妃,床铺好了,累了一天,早些安睡吧!” 沐雪站起来,看着雕刻有鲤鱼、有并蒂莲花纹的大木床,慢慢走过去,坐在床边,珠儿弯腰蹲下给她脱了鞋子。 沐雪睡到床上,珠儿把被子拉起来给她小心盖好,又掖了掖被角: “世子妃快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大太太肯定一直盼着世子妃家去呢!” 珠儿说完要去吹灯,沐雪突然轻声喊住她: “珠儿,你想不想回青石镇去?” 珠儿转头看着沐雪,看她脸色恍惚,一双大眼睛却忽闪忽闪的。 “大娘子?”珠儿蹲下去,双手扒着床边,看着沐雪。 沐雪伸手摸着珠儿放在床沿上的手,盯着她并不出众,甚至与红湖、雨竹她们比起来有些过于平凡普通的脸: “珠儿,你今年是不是十六了?” 珠儿点头,轻轻笑了一下:“可不是嘛,大娘子,珠儿今年十六了呢!” “十六了,该嫁人了。”沐雪突然叹了口气。 嫁人两个字把珠儿骇了一跳,木木的看着沐雪,又是害羞有些害怕,盯着沐雪,说不出话。 沐雪看着她说:“珠儿,虽然你和萍儿都是我在金陵买下的,但在我心中,你与她们始终不同。” “我原以为就会在青石镇守着李家爹爹和娘过一辈子,小富即安,春来看花,冬来赏雪,明哥儿再给考个官老爷回来,日子就圆满了。” 沐雪的声音轻柔,如羽毛,饶的珠儿心里痒痒的,眼睛也痒痒的。 她忽而垂眼嫣然一笑,轻轻的说:“谁也没料到会在金陵遇到爷。” 珠儿反握沐雪的手,眨了眨想要流眼泪的眼睛:“大娘子,你受苦了,如今苦尽甘来,世子爷对你和小公子都爱护有加呢!” 沐雪摇头,抬眼看着珠儿:“珠儿,我跟着爷,是我的选择,苦尽甘来,这四个字何其奢侈,如今你也瞧见了,府里不安生的很,往后还不知有多少危险…。” “我们虽是主仆,但我心里是把你当妹妹看的。” 珠儿似乎预感到沐雪要和她说什么,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带着哭腔说: “大娘子,珠儿心里都知道,若不是因为珠儿,念着珠儿这条命,大娘子在金陵的时候明明有机会逃走的。” “珠儿出生低贱,本就无爹无娘,贱命一条,生死也没多大意思,大娘子何必操心记挂,初时大娘子不愿意跟着世子爷,在世子爷身上吃了多少苦头,珠儿瞧着大娘子身上的那些伤,只恨自己不能帮上大娘子,却还要连累大娘子…。” 说到此处,珠儿忍不住呜呜小声哭起来。 自古为奴的低贱,一遭签了卖身契,就不能自己做主,主子要打要骂,绝不能心生怨恨,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主子要奴死,官府也没人管。 只是,当初世子爷拿了自己威胁,大娘子竟然含恨应了。 珠儿到了盛京,听了丫鬟小厮们的八卦,听了盛京的许多传闻才晓得,便是父子、母女都是可以为了权势利益抛弃彼此的,她一个无爹无娘的小小婢女,何德何能碰到这样一个主子。 给她衣穿,给她饭吃,从未打骂,生死一线间,还能护着她,这些场景在珠儿脑中过了一遍,顿时让她泣不成声。 沐雪自认为自己不是纯良圣母,是珠儿的奴性思想太根深蒂固,稍稍对她好一些,便让她感激涕零,生死相随。 面对哭得无法自已的珠儿,沐雪心中有愧,她起身,拿了帕子去给珠儿擦眼泪,柔声说: “年前我就已经给家里去了信,冬日路不好走,河面可能也结冰了,但算算时间,最迟正月过完,黑娃和军哥儿他们就该到了。” “珠儿,到时候你跟黑娃他们一起回去,我写信给娘,让她给你找户好人家,过安稳日子去。” 珠儿瞪大眼睛:“大娘子,你别赶珠儿走,珠儿不走。” 沐雪叹了口气: “如今我们也来了一两年了,盛京如何能和青石镇相比,便是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都可能惹出麻烦来,你不惹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你。” “今儿,他们没能得逞,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以后的路只有能难走的,绝不轻快…。” 珠儿呜咽着打断:“这样,珠儿更不能走,夫人交代了要珠儿好好照顾大娘子,珠儿怎能丢下大娘子一人。” “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爷,爷会护着我的。” 沐雪看着珠儿劝:“珠儿,你大娘子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你还不知道?” 珠儿扑到被面上大哭:“大娘子快别说了,珠儿是不会离开你的。” 沐雪当初买珠儿不过是想让自己轻松一些,她其实骨子里是个贪图享乐的人呢,一辈子的梦想就是有房有车有银子,呼奴引婢,吃喝玩乐。 “你这样的年纪,在留在我身边也留不了多久了,始终是要嫁人的。即便不配小厮,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配个管事,一样的为人奴仆,即便放了你白身,盛京的人心眼儿多,又多狡诈,日子过起来终究不是那么舒畅。” “加上人人都晓得你是我身边伺候,保不齐就要拿你做筏子。” 珠儿要开口,沐雪摆手,继续说:“即便你不在乎你自己,往后成了亲,有了孩儿,你又如何?那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可舍得?” 珠儿被沐雪说的目瞪口呆,不知道沐雪已经想了那么多。 “所以,还是回青石镇去吧,可以去李家村帮着小舅妈管理皮蛋的生意,得空了还可以去陪娘说说话。” 沐雪望着泪眼婆娑的珠儿,透过她似乎看到了她娘黄菊花,那个前半生被李家人折磨不堪,为了她拼命挣扎的女人,虽是村妇,却有一颗温暖的心。 “我如今要想回去,却是不能了。” 除非穆楚寒成功了,成为了那全天下第一尊贵的人,不然她眼下是不能回去看李家爹爹和娘的,便是与冯师爷、黑娃等通信,也是用了穆楚寒的渠道,偷偷摸摸的。 要是别人知道她把李家看得那么重,对李家来说,只会是灾难。 “珠儿,你多于爹爹和娘面前,为我尽尽孝心。” 珠儿看沐雪说了这么一大套,显然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送她回去,不禁悲伤大哭起来,她知道自家这个大娘子决定了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大娘子,珠儿不嫁人了,就守在你身边当个管事娘子也好啊!” 沐雪摸了摸珠儿的头,轻叹一口气: “不好!” 珠儿抬起头,哭得双眼红肿:“可红湖姐姐她们为什么可以留下来?” “你与她们不同。” 珠儿抹了把眼泪,还是不解,又问:“有何不同,我们都是服侍大娘子的。” 沐雪定定的看着珠儿,半天才说出口:“因为,在我心里,最疼的还是,珠儿你,懂吗?” 珠儿一听这话,更是受不住了,悲伤夹杂着感激,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红湖掀了帘子进来,瞧着珠儿跪在沐雪床前,双手揪着被面,哭的如个泪人儿,疑惑的问: “珠儿妹妹,这是怎得了?我这才出去一会子,怎得就哭上了?” 沐雪看向红湖,开口说:“李家娘亲来信说,给珠儿在乡下定了户人家,你瞧瞧,这样的好事,她偏就哭上了。” 红湖一听,愣了一下,半信半疑,如今珠儿是世子妃身边的大丫鬟,那远在青石镇的李夫人如何会突头突脑就给她定了亲,珠儿和她们这些丫鬟的亲身不是该世子妃管吗? 且如今眼前这位已经是盛京一品侯府的世子妃了,珠儿作为她的大丫鬟,身价也非同一般,怎可嫁给一个乡下人家? 沐雪看见了红湖眼中的惊讶,对她说:“你来的正好,快好好劝劝她,她哭得我头晕。” 红湖听了赶紧去拉珠儿,珠儿听沐雪说头晕,捂着嘴巴,悲切的喊了她一声:“大娘子…。” 红湖听了她这一声大娘子,惊了一跳,把珠儿拉起来: “妹妹胡喊什么呢,快跟我出去打水来洗把脸。” 说着红湖拉起珠儿站起来,回头看床上的被面给珠儿的眼泪打湿了,便对沐雪说: “世子妃,奴婢喊半芹进来给您换一床被子吧!” 沐雪点头,对她摆摆手。 红湖将珠儿拉了出去,和半芹吩咐一声,半芹就进去给沐雪换被面了。红湖喊了个二等丫头去给珠儿打水,好生劝了起来。 一直入亥时,珠儿才渐渐止住了哭声,神情萎靡。 红湖看她这副样子,便说:“今儿我和萍儿来给世子妃值夜吧,你先下去歇着。” 珠儿要拒绝,红湖又说:“好妹妹,你这哭了那么就,还不肯好好休息,明儿要是盯着个又红又肿的眼睛,看世子妃还要你跟着回江家去么!” 珠儿这才跟红湖道了谢,带着满腔不安和不舍下去睡了,不提。 半芹重新给沐雪换了干净被面,轻手轻脚吹了屋里的灯,只留一盏晃晃悠悠的,晕染着朦胧夜色。 沐雪躺在床上把今日发生的事儿,从头到尾仔细想了一遍,想到小宝闹着要吃鹿肉,依旧心悸不已,恨的牙痒痒。 随后又把调查得来的线索在心里默了几遍,几乎可以肯定这事儿十有*是五房做的手脚,看着要么五太太不知情,要么就是五太太演技太好。 但问题来了,若不是五太太,又是五房的谁?她好似并没有和五房的人又过直接过节。 动机是什么呢? 越是想沐雪越是清醒,没有丝毫睡意,直到想得脑袋痛,这才作罢。 后来脑袋越来越痛,恍惚间听到夜子寒对她说话,吓得她连忙坐起来,喊门外的红湖。 红湖跑进来,看她满头大汗,骇得不轻: “世子妃,你怎么了?” 沐雪用力拉住红湖的手,感觉红湖手的温度,心里还是慌得不行,急急开口: “程大夫开的药,还有吗?快去让莲儿给我煎一碗来。” 红湖想要问,沐雪推开她手,急道;“什么也别问,快去。” 红湖担心的看了沐雪一眼,转身快步掀了帘子出去。 半芹进来重新点了灯,看沐雪坐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脸带恐慌,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问她也不说话,急得不得了。 等过了两刻钟,药煎好了,端上来,红湖还来不及将药吹凉,沐雪抢过去大口大口的把滚烫的药喝了个精光。 红湖瞧她被药趟得满脸通红,心疼不已,开口: “世子妃,你到底哪儿不舒服了,要不奴婢去把程大夫找来。” 沐雪摇头:“别去。” “这事谁也别说出去。”沐雪对半芹说:“去把多余的灯吹了。” “你们都下去睡吧!” 沐雪态度强硬,把两个丫头赶走,穆楚寒没有回来,她不敢再睡,自己拿了个枕头垫在腰后,睁着黑亮亮的大眼睛,开始小声念弥生教她的心经。 她这样一直撑到寅时,红湖和半芹几次想进来,都没让。 沐雪知道,她这个事儿,没有人能帮的了她。 只能靠着她自己的意志。 就在她快坚持不住,心里无限恐慌绝望的时候,突然听门帘外又响动,听到红湖喊了一声世子爷。 沐雪条件反射一般,突然从床上甭起来,跳下床,鞋子也不穿,只着一身素白亵衣亵裤,披着及腰长发就往门帘外跑。 穆楚寒一声寒气,掀开门帘,就给沐雪一头撞到了怀中。 跟在穆楚寒身后准备来服侍穆楚寒更衣的红湖都给吓了一跳。 沐雪踩着温凉的地板,一头扑进穆楚寒怀中,闻着他身上熟悉迷人的味道,顿时就安心了。 穆楚寒愣了愣,看着穿着亵衣亵裤,紧紧抱着他腰,把脸埋在他胸膛上的小人儿,一时不知心里欢喜有几何,心疼有几何。 红湖赶紧把门帘放下,自己退了出去。 顿了好几歇,穆楚寒抬手放在沐雪的头上,摸着她光滑缎子般的长发,喉结滚动,低哑着温柔喊她: “娇娇,你怎么了?” 沐雪再抬起头,已经泪流满面,哆嗦着唇瓣: “爷。” 穆楚寒最受不了她含泪看他的模样,伸手把她横打抱起来,走到床边放到床上去。 沐雪搂着他的脖子不放,贪恋他身上的闻到,生怕一放开,他就会消失了一般。 “娇娇,为何哭了?”穆楚寒伸手抹了抹她眼角的泪水。 沐雪将头靠在他怀中:“爷,你不是说今夜不回来了吗?”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初二,相见 穆楚寒将沐雪从怀抱中拉出来,看着她疲倦的面容,心疼不已:“娇娇,你一直都在等爷吗?” 沐雪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放松下来,她才觉得眼皮沉重的睁都睁不开,只能让这个男人抱着,闻着他身上熟悉迷人的清檀香,才能安心。 穆楚寒看着沐雪困倦不堪,长密的睫毛不自觉的上下煽动,也不再问,将她温柔的搂到怀中抱着,沐雪几乎是两三息间就睡熟过去。 穆楚寒用指腹轻轻抚摸她白嫩的脸庞,原本他是没计划要回来的,盛京这些老狐狸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每走一步都是深思熟虑,如履薄冰;有了怀中想要保护的人儿,还有与她生下的骨血,好些事,他不能不有所顾忌。 虽如今做起事来,束手束脚,但穆楚寒还是愿意为保怀中人的安危,多花费几倍以上的精力,重新思量安排。 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他还是放心不下那心尖儿上的小人儿,惦记着她畏寒的毛病。 一到冬日,那小人儿手脚冰凉,须得时时抱着手炉取暖,一不经心,受了寒凉了胃,她那胃绞痛的毛病发作起来,痛得她满床打滚……。 温御医说她的体寒胃痛之症,是小时落下的毛病,原本也不是那么严重,都是在金陵几番折腾,才变得这般顽固严重。 穆楚寒爱怜的轻抚沐雪耳侧的青丝,半垂着狭长的桃花眼,目光温柔眷恋,想起在金陵的时候,两人争锋相对,她抗拒起来,对她自己都那么发狠,尽情糟践,是连命都不要的架势。 彼时,穆楚寒瞧着她作践她自己,有多心痛就有多愤怒,想着,想着即便一辈子得不到她的心,千方百计用尽手段,也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穆楚寒突然想到自己进屋还没换衣服,一时害怕过了寒气给沐雪,便想把怀中熟睡的沐雪放在床上,沐雪双手紧紧握着他的衣襟,不放手。 穆楚寒一边去拉她的手指,一边柔声哄她:“娇娇,乖,容爷去换身衣裳。” 沐雪半睡半醒之间,皱了皱眉,不安的叮咛一声。穆楚寒试着掰开她嫩白纤细的手指,将她放在床上拉了被子盖好,他刚起身跨出去一步,沐雪突然就惊醒了,直接坐了起来,一脸惊恐不安。 “爷,你要去哪儿?” 穆楚寒回头,一看着她脸上的可怜不安,瞬间心软如泥。 “娇娇,你先躺下,爷从外面回来,身上沾了雪化了寒,未免过了寒气给你,爷先换身衣裳。” 沐雪努力睁大眼睛盯着穆楚寒,不肯躺下。 穆楚寒宠溺的哄她:“娇娇,爷哪儿都不去,你快盖好被子,别受了凉。” 沐雪实在怕极了,固执的摇头,拼命抵抗着浓浓睡意:“爷,就让我看着你,等着你。” 穆楚寒拿她没有法子,只得赶紧喊了红湖进来,红湖早就在外候着了,身后跟着端着热水的半芹。 沐雪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穆楚寒净脸净手,红湖伺候着他泡了脚,换了干净衣裳,然后吹了多余的灯,退了出去。 穆楚寒走到床边,沐雪迫不及待探身,一把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结实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上,狠狠吸了吸他身上的好闻味道。 她如此缠人,穆楚寒越加心疼,整颗心化成一汪春水; “娇娇,你就那么爱慕爷?一刻也离不开爷么?” 穆楚寒站在床边,舍不得拉开紧紧环抱着他腰身的沐雪,轻轻抚摸她的长发,等了几歇却不见人回答。 等他低头用手勾起怀中人的脸,却发现她已经闭上眼睛又睡过去了。 穆楚寒轻叹一声,将怀中人带到床上,将她双手双脚都操入怀中,用身体暖着,沐雪弓起腰,就如只乖巧的猫咪,任由穆楚寒将她整个儿抱入怀中。 穆楚寒看着她依恋自己,熟睡的小模样,心悸不已,低头在她额头吻了吻,吻了她小巧微翘的鼻尖,最后盯着她蔷薇花瓣般的唇瓣,还是没忍住咬了下去。 伸舌撬开,尝到她舌尖的淡淡的苦涩药味,穆楚寒顿住了,放开她的唇,将她整颗脑袋按在自己怀中,扬声喊了红湖进来。 红湖隔着瑰红床帐,站在屋中: “世子爷,有何吩咐?” 穆楚寒问:“世子妃今日身子有不爽?几时喝的药?” 红湖盯着自己的脚尖,恭敬的老实道: “回世子爷,世子妃按着温御医的吩咐,一日三次都在服药调理着,中午还歇了一个时辰,没见有什么不妥。” “只是,今晚亥时末不知怎得突然惊醒,催着奴婢们去又煎了一次药来喝,也不许奴婢们问。” 穆楚寒这几日很能感觉到怀中人对他的异常依赖,虽他十分欣喜她如今对自己几乎想要寸步不理的改变,却又担心她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于是又问: “可是请了温御医来瞧?” 红湖摇头:“如今世子妃吃的药是温御医亲自配的,程大夫今日来又往里面加了两位药,也给世子妃瞧过了,说是不碍事,只要好好将养着,等开了春,世子妃的身子自然就强健起来了。” 穆楚寒对程大夫的医术还是挺信服的,一听他今儿已经给瞧过了,便让红湖下去,自己抱紧怀中的沐雪,闭了眼。 第二日,沐雪醒来,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紧紧缠在穆楚寒身上,而他就那么搂着自己,已经早自己一步醒了,正垂着黑眸,温柔的看着她。 沐雪给他满是风情的桃花眼看得脸红心跳,轻呼了一声爷,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穆楚寒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昨儿卯时才睡着,今儿依旧是一到辰时就醒了,虽统共才睡了一个时辰不到,却依旧精神饱满,一张堪比妖孽般的俊脸,柔情蜜意望着人的时候,应该没人能抵挡他的魅色。 “娇娇,往后若人定一过,爷还没回来,别等爷了。” 沐雪腻歪在他怀中,不敢与他温柔的眼神对视,将脸埋在他怀中,紧贴着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心安,含糊的应了一声。 算起来,昨儿才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沐雪还是觉得困倦的很,但今儿初二,须得回娘家去,她只得强打起精神,起来。 收拾妥当,吃了早饭,沐雪又去看了一次辰哥儿,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吩咐萍儿留下来守着他。 珠儿过来亲自领着抱着小宝的奶娘,一早又拿热帕子敷了眼睛,虽消肿不少,还是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沐雪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红湖告诉沐雪小姐们的丫鬟和婆子天一亮就已经送回去了,各房暂时没什么异动。 沐雪点头,对她说:“昨儿,折腾了一天,你和半芹也没怎么睡,今儿就留在家里,好好补上一觉。” “虽太太们都要领着小姐回娘家去,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各处都给我盯紧了,有什么事,先记下,切勿妄动,回头报给我。” 红湖应下。 沐雪又和穆楚寒去辞了侯夫人,侯夫人院子里正收拾着,准备去宫里看贵妃娘娘。 沐雪把自己想在江家留宿一晚的事儿和侯夫人说了,侯夫人一口就答应下来: “你母亲正怀着孩儿,算算时间也显怀了,好孩子,这番回去,好好陪陪你母亲,不用着急回来。” 等到了大门口,一溜儿的马车停了五六辆,珠儿将沐雪扶上马车,轻声在她耳边说: “大太太和五太太已经离开两刻钟了,其余太太们马上又要来了。” 沐雪点头,坐进去,撩起车帘子,正瞧见六爷家的穆非珉随着六太太出来,身后跟着两位小姐。 “娇娇,看什么?”穆楚寒握着她的手问。 沐雪把帘子放下来,回头笑:“没什么。” 很自然的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马车开始慢慢跑起来,车厢燃着炉子,暖洋洋的,沐雪晕晕欲睡,穆楚寒开口与她说话,没听她应,低头见她已经靠着自己又睡着了。 想到她昨夜睡得晚,今儿又起的早,穆楚寒小心将她搂抱着,用毯子盖住。 到了江家门口,沐雪依旧睡着香,穆楚寒不忍将她叫醒,便用毯子将她裹着,抱着下了马车。 珠儿、萍儿上前来,看穆楚寒不撒手,大有要这样一路将世子妃抱进去的架势,虽觉得万分不妥,也不敢质疑,只默默跟在他身后。 江大太太晓得今日沐雪要归家,早就等着了,一直让人在二门口守着,吩咐人一进门,就赶快来报给她。 守在二门口的丫鬟瞧着穆楚寒抱着沐雪进门,愣了一下,随后翻起脚板,飞快的抄了小路跑回去告诉江大太太。 江家除了大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都没有出嫁的女儿,也不用在家等着女儿归门,自然是依着规矩一大早就带了小姐公子们回外家去了。 大太太的肚子快四个月了,冬日穿的多,也不是那么明显,左不过看起来比常人臃肿一些。 听了丫鬟来报,人已经进来了,赶紧站了起来要出去迎,嬷嬷小心的搀扶着她: “太太别急,小心着些,冬日路滑,可不敢走那么急。” 大太太满脸是笑:“嬷嬷别念叨了。” 这边大太太走到院门口,就听院口有婆子再给穆楚寒两人行礼叫人了。 须臾,穆楚寒抱着沐雪出现在院内,大太太虽已听了丫鬟的报信,但看穆楚寒当真就这样大赤赤的用毯子裹着将她家雪儿抱了进来,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快。 不过这不快消散的也快,穆楚寒抱着沐雪站在院中也不进去,反而解释似的说了一句: “娇娇昨儿睡得太迟,爷先带她去补一觉,大太太有什么话,还是等她醒了再说。” 交代了这一句,穆楚寒抱着人转身就出了院子,轻车熟路的往沐雪以前住的院子走。 大太太给冷冷的放在了一边,嬷嬷赶紧喊住了珠儿,招她来问到底怎么回事。 沐雪千万交代了不许把有人害她的事儿告诉大太太,珠儿便避开这件事说: “大太太,世子妃昨儿快卯时才就寝呐,想来还有些困倦。” 大太太心疼不已:“怎得睡那么少?” 珠儿低头不语,大太太心急想要再问,又想到穆侯府毕竟不比别家,自家雪儿又是主母,这大过年的,想来一堆儿事儿等着她处理,肯定给缠着没时间睡觉,这般想着,又添了一桩后悔。 嬷嬷看大太太一直站在院子中不动,怕她受了寒,问: “太太可要去瞧一瞧世子妃?” 大太太叹了口气:“算了,她回来就好,让过去伺候的人精心着点,她一醒来就使人来告诉我。” 说着的挥退了珠儿,大太太扶着嬷嬷的手又回了屋子。 嬷嬷给大太太端了杯茶来,看她脸有郁色,便开口安慰笑道: “大太太,老奴活了那么久,从未见过像世子爷这般的人物,他对咱家三小姐是真好啊!” 大太太看了嬷嬷一眼,穆家老九当然不是一般人物,他可是要造皇帝的反,血洗盛京的恶魔,虽他对自己雪儿再好,雪儿跟着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嬷嬷看大太太不语,又说:“太太尽管放宽心,咱三小姐是个有福气的,往后您就等着享她的福吧!” 大太太不想说这话题,对嬷嬷说:“卿哥儿也来了吧,去将他抱过来,我这许久不见他,想的紧。” 嬷嬷应下出去,去沐雪院子里说了大太太的意思,穆楚寒也没反对,雨竹跟着,让奶娘抱着小宝去了大太太处。 沐雪睡着,一直拉着穆楚寒的手不放,穆楚寒便将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坐在床边上陪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江老太太自上次从安国公府上回来,生了场大病,养了一两个月,人就如老了十岁,精神更加不济,往日一直巴结奉承她的二太太因为埋怨她护着江心婉,给整个江家带来这样不好的影响和名声,也不太理会她了。 原本她家霖儿可以寻个更好的婆家,如今也只能定个名声同样不好的纨绔古家三公子了。 之前江老太太本来就不喜欢三太太,三太太家的琴姐儿,可没六小姐江心霖那么好运,却是连个稍微门当户对的人家都寻不到,三太太把标准一降再降,别人一听说她们是尚书江家的,就会想起她们家那个是非不分的老太太,使了下贱手段硬是要给自己姐夫做妾的四小姐来,如此更是对她们家的女儿避之不及。 为此,三太太之后来给老太太请安,少不得日日夹枪带棒的挤兑,气的老太太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滚。 三太太撇撇嘴,直接甩袖子走人,虽没有滚,却一连十来天不去给老太太请安,二太太冷眼看着,也不帮着老太太了,态度不冷不热的。 老太太气不过,找了二老爷和三老爷来训斥,两个老爷早给自己太太拉着抱怨哭诉过了,想着自己亲娘竟然为了一个妾生庶女干出这样的事儿来,心里直呼老娘糊涂啊! 老太太骂的口干舌燥,两位老爷看似老实的听了,回去一转身就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大老爷知道了这件事,要杀了蓝姨娘,吓的大公子江文宇跑去找老太太救命,蓝姨娘跪在大老爷和老太太面前哭的要死不活,老太太以大不孝压下来,力保了蓝姨娘一命,算是彻底与大老爷闹翻了。 如此,整个府中老太太算是孤立无援,即便她后来身子好起来,也不敢随意出去走动,实在是外面将她传的太难听了,她根本没脸出去见人。 如今也就只有蓝姨娘天天往老太太院子里跑,日夜守着服侍,蓝姨娘又贯会装可怜,不过几天,老太太又给她哄得可怜起死去的江心婉了。 大老爷知道了这件事,直接下命把蓝姨娘禁足了,不许她出院子一步,谁也不许去探视,便是过年也没放她出来。 其中大公子江文宇偷偷去看了一回,让大老爷晓得,把大公子叫来很是严厉的呵斥了一顿。 “你正经的母亲怀着孕,身体不舒服,怎不见你去探望关心一回,却一心一意惦记着那犯了大错的贱婢,好的不学,尽学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婉儿好好一个贵女,跟着她才几年,就变成了什么样子,难道你要走你妹妹的道?” 大公子江文宇看大老爷大有要将蓝姨娘关一辈子的架势,心中可怜,便说了一句:“父亲,姨娘再怎么不堪,她终究生了儿子一场啊!” 大老爷盯着江文宇,沉默了半天,突然说: “生恩不如养恩大,你这吃的穿的住的,那样不是太太给你打点的,既然你狼心狗肺一心只有你那姨娘,你还顶着大房嫡子这个名头做什么?” “过了年开祠堂,就把你记在太太底下的名儿给抹了,你就去当你姨娘的孝顺儿子去!” 江文宇瞬间犹如雷劈,吓的脸色发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猛给大老爷磕头求饶: “父亲,儿子知错了,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儿子的母亲便只有大太太一人啊!” 闹过了这出,大公子江文宇每日提心吊胆,他自一出生就记在了大太太名下,是尚书江府的嫡子,十多年来早习惯,如今父亲要夺了他嫡子的身份,可不是把他从天堂打入地狱,他还有什么脸活? 如此,大公子江文宇再不敢提去看蓝姨娘的事儿了,每日毕恭毕敬的去给大太太请安。 蓝姨娘听说了这件事,伤伤心心大哭了一场,加上府中人势利,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是讽刺就是奚落,这年冬季送来的碳要么是潮的根本烧不起来,要么是最下等的,一烧起来就满屋子的浓烟,冻了几天,蓝姨娘就真的病了。 因为知道蓝姨娘给大老爷厌弃了,老太太也自身难保,鞭长莫及,伺候的丫鬟们也不管她,也不把她生病的事儿报上去,如此拖了四五日,蓝姨娘病得越来越重,一直跟着她的贴身丫鬟着急却没有法子。 眼看蓝姨娘不好了,丫鬟说要去找大公子,给蓝姨娘拦住了,蓝姨娘瘦得就如一把骨头,哪里还有往日的颜色,虚弱的喊住她的心腹丫鬟: “别去,别去告诉大公子,告诉了他也只能让他干着急,连累他。” 丫鬟抹泪:“可大公子是姨娘亲生的啊!姨娘病了,难道还不许让他来瞧一瞧吗?” 蓝姨娘苦笑:“我已经失去婉儿了,再不可连累了宇儿,宇儿的母亲只能是大太太,你懂吗?他要是为我丢了嫡子的身份,还不如让我死了。” 丫鬟前十几年跟着蓝姨娘风光无限,在府里横着走,如今落入如此窘困之境,不免落差太大,接受不了,哭着说: “大老爷也太心狠了,竟然要夺了大公子的嫡子身份。” 蓝姨娘强撑着破败的身体,冷笑:“如今大太太怀着身孕,他这是想要宇儿给大太太肚子里那个腾位置呐!” 丫鬟跟蓝姨娘一条心,气愤道: “大太太真不要脸,年纪那么大了还勾引大老爷,谁知道她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蓝姨娘便说:“若是个女儿当然好了,倘若是个男孩,宇儿的路就更难走了。” 蓝姨娘想到以后偌大的江家可能都要给大太太生的儿子继承了,而她生的大公子可能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蓝姨娘就心如刀割,一百个不甘心。 于是她对丫鬟说: “去开箱子拿银子,我这不过是风寒,拖得就了没有医治才成了如今这副样子,有钱能使鬼推磨,偷偷托人去外面给我买药来。” 她可不能死,还要留着命慢慢为她的宇儿谋划呐!怎么也不能让大太太肚子里的孩子抢了她宇儿的前程。 却说初二沐雪回来江家,一直就给穆楚寒抱进了屋子睡觉,便没去跟江老太太请安,大太太也没派人提醒。 如今,只要没特别的事儿,大太太是轻易不去老太太屋里的,大老爷也默许了。 老太太生了病,特意差人过来喊大太太去侍疾,来人给大老爷截了下来,气的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了一顿。大老爷又派人去老太太那说,大太太怀着孕,不方便侍疾,就不去了。 气的老太太发了一大通火,很是闹了一场,直骂大太太不孝,叫嚣着她要去官府告她。 大老爷见她闹得实在不像话,直接上门冷脸对老太太说: “母亲在闹什么,难道不知道因为母亲的偏爱,如今我们整个江府都成了盛京的笑话吗?” “母亲院子里十来个丫鬟,五六个婆子还不够伺候你的?为何非的要折腾子珺?” “难道母亲非要把子珺肚子里的孩子折腾没了才甘心吗?” …… “母亲为何就不能体谅体谅儿子,儿子四十来岁才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孩儿,母亲也容不下他?就因为子珺为人直爽,不会刻意屈迎,母亲就看她不顺眼,处处刁难?” “当年儿子的嫡子到底是怎么没的,母亲以为儿子就真的不知道?” 老太太被大老爷厉声质问的恼羞成怒,直接朝他扔茶杯,大老爷这次避开了,茶杯给摔成了碎片。 “你个不孝子,蓝子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你想生儿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得要她……” 大老爷看老太太又开始了胡搅蛮缠,站着不说话,等老太太骂得口干舌燥,才冷冷的说了一句: “母亲要是再这样是非不分,儿子就只能把母亲送到庄子上去养病了。” 这般诛心的话一说,差点将老太太气的晕厥过去,瞪着眼睛死死盯着大老爷: “你敢!” 大老爷神色不变:“儿子也不想这样,但母亲实在过分了,母亲若不信,就尽管作吧!” 说完,大老爷转身就走,留下心灰意冷的老太太,瞬间瘫软在椅子上,抖着嘴说不出话。 故而沐雪回来没去跟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心里咒骂她不懂规矩礼数,不懂孝道,却也只能心里骂骂,不敢将她怎么样。 快中午,沐雪终于睡饱了,缓缓睁开眼睛,一眼看见坐在床边上的穆楚寒,婉尔一笑,却不知他一直守了她半天。 迷糊好一阵,沐雪才发现她这是到了江家,赶紧让珠儿进来伺候她穿衣梳头,然后去见大太太。 两母女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小宝在屋里乱跑乱跳了一阵,觉得没意思,闹着要去堆雪人,沐雪便让奶娘和珠儿带着他去了院子,大太太不放心又喊了个嬷嬷跟着。 到了晚上,大老爷回来了,难得穆楚寒赏脸与大老爷等江家男人一起吃饭,大老爷和三老爷是从官里回来,二老爷又翘了班也不陪二太太回娘家,自己喊了些狐朋狗友去喝酒斗鸟。 一听说穆楚寒今儿要在江府留宿,不知为何,江府的男人都有些紧张,三老爷甚至为了去去自己身上的酒气,一口气灌了两大婉醒酒汤。 沐雪和大太太坐一桌,谈笑风生,外面男人这一桌,却没一人说话,气氛沉闷。 大公子江文宇看着穆楚寒惶恐不安,想到他对自己亲妹妹婉儿的手段就不寒而栗。 四公子江心锦自大太太怀孕以来,就更加沉默,坐在一起吃饭也不吭声。 二老爷和三老爷有心和穆楚寒搭讪拉拢关系,却看大老爷都不开口,穆楚寒又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试了几次还是作罢了。 这顿饭可谓是吃得人难受极了。 晚上沐雪半夜醒来,发现身旁是空的。不知道穆楚寒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儿。 也不敢声张,也不敢睡,沐雪睁着大眼睛,盯着床幔,一分一分的熬着。 天麻麻亮的时候,有人突然从窗户翻了进来,沐雪还没反应过来,就看有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了她的床边,想要叫,却一时紧张没喊出声儿,心咚咚咚跳个不停。 高度的紧张和惊吓,沐雪感觉自己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只看见男人穿着黑行衣,在她床去利索的脱了,然后拉开她的床幔。 探进来一张无比俊美的脸,眉眼英俊,眼神冷酷。 “爷?”沐雪忍不住低呼出声,认出男人是穆楚寒,整个人才放松。 穆楚寒不料沐雪还醒着,本想不动声色,神不知鬼不觉的拉开被子睡到床上去,被沐雪喊了一声,拉着被子的手顿了顿,看了一眼沐雪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掀开躺了进去,伸手捞过她的身子抱着,动作一气呵成。 “爷,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沐雪闻到他身上有股血腥味,淡淡的,影影绰绰。 穆楚寒亲了亲她的额头没回答,沉声道: “娇娇,什么也别问,快睡。” 第二日,沐雪起床,看穆楚寒面如常色,那身夜行衣也不见了,按下心中的疑惑不提。 沐雪去和大太太辞别的时候,林姨娘突然来了,虽打着来给大太太请安的幌子,却一直忍不住的拿眼睛瞟沐雪,眼神带着隐隐的急迫。 沐雪只晓得林姨娘是二小姐江心柔的亲娘,往日她在江府的时候,和这个看似老实本分的林姨娘没什么交情,接触不多,也不去理她。 大太太要送沐雪到门口,沐雪好不容易才劝住,如今可是什么都比不得大太太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大太太嘱咐了又嘱咐,说着说着眼睛就湿了,沐雪不敢再呆,怕又引得她伤心,赶紧辞了出去,林姨娘一看,赶紧跟着辞了大太太跟着出去。 “世子妃留步。” 沐雪回头,看林姨娘不顾礼仪,提着裙子小跑过来。 “林姨娘有事?” 林姨娘看着衣着华丽高贵的沐雪,一咬牙,终于说出了口: “世子妃,如今你身份贵重,出入都是权贵,念着姐妹一场,可否帮一把手,给二小姐打听打听个人家。” 沐雪看林姨娘双眼殷切,明白她这是让自己给江心柔做媒来了,不是她不肯,只是她如今自己都一堆儿麻烦事,哪儿有心思去帮她打听婆家。 穆楚寒这早出晚归的,便是随着她来了江府也不安生,半夜还要翻窗出去,可见他的事有多紧要。 于是沐雪就拒绝了: “林姨娘找错人了,如今母亲怀着身孕,精力不济,姨娘该去找老太太才是。我一个出嫁的女儿,又如何能管这个,没得叫人说我手伸得太长。” 林姨娘慌忙冲动说:“老太太已经不管事了。” 说完又发觉不妥,改口道:“老太太一直病着呢。” 沐雪生硬的说:“那便等老太太的病好了再说。” 林姨娘拦住沐雪的去路:“世子妃,二小姐已经等不得了,如今都快二十了,再不许人就成老姑娘了。” 说着林姨娘就哭了起来:“二小姐命苦,托生在了我肚子里,我又是个没出息的,如今府中还有谁能记得二小姐啊,世子妃,你心善,就帮一把吧!” 说着就要上手来拉沐雪,珠儿看了上前一把,毫不客气的把林姨娘的手打开。 “姨娘放尊重点,别拉拉扯扯的。” 林姨娘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可怜巴巴的看着沐雪,沐雪记得二小姐江心柔是颇有心计的一个小姑娘,在老太太面前可比二房嫡出的江心霖和三房嫡出的江心琴还得脸。 林姨娘见沐雪不说话,心里焦急,作势就要给她跪下相逼,沐雪眼明,珠儿和身边跟着的嬷嬷上去一人扶着林姨娘一只胳膊不让她跪下去。 她真要跪下去了,又哭哭啼啼的,一脸可怜,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沐雪把她怎么了,欺负了她似得。 这下,沐雪便有些恼了,林姨娘担心二小姐没有错,可也不能用这样手段来逼迫她啊! 这时,明路从二门跑进来,催:“世子妃,世子爷在外面候着呢,问可要出去了。” 沐雪最后看了一眼给珠儿和嬷嬷架住的林姨娘,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林姨娘见了急得大喊一声: “世子妃,你不能那样心狠啊,自己过了好日子,就忘了姐妹们…。” 大太太忘了东西,跟前的嬷嬷急急忙忙出来,要给沐雪大太太准备的东西,正巧听见了林姨娘的吼叫,气的眼睛翻白,走过去就给了林姨娘一巴掌: “大呼小叫成和体统,还不把林姨娘带下去。” 旁边江家的丫鬟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珠儿和穆家的嬷嬷猜放了手。 大太太身边的嬷嬷见沐雪已经走出了二门,便把手中的荷包塞给了珠儿,说:“珠儿,太太忘了把这个给世子妃,烦你给世子妃带去。” 珠儿点点头,不敢耽搁,和穆家的嬷嬷疾步往外走去。 大太太身边的嬷嬷回头看林姨娘脸上还带着泪水,狠狠的道: “姨娘一向安分,今儿是吃错药了吗?府中小姐们的亲身自有太太老爷们做主,你竟堵了世子妃,逼迫世子妃给小姐相婆家,二小姐为什么年二十也没相看,难道姨娘心里不清楚吗?” “也敢拿二小姐去与世子妃相提并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今儿老奴赏您这一巴掌,您若不服,就只管找大老爷去!” 说着嬷嬷一甩手,往大太太房里走去。 林姨娘白着一张脸,站在原地,浑身僵硬。 身边的丫鬟小声劝她:“姨娘,我们还是回去吧!” 姨娘也太大胆了,这样的话也敢说,连她们这些丫鬟都晓得,当时嫁去穆家这门亲事府中的小姐可都是避而不及啊,如今看三小姐当了世子妃,姑爷又那般出色,又后悔了吗? 沐雪因为被下毒的事,心里一直紧绷着,如今回到江家和大太太处了一日,又看她肚中胎儿稳健,才稍稍放宽了心,高兴了一回,不想又给林姨娘添了一把堵。 讲真,她还真不是什么都想去管一把的人,也没那么多善心和好心,江心霖不必说了,是个好姑娘,她愿意帮,琴儿单纯善良,她也可以管,但,二小姐江心柔嘛,瞧着别帮了到时候过不好了还要埋怨自己,她为何要去惹这一身骚? 穆楚寒和沐雪坐到马车里看她脸色不快,便问他发生了何事,沐雪不想拿这种小事情烦他,便摇摇头。 马车走了许久,突然拐了弯儿,直接进了穆楚寒的外宅。 穆楚寒扶着沐雪下车,沐雪疑惑的看着他。 穆楚寒搂着她的腰,带着她往里走,轻声说:“娇娇,咱们在这儿呆两刻钟,然后,你一人回去。” 沐雪不解,也不问,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最里面的院子,看甘左甘右站在门口,另外还有四五个和甘左甘右相同打扮的冷面男人。 听见脚步声,院子里奔出来三位年轻公子,衣着华丽,相貌英俊,脸带兴奋之色,带着崇拜尊敬之声齐齐喊: “九爷!” 喊完之后,才发觉穆楚寒身旁给他搂着的沐雪。 “世子妃也来了?!” 沐雪愣了一下,穆楚寒朝三人点了点头,搂着沐雪往里走,其中两人中的两位显然更加熟络,互相挤眉弄眼,相视一笑,赶紧跟着进去。 穆楚寒带着沐雪走到堂屋,坐下,三位公子翩翩而来。 穆楚寒指着三人一一介绍,便是很久之前那位蓝衣公子:掌銮仪卫事大臣雷大人家的二公子。 白衣公子为金吾卫将军章将军家的四公子。 另一位便是盛京大提督古大人家的古三公子。 沐雪听了介绍,特意着重看了看古三公子,见他长相俊朗,有玉树临风之姿,丝毫不像传言中的那般纨绔愚蠢。 沐雪在打量三位公子,三位公子也在不动声色偷偷的打量面前的这位世子妃。 雷公子和章公子之前在外面亲眼瞧着九爷为这位挡箭,已经知道她在九爷心中的分量,看了两眼便不敢盯着瞧了。 古三公子却多看了两眼,一再听外面说九爷有如何宠爱这位江家三小姐,他还以为是九爷放的烟雾弹,如今一看,世子妃的确好颜色,九爷竟带了她来与他们相见,可见,十分看重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要干什么 穆楚寒在与三位公子谈话,沐雪去她自己屋子歇了两刻,珠儿这才有机会把大太太给的荷包递给沐雪。 沐雪解开,是五万两银票,愣住了。 当时她出嫁,大太太将她当年的嫁妆全部给了她,又添了近十万两,短短一年多时间,大太太又从哪里弄了这么多银子来? 江府可不比穆侯府啊! 沐雪把银票收起来,问珠儿:“母亲可有带什么话给我?” 珠儿摇头:“是大太太身边的嬷嬷追出来给的。” 珠儿站在沐雪身边,瞧见了那么大金额的银票,也有些傻眼,想了想猜测的说:“许是大太太听说世子妃给五爷还了三十万两银子的债,心疼世子妃?” 沐雪觉得这个解释还算合理。 只是如今穆楚寒想要离开穆府的事儿,还不便与人说,想了想还是暂时把这五万收下,往后有时间再给送回去。 两刻一过,沐雪当真是一人带着小宝回了穆侯府,如今穆楚寒身边的丫鬟红菱过来送了她出门。 回到穆侯府,沐雪先去瞧了辰哥儿,看他精神又好了许多,正由丫鬟陪着,躺在床上玩儿。辰哥儿见沐雪进来,眼睛一亮,抿着嘴害羞的一笑,软软的喊了声母亲。 辰哥儿聪明,有人在的时候,记着穆楚寒的话,只喊沐雪母亲,无人的时候,才会带着撒娇似的喊她娘亲。对于这点,沐雪早发现了,知道这孩子依恋她,却也无法过多回应,更加无法责罚纠正,也就让他这样混叫着。 沐雪坐到他床边去,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又问了丫鬟们辰哥儿吃饭和喝药可还好顺当。 雨竹上前来回:“世子妃放心,今儿程大夫又来瞧过了,说辰公子已无大碍了,剩下的便是好好养着了。今儿吃了一大碗粥呢,中间又给了两块枣泥小酥,药也是按时给吃的。” 沐雪听了点头,知道辰哥儿是个听话乖巧,让人省心的,那么小一点儿的人儿,喝起来苦央央的中药来,从不闹腾不喊苦,皱着小小的眉头一口一口慢慢喝,看得人心里发酸。 都说小孩儿其实最敏感,大家对他的态度,让辰哥儿一直有些小心翼翼的,不敢如小宝一般任性妄为,穆楚寒对他的态度影响了丫鬟嬷嬷们的态度,虽有她一直敲打着,但大家对辰哥儿和小宝两个,始终是不同。 好在,小宝越长大,倒是乐意与辰哥儿玩儿,他看沐雪伸手去摸了辰哥儿的额头,扒拉在床边,也学着伸小胖手去摸辰哥儿的额头,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笑嘻嘻的喊哥哥。 辰哥儿见了小宝,眼睛也亮亮的,将手中拿着的拨浪鼓递给他,小宝拿在手里摇了摇,不感兴趣,迈开小短腿蹬蹬蹬跑到屋里辰哥儿装玩具的箱子面前,鼓捣他的玩具,然后一股脑把里面的玩具全部抱出来,不厌其烦的在箱子和床之间奔波,几乎将箱子里的玩具全部搬到了辰哥儿床上。 沐雪叮嘱雨竹和两个奶娘照顾好两位公子,这才回了里屋。 她刚一回屋,红湖就跟着进来了,低声对沐雪说: “世子妃,九小姐身边那个丫鬟死了。” 沐雪眉心一跳,回头盯着红湖,严肃起来:“说说看,怎么回事?” 红湖便说:“昨儿一早按照世子妃的吩咐把小姐们身边的丫鬟和嬷嬷都送了回去,那丫鬟还跟着九小姐和三太太回了她们外家,回来的时候也好好的。” “昨晚晚上不知怎的,就突发疾病,去了,三房的人连夜就把人给拉了出去。” 沐雪看着红湖:“让你们派人盯着各处院子,可发现了什么不同之处来?都有谁去过三房那里?” 红湖摇头:“没有人去过。” “但奴婢觉得那丫鬟死得蹊跷,便让明路他们派了个面生的小幺儿偷偷跟上去,小幺儿回来说那丫鬟面色发黑,十个手指甲都是黑的,显然是中毒死的。” 沐雪早猜到九小姐那丫鬟给放回去,不会有好结果,就是想看看是谁对她下手,于是又问: “尸体呢?” 红湖回道:“明路他们已经带人偷偷把尸体给挖出来了,如今正藏在府外,等候世子妃发话呢。” 沐雪点头:“做的好!原想着他们怎么也要慢慢找借口把这丫鬟除了,不想,他们倒是那么心急,真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说完沐雪又问:“九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突然死了,三房就没什么异动?” 红湖想了想又说:“九小姐倒是伤伤心心哭了一场,把眼睛都哭肿了,其他人,没什么特别的。” “哦,对了,听明路说三房的人把那丫鬟的尸体运出去,便有另外两个男人接了手,由他们将那丫头搬运到乱坟岗埋了的,小幺儿回来描述了那两人的长相,明路说听着倒有些像跟着五爷的人。” 沐雪眼睛一亮,终于还是和五房扯上关系了。 “还有其他的事儿吗?” 红湖说:“昨儿是初二,太太们都带小姐们回娘家去了,各位老爷如今闲在家里,也都陪了去,府里就剩些姨娘和庶出的小姐,倒也清静。只一桩,五房赖姨娘身边的一个嬷嬷借口出府回家,带了好大一个包袱。” “我们的人偷偷跟上去,发现她去了典当铺子。” 红湖满眼兴奋看着沐雪:“世子妃猜猜,这老货去当了何物?” 沐雪沉思一会子,从唇间吐出两个字:“瓷盘!” 红湖眨了眨眼睛,有些失望,回身走到柜子旁边,取出一个蓝布包袱:“什么都瞒不了世子妃,还真是,世子妃,请看。” 红湖把蓝布包袱打开,一面整整齐齐十一个白釉瓷盘子,沐雪拿起一个细看,红湖又去把之前涂了砒霜的盘子用手帕包着拿过来。 两个放在一起对比,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加上这一个,正巧十二个,凑了一套。烧制得这般精致完美的白釉瓷盘,一整套下来少不得上百两银子。 她猜,或许赖姨娘是想让这嬷嬷带出去毁尸灭迹,不想这嬷嬷贪财,却拿去当了死期,换了银子。 可不是天助! 沐雪把手中的瓷盘放下,强制自己镇定下来,对红湖说:“把东西好好收起来。” 如今事事都指向五房,就是不知道大房、三房到底有没有参合,六房的珉公子又是怎么回事,最重要的是,沐雪想不通五房的赖姨娘有什么要杀她的理由。 除非…。 除非她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自己。 沐雪突然坐直,除非她身后还有别人。 正想着,半芹进来了,对沐雪说:“世子妃,侯夫人听说你回来了,让你去她那儿一趟。” 沐雪赶紧站起来,让红湖给她重新整理一下衣裙,她差点都忘了,从娘家回来,理该先去拜过母亲才是。 依旧是坐了软件,沐雪很快就到了侯夫人的院子。 进去之后,沐雪发现小姐们都在侯夫人屋里。 “小婶婶来了。” 穆云霜最先笑着招呼沐雪,虽笑着,但却没有上前来,其他小姐也纷纷转过来,与沐雪福身,娇艳的齐声喊了小婶婶。 沐雪不动声色的扫了一遍几位小姐,看她们笑着的脸上隐隐有些不自然,五房的十一小姐躲在了七小姐穆云静身后,三房的九小姐一直垂着头,十分害羞的样子。 “妹妹们都在呢?在做什么呢?” 沐雪由红湖扶着往前走,脸上扬起浅浅笑容,娇娇软软的模样,声音又糍懦懦的,不经意间带着股子不甚柔弱的羸弱怜人之感。 反而将这一众娇艳的贵女全给比下去了。 同时身为女子,小姐们瞧着她一步步若弱柳扶风般娉婷走来,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心生羡慕。 坐在上方喝茶的侯夫人都看得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杯,朝沐雪招手: “好孩子,快来,到我这儿来。” 沐雪没有错过,九小姐突然抬头看她一眼中眼中的内疚,也没有错过十一小姐眼中飞快闪过的慌张。 沐雪走到侯夫人身边去坐好,侯夫人拉了她的手,笑着解释说:“昨儿进宫,贵妃娘娘还特意念起了你,说该带你一起去宫里说说话的。” “贵妃娘娘仁爱。”沐雪笑了一下,她可不想去皇宫了。 “不过也不急,这才正月初三,命妇们才开始进宫参拜,到时候你挑个日子,去宫里陪陪贵妃。” 沐雪点头,不语。 侯夫人瞧着她莞尔的模样,是真心喜欢,又指着底下的小姐们说: “贵妃娘娘特意赏了些宫里新样式的绢花和发簪,正给小姐们挑着呢,你也去选一样吧!” 沐雪笑着拒绝了:“母亲,我都是当娘的人,怎好意思去和妹妹争?还不让妹妹们笑话?” 穆云霜看过来抿着嘴笑:“小婶婶可比咱们好看多了,合该好花配美人,小婶婶快来选一选吧!” “是啊,是啊,小婶婶又不比咱们大几岁呢!” “可不是么,霜姐姐与小婶婶是同岁的呢!” 小姐们七嘴八舌的劝起来,沐雪没法,看大有她不选,小姐们就不敢选的架势,只得站起来去选了朵鹅黄色的绢花,并一只垂着小东珠的金步摇。 小姐们选好又笑闹了一回,才散去。 沐雪盯着九小姐和十一小姐的背影,发现传言中十分要好的两人,似乎在刻意回避着彼此一样,离得很远,整个挑选珠花和发钗的过程,小姐们虽笑闹着,但两人反常的竟然没说一句话。 看小姐们都走了,侯夫人这才让人拿了个木匣子上来,亲自放在沐雪手中: “这是你贵妃姐姐给你的。” 沐雪打开,里面并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却是五根包装精致画眉用的黛子。 侯夫人说:“这是今年庭师们制作的螺子黛,统共才成品五十只,皇上抬爱,赏了娘娘十只,娘娘让给你带回来五只。” 沐雪看了一眼,关上盒子,朝侯夫人推了推: “母亲,这太贵重了。” 宫廷匠师制作的螺子黛,那是千金都买不到一只的,因为根本就不卖,专供宫里的娘娘们都还紧的很呢,贵妃一下就分给她一半,这礼也太重了。 再一个,这里的女人都喜欢剃了眉毛用黛笔画眉毛,她却没有这个习惯,最多就是修修眉形罢了,可舍不得将眉毛给全剃了。 她要来也没多大用处啊! 侯夫人却说:“娘娘说了,他就小九一个弟弟,你跟着他也很吃了些苦,她心疼你呢,有了好东西不惦记着你,还能惦记着谁呢?好孩子,别推脱,快收起来。” “再说娘娘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 侯夫人拉着沐雪手,再一次将小匣子放在她手上,不容她拒绝。这大年初一的就有人在府中毒杀她,又对她房里的哥儿下手,侯夫人暗中使人查了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心里对自己这个小儿媳很是愧疚。 沐雪却想,如此重要的东西,就算贵妃自己用不完,也可以拿去赏人拉关系,即便看重自己,赏上两只,已经是顶了天了,为何赏了那么多? 还真给沐雪猜中了,后宫饰品、绫罗、化妆用品都是太后分发的,一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是先送去太后娘娘那里,由着太后娘娘先挑,挑剩下的才按着嫔妃品级大小分下去,也有皇帝开金口特殊赏赐的时候,但毕竟是少数,这些杂事绝大多数还是太后娘娘做主的。 螺子黛本来每年出品就不多,太后娘娘自己就要留下近一半,好些都是赏了她娘家的贵女们,剩下的才从皇后、贵妃、妃嫔们开始赏赐。 往年贵妃娘娘最多能分到五只螺子黛,今年突然送来了十只螺子黛,还真是一时让贵妃娘娘有些吃惊。 更吃惊的是太后身边来送骡子黛的宫女,说话明里暗里的藏着机关,意思是让她分五只骡子黛给穆侯府那位世子妃。 这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贵妃娘娘还犹然记得上次小九媳妇带了卿哥儿来宫里玩儿,太后这个厚脸皮的,还把卿哥儿都给欺负哭了。 怎得突然关心起她家小九媳妇来了。 贵妃娘娘百思不得其解,本有心带信让侯夫人初二这天把小九媳妇一起带来,问一问,而后一想,还是作罢了,也没把这件事给侯夫人说,决定先自己把太后的用意搞清楚再说。 贵妃娘娘在猜测太后的用意,沐雪也在猜测贵妃娘娘的用意,侯夫人虽留了午饭,但沐雪想着她还要喝药,又不想让侯夫人晓得了这件事,便随便寻了个借口拒绝了。 回到院子,沐雪拿着手中的骡子黛翻来覆去的看,还是觉得贵妃娘娘这礼有些太重了,又想着,如今穆楚寒和穆侯爷基本算是决裂了,若是日后穆楚寒和穆侯爷争锋相对起来,贵妃会帮着哪一边呢? 毕竟穆侯爷最终是想让大皇子当皇帝的,而她家这位指不定要自己去当那皇帝。 一面是亲爹亲儿子,一面是亲弟弟,怎么看,沐雪都觉得最后贵妃肯定会站在穆侯爷那边去,毕竟弟弟怎么好与儿子相比。 这般想着,沐雪便觉得手中握着的螺子黛有些烫手了,赶紧放下,让珠儿收了起来。决定还是不要与贵妃娘娘交往不要太过亲密的好。 这两难的抉择一旦映入脑中就消散不了,沐雪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又想,若是侯夫人知道后,她会选谁呢? 应该会选她家爷吧? 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以后的路不仅艰难不说,又会伤透多少人的心啊!弄得母女、母子、父女、父子几多折磨! 想了一会儿,红湖端了药进来,沐雪就暂且不去想了,接过红湖手中的药大口大口喝起来,眼下最重要的是三件事。 一则要保护好自己的身子,万不可再有个什么不好,让自己意识迷糊了,不然指不定就给弄回去了。 二则给她下毒这事儿,几乎已经肯定是赖姨娘下的手了,物证是从她院子里流出去的,下毒行动的人是她女儿十一小姐,九小姐身边的丫鬟,那个人证的死也和五房脱不了干系。虽动机尚未可知,但等明路那边把珉公子的事儿打听清楚了,应该也差不多了。 三则是辰哥儿被下毒这事,眼下还是迷雾一片,虽知道问题肯定是出在侯夫人院子里,但一时却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还有那个大年夜恰好鬼鬼祟祟在假山的丫鬟,也还没查出来。 沐雪喝完了药,准备还是先把赖姨娘揪出来,免得夜长梦多,谁知道她们一次没杀了自己,会不会有下一次。 而且揪出她来也好吓吓对辰哥儿下手的凶手,或许他自乱阵脚,就会露出什么破绽也不一定。 这般想着,沐雪吃了中午饭,便让明路去看看穆非珉和穆非尘几个在做什么,若都在府中就给请来谢他们送小香獐之礼。 明路得了吩咐去了,红湖进来对沐雪说: “世子妃,奴婢查到了。” 沐雪转头看着红湖,之前沐雪让红湖去查府中有没有谁有与大房那套一模一样的白釉瓷盘。 后来抓住了赖姨娘的小辫子,沐雪也就没管了,红湖却一直在翻穆侯夫人自开府一来各类器具进出的名册。 之前管着器皿的张婆子一家给沐雪卖去了黑矿做苦力,新接手的这个婆子只管着如今库房和各处的器具金银摆件,哪里会去管以前都有些什么? 沐雪不在的这一天,红湖几乎快把眼睛都看瞎了,也没找出个所以然来,而后沐雪回来,她还是不甘心,因为任谁都觉得赖姨娘实在和她们家世子妃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呀! 红湖一直没忘了沐雪的吩咐,如今有珠儿和半芹伺候着,她又开始翻那些陈旧的册子了。 还别说,真让她给找着了。 红湖兴奋的把册子拿给沐雪看: “世子妃,你瞧,原来咱府中本来就有两套白釉瓷盘,都是七八十年前老太太带来的,是宫里的东西呢,后来赏给了先头的侯夫人。” “侯夫人又赏了大爷和五爷一人一套。” 沐雪翻看册子,上面记载了老太太当年嫁进府中带来的器皿器具,俨然写着官窑白釉瓷盘两套。 沐雪初时只觉得这瓷盘看起来色泽好,形状也圆润工整,知道它价值不菲,不想竟是官窑出的老物了,由此可见是她底估了这套白釉瓷盘的价值。 既然是亲生母亲的赏赐,母亲又过世了,留下的东西变成了念想,五老爷怎么会舍得把它赏给一个姨娘? 想到九小姐丫鬟的死,后续也是五老爷的人出面,可见其实真正想要她命的,应该是五老爷吧! 这样也更说的过去些,因为五老爷和穆楚寒始终是有过节的,之前她拖着不给五老爷还那三十万两银子的债务,自己丢脸的同时,五老爷更加丢脸,或许就那么恨上自己了也不一定! 沐雪心里有了些普,让红湖把这几个册子先放在房里,不用还回去。然后就吩咐了厨下准备好糕点,又让珠儿去把屋里肃王世子送给穆楚寒的茶拿出来。 须臾穆非珉、穆非尘、穆非泷三人来了,穆非钰也跟着来了,还走在前头。 沐雪在花厅设了座儿,四位公子一进来就笑嘻嘻的跟她请安,然后才依次坐下。 红湖带着半芹、萍儿三人上来给公子们上茶,端了点心。 穆非珉先开口:“小婶婶怎得如此客气,不过就是送了两头小香獐,还要特意感谢一番,让侄儿们无地自容啊!” 穆非泷笑得张牙舞爪:“无地自容你还来呀?脸皮也够厚的!” 穆非珉瞪了穆非泷一眼:“有你脸皮厚?送小香獐给小婶婶的可是我,你跟着来瞎起什么哄?!” 穆非泷捻起一块一口小桃酥扔在嘴里,斜着眼睛看穆非珉,笑哼一声: “五哥,你可别忘了,这小香獐可是咱们一起猎的,就给你一人拿去讨了小婶婶欢喜,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穆非尘眯着眼睛看两人吵闹,一边煽风点火:“就是就是,老五,别把四哥我忘了,我也是使了一把子力气的。” 穆非珉也不是生气,推了旁边不正经的穆非泷一把:“若不是想逮活的,谁稀罕和你们两个一起!” 穆非泷笑着指指一直低头喝茶,罕见的没开腔的穆非钰: “若非说脸皮厚,谁能比的上二哥呀?他既没和我们一起去猎小香獐,小婶婶又没特意请他,他还不是舔着脸来了,嘻嘻…。” 穆非钰听了,狠狠瞪了穆非泷一眼: “老七,你皮痒痒了?要不要我给你松一松?” 穆非泷朝穆非尘靠了靠:“四哥,你瞧,二哥又欺负我了。” 几个公子刚一坐下,茶还没喝一口就说了这么多,沐雪这个主人根本插不上嘴,旁边的红湖和珠儿几个丫鬟都有些着急了。 沐雪瞧着几个纨绔,这才说了一会子,就坐没坐相,吃没吃相了,哪儿是在穆楚寒面前规规矩矩,大气不敢出的乖宝宝。 穆非钰偏还抬头问沐雪:“小婶婶,你不欢迎我来吗?” 沐雪笑:“怎会?” 她一双涵烟淡眉微微挑了挑,双眼水波盈盈的敛染笑意,偏有带着股无辜,眉眼不经意就流露出动人的风情。 最小的穆非泷都已年过十四,早已尝过男女滋味,几个笑闹着的公子给沐雪这么一看,听着她上扬音调的两个字,一时有些愣了神。 穆非钰最先回过神来,也不是有什么男女非分之想,只是给看楞了,他赶紧有些尴尬的喝了口茶,穆非泷却直接对沐雪说: “小婶婶,你长的可真好看呐!”语气是真挚的赞扬,丝毫没有其他杂念。 便是这样,他话一出,厅中人全都吓了一大跳,挨着他坐的穆非尘赶紧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巴,冲坐在上方,离他们远远的沐雪道歉: “小婶婶,老七年纪小,脑子经常抽抽,经常胡说八道,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穆非泷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费劲的在穆非尘怀中挣扎,穆非珉看不过去了,也跟着过去按住挣扎的穆非泷,小声在他耳边说: “你还不老实点,你这是算什么?不说别人,这话要传到九叔耳里去,看九叔不拔了你的皮!” 穆非泷听到穆非珉提到穆楚寒,打了个寒颤,这才老实下来。 站在厅中的红湖几人脸色都白了,沐雪自己也愣了一下,在看穆非泷,见他眼中一片清明,回想他刚才的语气,也不过是真心称赞罢了,如此她到觉得穆非尘几人有些过了,于是便笑着说: “快放开他,非泷说的对,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 说着朝几人眨了眨眼睛。 穆非珉几人听沐雪语气轻快,没有半点不悦,在与他们对视,也无半点扭捏,坦坦荡荡的,知道她没生气,也没乱想,这才放开了穆非泷。 穆非泷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袍,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住了。 沐雪继续笑着说:“你们也别拘束,非泷称赞我长得美,我心里高兴着呢!那个女人不希望被人称赞呢?” 穆非钰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危险,突然问:“小婶婶这是哪儿得来的茶,感觉比龙井还要醇些。” 沐雪不懂茶,顺着穆非钰的话说: “这还真把我问住了,是你九叔带回来的。” 穆非泷之前的懊恼瞬间消失无踪:“是九叔的?那我的细细品品。” 穆非珉和穆非尘也伸手去拿茶杯,沐雪瞧着几人的神态,觉得他们对穆楚寒有些盲目崇拜了。 也不知他们父亲母亲知不知道,不说别人,穆非钰的老爹,穆大老爷若是晓得他的嫡子一心一意想要亲近穆楚寒,可不得呕出一口鲜血来。 沐雪又看了看眯着眼睛细细认真品茶的五爷家的穆非尘,真希望他们几个不要卷入上一辈的纷争中来,永远这样吊儿郎当肆意妄为下去。 “对了,我把你们送的小香獐送了一头给我母亲去,也让她尝了回鲜,让她赞不绝口呢!” 穆非泷眼睛一亮:“当真?” 沐雪笑:“可不是当真。” 穆非珉瞧着穆非泷那傻样儿,无情的道:“小婶婶说句客气话,瞧把你张狂得,江尚书府上怎么可能没有小香獐吃呢?” 穆非泷被穆非珉梗了一下,沐雪笑着解围:“那可不一样,庄子上送来的都是自己养的,你们送的可是费了功夫在山上抓来的,吃起来当然更香。” 穆非泷拍了一下手,哈哈大笑:“小婶婶说的对,就是这个理儿。” 沐雪便笑着又说: “上山打猎好耍吧?可恨我生为女儿身,若是为男儿,倒是想和你们一起鲜衣怒马,肆意一番呢!” 这话说的几位公子微微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还是穆非钰脑子转的快,笑着回: “这有何难,小婶婶若真想去,去求了九叔,九叔一准儿带你去,九叔的骑射可是全盛京出了名儿的。” 其他三人也跟着附和,沐雪就着打猎这个话题与几人谈下去,不动声色引得穆非珉几人把她想知道的信息都露了出来。 整合起来,原来这次打猎却不是三人提出来的,也不是外面几个公子提出来,却是五老爷不经意提起的。 大年二十七,五老爷在与穆非尘一起吃饭的时候,突然提到户部一位大人家的公子上山打猎,给摔下了马摔断了腿的事儿来,说那公子简直愚蠢至极,虽说野生的小香獐比庄子上的更加细嫩鲜美,可也比不能如此冒险云云。 知子者莫若父,五老爷特意提了这桩事,然后就顺势警告了穆非尘一番,说什么野生小香獐不好猎,又危险,不许他起这样的念头,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有了五爷这一番激,穆非尘果然马上就寻了穆非珉、穆非泷三个,又找了外面几个耍得好的纨绔,约好了第二日就打马牵狗上了山。 原本穆非钰也要去,后来给他老子穆楚辉指使去了他外祖家办事儿,就没去成。 几件事连起来想,都是五老爷在暗中挑头,想来赖姨娘也是听了五老爷的命令吧! 虽沐雪觉得自己和五老爷那点子过节完全够不上要人性命的程度,但谁又晓得别人的想法呢! 探出了想要的消息,几位公子见沐雪脾气好,说话又有趣,一些理论是他们听都没听过的,便更加无忌起来,说谈得更带劲儿,沐雪便提议,干脆去挖了酒来喝,穆非泷头一个赞成! 借着亲自去取酒,沐雪沉着脸,对红湖吩咐: “让明路亲自带人,你跟着一起去,把五房赖姨娘的屋子给我抄了。” 红湖皱眉,小声说:“只怕她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收不出什么来。” 沐雪一边和红湖往外走,一边低声说:“收不收得出,无所谓,要的是这个气势,先把她们给震住,当然若能搜出点儿什么来最好了。” “若是五老爷他们问起来,就说赖姨娘是下毒害我的人,直接把人给我堵了嘴,带到主事大厅去。” “对了,对十一小姐还是要客气一些。” 红湖点头,沐雪又说: “你和半芹先把证据带过去,连带九小姐那个丫鬟的尸体,也一并带过去备着。” “等把赖姨娘她们带去了主事大厅,再去请侯夫人和各房的老爷太太来。” 红湖问:“要请侯爷吗?” 沐雪眼神锐利起来:“不用,他想来就让他来。” “但,五老爷一定要让他来。” 红湖点头。 沐雪又说:“小姐们就算了,只把九小姐带过去。” 红湖走了几步,沐雪又将她喊住: “对了,让官言去把那个典当铺子的经手伙计和老板请来,连同典当底单一起带来。” 红湖应了声是,顿了顿问: “世子妃,可要使个人去通知世子爷?” 沐雪望着屋外皑皑白雪,眯了眯眼,冷声道: “不必!”若是手中握着人证物证她都还需穆楚寒帮忙,那她还真是白活了。 “记得提醒明路将世子爷给的那些粗使婆子和壮汉全带去。” 红湖这才脚步匆匆的去了。 沐雪抱着手炉站在门口,指使两个二等丫鬟去梅树下挖酒坛,雪白的一张精致小脸,风轻云淡,半点看不出紧张。 等到丫鬟挖出三罐子酒来,便吸了吸冻红的鼻子问: “世子妃,还要挖吗?” 沐雪垂眼瞟了一下,淡淡的开口: “把所有的酒全部挖出来吧!” 往后她应该没什么机会来挖了,若她和穆楚寒离开,可不能将这些酒白白便宜了别人,只是可惜了这满院的红梅。 穆侯府,五房赖姨娘院子。 赖姨娘和十一小姐坐在屋里说着悄悄话。 十一小姐手里拿着从侯夫人那儿挑来的宫中绢花,和一只镶着翡翠的金簪,小脸上露出担忧来。 赖姨娘柔声安慰她:“别怕,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你也说世子妃对你的态度也没有不同。” 十一小姐紧紧捏着手中的金簪: “可九姐姐那个丫鬟……” 赖姨娘打住十一小姐的话: “她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知道吗?” 十一小姐喃喃道:“她已经对小婶婶说了,她说她看见了。” 越说十一小姐越觉得害怕,开始埋怨赖姨娘:“姨娘为什么要害我,要是早知道……” “早知道那盘子上染了砒霜,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做你的帮凶的。” 赖姨娘看十一小姐害怕的全身颤抖,心疼不已,过去搂住她,十一小姐一把把她推开:“姨娘的心怎么那般狠?小婶婶碍着你什么了?你非要这样做,你可是害死我了!” 说着,十一小姐不禁害怕的小声哭了起来。 正哭着,听到外面人声吵杂,丫鬟婆子尖叫连连,甚至还有男人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你们不能进去!” 随着赖姨娘贴身丫鬟的厉声大喝,明路已经带着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去。 ------题外话------ 虽然上次进宫沐雪带的是辰哥儿,但大家都误会以为他是小宝,所以这里写的是卿哥儿哈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捉人,请人(一更) 赖姨娘站起来大喝一声:“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闯进我屋里来?” 十一小姐脸上还带着泪水,一下就认出了明路,顿时心中慌乱不已,她正要伸手去拉赖姨娘,却看明路冷笑一声,根本不回答赖姨娘的问话,上下打量了一番,指着赖姨娘说: “来啊,把她给我绑了,把嘴巴堵了。” 两个虎背熊腰的粗使婆子黑着脸上前来,二话不说,一个人钳住赖姨娘的双手,赖姨娘心里预感到不祥,大喊:“大胆,你们……” 刚喊出这几个字,另个一婆子就粗暴的朝赖姨娘嘴里塞了一大团破布,撑得赖姨娘嘴巴都痛。两个婆子把赖姨娘毫不客气的拉走了,赖姨娘嘴中呜呜,满眼担心的回头看十一小姐。 十一小姐给吓呆了,站在屋子中间,惊慌失措,明路带进来的三四个小幺儿才不管那么多,自一进来就开始到处乱翻,管你绫罗绸缎,金银玉器,通通先打砸了再说。 明路对十一小姐说:“十一小姐莫慌,世子妃不过是请你们过去问几句话。” 你们? 十一小姐瞬间瞪大了眼睛,惊恐。 明路弯了弯身,对十一小姐让开一步:“十一小姐,请吧!” 说着,也进来一个面色不好看的婆子,站到十一小姐身侧来,显然若是十一小姐不愿意去,就会强迫她去。 十一小姐双手费劲的搅着帕子,看着明路,还心存侥幸的明知故问,声音因为慌张和紧张一直发抖:“小婶婶叫我过去做什么?” 明路看了她一眼:“小姐过去自然就知道了。” 说着,站在十一小姐身旁的婆子就上来扶她,硬邦邦的说:“小姐,走吧!” 十一小姐见躲不过去了,强忍着眼泪,自得被那婆子挟持着往外走,还没做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对明路说: “找到了!明大哥,你瞧瞧…。” 十一小姐回头,想看看他们到底找到了什么,却看几个小幺儿围着明路,明路背对着她,她什么也看不到。 明路带着人直接杀进赖姨娘的院子,来拦着的丫鬟和婆子直接给明路带来的壮汉撞开,要比力气,这个平日娇养着的丫鬟嬷嬷怎么是这些剽悍汉子的对手。 丫鬟要去拉一个婆子,婆子虎着脸用力一摔,将丫鬟甩到地上,丫鬟爬起来,狠狠剁了下脚: “哎呦,这是要造反了?快去告诉五太太去!” 五房几个被粗鲁推开甩开的丫鬟和嬷嬷赶紧翻起脚板,跑去跟五太太报信。 五太太满脸怒气带着身边的丫鬟和婆子来的也快,但明路他们的动作更快,一进门就直奔赖姨娘寝室去,一通打砸,从赖姨娘屋里搜出砒霜之后,毫不拖泥带水的,呼啦啦的,带着人就往外走。 明路他们和五太太正好在五房赖姨娘的门口相遇。 五太太瞟了一眼,看赖姨娘给两个粗壮婆子拉扯着,堵着嘴,十一小姐满脸惊慌可怜,也给个婆子拉着,顿时火冒三丈。 虽她一向讨厌赖姨娘,对十一小姐也喜欢不起来,但敢直接冲到她五房的院子里来拿人,连招呼都给她打一声,这太猖狂不把她这个五房太太放在眼里了! “大胆奴才,你是不想活了,敢到我院子里来拿人?还不将人给我放了?” 赖姨娘殷切的看着五太太,嘴里呜呜咽咽。 十一小姐扁着嘴,看着自己的气势大开的嫡母,忍不住哭着小声喊了一声:“母亲。” 五太太瞟了一眼可怜巴巴的十一小姐,气得眉头直跳,真不知道这低贱的两母女到底干了什么事,竟然世子妃身边的第一等的小厮亲自来拿她们,而且一点儿都不顾着情面。 五太太装作不认识明路,明路可不敢装不认识她。 明路袖子里塞着从赖姨娘屋里搜出来的砒霜,对着五太太也没什么好脸色,生硬的说: “正要去请五太太呢,可巧太太就来了,这便一起吧!” 五太太身边的贴身丫鬟给明路恶劣挑衅的态度气的跳脚,指着他破口大骂: “我呸,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条狗,也敢跟太太叫板,赶紧把人给放了,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五太太脑子转的飞快,几乎一下就联想到了初一那天有人给世子妃下毒的事儿来,只是不愿承认这种事会和她们五房沾上关系,她瞟着赖姨娘和十一小姐,十一小姐的惊慌失措表现的脸上,赖姨娘的不安藏在眼底。 五太太眉头一跳,暗中捏紧了帕子,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 这对作死的母女,不会…… 五太太正给自己的想法骇得心狂跳不已,这边明路却笑着冷冷的对那丫鬟说: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一条狗,世子妃养的疯狗,你们可千万小心着点,别给咬着了。” 丫鬟给明路这恶狠狠的样子吓住了嘴,见他如此不要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去看五太太,五太太已经给自己的猜想骇的脸色发青发白。 这个世子妃,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平日不惹事也不为难人,真要惹到她头上去了,却是个不依不饶难缠的主儿,又不是那种会在背后使小手段的人,便是讨厌了谁,要惩罚谁,也是光明正大的,只是这手段,一向都是不管不顾的粗暴。 若这位世子妃没点真凭实据,怕是不会那么大张旗鼓的来她院子里逮人,只是五太太想不明白,自己院子里这位赖姨娘怎么会和世子妃扯上关系。 这般想着,五太太知道她今儿是拦不住沐雪的人了,也准备跟着走一遭,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脸上故意甭起怒气,对明路说: “你们最好给我个过得去的理由,不然,你给我等着!” 明路一伙儿,根本不受五太太的威胁,身后跟着个几个小幺儿甚至轻蔑的嗤笑一声,气得五太太身边那脾气火爆的丫鬟差点又要骂起来。 五太太拦住丫鬟,递了个眼神给她,丫鬟会意,狠狠的瞪了明路他们一眼,转身就往外跑,去找五老爷去了。 明路看穿两人的小动作,突然转头对身边猴瘦般的一个小幺儿说: “吉木,带人去请五老爷。” 吉木脆生生的应下,招了旁边另一个笑嘻嘻的小幺儿,又喊了两个壮汉,对着五太太嬉皮笑脸的弯了弯腰,行动处全是讥讽,这便出去了。 这边明路将赖姨娘和五太太朝主事大厅走,官言已经带了人去了典当铺子,软硬皆施,把那典当铺子的伙计和老板半请半绑的带回了府中。 官川带着人依次去请了几位老爷和太太们去主事大厅,太太们自不必说了,整日呆在后院,眼睛都盯着这四方院子下的天地,除了折腾自己院子里的姨娘小妾,没事儿都要找出点事儿来消遣,不然这日子怎么过的下去。 自从穆家老九穆楚寒回来,娶了如今这个世子妃,府里一直好戏连连,一见沐雪身边的小幺儿来请,也不管何事,招呼着贴身丫鬟便跟着去了。 几位老爷却一向不管内宅的,他们的目光都盯着前朝,盯着朝堂上的诸位大人们,关注着朝堂上的风吹草动,探听着宫中贵妃娘娘和大皇子的消息,听世子妃来请,虽想着要给她点儿面子,却没多大心思去。 吉木口齿伶俐:“初一那日下毒毒害咱世子妃的凶手已经抓住了,世子妃的意思是务必请老爷们去一趟,府里隐着这等包藏祸心之人,实在可恨。” “世子妃说这次歹人能朝她下手,指不定下次就会朝老爷们下手,不得不重视,这事儿关系着整个府里人的安危,老爷们就是在忙,也得去一趟才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又听说抓住了毒害沐雪的凶手,原不愿搭理的几位老爷倒是一时来了兴趣。 大老爷心下隐约不安,但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里;五老爷面上镇定,心里却已经慌张起来。 三老爷肃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 四老爷、六老爷、七老爷抱着看戏的心态,七老爷甚至还唯恐天下不乱的问了句: “你家世子爷可晓得此事了?他在家吗?” 好久没见小九发飙了,七老爷倒挺期待他家小九的狂怒的。 侯爷正在书房与人谈事,来的便是衡水书院的现任院长,楚院长。 去年春闱,衡水书院几乎完败,京中公子哥儿舞弊之事,牵扯甚广,又加之这些公子哥儿个个家势不凡,皆是送去了衡水书院念书,公子们出了这样的丑闻,连累的整个衡水书院的人在南方鹿山书院的学子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虽左相家的沈大公子,和蓝家的蓝大公子都金榜前三,但皇上钦点的状元却是鹿山书院的孟景枫。 加之鹿山书院孙院长,本就是太子太傅请辞的,影响本就极大,如今他教出来的学生在去年录用的进士中竟高达七十余人,可不叫人心惊。 相较之下,衡水书院得天独厚,又占尽天时地,考取的进士不过二十多人,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另一个谁也无法回避和忽视的问题,穆家老九穆楚寒主持的那场春闱,公平公正,他所给出的那片策论,已经不是才华横溢能形容的了,南北两个书院的学子无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如今他这篇策论几乎是人手一份,便是与他敌对之人,都不得不叹服。 楚院长感叹:“如今京中已经有人准备把公子们转去鹿山书院念书。听闻皇帝有意将沈大公子也从户部调去礼部。” 去年的三甲,状元孟景枫、探花蓝家大公子全给皇帝指去了翰林院,而榜眼沈大公子在左相沈大人的建议下去了户口历练,如今皇帝竟想着把这位沈家大公子调去礼部,虽还给升了一品,从之前的七品升到了六品,可礼部又如何能与管着整个国家钱袋子的户部相其并论? 大家心里明镜儿似的,皇帝这是明升暗降啊! 穆侯爷想要扶植一个拥有穆家血脉的皇子上位,知道除了得到朝臣的支持,最重要的便是得到这些学子们的自从,是以早好多年他就开始与衡水书院的人交好,十来年下来,穆侯爷与楚院长也可算得上是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听了楚院长的忧心,穆侯爷其实是不关心左相家的公子的,便是死了他不定还要高兴的浮一大白。 可却不敢在楚院长表露出来,他一再在楚院长面前表现出的都是朝臣之争,不牵涉儿孙辈的虚伪好嘴脸,于是听到楚院长为沈大公子忧心,便安慰说: “院长不用担心,皇上并不是针对他。” 楚院长七十多岁了,虽学识上比孙太傅差一些,但为人正直,从不参与朝政之争,一心只想着如何教授传书,为国家社稷培养栋梁人才,也是个朝野上下都敬佩尊敬的人。 只是,有时候有些天真! 不仅穆侯爷与他交好,朝中好多大人都与他交好,这些大人好多都是敌对面,可面对楚院长,谁也不会担心彼此会把他拉拢了,因为这位楚院长啊,真的是除了教书,其他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穆侯爷试探着说:“院长可知道年前传的沸沸扬扬的左相家的传闻?” “那么一桩丑闻,先不论真假,只说传言本身,可谓是开朝以来最为不堪的传闻,就连宫中的皇后娘娘都受了牵连,院长想想,皇上会对沈大公子没有戒心?” 什么父女*,兄妹*,母子*的,一提起这个事儿楚院长就气的吹胡子: “简直是无稽之谈,皇上怎能信了这话?” 穆侯爷咳了咳,看楚院长气的不轻,又说:“皇上应该是不信的吧,不然皇后娘娘还能好好呆在宫中?左相那位置还做的稳当?只是这种事儿始终让人心里不舒服,且还在盛京传的人人皆知,故意,本侯猜,这次沈大公子明升暗降,应该也是受了这件事的牵连。” 楚院长满脸怒色:“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为何现在还要责罚?” 穆侯爷声音中带着些嫉妒:“楚院长,你不了解咱们这位皇上,他这样做也可能是为了保护沈大公子,若是当下就罚了他,不免给人造成一种沈大公子真的干了这种违背人伦的事儿的错觉,如今就是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皇上再出气,也没人把沈大公子明升暗降的事儿往之前的丑闻相联想了。” “皇上这是不愿意毁了沈家大公子啊!” 楚院长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样的,渐渐的怒气便平息了,痛心疾首的感叹一句: “好好的国家不去治理,朝中这帮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整天算计着争权夺利,谁又是真想着为国家,为百姓干点实事儿,干点好事啊!” 穆侯爷脸上挤出个笑,虚伪的附和:“谁说不是呢!” 楚院长和穆侯爷说了一阵,突然想起他今日的来意,便说:“老夫看了侯爷九公子的策论,实在心惊,他这样的大才不该耽误了才是。” “如今既然不能如朝为官,就这样混着日子实在让人可惜,老夫一想到盛京还有如此一颗明珠,却要暗自沉静,就心痛得寝食难安。” 穆侯爷听到楚院长提到穆楚寒,一下子整个人紧绷起来。 只听楚院长提起穆楚寒,满脸溢满赞扬,嘴角上扬: “既然你是他老子,可否请侯爷出面,给他打个商量,开学后来衡水书院给学子们讲讲课,也不耽误他多少时间,每月来一次也行!” 穆侯爷被楚院长殷切的看着,听他谈到穆楚寒两眼放光,一时竟无法拒绝,却根本不敢应答下来。 老九那个逆子,连自己这个亲生父亲他都敢提剑杀,且如今手里还握着自己的把柄,又将自己恨的半死,如何敢推荐给楚院长? 要是楚院长晓得了他与大公主之死的牵连,怎会在与他往来?失去一个楚院长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整个北方的学子的支持。 这般想着,穆侯爷便假装犹豫为难起来: “楚院子想必也听说了些我这小儿的一些传言,虽不可全信,不满院长说,这些传言倒是有七八分是真的,如今他在府中是没人敢管他的,连我这个当父亲的,想要见他一面都难得很呐!” 这话就有些指责穆楚寒不孝了,不想楚院子完全不介意,反而捋着胡须点点头: “一般鬼才,都是傲气,与他人不一样的,这不算什么。” 穆侯爷给楚院长的话哽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下:“院长抬爱了。” 穆侯爷这边与楚院长在书房讨论着如何才能说服穆楚寒答应去衡水书院教学,侯夫人这里已经得了信,赶紧收拾了去沐雪主母的主事院子了。 沐雪大方的让人一口气搬了五罐子酒来,打开便是满室浓浓酒香,还带着一丝丝甜味儿,引得穆非钰几人流口水。 “小婶婶,你这是什么酒呢?怎得这般香?” 穆非泷推开侍从的手,迫不及待自己拿了罐子就往嘴巴送,就着罐子狠狠喝了一口,穆非钰几个吓的不轻,连忙呵斥! 沐雪这边已经给把酒倒进了斟瓶子,丫鬟上来给她倒了一杯。瞧着穆非泷不羁的模样,轻笑起来。 穆非泷喝了一口,眼睛一亮,赞不绝口,把罐子推给他旁边的穆非珉:“五哥快尝尝,这酒真香真好喝呀!” 穆非钰几个原本就是不羁惯了,见沐雪不制止,也不恼,反而望着几人笑,也不再拘束了,抢了丫鬟手中的酒坛,直接打开,举起来往嘴里送。 这酒还是沐雪刚嫁进来的时候,闲来无事折腾着埋下的,本想着冬日在屋里烧着炉子,熏着香,与穆楚寒对饮,不想出了绿水那事儿,她生小宝又昏迷了几个月,后来又一堆的事,等到她想起来取了出来,已经到了今年冬季了。 穆楚寒喝了一口,嫌弃这酒香太甚,又带了甜味儿,不够辛辣,便不再喝了,沐雪自己却颇为喜欢。 想着穆非钰几个年纪还小,放在现代都还是高中生呢,不敢拿穆楚寒的烈酒给他们吃,便挖了这酒来,果真,他们都是喜欢的。 这种酒,沐雪一人喝一小罐,都不会完全醉,如今看公子们都不用斟瓶,也不用酒杯,就这样拧着小酒罐直接豪饮,倒也痛快! “世子妃,你不管管?要是公子们在咱们这儿喝醉了,总归是不好吧?”身边的萍儿担心。 沐雪自己端了酒杯小口小口喝着:“不要紧。” 沐雪看向底下笑闹着的公子,把视线从穆非钰身上挪到穆非尘身上,这样轻快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五爷这事儿一出,她可能再也没机会好好与四公子穆非尘说话了。 六老爷知道五老爷把他的儿子穆非珉算计在内了,怕公子几个也要心生芥蒂了。 几人喝着,不一会儿子半芹进来了,走到沐雪身边,探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沐雪放下手下的酒杯,站了起来。 穆非钰几个难道得了一回光明正大大口喝酒的机会,又是从未喝过的美酒,真兴致高着呢,突然看沐雪站起来,都转头看她。 沐雪高高站在上方,双手笼着,一一看过几人,先是轻叹一口,而后忽然笑若灿花,对几人说: “才刚丫鬟们来报,初一毒杀我的人已经逮到了,如今就在主事大厅,公子们可要来一观?” 穆非钰几个从不关心府里的事儿,每日想着的便是如何找乐子,还真是头一次听说沐雪被人下毒的事,不约而同瞬间就瞪大了眼睛。 “有人毒杀小婶婶?什么时候的事啊?”穆非钰最先问。 沐雪不语,穆非钰几人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那个不要命的敢这样干?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难道不知道他们家九叔的厉害吗? 竟然敢对九叔的心肝下手! 沐雪脸上带着微笑,看着几人,一点儿不见着急。 穆非钰几个看她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怎会猜到这事儿与他们密切相关,纷纷义愤填膺起来。 “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小婶婶非尘帮你教训他去!” “算上我,算上我!”穆非泷叫喊起来,语气中有些兴奋。 沐雪看了一眼穆非尘,一时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有些可怜他,一个被自己父亲利用的可怜孩子。 穆非钰翩翩起身,弹了弹身上的袍子,公子如玉,微笑着对沐雪说: “走吧,咱也跟着小婶婶去瞧一瞧热闹去!” 因为有几个公子一起跟着,主事院子到沐雪院子也不算太远,沐雪便没有坐软轿。 身上披着火红的大披风,手中抱着暖暖的金丝手炉,身后跟着四个俊俏如玉的公子,旁边还有三四个俏生生的丫鬟,沐雪这一路走来,好不气派风光。 ------题外话------ 下午5点二更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开堂审问上(二更) 沐雪带人进去,主事大厅该来的人一个不少。 侯夫人辈分最大,身份最高,坐在了上方,几位爷坐在左侧,太太们在右侧。 唯二的两位小姐,九小姐神色不安坐在三太太旁边。十一小姐也想做到五太太身边去,却给婆子拉住了手,丫鬟给她在最末端放了个绣凳子,还是让她做了。 赖姨娘站在厅中,还堵着嘴。 五老爷的脸色铁青,五太太的脸色发白。 看着被绑着头发有些乱了的赖姨娘,大太太询问似得看向五太太,五太太指甲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自顾不暇,根本没接收到大太太询问的目光。 其余几个太太,除了三太太有些紧张,都偷偷的在心里幸灾乐祸。 五老爷时而质问似的看向三老爷,三老爷低着头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大老爷的目光却落在五老爷身上,暗中为他着急。 侯夫人坐在上方,看着底下自己这帮儿子儿媳,没一个是亲生的,果然是顺眼,又看被绑着的是十一小姐的姨娘,看着五老爷两口子的眼睛都能飞楚刀子了。 到底怎么回事,这不是明摆着了? 侯夫人不开口,谁也不愿当那个出头的鸟,就连五老爷也只是瞟了一眼被绑着堵嘴的赖姨娘,对于自己一向疼爱的十一小姐,看她满脸泪痕,可怜巴巴的,竟也是问都没问一句。 大厅就这样压抑又死气沉沉的熬了一刻钟,正主儿才终于来了,随着沐雪进来,看到身后还跟着几位公子,厅中众人有些吃惊。 沐雪飞快的瞟了一眼大厅,直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也就对着身边的侯夫人笑了一下,喊了声母亲,然后就冷了脸。 公子们已经给丫鬟引导到老爷身边去坐下了。 沐雪一抬头,什么话也说,挥了挥手,拉着赖姨娘的婆子把赖姨娘嘴里塞的布掉,另一个婆子将她往前一推。 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五老爷这个相貌依然美艳的妾室身上。 赖姨娘这一路走来,瞧着沐雪弄出那么大的阵仗,心里早明镜儿似的知道事情败露了,只是她却万不敢承认的。 厅里没一个人说话,赖姨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说话,就可是殷殷切切的哭将起来。 十一小姐咬着唇,身子发抖,快要被厅里的压抑的气氛给逼疯了。 站在沐雪身边的红湖和珠儿咬着牙花儿,死死盯着跪在地上只顾着哭泣的赖姨娘,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 沐雪端了杯茶慢慢的喝着,算着也过了半刻钟了,看地下的赖姨娘还在哭,终于淡淡的开了口: “你就是五爷房里的赖姨娘?” 赖姨娘抬头,满眼泪花,好不可怜委屈的看着沐雪,哽咽的道:“婢妾赖氏。” 沐雪点头:“那就没抓错人了。” “知道今儿为什么绑了你来吗?” 赖姨娘摇摇头,继续抽泣,看起来可怜极了。 沐雪轻笑了一下,又问:“不知道你还哭?说说,你这哭,是为了哪般?” 赖姨娘拿出身上的手帕抹了抹眼泪,看了一眼旁边的五老爷,五老爷瞬间把视线移开了,不与她对视,赖姨娘心下拔凉一片。 “世子妃,婢妾羞愧啊!” “婢妾自知身份低微,不堪与世子妃相比,可婢妾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是五爷小轿抬进门的,怎么说也给穆家生下过血脉的。” “便是平日婢妾哪里做到不好了,即便我们家五太太没得时间管教,世子妃要代劳,要打要罚,婢妾绝对不敢有怨言。可今日,世子妃这般不闻不问让人闯进来,又打又砸得,将婢妾的屋子毁得干干净净,婢妾也只能受了。” “婢妾哭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十一小姐,为了我们太太和爷呀,十一小姐怎么说也是五爷的骨肉,世子妃这样可不是在给她没脸吗?给咱太太和爷没脸吗?” 说着赖姨娘哀切不已,用帕子捂着嘴,跪在地上对着沐雪砰砰磕头: “太太,爷,都是婢妾的不好,婢妾也不知哪里做错了,就惹了世子妃的厌,让她这般兴师动众的来抄了婢妾的屋子,又一路大花八绑的绑了来,闹的全府都晓得了,如今还连累的太太和爷都丢脸。” “世子妃,婢妾惹了你的不高兴,你要打要杀,就冲着婢妾一个人来吧,何必这样给咱们五房难看啊!” 赖姨娘这话,带着哽咽的哭腔,简直太有水平了,字字句句看是在请罪,却是在指责沐雪蛮横霸道,欺辱哥哥的小妾,还是生了小姐的小妾。 珠儿给差点儿给她饶弯了,红湖却气的发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大呼: “你闭嘴!你还有脸哭?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你心里不清楚吗?” 沐雪止住气得要跳起来的红湖,看了一圈底下坐着的哥哥嫂嫂们,不去管哭的要死要活,就如受了天大委屈一样的赖姨娘,转头看向五太太: “五嫂,你也觉得本世子妃今日做法欠妥?” 五太太面上崩得紧紧的,脸色十分难看: “不敢,世子妃眼里哪里有我这个五嫂,抓人都抓到我们院子里来了,世子妃的本事大着呢,谁敢说你做法不妥?” 侯夫人忍不住开口了,看着底下的赖姨娘:“你也先别尽顾着哭,我只问你,初一那天下毒要杀世子妃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赖姨娘猛的抬头,万分震惊无辜的看着侯夫人,侯夫人眼神严厉如针线。 “冤枉啊!什么下毒,婢妾不知道啊!” 终于来了,厅中众人全都盯紧了,竖起耳朵。听赖姨娘喊冤: “有人要下毒杀世子妃吗?这件事婢妾不知道啊!夫人你可冤枉死我了。” “婢妾只是五爷院子里一名小小妾室,柔弱无力,连只蚂蚁都不敢杀,怎么有胆子去杀人啊?况且婢妾与世子妃一无怨二无仇的,为何要杀她的!” 赖姨娘往前爬几步,睁着满是泪花的眼睛,无辜的看着沐雪: “世子妃,你一定是弄错了,不是婢妾做的啊!婢妾冤枉!” 沐雪挺身直坐着,脸色冷冷的,不语。 五太太心里咚隆一声,果真是下毒这事儿怀疑到了赖姨娘头上,若是往常五太太巴不得寻个藉口将着得宠的赖姨娘给弄死了,只是今日,被下毒的是老九的媳妇,她可不敢为了一时之快,连累了他们五房。 “世子妃,你的怀疑也太没道理了,赖姨娘一直本分着,初一那天一直在我身旁伺候着,就没出过院子,又去哪里下毒杀你?难道因为你是世子妃,就可以随便冤枉人吗?” 五太太气势也上来了。 大太太冷着声音提醒了一句:“世子妃,这位姨娘可是生了十一小姐的,你怎么也得给十一小姐留点面子吧!” 沐雪见五太太和大太太联合,勾嘴蔑笑一声: “五嫂,谁规定了杀人就非得要自己亲自动手了?是你,你会那么蠢吗?” “还有,大嫂,本世子妃若不是看在十一小姐的面子,你以为我是闲得没事,要招了你们来把事情说清楚吗?” 沐雪坐着笔直,一字一句咬得清清楚楚,声音严厉冰冷,语气毫不客气: “本世子妃完全可以直接就将这贱婢杖杀了,还懒得与之多费口舌。” “你…。”穆大太太怒视沐雪,沐雪棱过眼风,与穆大太太对视,瞬间变了称呼: “大太太,别忘了尊卑!” 赖姨娘见大太太和五太太的气势给沐雪压了下来,赶紧又哭着叫喊:“太太们别为婢妾报不平了,世子妃是主母,婢妾说不到底不过是个低贱的奴才罢了,呜呜……” 沐雪瞧着赖姨娘这一番做派,突然想起江家那位蓝姨娘来了,两人的段位真是不相上下啊! 沐雪一想起蓝姨娘,看着地上装腔作势哭哭啼啼装可怜,口口声声喊冤枉的赖姨娘,心里更加厌烦。 “你也别忙着喊冤,本世子妃从不冤枉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来,把东西拿上来。” 随着沐雪厉声一声令下,明路用个木托盘,上面一个灰布包裹着。 明路把木托盘放在沐雪和侯夫人中间的桌子上,然后伸手把灰步包打开,露出一个褐黄色纸包,再小心的打开,里面有些白色霜状粉末,退开一步,开口解释说: “侯夫人,各位老爷太太,公子小姐,这是小的今日从赖姨娘屋里搜出来的,毒药,砒霜。” 众人听了都伸长脖子去盯着那白色粉末,不敢置信。 沐雪指了指那白色粉末: “砒霜剧毒,赖姨娘为了杀我,倒是煞费苦心,弄了那么多来。” 侯夫人大怒:“来呀,这个黑毒妇,给我拖出去打死!” “慢!” 沐雪看着地下脸色飞快闪过一丝慌乱的赖姨娘:“赖姨娘,本世子妃不记得我为难过你,你今儿给我好好说道说道,为何就非要杀了本世子妃?” 五老爷放在椅子柄上的手瞬间紧了紧,五太太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砒霜真的是从赖姨娘屋里搜出来的。 赖姨娘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镇定,开口说: “不错,这砒霜是婢妾的,可世子妃,这砒霜是婢妾用来毒老鼠的,并不是要毒杀你啊!” “毒老鼠?”沐雪嗤笑一声,这个赖姨娘的嘴巴还真是硬啊: “毒老鼠,需要用到砒霜吗?你这些砒霜都够毒死半府的人了,你说,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沐雪突然猛的一拍桌子,把众人吓了一跳,十一小姐更是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 赖姨娘用帕子捂着嘴,眼泪唰唰的流着,死都不承认: “世子妃啊,婢妾真的冤枉啊,就是借给婢妾一百个胆子,婢妾也不敢用砒霜毒杀您啊,这砒霜真的是毒老鼠用的。”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沐雪摇了摇头,眯了眯眼,整个人突然就没了怒气,伸出一只手杵在椅子上,松了腰杆,摆出一副无比轻松慵懒的样子来,加上她眉细眯眼,脸白下巴尖尖,就如一只狐狸一般。 连声音都突然变得懒懒的了,要跟她玩儿心眼儿,那就慢慢玩儿,本来她不想把十一小姐拉下水的。 “红湖,你来,把整个事情说一遍。” 红湖站在沐雪旁边,早就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来,先朝着脸色铁青的侯夫人行了一礼,又对着厅下的老爷太太们福了福身,声音清脆,口齿清晰,把整个事情都说了一遍。 说完又退回到了沐雪身边。 沐雪看了她一眼,红湖才继续开口: “那个浸染了砒霜的盘子可是十一小姐亲自换下的,九小姐身边的丫鬟亲眼看了,砒霜又从赖姨娘的院子里搜出来,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九小姐震惊异常,拿眼睛去看十一小姐,十一小姐回避了,小脸又红又白,觉得自己都要后悔死了,她根本不知道那盘子有毒的呀! 沐雪瞧了一眼地上还在挣扎的赖姨娘,收回视线看向给吓得不轻的九小姐,问: “九小姐,三十那晚,你为何要突然提出第二日开赏花宴?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让你提的?” 九小姐哆嗦了一下,三太太赶紧握住她的手,不悦的看向沐雪: “世子妃,不要把这些腌脏事儿牵扯到我们家九小姐头上来。” 沐雪十分懒洋洋的眨了一下眼睛: “三嫂,本世子妃说过,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过放过一个坏人,若九小姐不说清楚,那本世子妃只能认为她是赖姨娘的帮凶了,毕竟,九小姐和赖姨娘走的很近嘛!” 三老爷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满脸不悦,侯夫人看过去,突然厉声问: “老三,你有什么意见?” 三老爷穆楚潇对上侯夫人的眼睛,又看几个弟弟都看着他,忍了忍,对九小姐说: “世子妃让你说你就说,只管如实说,我看谁敢冤枉你!” 九小姐又看了一眼十一小姐,这才哆哆嗦嗦的开口: “是十一妹妹,她说家里好久不曾办过宴会,没热闹过了,不想冷冷清清的就把这个年给过了,就说…。” “说干脆姐妹们聚在一起,赏赏花,玩闹一回。” 这下所有人都把视线转向了十一小姐,十一小姐就如受惊的麋鹿,睁着大大的湿润润的眼睛,怕的浑身发抖。 赖姨娘看了心疼不已,突然扑倒在地,喊起来: “小姐们没事儿一起赏赏花,玩闹一回也有错吗?世子妃未免太牵强,没道理了吧!” 沐雪淡淡的说: “赏赏花,玩闹玩闹是没有错,错就错在赖姨娘指使十一小姐借着这个赏花会,下毒毒杀本世子妃!” 赖姨娘听沐雪咬着十一小姐不放,心里不免慌张,又哭了起来: “婢妾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世子妃了,世子妃要婢妾的命只管拿去就是了,何必牵扯到十一小姐,十一小姐还小,还那么单纯,世子妃可不能那么心狠,毁了十一小姐啊!” 沐雪将手中的茶杯突然扔到地上去,瞬间摔了个粉碎,厉声: “你还有脸说?你可是十一小姐的亲娘啊,你要真心为十一小姐好,会舍得让她去干这种杀人的缺德事儿,你也晓得她年纪小,可也舍得她双手就沾满鲜血,你可是她的好姨娘啊!” 赖姨娘还想分辨,沐雪不给她机会,继续厉声说: “赏花会是她提出来的,那有毒的盘子也是她换的,你说说,你的心怎得如此狠毒?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舍得利用?” 十一小姐听了,突然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五太太看了她一眼,又看着地上跪着的赖姨娘,心里把这两个人恨的牙痒痒。 大老爷看过去,见五老爷脸上只有愤怒,没有别的表情,稍微心安。 十一小姐怎么都是穆非尘的亲妹妹,看她哭的那么无助可怜,穆非尘起身走到十一小姐身边去,轻拍她的肩膀: “妹妹别哭了,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了。” 十一小姐抬头看了一眼穆非尘,扑倒他怀中大哭起来,口齿不清的说: “姨娘她,姨娘…。” 赖姨娘一听十一小姐有不打自招的倾向,突然调高声音说: “世子妃无凭无据,凭什么说那盘子是十一小姐换的?怎能偏听一个丫鬟的话,就指责十一小姐?世子妃冤枉婢妾可以,冤枉试十一小姐,婢妾却不服,是哪个丫鬟在胡说八道,还请世子妃把她喊出来,让她与婢妾对质!” 赖姨娘这一打岔,十一小姐的话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揪着穆非尘的衣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五太太皱了眉头,看着两人说: “非尘,你给我坐回去。” 穆非尘轻拍十一小姐的后背,没有听。五太太更加恨赖姨娘生的这个十一小姐不提。 沐雪看着赖姨娘这样有恃无恐的样子,沉默了。 赖姨娘又说:“怎么,世子妃不敢了吗?谁知道那丫鬟是不是给世子妃关怕了,受不了刑,随便就编了谎话出来。也是可怜我们十一小姐,又不是嫡出,又不得宠,才能让丫鬟们都敢来踩上一脚,我可怜的十一小姐啊!” 赖姨娘这话一出,三太太顿时就不高兴了,九小姐慌忙连连摆手: “赖姨娘,茜儿不是那样的人…。茜儿她…。” 沐雪盯着赖姨娘,冷笑一声:“赖姨娘明明知道那个叫茜儿的丫鬟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要求对质,是吗?” 赖姨娘愣了一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随后又说:“世子妃冤枉,这种事婢妾怎会知道?想来是那丫鬟栽赃了十一小姐,得了报应才死的。” 三太太突然冷冷的开口:“赖姨娘,茜儿是生病死的,可不是栽赃了谁,你别胡说八道。” 沐雪瞟了一眼脸带怒气的三太太,纠正道: “错了,三嫂,九小姐这位贴身丫鬟可不是得病死的,是给人下毒毒死的。” 九小姐尖叫一声:“怎么会?” 叫完,赶紧拿手捂着嘴,双眼惊恐不安。 沐雪看了一眼赖姨娘,突然扬声道: “把茜儿给本世子妃带上来!”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两个小厮抬着一具尸体上来了,就那么把尸体放在大厅之中。其中一个小厮拉开白布,就是九小姐身边的丫鬟茜儿。 十一小姐看了一眼,害怕的赶紧闭着眼睛把脸埋到穆非尘怀中去,九小姐不安的搅着手中的手帕,咽了咽口水,又担心又害怕又紧张。 沐雪站起来,慢慢走下来,看她要走到那尸体面前,侯夫人免不得担心的一下站起来喊她: “雪儿!” 沐雪回头给了侯夫人一个放心的眼神,指着茜儿的尸体说: “你们看,嘴唇乌青,十个手指甲漆黑,不是中毒是什么?” “来呀,让赖姨娘来好好看看。” 说着,一个婆子上来,粗暴的扯起赖姨娘,不顾她的挣扎,一把将她扔在茜儿尸体面前,按着她的后退的身体,扯起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按着茜儿脸上,吓的赖姨娘尖叫连连。 五老爷突然说: “就算这个丫头是中毒而死,世子妃又凭什么说是赖姨娘做的?” 沐雪朝五老爷走了过去,站在他半米的地方停住了。 几位老爷都看着她。 沐雪突然冲着五老爷一笑,笑的人头皮发麻: “五爷,本世子妃也纳闷呢?你说赖姨娘她一个小小的妾室,那儿来那么大的胆子?敢大年初一就下毒毒杀我,连三哥院子里,九小姐贴身伺候的丫鬟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杀了?” “你说,赖姨娘是不是还有同伙儿?” “那她的同伙儿又是谁呢?”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谎话连篇(一更) 五老爷脸上佯装的怒气瞬间就消失了,整张脸比锅底还黑,赖姨娘抬起头飞快的瞄了一眼五老爷,心乱如麻。 五老爷与沐雪就这样死死的对视着,谁也不肯让步,诡异的从两人之间蔓延。 几位穆家坐着的老爷,谁也不是个蠢笨的,便是几个公子,别看平日吊儿郎当很不正经,关键时刻脑子也转的飞快。 不过两三息,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拿眼睛在五老爷和沐雪之间不动声色的瞟来瞟去。 从自家女儿身边那个贴身丫鬟突然暴毙之时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的三老爷,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如今更不想他们三房牵连进去,视线在老五和这位不好对付的世子妃身上来回扫了一遍,便又端起了茶杯,一心一意研究起茶杯里漂浮的茶叶,表面了这事儿,他不参合。 大老爷与五老爷都是先头侯夫人生的,关系自然不比寻常,加之五老爷在年前在大老爷面前多次抱怨老九和老九媳妇儿,言语之间尽是不满不服不甘心。如今听着老九媳妇话有所指,大老爷便忍不住开口警告: “世子妃慎言,说话可是要负责的。” 沐雪瞟了一眼旁边的大老爷,果然亲兄弟,这就忍不住跳出来帮腔了。 她不理会大老爷,还是盯着一言不发的五老爷: “五爷,大爷说的对,说话要负责。” 她拖长了声音:“这,做事,更要负责。” “你说对不对?” 五老爷电光火之间,已经把他安排的各处细节想了一遍,发现天衣无缝,按下心中的一丝不安,生硬的应了一声: “对!” 沐雪看着装得一脸无事的五老爷,心中冷笑:果真是穆家的种,一样的狡诈阴险,干了坏事缺德事,表面还装得安然无事。 “五爷,到底是谁要毒杀本世子妃,甭管他藏的多深,今儿本世子妃非的把他揪出来,让他为这件事负责,既然敢做,不管他乐不乐意,毒杀本世子妃的后果,必须让他担着。” 五老爷差点把后糟牙咬碎,侯夫人探究怀疑的目光已经看过来了,他不得不强装镇静,甚至还从嘴边挤出一丝笑来: “世子妃说的是。” 沐雪鄙薄一笑,穆五爷,咱慢慢玩! 笑过之后,沐雪突然转身。 转身走过赖姨娘的时候,又骤然发怒,一脚狠狠踹在她后脖子上,踹得赖姨娘措手不及,让她整个人扑倒在茜儿的尸体上,脸正好挤压在茜儿那张灰败阴冷的死人脸上,吓得赖姨娘魂都没了,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后退好几步,发出一声尖唳叫喊。 厅里的人被赖姨娘这一声骤然一叫,给骇的浑身一震。 沐雪脚步停歇,没事儿人儿一样端着她世子妃的架子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淡淡的说: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赖姨娘,你这是在怕什么?叫的那么难听。” 脸和鼻子刚刚触碰到死人的那种恐怖感觉,让赖姨娘怕得全身颤抖,虽她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没能做到。 大老爷递了个眼神给大太太,大太太开口说话了,突然尖酸刻薄: “才刚我是没瞧错吧,堂堂世子妃竟然当众踢了个姨娘,这样粗鄙跌份儿的事儿,是咱穆侯府的世子妃做的?” “大太太,你没瞧错,是本世子妃踢的,怎么,赖姨娘都下砒霜毒我了,还不兴我踢两脚解解心中郁气?”沐雪反问。 大太太撇撇嘴,讥讽道:“我这是为世子妃着想才提醒您,您身份尊贵,怎好与个姨娘动手动脚,这还不是你院子的姨娘,是你哥哥房里的,这要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笑掉大牙,背地编排我们穆侯府没规矩。” “都要拿砒霜毒死我了,还跟我提规矩?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呢,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你规规矩矩的,我可以跟你谈规矩,你要是不规矩了,在我这儿,可甭再提规矩二字。” 沐雪话说一半,喝了口茶,盯着的大太太: “大太太可能还不太了解我,在金陵的时候,便是条狗惹毛了我,我都是要踹上两脚,再扑上去咬一口狗毛的!” “不然呐,这心里不痛快的很!” 如此粗鄙不堪到话语从沐雪这个看起来精精致致、娇娇软软的小娇娘口中说出来,半点不粗鄙不说,竟然奇怪的让人有些信服。 大太太一时无话可说,侯夫人望了一眼身旁的沐雪,突然明白过来,她今天就是要当着大家的面,治了老五这位赖姨娘,清算初一那天对她下毒的账。于是也不开口了,只沉着脸,摆出气势来与她撑腰。 沐雪再次看向赖姨娘: “说吧,倒是谁指使你的?你们杀本世子妃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赖姨娘还是不承认,只是喊冤枉,又用一个哭字诀,哭声委屈绵长,听得人耳朵发麻,还真和蓝姨娘一样,是个硬骨头,沐雪眯了眯眼睛,又盯了赖姨娘半刻,都有些开始佩服她的哭功了。 “红湖,把东西拿上来!” 沐雪突然又发话,旁边的红湖恶狠狠的瞪了赖姨娘一眼,飞快的又转身去端了那白釉瓷盘出来,放在桌子上。 沐雪指了指,说: “赖姨娘,你睁大眼睛瞧一瞧,这瓷盘可认得?” 赖姨娘抬头,瞬间给那整整圆润的瓷盘给刺了眼,眼中闪过惊慌不安,开口却说: “婢妾不识。” 沐雪笑了一下,随手拿起一个在手中,侯夫人满眼疑惑的看过来,沐雪却突然问大太太: “赖姨娘说不认识,那大太太可认识?” 大太太脸色也变得难看,咬着牙不说话。 侯夫人突然怒了,严厉的看过去: “大太太,世子妃问你话,为何不答?如今还在我面前呢,你就敢仗着多吃了几年干饭,对世子妃不敬?” 大太太见侯夫人发话,只得开口说话: “儿媳不敢。” 她抬头对上沐雪的眼睛,心道:要是老九家这个贱人敢拉她家云霜下水,她就跟她没完。 “这是当日小姐们装食物用的瓷盘。” 沐雪笑:“大太太别紧张啊,当日小姐们便是用这样的瓷盘染了砒霜给我送鹿肉来的。” “还真别说,知道这盘子有毒的那一刻,我还真怀疑过五小姐,毕竟这赏花宴是五小姐一人承办的,宴中器皿也是她准备的。” 沐雪不放过这个挑拨大房和五房的机会,继续笑着说: “这明眼人一瞧,可不得把罪名安在五小姐头上。” 大太太不是个容易被人挑拨左右的人,但这事儿怎么想五小姐穆云霜都被当了枪使,如此看着五太太的眼神便有些奇怪了,看赖姨娘的眼神就是*裸的狠戾。 “好在我也不是个棒槌,赖姨娘这套盘子一共十二个,如今这里只剩十一个了,加上你浸了砒霜的那个,刚好凑成一套。” 赖姨娘抽泣着,眼神有些闪躲:“婢妾不知道世子妃说的是什么,婢妾从未见过这样的盘子。” “是吗?”沐雪挑眉。 “明路,将人带上来。” 随着沐雪一声吩咐,明路走到门口朝外面一招手,就给带上了一个婆子,两个男人。 婆子吓得抖如糠筛,哆嗦着嘴,下跪给厅里的人请安,赖姨娘一瞧见婆子,脸上精彩纷呈,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叫喊出声音来。 “这个婆子你该认识吧,赖姨娘,她可是你身边最信任的婆子。” 赖姨娘看向婆子,眼神狠毒,这些盘子她明明吩咐了婆子带出府去毁掉,然后扔到江里去,才刚一见着盘子,她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这个老贱货,居然阴奉阳违。 婆子不敢与赖姨娘对视,整个身子颤抖着伏在地上。 沐雪高高在上,淡淡开口: “陈婆子,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若胆敢有一句假话,决不轻饶!” 陈婆子早给吓破了胆,身后站着的两个男人就是典当铺子的,她如何敢撒谎,于是颤抖着声儿,如倒豆子一股脑儿吧事情倒了出来。 “世子妃,不关老奴的事啊,是赖姨娘,赖姨娘给了老奴十两银子,让老奴把这套白釉瓷盘带出府去找个没人儿的地儿毁了,然后扔到江里去,一干二净。” “那你为何又没毁了?”五太太瞪着自己院子里的婆子,有些咬牙切齿了。 十一小姐换毒盘子之事,丫鬟已死,死无对证,即便是毒杀的,可又有谁亲眼瞧着是他们五房干的了? 赖姨娘房里搜出来的砒霜,他们也可以咬死了是毒老鼠的。 如此只要赖姨娘咬死了不张开,也不是不可以摘出去,可气的是这个老货,竟然让世子妃逮住了物证。 张婆子本来就是五房的下人,当然怵五太太了,听了一问,赶紧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都是老奴眼皮子浅,瞧着这瓷盘成色好,起了贪心,就没听赖姨娘的,想着也不会有人晓得,就拿去典当铺子典当了。” 赖姨娘听了气了个仰倒,一口气吊在胸口呼不出来。 明路给了沐雪一个眼神,便出来说: “侯夫人,各位老爷太太,公子小姐,如今就怕大家不信,咱把典当铺子的当时经手的伙计和老板都请来了。” 红湖端着瓷盘来到典当铺子的老板和伙计面前: “两位跟着分辨分辨吧,免得有些人心存侥幸,还以为躲得过去。” 老板从他爷爷那辈儿就在盛京开典当铺子了,他还算见过些世面,倒也镇定,那伙计早吓的两股打颤了,哭丧着脸,两人看过,都点头称就是之前这个婆子送来典当的。 沐雪又说: “明路,把那典当的底单给各位老爷和太太们瞧瞧。” 明路应下了,拿出了典当的单子,等所有老爷太太都看了一圈,沐雪挥手让明路把典当铺子的人带下去,回头在看脸色灰白赖姨娘,大喝一声: “赖姨娘,你还不从实招来?!” 赖姨娘全身抖了一下,这时候还在飞快的想着法子,不料一直哭着的十一小姐,突然从穆非尘怀中挣脱出来,跪在地上: “世子妃,求你饶赖姨娘一命吧,不管要云舒做什么都可以,只要留姨娘一条命就行。” 说着十一小姐穆云舒开始跪在大厅磕起头来。 “十一小姐你在胡说些什么?”赖姨娘尖声喊。 穆云舒抬头小脸,已经满脸泪痕,摇着头: “姨娘,承认了吧,别再撑着了。” 这下便是有心想护着的五太太,大太太都死心了。 “虽然我不晓得姨娘为何要杀了世子妃,但我毕竟是做了姨娘的帮凶,世子妃,云舒有罪,请世子妃责罚。” 穆云舒抹了抹眼中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 “姨娘你就说了吧,到底为何要杀世子妃?或可留你一命呐!” 沐雪瞧着地下跪着,泪人儿一般的穆云舒,她倒是没料到十一小姐能自己站出来,于是问: “十一小姐,你这是承认伙同赖姨娘毒杀本世子妃了吗?” 穆云舒刚要开口说话,赖姨娘突然就崩溃了,飞快的朝着沐雪爬行几步,把头磕得砰砰响: “世子妃明鉴,不关十一小姐的事,十一小姐什么都不知道,是婢妾,婢妾猪油蒙了心,都是婢妾做的,婢妾一人做的啊!” “姨娘,你别说了,那毒盘子毕竟是云舒换的,云舒甘愿受罚。” “不!”赖姨娘终于不再假哭了,厉声尖叫着,眼中流出的眼泪,滚烫。 “世子妃,十一小姐根本不知道那盘子有毒啊,是我的错,都是我,世子妃可不能冤枉了十一小姐啊!” 见赖姨娘终于承认了,五太太气的浑身发抖: “下贱,恶毒!我竟从不知道院子里住着你这个蛇蝎毒妇!” 沐雪不理五太太,对赖姨娘说: “赖姨娘,我知道你担心十一小姐,只要你把毒杀我的原因告诉我,把你背后的人指出来,或许,我可以考虑不再追究十一小姐。” 赖姨娘瞬间石化了般,悲惨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五老爷平静的脸下,内心狂躁不安,突然出声: “既然事情查清楚了,还不将这毒妇给拿下!” 沐雪伸手止住:“慢!本世子妃都不急,五爷急什么?” 几位老爷和公子都去看五老爷,五老爷不敢再开口,死死盯着厅中跪着,一动不动的赖姨娘。 沐雪又说: “姨娘好好想想,是你身后的人重要,还是姨娘十月怀胎生下的十一小姐重要!” 赖姨娘脸色挣扎不定,大老爷看五老爷脸色变了又变,心也提了起来,想找个人去请穆侯爷,却发现厅里除了沐雪的人,再无其他奴才。 大厅又一次安静下来,赖姨娘看了一眼十一小姐,又拿眼睛去看五太太,五太太恶狠狠的盯着她,恨不得杀了她。 最后赖姨娘终于看向五老爷,五老爷威胁似的瞪了她一眼,最后赖姨娘收回了视线,垂了头,盯着地板。 她这些动作都被沐雪收入眼底,说实话,她其实一直怀疑是大老爷指使五老爷,五老爷再指使的赖姨娘,今日,她是无论如何要把赖姨娘身后的人揪出来的。 又沉默了一会儿,众人见赖姨娘突然抬起了头,五老爷还是按捺不住,又说了一句: “想清楚了再说,若敢撒谎胡扯,看爷不拔了你的皮!” 沐雪瞧着赖姨娘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苦笑,眼中落寞痛苦,一瞬间变得十分凄凉。 赖姨娘对着沐雪又重重磕了一个头: “世子妃说话算话?若是婢妾把事情说清楚,世子妃就不再追究十一小姐?” 沐雪点头。 五老爷的心骤然揪起来。 赖姨娘谁也不看,垂着眼,开口了,声音平静无比,说的话,却石破天惊。 “世子妃,这盘子确实是婢妾的,上面的毒也是婢妾浸染的,张婆子也是婢妾派出去毁灭证据的,这一切都是婢妾做的。” 赖姨娘突然抬头头: “但婢妾却没想毒杀世子妃,婢妾要毒杀的人是七小姐,穆云静。” 大厅响起一阵抽气声儿。 沐雪都不免愣了愣,她紧紧盯着赖姨娘的眼睛,里面没有怨恨和悔恨,只有无尽的痛苦。 五老爷瞬间松了口气,紧绷着的脸也放松下来,五太太却暴跳如雷,突然站起来,冲到赖姨娘身边去,不管不顾直接抓住赖姨娘的头发,抬手就给了她啪啪两个大耳巴子。 “贱人,你说什么?你说你要杀谁?” 赖姨娘给五太太扇倒在地上,沐雪心里恼火,恼火赖姨娘还不老实,恼火五太太的鲁莽: “来人,把五太太扶到她的位置上去!” 赖姨娘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哈哈笑出了声儿,盯着双眼喷火的五太太: “太太,我说,我要杀了七小姐,杀了你的心肝七小姐啊!” 五太太听了,按着赖姨娘,不顾贵妇形象,拳脚相向在她身上一顿招呼,过来的两个婆子有些无措,五太太毕竟身份不一样,沐雪看了一眼身边的珠儿和红湖,两人便走向下去拉五太太。 珠儿去拉五太太的手臂,五太太回头扬手就往她脸上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算什么东西,给我滚,也敢上来拉扯我?” 珠儿的脸瞬间出现五个手指印,沐雪站了起来,把手中的茶杯朝五太太扔去,红湖拉着五太太让了一下,茶杯越过五太太飞到后面,碰的一声在十一小姐身前摔了个粉碎,把一直紧绷着弦儿,极度担惊受怕的十一小姐吓的眼睛一翻,晕倒在地。 赖姨娘趴在地上,从被五太太抓了散乱的头发中瞧见了,担心的大喊一声:“十一小姐。” 同时穆非尘两步走上前去,把十一小姐从地上抱了起来。 沐雪没工夫去管这些,凌厉的盯着五太太,声音冰冷: “珠儿不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本世子妃身边的一等丫鬟。” 她是真的火了,她身边的这几个丫鬟她都没打骂一次,特别是珠儿,如今什么错事儿都没做,竟然让五太太给当众扇了耳光,这耳光可不是火辣辣打在她这个世子妃脸上? 于是磨牙厉声道: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五太太你是不满意本世子妃没被毒死,故意作践本世子妃的丫鬟,想要气死本世子妃吗?” 侯夫人也严厉的开口了,指着那两个婆子: “还愣着干什么?堂堂一个太太,如个市井泼妇一般与人厮打,劝也劝不听,拉还不许拉,你不要脸,尘哥儿还要脸呢!还不给我滚回去坐好!” 侯夫人亲自发话了,话说的那么难听,五太太恶狠狠的瞪着地上捂脸的赖姨娘,红湖也不去拉她了,冷了脸放开她,两个婆子上来拉她,五太太甩了手,不甘心的往自己座位走去。 红湖拉着珠儿回到沐雪身边去,脸色不快,珠儿捂着脸低着头,不敢说话给沐雪添乱。 沐雪瞟了一眼珠儿的脸,见已经肿起来了,回头冲气哼哼坐在椅子上的五太太冷冷的开口: “之前本世子妃把管理各房各院的权利放给了各位太太,早就把丑话说在了前头,无论哪房出了事儿,只拿管事的太太是问。如今不管赖姨娘想杀的是谁,她是五太太院子里的,五太太院子里的人出了这种事,五太太自然难逃其咎。” “我先把话撂在这儿,五太太你的罪,咱待会儿再清算。” 五太太早就给赖姨娘的话气的半死,听了沐雪的话马上就气愤难当,眼看就要站起来,五老爷却突然喊了一句: “给我坐下,别丢人现眼!” 五太太出不了气,终于顶撞了五老爷一回: “我丢人,我丢谁的人了,这个贱人可是老爷领回来的,瞧瞧是个什么破烂玩意儿,什么人也敢往家里领,如今竟然狗胆包天敢毒害嫡女…。” “一个下贱的商户女,满身铜臭,整日魅惑男人,这样的贱人早就该提脚卖了,就老爷拿她当个宝…。” 赖姨娘趴在地上听了五太太的烂骂,哈哈哈笑了起来,披头散发的,脸上给五太太抓了几道血印,狼狈不堪: “太太就别怪老爷了,要怪就怪你自己。” “婢妾自从嫁入穆家什么时候生过乱子?婢妾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太太瞧不上婢妾,可婢妾一直对太太恭敬有佳,太太呢?” “太太是怎么对婢妾的?” 五太太脸上青红交加:“我对你还不好吗?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 赖姨娘跪坐起来,伸手理了理垂在她脸上的头发,动作妩媚,看了一圈儿厅里的老爷和太太们。 “太太的手段高着呢,太太知道婢妾最在乎十一小姐,不会拿婢妾怎么样,但老爷不在的时候,太太可不是换着法儿的折腾十一小姐?” “十一小姐尚在襁褓的时候,太太不就授意奶娘给十一小姐喝冰奶,可怜我的是十一小姐,那么小一点儿就遭了多少罪,高烧烧了三天,烧的整个身子如煮熟的虾子,太太可知婢妾的心有多痛?有多恨?” 说着,说着赖姨娘的脸变得无比狰狞: “这十二年婢妾都是怎么过来了,日日担惊受怕,太太心眼那么小,为何容得下其他姨娘,其他庶出的小姐,就是容不下十一小姐?是因为十一小姐自小聪明伶俐,长相乖巧,深得老爷喜欢吗?” “太太是怕十一小姐的出色掩盖了了七小姐的光彩吗?” “贱婢,你给我住嘴!”五太太恼羞成怒,脸都扭曲起来,又要起身。 沐雪一个眼风甩过去,两个嬷嬷再不敢像之前那么犹豫了,赶紧上来挡住五太太,五太太叫骂: “你们给我让开!” 沐雪在赖姨娘说起五房这些污秽之事时,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过五老爷的脸,却没在他脸上看过一时不悦,反而更加镇定,紧绷的下巴也放松了。 于是更加确信赖姨娘还在撒谎。 “赖姨娘,本世子妃没心情听你胡扯这些恩怨,我只问你,你这次到底是要毒杀谁?” 赖姨娘咬了牙,一双眼睛就如淬了毒,死死盯着五太太: “婢妾说了,婢妾要毒杀的是五小家穆云静,婢妾心里恨啊,恨死了五太太,所以才要让她尝尝失去心肝肉的滋味!” “不想,当时人太多太乱,反而把那盘子送到世子妃那儿去了,世子妃,婢妾与您无冤无仇,世子爷又是那么护着您,婢妾怎会去杀你呢!” 赖姨娘的说法表面上看起来天衣无缝,这套说辞又合情合理,就连侯夫人都给她骗过去了,侧头对沐雪说: “雪儿,看来咱该寻个时间去庙里拜拜了,你这是受了无妄之灾啊!” 沐雪直觉告诉她,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她还是怀疑五老爷。 “赖姨娘,按你说你对五太太早就积怨已深,为何非要挑在大年初一那天毒杀五小姐呢?” 赖姨娘顿了顿转了转眼珠,说出的话恶毒无比:“因为大年初一最喜庆,婢妾就是要五太太在最喜庆的日子失去五小姐,让她痛不欲生,往后每一个大年初一想起这事儿都过不安稳!” 这话当时赖姨娘也问过别人,当时抱着她的那个男人在她耳边咬牙切齿: “爷就是要在大年初一杀了他的心肝儿,往后每一个大年初一,都要让他想起这事儿来,痛不欲生。让他余生再也不能过好一个年,在别人最喜庆最快乐的日子,让他一个人心如刀割、悲痛欲绝!” 赖姨娘把这话拿出来说,让大厅的所有人都不免去看她,此计,何等毒辣,五太太都差点气的背过气去。 五老爷突然发话: “世子妃,既然事情已经查明,那还等什么,还不把这毒妇处理了?!” 赖姨娘听了五爷的话,浑身一抖,闭了眼睛,眼泪哗啦从双眼流出来。她又能有什么办法,事到如今,她还得顾忌着十一小姐的前程,顾忌着娘家一大家子,他们可都是依附着五爷而活啊! 沐雪心中早有猜测,如今再看五老爷,便觉得他此举有些着急了。 “五爷好狠的心啊,赖姨娘怎么说也是你的妾室,听说你平日最宠她了,怎么,五爷也不为她求求情?” 沐雪的话一出,赖姨娘死死咬着的唇忍不住颤抖起来,沐雪没有放过赖姨娘那突然变得悲伤无比的脸庞,也没有错过五老爷眼中突然闪过的慌乱,只听五爷绝情的说: “自作孽不可活,她敢起心下毒杀静儿的时候,就该料到有这样的后果。” 大太太也开始催促,说是为了一个小小贱婢何必浪费时间,直接拉下去杖杀了,一了百了了。 侯夫人也以为查出真相,松了口气,开始指责赖姨娘心思狠毒。 赖姨娘一言不发,跪在厅中,闭着眼睛,一副等死的样子。 沐雪一一观察厅中人的表情,九小姐似乎被吓坏了,三太太搂着她,其他几个太太已经在小声交流讨论了,眼中全是幸灾乐祸与对五房的讥讽。 三老爷还是老神在在的,置身事外。 其他几位爷面色有些不耐烦起来,穆非尘抱着晕过去的穆云舒,穆非钰三个公子没什么异样的神情。 众人都等着沐雪发话,沐雪却突然喊了红湖给赖姨娘送一块帕子过去擦擦眼泪,她这个举动把众人都有些弄糊涂了。 五太太冷哼一声,讥讽:“世子妃真是菩萨心肠!” 赖姨娘颤巍巍的接了红湖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世子妃,都是婢妾自作自受,婢妾认罪,求世子妃处是婢妾,宽恕十一小姐吧!” 沐雪捧着手中新换的茶慢慢喝了一口,半掀眼皮,淡淡的看了一眼如今一心求死的赖姨娘: “不急,戏才演一半,姨娘那么着急求死做什么?” 侯夫人看过来:“雪儿,你这是何意?” 沐雪捧着手中的茶杯,轻笑一声: “我说过,我这个人平日不争不抢,也懒散惯了,但若真遇着事却有个不好的毛病,那就是爱较真儿。” “今日这件事赖姨娘虽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她身上,但本世子妃还是觉得疑点重重。” “赖姨娘,你才刚的那套说辞,本世子妃是一个字不信的!” 沐雪清清淡淡的说了一句一个字不信,吓得赖姨娘差点没拿稳手中的帕子,五老爷放松的心,顿时又给提得老高! 赖姨娘一咬牙:“事实本来就是这样,世子妃有何不信的!” 沐雪眯了眯眼:“赖姨娘啊赖姨娘,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将本世子妃骗过去吗?” “我且问你九小姐身边的那个丫鬟你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灭口的?” “侵染了砒霜的盘子须得装着炽热的食物,才可将毒性浸入食物,若我没没记错,当日小姐们准备的可只有些温热的糕点,那点子热度不足以让砒霜之毒入里。” “赖姨娘,你当时是怎么打算让砒霜之毒染上食物,送给五小姐吃的呢?” 赖姨娘一下子傻了眼儿,半天回答不上来。 侯夫人、包括厅中觉得无聊的老爷们都开始重新思索起来,屁股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再没有不耐烦。 沐雪看赖姨娘原本拿来擦眼泪的帕子,开始擦她鬓角冒出的汗水,便嗤笑一声: “所以,赖姨娘,你在说谎,对不对?” “婢妾没有说谎,婢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活。”说着,赖姨娘突然起身朝墙壁冲过去。 沐雪眼神一厉,大喊一声: “明路,拦住她!” 明路眼明手快,什么也顾不上,扑上去一把抱住赖姨娘大的腰,在赖姨娘的头要撞到墙壁上的时候,给明路扑倒在地上。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明路喊来两个婆子,婆子死死的钳住赖姨娘,不让她动。 沐雪看赖姨娘要咬舌,突然阴冷冷的飞快说了一句: “你要敢自尽,我就把十一小姐交给世子爷!” 赖姨娘的舌头给咬出了血,瞬间不敢再继续咬下去。 沐雪紧了紧捧着茶杯的手指:“世子爷是什么样的人,相必赖姨娘心里清楚,只凭着那染有砒霜的盘子是十一小姐换的这一事,十一小姐就别想活!” ------题外话------ 下午7点有二更哈,宝宝们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狼心狗肺 (二更) 赖姨娘浑身瘫软,若不是两个黑脸的粗壮婆子架着她,她肯定如堆烂泥瘫在地上。 她对上高高在上的沐雪,看到她眼神中的锋芒,知道这位世子妃绝对不是在吓唬人,她是真的要把十一小姐交给那杀人不眨眼的世子爷! 赖姨娘无计可施,突然眼睛一翻,假装晕倒过去。 明路过来看了看,对沐雪说: “世子妃,人晕过去了,可要用水泼醒?” 沐雪点点头,明路便招呼外面一个机灵的小幺儿,正是那唤吉木的,吩咐了一番,吉木飞快的跑去提来一桶冰凉刺骨的冷水,举到赖姨娘头顶,哗啦一声倒下去,将赖姨娘浇了个透心凉,刺骨的凉水激得装晕的赖姨娘浑身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却依旧闭着眼睛,不愿睁开。 明路抬眼看向沐雪,沐雪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再浇!” 哗啦又是一桶冷水! “再浇!” …… 直到浇了七八桶水,整个大厅都弄得湿漉漉的,赖姨娘还是装晕,不肯醒来。 沐雪在第一桶水浇下去的时候就知道赖姨娘清醒了,她只是在装罢了,不想这七八桶冰冷刺骨的井水浇下来,她还是顽固不灵,不肯睁眼。 在吉木手脚利索的提来第九桶水,准备浇下去的时候,沐雪阻止了。 能让这个说笑、哭、闹俱演绎的丰富的赖姨娘这般维护的人,除了五老爷,沐雪还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沐雪瞟了一眼穆非尘抱在怀中的十一小姐穆云舒。 “既然赖姨娘执意不肯清醒,来啊,把十一小姐浇醒也是一样的!” 赖姨娘的心尖颤了颤,她知道尘公子抱着十一小姐呢,小姐们,无论嫡庶都金贵着呢,厅里还有那么多老爷太太,她都已经准备牺牲自己了,五老爷怎么也会护着十一小姐的吧?! 赖姨娘堵沐雪不敢对十一小姐下手! 果然,沐雪一吩咐,厅里的人几乎都同时皱了眉,连侯夫人都有些不赞同的看了过来。小姐们再有不好,犯了不可饶恕的罪,照着盛京的规矩,各家都是送到尼姑庵,常伴青灯一辈子,实在错的离谱,伤及了家族的利益,也是偷摸毒死了,对外报个暴病而亡,遮着掩着的,还要给准备一场法事,风光下葬,别人问起,还需得假意流两滴眼泪,叹一声命薄。 哪里有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羞辱小姐的? 明路手下的小幺儿可不管这些,他向来只听明路哥的,明路哥听世子妃的,他如今自然是听世子妃的。 五老爷很想开口阻止,但才刚沐雪那一连串的问话,实在让她胆战心惊,怕自己太过冒头,引来怀疑,于是递了个眼色给五太太,五太太瞧见了,把脸扭到一边,死死闭着嘴。 见十一小姐自家爹娘都不开口求情,坐着的几位爷和太太干脆也不出头了。听着世子妃的意思,这下毒之人意有所指啊!他们可别卷了进去。 侯夫人犹豫着要不要劝一句,毕竟十一小姐可是穆家的贵女,若就让沐雪这样一桶井水浇了下去,这一辈子也别再想嫁人了。 小幺儿吉木可不管那么多,呼哧呼哧提着一大桶井水走到穆非尘身边去,嬉皮笑脸的: “尘公子让让,这寒冬腊月的井水,能将骨头都冻脆生了,别溅在您身上,回头受了寒,就是小子的罪过了。” 穆非尘抱着怀中柔弱的十一小姐,平日母亲搓揉这个庶出的妹妹他也听到过一些风声,只是想着父亲一向疼爱这个妹妹,母亲也不敢太出格,便没过问。 虽不是一母所出,但毕竟是血脉相连,穆非尘看了看他父亲又看他母亲,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小幺儿提着手中的沉重的木桶,满脸通红,等着穆非尘放开十一小姐。 穆非尘还是不忍,冲坐在上方的沐雪说: “小婶婶可否看在非尘的面子上,饶过十一妹妹一次,十一妹妹年纪小,身子弱,这一大桶刺骨井水下来,怕是得去掉半条命。” 穆非泷也想开口劝,穆非珉赶紧拉了拉他,冲他轻轻摇摇头,不让他开口。穆非钰在几个公子中年纪最长,脑子也最为灵光,这一番戏看下来,直觉得今儿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几位爷之间的亲疏关系,并没有影响几位公子交好,但穆非钰也不是那种善心多的没处使的人,说实话,除了他亲妹妹云霜,他还在乎几分,府里其他的妹妹们,在他心里还真没什么分量。 或许,这就是穆家的基因,男子们基本天性凉薄。 沐雪转动手中的茶杯,盯着穆非尘俊俏的脸,和之前在院子里与他们一起喝酒聊天的相比,就如换了个人。 “尘公子,十一小姐的亲娘都不在意,她的父亲母亲都不关心,你又何必在意?” 穆非尘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沐雪突然将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放在桌子上,语气异常严厉: “自本世子妃当家以来,自认从未亏待过各位公子小姐,不管嫡出庶出,从未让在我手中受过半点委屈,不管是十一小姐自己蠢笨也好,还是十一小姐被人利用也罢,本世子妃只知道那浸染砒霜,要人命的盘子是十一小姐换的。” “可,她们并没有得逞…。” 穆非尘关心则乱,一说出这话,便觉得自己蠢死了。 果然,沐雪是真怒了,她原本以为几个公子是干净,是个好的,如今却也是非不分,糊涂了。 “得逞?”沐雪冷哼一声,声音极淡,带着浓浓的讥讽: “尘公子果真是五爷的好儿子,十一小姐的好哥哥,也是想他们得逞了?” “得逞了,本世子妃还能在这儿跟你们耐着性子磨嘴皮子?” 沐雪的声音极轻极淡,说出的话让穆非尘羞愧不已。 “尘公子,那烤鹿肉有多香,多诱人,可知我家卿哥儿也受不了馋,吵闹着要吃那鹿肉?” 一听沐雪提到卿哥儿,侯夫人脸色青白,几个公子也浑身一颤。 侯夫人心里的那点子怜悯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谁的心都是偏的,如今卿哥儿三个字就是侯夫人的魔咒,便是把那砒霜两个字往她那心肝宝贝卿哥儿身上想一下,侯夫人就觉得心痛的喘不过气,她绝对任何人伤害她那乖孙! “尘哥儿,你还不让开!”侯夫人狠狠瞪着穆非尘。 “小婶婶,非尘不是那个意思…。” “别叫我小婶婶,叫我世子妃!”沐雪语气凉如萧风,轻飘飘的滑过,冷的人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 她盯着还抱着穆云舒不放的穆非尘,声声质问: “尘公子觉得十一小姐无辜,十一小姐可怜,本世子妃的卿哥儿就不无辜,不可怜?本世子妃的命,加上侯府世子爷嫡子的命都来不及十一小姐尊贵?” “别跟我提什么得逞,这两个字,就是在诛心!” “非尘,你快回来坐!”穆非钰突然出声喊穆非尘,穆非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这一桶水浇下来,即便屋里人谁也不说,十一妹妹醒过来也会羞愤欲死。 可小婶婶说的话也没有错,正在穆非尘犹豫间,突然门口飞快卷进一股强劲的冷风,眨眼之间,却是穆楚寒披着紫色裘衣,满脸满身风霜走了进来。 他来的极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走到了大厅中间,狠狠一脚把抱着十一小姐的穆非尘给飞踢出去。 穆非尘身子飞到上方的阶梯上,撞了一下又弹回来。 “狼心狗肺!” 被极度震惊的众人只听到穆楚寒从薄唇吐出阴冷狠毒的四个字。 五太太尖叫一声,起身要跑到穆非尘身边去,穆楚寒眼睛一棱,一直守在五太太旁边的两个婆子,吓的魂都快飞了,赶紧伸手拉住尖叫连连的五太太。 那个提着水桶,名叫吉木的小幺儿心灵福至,赶紧举起手中的桶,哗啦全部倒到十一小姐身上。 沐雪说要用井水婆十一小姐不过是激赖姨娘罢了,并不是真的要与她一个小姑娘计较,这些事都发生在一瞬间,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听到井水哗啦声,伴随着十一小姐一阵咳嗽,赖姨娘心急难耐,终于是睁开了眼睛,瞧着全身湿漉漉的十一小姐,心痛不已,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直接扑过去,抱着十一小姐。 “世子妃,你好狠的心呐!” 赖姨娘话音刚落,众人给这一系列的变化骇得还来不及做出个合适的表情,穆楚寒已经突然从跟在他身旁进来的甘左腰间抽出剑,回头寒光一闪。 锋利的剑身直接刺进了赖姨娘的嘴巴里,几乎与她那个“呐”字同步,只看穆楚寒右手一翻动,再抽出剑来,剑间串着一片血肉。 赖姨娘张了张嘴,从嘴里流出一片鲜血,呜呜的发不出声音。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穆楚寒手中剑尖上串着的那片血肉,便是赖姨娘的舌头。 九小姐尖叫一声,吓得晕倒了,三太太自己也害怕得全身哆嗦,赶紧抱住九小姐! 再看其他几位太太,全部脸色煞白,五太太也不敢在叫唤了,黏在穆非尘身上的眼神也转移到穆楚寒手中剑尖上那截舌头上,怎么都挪不开。 侯夫人觉得自己脑子有些发晕,沐雪看了一眼还算镇定的红湖,红湖赶紧过去扶着侯夫人,小心的在她太阳穴按揉起来。 都说穆家老九杀人不眨眼,一句话不对就割人舌头,之前盛京因为谣传沐雪,一夜之间好几十人都被割了舌头的事儿,突然涌入众人的记忆中。 传言是传言,也知道穆楚寒是个心狠手辣的,但亲眼看到还是头一次。 除了大年三十被穆楚寒捅了一剑的大老爷穆楚辉,亲眼瞧见穆楚寒在寺庙一手捏碎慧空大师的穆非钰,还算镇定,其余的人几乎给他这一手吓的七魂丢了六魂,留下一魂,勉强维持着呼吸。 刚刚才给冰冷刺骨的井水泼醒的十一小姐,恰好瞧着了这一幕,尖叫一声,彻底晕死过去。 赖姨娘半天才回过神,才晓得自己的舌头给穆楚寒用剑搅了去,嘴中呜呜不止,流下一滩血水,滴在她怀中十一小姐湿漉漉的衣服上。 穆楚寒手中提着剑,眼中飞着寒刀片,一一扫过厅中的人,眉眼生冷恐怖,紧绷的薄唇显示着他心里极度不好。 谁也不敢说话。 事已至此,赖姨娘是不能再开口了,沐雪看向五老爷,见他先是极度震惊,如今神情倒是放松了好多,想来是以为赖姨娘不能再开口,不能再指认他了。 沐雪捏了捏手指,心里打定主意,今儿是一定要把五老爷揪出来的。 沐雪见气氛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于是站起来,从穆楚寒喊了一声: “爷,你几时回来的?” 穆楚寒将手中的剑递给甘左,甘左把剑垂在地上,伸出右脚踩住串在剑尖上的那截舌头,然后利索潇洒的把剑如了鞘。 穆楚寒朝前走,穆非尘感觉自己肋骨肯定断了,简直痛的要命,这种痛可不是跟京中那些纨绔打架受伤能比的,他家九叔下手可真狠呐! 穆非尘费劲的仰起头,看着穆楚寒狷狂而来,虚弱的喊了一声九叔,穆楚寒目不暇视,直接踏上他的背,踩得他骨头咯吱咯吱的乱响,穆非尘终于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穆楚寒上前来,坐到沐雪之前坐的椅子,拉过沐雪的手,将她一把拉到他大腿上坐下。沐雪原本气势满满的,给穆楚寒这样一弄,瞬间给瓦解了,赶紧挣扎了几下,无奈,穆楚寒伸手按在她细腰上,让她不能动。 大庭广众之下,两人动作如此亲密,若是旁的贵妇,肯定要羞愤没脸见人了,沐雪见挣脱不了,也只能由着穆楚寒揽着她腰,干脆调整了个姿势,舒舒服服的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大厅还是没人开腔说话,全部都拿眼睛盯着上方穆楚寒和沐雪两人。 震惊于穆楚寒的心狠手辣,惊讶于沐雪的厚脸皮。 瞧瞧,这当众坐在男人大腿上,脸不红心不跳的。 侯夫人给红湖揉了一阵太阳穴,缓过来神来,瞧着两人的亲密之举,都有些看不过眼了。眼睛落在穆楚寒死死按在沐雪腰上的大手上,侯夫人又想起当年她和穆老太太跑到江府去瞧这个儿媳妇,自己小九当年去轻薄亲吻她的事儿来,于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穆楚寒暗地在沐雪腰上掐了掐,终于开口了: “爷半日不在府,你们是打算逼死爷的女人和儿子?” “一个个都觉得活够了头?” 典型的不问是非曲折,先倒打一钉耙再说。 的确是穆家老九的做事风格。 冷静下来的几位爷和太太一时竟也无言以对,全去看着坐在他大腿上的沐雪。 沐雪忍不住嘴角抽搐了几下,这次解释: “爷,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得,初一有人送毒物来的事儿?” 穆楚寒点头。 “今儿便是在处理这事儿呢!” 穆楚寒扫了一眼底下的哥哥嫂嫂们:“人揪出来了?” 沐雪摇头:“还没呢!” “何必劳心劳肺,依着爷的,全给打杀了就是。” 这话就太张狂了,大老爷穆楚辉忍不住冷声问: “世子,你这是何意?” 难道是要把他们兄弟全部杀了吗? 虽不敢相信,但想到穆楚寒竟然连亲生生父都敢提剑杀,又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沐雪不愿穆楚寒把话的意思,清楚明白的说出来,赶紧开口岔开话题,对穆非钰说: “钰公子,快去瞧瞧尘公子,可有妨碍?” 五太太想上前又不敢上前,五老爷自穆楚寒一进门,一颗心就猛跳不已,心中涌起一股特别不好的预感,就连自己的嫡子穆非尘到底伤的什么样,都没来得及去管。 穆非钰看了一眼穆楚寒,见他阴沉着脸,没有阻止,便招呼穆非珉和穆非泷三人上前去检查穆非珉,几个公子原本要把穆非尘带出厅去,沐雪却突然喊住穆非珉: “珉公子留步,我这儿还有一桩要紧事,要与你核对。” 穆非钰三人惊讶的看向沐雪,几人终于算是回过神来,看来这位小婶婶今儿请他们喝酒,又带了他们来看热闹,是意有所指啊! 三人飞快的交换了下眼神,穆非钰压低声音对穆非泷说:“你快把非珉带出去,请了温御医来瞧瞧,我陪非珉留下来。” 穆非泷点点头,架着穆非尘的胳膊,把他拖了出去。 三人的小动作没有逃过众人的眼睛,六老爷见自家儿子卷了进去,皱了眉毛,询问的看向穆非珉,穆非珉平日脑子特别灵光的一个人,如今却自己的迷糊了。 穆非钰还特意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了一句:“老实说,这事儿,你参合了?” 穆非珉摇摇头。 大老爷见穆非钰留了下来,又与穆非珉坐在一起,便开口命令: “非钰,过来坐!” 穆非钰扬起脸来,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父亲,儿子坐在这儿挺好的。” 大太太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六太太,六太太给她瞪的脖子一缩,心里却在骂大太太。 穆非钰和穆非珉重新坐下,穆楚寒又阴森森的开口了: “都说说吧,说到何处了?是何人下的手?” 五老爷有些求救的看了大老爷一眼,看得大老爷眼皮直跳,但大老爷还是开口了,他指着地上抱着十一小姐呜呜哭泣的赖姨娘: “世子,说起来都是一场误会,原是五弟院子里的姨娘不服管教,想要下毒杀害五弟的嫡女五小姐,阴差阳错,把毒物送到了世子妃屋里去,幸好世子妃无恙,如今人证物证具在,前因后果也问清楚了,把这贱婢拉出去杀了便是。” 穆楚寒看向沐雪:“娇娇,是这样吗?” 沐雪明明在穆楚寒眼中看到了不相信,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儿?哄鬼呐! “爷,你说过不管这事儿的,让我自己来好吗?” 沐雪弯起手指,在穆楚寒的手心轻轻挠了挠,穆楚寒眼中从一进门就没化开的寒霜,瞬间就化成一滩春水,反手捏住她嫩白的手指,心中一动,桃花眼潋滟一片桃花。 沐雪别开眼,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被穆楚寒一进门就搅了舌头的赖姨娘,对穆非珉说: “珉公子,之前我说到宴会中那染了砒霜的盘子,需要炙热的食物来激发。” “珉公子,你可知道,若不是那日我心疼小姐们,送了鹿肉过去,那激发砒霜的毒物便是珉公子你送给小姐们的小香獐了。” 穆非珉愣了一下,瞬间捏紧了拳头,死死咬着牙: “世子妃,是怀疑非珉?” 沐雪摇摇头: “并非如此,珉公子也是被别人利用了罢了!” 穆非珉咬着牙没说话,沐雪笑盈盈的看着他,他那么聪明,肯定能想明白,到底是谁利用了他。 六太太却不答应了,紧张的问: “世子妃,到底是谁利用了我家珉儿?”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步步紧逼 沐雪不语,看向五老爷,六太太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给引到五老爷身上,五老爷佯装镇定,脸上做出恼怒震惊之色: “世子妃,你这是何意?” “五爷,男子汉敢做敢当,你把个女人推出来给你背黑锅,做替死鬼,还有没有点骨气?算什么男人?” 五太太跳起脚:“姓江的,你别血口喷人!” 厅里的人全都不说话,眼睛在穆五爷和沐雪身上来回巡视,搞了半天,这世子妃迟迟拖着不处置赖姨娘,不肯善罢甘休,敢情是在逮大鱼呐! 赖姨娘只顾着抱着十一小姐呜呜直哭,一听沐雪还是点出了五老爷的名儿,低着头忍不住浑身一颤。 “老五,到底怎么回事?”侯夫人快给弄糊涂了,也看向五老爷。 五爷拳头紧攥起来,掐得指骨微泛青白,努力不让自己脸上露出紧张惶恐之色来。 “母亲,儿子冤枉。” 穆楚寒因生了对桃眼凤目,不笑的时候本就不怒自威,闻言脸色更阴沉几分,原本抬眼去看沐雪的人一不小心瞧着了他那秋风黑煞的脸色,赶紧把视线挪开。 沐雪感觉到穆楚寒按在她后腰上的手突然加大力道,回头冲他安心一笑,握了握他的手指,让他稍安勿躁,这才又回头冲厅中众人说话。 “五爷冤不冤,且先听本世子妃说来。” 沐雪看向穆非珉:“珉公子,才刚我说到原本赏花宴上歹人是计划用你送的小香獐来激发砒霜之毒,那么就请珉公子告诉大家,你为何会早早备下小香獐,等着初一小姐们开宴,送给小姐们尝鲜助兴呢?” 穆非珉心里几乎已经清楚,却还是不敢相信,隧低着头,声音有些挫败: “世子妃,并非非珉有意为之,只是前两日刚巧上山猎了小香獐罢了。” “都是何人与珉公子一起出猎?” 穆非珉看了一眼穆非钰,老实回:“四哥和老七。” 大老爷插嘴了: “公子们闲来无事,偷溜出去打猎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也值当世子妃拿来说嘴。” 沐雪看向大老爷:“大爷,这事儿实在巧得很了,珉公子他们这趟打猎可不是他们自己兴起而为之,是有心之人特意引导的。” “我也不卖关子了,珉公子,你只说当日公子们突然要去猎小香獐,是谁出的主意?” 穆非珉深吸一口,顿了顿:“四哥。” 沐雪便笑了,看向还是死撑的五老爷: “五爷,尘公子可是你的嫡子,你也舍得给他下套,如此看来你的心简直比冬日的石头还要硬上几分。” 五太太有些迷糊,心中更多的是不安,只能用愤怒来掩饰她的不安: “世子妃,你到底什么意思,别在这儿挑拨我们家爷和公子的感情。” 穆楚寒一听沐雪请了全家人去主事大厅,晓得她要收网了,虽心里知道她还是有几分能耐的,还是免不得担心,怕她吃了亏。家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且几位哥哥在官场摸爬打滚那么些年,她的手段在他们面前或许还不够看的。 如此他一得了信就丢下三位公子赶了回来,不料敢一踏进屋,就听一个小小姨娘拿话挤兑他的心肝,简直怒不可恕。 耐着性子,这一番听下来,他才发现他怀中的娇柔的小人儿面对满屋狡猾的狐狸,豺狼之辈,竟是占着上风。 如此穆楚寒也就松懈下来,浑身的冰冷渐渐透出一股雍容的慵懒来,半垂着眸子,把玩着手中小人几根白葱似的细嫩手指,也不说话了。 心里打定主意,随她先闹着,实在受不了场了,他再出手不迟。 如今出京已成定局,战场上刀剑不长眼,还有一两个月时间,如怀中人能学得一些手段自保,他也更加心安。 沐雪与众人几句话之间,穆楚寒内心已然一刹百转千回,想了许多,不提。 再说沐雪听了五太太的质问,又瞧了一眼给穆楚寒挖了舌头的赖姨娘,知道不能指望她了。 加之穆楚寒时不时在她腰身上掐两把,揉捏两下,手指拨弄着她指尖,如此严肃的场景,却让人时不时心里发麻,于是收起了迂回策略,直接开口: “五太太别着急,你以为五爷对尘公子有多少感情?” “非钰,你来说,今日在我屋子里,尘公子是怎么解释打猎小香獐之事的。” 沐雪突然点了穆非钰的名,让大老爷皱了眉,大太太脸色不善:“世子妃只说五爷的事,别扯上我们家非钰,非钰,你这里没你的事儿,这就给我回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傻子也晓得接下来会有多激烈,大太太当然不愿意殃及她的宝贝儿子。 穆非钰还没开口,众人听得上方传来一声轻飘飘阴森森的话语: “今儿这主事大厅,只进不出。” 却是穆楚寒半垂着眸子,肆无忌惮的把玩他媳妇儿的手指,眼皮都没掀一下,在说话了: “想要出去,可以,那就得横着出去!” 横着出去是什么?只有死人才是横着出去! 大太太给堵的心里憋屈,不敢找穆楚寒的麻烦,看向了侯夫人:“母亲,您给发句话,如今大人们商讨事情,何必要把公子们留在这儿,且,母亲瞧瞧,九小姐都晕倒了。” 眼看大太太拿九小姐当借口,三太太冷哼一声:“谢大嫂关心,九小姐无碍,便是睡着,能留个耳朵听听这桩奇事儿,长长本事也是好的。” 大太太瞪了三太太一眼,不想一向软绵胆小不惹是非的三太太直接把脸撇到了一边。 两人的小动作都落在众人眼中,大老爷带着责备去看三老爷,希望他能开口说句话,三老爷就如石化了一般,一直盯着他手中的茶,好似那茶杯中开了一朵多么好看的花儿。 他身为庶子,姨娘又不得穆老太太喜欢,能在众多庶子中脱颖而出,得到穆侯爷的青睐,还能官拜四品大员,怎会没有眼力劲儿,没有自己的一套本领。 这种时候,依着三老爷穆楚潇的经验,别说一句话了,他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打定了主意装哑巴装到底。 侯夫人对底下这帮助儿子儿媳没什么好感,冷冷的说: “多难得的机会,三媳妇都晓得让九小姐留下来学点本事,你那么急着赶公子们走作甚?别以为整日在府里花团锦簇的,把个公子养的比小姐还金贵,如今不学着点,往后一脚踏进朝堂,少不得要吃多少亏。”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竟那大房的嫡子跟个小姐相比,穆非钰没觉得怎样,大老爷和大太太脸色都变了,侯夫人简直是强词夺理,大太太还欲再说,大老爷冲她摇摇头。 穆非钰也怕他娘和侯夫人顶撞起来,于是赶紧开口把打猎小香獐之事的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 厅中人都不是傻的,加上先前沐雪明明白白的直指五老爷是凶手,如此,穆非钰一席话下来,打猎小相獐一事,还是真像五老爷有心撺掇穆非尘干的。 这件事若是由沐雪说出来,大家可能心里还要打个怀疑,但是由穆非钰亲口说出来,却不得不让大家沉默起来。 便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五太太,都有些开始动摇起来了,她看向自己深爱的男人,五老爷。 五老爷脸上除了愤怒还是愤怒,不得不说,也是个道行深,不枉人家在户部呆了那么多年。 穆非钰一说完,五老爷就冷哼了一声: “世子妃也太小瞧人了,爷关心自己的嫡子,随口说了几句话,世子妃就把这好大一顶罪名按在爷头上,简直太草率!” 沐雪知道五老爷的骨头肯定比赖姨娘硬多了,也没奢望能一举就攻克他的防线,撬开他的嘴。 没关系,五老爷是硬骨头,她李沐雪最喜欢的,就是啃硬骨头,骨头不硬,啃着还不过瘾呢! 只见沐雪在坐在穆楚寒大腿上动了动身子,浅浅一笑; “五爷别急,无凭无据的,我也不敢咬你呀!” 自从穆楚寒一来,沐雪都没发现,她再不需用世子妃三个字来撑门面气场了,只要穆楚寒在身边,便是他一个字不说,就足够给她强大的安全感。 “若小香獐之事五老爷可以说是巧合,那九小姐的丫鬟,茜儿之死,五爷又作何解释?” “来呀,把人带上来。” 明路带上来两个男人,一个丫鬟。 三人一进门,就双股打颤,哆哆嗦嗦。 沐雪的手指给穆楚寒缠住,用下巴往下一扬:“五爷,可认识堂下三人?” “不认识!” 六太太还记恨着刚才五老爷算计她家穆非珉,让把小香獐放在她家非珉这里,又让借着非珉的名头送去给小姐们的事儿,于是假装惊讶的说: “哟,这小丫鬟有些眼熟啊,瞧着倒有些像三小姐院子里扫地的!” 小丫鬟一听,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三太太抱着九小姐没有说话。 “不错,六太太眼神真好,这就是九小姐院子里的扫地丫鬟。” 沐雪点头,看向那扑在地上浑身颤抖的丫鬟:“说罢,你是怎么毒死九小姐的丫鬟茜儿的。” 只见小丫鬟害怕的抖了半天,也开不了口。 三太太的眼睛就如淬了毒,恶狠狠的盯着小丫鬟,正要开口呵斥,三老爷一个严厉的眼风甩过来,三太太便闭了嘴。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厅里听得到那小丫鬟害怕恐慌的牙齿打架,咔咔咔的声音。 沐雪有的是耐心,一直看着她,等着。 她知道,如今心里备受煎熬,更加不好过的应该是五老爷才对。 穆楚寒把沐雪十个手指都玩弄个遍,将她白嫩的手指又捏又揉,弄得红红的,心里有些发痒,自她几日前烧了一回醒来,顾忌着她身子弱,一直没敢要她,如今看她在这儿兴致勃勃的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狡黠可爱的像只小狐狸,不免心动。 穆楚寒一向手段很多,耐心不多,如今起了念头,更加没了耐心。 “长了舌头不说话,拿舌头来有什么用!” 穆楚寒突然冷冰冰来了这么一句,吓的那丫鬟浑身一颤,突然抬起头来,脸色惨白,惊慌失措,本能的看向了五老爷。 五老爷给她这么一看,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自己的主子不去看,却去看五房的爷,要说这丫鬟没有鬼,谁还信呢! 沐雪见丫鬟自己露了破绽,笑了一下,又给她催命: “还不肯说实话?” “别等到舌头没有了,想说也说不了。” 丫鬟惊恐万分。 沐雪笑:“瞧瞧你左上方,那便是赖姨娘的舌头,看起来如何?血淋漓软哒哒的,卖相确实难看。” 丫鬟顺着沐雪的话看向那截舌头,瞬间就奔溃了,大哭: “奴婢说,奴婢都说,求世子妃别割了奴婢的舌头。” 六太太看在心里嗤笑:也是个拎不清的,说了,别说舌头,连命都没了。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关系。她现在倒是挺佩服世子妃的手段了,轻轻飘飘来了那么一句,就将这小丫鬟给吓破了胆。 “是五爷身边的溜子大哥,说只需要把将药粉放在茜儿姐姐喝的茶杯里,没跟奴婢说是要毒死茜儿姐姐的…。呜呜…。” “只是说不让她乱说话,顶多以后也就成个哑巴,奴婢没想要害了她性命…。” “你给吃里扒外的东西!”三太太若不是还抱着九小姐,真想下去给她一脚。 沐雪说: “三太太,算了,您也别生气了,这丫鬟本来就不是你们的人,人家为自己的主子做事,主子有事吩咐,哪有不从的。” 三太太听了看向五太太,五太太又心急又心慌,冲她喊了一声;“你看我作甚?我不认识她!” “五爷,你怎么说?”沐雪不理两位太太之间的火花,看向五老爷。 五老爷面色依旧镇定:“世子妃从哪儿找来的小丫鬟,谎话连篇,我堂堂一个五品官员,你随便找个丫鬟来,编一套谎话,是否太侮辱我了?” 沐雪纠正道: “五爷,你怕是还没弄清楚,一,如今你丁忧,已经不再是五品官员了;二你就是个表面君子,内里小人的人,这些后宅手段也耍的圆溜的很。” “你…。”穆五爷怒目而视。 “我就知道五爷不会轻易承认,五爷,咱慢慢来。” 说着又看向旁边的两个男人:“这两人五爷不会不认识吧,当时茜儿的尸体运出去,可就是这两个人接的手,直接拉到的乱坟岗。” “他们可是跟在你身边的小厮。” 小厮中的一人强忍着害怕,犟嘴:“小的听不懂世子妃在说什么,可别尽冤枉我们家爷!” 沐雪看了一眼明路,明路学了青烟那种贼笑,招呼了两个大汉进来,两个大汉一言不发一人拉着一个小厮,将两人强行按到大厅中还躺着的茜儿的尸体上前,把两人的按到茜儿脸上,几乎都要挨着了,吓得两个小厮直冒冷汗,嘴中怪叫连连。 之前那个小丫鬟和两个小厮给带进来,只瞟了一眼地上躺着的茜儿,还以为是那个奴婢给晕倒了,并不知道就是那个死去的茜儿,如今看见了,小厮吓的魂都没了,小丫鬟更是直接往墙角退,变得有些魔障了,连连摆手: “茜儿姐姐,不管我的事,你别找我,别找我…。” 一时间,整个厅堂精彩纷呈。 沐雪听着两个小厮鬼哭狼嚎的,奈何两个大汉力气大的很,他们根本就挣脱不了。 穆楚寒皱了皱眉,看着怀中人笑的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只顾盯着厅中的奴才,有些不满的在她腰上掐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 “娇娇,你还要闹多久。” 沐雪回头嗔怪的看了穆楚寒一眼,风情万种。 穆楚寒对小厮的鬼叫和丫鬟的哭喊充耳不闻。 “你说,爷几天没碰你了?想不想爷?” 沐雪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看穆楚寒的眼神就如看个变态,他这厮,这种混乱又严肃的场合,还有心思想风月? “爷,你正经点,我在审案呢!” 穆楚寒又捏了捏她的细腰,对她吹了口热气:“娇娇,你就是磨人,非要这么费劲儿,快些点审,爷想要你了。” 沐雪眨了眨眼睛,假装没听到最后那句话,回头正对上侯夫人看过来探究的眼光,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咳了咳嗓子,她这才端起架势来对两个被死死按在茜儿脸上的小厮说: “别嚎叫了,想来你们是送茜儿最后一程的人,茜儿心里惦记着你们,要是不说实话,那就去陪陪她吧,免得她一人寂寞。” 那个一直没开口的小厮听了这话,终于受不住了,哭喊着说: “世子妃小的错了,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 “是五爷吩咐的,五爷说让我们在外面等着,拉了这丫鬟去乱坟岗的呀!” 见这个小厮招了,另一个也不在硬气,点头指出了五老爷来。两个大汉这才松了手,小厮瞬间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赶紧离茜儿远远的,生怕茜儿的魂找了来。 “五爷,你还有何话可说?” 五老爷眼睛喷火,盯着两个小厮,奈何两个小厮给死去的茜儿吓破了胆,没来得及领会他们主子的怒气,抱在一起一个劲儿的颤抖。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五老爷来个抵死不认! 事情发展到这步,大老爷也沉默了。 厅里只有一个丫鬟,两个小厮的惊魂未定的哭喊。 穆楚寒突然冷冷从薄唇蹦了两个字:“好吵!” 默默站在一边的甘左往前一步,出手极快,再收剑,只见地上多了三具半死不活的人,喉咙冒着鲜血,正在全身抽搐,没一刻就成了死尸。 如今加上茜儿,厅里已经有四具尸体了,赖姨娘还浑身发抖的抱着十一小姐。 突然的血气冲天,看的几位太太几欲作呕,老爷们的脸纷纷黑了几分,但谁也没有开口。 沐雪皱了皱眉,穆楚寒瞧见了,知道她想来娇气,怕她看不来这血腥场面,便递了个眼神给明路。 明路接收到穆楚寒的暗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都快乐疯了。 世子爷竟然看了他,他跟在青烟身边那么多年,一直羡慕青烟的很呢,如今世子爷是吩咐他做事吗? 明路心里激动,赶紧跑到门口,招呼人来把茜儿和其他三具尸体抬了出去。 果真是横着出去的。 然后便是吉木领着连个小幺儿,手脚麻利的,把整个地板抹得干干净净,程亮程亮的,这些事不过哦发生在半刻之内。 等大家回神过来,大厅已经给明路的人抱了两炉香缸来,燃起了幽幽的美人蕉。 明路脑子转的快,知道这是世子妃最喜欢的香了,在金陵的时候就一直用这种香,世子爷这是心疼世子妃,怕血气冲撞了她呢! 等一切都飞快的弄好了,明路殷切的抬头看向穆楚寒,见他几不可闻的点了下头,瞬间,明路就觉得整个人都高兴的快飞起来了。 厅中老爷太太见着沐雪这帮奴才突然这番折腾,有种要办宴会的错觉,实在诡异的很啊,猜不出她要玩什么把戏。 沐雪也有些错愕,不知道明路那哪根神经搭错了,等到她瞧见明路哈巴狗一样的看向穆楚寒,这才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穆楚寒的授意。 但她一直由穆楚寒抱着,也没见他吩咐什么啊! 明路这个侯精儿,是怎么猜到他的心思的? 再看明路,发现这小子双眼直冒精光,沐雪忍不住感叹一句:果真是个贴心贴肺的好奴才。 弄好了这些,如今堂下就只剩浑身湿透的赖姨娘母女了,沐雪瞧着十一小姐那身湿衣裳,也想快到结束了,不然十一小姐还真得冻坏了。 “人物证摆在五爷面前,五爷还是不认?” 五老爷从鼻子中哼了一声。 “那我在提醒五爷一句,之前那染了砒霜的盘子,我已经派人查过了,是当年祖母从宫里带来的,仅仅只有两套,都给了先侯夫人,据我所知,先侯夫人去世之前将一套给了大爷,另一套就给了五爷您。” 五老爷脸色微变。 五太太急急开口辩解:“世子妃刚才明明说那盘子是赖姨娘的。” “我说过吗?”沐雪反问: “五太太,那套白釉瓷盘可不是一般物件儿,大太太都小心的收着,平日不随意拿出来用,可见珍贵。” “而五太太居然不知道有这套瓷盘吗?” 沐雪眼睛在五老爷和五太太两人之间转了转:“那想来,五老爷是根本就不在意太太了。” 五太太听了,脸色变了。 “不过,五太太您爷别恼,想来是五爷太过尊敬爱戴先侯夫人,故以一直将自己收藏着,舍不得拿出来用,赖姨娘爷不过是三十那天才得了这套瓷盘,也不是自己用的,是你们爷指使她用来毒杀本世子妃的。” “如此,你还真不必与赖姨娘计较。” 沐雪淡淡的说话,字字句句都在挑拨,挑拨五老爷,五太太,赖姨娘三人之间的关系; “毕竟五太太在五爷心里的分量更重嘛,不然这杀人放火的事儿,五爷怎么宁愿找个姨娘来做,也不和五太太您商量一声嗯?” “可见,五老爷心疼赖姨娘是假,心疼五太太是真。” 话虽如此说,但五太太和赖姨娘两个女人争宠一辈子,又互相嫉妒了一辈子,总是看不见自己的得到的好处,盯着别人得到的好处不放。 沐雪这话说的弯弯绕绕的,让赖姨娘和五太太同时心如刀割,对五老爷心怀恨意。 五太太恨五老爷不信任自己,宁愿去信一个贱婢。 赖姨娘恨五老爷假意宠爱自己,却拿了自己去当枪使。 如此,赖姨娘和五太太盯着五老爷看的眼睛,不可谓不精彩了,只是两个女人都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五老爷一言不发,看着沐雪眼睛都快喷出火来。 沐雪语气淡淡的还在说话: “五爷不愧是在户部贪墨白银上百万两的人呢,手段的确高明,只瞧着初一这一出,计划当真是缜密!” “先是故意引得尘公子对野生小香獐感兴趣,让他邀了府中几个公子去打小香獐来,然后寻了借口放在珉公子处,让他初一送给小姐们烤肉吃。” “然后又从五小姐的丫鬟下手,撺掇五小姐去大太太哪儿讨那套白釉瓷盘来用。自己却把一模一样的这套白釉瓷盘给了赖姨娘,吩咐她抹上砒霜,哄了十一小姐在宴会上换了。”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便将本世子妃毒死了。” “便是以后清算起来,谁又会想到十一小姐头上去呢?” 沐雪越说越快,语气越来越严厉,眼神也渐渐变冷,实在是五爷居心叵测,为了杀她,太过千方百计,让沐雪不得不心寒后怕。 “左不过是器皿和食物出了问题,器皿是五小姐准备的,五老爷也拥有那么一套瓷盘的事儿,已经二三十年了,又有谁还记得?” “这可不是将锅甩给大房了吗?” “至于小香獐是珉公子送来的,查起来珉公子怕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了,六房也成了你的替死鬼。” 沐雪把所有事儿串起来,说到这儿,厅中人都不进吸了一口冷气,重新打量这位穆五爷,其中六老爷和六太太眼中难掩愤怒,便是大老爷看着五老爷的眼神都有些变化了。 沐雪继续说: “在退一步,即便是十一小姐行事不小心,给露出了马脚,这里还有个忠心耿耿的赖姨娘给五老爷您顶着锅呢!” “五老爷,本世子妃,真是佩服你的紧呢!” “一派胡言!”五老爷终于急了眼,大喊一声。 沐雪不甘其后,声音高扬:“五老爷!” “人证物证具在,你还不认罪吗?” 五老爷突然一笑,笑的极其阴险: “世子妃,别以为有老九护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既然你说是我做的,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杀你?我是爷们,你是内宅女人,我杀了你于我有什么好处?” 穆楚寒抬了头,把情绪有些激动的沐雪往怀中带了带,眼睛落在五爷身上,五老爷给他这么一看,感觉后背发凉,头发发麻,但也这样死扛着。 沐雪紧紧握了握穆楚寒的手指,示意他先别管,也去盯五老爷的眼睛,这才发现五老爷有着一双和穆侯爷一模一样的鹰眼。 阴险狡诈之辈,又十分的记仇。 “或许,五爷是为了之前那三十万两银子的过节?” 沐雪说话,盯着五老爷,见他脸上闪过不屑,又说: “再或许,五爷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杀我的名头,实则是想要伤世子?” 五老爷脸色僵了僵,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惊慌,恰好给死盯着他的沐雪捕捉到了。 沐雪勾唇一笑。 “五爷,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不忠不孝 “五爷,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五老爷死死攥着拳头,有种想把高高在上,坐在穆楚寒大腿上的女人一拳打死的冲动。 只是,如今他却不敢轻易妄动。 众人见五老爷迟迟不答话,基本已经肯定了沐雪的说法。大家看五老爷的眼神便全变了。 侯夫人气的一拍桌子,指着五老爷破口大骂: “好你个老五,从我嫁入这个家来,自认从未亏待过你,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胆敢把朝堂上那套使在后宅来,你真是出息了!” “你有本事不冲外面的人使狠,竟布了这么个狠毒的局来杀世子妃?世子妃碍着你什么了?你堂堂七尺男儿,儿子都可以娶媳妇儿了,凭得那小心眼儿,比个妇人还不如!” 以前家里上有穆老太太撑着,下有穆大太太管着。侯夫人一门心思只惦记着她那远在金陵得儿子穆楚寒,想着怎样才能把她的小九弄回盛京来,府里的事儿一概不管。 当了十几年的甩手掌柜,有些道道竟一时看不清了。 沐雪听了她的骂,提醒一句: “母亲,五爷的目标可不单单儿媳呐,那三十万两想来在五爷那里还不够看的。” 侯夫人停下来看着沐雪。沐雪继续说: “五爷的目标是咱们世子爷呐!” 侯夫人一听,目光往下一扫,看每个人眼中都是了然,而穆老五那个混账东西,直挺挺的站着,咬牙赤目,一言不发,不是默认了是什么? 侯夫人从未想过府里有人敢伤她的小九,顿时火冒三丈。把手中的茶杯掷到五老爷身上。 “混账!你个不孝的东西!” “你自己说,你是不是起了害小九的心?”侯夫人丢了贵妇的架子,头一次不顾脸面的大声咆哮。 五老爷被砸了一身茶水,额头的青筋直跳,可见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厅中几个老爷一听到侯夫人这一声“小九”,无论是谁,心中这一刻都难掩嫉妒,怨恨,嗤讽,复杂的很。 穆家老九如今都多大了,儿子都满地跑了,心狠手辣,又在外面搅得整个盛京不得安宁,可在已逝的老祖宗和这位侯夫人眼中,似乎他永远还是个乖巧伶俐的孩童,需得时时刻刻护着。 小九,小九,叫得人牙齿都酸掉了。 不过心里再犯酸也只能忍了,谁叫他是侯夫人的亲生儿子,又是府里的世子,三番五次闯了大祸,也是有惊无险的渡过了,他回京来干的那些混账事,换一个人,九个脑袋都不够掉的,早死硬了! 大公主护着他,宫里的贵妃娘娘护着他,孙太傅带着一帮江南学子护着他,侯爷也是又恨又爱,该说他运气太好,还是命太硬,怎么怎么都弄不死呢! 心里这般想着,众人抬眼去看,却见当事人,高高坐在上方的那穆老九,一手掌住世子妃的纤纤细腰,另一手修长如玉手指缠着世子妃的白嫩手指,半敛一双桃花源,勾起薄唇,神情慵懒愉悦…… 好似他们在这儿满屋子火药味讨论的主角并不是他。 众人甚至看见他掌在世子妃纤腰上的手指暗中揉捏。 当众做出如此轻浮放荡之举来,却有一种勾人无线遐想的魅惑之色来,几个太太心中暗骂两人不要脸,老爷们见惯了大场面,也免不得在心中骂穆楚寒张狂无耻。 穆非钰头一次去金陵见他这位九叔,彼时他这九叔光天白日之下,正拉着这位小婶婶在书房胡闹折腾,霏霏之声,令人面红耳赤,让他在外面站的脚都痛了。 后又两次见他九叔强拉着小婶婶在凉亭…… 如今两人不过拉拉小手,穆非钰觉得已经很难得了,见怪不怪。 最为震惊的,倒是被沐雪留下来的穆非珉。穆楚寒在他心中形象高大无比,便是手段毒辣,也是令人佩服,他从不知他九叔那些淫秽不堪的名声竟然有几分真。穆非珉瞪着大大的眼睛,瞧着两人交缠的十指,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侯夫人恶狠狠瞪着五爷,没注意大家突然变得奇怪的脸色。 五老爷死死咬着后糟牙,不敢认下罪名来,还在死撑。 正是这时,穆楚寒突然于众目堂堂之下,把脸凑到沐雪耳侧,压低声音调笑:“娇娇,你身上怎的那么香?” 这嗓音轻缓低沉,蛊惑人心,风流暧昧,刚刚好能让寂静的大厅中所有人都听到。 便是他这视一切于无物,猖狂轻佻之举,瞬间激怒了紧绷神经的五老爷,五爷眼睛都快瞪出来: “对,我就是看不惯老九,母亲瞧瞧现在,当着那么多哥嫂的面,还有小辈在场,他这是什么做派,又搂又抱,放荡之极,简直丢尽了祖宗的脸!” 穆楚寒的唇正贴在沐雪耳边,别人瞧不见,沐雪却听到了他一声极其轻微的嗤笑,充满浓浓的讽刺。 原来他是故意的! 沐雪突然反应过来,转头看着穆楚寒的眼睛,果然在他眼底看见一片冰凉。 “自他回来盛京,何曾干过一件正事,不说帮一把家里,反而把整个盛京的权贵重臣得罪个遍,让父亲操了多少心,整个穆侯府,就因为他一人,成了全盛京的笑柄!” 五老爷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如今一说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越说越激动,根本停不下来。 “这样的人,留着早晚是祸害,整个穆侯府上下,也就母亲拿他当个宝。” “我知道老九是母亲的亲生儿子,不是兄弟们能比的上的,但是,母亲,事关整个穆侯府,你就忍心全府的人都给他拖累,因他一个人的过错,让府里所有人全被连罪?” 五老爷整张脸又青又红,牙齿咬的咯咯响,激动得整个胸脯起伏不定。 侯夫人给他一顿吼,气得身子晃了晃,红湖赶紧上去扶住,她一根手指颤抖着指着五老爷,怒火攻心,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个逆子……” 大老爷本来很担心五老爷,但如今见五老爷说出这些话,反而镇定了,心想若是能同心协力把老九踩下去,也不失为一桩痛快事。 其他几位爷目瞪口呆的看着五老爷,觉得他可能疯了,竟然就这样承认了谋害世子之罪。 穆非钰自认比大家都更了解穆楚寒,更加了解他的心到底有多狠,血到底有多冷! 穆非钰几次想要拦下五老爷,都没有成功,如今他都不敢去看自己九叔的表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希望九叔能看在血脉之上,别一怒之下把五叔给杀了。 穆楚寒虽放荡不羁,向来兴致来了就不管不顾不分场合,但他也有自己的忌讳,绝不会在别的那男面前挑逗起怀中的*,最多不过与她小闹一番。 若是别的男人瞧见了他那心尖尖动情的媚态,他绝对会发狂。 如今不过是他心里想的紧,奈何怀中人正玩得起劲儿,偏这老五又不识趣的很,死活不肯开口认罪,他知道为着这件事,怀中的人很少费了不少精力,不愿败了她的兴,才故作此态激一激穆五爷,加快这场闹剧的结束。 穆五爷吼了一顿,穆楚寒瞬间变了脸,既然已经得到结果,便想直接招呼甘左上来砍人。 死了,一了百了,免得浪费他的时间。 沐雪一见穆楚寒起了杀心,却始终不甘心,心有疑虑,在穆楚寒出声之前,伸手捂住他的唇。 “爷,你先等等,别恼。” 穆楚寒瞬间从个放荡不羁的慵懒纨绔,变了模样,浑身散发的浓浓杀意,震慑了全场。 众人给他一副随时可能跳起来杀人的模样吓呆了。 沐雪总觉得穆五爷突然对自己下手,肯定是有什么深意,不会那么简单,依着目前五爷的情形来看,显然五老爷对穆楚寒已经怀恨在心许多年,可为何迟迟不下手,非要挑在现在? 沐雪怕穆楚寒忍不住发飙,捂住他唇不敢松手。回头冲五老爷说: “五爷这一通话,好没道理。第一我和世子爷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举止亲密些实属自然,要说放荡,五爷这娇妻美妾的,还不知无人处怎样不堪,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世子爷?” “第二世子得罪的人的确是多,但皆是他们不开眼,非要往世子爷手上撞,大家细想,我们世子回京以后什么时候主动挑起过事端,不论古公子、城王府的世子、还是国师百里破风,都是他们现在招惹的世子,难道要让世子如个缩头乌龟一样,不许还手吗?” “第三,说到我们家成为盛京笑柄的事儿,难道五爷忘了您在户部贪污的那一百多万两白银的事儿了吗?便是最后那三十万两还是本世子妃替你还的呢?这件事让户部所有人在咱们府上闹了多少天,盛京还有谁不知道?说起给府里丢脸,五爷你自己脸红还是不红?” “第四,你说母亲护着世子爷,那也母亲英明,知道谁该护,谁不该护,咱家世子爷便是在外面受了再大的气,也不会如五爷一样冲母亲大吼大叫,跟不会像五爷这样如此不孝,几乎将母亲气的晕死过去!” “第五,五爷还有一句话说错了,你说整个穆侯府上下,就只有母亲拿世子爷当个宝,却是错的离谱。” “既我江心雪嫁给了穆家老九,穆九爷,世子爷就是我江心雪的天,我可不只拿世子当成我的宝,他可是比我自己性命还重要,如今五爷想借着我来伤世子爷,可是打错了算盘!此事,我一定与五爷不死不休!” 沐雪的话铿锵掷地,一口气说完,竟让人一时无法回神,穆非钰眨了眨眼睛,觉得他应该重新认识下这个小婶婶。 穆大太太听她说话露骨,说什么世子是她的宝,她的天,她的命,这种话她一个女人怎么说的出口。 果真,这个世子妃的脸皮和穆老九一样厚。 五老爷给沐雪这一顿反驳,弄得脸上青红紫绿,特别精彩好看。 穆楚寒原本想借着怒气了解了穆老五,赶紧抱了怀中人回去,不想听了她这一番表白,顿时心里心肝尖尖都甜得颤抖,一双桃花眼散去杀气,盯着沐雪的脸看,亮的吓人。 侯夫人给红湖顺了顺气,缓了一口气,觉得身旁小九自己选的这个媳妇儿,果真没选错,这样对她的小九贴心贴肺的才对嘛,只是这些话其实全不必说出来,放在心里就好。 又看大家都盯着沐雪看,侯夫人怕沐雪尴尬,又实在气恼穆五爷,于是怒气冲冲的说: “老五,既然你自己都承认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穆家容不下你这种对兄弟下手的不孝子。” “来人,拿我的帖子去,这就把穆老五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送官,我们穆家没有这样心狠手辣的不孝子孙,我倒要让世人都看看你穆老五是什么个嘴脸。” “母亲不可啊!”一听送官二字,五太太突然鬼哭狼嚎的扑了下来。 “母亲是想毁了五爷吗?五爷虽不是母亲亲生,却也一直对母亲毕恭毕敬,从不敢忤逆母亲。” 若是五爷被送了官,她们整个五房都别想在盛京混了。 “这肯定是一场误会,母亲,世子妃和世子都好好的,你就放过五爷吧!” 五爷看了一眼放下架子,不顾礼仪,苦苦哀求的五太太,硬气的说: “你别求了! “我喊了你十几年母亲,可你眼里只有老九一个人!” 五老爷回头瞪着说要将他送官,用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将他一辈子钉死的侯夫人: “你可知道,在这个府里,最不孝顺,最该送官的,便是你的宝贝儿子,穆楚寒!” “逆子!你给我闭嘴!” 五老爷不理会侯夫人的怒吼,转脸看着沐雪: “世子妃,你耍那么多花招,不就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为什么针对穆老九吗?那我告诉你,因为穆老九他是个畜生,他才是真正的不忠不孝,该杀该死之人。” 五老爷的眼睛充血赤红,突然转身看着大家,一手指向穆楚寒,义愤填膺: “我为什么初一要杀了世子妃,那是因为我实在忍无可忍,你们知不知道,穆老九这个混账三十那天晚上,竟然提剑刺杀了父亲和大哥!” ------题外话------ 本来计划更6000,结果今天七点半才下班,吃了饭就八点多了,故而更的少了,见谅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各有心机 穆楚寒一双斜挑的凤目骤露寒芒,沐雪错愕。 其余人不用说了,一向沉稳的大老爷穆楚辉忽而从椅子上蹦立起来,厉声大喝:“老五,你闭嘴,别胡说八道。” 厅中站着的众奴才,小厮、婆子、壮汉,原本就大气不敢出,支棱着耳朵小心翼翼的听着。五老爷这一句话说出来,将他们魂都吓没了,主子们倒也罢,他们听了这样的话,还有命活? “大哥!”五老爷豁出去了: “你还替他瞒着,三十那天咱为了一家团圆等了他多久,他迟迟不归,这倒罢了,反正他没将父亲当父亲,没讲大家当兄长。” “只是他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账,一回来就提剑要杀你和父亲,弑父杀兄,大不孝,天地最恶!” “母亲,这样的人你还要护着宠着吗?” 侯夫人死死盯着五老爷,联想起三十那天晚上的不同寻常,小九媳妇派人急冲冲来找她,让她去侯爷院子,家里护卫全部围着与世子妃带去的人剑拔弩张,越是回想越是觉得可疑。 大老爷见自己呵斥不管用,额头青筋突出,跨过去拉五老爷,五老爷瞪着赤红的眼睛,把大老爷狠狠一推,大老爷本就给五老爷这话吓的石破天惊的,加上身上有伤,穆楚寒那一剑直接将他整个人穿了个透,常年练武的汉子,竟给五老爷推了个踉跄。 大太太赶紧去扶着大老爷。 “老五,你放肆,再敢胡说八道我绝不饶你!”大老爷暴吼,震得他胸膛的剑伤生痛。 “大哥!” “你到底怎么回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五老爷惊讶于大老爷的此刻懦弱的态度,大吼: “到了现在你还帮着他?你拿他当弟弟,他什么时候当你是兄长了?世子之位你可以让,如今他要你的命,你也这样给了吗?” “大哥你是疯了吗?就是你和父亲对他这样一忍再忍才贯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如今都敢提剑杀你和父亲,还有什么事儿是他穆九干不出来的?你和父亲忍的下这口气,我可忍不下!” “你给我住嘴,住嘴!”大老爷脑子嗡嗡直响,此刻恨不得拿针线将五老爷的嘴巴给缝起来。 侯夫人惊魂未定,一时间不敢质问五老爷,心里乱的不行。 穆楚寒突然噗嗤噗嗤从牙缝里挤着笑来,听着叫人浑身发冷发颤,他拉开沐雪放在他唇边的手: “我说呢,原来穆五爷是为你大哥打抱不平来了?” 这话几乎就是间接承认了五老爷的指责,侯夫人猛然回头看过来,其他人全部紧绷起神经,这一刻觉得坐在上方的这个穆老九真是个恶魔妖孽,他的心狠手辣远远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弑父杀兄,这样的事儿他真的干了? 沐雪可不能让穆楚寒当众承认了此事,往后他是要成大事的人,不管他名声有多坏,绝对不能背上大不孝的名声。 “爷!”她急急开口,只说了一句字,穆楚寒就一把将她搂到怀中,将她的脸按在胸膛上,不让她开口。 “穆大爷,穆五爷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穆楚寒反而问起了穆楚辉。 大老爷差点把牙齿咬断,心里恨不得喝穆楚寒的血吃他的肉,但这件事他绝对不能承认,还须得帮着瞒下来,不然……。 “简直无稽之谈!老五魔障了,世子别听他胡说八道,三十那天晚上我和世子根本没有见过面。” 大老爷亲自否认,这又将众人搞糊涂了。 穆楚寒满意的笑了起来,戏谑的看着气得快爆炸的五老爷: “穆五爷,你又如何说?” 五老爷根本没想到大老爷会否认的如此干净,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大哥,你疯了?你竟帮着他,你有什么可怕他的?我就是看不过你这样贯着他,如今他可是要你的命啊!” 五老爷觉得大老爷的脑子可能出毛病了,回头愤怒瞪着高高在上的穆楚寒: “穆老九,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你身边跟着的高手如云,本身又那么警觉,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爱上了这个女人!有了这个女人,你就有了弱点,你杀我大哥,我就杀了你的女人,让你悔恨一生!” 前年,这个女人昏迷几个月,穆九被折磨的神魂颠倒,一蹶不振的样子穆五爷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时他不知在心里骂了穆楚寒多少次愚蠢,但如今他真是庆幸,穆老九还有这么一个在乎的人,不然他还真找不到有什么方法可以伤害他。 “你这个畜生,世子妃的毒果然是你做的!”侯夫人想把视线在拉回到下毒这件事来,不愿提及穆楚寒弑父杀兄这件事。 “如今事情既然查清楚了,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不过我们穆侯府一个老爷,竟然利用自己的儿子女儿,毒杀世子妃,该当何罪?!” 侯夫人也再不敢提把五老爷送官的事,要是他去外面胡说八道,她的小九就完了。 “给我请家法来,把这个逆子的腿给我打断!” “母亲,你怎可如此偏心?”五太太又扑了出来,哭得稀里哗啦: “世子都提剑杀父亲和大哥了,你也不管,我们五爷这样做也是替天行道,你为什么单单罚我们五爷,不罚世子?你也太不公平了?” “你给我住嘴!”侯夫人瞪着五太太:“你哪只眼睛看见小九提剑杀老大了?老五心思狠毒,根本就是在给小九抹黑,这样的事儿你也信?” 不管厅里的别人信不信,五老爷这话一出,穆非钰是头一个相信的,穆非珉看他嘴唇发白,惊得浑身发冷,还以为他怎么了,偷偷捅了捅穆非钰的手臂: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给吓傻了?” 穆非钰回头看着穆非珉,眼神飘忽不定,声音低的不能再低: “非珉,你信五叔说的话吗?” 穆非珉皱了邹眉,也压低声音回道:“不会吧,九叔不会这样的人吧!大伯便不说了,祖父可是他的亲爹呀!” 便是再凶恶的人,也不敢背上这样的名声,沦为天下人人唾弃的大不孝子。 五太太心急,大哭着求情,五老爷却对着侯夫人的眼睛,有种鱼死网破的决然: “我知道母亲不会相信。” “穆老九,你敢不敢让父亲来对质?” 穆楚寒在五老爷之前说出要杀了沐雪的时候,再看五老爷,就已经如在看一个死人,眼神阴冷恐怖异常。 只听他从薄唇挤出几个森冷至极的话: “有何不可!” 他扫了一眼厅中的穆家众人,原不想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既然老五不开眼的逼到了这份上,就别怪他心狠手辣,谁是无辜不无辜,他可不管。 众人给他这一眼扫过,同时感觉后背发凉,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不安的很。 大老爷眼皮跳个不停,穆楚寒这种眼神可不是当时在书房,要提剑杀他和父亲时一模一样? 眼看小厮要出去喊穆侯爷,大老爷突然出声: “非钰,你过来。” 穆非钰被点了名,站了起来,走到大老爷身边去,大老爷说: “你亲自去请穆侯爷过来。” 穆非钰抬头去看穆楚寒,穆楚寒正阴冷冷的盯着他,眼神如毒蛇,骇得穆非钰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大老爷压低声音飞快的对他说:“把非尘一起弄来。” 可是,非尘不是给九叔一脚踹成了重伤吗? “快去!” 穆非钰便对着上方的侯夫人、穆楚寒三人行了一礼,看穆楚寒没有阻止,六老爷突然开口: “非珉,你也一起去!” 老大竟然耍花招把他儿子摘出去,六老爷也不是个笨的,就想寻了机会让穆非珉也离开。 穆楚寒没有阻止,穆非珉也赶紧站起来,学着穆非钰跟上方三位行了礼才赶紧随着穆非钰出去了。 两人一出大门,穆非钰便对穆非珉说:“你去把非尘弄来。” 穆非珉问:“四哥伤的那么重,弄过来做什么?” 穆非钰走这几步,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大老爷的意思了:“你不知道九叔到底把小婶婶看得有多重,如今五叔竟然要杀小婶婶,九叔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五房又没人与九叔有交情,小婶婶是个心善的,对我们几个也没有坏心,多有爱护,让非尘来跟小婶婶求求情,只要小婶婶松了口,此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见穆非钰说的这般严肃,穆非珉眉心一跳,万分惊愕的看着穆非钰: “二哥的意思是,九叔要杀了五叔?” 穆非钰没回答,深深的看了一眼穆非珉: “别那么废话,快去!” 穆侯爷还在和楚院长谈话,吩咐了谁也不许来打扰。 穆非钰一到,小厮们拦了拦,没拦住。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穆侯爷正要送楚院长出来,就瞧见了火急火撩与小厮护卫吵吵的穆非钰,顿时沉了脸大声呵斥。 穆非钰瞧见穆侯爷正要说话,眼睛瞟到侯爷旁边的楚院长,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对着楚院长行了个大礼,喊了声:“楚院长好!” 穆侯府的长孙,穆非钰,也是在衡水书院念书的,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成绩不上不下,伙着穆家几个小爷,还有其他几位权贵公子,呼啦啦*个人,在衡水书院也是一个不小的团体。 楚院长不知道穆家为何对几位少爷的不求上进不严加管教,但穆家几位公子胡闹是胡闹,对先生们倒也尊敬,但楚院长是不怎么喜欢穆非钰就是了,看他来见礼,不过是淡淡的点点头。 穆侯爷要送楚院长去前院大门,楚院子推脱了几番,穆侯爷坚持,穆非钰只能强忍着焦急,跟在穆侯爷身后去送了楚院长出去。 眼瞧着楚院长上了马车,穆非钰这才急忙把事儿给说了,当然掩去了五老爷的那段说辞。 穆侯爷一听心就烦,知道又是老九两口子挑事,一边往前走,一边问: “又没死人,闹个什么劲儿,真是吃饱了没事干,闲得!叫他们都散了!” 说着竟然是不管。 穆非钰赶紧跟上去:“祖父,五叔已经承认是他下毒要杀世子妃了,九叔很生气!” 穆侯爷的脚停住了,看了一眼穆非钰:“你五叔为什么要承认?” 这种事情,即便是大家心里清楚,但是为了顾全大局,各家一般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穆侯爷可不认为他的五儿子有那么蠢,能亲口承认下这个罪名。 穆非钰面露慌张:“祖父亲自去一趟就晓得了。” 穆侯爷一颗心突然猛跳起来,沉了脸:“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从实招来!” 穆非钰四下看了看,见除了他们两人,小厮都退的很远,这才压低声音说: “五叔亲口说了,他杀世子妃不过是为了刺激九叔…。” 穆侯爷一双鹰眼紧紧盯着穆非钰。 “五叔说,说三十那天九叔刺杀了大伯…。” 穆非钰抬头看了穆侯爷一眼:“和祖父您,他这是为你们报仇!” 穆侯爷双手紧紧攥拳,把骨头捏着咯咯响,从牙缝挤出挤出一句: “这个逆子!” 也不知道是在骂谁,然后就大步朝主事大厅走去。 到了主事大厅,正好瞧见穆非珉伙同穆非泷搀扶着一脸惨白的穆非尘往里走,几人在门口遇着,穆侯爷狠狠瞪了几人一眼,没时间和他们说话,赶紧进去。 自从穆非钰走后,五老爷也不说话了,侯夫人想说什么,穆楚寒抬头制止了,珠儿赶紧去泡了杯参茶来端给侯夫人,红湖给侯夫人揉着太阳穴。 穆楚寒也不说话,更不让沐雪开口求情,当着大家的面,将她的搂在怀中,脑袋按在怀里,一手轻抚她的后背,一双桃凤眼眯着,时不时目光在众人脸上睃巡,看的众人心惊肉跳。 大老爷比谁都要生气,恶狠狠的盯着五老爷,五老爷心里更气,想着自己为大哥出头,大哥不领情不说,还拆他的台,于是很有骨气的撇过脸不与大老爷对视,气得大老爷呼哧呼哧的呼气。 地上绞了舌头,给痛的麻木的赖姨娘,终于晓得了她家五爷要杀世子妃的原因,更加心生恐惧,知道自己这条命是保不住的,紧紧搂着浑身湿漉漉的十一小姐,慢慢的挪到角落里,靠着火炉,期望能考考十一小姐身上的湿气,如今只希望十一小姐不要受牵连才好。 穆楚寒不说话,谁都不敢说话,太太们私底下争斗了一辈子,都是名门贵族出来,精心培养的贵女,谁的手段都不比谁少,如今却是真心怕了,纷纷不安的搅弄着手中的帕子。 除了大老爷和五爷,其他几位爷互相递了递眼色,都想找藉口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惜却还是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于是大厅就这样一直沉闷着。 沐雪是万万想不到五老爷会把这件事捅出来的,脑袋埋在穆楚寒的胸膛,听着他平稳强健的心跳,回想起之前大老爷的神色,一点儿不似作假,显然是给五老爷吓得不轻,又是咬死了不承认。 如此可见,这件事绝对不会是大老爷告诉五老爷的。 按说三十晚上那件事,只有侯爷、大老爷、穆楚寒和她四人知晓,便是侯夫人都没敢告诉她实话的,五老爷又是从哪儿知道的此事? 所以五老爷是为大老爷抱不平吗? 似乎一切都说的过去了,沐雪还是觉得那里怪怪的。 穆侯爷一进来,所有人都抬头看他,其余几位爷皆是如找到了主心骨,松了一口,心想有父亲在此,想来老九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了。 虽不敢承认,但穆老九才刚那眼神,真的像打算把他们一锅端了一般,谁也拿不准他到底敢不敢这样干! 五太太瞧见穆侯爷,就如看见了救命稻草,头一个哭喊开来: “父亲,你可得给五爷做主啊,母亲要行家法打断五爷的腿,呜呜…五爷都多大的人了,母亲这样不是要逼死咱五爷吗?” 穆侯爷皱了皱眉,没理五太太,询问似得看向侯夫人,侯夫人怒气冲天: “你养的好儿子,我是管不了,大年初一竟然在府中下毒,要毒死府里的世子妃!” 五爷冷冷一笑: “母亲,你也不用说了,这罪我认下便是。” “父亲,你来的正好,三十那天晚上,老九提了剑刺了您有刺了大哥,差点害死了你们,难道我不该给他点颜色看看吗?” 穆侯爷一言不发,冷着脸,走到五老爷身边,突然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把五老爷扇愣了,把厅里所有人都扇愣了。 “孽障!说的什么混账话!你这是要害死谁?” 穆侯爷早年上过战场,虽年纪大了,拳脚功夫也是不差的,这用尽全力的一巴掌扇下来,将五老爷的大牙都扇松动了,五老爷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 “父亲!” “我不是你父亲!你给我滚出去!” “别在我眼前碍眼!” 大老爷知道穆侯爷这是要把五老爷摘出去,厅中众位爷也反应过来了,穆侯爷这是救老五来了,可惜五老爷一时急火攻心,委屈万分,没想明白。 或者他想明白了,但是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啊!父亲,大哥疯了,您也疯了吗?”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明明是老九拿剑刺了您和大哥,你们为什么要否认,为什么要帮他瞒着?” 大老爷看五老爷还执拗着不肯善罢甘休,心里又为他心疼又为他着急。 “老五,父亲的话,你也不听了吗?还不滚出去!” 五太太转了转了眼睛,算是反应过来,赶紧爬起来,顾不上擦眼泪,就去拉五老爷:“爷,咱回吧,别在这儿碍人眼了。” 五老爷还要说什么,穆侯爷回头一双鹰眼死死警告的盯着他,五老爷只得恨恨的抹了一把嘴边的血,一甩袖子往外走。 不想门口突然出现两个黑衣黑裤,面无表情的生面孔,拿了剑挡住两人的路,不给出去。 “穆老九,你这是何意?”五老爷回头,又是满腔的怒气。 穆楚寒沉默了那么许久,这才嗤笑了一声。 “爷说过,今日这主事大厅,只许进不许出,想要出去,必得横着才行,穆五爷,难道没听到?” 话音一落,众人望出去,却看唰唰唰,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十几个黑衣黑裤,佩着长剑,同样打扮,全是面无表情的男人,黑压压的,带给人一种死气沉沉喘不过气的气氛。 “老九,你究竟要干什么?”七老爷声音发颤,突然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穆楚寒不回应,反而看着黑着脸的穆侯爷和大老爷: “刚才穆五爷说爷三十那天晚上刺杀了侯爷和穆大爷,可有此事?” 大老爷咬着牙,坚定的说:“从未有此事。” 穆楚寒又看向穆侯爷,穆侯爷与他对视了一会子:“没有!” “父亲,大哥,你们…。”五老爷好受伤。 穆楚寒姿势不变,语气不变,骤然浑身的气势就变了,带出来浓浓的杀气: “穆五爷,你好大的胆子,先是设计杀爷的妻子,如今又无端给爷扣了那么一顶大帽子,你说,你该当何罪,如何才能解了爷的心头恨!” 五老爷甩开五太太拉着他衣袖的手,转身,他想不明白自己大哥和父亲为何要为穆楚寒瞒着,今儿,他非得弄清楚不可,非得把这个事实揭穿,让穆老九受天下人唾骂。 “老九,你以为父亲和大哥瞒得住吗?” “大哥,你敢把上衣脱了吗?老九刺你和父亲那一剑直接把你们胸膛都整个刺穿了,那是真想要你们的命啊!” 五老爷看着大老爷:“大哥不承认,敢不敢脱了衣服验伤?” 侯夫人眼皮一跳:“混账东西,屋里那么多女眷,简直有伤风化,你这是要干什么?” 五老爷看向侯夫人:“母亲是心虚,想阻止大哥验伤吗?” 五老爷往高台上一指:“咱们穆家的脸早给世子和世子妃丢尽了,有伤风化,呵呵,母亲瞧瞧他们再来说儿子吧!” 大老爷把牙齿咬得咯咯响,腮帮子一扯一扯,恨不得将眼前的亲弟弟给一拳打晕了。 五老爷不敢去逼穆侯爷,上前一步去逼大老爷:“大哥!” 这下原本听大老爷和穆侯爷都亲口否认的众人,又起了疑心,纷纷看了过去。 最应该害怕的穆楚寒,却勾唇笑了起来,把想抬头的沐雪,往自己怀中又按了按,手指卷了她耳垂一缕青丝绕啊绕,冷着眼,不屑一顾。 大老爷被逼的没有办法,突然对穆侯爷说: “父亲,老五疯了,我看还是赶紧去宫里请个御医来给他瞧瞧脑子!” 穆侯爷点头,用一种看疯子的眼光看着五老爷,他这样的眼光彻底将五老爷逼疯了,他上前两步直接动手去扯大老爷的衣服。 大老爷不防,给五老爷死死拉住了衣服,两人就这样纠缠到了一起,大太太站了起来: “老五,你快放手,你还有没有尊卑!怎么和你大哥动起手来。” 五老爷心里憋屈的要命,明明他说的是实话,为什么大家都不信他,为什么大家都要去维护穆老九那个混蛋! 为什么! 拉扯之间,五老九稍不注意重重按到了大老爷身上的剑伤,痛的大老爷闷哼一声,伤口被崩裂,鲜血浸染了纱布,一层一层染了出来。 大老爷情急之下下狠心一脚把五老爷踹开,五老爷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颇为狼狈。 五太太赶紧上前去拉他:“五爷,你怎么样?” 五老爷狠狠的瞪着大老爷,用拳头在地上狠狠砸了几下,声嘶力竭的大吼:“大哥,你这是为何?” 大老爷心疼不已,却直接把脸扭开了,他和侯爷心里都明白,穆楚寒拿剑刺了他和侯爷的事儿,绝对不能说出去,绝对不能,不然,穆楚寒这个混蛋肯定会把祖母那件事捅出来的,到时候不仅是他和父亲,整个穆侯府都要跟着完蛋!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不能为了老五一人,毁了整个穆家。 穆五爷自小是嫡子,亲生母亲尚在的时候,对他多有疼爱,加上大哥一直爱护,即便后来母亲死了,父亲娶了现在的侯夫人,但该她们嫡子的待遇,这个侯夫人也没少了。 自从穆老九一出生,府里所有的宠爱全都集聚到了他一人身上,那时候大哥总是安慰他,这是应该的,他最小,要让着他。 可随着老九越长越大,越来越聪明,似乎不管是什么他都能做到最好,连皇上都对他赞不绝口,甚至开玩笑要抱了去给他当儿子,那些年的风光,穆五爷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好不容易穆老九闯了大祸,给送到金陵去了,穆五爷已经他这一辈子就这样完蛋了,心里不知多痛快窃喜,谁知他竟然违抗圣命,追着个女人跑回了京里。 接下来便是他变本加厉在盛京兴风作浪了,数次将他们穆侯府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却每次都能在命悬一线上给拉回来。 如今他胆子大到竟然敢弑父杀兄,可父亲和大哥竟还要护着他,这让穆五爷如何甘心? 他恨啊! 恨穆老九的聪明,恨他的才华,恨他得众人的宠爱,恨他次次闯祸都有人给擦屁股! “父亲,大哥,你们是要逼死五爷吗?”如今也只有五太太是真心疼穆五爷了,仰着脸质问侯爷和大老爷。 给穆非珉和穆非泷扶着坐着的穆非尘,虚弱的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幕,活了十来年头一次感觉到心如刀割。却是满屋子的长辈,根本没有他插话的余地。 “老九,你要如何才能出这一口气?”穆侯爷突然发问,问题有些突兀。 穆楚寒却一瞬就明白过来,看着穆侯爷,薄唇轻启: “侯爷可知,你们全部人的命加起来都抵不过世子妃一人的命,对她下手,爷绝不轻饶。” 穆五爷突然癫狂大笑起来: “穆老九,你以为你是谁?哈哈…。你再恨我又能把我如何?我是你兄长,你要杀了我,就是杀兄,要受天下人臭骂,一辈子背着这个名声,遗臭万年。”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瞧你的出息,还当成了命根子,你要喜欢,哥哥改日多送几个娇美小妾给你…。” 穆楚寒知道穆五爷是在拿话试图激怒他,但不得不说,他的确成功了。 原本想自己动手要了穆五爷的命,穆楚寒眼风一转,却想了个更加阴狠毒辣的主意,只见他眯着狭长的眼睛,声音如从地狱而来,冷的入骨: “穆五爷,今日你必死无疑!” 这话谁都能听出来,绝对不是来玩笑。 五老爷楞了一下,仰天大笑:“好,好,穆老九,我就等着你来杀我,这一辈子,一个杀兄的名声你休想赖掉!” 侯夫人皱了皱眉,穆楚寒突然拉起他怀中的沐雪,站了起来,沐雪拉住他的袖子:“爷,来日方长。” 这是劝他暗中动作,不可明为。 穆楚寒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沐雪唇瓣上,压了压: “嘘!别说话,静静看着,很快就结束了,结束了回去让爷好好抱抱。” 沐雪在外面从不驳穆楚寒的面子,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心知五老爷今日定是走不出这个屋子了。 沐雪坐回椅子,看穆楚寒一步一步走下去,经过五老爷的身边,五太太整个人都崩紧了。 穆楚寒却没有停顿,直接走到大厅门口,把手一伸,门口的甘左唰的一声抽出寒光长剑,恭敬的放在他手中,等他再回头,手中的长剑拖在地上,发出铮铮之声,让人听了心惊胆战。 难道穆老九真的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五老爷吗? 那他也太狠毒,太鲁莽了! 沐雪十指相扣,紧张的盯着穆楚寒的脸,想着如何才能破了这个局。 大厅再一次静下来,众人只看穆楚寒举剑对准五老爷的喉咙,冷冷问:“穆五爷,真不怕死?” 五老爷同样冷笑:“别废话,有种你就杀了我。” 五老爷赌他不敢。 穆楚寒的剑又上前几分,锋利的剑尖挨着五老爷喉头上的皮肤,五太太一动不敢动,死死攥着五老爷的衣服,仰着头,一脸惊恐的看着穆楚寒。 “怎么?不敢了?”五老爷讽笑。 穆楚寒鬼迷一笑:“爷亲自动手,倒是脏了爷的手。” 一个转身,穆楚寒把手中的剑递给旁边的穆大老爷,五老爷的同母亲哥哥。 “大老爷,爷知道你和五老爷感情好,不如你亲自来送他一程!” 大老爷站着纹丝不动,怎么可能去接穆楚寒手中的剑。 穆楚寒说:“如今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大老爷和侯爷帮爷杀了五老爷,要么咱满足满足五老爷的好奇心。” 闻言,大老爷止不住浑身发颤。 穆楚寒抬起下巴看向穆侯爷:“侯爷意下如何?” 不过一瞬间,穆侯爷就做出了决定,但他还是想垂死挣扎:“小九,你真要这么做吗?老五科跟你流着一样的血。” 穆楚寒对上穆侯爷的眼睛,脸色渐冷,再说话,语气足以冻死人: “侯爷,爷的耐心有限。” 穆侯爷一狠心,看向穆大老爷,接收到侯爷的目光,穆大老爷瞬间心如刀绞,僵硬的伸手去接穆楚寒手中的剑! 大太太捂住了嘴巴:“大老爷?” 在所有人错愕的眼神中,大老爷终于是接过了穆楚寒手中的剑。五老爷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眼珠子都快从眼眶掉下来:“大哥?” 大老爷强忍着心中悲愤,若不是他来杀,穆老九一定会逼着父亲杀了老五,若他不杀了老五,他们都要死,全都要死! 大老爷从来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样的绝境,竟是要被逼着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 谁也没有五老爷此刻心里的复杂惊慌,看着大老爷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大哥,你真的要杀我吗?你们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何要听老九摆布?” 穆非尘跟着穆非珉来的时候,觉得穆非珉的话有些胡诌,九叔怎么会杀了自己的父亲呢?毕竟是兄弟啊! 如今来看,确实他太天真了,九叔不但要杀了他父亲,还是要逼着与父亲感情最好的大伯亲手杀他! “你还楞着干甚?”心急火燎的穆非钰推了一把吓呆了的穆非尘。 “还不去求小婶婶!” 穆非尘一个激灵,拖着疼痛无力的身体,跌跌撞撞跑出去,噗通跪在地上,抱着穆楚寒的腿: “九叔,九叔,九叔别杀了我父亲,求你了!” 穆楚寒低头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穆非尘,皱了眉头。 “非尘,快放开。”大太太大喊,心惊肉跳。 五太太已经给骇得发不出声音了。 穆非钰一个劲儿给穆非尘使眼色,让他去看坐在上方的沐雪。 穆非尘一个激灵,放开穆楚寒的腿,往前爬去:“小婶婶,你一向心善了,求你劝劝九叔吧,别让九叔杀了父亲,父亲有罪,非尘愿替父亲偿还罪孽。” “小婶婶要如何才消气,只管说来,便是要非尘的命也行啊,家中还有妹妹弟弟们,别杀了我父亲好吗?非尘求您了!” 穆非尘,天之骄子,如今匍匐在地,痛哭流涕,声声悲切,厅中太太们都不免被打动。侯夫人心有不忍,张了张嘴,看向沐雪。 沐雪是想要五老爷的命,却没料到穆楚寒以这种方式来折磨穆侯爷,大老爷,五老爷。 穆楚寒对上沐雪的眼睛,怕她心软,上去一把提起地上的穆非尘,引得大厅一声惊叫。 穆楚寒将他扔到大老爷脚下:“你求错了人,要想你爹活命,就去求你大伯。” “爷倒是很有心给你爹解惑,奈何你大伯和你祖父不答应。” 大老爷死死瞪着穆楚寒,眼睛快喷出火来,却也只能瞪着,不敢将他如何。 穆楚寒设的这个局本来就是个死局。如果大老爷不杀了五老爷,那么他把大公主的事捅出来,大家都要死,怎么看,今日老五都必须得死。 要看穆非尘真的要求情,穆侯爷突然发话:“还等什么。” 话音一落,大老爷心一狠,长剑猛得刺进五老爷的心脏,精确无比。 时间瞬间就凝固了,五老爷感觉到冰冷的剑插在心脏中,还是不肯相信,自己的亲生哥哥真的杀了自己。 “大哥?” 穆大老爷心如刀割,眼泪从眼角滚落:“老五,是哥哥对不住你。” 沐雪走下来,正看到大老爷把剑抽出来,溅了大老爷一身血,五太太已经给吓傻了。 五老爷恶毒的盯着穆楚寒,断断续续说:“老九,我就是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沐雪上前看着五老爷渐渐变白的脸,轻轻说:“五爷可是觉得自己冤枉?” “说什么毒杀我是为了给大老爷报仇,这都是骗人的吧?” 五老爷脸上突然惊慌失措。 “按五爷说的,你该三十那天才知道世子刺杀了大老爷,可五爷为何腊月二十七就鼓动尘公子去猎小香獐呢?” 大老爷闻言,脸色一变。 沐雪继续把心中猜想说出来:“五爷别在装了,你为何到死都不说句实话呢?五爷毒杀我,应该是想让世子慌乱找机会杀了世子吧,是为了自己能当上世子,对吗?” “事情败露五爷却把锅甩给了大老爷,五爷,你对大老爷真的有兄弟情吗?” 大老爷看五老爷的眼神变得很复杂,五老爷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指着沐雪: “你……你……”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敢动爷的女人 五老爷目眦欲裂地盯着沐雪,喉咙底一阵低吼翻滚。 沐雪轻笑一下,声音放的更轻,忽远忽近,却是要了五老爷的命: “五老爷,若你真有能耐杀了世子,可知,这世子之位首选也是大老爷,到时候,你又要如何计划除掉大老爷,自己坐上世子之位呢?” 沐雪的话让大厅再一次沉寂下来,穆楚寒都忍不住去看她皎皎如月的漂亮脸庞。 若说穆楚寒给五老爷的是身体的重创,沐雪这些话却是要彻底摧毁五老爷和大老爷之间的兄弟情谊,折磨着两人的精神,到死,也要让两个亲兄弟带着芥蒂,不得安宁。 五太太扑上去用手胡乱堵住五老爷胸膛的伤口,伤口血流如注,却没什么效果,反而瞬间染了五太太一手鲜血。 五老爷失血过多,心脏跳动越来越微弱,已经快不行了,眼底愤怒、惶恐、怨恨所有情绪纠集一起,想要跟大老爷解释,却要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办不到。 五太太哭成了泪人,捂着五老爷的胸口,看着脸色复杂的大老爷: “大哥,你可不能信这个女人的话,她是在挑拨你和五爷之间的感情,五爷可是你亲弟弟啊,他一直对你毕恭毕敬,绝对没有想过当什么世子……” 大老爷瞧着五老爷的脸一寸一寸灰败,弟媳妇儿的嘴巴一张一合,他根本听不进去她在分辨些什么,脑子突然记起很多场景来,全是老五在跟他抱怨穆九如何不配当世子的。 老五的嫉妒和不甘心,那么*裸的,说什么这个世子之位原本应该是他大老爷的,如今看来,难道真的是老五自己想当世子吗? 大老爷那滴挂着眼角的眼泪,冰冷讽刺,很快顺着整齐的鬓角滴下来,再也流不出下一滴眼泪,脸色一变再变。不论五太太怎么替五老爷分辨,大老爷就是紧闭着嘴巴不说话。 五老爷心急如焚,用尽全身力气费劲的又喊了一声: “大哥?” 大老爷看过去,眼底带了怀疑,五老爷伸手想要抓住大老爷的袍摆,大老爷却后退了一步,激得五老爷又哇得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他抬起脸,脸上全是哀苦焦急之色: “大…。哥…。你…。信我…” 不要说大老爷不信,这一刻厅里的人除了五太太,就连五房的穆非尘听了沐雪的话,都不敢完全相信五老爷,侯爷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其余老爷太太全成了锯了葫芦的嘴儿,没人帮着五老爷说一个字,心里翻江倒海,实在是今日的事,一波又一波,来的太猛太快,让人一时承受不来。 “大哥…。”五老爷半死不活,吊着一口望着大老爷,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最后一刻,大老爷心中不忍,突然上前一步,弯下腰握住五老爷固执伸出来的手: “老五,大哥信你。” “你永远是大哥的好弟弟。” 听了这话,五老爷扯动嘴皮笑了一下,眼看就要断气死去。 沐雪突然说:“大老爷心胸真是宽广,真是让我佩服!” “不过大老爷是不是该谢谢咱世子爷,若不是世子,大老爷又怎么有机会亲手杀死你这虎视眈眈,盯着世子之位,日后很有可能杀了你的亲弟弟呢?大老爷此刻,可是觉得畅快?” 大老爷闻言,握着五老爷的手抖了抖,眼底那抹浓浓的怀疑,在五老爷弥留之际,还是看见了。 最终,五老爷还是在绝望与痛苦之中死去了,死的时候急急的张了张嘴,还想解释一番,却再不能发出声音。 若是五老爷为给大老爷抱不平,报仇而死,还算死得其所,能得一个爱护兄长的好名声,如今沐雪这一番话,却让五老爷的死,变得如此不堪不光彩起来。 原本很是同情他的人,此刻却有些觉得他是罪有应得了。 因为沐雪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五老爷已经深受重创,无法再自行辩解,随着他的死,他到底有没有想谋划着当世子,有没有想害死大老爷这个拦路虎,永远成为了一个谜,无法得知。 大老爷和五老爷好了一辈子的兄弟情义,给沐雪这几句挑的分崩离析,沐雪就如在大老爷心里种下了一根刺,每每让他想起五老爷来,都又痛又忍不住怀疑。 眼睁睁看着五老爷断了气,沐雪婉然一笑,呼了一口气,站在穆楚寒身侧去,主动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大老爷起身来,将手中的剑扔在地上,回头狰狞的瞪着穆楚寒: “老九,如今你满意了?!” 穆楚寒盯着大老爷,吐了冷冰冰三个字: “不满意!” 穆侯爷蓦然抬头,一双鹰眼闪着精光,看过起来: “你还待如何?” 穆楚寒将沐雪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高大挺拔的身体挡住,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走到五老爷面前,拔开瓷瓶盖儿,往五老爷身上倒了几滴不明蓝色液体。 蓝色液体滴到五老爷尸体上,瞬间发出滋滋的声音,把他的胸膛烧出一个大洞。 大洞迅速的朝四周蔓延,大厅里弥漫着浓浓的,类似肉被烤焦烧糊的味道,让人做呕。 所有人都给面前的景象吓傻了,五太太原本抱着五老爷,不过瞬间,就看五老爷整个胸腔都给那无名液体烧化得没了,眼看那滋滋作响的液体要挨着自己,赶紧尖叫着丢开,往后狼狈惊恐的退开好几步,浑身发抖。 沐雪被穆楚寒藏在身后,听到大厅中一阵阵抽气声,探出头来想要看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穆楚寒感觉到她的动作,一侧身,将她整个人拉入怀中抱住,把她的脑袋按入怀中,拉开紫色裘衣包裹住,低头下巴抵在她头顶,温柔的说: “别看,仔细脏了眼睛。” 见惯了大放大浪的穆侯爷也给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死死盯着地上五老爷的身体。 如今五老爷整个胸腔都不见了,化成一滩污水,水还在侵蚀五老爷的四肢和头颅。 好几个太太已经吓得晕死过去,坐在上方的侯夫人只看了一眼,就捂着一颗狂跳不已的心别过脸去,死死闭着眼睛不敢再看。 珠儿捏着手中的帕子,几乎站不稳了,红湖骇得把桌子上茶杯给拂下去打碎了。 赖姨娘抱着十一小姐,毛骨悚然。 厅里除了那诡异的滋滋之声,便是牙齿咔咔打架的声音,有胆小的小厮被吓的尿了裤子,双股打颤,根本站不住脚,全部跪在大厅中。 不过须臾,刚刚躺在地上的五老爷就消失了,原来他躺着的地方只留下一滩污水,那污水还在冒泡。 没有人说话,比起刚刚大老爷持剑杀五老爷,众人这才晓得什么叫真正的恐惧。 良久,才听穆楚寒嗤了一声,声音凉薄之极,又带着致命威胁: “动爷的女人,这就是下场!尸骨无存!” 穆楚寒给人的印象一向残暴狠毒,如今再一次刷新了他的凶残狂暴的程度。 众人盯着地上那滩污水,不敢相信五老爷就这样没了,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了。 “爷?”沐雪的脑袋被穆楚寒按在胸膛上,十分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闷闷的喊了一声。 穆楚寒这才放开她,拉了她出来,在她额头上亲亲吻了一下:“娇娇,爷帮你报仇了。” 五老爷不是给大老爷杀了吗?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沐雪疑惑,转头一看,眨了眨眼睛,没看到五老爷。 穆楚寒举了举手中的白色小瓷瓶,笑了,给她解惑: “娇娇,爷昨儿得了个好东西,今儿试了一试,果然好用,不过几滴就能将人化没了。” 沐雪目瞪口呆盯着地上那滩水:“五老爷…。” “这世间再也没有这个穆老五这个人,娇娇,你可解气?” 沐雪闭了嘴巴,不知该说什么,觉得浑身冰凉,望着穆楚寒那双含笑的桃花眼,觉得自己可能还没有真正了解到穆楚寒这个人到底有多冷血可怕。 眼睁睁看着穆楚寒滴了几滴不明液体在老五身上,老五就给化为乌有,厅中谁人不震惊不害怕,穆侯爷几度想张开呵斥穆楚寒,却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根本说不出话来。 五太太回过神,凄厉的大叫一声五爷,终于在极度恐慌之中骇晕了。 穆楚寒扫了一眼被吓傻了的众人,目光落在角落里,靠着火炉,紧紧抱着十一小姐瑟瑟发抖的赖姨娘身上,赖姨娘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颤栗。 穆楚寒狭长的眸子里闪着血色冰芒,指着赖姨娘: “娇娇,她可是就是那个穆五爷的同伙?” 沐雪愣愣的点点头,穆楚寒便冷声道:“过来。” 赖姨娘往身后躲了躲,穆楚寒的眼睛眯了眯,突然又说:“听说府中还有小姐牵扯其中?” 这一句话瞬间掐住了赖姨娘的命脉,赖姨娘马上放了怀中的十一小姐,连滚带爬的哭着爬了过去,对着穆楚寒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口中呜呜之声,甚是凄惨。 穆楚寒一句话不说,直接往赖姨娘头顶倒了两地蓝色液体,瞬间赖姨娘的脑袋上的头发便给烧化了,药水侵蚀了她的头皮,开始咕噜噜滋滋的冒泡想起来,赖姨娘失去了舌头跳了起来,双手捂住钻心痛的头顶,双手沾了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皮肤迅速给腐蚀掉。 穆五爷刚刚是已经死了,都看的人心惊肉跳的呼吸不过来,如今赖姨娘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啊,被那药水沾上,开始扩散腐蚀,听着那滋滋之声,简直不能想象她到底承受了多么巨大的痛苦,只看赖姨娘像个猴子一样,疯癫的在大厅中蹦跳,呜呜嚎叫。 沐雪给吓的脸色发白,穆楚寒赶紧捂住她的耳朵,将她按在怀中用裘衣圈起来。 其他人想避却避不开,在赖姨娘整个脑袋先被腐蚀掉的瞬间,太太们已经全部晕死过去了,珠儿和红湖早不敢看,瑟瑟发抖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厅中奴才全部跪在地上把头垂在胸前,只有穆侯爷和几个穆家老爷观看了赖姨娘化成一滩水的恐怖全过程。 终于赖姨娘也消失了,沐雪听到穆楚寒出声问了一句:“还有谁?” 穆非尘不是是痛的还是吓的,出了一身冷汗,把里衣全部打湿了,他眼睛飘到角落火炉旁边的十一小姐穆非舒,赶紧往穆楚寒身边爬了两步,碰碰磕头: “九叔,你饶了十一妹妹吧,她是无辜的,非尘求你了,求求你了。” 穆非钰给穆非尘绝望的声音唤回了神,赶紧跑出来,跪下跟着求情,穆非珉和穆非泷两个也跟着出来求情。 几个老爷吓的要死,想要阻止公子们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死死咬着上下打架的牙齿,看着穆楚寒这个恶魔。 “爷,到此为止吧!”沐雪在穆楚寒怀中闭着眼睛,他的怀抱如此温柔,她却感觉全身冰冷。 她到底喜欢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若是有一天,他知道了她和夜子寒的事情,沐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骨头缝都凉飕飕的。 穆楚寒轻叹一声:“那就要了十一小姐那只换盘子的手吧!” 沐雪猛抬头,拉住穆楚寒的衣襟,眼底似乎还有氤氲水雾,声音嗡嗡的:“爷,别这样,放过十一妹妹吧!” 穆楚寒低头:“娇娇,他们可是想要你的命,怎可如此心软?” 沐雪突然眼睛泛酸,想起夜子寒,心中涌起一股对穆楚寒的内疚和伤痛,他如此看重自己,不许别人伤了自己一分一毫,可她却给夜子寒那个混蛋上了好几次,还错把夜子寒认成了他。 晶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从沐雪眼中滴下来,穆楚寒伸手温柔抹了: “娇娇,为何还哭了?快别哭,爷看了心疼,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沐雪原本是雄赳赳气昂昂,准备了要好好大干一场,把五老爷揪出来的,如今也不知道为何结局就演变成了这样,按说心里应该很痛快才是,可穆楚寒这个男人的手段的确是吓坏她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干净,配不上穆楚寒这份爱,这些话却又憋在心里如何都说不出口。 沐雪伸手抱住穆楚寒的腰,主动把脸埋在他胸膛上,小声压抑的抽泣起来。 这次再没有人会觉得她这样的行为有失体统,有伤风化了,都以为她是给吓坏了吓哭了。 沐雪压抑的猫儿似的哭声,将穆楚寒的满脸冰霜融化了,他再没看厅中任何人一眼,搂着怀中的小人儿,往厅外走去。 留下一屋子人久久不能回魂儿! 回到院子,沐雪内心突然起来的悲伤还是无法抑制,等穆楚寒将她的头抬起来,已经看她哭的满脸泪水。 “娇娇,是爷将你吓坏了吗?” 穆楚寒将她抱在自己腿上搂着,拿了帕子小心的给她擦眼泪,沐雪搂着他的脖子,眼泪顺着眼角流到穆楚寒脖子里去,摇头。 珠儿和红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两人一回到院子里,就瘫了,动都不能动。 半芹和萍儿两人只得上来伺候。 半芹打了温水来,绞了绞帕子,递给穆楚寒,穆楚寒亲自给默默流泪的沐雪擦脸: “娇娇,别哭了,仔细把眼睛哭坏了。” 穆楚寒有时候真的搞不懂怀中的小儿,时而胆子大的很,时而又胆小如鼠; 心肠硬起来的时候自己的命都能随便折腾,心软起来的时候又为个不相干的人哭个没完没了; 时而聪明狡黠活像一只小狐狸,时而娇弱软绵就如一只小白兔子。 便是这样一个弄不清楚搞不明白的小人儿,真是让他爱到了心坎上,怎么都丢不开。 过了好一阵子,沐雪才渐渐收住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悲伤。 再看穆楚寒,眼睛湿漉漉的含着无尽的情谊,险些将穆楚寒看硬了。 穆楚寒勾起她的下巴:“爷帮你报了仇,可是心中欢喜,要如何报答爷?嗯?” 沐雪不知如何作答,给他突然这样火辣辣的盯着,气氛一时颇为暧昧。 “世子妃,外面有人找。”半芹这个没趣儿的丫鬟,偏在门帘处喊了一句。 沐雪赶紧放了搂着穆楚寒脖子的手,想要从他身上下去,穆楚寒心中不悦,抱着她不撒手。 “爷,我先出去看看。”说着在穆楚寒唇角飞快的一吻。 穆楚寒才放了她去。 沐雪出了里屋,绕过屏风,到了外间。 半芹说:“世子妃,侯夫人那边有个叫莺歌的姐姐说有要事与你说。” “莺歌?”沐雪跟着半芹走到椅子旁坐下:“叫她进来!”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似乎是以前祖母院子里的。 半芹出去喊了莺歌进来,莺歌穿着玫红小夹袄,进来恭敬的给沐雪行礼:“给世子妃请安!” “萍儿,给端个凳子来。” 沐雪看出去,果真是之前在侯夫人院子见过的那个丫头,因为当时说她是穆老太太院子里的人,又听她说话口齿伶俐,思路清晰,便有些影响,这一见面,就记起来了。 “你寻我有何事?” 莺歌瞧了瞧屋里候着服侍的半芹和萍儿,没有马上开口,沐雪便递了眼色让两人下去。 半芹给莺歌端了杯茶,和萍儿一起出去了。沐雪看着莺歌:“说吧!” 莺歌捧着手中的茶,没有喝,这才小声开口: “上次世子妃来夫人院子里问话,当时奴婢没想起来,今日突然想起一桩事儿,觉得颇为蹊跷,便想着来说与世子妃听,或许对世子妃有帮助。” 沐雪端了茶抿了一口,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莺歌脸色正经肃然:“奴婢记得那日小姐们都在花厅内就坐,世子妃院子里的卿公子和辰公子又奶娘抱去跟侯爷和各位爷见了礼,又在公子们那座坐了坐。” 沐雪点头,的确是这样,按照规矩当晚的程序就是这样的。 莺歌接着说:“那天晚上太姨娘也过来了呢!” “太姨娘?”沐雪疑惑。 莺歌解释说:“世子妃,是太老爷的四姨娘,姓周的,因为没有生得了儿子,一直留在府里养着,以前经常来老祖宗院子里请安的。” 沐雪想了想,她也经常去穆老太太院里请安,怎么从未见过这个周太姨娘,给府里分配年礼的时候倒是依稀记得府里还住着一个老侯爷的妾。 当时她还吩咐了红湖,让不要怠慢了去,毕竟老侯爷去世,现侯爷继了位,生有儿子的姨娘们都跟着儿子分出去单过了,据说留下的这位,只生了个女儿,如今她那女儿已经先她死了十来年了,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的,依着规矩,便是要侯府养她一辈子的。 “周太姨娘那日来了吗?我怎么没有印像?” 莺歌点头:“太姨娘并没有进花厅,奴婢打听她当日是来找三老爷的,三老爷的姨娘和太姨娘娘家同姓。三老爷小的时候,太姨娘对他多有照看,故而三老爷对太姨娘颇为尊敬。” 沐雪知道三老爷的姨娘身份低微,是别人买来送给侯爷的美妾,穆老太太在世时,并不同意那位姨娘生下孩子,后来不知为何三老爷还是给生了下来,反正老太太最不喜欢的就是三老爷穆楚潇了。 只是没想到三老爷的姨娘,这样一个没有根底的妾室怎么就和太姨娘交好了。 “你继续说!”沐雪来了兴趣。 莺歌便又说了:“巧的是,太姨娘的女儿当年就嫁到了琼州,如今算起来,太姨娘的外孙外孙女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因为三老爷是琼州的知州,故而太姨娘一直和三老爷通着信呢!” “奴婢听说三十那天晚上,周太姨娘便是去找三老爷的,或许是有什么事儿来谈。” 沐雪奇怪:“那周太姨娘既然来了,为何不进花厅去?” “周太姨娘单独和三老爷说了几句话,原本也是打算进去花厅的,后来又在花厅门口停住了,没进去。” 莺歌顿了顿,隐晦的说:“毕竟周太姨娘辈分比侯夫人还高呢!” 沐雪一想,也是,按说周太姨娘还是侯夫人的庶母,若她进去了花厅,可不就成辈分最高的了,可偏偏身份尴尬,这让侯夫人和她这个世子妃,还有一众太太们如何自处? “照你这样说来,也并无不妥!” 莺歌咬了咬牙,抬眼看向沐雪:“世子妃,周太姨娘停在花厅门口的时候,奶娘正抱了两位公子准备进去。” “奴婢看见周太姨娘和奶娘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要紧不要紧,想着还是来和世子妃禀一句的好。” 沐雪眼皮跳了一下,看着半个屁股挨在凳子上的莺歌,听说她是穆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老太太去世后,侯夫人做主把老太太身边的四个大丫鬟都放了出去,六个二等丫鬟,其中三个配了人,另外两个让赎了身,眼前这个便是侯夫人口中那既不愿意配人,又不愿意赎身,死活要留在府中伺候的了。 且不管她为何不愿出府,今儿她说这事儿,好歹是条线索。 莺歌见沐雪看过来,坦坦荡荡的,眼中清明,并不闪躲。 果然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沐雪忍不住心中点头称赞。嘴上却淡淡的: “好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莺歌也没多话,起身福了福身,便下去了。 沐雪喊了人,半芹和萍儿从隔间进来,半芹手里拿了个荷包,没见着莺歌,奇怪的问: “人呢?这就走了?” 沐雪一向大方,来她院子里传话的不论丫鬟,小厮,或是婆子从没有打空手回去的。如今半芹捏着手中的荷包不解的看着沐雪。 按说莺歌是侯夫人院子里来的,又伺候过老太太,半芹还特意挑了个丰厚的荷包呢! “把荷包收起来吧!”沐雪对半芹说,然后又问:“红湖和珠儿怎么样了?” “按照世子妃的吩咐,让红湖姐姐和珠儿妹妹都歇着呢!百灵在照看着!” “小宝和辰哥儿如何?” 半芹回道:“雨竹姐姐看着呢,卿公子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在折腾屋里的桌椅箱柜呢!” “辰公子按时喝了药,又精神了些!” 沐雪点头:“我不在,别让小宝出去玩雪,辰哥儿哪儿也要精心些,把程大夫的话都记在心里。” “去,使个丫鬟把两个奶娘叫来,我有话要问她们。” 两个奶娘听说沐雪要见,来的特别快。 沐雪问了三十那晚周太姨娘的事儿,小宝的奶娘先开口:“奴婢想起来了,在花厅门口的确照了一面,周太姨娘还夸了小公子长得漂亮,如年画上的娃娃一般呢!” 沐雪看着两个奶娘:“她就只说了说话?” 辰哥儿的奶娘想了想说:“太姨娘原本要给小公子们红包,奴婢们没要。” 说着又慌忙解释:“不是奴婢们托大,不把太姨娘放在眼里,只是那时候奴婢们抱着小公子,没手接,又想着世子妃平日的教诲,不敢轻易让小公子们碰别人的东西!” 小宝的奶娘也心慌起来,赶紧请罪:“可是奴婢们闯祸了,惹恼了周太姨娘,给世子妃丢脸了?奴婢甘愿受罚!” 沐雪摇头:“快起来,你们做的很好,什么面子里子,得罪不得罪,万事以小公子们的安危为紧。” 心里越是思索,沐雪越是觉得这周太姨娘有些可疑,既然知道她身份尴尬,又何必走到花厅门口去? 都在侯府混了几十年了,沐雪不信她会那般糊涂! “除了夸公子们,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没有?” 两个奶娘见沐雪不怪罪,松了口气,想了想,摇摇头。不过是寒暄了两句话的功夫…… 哎……等等…… 辰哥儿奶娘突然说:“周姨娘说话的时候好像摸了下辰哥儿的手!” 沐雪骤然瞪大眼睛。 小宝的奶娘也说:“对的,对的,周太姨娘特别可亲客气,夸小公子的时候就顺便伸了手!” 沐雪沉了声音:“摸没摸小宝?” “卿公子好动,周姨娘夸赞的时候一直扭着,奴婢怕伤着了,退开了两步,周姨娘没摸到卿公子。” 两位奶娘说完,沐雪便沉默了,一直以为辰哥儿是在花厅给下的毒,虽不敢百分百肯定是这个周太姨娘弄的鬼,但的确可疑! 不然为何花厅一点儿查不出来? 让两位奶娘回去后,沐雪站起来:“半芹你留下伺候世子爷,吩咐厨下把饭做起来,我出去一趟,世子爷要问起来,就说我一会子就回来。” 半芹赶紧问:“世子妃要去哪里?” 红湖和珠儿回来,面无血色,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似的,问什么都不回答,半芹和萍儿正奇怪着呢,见沐雪又要出去,可不紧张。 沐雪示意萍儿吩咐小丫鬟去叫软轿,拿了手炉抱着说:“我去看看周太姨娘。” 顿了顿,想到红湖和珠儿一时半会缓不过来,雨竹要守着两个孩子,半芹需得留下伺候穆楚寒,她的养生药是一顿不能停的,必得莲儿亲自守着熬,如此便只有萍儿一个得空了。 想了想沐雪问:“百灵来咱们院子几天了?” 半芹转了转眼珠:“两三天了吧!” “你觉得她如何?” “也还肯干,吩咐什么都做,没和其他丫鬟吵过嘴,红湖姐姐说好好调教,看着倒是个中用的!” 听红湖都这么说了,沐雪便说:“把她叫来,今儿就让她和萍儿陪我去吧!” 半芹愣了一下,没动。 沐雪出去,一向都是红湖和珠儿跟着,再不济也要一等丫鬟才行啊,如今一个没等级的扫地丫鬟,猛然给提到了二等丫鬟,已经惹人嫉妒了,今儿世子妃竟还要带太出门。 半芹想起红湖私下说过,珠儿可能要走,那世子妃身边就空了一个一等丫鬟缺,莫不是要提了百灵吗? 简直一步登天啊! 半芹都有些嫉妒了。 沐雪不知道半芹心里一下就想了那么多,实在事情都赶到一块儿去了,手中得用的人一时有些不够。 萍儿和百灵进来,沐雪又让半芹找了一匹贵妃赏下的缎子,然后才去了周太姨娘处。 周太姨娘比穆老太太小了几岁,如今确是满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也没戴什么头饰,就插了两根银钗,穿的也素净,看起来是个和蔼可亲,特别干净的老太太,一点儿看不出心计来。 沐雪和她坐了一会儿,听她谈起穆老太太多有伤感,指着她屋里的摆设告诉她,好些都是穆老太太赏赐的! 没探出点儿什么来,见天色渐晚了,又怕穆楚寒等急了,沐雪便告退出来,想着找府里的老人再打听打听这位周太姨娘的事儿。 从周太姨娘院里出来,百灵却一直神色不定,走到半道上终于凑到软轿旁喊了句世子妃。 沐雪撩开帘子,让轿夫慢下来:“何事?” 百灵实在忍不住,挨过去,不顾规矩悄声对沐雪说:“世子妃,刚刚奴婢在周太姨娘院子里瞧见那个丫鬟了!” ------题外话------ 晚上十点二更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告诉爷,到底发生 沐雪眉心一跳,瞧百灵紧紧抿着嘴,明白过来她说的是谁,还是问了一句:“可瞧准了?” 百灵两只眼睛贼溜溜亮,点头。 萍儿跟在旁边不知道百灵与沐雪鼓捣了句什么,沐雪便让加快速度回院子。 到了院子,珠儿先迎了出来,沐雪解下披风递给她,看她脸色依旧惨白,精神不太好,问: “怎的起来了?不是让你今儿歇着吗?” 珠儿摇摇头:“世子妃,珠儿没事。” 沐雪不赞成,瞧着了那样的场景,只怕珠儿和红湖要连做几晚噩梦了:“别逞强,让你歇着就歇着,我这儿有人伺候。” “萍儿,扶你珠儿姐姐下去!” 萍儿哎了一声去拉珠儿,珠儿看百灵跟在沐雪旁边,说:“世子妃,奴婢真的没事,红湖姐姐还在里面服侍呢!” 沐雪看了珠儿一眼:“红湖也过来了?” 半芹过来给沐雪换了个滚滚的手炉,正要解释,就看红湖从屏风绕了出来,先给沐雪福了福身,才说: “世子爷突然要笔墨伺候,半芹不知道那方红嘴砚搁在何处,使了个丫头来问奴婢,奴婢才晓得屋里没得人伺候!” “世子妃要出门,怎得也不喊了奴婢与珠儿,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受了寒,可如何是好?且世子爷身前无人伺候,奴婢们却躲在屋里偷懒,这像个什么话。” 沐雪知道红湖一向周到,看她虽笑着,脸色还是苍白。她虽没有吩咐,但显然主事大厅发生的事儿,两人都默契的烂在了肚子里,看情况,便是半芹也没给说,沐雪有些心疼红湖和珠儿两个,还是劝两人下去休息,红湖执意不肯,遂作罢。 见红湖和珠儿上来,半芹和萍儿九忙别的去了,沐雪叫了百灵留下。 百灵留在隔间,珠儿和红湖先拥着沐雪进了里屋换衣服。 “回来了?”穆楚寒难得一次来了兴致,在书桌上扑了宣纸练字。见沐雪进来,抬头望了她一眼。 沐雪脚下一顿,愣了一下,她跟了穆楚寒两年多,还从没见过他练字,虽然他的字写的极好,根本无需练,向来都是她练字,他在旁边骚扰。 嗯了一声,红湖和珠儿就上来给沐雪换下外面的袄子,重新拿了常服来穿,穿戴好,两人识趣的退了出去。 沐雪凑过去,本打算看一眼,跟穆楚寒说一声就出去找百灵说话,眼睛落在书桌上的宣纸上却一下没挪开眼。 穆楚寒窄袖提笔,在宣纸上急书。可他写的这些字,沐雪却一个都不认识。 并不是字体的问题,而是这字瞧着便不是她熟悉的汉子。 旁边已经累了半尺来高的宣纸,全都写着这些沐雪不认识的字,穆楚寒少见的没有与她调笑,微微眯着狭长眸子盯着宣纸,神色十分正经认真。 沐雪看他写满一页,翻过,沾了墨又开始提笔写,这次写的又不是刚刚那种字,又换了一种。 这样的他,散发了一种男人特有的认真做事的魅力,沐雪张了张嘴想问他写的是什么,出口的话却变成了:“爷,我出去和丫鬟说两句话。” 穆楚寒自她进来看过一眼后,便一直垂眼盯着手下,嗯了一声,算是应答了。 沐雪感觉到他的反常,心里惦记着百灵,没顾得及细想,掀开帘子去了隔间。 红湖给百灵搬了凳子坐着,见沐雪出去,百灵赶紧站起来喊了声世子妃,沐雪示意她坐,百灵看向红湖,见两人都对她点头,她才小心翼翼的坐了。 沐雪坐到椅子上去,刚要问话,珠儿绕过了屏风端了药进来: “世子妃,先把药喝了吧!” 沐雪端过药婉猛的一口气将药全喝了,珠儿又给了她一颗蜜饯含着,等嘴里的苦味渐渐淡去,沐雪才开口问: “百灵,你说的是谁?” “就是周太姨娘屋里给世子妃上茶的那个姐姐,虽她今日打扮大不相同,但奴婢绝对没有看错,三十那晚在假山鬼鬼祟祟的就是她。” 沐雪含着嘴里的蜜饯,细细抿了抿,丝丝甜甜: “确定没看错?你也说那天晚上天黑,你又慌张,认错了人也不一定。” 百灵摇头:“世子妃,奴婢别的本事没有,但这双眼睛还算得用,便是见过一面,奴婢就绝对不会忘记。” 红湖和珠儿互相望了一眼,沉默不语,都看着沐雪。 沐雪一时没有说话,周太姨娘的院子离她这边隔得比较远,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三十那天就是怕出事,她特意叮嘱了让各处看严了,不可能这丫鬟那么个大活人,穿过了大半个侯府都没人发现。 而且她和周太姨娘八竿子都打不着,她有什么理由要害她院子里的孩子?但百里几乎过目不忘的本领她也听红湖说起过。 一时想不透彻,沐雪便让百灵下去了,又吩咐红湖找个可靠眼生的小丫头去盯着周太姨娘的院子。 “去看看青烟得不得空,若不得空让他推荐个得力的人,来给我说说这位周太姨娘的过往。” 红湖应下去了,出去的时候正巧碰见半芹进来问是不是要摆饭了,沐雪看看时辰,见天色暗了下来,便让先摆上,自己进去了里屋。 穆楚寒已经停了笔,正站在窗前,沐雪恰巧看见有个黑影在窗边一晃而过。 “爷?”她一时紧张,喊了一声。 穆楚寒回头,一脸严肃,瞧见了她,瞬间如冰霜遇春风,脸上扬起宠溺的微笑。 “娇娇,你如今管着家,比爷还忙了?都没时间和爷好好说说话?”穆楚寒走过来,将沐雪拉入怀中抱着,转身坐到木榻上。 沐雪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墨香,眼睛瞟着窗户,外面的红梅依旧开得艳丽,雪已经停了。 “爷,我们先去吃饭。” 纵有一肚子的疑惑想要问身边的男人,但他不主动说,她也只能先忍下了,反正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信他,支持他。 穆楚寒看任自己抱着,一副乖巧的模样,心情大好,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先吃饭,再吃你!” 沐雪见他说话间语气又轻佻起来,不悦的瞪了他一眼,穆楚寒给她这一眼瞪的心痒痒的。 多久没碰她了,好像是五天,还是六天? 两人吃了饭,穆楚寒起了心,又担心沐雪的身体,便喊了温御医来给她诊脉,温御医自三十那日起,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觉得自己那颗脑袋随时可以会搬家,反复给沐雪把了几次脉才回了穆楚寒的话。 “调养了几日,世子妃的身子倒是瞧着比之前强些了,只是这药还不能断了,如今天寒地冻的,少说也要把这个冬天喝过去。” 穆楚寒点头,口气平淡的问:“依着温御医看,今晚可宜同房?” 沐雪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温御医也有些尴尬,赶紧垂着头:“并无大碍,只是世子要多体谅爱惜些才是。” 穆楚寒听了,便勾了唇角,将温御医挥退出去。 夜间,珠儿和红湖送了水来,擦洗之后,穆楚寒便抱了沐雪上床,颇有些迫不及待。 沐雪心有愧疚,努力迎合,让穆楚寒更加兴奋,前后各来一遍,迟迟不撒手。 屋里烧着暖暖的火炉,但穆楚寒的身体比火炉还烫,紧紧拖着她不肯放,沐雪双手抓住雕花木床栏杆,抬起上半截身子,做出一种要逃跑的姿势,穆楚寒身体从后面贴上来,一手捞起她纤细的腰往上一带,便让她跪在了床上。 “乖,娇娇,分开些。” 穆楚寒探手去拉她发颤的大腿,企图让她摆个更加方便的姿势,沐雪紧紧拉着床栏,咬着唇娇喘,觉得她一开始就不该纵容他,如今是骑虎难下,他没满足是不会放手的。 “爷,我好累,明儿再…。” 话没说完,穆楚寒就强行开始了。 沐雪一头青丝垂下,雪白脖颈一直到后背,囤部,勾勒出一副诱人曲线来,穆楚寒双手掐着她的纤纤细腰,一开始还能克制着要,等沐雪忍不住边哭边求饶的从嘴里断断续续发出小猫一样的呜咽声音来,他的头脑就渐渐发热,不受控制起来。 等到他喉咙低吼一声,终于结束,穆楚寒将她翻过来,才发现她腰际给自己挤掐出了两道乌青的印子,心疼懊恼不已。 沐雪额头不满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面带红潮,双眼迷离朦胧,整个身子柔软无比,穆楚抱她在怀中,拿了白色软绢给她爱怜的拭擦她额头和脖子上的汗珠,温柔的亲她头顶: “娇娇,弄痛你了吗?” 沐雪喘着气,一开口声音止不住发抖:“爷…。” 穆楚寒仔细擦干她的汗珠,又拉来被子拭擦她身体其他的液体,沐雪闭着眼睛,将脸埋在他胸膛上,懒得动弹。 一直等穆楚寒将她身上的黏液处理干爽了,又起身去倒了一杯温水来喂给她喝下,身体才恢复了一点气力。 沐雪很怕冷,很怕自己生病,紧紧依偎在穆楚寒怀中,汲取他身上的热量,同时又怕他再胡来,瞧着他一双桃花眼在黑暗中闪耀,只得打起精神没话找话,分分他的心。 穆楚寒摸着她光滑细腻的后背,一下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耐着性子与她说话。 说了几句,沐雪渐渐平静下来,把之前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爷才刚写得是什么?怎么我一个字都不识得?” “是燕字,和南楚字,娇娇不认识也是自然的。”穆楚寒亲了亲她的额头。 沐雪仰头看他,欲言又止。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带着纵情欢爱过后的慵懒,穆楚寒看了忍不住心跳加快。 “想说什么?” “爷之前说要离开盛京,是要起战事了吗?”沐雪想不出其他的原因,穆楚寒如今的地位如此敏感,京里多少人盯着他,他想要出京,必得有由头才可以,思来想去,也只有战争才能让他名正言顺离开。 不过看这样子,是他要挑起战事? 他什么时候和燕国和南楚国有了联系了? 穆楚寒听了沐雪的问,惊了一下,随即一笑,伸出手指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娇娇真是聪明,这可是大事儿,不过还得过一段时间。” “等爷将害祖母的人一一收拾了,时间就差不多了。” 沐雪抱着他,不免心里紧张,自古战争多残酷:“爷,我也要跟去吗?” “不,娇娇,你和卿儿留在京中,爷会给你安排好的。” 沐雪第一次听穆楚寒喊小宝卿儿,语气带着无限疼爱。虽穆楚寒明确表示过他很在乎与她生的小宝,但自小宝出生以来,人前人后,他对小宝的态度都很冷淡,只比对辰哥儿好那么一点点,两个孩子都不怎么亲近他,沐雪不知道他是不善于表达对小包的爱,还是故意这样的。 如今听他不经意提到小宝,语气如此爱护疼爱,也就放下心了。 又记起之前穆楚寒说的那几个人,沐雪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爷,你要对国师下手了吗?” 一定会殃及弥生吧? 沐雪心中一紧,面上带出紧张来。 穆楚寒察觉了,没有正面回答,算是默认了,而后反问她:“今儿你去了周太姨娘处?” 沐雪点头,把三十那晚那个鬼祟丫鬟是周太姨娘院子里的人的事说了。 “爷,我怀疑是周太姨娘对辰哥儿下的毒,或许她原本也想给咱们小宝下毒的,只是我如何都想不通,她这样做有什么意义?而且,她身边那个丫鬟三十那天是怎么避开府里那些眼线的?” 沐雪蹙着眉,听着穆楚寒咚咚的心跳,轻言细语的说着自己的不解。 只听头顶的穆楚寒轻笑一声:“如何不能,她那丫鬟本事大着呢,飞檐走壁不再话下,想要避开人还不容易?” 沐雪猛的抬头,满眼错愕看着穆楚寒:“爷知道?” 穆楚寒邪魅一笑,低头在她鼻尖亲了一下: “周太姨娘本来就是姓詹那老不死安插在府里的人,她身边的丫鬟能有个什么好?娇娇,爷最近才查到,原来红玉也是他们的人。” 沐雪听了一时不知作何表情,只听穆楚寒又说: “娇娇,别急,也就是这两天了,她们的主子马上就要倒霉了,到时候她们必定狗急跳墙,你让人好生盯着,还怕逮不到她们?” “爷既然知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沐雪突然来了气,觉得穆楚寒在耍她,握拳在他胸膛上锤了一下,穆楚寒一把捉住她的手,闷笑: “爷看娇娇玩儿得起劲儿,不忍打断你。” 沐雪赌气,翻了白眼,背过身去,心里郁闷的不行。 难怪穆楚寒对有人冲院子里小公子下毒这事儿,一点儿不着急,敢情他早就把情况给摸清楚了,却不告诉她,害她担惊受怕,又费了那么多脑细胞来调查这件事情,真是可恨! 穆楚寒贴上去,伸手抱住沐雪的身子:“怎么,这就恼了爷了?” 沐雪咬着牙不吭声,暗地用手去掰穆楚寒搂着她腰的手,穆楚寒把下巴搁在她颈窝闷笑不已: “娇娇别闹,爷和你闹着玩儿呢!姓温的说你郁结于心,想的太多容易伤身,爷不告诉你,让你去查五老爷和辰哥儿中毒的事儿,便是想给你找点事儿做,分一分你的心。” “你说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自上次醒来,为何突然那么粘着爷,爷不在连觉也不敢睡?可是有人在你面前胡说了什么?” 沐雪心里一跳,不敢回答。 “告诉爷,到底发生了什么?” 沐雪心里苦楚,不为人道,听着穆楚寒的句句逼问,眼角一酸,唰的又流了眼泪。 穆楚寒抱着她久久得不到回答,将她转过身来,却发现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一脸泪水,吓了一跳。 “娇娇,到底出了何事?”穆楚寒的声音沉了下来。 他今日不过是话赶话,故意炸她一炸,不想她反应那么大,看来倒是真有事儿了。 “爷,你别问。”沐雪将头埋在他怀中,搂着她的抱着嘤嘤哭起来。 穆楚寒看她瞬间就哭的身体颤抖,不忍再逼问,搂着她沉默不语,眯着眼睛,望着黑夜,决定明日就好好查一查,看她身上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几天,正月初九,盛京发生了一件大事。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报复 朝中一品大员,殿阁大学士詹大人初九这日下朝归家,马车受了惊,于闹市狂奔,不仅踏死了一个小乞丐,踏伤百姓三四人,还把聂家三太太的马车给撞翻了,更糟糕的是聂家三太太苏静椿刚怀上第三个孩儿,腊月尾巴上才给诊了出来,合家人正欢喜着。 不过两个多月的孩儿,随着詹大人着马车狠狠一撞,这位倒霉的苏三太太肚子给撞到马车里的小几上,又从车窗给甩了出来,重重摔到地上,当即腹部绞痛,哎呦哎呦没呻吟几声,便有缓缓鲜血顺着腿根儿流了下来。 且不去说当时的场面有多混乱,聂家三太太肚子里这个孩儿终究是没有保住,流产了。 而詹大人上了年纪,骨头也脆,当即摔断了一条腿。 双方的下人互相抱了家门,一个是正一品的殿阁大学士,类似于政治局常委,直接参与国家重事的决断;而聂家老爷子是从一品大员右督御史,相当于中纪委书记兼最高监察长,专门管着朝中官吏的监督审核。 双方都是朝中极重极贵之臣,不是好惹的,当下也不好在闹市分辨是非曲直,只得各自护着各自的主子赶紧家去,请大夫去! 聂三太太一脸惨白,痛的满头冷汗给人扶了回家,那个时候裙下的亵裤已经给血染湿了,大夫来瞧了,直摇头,说孩子是保不住了,气得聂三老爷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跳了两跳! 詹家的人来的极快,聂家大夫还没送走,詹家就亲自来人了,提着厚重的礼,是詹大人的嫡长子亲自来的,同样下朝不久还没换朝服的聂大人请了他去书房。 詹家大老爷姿态放的极低,按照詹大人的吩咐一脸诚恳的请罪,又说他家父亲摔断了腿来不了,等腿好了,还是亲自来一趟的。 聂大人笑呵呵的,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让詹家不必担心,他们聂家不会放在心上的。 等詹家的人一走,聂大人的脸却瞬间沉了下来。 聂三老爷一脸愤怒来找聂大人,聂大人沉着脸,却要他忍下这口气,不可轻举妄动,这事儿就算是了了。 聂三老爷回想起自己娇妻躺在床上失去孩儿的痛苦来,忍不住与聂大人争论起来,反而给聂大人打了一巴掌。 “愚蠢!你瞎闹个什么劲儿,世间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儿,你这些年的饭都是喂了狗吗?” 聂大人胡须乱颤,咬牙对着横眉怒眼的聂三爷破口大骂:“你就不想想,詹大学士的马为什么会突然发狂?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你个六品小官的媳妇算个什么?遇着了这事儿,只能算她倒霉!” “父亲,静椿肚子里可怀着孩子啊,这一撞,孩子都没了!” 聂三爷紧紧攥着拳头,胸膛起伏不定,忍不下这口气。 聂大人瞧着他暴怒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孩子没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生,收起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晚些时候你给我亲自去一趟詹府,探望一下詹大人,要是敢露出半点不满的情绪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朝局如此紧张,显然是有人针对詹家,对他们下手,不管是故意要拉扯我们聂家入局也好,还是单纯的巧合也罢,这种时候,咱聂家万不可给卷入进去,你可明白?” 聂三老爷也不是棒槌,只是心里实在难受,又给聂大人逮着狠狠骂了一顿,才忍下心中的怒气下去收拾礼物去詹府探望詹大人,向外界表明他们聂家的态度,对此事并不在意。 消息传来,大家都说詹大人倒霉,聂家三太太更加倒霉,好在詹聂两家都是明事理儿的人,两家你来我往这一番和气,倒是让大家敬佩。 詹大人一回府,便即刻吩咐下去查马儿发狂的原因。 查了一夜,将那日跟出去的所有随从,平日管马的奴才,凡是有关的一应人等审了个通宵,也没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皇帝冷子翀听说了,特意派了御医去詹府给詹大人看腿,御医回来说,詹大人少不得要躺上一两个月了,冷子翀瞬间就黑了脸。 第二日,正月初十,苏家听说了此事,带了补品来探望安慰聂三太太,苏静椿。苏静椿向来是个识大体的,虽心里伤痛失去了孩子,但家里老爷子都亲自发了话,让不在追究此事,她也就在聂三老爷面前痛哭了一回,忍了自己的悲伤。 苏家人来看她,她反而安慰起了自己娘家人来,隅中苏家人走后,丫鬟端了药来,聂三太太吃了药,不到一刻便觉得腹痛如绞,原本下身已经止住的血,突然崩溃而来,瞬间把床单都染湿了,聂三太太没撑多久便晕死过去。 屋里人大惊失色,赶紧去喊了大夫来,等大夫急匆匆赶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聂三太太身下的血给勉强止住,把阎王殿门口的聂三太太拉了回来,却告诉了聂家一个噩耗: 三太太这次伤了根基,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苏静椿刚刚幽幽转醒就听了大夫这话,瞬间眼睛一翻,又晕死过去,聂三老爷瞧见了心如刀割,聂老夫人和几个聂家太太守在屋子里,脸色全部变得极其难看。 聂三老爷当即拍了桌子让查,却发现当日苏家送来的补药和那日詹家送来的补药都有问题,大夫开的方子有几味要便是从詹苏两家的送来的药材里取的。 如此,原本聂三爷给聂老爷劝下去的怒气,又起来了。 苏家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卷了进来。但聂大人却不让人把此事泄露出去,下了死命令,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许提这件事。 当日下午,好死不死,詹家的四老爷借着安慰聂三老爷的借口,给他送了一位美妾来,说是代父弥补过错。 将聂家上上下下气了个俯仰。 聂三爷瞧着苏静椿木呆呆的拿帕子捂着脸哭,拔剑就要杀了詹四老爷送来的美妾,然后在去詹家找他们算账,却给聂大人派人给拦了下来。 “詹四是个糊涂人,全盛京都知道,你不知道?你给我老实在家呆着,明儿我就让你大哥给你告假去,哪儿也不许去!” 聂三爷怒火难平:“父亲,詹四再糊涂能干出这事儿,静椿给他们害成什么样了?若是没有詹家的授意,他敢这样干吗?依儿子看,詹家就是要和我们聂家过不去!” 不提聂三爷和聂大人又如何大吵了一架,只说詹家这边,原本詹大人一回府,就吩咐了人赶紧拿了银子去安慰被他马车撞上的百姓,又派人去好生安葬了那小乞丐,不想第二就有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跑到他门口来哭闹起来,说那乞丐是她儿子。 妇人跪在詹府门口,带着两个可怜兮兮的脏了吧唧的孩子,哭得声声悲情,引来了过往人群观看。 说什么她们一家原也是庄稼人,平平安安过了那么多年,当家的一病而死,花费了全部家当,她不得已才带了三个孩子出来乞讨,那死去的儿子便是她们家的独苗,如今才七八岁大,却给詹家的大人一马蹄给踏死了,断了她们家的香火云云。 可谓是听者流泪,闻着伤心。 “我们命贱啊,好好一个独苗都给毁了,以后我死了怎么去见那孩儿他爹呀,詹大人好狠的心啊,杀死了我儿,也不带个信,让我们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就给拖出去一副薄棺材给埋了!” “我那苦命的儿啊!” …… 妇人在詹府门口吵闹不休,如何都赶不走,引得看热闹的群众声声指责,詹府派人出来解释了好几遍,好说歹说,给银子,妇人不要,就要她那儿子。 如此搞得詹大人焦头烂额。 若这时候,詹大人还看不出自己是中了计,他也就白活了,显然是有人先伤了他,挑拨詹家和聂家的关系,如今又要搞臭他的名声。 詹大人也不是个吃素的,拉下面子不要,做出一副悲痛状,让人把他抬了出去,亲自给那纠缠不休的妇人赔罪。 谁也没晓得他能如此放下身段,人群中各府的探子马上回去禀告自家的主子。詹大人这招,以退为进,反而引得众位大人的喝彩。 很是夹着尾巴过了一阵子的左相沈大人都忍不住的佩服:“这个老不死的,平日在朝堂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眼里除了皇上,谁也瞧不上眼,不想能做到这种地步!” 詹大人的腿伤着,给抬到门口,放话,妇人要什么给什么,什么条件都答应。妇人双眼发红,苦大仇深的瞪着他说: “小民自知卑贱,但小民的儿子也是人啊,就这样没了,断了咱一家的香火,岂是银子能弥补的,若大人真心悔过,小民需得亲自骂大人一顿,扇大人一个耳光,方才解恨!” 这话一出,便是让大家都觉得这个妇人有些过分了,可詹大人竟然答应了,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做出一副假模假式的忏悔来,反而让大家佩服的紧。 妇人当即指着詹大人的鼻子好一通臭骂,听得詹家跟着出来的几位爷和小厮们火冒三丈,巴不得把这妇人当即诛杀了。 最后妇人走过去,詹大人能屈能伸,甚至还开口悲痛的又给妇人道了歉,眼中挤出了两滴悲痛的眼泪,戏做的很足,他打定了主意将计就计,有人要搞臭他的名声,他就要将他仁慈、和善、怜悯的名声播散出去。 不过这次詹大人失算了,妇人凑上去跪在詹大人面前,并没有扇他的耳光,众目睽睽,无数双眼睛盯着,妇女脸上还挂着悲伤的泪水,神色凄惨,电光火石之间,妇人从袖子中突然抽出一把程亮的匕首,狠狠插进詹大人胸膛,然后又拔起,动作决绝飞快,一瞬间就在詹大人胸膛上插了三刀,刀刀匕首齐把而入。 唰唰唰! 詹大人胸中的热血喷发而出,溅了妇人一头一脸,詹家的人还没刚反应过来,妇人已经连捅三刀,直接把詹大人捅晕了,而后又把匕首放在脖子间一抹,当场气绝身亡。 这一切都来的太快,太突然,一气呵成,詹家几位爷反应过来,詹大人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不知死活,妇人的尸体倒在一边,而之前她带在身边的两个小孩,早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众人惊呼尖叫,纷纷后退,作了鸟兽散,拔腿朝四处跑去。 一瞬之间,热闹的詹府门前就只剩下浑身是血的詹大人和詹家大呼小叫,惊慌失措的几位爷和下人。 那些隐藏在人群中各府的探子,魂都给吓没了,赶紧跑回去报信。 各府得了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着报信的小厮反复问了几遍,见小厮哆哆嗦嗦翻来覆去说的都一样,这才极力压制心中的震惊,放了手! “竟然敢当众派人刺杀朝廷一品大员!” “到底是谁?!” “如此猖狂狂妄至极!” “此举令人发指,狼心野肺!” 不消一刻,这件事传遍了大街小巷。 冷子翀亲自带了宫里的御医来给詹大人看伤,七八个御医忙活了一天一夜,才险险吊住了詹大人一口气!情况却十分恶劣,詹大人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冷子翀震怒,下了死命令,将御医全部留在詹府,放话,要是殿阁大学士詹大人死了,他们也不用再回宫,自己了断。 不管怎么样,皇帝这样做,多少给了詹家一丝安慰,让满朝文武都明白了詹大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消息一传出来,聂家赶紧关紧大门,聂大人喊了聂三爷过去,一句话没说,先扔了个茶杯在他身上! “逆子,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是要为了苏氏女,拉着整个聂家一起去死吗?” 聂三爷哪儿还有之前与聂大人对骂的气势,一下跪在地上磕头,浑身哆嗦: “父亲,你说的是什么,你怎能不信儿子,儿子哪里来那么大的胆子,便是儿子在生气也不敢干这样的事儿啊!” 聂大人却早在那妇人出现的时候就先一步去查证了,那妇人以前就在自己这个三儿子的庄子上干活,她家的男人也是因为得了风寒,身体垮了,给赶出去的,如今好巧不巧她的独苗儿子又给詹大人的马踩死了。 而三儿媳妇又因为这件事,丢了肚子中的孩子,詹家送来的药又查出有了问题,让三儿媳妇以后再也不能生育,偏偏这时候詹四又高调的送了个美妾来恶心人。 如今,那找上门去闹的妇人,更是用这种方式刺杀了詹大人。 这一环扣一环,件件事情都紧密联系在一起,全是他们聂家和詹家的恩怨,想来詹家和皇上那边已经查到这个妇人出自他们聂家的庄子了。 如此接下来,不管如何,他们聂家真是怎么都说不清楚了。 聂大人心惊肉跳,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设这个局,虽心里知道他三儿子没那么大的能耐,但也把他弄来骂了个狗血淋头,算是给他敲一敲警钟。 聂三爷被聂大人一顿臭骂,骂得眼睛都睁不开,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再不敢为苏静椿的事儿抱屈了。 从初九詹大人的马儿发狂开始,不过两日之间,盛京突然就席卷了一场新的风浪,搞得人人自危。 有人把这件事与年前兵部尚书家中遇刺身亡的事儿联系起来,更觉其中迷雾浓浓看不清楚,阴谋甚大,危机重重,原本正月正是各府走动来往的好时机,今年各府却不约而同全部取消了行程,太太们约束了小姐和公子,不许随便走动。 殿阁大学士詹大人为一品,兵部尚书、右督御史都是从一品,隐约牵连进来的苏家也是内阁大学士也是从二品大员,全是盛京顶级的权势之家。 幕后这个黑手到底意欲何为,要把这把火烧到哪里去,不仅朝中重臣在猜测,王公皇亲也在观望。 这件事牵扯太大,已经不算是个人恩怨了,詹大人一直昏迷这半死不活,聂家不敢露面,苏家谨慎的与聂家断了联系来往,皇帝冷子翀直接下命大理寺董大人查明此案。 董大人苦着一张脸,跑到左相沈大人家里去求救: “相爷,你看这事儿如何是好?”为什么每次倒霉的都是他啊,他当了二十多年的大理寺卿从来没如这两年那么事儿过! “慌什么慌,兵部尚书的案子不是还悬着嘛!”左相心里乱麻麻的,但也不妨碍他看好戏的心情。 “可兵部李尚书那是密室杀人,找不到凶手还可推脱一二,如今这事儿,那么多人瞧见了…。” 左相喝了口茶,慢慢的看了一眼满头是汗的董大人:“你也说全部的人都瞧见了,那凶妇当场就自尽了,哪儿还有什么凶手。” “不是啊,相爷,皇上的意思是要把幕后之人找出来。”董大人抹了抹头上的寒,自从接了皇帝的口谕,他简直坐立不安啊! “这有何难,只看董大人是真心想查,还是想把此事敷衍过去。” 董大人眼睛一亮:“相爷有法子,快快教我,救我啊!” 左相笑起来就如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若你想真破了这案子,就去找那妇人的两个孩子,掘地三尺也把他们给找出来,好歹是一条线索。” “若只是想把这件事敷衍过去,董大人只需把聂家和詹家这两日发生的恩怨查明,据实写了交给皇上,也算是完事儿了,皇上自会定夺。” 董大人皱了眉头: “可这样,我不是把聂家给得罪了?” 左相瞟了一眼董大人,觉得他太天真了:“董大人呐,若你没有本事把幕后的人揪出来,便只有得罪他们了,不然你这脑袋…。” 董大人明白过来,摸了摸脖子,感觉凉飕飕的:“就按相爷说的办。” 正月十三,大理寺正式接受此案,开始调查。 盛京的眼睛全部盯着詹府,不知道詹大人能不能熬过来。詹大人在朝中是皇帝的心腹,除了百里破风,也就他最得皇帝信任,为此,一些皇帝不便出面的事情,皆是有他出面。 比如让盛京权贵们痛恨的新政,便是詹大人带头提出来的,这件事触及了盛京上上下下所有权贵的利益,当然受到他们全力的反对,为此不知多少人把詹大人恨的牙痒痒。 如今见他半死不活,一方面巴不得他快点去死,另一方面又怕他死了,幕后之人会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心情不可谓不纠结。 除了詹家的人和皇帝,最最真心实意希望詹大人能活下来的便是聂大人了,反正这事儿他们聂家不管有多无辜,已经是牵扯过深,不可能摘出来了,只有詹大人活下来,他们聂家才有一线希望辩解。 即便詹家不依,凭着他聂老狐狸的手段,也可以和詹家詹老狐狸做做交易,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再说。 詹大人要是真死了,詹家的小辈,就算是拎得清的,也不敢与他做交易轻易放过此事,可知,如今他们聂家在众人眼中对他们詹家来说,可是相当于有杀父之仇,若詹家小辈做主原谅了他们,那他们便是大不孝,也不用在官场和盛京混下去了。 聂大人是每天求神拜佛的希望詹大人能活过来。 再来说穆侯府,自从五老爷那件事,如今再没人敢来招惹穆楚寒,不说几位太太,便是几位爷到如今都还夜夜做着噩梦,大老爷之后就随穆侯爷进了书房,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大老爷之后就去了祠堂,在先侯夫人的灵位面前跪了一天一夜。 而后便把自己关在屋里,再没出来。 大太太有心劝上一劝,又不知如何开口。 最惨的还是穆非尘,自己重伤在身,爹又死了,母亲五太太被刺激着有些脑子不清楚了,疯疯癫癫的,喊了温御医来看,却说这是魔障了,得了心病,不好医治,只能先这样吃药缓着。七小姐穆非静陪着五太太,心里十分担心。 十一小姐醒来后得了大病,躺在床上起不来,心里害怕担心,等了两日都没见赖姨娘,便问丫鬟赖姨娘去了那里,丫鬟吓的脸色发白,直摇头,谁也不敢告诉她。 当时主事大厅出了各位主子爷和太太公子们瞧见了五爷和赖姨娘的下场,其余奴才都是沐雪院子里的。 当日发生的事儿,穆侯爷比沐雪他们更怕有人传出去,给儿子儿媳下了死命,谁要敢说出去,直接是个死! 原本沐雪那些奴才穆侯爷是不打算放过,全要杀了灭口,沐雪给侯爷带去一句话:“自己管好自己的人!” 想着穆楚寒那超出常人的恶魔手段,这事传出去对他也同样不利,于是穆侯爷便罢了手。 对外只说五老爷得了伤寒,在院子里封闭养着,由赖姨娘伺候着。伤寒传染极大,是个一不小心就要人命的病,原本穆侯爷是想用这个借口挡挡五老爷那些朋友,不料,几日后就出了詹大人这件大事,一时各府都小心谨慎着,根本没人出来乱跑,到也省去不少麻烦。 外面如何,太太们不管,如今其他几房都避着五房的人,谁也不想染上他们,便是看见五房的丫鬟小厮经过都远远的躲开,怕沾了晦气。 也就穆非钰,穆非珉几个偷偷帮着穆非尘撑下去。 自温御医发了话,穆楚寒不过几日没和沐雪腻歪,如今却如个才开荤的毛头小子一般,日日缠着,索要无度。沐雪给他弄的脚趴手软几乎下不来床,每次硬起心肠要拒绝,穆楚寒勾着唇邪魅笑问: “娇娇好不容易开了窍,如此黏着爷,爷怎忍心离了你?” 沐雪被他压着,无力的推他:“爷不是一直很忙吗?怎的如今日日在家?” 穆楚寒便笑:“爷不在,你连觉都不敢睡,嗯?” 穆楚寒廷身,不断进出,捉住她抵在自己胸膛上的小手,用力捏了捏,神情愉悦,低声粗喘。 “告诉爷,娇娇,你在害怕什么?” “嗯?” 一阵猛烈冲赤。 “有爷在,还有何可怕的?” 每每这时,沐雪就不敢再说下去。多几次。沐雪渐渐发现穆楚寒对这件事一直有足够的耐心,每每故意做得她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时候,哄着追问,似乎不得到答案便不会罢休。 若是别的事儿,可能沐雪牙一咬早就说了,如今被他发现了端倪,她一直躲着不回答,他就很有耐心的缠着,平日不问,一到她情动,丢盔卸甲之时就又发问,多几次,两人都明白了彼此的坚持,穆楚寒在做得时候便有些惩罚性的发狠了。 次次都让沐雪哭着求饶。 事过之后,穆楚寒抱着娇喘连连低声哭泣的沐雪,看她身上布满的吻痕和不小心弄出来的青痕,又不免后悔心疼。 直到詹大人的事情传来,沐雪正和穆楚寒吃饭,听青烟口齿伶俐说书一样,把事情说了一遍,猛的抬头去看身边的穆楚寒,见他双眼含着冷笑,面无表情。 当晚沐雪忍不住问他,他直接就承认了。 忍着穆楚寒火热的唇一寸一寸亲自她的后背,沐雪趴在床上轻轻颤抖。 “爷说过,害祖母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穆楚寒伸手分开她的手指让他们十指缠在一起,整个人压下来,在她耳后呼出一口热气,动作温柔的开始。 随着他的动作,沐雪忍不住婴宁:“爷下一个目标,便是国师吗?” “爷,可不可以留弥生一命。” 穆楚寒不语,加快加重。 沐雪忍不住喘息求他:“爷,弥生救过我的命,我……” 穆楚寒松开她的手,将手指插进她嘴里,阻止她说话:“娇娇,这种时候,你再提别的男人,爷真要恼了!” 沐雪挣扎了一下,穆出寒的手指作弄她的丁香小舌,始终不给她求情的机会。 等他终于完了,沐雪双眼含泪,感觉自己的舌尖一直软麻,说话口齿不清,搂着他的脖子求道:“爷,弥生救过我的命呐!” 穆楚寒望着她,神色不明:“再说吧!” 总算是有些松动了。 正月十四,詹大人昏迷四天了,还没脱离危险,天一擦黑,青云派了小丫鬟来告诉沐雪,红玉神色不安,似乎心中有事。 沐雪心道,终于来了,赶紧吩咐下去,各处盯紧了,特别是绿水的院子和周太姨娘的院子。 穆楚寒在一边看她肃着脸有条不紊发布声声号命,加了一句:“让青菱跟着去,周太姨娘院子里那个丫鬟你们对付不了。” 沐雪想起穆楚寒身边那个走路没事,特别沉默不爱说话的丫鬟来,原来她真的会武。 夜深,沐雪院子里一直照着灯,所有人都没睡,一直等着,穆楚寒觉得沐雪有些大惊小怪,想带她去床上,沐雪不愿,她非得亲口问问原因不可。 又过了一会子,青烟过来说人抓住了。 ------题外话------ 晚上10点第二更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除探子 沐雪猛的站起来,太过激动,虽每顿药不停,但连日来穆楚寒要的太多太频繁,身子软绵,不免晃了晃,穆楚寒赶紧伸手稳住她的身子。 再看青烟,眼神变得凌厉:“把人带到前院去,爷亲自审。” 沐雪急急拉住穆楚寒的衣袖:“爷,我也去。” 穆楚寒看着她脸色雪白,一直等到了深夜,眉间早有倦色,便柔声哄她说:“乖,你先去睡,爷回来将结果告诉你。” 沐雪固执的摇头:“爷,你不在,我也睡不安稳,你就让我去吧,别让我一个人等着着急,好吗?” 穆楚寒见沐雪执意要跟着去,拿她没办法,外面天黑夜冷,知道她身子弱,又担心她受寒,便又重新坐了下来,改了主意: “那就都带过来吧!” 青烟听了出去带人。 珠儿给沐雪拿了件厚披风,外间院子灌堂风,吹进来冰冷刺骨,穆楚寒又喊珠儿抱了毯子来,给沐雪堆在身上,沐雪手里抱着手炉。 红玉的事儿,只有穆楚寒和沐雪知道,红湖隐约猜到了些,没敢问,沐雪也没说。 大家都以为再拿给辰哥儿下毒的人,看见青烟带人把红玉押上来,珠儿,萍儿等都惊愕了。 “跪下!”吉木狠狠推了一把红湖和那丫鬟。 红玉咬着唇,脸色惨白看向沐雪,一副想求情的模样。 穆楚寒眼风狠戾的刮过来,红玉心里一抖,吓的噗通一下跪了下,周太姨娘身边的那个丫鬟坚持了一眼,还是跪下去了,神情比红玉淡定的多。 “给世子爷,世子妃请安。” 沐雪不语,看向青烟,青烟上前一步,恭敬的对两人说: “禀世子,世子妃,这两个丫头深更半夜在角门的假山后面,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弄什么鬼,小的特意逮了来给两位主子问话。” 穆楚寒看了一眼沐雪,沐雪指了指红玉问: “红玉,你不是在绿水姨娘身边伺候吗,那么晚去角门做什么?这个丫鬟看着好眼熟,好像是周太姨娘院子里的吧,你们认识?” 红玉给沐雪磕了个头,说起了她们早就编好的那套谎话:“世子妃,之前绿水姨娘刚进府的时,散步的时候偶然和周太姨娘在园子遇着了,便说了几句,周太姨娘和蔼可亲,绿水姨娘在府里也没什么说话的人,这就认识了。” “后来周太姨娘还借过绿水姨娘几次花样子,都是世子爷稀罕的花样和款式,绿水姨娘给世子爷做了衣袍和鞋子,世子爷也十分喜欢的。” 沐雪忍不住看向穆楚寒,穆楚寒的脸阴郁漆黑,抬脚就往红玉心窝踹去: “满嘴胡说八道,在爷面前耍花招,找死!” 红玉给踹得歪到一边,吐出一口心头血来,整个人就如去掉了半条命。 “世子妃,红玉说的句句是实话。” 穆楚寒浑身杀气,有些后悔让沐雪和他一起审这两个丫鬟了,更加后悔之前与绿水的那番做戏,可知他这娇娇吃起酷来,能要了他的命! 眼前这贱婢竟然敢当面挑拨他和娇娇的感情,可不让穆楚寒杀心四起。 “爷,别动怒,我信你。”沐雪探身拉住穆楚寒的手,满眼信任的看着他。 穆楚寒心里刚才不知为何时有些心慌的,顺势握住沐雪的小手,捏了捏,他真是怕了她与自己闹别扭的那股劲儿,折磨的他一颗心死去活来,简直痛不欲生。 “娇娇有何要问的,依着爷,直接杀了了事。” 沐雪摇头,看向红玉,直接开门见山: “红玉,我知道你和这丫鬟是同伙,都是别人放在府里的探子,如今你只说说,今日你们碰头要做什么?你们主子又吩咐了什么?” 红玉一愣,那丫鬟开口了:“世子妃冤枉啊,我和红玉妹妹不过是因着伺候的两位主子交好才认识的,怎么就成了同伙,还说什么探子,可是要吓坏奴婢!” “那你说,你们今晚在角门假山后面做什么?” 红玉抢着说:“世子妃,明日是我父母的忌日,奴婢想给父母烧点纸钱,但绿水姨娘给世子禁了足,奴婢也出不去,便想着托蝉儿姐姐出府给我买些纸钱来,并无其他啊!” 红湖自红玉一进来就一直盯着她,眼中怒火熊熊,心中复杂的很,见她还在狡辩,忍不住朝她啐了一口: “我呸,红玉,你我是一起被买进府的,你说你都不知道你父母是谁,何来什么忌日不忌日!枉我一直拿你当姐妹,没想到你竟是别人派进来的探子,我红湖真是瞎了眼了!” 红玉看着红湖,似乎很是受伤,还要分辨,穆楚寒却没什么耐心,冷冷的道: “还不说真话,难道还以为你们主子会来救你们吗?” “你们主子自身都难保!” 蝉儿装糊涂:“奴婢不知道世子说的是什么意思,奴婢的主子一直都是太姨娘。” 红玉也垂下了头,不开腔。 沐雪还想问,就听穆楚寒突然冷笑一声:“你不说爷倒差点忘了。” “青烟,带人去把周太姨娘给爷绑了来。” 青烟领命出去。 蝉儿一直淡定的脸终于有了些慌张:“世子爷,太姨娘是您的长辈,又年事已高,何必折腾她呢,您便是认定了奴婢有错,奴婢认打认罚,求世子别折腾太姨娘吧!” 穆楚寒不耐烦听蝉儿的求情,更是看红玉不顺眼,直接吩咐了将两人拉去院子先重重打二十大板再说。 须臾,原本睡下的整个穆侯府的主子们又醒了,听说穆楚寒在院子里责打丫鬟,其中一个还是周太姨娘的贴身丫鬟。 穆侯爷的随从进来报:“侯爷,世子使人绑了周太姨娘,如今正往世子妃的院子里去呢!” 穆侯爷皱了眉,心中疑惑,周太姨娘在府中一向老实谨慎,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个混账! 随从久久不见侯爷说话,便试着问:“侯爷可要去看看?” 毕竟周太姨娘可是老太爷的妾室,比穆侯爷的辈分还要高一辈呢! 穆侯爷站起来走到了门口,脑子突然想起穆楚寒对付老五和赖姨娘的手段,突然打了个寒颤,停住了脚,又走了回去: “派人去盯着,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三老爷穆楚潇这边却是真的有些着急,三太太问: “老爷,你说世子这是发什么疯,怎么还绑了太姨娘去?太姨娘虽是妾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好歹伺候了太老爷一辈子,又给太老爷生了女儿,怎能如此作践?” 三老爷沉默的想了想,实在想不到周太姨娘和穆楚寒两口子有什么交集,更别谈冤仇了。 三太太还在念叨:“太姨娘对我们这房一向多了照顾,不如爷去看看,到底出了何事,若是小事,爷给太姨娘求求情。” 三老爷回头瞪了三太太一眼:“求情?” “你见着老九卖过谁的面子?忘了老五是怎么死的了?” 三太太浑身一哆嗦,便闭了嘴。 等周太姨娘给两个婆子拉扯着到了沐雪的院子,蝉儿和红玉已经给打得皮开肉绽,血花四溅。 一日两次见到周太姨娘,如今她衣冠不整,头发散乱,完全没有下午时候的端庄整洁。 周太姨娘一脸惊愕,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模样,加上她长相慈祥,便看起来颇为可怜了。 沐雪也不和她废话,直接问她三十那日是不是她给辰哥儿下的毒,周太姨娘当然不承认,穆楚寒早就查明了这三人是詹大人安插在府中的探子,也不让沐雪问了。 直接喊了人来,拖下去打。 “世子,我可是给太老爷生育过小姐的,你不能打我!” 周太姨娘见小厮来拉扯她,这才急得开口喊。 穆楚寒森森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你做了下毒害爷嫡子的事儿,只将你杀了却不能解气,爷记得你生的那位姑姑嫁去了琼州林家,你放心,爷明儿就去信,让你女儿一家子下去陪你!” 周太姨娘浑身一抖,她十一岁就开始帮着詹家做事,自从十五岁进了穆府,便是厉害如大公主都没有怀疑过她,怎么多年来,她谨小慎微,从未露出过马脚,如今不过是身边的丫鬟给逮住了,她相信蝉儿死都不会说出去的。 这位世子无凭无据就要杀了她吗? “世子妃,你就当真忍心看着我枉死吗?世子爷这样做便是不孝,世子妃也不劝着,拦着点吗?” 沐雪对上周太姨娘的眼睛,声音的冷血与穆楚寒有得一拼: “太姨娘潜伏在咱府中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帮着别人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爷今儿才杀你,已经是对你的仁慈了。” “你对本世子妃的孩儿都敢伸手,既是不慈,我们又何必讲求什么孝道?” 沐雪如今算是明白了,对付这些探子,和她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谎话说起来一篇又一篇,简直浪费时间,还不如像穆楚寒这般直接点儿,至于她们的目的,反正她和穆楚寒是要离开穆府的,要算计府里的谁,与他们又有何干! 自从发生了五老爷这件事,沐雪心里隐约感觉到她和穆楚寒离开穆府的时间更近了。 穆楚寒见沐雪突然放弃了追问,重重捏了捏她的手:“娇娇,你想知道些什么,爷有一百种法子让她们开口。” “不过,这得多磨些时间,今儿天那么晚,不然我们先去安睡,就将人交给青崖,明儿直接问青崖便是。” 沐雪看着周太姨娘和红玉三人,问:“爷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她们在爷眼中,不过跳梁小丑。” 也是,她们的主子詹大人都命不保夕了,即便是知道些陈年往事,也没什么意思。沐雪这样想着,如今就觉得今儿这事儿没什么意思了。 “爷,之前是我想左了,如此,咱就不用留她们了,也免得青崖费神,都杀了吧!” 沐雪的语气淡淡的,说完话,主动将头靠在穆楚寒肩膀上,一脸恬静。 周太姨娘惊讶于这样的话是从她这个看起来娇软柔弱的世子妃嘴中说出来的。 便是屋里站着的几个贴身大丫鬟,红湖几个也头一次感觉到了沐雪的凉薄,心狠。 一时间没人说话,穆楚寒看着有些发愣的青烟,呵斥一句: “还愣着干什么?” 青烟鬼迷心窍的突然说了一句:“世子爷,才刚在角门,小的瞧见那叫蝉儿的往嘴里吞了什么,好像是一团纸。” “可要再审审?” 穆楚寒摸了摸沐雪手中的手炉,感觉有些凉了,便拉出来递给旁边的珠儿,珠儿赶紧给换了一个,递给沐雪抱着。 “审什么?直接把肚子剥开,给爷将那纸团找出来便是。” 这话一出,屋里的空气骤然降了好几度,听见一阵阵抽气声。 周太姨娘这才终于感觉有些怕了,张了张嘴,突然想着若是说了真话,眼前这个比传说中还有残忍的世子爷会绕过她一命吗? 就在周太姨娘犹豫这一瞬间,上来一个婆子直接把她的嘴堵了就拉出去打板子去了,她再也没有机会开口求饶。 等穆侯爷这边得到穆楚寒直接让人对周太姨娘打板子的信儿,周太姨娘已经给打的晕死过去了。 “这个畜生,他到底要干什么?” 穆侯爷终于坐不住了,赶紧往沐雪院子里去。 但穆侯爷还是来晚了一步,一进院子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红玉和周太姨娘已经成了血人儿,趴在长木凳上,断了气。 穆侯爷看见有两个小厮蹲在地上,用筷子扒拉着什么,走近一瞧,差点骇得绊了一跤。 原来地上躺着蝉儿的尸体,两个小厮就那么当众用匕首划开了她的肚子,找到她的胃,再划开,在里面找那个纸团呢! “青烟哥,找到了!” 一个小厮兴奋的用筷子夹这一团纸,没发现走进来,站在他身后的穆侯爷。 穆侯爷努力忍下心中的恐惧和怒气,大喊一声:“你做什么!” 小厮给吓的手一抖,筷子夹住的纸团掉到了地上,小厮呀哟一声,赶紧弯腰重新夹起来,回头才看见穆侯爷,急急的给他行礼。 沐雪和穆楚寒在里屋,穆楚寒怕风吹着了沐雪,又怕打板子的场面太过血腥污了她的眼睛,便吩咐把门半掩着,故而穆侯爷一时没见着两人。 小厮回过神来,老实回说:“侯爷,这丫鬟鬼鬼祟祟吞了信,世子爷让小的们将她剥开把信找出来呢,这不,找了半天才找到呢!” 穆侯爷一听,低头瞧着那丫鬟脸上还停留着死前扭曲的痛苦神色,肚子大敞着,里面的心肝脾肺肾,花花绿绿的肠子全都暴露在空中,差点没忍住吐了出来。 青烟听了小厮的喊,出来见穆侯爷站在院中,假装客气的招呼了一句。 端了个盘子让小厮把纸团放在上面,随后转身给屋里的穆楚寒端去。 穆侯爷一声不吭跟着青烟进去。 “侯爷!”屋里的丫鬟见了穆侯爷纷纷见礼。 沐雪要起身,给穆楚寒按住了,只得坐着喊了声侯爷。 穆楚寒盯着穆侯爷,眼神不善,语气冰冷: “侯爷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穆侯爷已经在院子里瞧见周太姨娘的尸体了,满腔的怒火: “逆子,你到底要做什么?太姨娘可是太老爷的女人,你怎能将她打死了?她与你无冤无仇,又何处惹了你?” 沐雪见穆侯爷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想着周太姨娘的真实身份,便挥手让屋里跟着自己的丫鬟全面出去,听到这样的秘事儿,对她们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青烟却是不用出去的,见穆楚寒和穆侯爷对上了,便托着盘中的那团被胃酸弄得黏糊糊的纸团,缩到了角落。 穆楚寒面对穆侯爷满腔的怒火觉得讽刺又好笑: “侯爷真是老了,还是故意装不知道,周太姨娘是詹大人安插在府里的眼线,侯爷难道忘了?” “侯爷,祖母的死,周太姨娘有没有从中出力?便是这一条,就够爷杀她十次!” 穆侯爷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了,一点儿不似作假,不可置信的反问:“你说什么?太姨娘是詹大人的人?这怎么可能?” 穆楚寒嗤笑,不语。 穆侯爷脸色变了又变,突然想到什么,急急开口:“你这个孽障!便是真的,如今就更不能动她了,詹大人遇害的事儿你难道不知道吗?” “要是咱们穆侯府这个时候杀了他们家的眼线,可不是再告诉别人,我们与詹大人遇害的事儿有关吗?这件事儿,别人躲都来不及,你做什么要上赶着去凑热闹啊!” 穆侯爷是真急了,连眼睛都红了,说话咬牙切齿的: “孽障,你不把整个侯府拖下水,不甘心是吗?”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 太后召见 穆楚寒嗤之以鼻:“侯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胆子越发小了,当年敢把正统太子拉下马的胆量去哪儿了?” 穆侯爷死死盯着穆楚寒那双凤眼,里面毫不掩饰的鄙薄和张狂,电话火石之间,脑子闪过一个骇人的念头,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逆子,詹大人的事,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穆楚寒伸手摸了摸沐雪缎子般柔滑的长发,诡秘一笑,不说话。 穆侯爷骇得后退一步,胆战心惊,一时觉得浑身的气血倒流,几乎站不稳了。顿了好几息,才赫赫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你这是找死!詹大人是正一品大员,皇帝的心腹,你知不知道?聂家又是好惹的?你去得罪他们做什么?还嫌侯府的敌人不够多?” 穆侯爷看着穆楚寒,觉得他真是看不明白自己这个儿子,他真是疯了。 “你以为皇帝为什么留着你这条小命,若不是我在其中周璇,借助我穆侯府的势力,你这个孽障,早没命了,如今你就不能安生点吗?” 沐雪看穆侯爷气的面青目赤,额间青筋直冒,靠在穆楚寒肩膀上,看着如被逼近绝境的穆侯爷,忍不住轻笑一下,心道,这样就受不住了,若是他晓得穆楚寒的真实打算,可不是给骇死过去。 “爷做什么向来都只靠自己,何时靠过穆侯爷?”穆楚寒不屑一顾,语气生硬冰冷。 “你…。”穆侯爷指着穆楚寒:“你个逆子,自你抗旨回京,到底做了多少错事,得罪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吗?” “京中想要自你于死地的人不下半数,左相步步紧逼,没有穆侯府这颗大树给你撑腰,你以为你还能逍遥快活的做你的世子?” 穆楚寒面不改色,嗤笑一声: “世子?算个什么东西?”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爷根本不想当,侯爷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谁要当这个世子尽管拿去!” “你个不孝子!” 穆楚寒眯了眼,双眼迸射寒光:“侯爷有何资格提孝顺二字?” 穆侯爷突然一顿,想到了什么,死死闭了嘴,与穆楚寒争锋相对的对视,两人互不相让。 沐雪也不说话,轻轻转动手中的手炉,手指摸着上面的纹路,觉得有些困倦了,微微垂了眼,并不理会两人间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儿。 良久,穆楚寒阴冷的声音传来:“爷的事,侯爷最好别管,不然别怪爷不客气!” “孽障,难道你还敢杀了本侯?” 穆楚寒死死盯着穆侯爷没有发话,目光宛如毒蛇,让人后脊背发凉,穆侯爷突然记起三十那晚穆楚寒提剑刺他的事儿来,恍然大悟,眼前这个亲生儿子,说不定真的敢杀了他。 如此想着,穆侯爷对穆楚寒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瞬间破灭。 “既然你不屑穆侯爷世子之位,不把整个穆侯府的安危放在心上,那你就不配当穆侯府这个世子!” “这个世子不当也罢,你以为爷稀罕?”穆楚寒笑的极其不屑,转既又沉了脸:“只是,该爷的东西,侯爷最好一个子儿都崩给爷落下!” “你把整个侯府架在火上烤,人人朝不保夕,又如此看不上我穆侯府,又有什么东西是该你的?” “要爷让出世子之位可以,穆侯爷,祖母的东西全部给爷,不然,你就等着整个侯府在盛京消失!” 听了这话,穆侯爷看穆楚寒的眼神再没有一丝情感,甚至怀疑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果然,他是要把整个侯府都拖下水,这是多么讽刺啊! 当初立这个与自己不对付的小儿子当世子,虽一大部分原因是为了保他的命,但穆侯爷心里却是十分乐意放心把整个侯府交到他手上的,毕竟他的过人能力,比府中各位爷都高出一大节,穆侯爷以为往后他会带领侯府走向更高的顶峰。 不料,这个孽障,竟然是要把整个穆侯府拉入地狱! 如此,穆侯爷对他还能报什么希望? 想着穆楚寒做下的事,一桩一件,全是杀头的大罪,若由着他,往后还不知要闯出什么样的大祸来。穆侯爷把穆府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怎么会眼睁睁瞧着穆楚寒将整个穆侯府给毁了! 如今,只想赶快和这孽障撇开关系,今后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要牵连穆侯府的好。 只是,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几乎支撑着整个穆侯府,若是全给了穆楚寒这个逆子,穆侯府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以后行事起来,却有些艰难了……。 穆楚寒也不催穆侯爷,就这样冷冰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最终穆侯爷忍痛应下了。 看着穆侯爷带着满身怒气拂袖而去,沐雪知道,如今穆楚寒与整个穆侯府算是彻底决裂了。 青烟上前几步,垂着头问: “世子,这是从那丫鬟吞下的纸团,可要看?” 穆楚寒看过去:“你都听见了,下次再拿世子两个字来恶心爷,爷拔了你的皮!” 青烟自小跟着穆楚寒,对他的秉性最为了解,虽是警告的话,但青烟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愉悦,看来自家这位爷,是真不得不想当穆侯府的世子啊! 青烟立即改了口,挤出一个谄媚的笑来:“九爷,小的嘴笨,你可千万别和小的计较。” 说着将托盘举了举。 沐雪闻到胃酸那股臭味,忍不住皱眉,有些恶心起来,突然捂住嘴干呕几下,吓的穆楚寒赶紧拉了她看: “娇娇,你怎么了?” 沐雪摇头,赶紧吸了吸身边穆楚寒身上的味道,压制住心中的恶心,穆楚寒瞧了青烟一眼,眼睛落在他盘子那团给黏哒哒的纸团: “还不滚出去!” “九爷,那这…。”青烟示意他盘中的纸团。 “给爷丢的远远的,别熏着了你们夫人!”穆楚寒嫌弃道,改口也改的很快。 “九爷不想看看这纸团里写的是什么?”青烟问。 “滚!” 青烟见穆楚寒真的怒了,夹起尾巴,灰溜溜的退出去,心道:九爷也真是的,说变就变,瞧着他那样子,对那蝉儿吞下的纸团根本就不感兴趣,既然是这样,他又何必吩咐人剥开那丫鬟的肚子,费了那么大力气将那纸团找出来呢? 脑子转了转,依着他对自己家这位爷的了解,要么他是一时兴起,要么就是故意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来震慑奴才们。 不管是哪种意图,青烟都觉得后背发凉,头皮发麻,九爷回了京,貌似手段越加残忍起来了呢! 红湖等都等在外面,见青烟出来,忙问里面什么情况,青烟回头望了望半掩着的门,从门缝中瞧进去,正瞧着他家爷抱着夫人乱啃,于是回头对红湖几个摇摇头: “你们先别进去,去准备些热水吧,也叫厨下备点容易克化的吃的,折腾了半夜,夫人可能饿了,不定一会子就要吃东西。” 说起自家这位夫人,性子倔的很,和九爷赌气的时候,能搅得天翻地覆的,偏偏身子娇气的很,若是这半夜饿着了,又该胃痛了,她一胃痛,还不知他家九爷要如何心疼了! 到时候受累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红湖看着青烟,压低声音:“你怎么搞的,连世子妃都不叫了,小心世子听到了给你吃一顿排头。” 青烟看着红湖、珠儿、半芹几个沐雪身边的大丫鬟,好心提醒了一句: “哎呦喂,差点忘了,你们几个可得记牢了,往后不可在叫世子妃,世子爷的了,都改了口吧,还叫九爷,夫人。” “这是为何?”珠儿搅了手中帕子,一脸紧张疑惑。 才刚穆侯爷怒不可恕的从房里出来,莫不是世子爷和穆侯爷闹翻了? “难道侯爷要撤了爷的世子之位?”红湖也给吓了一跳,悄声问青烟。 青烟扫了一眼,院子里周太姨娘三具尸体已经不见了,明路正招呼着吉木几个小幺儿打扫院子。 几个丫鬟都紧张兮兮的看着青烟,青烟撇了撇嘴,心道:哪里是侯爷要免了九爷的世子之位啊,明明是九爷不屑于当这个世子好不好? 且据他瞧着,九爷今夜倒是有几分故意的嫌疑,故意拿话激穆侯爷先开口呢! 想来九爷怕是从一开始就不乐意当这个世子呢! 这些猜测,青烟不便与红湖几个丫鬟说,便敷衍道: “别瞎乱猜,咱爷的性子你们还不清楚,让你们改口,你们就改口,只要九爷高兴,这就比什么都强!” 说着青烟看着自己手盘中拖着的纸团,心里好奇的很,也不和红湖她们说话了,赶紧去了明路的房间,忍着恶心,把纸团打开,想瞧瞧里面写了些什么。 捂着鼻子,好不容易将纸团打开了,却已经墨迹模糊,湿哒哒的黏液已经将那些字都腐蚀了,根本无从分辨。 青烟泄气的一屁股坐下,心道,九爷会不会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啊? 却说沐雪闻那股子酸臭味,忍不住干呕了几下,紧张的穆楚寒赶紧将她搂到怀中,盯着她雪白的小脸,连连问她怎么了。 沐雪压下中的泛着呕,将头埋在他怀中贪婪的吸着他身上的淡淡青檀香气,闷声道: “爷,我无事,只是才刚闻了一股不好的味道,闻闻着爷身上的味道就好了。” “爷身上是什么味儿?” “让人很安心,很好闻的味道。” 穆楚寒听了心中一动,忍不住将沐雪的脸抬起来,见她双眼迷糊水灵,深情盯着她:“那么喜欢爷?连爷身上的味道都喜欢?” “嗯!” 这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嗯声,就如一根羽毛划过穆楚寒的心,他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要怀中这小娇娇,随便说两句好听的,便让他心花怒放,愉悦不已。 “那你尝尝爷的味道,可好?” 说着,不等沐雪回应,穆楚寒就低头含住沐雪唇瓣,轻轻咬吮起来,将她身体往自己怀中拉,渐渐撬开她的唇瓣,追逐她小嘴儿中的软香小舌,强硬让她与自己绞缠在一起。 直接吻得沐雪面红耳赤,头晕眼花。 而后顺着她的下巴,双唇停留在她柔软雪白的脖颈上,又啃又吸。 红湖几个在外面站了许久,厨下的人来说宵夜做好了,水也烧好了,问什么时候用。 红湖凑到门缝往里看了一眼,瞧见自家九爷的手伸进夫人衣服里搓揉,将她抱坐在大腿上,正将头埋在她脖子和锁骨处啃咬,赶紧红着脸,退开两步。 “姐姐?”半芹满眼疑惑。 红湖吸了一口气,看着半芹几人,平稳了下呼吸说:“半芹,你和萍儿先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和珠儿妹妹伺候呢!” “对了,半芹你叫丫鬟给我和珠儿送一件厚衣服过来。” 如今九爷正在兴头上,谁敢进去打搅? 想着九爷一向怜惜夫人的身子,怕她吹了风受了寒,若是真要弄,好歹也是要抱了夫人去里屋的,只是不知九爷要在外间呆多久。 如今她们也只能再外面站着等了。 第二日,沐雪刚醒过来,就觉得身上黏糊糊有些不舒服,睁开眼睛,落入眼帘便是穆楚寒一张放大的俊脸,见他正撩了自己一缕头发缠在白玉修长的手指上绕啊绕,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的盯着自己。 虽与他同床共枕一两年了,沐雪还是忍不住被他特意释放出来的勾人魅态给蛊惑了,脸唰一下红了,抽出他手中自己的长发。 “爷什么时候醒的?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穆楚寒瞧着她娇羞,心情大好,加之穆侯爷上了勾,答应了用他根本不在乎的世子之位,换取他祖母的一切,外面,估计詹家那老不死的也撑不了几日了,聂家那边马上好戏开场,苏家便是下一个。 他忙了近一个冬,势必要让整个盛京的人都不能好好过这个正月。 “娇娇,昨夜你还没回答爷,爷身上到底是何种味道?能让你如此着迷?嗯” 穆楚寒伸手勾起沐雪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沐雪想逃开,穆楚寒一手搂到她后腰上,让她赤身*与自己紧紧贴在一起,一条修长而有力量的大腿压上来,让她整个身体都不得动弹。 “爷,别闹,该起了。”沐雪的身子挤压在他火热的身上,不安的扭了扭。 穆楚寒邪笑着,最喜欢看她这般面红耳赤,不胜娇羞的模样,就如一只羞答答的小猫,看着人抓心抓肺的,忍不住勾起心中邪念,想要狠狠蹂躏破坏一番才好。 沐雪肌肤胜雪,从耳垂到脖子,再到前胸后背,全部都是斑斑点点的暧昧红痕,印在她如玉的肌肤上看了,有种特别勾人的美。 穆楚寒忍不住伸手抚摸她身体昨夜自己弄出来的吻痕,叹了口气:“娇娇,你说你何时才能养好了身子,让爷痛痛快快的要一回?!” 沐雪满眼怒气瞪着他,脱口而出反驳:“爷昨夜做了几回?还没痛快?” 这几天他一直在家,就像个随时发情的野兽,自己能承受住他的折腾,沐雪已经觉得自己身体很了不起了,每顿的药喝得更加爽快,就怕在床上给这混蛋做晕过去。 穆楚寒瞧着她瞪着眼睛的可爱模样,闷声笑: “娇娇可曾记得在金陵的时候?” “什么?” 穆楚寒凑到沐雪耳边,不要脸的说了一阵,沐雪咬着牙听了,羞愤不已。 这个混蛋,原来一直惦记着那次,她还记得他从琼州一路飞奔而来,把坐在洞房中等着苏明轩,就被他一把横打着抗在肩头,抢了回去,那次他可是发了疯,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几次将她做晕过去,又做醒过来,两人在房里呆了一天一夜,她差点就死了! 穆楚寒一边在她耳边说着污言秽语:“娇娇,那个时候,爷是真怒了,真恨你,可你那么小那么紧,可知爷又有多爽?” “你又拼命挣扎,把爷的后背都不知抓了多少道血印子?嗯?爷头一次沾你的身,真的是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而后,爷可没敢那么放肆过!” “娇娇,什么时候,给爷个痛快的?爷憋得难受!” 说着手就开始不安分起来,沐雪越听心里越气,原来他的暴虐果真是天生的,骨子里那股破坏的*从来没改变过,与他欢好那么多回,他竟一直惦记着想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 简直不是一般的变态! “爷,你…。” 眼看沐雪竖起眼睛,真的怒了,穆楚寒低头封住她的嘴巴,一手掐住她圆润嫩白的小屁股,一个庭身。 做到一半,听红湖在门帘处喊: “九爷,夫人,宫里来人了,宣夫人和公子进宫礼拜呢!” 沐雪气喘吁吁,浑身无力反抗,正给穆楚寒死死按在怀中,侧着身子与他交合在一起,承受着他的力道和速度。 一听红湖的声音,浆糊似得迷糊脑子瞬间清醒过来,放了抱住他脖子的手,用尽全力推他,还是软绵绵的。 “爷…爷…宫里…嗯…啊…。宫里来…。” 穆楚寒一手捧起她的脸,用唇堵住了她余下的话。 红湖在门帘外静静站了一会子,听到里面传来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娇喘和粗喘,还有水波荡漾的声音,赶紧转身绕过屏风,穿过隔间去了外间。 等到里面在叫人伺候,时间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了,来传话等着的宫人都等得不耐烦了。 沐雪面色潮红,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给穆楚寒掏空了,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不是他精尽人亡,就是她体衰力竭而死,穆楚寒听了她的威胁,哈哈大笑: “娇娇,你也太小看爷了,等你身子彻底好了,看爷怎么收拾你!” 如今沐雪是穆侯府的世子妃,按照惯例是要进宫去参拜皇后和太后的,只是上次进宫,辰哥儿被太后突然抱了过去,又给弄哭了,沐雪便对这个太后没什么好印象。 想着能避就避,这次初二侯夫人进宫去看贵妃娘娘就特意提了,给寻了个借口,说府中世子妃受了寒,身子不太好,不宜进攻参拜,怕是过了病气给贵人。 贵妃娘娘把这套说辞说给了皇后娘娘听,皇后如今就如个空架子,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重新得到皇帝的宠爱,摆摆手听过就算,便许了沐雪不来宫中参拜,同时不痛不痒的赏了柄玉如意,这事儿就算了了。 今儿也不知怎的了,太后娘娘突然问起。 “穆侯府的世子妃是何时来宫中参拜的?怎么哀家没见着人呢?” 皇后把贵妃那套说出拿来应付,太后突然就沉脸,而后又有些着急的问: “病了?得了风寒,可是请御医瞧过了?厉害不厉害?” 那般关切的语气,反而倒是把皇后和跟在面前几个嫔妃都弄糊涂了,贵妃娘娘心惊肉跳的,一颗心跳个不停,不知道太后到底是抽了什么风。 穆侯府世子妃的事儿,皇后如何得知,于是便示意贵妃来回来。 贵妃娘娘出来强撑个笑说:“谢太后娘娘关心,府中一直住着温御医呢,医术也是数一数二的,想来都是小病,并没有什么妨碍,倒是劳烦太后挂心了。” 太后脑子中闪过辰哥儿那个小人儿,心下一软,突然又说: “据说你那弟媳妇儿身子不太好,一向畏寒,还没入冬屋里就已经烧上炉子了,今年冬天又比往年冷上几分,她这年轻,骨头嫩着呢,可得好生保养着。” 太后这番关切的话,听的贵妃娘娘心里颤抖,只得含笑点头答是。 话风一转,听太后又问:“他们家生的那个哥儿,叫什么名儿来着?” “大名穆非卿,大家都喊卿哥儿的!” “嗯,对,就是他,上次哀家还见过一面,是个顶聪明顶漂亮的孩子,如今他可还好?” 这下,不仅贵妃娘娘,皇后娘娘都起了疑心,坐在一边不动声色的看着,不知道为何太后突然关心起穆家老九的媳妇和儿子来,想着待儿会回去把这消息传给她父亲,左相。 贵妃娘娘心里紧张万分,脸上始终带着笑,恭敬的回答:“都好着呢,初二臣妾母亲来宫里,还说起过他,说他在家里俨然一个小霸王,顽皮得无法无天的,雪儿还总是护着。” 听了贵妃的话,众人就见太后突然笑的好慈祥,往日的尖酸刻薄样全没了,不用说都能知道她心里多高兴。 “是呢,皇帝小时候也是个好动的,哀家不知费了多少心…。” 嗯? 不是在说穆侯爷世子家的嫡子吗?怎么又扯到了皇上身上了? 众人不解,望着笑呵呵的天后,觉得真是活见鬼了,贤妃娘娘甚至在猜,太后是不是老糊涂了,脑子不正常了。 挨着贤妃坐着的安嫔,轻轻摇摇头,用眼神回答:太后如今才不过五十多,怎么会老糊涂了,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贤妃和安嫔对了对眼,又赶紧分开。 于是,众嫔妃就被强迫的听了一遍太后娘娘追忆皇帝小时候的趣事儿。 末了,太后突然来了句:“贵妃啊,今儿就十五了,想来你家弟媳妇儿也好的差不多了,这最后一天可得来进宫里给各位主子请请安,不能那般没有规矩。” 贵妃心头一跳:“是,太后。” “对了,让她把她家那小子也一并带来吧,哀家怪想念的。” 如此,众人都有些傻了眼。 穆侯府,沐雪听宫人特意说太后让把卿哥儿一并带去,也不免愣住了。 “太后娘娘说,宫中许久没有孩童的欢笑,颇为寂寞,又说府中的卿公子是她见过最为乖巧的孩子,和大皇子又是表亲,应该多亲近亲近。” 一听乖巧二字,沐雪瞬间回过神来,上次她带去的是辰哥儿,只是宫中人都以为是小宝,这件事,就这样囫囵误会着,她当时也没解释,如今看来,这误会却是有些大了。 宫人说完,见沐雪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借口要换衣服,让红湖带宫人出去喝茶,红湖亲亲热热请了宫人出去,又偷偷给她手里塞了个荷包,宫人暗中掂量两下,感觉沉甸甸的,也没说什么。 屋里没了人,沐雪便皱眉询问穆楚寒:“爷,如今该如何?” “太后娘娘召见我不能不去,可她却要见辰哥儿。” 穆楚寒风轻云淡的:“那就将他带去便是。” “可辰哥儿才中了毒,身子还没好全。” 穆楚寒心硬,对冷子翀这个儿子能做到不闻不问已经很好了。 “娇娇,你就是心软,只要不是咱卿儿,管那么多做什么。” 沐雪看着穆楚寒,知道他对辰哥儿一向残忍冷血,又想到他和皇帝不死不休的深仇,觉得自己没资格去做圣母,要他放下芥蒂。 “只是太后,好像对辰哥儿颇为不善呐!” 穆楚寒残忍一笑:“这不正好?” 沐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穆楚寒看她面有郁色,伸手拉她进怀中抱着,亲吻她淡淡烟眉:“娇娇,别操心,这都是他的命,要怪就怪他投错了胎。” 沐雪看了一眼穆楚寒英俊的脸,心道:人家投的胎够好了,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后,正儿八经的天之骄子,皇位继承人,若不是穆楚寒在中间插了一脚,将他调包出来,还不知辰哥儿过得多滋润呢! “至于太后。”穆楚寒用鄙夷的语气说:“不过许家破落户的女儿,娇娇完全不用怕她,她要敢给你气受,看爷不弄死许家那群人。” 说着眉宇间浮现戾色,似乎下一刻就要跳起来杀人一般。这变脸的速度,让沐雪看的心里发慌,伸手抚在穆楚寒两道剑眉上: “爷,你和太后娘家许家有过节?” 沐雪看穆楚寒的脸色突然变得特别难看,却又难得的没有动怒,凉凉的道: “陈年旧事,无需再提!” 沐雪最后还是带了辰哥儿去。 先去看了看辰哥儿的状况,见他经过程大夫的治疗,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瘦了些,小脸还是没什么血色,对比旁边粉嫩精致,一双乌黑大眼,忽闪忽闪,亮晶晶的小宝,看起来有些可怜。 问过程大夫,知道辰哥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接下来只需养着就好,沐雪才把一颗心放到肚子里。 程大夫把嘻嘻哈哈要揪他胡须的小宝赶来,向沐雪辞行: “正巧你来了,我家里小七刚刚送信来说代兄到了京,找到了家里来,你这儿也没什么事了,我这就收拾收拾先回去了!” 沐雪转了转眼珠子,问:“可是上阳县那位代老爷?做绸缎生意的?” “便是他了!” 沐雪点头,想到当时上阳县爆发时疫,死了不少人,当时程老狐狸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代家那位公子。如此的生死之交,她怎好阻拦,赶紧安排了人好生送程大夫出去。 这般又耽搁了些时辰,等到了皇宫,已经临近用午膳的时间了。 沐雪怕辰哥儿饿着,依旧随身代了些容易克化的糕点,在马车伤喂他吃了两块,自己又把剩下的吃了,这般,两人倒也不至于腹中饥饿。 一路走来,因还在正月,皇宫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按理,沐雪先带了辰哥儿去见贵妃娘娘,然后才由贵妃引去拜见太后和皇后。 辰哥儿生了病,越显得羸弱,让贵妃看着就心疼,便做主说: “眼下快用膳了,不如潇在我这儿用了,歇一会儿再去拜见太后和皇后。” 沐雪点头。 不想,贵妃刚使人去喊大皇子,大皇子没到,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却来了。 “贵妃娘娘安!” “太后娘娘听说穆侯府世子妃和卿小公子来了,如今正摆了饭菜,请世子妃和卿小公子一起过去用膳。” ------题外话------ 晚上10点第二个更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强留宫中 太后今年不到五十,保养得宜,颇有些风韵犹存。 皇帝怜惜她从前在宫里身份低微,又不甚得先皇宠爱,日子很是难捱,如今自己当了皇帝,对太后可谓是百般孝顺,连带着太后那不够看的娘家,许家,也是人人封官进爵,日渐恩宠起来。 如今的后宫,几乎是太后一人说了算,便是出自一品重臣左相府的皇后,朝阳大公主嫡孙女的穆贵妃,也要看其眼色,小意屈迎。 沐雪心里忐忑,却不得不带着辰哥儿去了太后宫中。 辰哥儿身子还没完全康复,有些体弱,身体不舒服便更加依赖沐雪,牵着她的手,紧紧跟在她身旁,一张漂亮的小脸白得有些异常。 等到了太后宫里,沐雪拉着辰哥儿给太后行礼,太后笑眯眯的一脸慈爱: “快起来,快起来。” 说话间眼睛不由自主打量沐雪身边的辰哥儿,见他比上次瘦了一些,便问: “听说卿哥儿病了,还没好全?” “墨香,去请陈御医来给卿哥儿瞧瞧!” 沐雪起身,对太后过分热情的态度和亲切的语气给骇了一跳,她家爷,当年可是太子党,与当今皇帝争夺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啊,据说还捅了皇帝一剑,差点让皇帝一命呜呼。 太后作为皇帝的亲娘,理该对她和辰哥儿心思怨恨才是,今日听得太后召见,又特意喊了她和辰哥儿过来用餐,沐雪已经做好了被太后刁难的准备。 如今看着她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瞧着辰哥儿的眼神,就如穆老太太瞧着小宝一般。 莫不是太后知道辰哥儿是皇帝的儿子? 沐雪的心猛得一跳,七上八下落不了地。暗中偷偷探究的打量太后,见她眼中慈爱之光不似作假,心里焦急起来。 这时太后又说话了: “卿哥儿,过来,到哀家身边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辰哥儿紧紧握住沐雪头,抬头看着沐雪,沐雪在马车上已经给他解释过了,宫里的人呢,将他认错了,认成了弟弟,但是宫里的人他们都惹不起,所以在宫里别说露了馅儿。 沐雪也紧紧攥着辰哥儿的手,一时没放。 太后身边还有与她岁数差不多的妇人,一个十五六岁长相美艳的女孩儿,便是太后弟弟最小的女儿,如今待嫁闺中,最得太后喜欢,经常进宫来陪太后的,名为许凤儿。 许凤儿两三岁上,表哥冷子翀就当了皇帝,她又是家里最小的女儿,自然万般宠爱,贯得她脾气大,颇为刁蛮,在宫中,许多嫔妃都要讨好她,便是皇后也不敢轻易得罪了她。 可谓是仗着太后的宠爱和撑腰,在整个皇宫横着走的角色。如今见太后发了话,眼前这个穆府世子妃却不识趣,紧紧拉着自己的孩儿不让上前给太后看,许凤儿便生气了,说话尖酸刻薄: “早听过这位穆府世子妃的名声,果然是乡野来的,这么不懂规矩,连太后姑母说话都不听,实在该罚!” “姑母,她家这哥儿长的也一般,木呆呆的,半点没有二哥家的年哥儿可爱呢!” 只见许凤儿鄙视的看了一眼辰哥儿,撇嘴:“一点儿都上不得台面,简直丢人现眼!” 沐雪原本给太后的态度吓的心中恐慌,一听许凤儿这一番话,瞬间就怒了,将辰哥儿拉到自己怀中挨着自己,正要说话,就听太后开口了。 “凤儿,你闭嘴,没大没小的,不许胡说!” 太后脸色变得很难看,呵斥了许凤儿一句,许凤儿瞪大眼睛,脸上有些下不来。 “姑母,凤儿没有胡说,你瞧瞧他。”许凤儿伸手指向沐雪身边的辰哥儿: “自进来一句话都没说,像个哑巴一样,哪儿有点大家贵公子的气派,傻呼呼的,还不知像了谁呢!” 沐雪听了气得双肩发抖,死死咬着牙,许家这位小姐,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辰哥儿两岁多了,早会看人眼色,也知道这位姐姐在说他不好,忍不住有些委屈,眼中蓄起泪花,可怜巴巴的望着沐雪,突然说: “娘亲,我不是傻子!” 沐雪心疼死了,赶紧将辰哥儿抱到怀中,也顾不得身份,抬头就欲与那许家小姐争论一番,不想辰哥儿这一句话突然就刺痛了太后的心。 众人毫无防备之下,太后突然抬手扇了许凤儿一巴掌: “蠢货,你给哀家闭嘴!” 这一巴掌,把许凤儿打愣了,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太后: “姑母,你打凤儿?” 旁边许凤儿的母亲,太后的弟媳儿赶紧上来拉住许凤儿,许凤儿甩开她的手,委屈的扁着嘴。 “姑妈为何打凤儿,凤儿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不说许凤儿吓愣了,许凤儿的母亲,伯母,还有宫里伺候太后的宫女们都吓愣了,太后到底有多宠这位许家侄女,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许家这小姐在宫里的派头简直比公主还大,谁也不敢招惹她。 如今不过奚落了两句穆侯世子家的公子,就给太后扇了一巴掌,这也太令人想不通了吧! 太后今日如同吃错了药,面对往日最疼爱的许凤儿严厉起来: “凤儿,你也不小了,说话太没规矩了,去,给穆府世子妃道歉!” 许凤儿把眼睛瞪得更大,看向沐雪,沐雪脸上冷冰冰的,不知道太后这是唱的哪一出,把辰哥儿搂在怀中,眼神不善的与许凤儿对视。 “姑妈,凭什么?”许凤儿心里气急了,她长那么大还没出过这样的丑,一直听说穆家的世子爷是盛京第一美男,娶的媳妇也美艳动人,如今一看,果然是琼鼻樱唇,长相颇为出众,心里便免不得有些嫉妒,拿话挤兑几句。 往日,便是她拿话挤兑了皇后,太后也不会说什么,不想,今儿太后竟扇了她耳光,还要让她给这个女人道歉! 心高气傲的许凤儿怎么都拉不下这个脸来。坐着不动。 “太后,您消消气,别跟凤儿一般见识,她年纪小,不懂事,说错一两句话又有什么关系,可别气坏了身体。” 许凤儿的母亲出来劝,又对沐雪说; “世子妃,你看,你这一来,还没开始动筷子呢,就惹得咱凤儿给太后打了一巴掌,便是咱家凤儿口无遮拦,言语不太好听冲撞了你,你也该消气了吧!” 这话明里暗里都是责备沐雪呢,沐雪如何听不出来,瞧着许家女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做派,终于明白了穆楚寒说起太后和许家为何那么不屑了。 果真是破烂户,变成的暴发户,给穿着锦衣玉带,也是个惹人笑话的猴子! “国舅太太说的是,都是我和我家哥儿的不是,在这儿碍了国舅太太和许小姐的眼,如此,我们也不敢在这儿呆着了,免得气坏了各位!” 说着沐雪就站起身来,牵着辰儿对太后福了福身,于是声音带着浓浓怒气: “太后娘娘抬爱赐膳,本不该推辞,只是我这孩儿,也是我心头肉,容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好,请太后体谅我这一颗当娘的心,别和我一般见识。” “这午膳,我是万万不敢吃的,如此,我们就告辞了!” 说着就拉着辰哥儿,不等太后发话,要往外走。 太后看着辰哥儿小小的身子,心里急得不得了: “哎,世子妃留步!” 沐雪没有听,加快了脚步。 “快,快给哀家拦下!” 几个宫女上来伸手堵住沐雪的去路,辰哥儿紧张起来,不安地抬头看了一眼沐雪,乖巧软糯的喊她;“娘亲!” “乖,别怕,娘亲护着你!”沐雪感觉到辰哥儿的不安,牵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回头怒目看着太后:“太后这是何意?故意招妾身来,羞辱妾身和妾身的孩儿吗?” “虽大公主逝世,但我穆侯府还立着,若太后今日招我来就是为了欺辱于我,我却是不答应!” 许家三个女人见沐雪一个侯府世子妃竟然态度如此强硬恶劣,都给震住了。 “放肆!你在与谁说话?敢对太后不敬?”许凤儿又跳了出来,似乎忘记了刚刚的教训。 “闭嘴!”太后大声呵斥! 许凤儿挑衅,以一种你很快就要倒霉了的眼神看着沐雪:“太后姑母让你闭嘴!” 沐雪嗤笑一声,觉得许家的人脑子可能里面填的是稻草。 太后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许凤儿:“哀家叫你闭嘴!” 许凤儿错愕。 “来人,将许小姐带下去!” “姑母?!”许凤儿简直不敢置信。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凤儿可是你亲侄女啊!”许家太太皱了皱眉。 太后眼睛落在辰哥儿那张与皇帝冷子翀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的脸上。一想到许凤儿说他是个傻子,心里就怒气冲天,她再怎么疼爱许凤儿,许凤儿能和她亲孙子比? “你们也回去吧!” 两位许太太还要说什么,太后不耐烦的挥挥手,直接让人把她们拉了下去。 两人走过沐雪的身边,神色不悦的看着她,就如看仇人一般,沐雪斜睨着眼,眼神冷冽,回看过去,倒是把两个许太太看得心里一惊。 终于,宫殿里就剩太后和沐雪、辰哥儿了。 旁边的宫女们都默不出声,小心翼翼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太后,若没其他事,妾身告退!” 沐雪也不想在探究太后叫她来到底是何用意,也不想只是她为何对她态度如此奇怪,只想快点离开。 太后瞧着沐雪白嫩漂亮脸上毫不掩饰的怒气,叹了口气:“都是一家人,她们的性子就是这样,这辈子是改不了了,倒是让你受委屈了。” 说着太后站起身来,旁边一个宫女要来扶她,太后推开了,直接走到沐雪面前来。 沐雪下意识的把辰哥儿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世子妃,你别怕,哀家就是看着你这孩儿面善的很,心里喜欢,又觉得十分投缘,你可愿意把他给皇帝认个干儿子?” 沐雪眼皮一跳,看着太后,心思百转。 “太后抬爱了,卿哥儿福薄,受不得这样的恩宠。”沐雪一口拒绝,十分无情,一时让太后脸上下不来。 太后身边的宫女呵斥;“你怎么这么不识抬举?这样的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沐雪一面隐约觉得太后是看出来了辰哥儿的真实身份,一面又觉得不可能。 知道辰哥儿是皇帝亲身儿子这件事的,只有她和穆楚寒两人,依着穆楚寒的手段,别人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下一刻,太后开口说出的话,差的把沐雪惊的咬了舌头。 太后飞扬跋扈,在宫中横行霸道了十来年,该享的荣华富贵都享了,人生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了,唯一遗憾的便是年轻时候她带着她的皇儿过得那些苦日子。 自从那日瞧见了辰哥儿,她便心心念念的惦记上了,实在是这个孩子和皇帝小时候长的太像了,一瞧见她,太后这个尖酸刻薄,毫不讲理的老女人,一颗心便变得异常柔软,想要把小时候皇帝受的苦都补偿在辰哥儿身上。 太后站在沐雪面前,沐雪直直的站着,一动不动。辰哥儿忍不住从沐雪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来,湿漉漉带着些委屈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太后。 太后便伸手想去摸一摸辰哥儿的脑袋,沐雪防备的往后退了一步: “太后就明说了,今日招妾身来倒是所谓何事,若是想羞辱妾身,太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 太后突然打断沐雪的话:“世子妃,你这孩子,真的是你与穆家老九所生?” 沐雪愣住了。 心道:太后果然有所怀疑,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但如今却是死也不能承认,不然就坏了穆楚寒的大计了。 “是!”语气斩钉截铁。 太后盯着沐雪的脸,定定的看了好一会人,发现她的脸在自己问话的时候,突然白了白了,心里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 “太后,陈御医来了。”突然有宫人禀告。 “带他进来,让他给卿哥儿瞧瞧。” 太后一开始就就一直叫辰哥儿卿哥儿,按说太后这样的身份,应该唤一声卿小公子才对,沐雪越加越觉得太后知道了实情,但又更加疑惑。 若是太后晓得了实情,怎么会对她还这般客气? 应该早就去找皇帝,先把辰哥儿抢回去,然后给她家爷下罪才是,她哪儿想到到太后一直以为她和皇帝有了什么瓜葛。 这样的猜想,若是说出来,沐雪顾忌自己可能会被雷死。 但太后就是这样固执的人,不管对错,她认定的事儿,是十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沐雪身在皇宫中,不得不低头,还是由着陈御医给辰哥儿把了一回脉,说的也不过是身子弱,需要好好静养的话,于是太后又万分紧张关切的赏赐了一大堆药品。 沐雪心里一直打着鼓,想了一切借口想带辰哥儿离开太后这儿,太后却左看右看,越看辰哥儿越喜欢,迟迟不放她走。 直到贵妃娘娘和皇后一起来了,沐雪才松了一口气。 贵妃把大皇子也带来了,皇帝如今虽还没松口让公主回到皇后身边,但今日是十五,正是团圆之日,皇后之前就求了几次,故而皇帝才开了恩,让公主呆在她身边一日。 大皇子看见辰哥儿眼睛一亮,恭恭敬敬的给太后行了礼,就去拉辰哥儿。 太后看着辰哥儿和大皇子站在一处,心里高兴,便让宫人带着两人下去玩儿。 公主也想去,皇后却不放心,一直拘在自己身边,公主在奶娘怀中扭来扭去,看的太后皱了眉头。 沐雪看这公主果然长的与绿水有几分相似,一时心里复杂的很。 又说了一会子,沐雪借口辰哥儿身子弱,要午歇,太后还是不放她走,直接吩咐了宫人去带大皇子和辰哥儿去她后殿睡午觉。 这一番安排下来,简直把辰哥儿当个皇子对待,什么都和大皇子一样。 让皇后忍不住看了沐雪好几眼,暗暗心惊。 贵妃不知道沐雪在太后这里发生了什么,几次询问似的看向沐雪,沐雪暗地咬着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里不免着急。 就这样一直拖了一个下午,期间不少王府、郡府的女眷来给太后请安,沐雪和贵妃、皇后三人一直都在,沐雪是太后不放她走,贵妃是想留下来照看沐雪,而,皇后却是得了左相的吩咐,让她搞清楚太后为何突然转变了对穆府世子妃和她家小公子的态度,故而也留了下来。 等到天快黑了,太后说: “今儿是十五,宫里也闹元宵,世子妃就留下来一起热闹热闹吧!” 沐雪这一个下午已经找了无数个借口,贵妃娘娘也帮着,太后就是不放人,贵妃甚至把这件事隐秘的派人告诉了皇上,皇上那边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玫瑰膏 哺时,有宫人来禀,说宴席已经备好,请太后、皇后、贵妃移步。看ΔΔ书阁WwんW.『kan→shu→ge.la 太后让宫人去把大皇子和辰哥儿带了出来,沐雪在太后宫殿里呆了一下午,早就不耐烦了。 十五晚宴是皇家的家宴,想着太后再也没有理由留她下来,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大皇子牵着辰哥儿由宫人带出来,太后突然说;“卿哥儿,来,到哀家这儿来。” 辰哥儿一时没明白过来是喊他,直接朝沐雪走去,大皇子拉住了辰哥儿的手,看向太后,太后笑眯眯朝两人招手。 大皇子便把辰哥儿牵到了太后身边去,太后一弯腰把辰哥儿抱到怀中,完全不理旁边站着的大皇子,拿脸挨了挨辰哥儿白嫩的小脸蛋,一副开心慈爱的样子。 “哟哟哟,瞧瞧这是谁家的公子,长的这么俊,这么招人疼呢!” 沐雪暗中掐着手掌,准备一回去就将太后的异样告诉穆楚寒,若是她真发现了什么,也好让穆楚寒早作准备。 放着亲生的孙子不理,偏对个仇家的儿子疼得眼珠子似的。要说,贵妃娘娘应该很是生一通闷气才是,只如今,这莫名其妙得了太后眼儿的小子是她亲弟弟小九家的儿子,贵妃瞧着只有心惊肉跳的份,哪里还顾得上她家大皇子的委屈。 皇后眼睛落在太后和被她抱在怀中有些害羞不安的辰哥儿身上,紧紧抿着嘴,也不说话。然后又把眼睛挪到旁边沐雪的脸上,看她脸上紧张交织着怒气,半点喜悦没有。 这,真是太诡异了。 “太后娘娘,时辰不早了,妾身也该回去了。” 沐雪看着太后怀中的辰哥儿,辰哥儿脸蛋原本有些病态的苍白,被太后这样亲近的搂着,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软软的看着沐雪,似在求救般。 “是呢,太后,这马上就要开宴了,咱还是先过去吧!”贵妃笑着帮忙说: “卿哥儿也不知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能的太后喜欢,太后若真疼他,多赏些东西吧。让他跟他娘先回去,穆侯府的人还等着她们家去过元宵呐!” 太后抱着辰哥儿就是不撒手,看着他的眉眼,就如看着年幼的皇帝,一时有些恍惚。 “本就是咱家的,当然是要留下来陪哀家一起过元宵。” “太后!”沐雪忍不住大喊一声,语气恼怒又紧张。 太后不悦的抬头,看着沐雪。 什么是咱家的? 皇后和贵妃震惊,电光火石之间,只觉得要抓住什么念头了,又没抓住。 沐雪压下心中的紧张:“太后,卿哥儿福薄,给皇上做干儿子这样的事儿,就别提了,妾身只盼他一辈子富贵安康。” 沐雪把太后的话圆了,皇后和贵妃看过来,心里也是震惊,太后要把穆家老九的儿子给皇帝认作干儿子,没听错吧? “娘亲!”辰哥儿感觉到屋里气氛的压抑,小声喊了一声,要哭不哭,看起来十分可怜。 太后沉了脸,盯着沐雪的脸:“世子妃连哀家的面子都不给?真是好大的胆子!” “太后娘娘。”沐雪站起来,走向太后,太后身边两个宫女上来来拦她。 “天色不早了,还请太后娘娘放妾身和妾身的孩儿家去。不然,世子爷在家里等得着急。” 听沐雪提到穆楚寒,太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盯着沐雪白皙精致的小脸,突然语气怪怪的说: “哀家倒是忘了,世子妃的本事大着呢!” “娘亲…。”辰哥儿突然哭了起来,朝沐雪伸手。 太后抱着他不放,沐雪又不能强行去抢人。 “皇上驾到!” 皇帝进来的时候,就看着这样一副奇怪的景象。 太后紧紧搂着穆家那个孩子,孩子在她怀中可怜兮兮的哭着,穆家那位世子妃满眼怒气,直直的站在太后面前,大皇子神色惊慌的站在一边。 贵妃和皇后坐在厅中下首,一言不发。 “皇上!”贵妃和皇后赶紧起身来,给冷子翀行礼。 沐雪回头,一下就对上冷子翀深邃的眼睛,把眼睛挪开,给他福了福身:“见过皇上!” 冷子翀扫了沐雪一眼,直接走到太后身边去,看着她怀中那小声哭泣的辰哥儿。 “母后,这是怎么了?” “皇帝来了。”太后突然把怀中的辰哥儿往冷子翀身边推了推: “哀家正和穆侯府世子妃商量,说要将她这孩儿给你认个干儿子,可世子妃不知好歹,百般不愿。” 冷子翀把眼睛落在辰哥儿身上,哪里与自己相像了? 而且他睡过什么女人,自己不清楚吗,之前太后跑来质问他,是不是和穆老九的女人有一腿,生下了孩子,他不过是一笑了之。 今日听说太后扣了穆家的这位世子妃和小公子,他也没理,由着太后胡闹,只是如今天快黑了都不放人,这就有些过了。 “母后,朕又不是没有儿子,还认什么干儿子,这话别在提了,看把人世子妃都吓坏了,子煦晓得了,不知道多心疼。” 穆楚寒对他这个媳妇儿有多宠爱在乎,全盛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太后瞪了冷子翀一眼,反正她是认定穆家这个儿子是她的孙子,谁来说也不好使。 “谢皇上!” 沐雪见缝插针,立马上前一步,就将太后推在冷子翀面前的辰哥儿拉了过来,抱着怀中。 辰哥儿抱着沐雪的腿,终于害怕的放声大哭。 沐雪弯腰抱起辰哥儿,顾不上礼仪规矩,直接就往外走。 太后发怒了:“站住!” “你走可以,把这个孩子留下。” 辰哥儿听了,害怕的紧紧搂着沐雪的脖子不撒手:“娘亲,我不留下,我要和娘亲一起。” 贵妃出来跪在地上:“太后息怒,不知卿哥儿何处惹恼了太后,求太后看在他年幼的份上,饶了他吧!” 皇后也猜测太后这是在打穆家老九儿子的主意,难道是要用穆家老九的儿子来对付他? 太后不会那么蠢吧? 看着又不像啊,太后好像是真的很喜欢这孩子。 可,这又是为什么? 沐雪抱着辰哥儿看着上前来拦她路的宫人,回头看太后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终于明白,今日太后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辰哥儿留在宫中了。 “皇上!”沐雪回头冷冷的看向冷子翀,眼露锋芒,不再是那副娇娇软软的模样,一双眼睛雪亮,抿着唇瓣,看得出来极力压制的怒气。 冷子翀对上她的眼睛,刻意释放威压,沐雪半分不让。 果然是穆楚寒看上的女人,胆子倒是不小。 “世子妃,既然母后那么喜欢你家的公子,不如就留下来一起吃了饭再走?” “母后,朕知道你喜欢这孩子,但也不能强留了他呀,你瞧瞧,他哭得多可怜,传出去,还以为咱皇家欺负了他呐!” “若你真喜欢他,随时传了他进宫来陪您不就是了。” 太后看了一眼身边的了皇帝冷子翀,又瞟了一眼毫无顾忌站在厅中的沐雪。 “你们的破事哀家不管,也管不了,但我皇家血脉是决计不能流落在外的。” 冷子翀忍不住想掩面扶额,看着他这开始胡搅蛮缠的亲娘,这番话只有冷子翀听明白了,而沐雪听明白了后面半句,也是忍不住心跳加速,紧了紧抱着辰哥儿的手臂。 有了皇帝从中调解,最后便让沐雪和辰哥儿留下一起参加了皇家的家宴,说话宫门落锁前放她们回去,嫔妃们见穆侯府的世子妃带着孩子进来,都不免惊讶。 整个皇家家宴除了沐雪这个外人,百里破风也来了,且还带着他那个美轮美奂的银发少年。 “国师在盛京孤身一人,颇为寂寞,不如就来皇宫陪朕一起热闹热闹。” 沐雪给安排跟皇帝的嫔妃们坐在一起,感觉十分受辱,辰哥儿却给人带去与大皇子、公主一桌,贵妃娘娘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让她稍安勿动。 整个家宴,太后毫不避讳的表示对辰哥儿的宠爱,一会儿赏赐这个汤,一会儿又赏赐那个菜,又特意交代了宫人好生伺候,听得众人莫名其妙,既嫉妒又摸不着头脑。 冷子翀几次不动声色偷偷打量坐在远处的沐雪,看她坐在一众妃嫔中间,始终有股子特别之处,整个人又嫩又白,唇红眼亮,两道淡淡的烟眉微微蹙起,隐着不安。 穆楚寒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吗? 冷子翀喝了一口酒,酒精顺着喉咙一路往下,烧的小腹火热。 好不容易挨过了家宴,又要开始看花灯,猜灯谜,放烟花了。 沐雪抬头再寻,却没见了辰哥儿的身影,一时心慌起来。 “世子妃别着急,奴婢贵妃娘娘身边的小桃,贵妃娘娘让奴婢告诉世子妃一声,之前太后娘娘让陈御医给小公子看了脉,已经配了方子熬了药了。如今药熬好了,皇上吩咐人将小公子抱下去喂药了。”一个宫女走到沐雪身边,悄声说; “皇上?”沐雪惊愕,她以为是太后呢! 难道皇上也知道了? 不可能! 宫女小桃压低声音说:“太后本来是要让人把小公子抱到她宫里去,但皇上却说这儿离养生殿更近,便让人带了小公子去养生殿。” “贵妃娘娘原本要跟去,太后不让,皇上便让皇后亲自去照看。” “皇后?” “嗯!” 皇后可是辰哥儿的亲娘! 沐雪捏紧手中的帕子,心道,这个皇帝心计不小啊,怕太后胡搅蛮缠,所以才送了辰哥儿去养生殿,不同意贵妃去照看,反而派了皇后去,是为了安太后的心,免得太后以为贵妃偷偷把辰哥儿弄出去吗? “养生殿在何处?”沐雪问。 宫女看了沐雪一眼;“世子妃不可莽撞,贵妃娘娘正在想法子把消息给侯爷递出去。” 沐雪瞧着不远处,太后由一群妃嫔簇拥着看花灯,看了花灯还要放烟花,放了烟花还要开戏唱戏,如此耽搁下去宫门早落了,她还怎么出宫。 皇帝虽发了话,要放她和辰哥儿回去,但若一时耽搁了,宫门落了锁,太后肯定要借口将她和辰哥儿强留下来。瞧着皇帝的态度,对太后孝顺的很,或许他还可能借这个机会来激怒穆楚寒。 若是她久不回去,穆楚寒给激怒了,万一做出什么来,可不是中了皇帝的计了。 不行,无论如何,她都要赶在宫门落下之前,出宫去。 宫女见沐雪坚持,又劝了两句,沐雪说: “你只管给我指路,我自己去,贵妃娘娘哪儿,劳烦你去说一声,让她把太后稳住。” 小桃今日一直跟在贵妃娘娘身边,和许多人一样,都给太后突然对穆侯府世子家这位小公子的宠爱吓坏了,大家猜测太后可能是在做戏,目的就是把穆家这位小公子留在宫里,至于用他来有何作用,便是不知了。 或许是威胁穆家? 不过这手段也太过露骨了! 即便太后一向没什么脑子,应该也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来,毕竟瞧着皇上的态度,对她的做法并不怎么赞成。 不管是哪种情况,总之小桃和她们家贵妃娘娘是一条心,对沐雪都多有同情。 沐雪得了小桃指点,也不敢带人,自己一个偷偷退出去,朝养心殿走,宫中人都集聚到灯廊那边去了,路上静悄悄的没碰见什么人,绕过了一处院子,一阵寒风吹来,冷的沐雪全身起鸡皮疙瘩。 灯廊那边,虽是室外,却是五步就摆了一个炉子,烧的旺旺的,人又多,并不觉得冷,沐雪也不知道她的斗篷给宫女放到哪里去了,没时间,也怕引人注意,根本没去讨要。 如今快步在宫中行走,感觉身上越来越冷。 好不容易走了一般,突然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影隐藏在树下说话,沐雪埋着脑袋本想直接绕过去,装作没看见两人,不想却看远处前方百里破风从拐角处走过来,心里一慌,赶紧闪进旁边的假山藏了起来。 弯下腰藏着假山缝隙中,沐雪把冰冷的手缩进袖子里,耳边传来一个略带鄙夷,压低了的声音: “你别不识好歹,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如今那位稀罕你的屁股,你就偷着乐去吧,你可知外面多少人撅起屁股等着那位?” 这都是什么啊? 沐雪心里操了一声,心道宫中果然污秽不堪。 另外一个人一直没有说话,还是那个声音: “给,这是玫瑰膏,宫廷秘制的,每日拿着自己多抹抹。要知道一个好屁股可不是那么好养的,暖、软、香、紧一样不能少,别等着那位厌弃了你,到时候哭都没地儿!” “而且他身边还有那样一个美人,我瞧着你勉强也就算个清秀,也不知道那位怎么就瞧上了你,不过你这双眼睛倒是生的好,干净的很,让人看了不禁心动。” ……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推什么推!” 沐雪听到这里,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然后就听到了脚步声。 “啊,国师大人!”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外面响起百里破风淡淡的声音。 “嗯…没什么…。没什么,国师奴才只是路过,看这小和尚迷了路,所以就停下来,问问他要去那儿,想着给他引引路呢!” 沐雪心突突跳得更加厉害,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几乎已经肯定刚才与那个满嘴污秽一起的人,就是弥生了。 “你下去吧!” “谢国师!” 蹭蹭蹭,有人落荒而逃的脚步声。 沐雪咬着唇,知道外面只剩百里破风和弥生两人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带你来是让你到处乱跑的吗?” 沐雪忍不住站起来,整个身体贴在冰冷的假山上,从缝隙中往外看,透过月光,看百里破风站在树下,那个隐在阴影中,身体单薄消瘦的人,果然是弥生。 只是弥生怎么来了? 百里破风为什么要带他来宫里?之前明明看见跟在他身边的是那个银发美少年。 沐雪小心转动脑袋往外面看,前后左右,一个人都没有,这处院子冷冰冰的,安静的可怕,不远处有华灯,灯火通明,应该就是养生殿。 她估量着自己和百里破风之间的距离,有七八米,而且他还侧背着,若是自己此时溜出去,不被他发现的机会有多大? 沐雪想到穆楚寒警告过她不要和百里破风接触,百里这人是穆楚寒的死对头,又琢磨不透,不知他到底是要做什么,不过眼下他是帮着皇帝的。 正在沐雪纠结犹豫之间,看见百里破风抢了弥生手中的东西。 “玫瑰膏?” 百里破风短促的一声蔑笑:“我以为你一直都是不愿意的,心中还对此事还有些歉意,没想到你头一次进宫,就迫不及待寻了这个东西来?是子煦派人给你的?” 弥生无助的摇头,脸色焦急,想要解释,却发不出声音。 百里破风自己还在说:“装什么无辜,虽我一早就猜到你是子煦的人,不过你这双眼睛太会骗人了。” “从庄子第一次出现,是不是你们就计划好了?” “我看江家小姐对你颇为在意,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沐雪看见百里破风将弥生逼退到树干旁,心中担心辰哥儿,又担心弥生,她肯定那什么鬼的玫瑰膏绝对不会是穆楚寒派人给弥生的。 弥生的身份穆楚寒一直知道,他就是要故意折磨弥生和百里破风,怎会给他药,减轻他的痛苦。 ------题外话------ 下午三点第二更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娘亲,辰儿痛痛 沐雪手指死死扣在假山凹凸不平的石块上,几乎把手指头都扣破了,从缝隙里看着百弥生一脸无奈,惊慌失措的紧紧贴着树干,百里破风伸出一只手重重按在他消瘦的肩膀。 这个姿势,好危险! “啧,我忘了,你的舌头给子煦割了!” 百里破风声音依旧淡漠,甚至有一丝轻笑: “多年未见,子煦如今倒多了个爱割人舌头的毛病,不过,让你装个和尚,你倒装的像模像样。” 弥生的肩骨快被百里破风捏碎了,忍着痛,望着百里破风冰蓝深邃的眸子,急急张了张嘴,嘴中空荡荡的。 百里破风捏着手中的圆润瓷瓶,几不可见的瞟了一眼身后的假山,声音淡漠没有半分感情; “以为这样就可以击败我?拿着!不如现在就试一试,你主子给你的东西好用不好用!” 弥生摇头,挣扎。 百里破风冰蓝的眸子寒光一闪,捏着弥生的肩骨猛的将他一转,弥生单薄的身子砰得一声撞在树干上,发出一声闷响。 隔着几米远,让沐雪听了心下一紧。 百里破风伸手,飞快的拉下弥生的裤子,弥生的脸给枯燥的树皮刮的生痛,整个身体全部挤压在树干上,单薄胸腔的肋骨都快给挤断,赶紧到身下一凉,无比清明干净的双眼瞬间涌上屈辱的眼泪,猛烈得挣扎着摇头。 沐雪再也看不下去了。 百里破风这个混蛋玩意儿,这是想在这儿想强奸弥生吗? 穆楚寒不是说百里破风受了戒,不得近色吗? 不是说那药每月只发作一次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十五不是他病发的时间吧! 他这是要做什么?这个混账王八蛋! “百里破风,你给我放开!” 沐雪冲出去,整个脑子都给怒火烧糊涂了,直接上前去,抬脚就往把弥生压在树干上的百里破风身上踹,毫不留情。 平日看着孤傲清高,如高山的白莲一般不可亵渎,想不到内里一样是个如此不堪的淫荡玩意儿! 沐雪的脚踹出去,百里破风身子一侧就躲开了。 弥生的身子还扑在树干上,瑟瑟发抖。 裤子给退到了大腿一下,露出两条白皙笔直的腿。 月光朦胧之下,让人看了欲血喷张。 沐雪气得浑身发的抖,双眼发红,亲手拉起弥生的裤子,给他提上来,挡在弥生面前,回头瞪着百里破风,咬牙切齿: “百里破风!你是不是人!” 百里破风手中的装玫瑰膏的瓷瓶已经打开,散发出阵阵幽香。 他站着不动,神色淡淡的,脸上并没有丝毫*之色: “世子妃,终于肯出来了?!” 沐雪飞快的上下打量,看百里破风衣袍完整,紫色玉带稳稳缠在腰间,哪里有半分发情的模样。 操!她中计了。 沐雪咬着唇,睁着一双愤怒发红的眼睛。 弥生转过身来,揉着自己发痛的肋骨,水洗的双眼带着泪花,错愕的盯着突然出现,站在他与百里破风中间的沐雪。 沐雪回头看了一眼弥生,心又软又痛。 密密麻麻的,是愧疚。 这一辈子注定是她和穆楚寒对不起弥生。 百里破风将手中的玫瑰膏扔在地上,精致的瓷瓶发出清脆的破裂声,里面乳白色的玫瑰膏散发出浓浓糜烂的香味儿。 “世子妃与弥生果真交情不一般!” 百里破风淡漠开口:“既如此舍不得他受苦,何不劝子煦把解药交出来?” 沐雪已经冷静下来了,是了,百里破风能与穆楚寒打成平手,想来她躲在假山后面的事儿,他早就知晓了。 “百里大人那么想要解药,自去和爷讨去,何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折磨一个无辜之人。” “百里有一事不明。”百里破风看了一眼沐雪身后清秀消瘦的弥生,即便是这样,在他白皙的脸上还是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憎恨和埋怨,这个人…。 也是不简单! 无论他怎么粗暴的对他也好,灵修欺负他也罢,还是府中的小童们折磨他,他心里从没有怨恨,总是默默的受了。 见百里破风看过来,弥生抬起双眼,清澈无辜的眸子,一尘不染,只有点点泪花,看了不觉让人心惊,心痛。 百里破风最近有些害怕与弥生这双眼睛对视,不动声色的把眼睛挪到沐雪脸上: “世子妃那般看重弥生,为何子煦还要把他送到我身边来?” 须知,子煦对眼前这个女人,可谓是爱到骨子里了,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竟然乖乖坐着让自己往他头顶中钉淬寒钉,只要她开口,便是子煦要设计让他破戒,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为何偏偏要选了这个叫弥生的? 沐雪沉默,心惊,发觉百里破风已经对弥生起了疑。 “国师何必问,不是国师自己选择的吗?当时屋里不是有着国师的男宠吗?弥生不过是误打误撞。” 百里破风上前一步,知道沐雪没有说真话,他一直搞不明白,今日一试,果真这个叫弥生的在这个世子妃心中分量极重。 “再过一日,又是十七。”百里破风突然淡淡的说了一句。 弥生听了忍不住恐惧的全身发抖,沐雪回头看了一眼他苍白无力的脸,明白过来这个日子的特殊性,死死咬着牙。 “国师权高位重,想要给国师自荐头枕的男人女人繁多,就不能放过弥生吗?” 这种事,不过是生理上的冲动,应该谁都可以,沐雪实在搞不懂穆楚寒和百里破风的思维。 说什么受了戒,信了教,便是折磨同一人罪孽就少一些,明明就是百里破风挑起了当年那场动荡,连累盛京血流成河,还谈什么多少。 重要的是,弥生始终是个男子,便是为了宣泄*,找个女人应该也会更加畅快一些吧! 百里破风又何必把这个断袖的坏名声给坐实了。 可笑的是,穆楚寒的确是了解他,送了弥生过去,第一次是跟弥生,百里破风这个混蛋就揪着弥生不放了,果真次次都找弥生。 弥生拉了拉沐雪的衣袖,对她摇摇头,无喜无悲,眼中全是对她的担心,看的沐雪心烦意乱,心疼弥生之余,心里更加羞愧不已。 百里破风将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心里更是疑惑。 “世子妃不愿意帮忙,本国师就明说了,往后每月十七,只会让他生不如死。” “百里破风!” 沐雪狠狠瞪着他:“你这样做,总有一天让你追悔莫及!” 说出这句话,沐雪不争气的眼睛发红发酸,心中一片悲凉。想着若是往后百里知道了弥生的真实身份,将会是如何的悔不当初,恨不得杀了他自己。 只是这是穆楚寒的计划,报复百里破风的残忍计划,她不能打坏了。 说着,沐雪努力眨了眨眼睛,将心中突然涌现的无限悲伤压下去,弥生上前来,看着沐雪,急急蠕动嘴唇,沐雪看见他的唇形,他在说:夫人别担心弥生,夫人快走。 “弥生!”沐雪眼泪哗啦一下流下来,紧紧握着他同样冰冷的手: “是我对不起你!” “你怨我恨我吧,别这样担心我。” 百里破风看着两人,冰蓝的眸子闪了闪,两人之间绝对不是男女之情,却又是怎样的感情? 夫人,快走。 弥生,无事。 沐雪觉得自己还是自私,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又瞪了一眼百里破风,甩手往前走。 “世子妃!” 百里破风喊住沐雪,沐雪回头,眼中全是狠戾之色。 “若是弥生不够分量,给子煦带一句话,明日不给本国师送解药来,本国师就去詹府,让詹大人重回朝堂!” 沐雪听了,心差点跳出了嗓子眼儿。 百里竟然知道是穆楚寒对詹大人下的手?他是如何得知? 爷说詹大人活不了几日了,御医们都束手无策,如今只是给他吊着一口气罢了,百里破风有法子救活他? “我不知道国师说的什么!” 沐雪最后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弥生,心一狠,转身离开。 百里破风盯着沐雪娇小的身影急急朝前走去,俊脸一直淡漠:子煦,真有福气啊! 真是从她嘴里半分东西都套不出来。 回头,看见弥生也看着她的背影,双眼悲悯,充满担忧。 百里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眼前这个从骨子里都透着干净纯净的少年,被他人算计了舍弃了,还在为他人担心。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难道从来感觉不到难过,伤心吗? “走吧!” 百里破风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弥生默默跟在他身后,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百里破风对弥生,一向是不管不问,只有没有十七,雷打不动的去他屋里,强迫压在身下,疯狂凌迟般折磨一夜。此外,国师府就如没有弥生这个人一般,从不听百里提起问起,故而,小童和灵修才敢肆无忌惮的欺负他。 今夜,百里破风头一次对他说那么多话,却都是为了演戏,逼沐雪出来,戏演完了,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不过,这些,弥生都是不在乎的。 师傅说要他跟着百里大人身边,他便跟在百里大人身边吧! 沐雪终于算是有惊无险的到了养生殿,门口两个侍卫守着。 沐雪表明了身份,侍卫派人进去传话,等了好一会儿里面皇后才让沐雪进去。 一进去,沐雪就发现了不对劲,辰哥儿由个宫里的嬷嬷哄着,眼睛湿润润的,眼睫毛都打湿了,紧紧抿着嘴,一看沐雪进来,双眼露出委屈之色,带着哭腔喊了声娘亲。 沐雪上前去抱住他,辰哥儿将小脑袋埋在沐雪怀中,小嘴一扁,小兽一般呜呜哭了起来,哭得沐雪的心阵阵抽痛。 抬头去看皇后,发现皇后的脸有些仓皇,谄谄的。 旁边是与辰哥儿同一天出生的公主,笑嘻嘻的,歪着脑袋: “母后,母后,小哑巴哭了,嘻嘻…。” “宁儿,不许乱说。” 皇后轻轻责备一句,不痛不痒的。 “世子妃怎么来了?不是陪母后看灯吗?” 皇后笑着说:“卿小公子已经喝过药了,可能是药太苦,小公子娇气,这就受不住哭起来了。” “来人,去给小公子拿盆蜜饯来。” 沐雪眼睛在皇后和屋里的宫人脸上扫过,眼睛盯着皇后身边冰雪可爱的公主。 放屁! 她家辰哥儿一向听话乖巧,因为中毒,这些日子一直在喝药,程大夫开的药可不管苦不苦,只管药效好,便是沐雪闻着味儿都嘴里犯苦,辰哥儿从不哭闹,药端给他,他就慢慢喝完,从来没说过一个苦字。 宫人拿了蜜饯来,递给沐雪:“世子妃!” 沐雪不接,沉着脸,伸手推开: “有劳皇后娘娘费心,太后召见,妾身这就带卿哥儿过去了。” 沐雪直觉辰哥儿在皇后这里发生了什么,但当务之急是把辰哥儿带出宫去,晚了,宫门落了锁,还不知要发生什么。 “世子妃等等,本宫和你一起过去!” 沐雪心中着慌,脑子飞快一转,编了个慌:“谢娘娘,但妾身来的时候听说皇上和国师大人去了长生殿赏月,不知有没有人伺候,娘娘不如派人送些点心过去。” 皇后听了眼睛一亮,如今还有什么比重新获得皇帝的宠爱更重要? 于是改了口:“也好,你送世子妃和小公子去太后那里。” 皇后随手一指,指到一名叫紫烟的宫女,要她跟着沐雪出门。 紫烟看沐雪抱着辰哥儿有些吃力,又想起之前在大殿发生的事情,心有不忍,小声开口: “世子妃,让奴婢来抱小公子吧!” 沐雪摇头,心中计较着,怎么把这个宫女给甩开。 两人默默走了一会儿,来到之前和百里破风相遇的园子,在走一刻钟,就要到灯廊那边了。 辰哥儿小手紧紧搂着沐雪的脖子,乖巧的把脑袋搭在沐雪肩膀上,脸上还挂着泪珠,生怕有人将他从沐雪身边带走,十分依赖。 “这位宫女姐姐,才刚在皇后娘娘宫中,为何公主喊我家卿哥儿为小哑巴?” 沐雪突然发问,默默跟着沐雪身后的紫烟脸色一变。 她不过是皇后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宫女,本来是不得进内殿的,之前皇后受左相大人家的流言蜚语连累,皇上气愤,一口气杖毙了皇后宫中十来个宫女,她这才有机会上前来伺候。 但她嘴笨,不得皇后喜欢,便一直做着不痛不痒的一些小事儿。 今日十五,皇后娘娘突然回宫,之前皇后娘娘开恩放出去的姐姐们都没回来,人手不够,她这才进了内殿伺候,不想就瞧着了皇后娘娘冷血小心眼的一幕。 紫烟瞟了一眼搭在沐雪肩膀上那小公子软软的头顶,秉着不惹是非的态度,含含糊糊的说: “回世子妃,奴婢也不知道。” 沐雪原本也没指望这宫女能说实话。 又走了几步,沐雪突然停了下来,将怀中的辰哥儿放在地上,对紫烟说:“劳烦姐姐走近一点儿,这儿风大,卿哥儿年纪小,身子弱,给他挡着点风。我整理整理衣裙。” 紫烟见沐雪因为抱了辰哥儿一路,衣服皱了,想着她应该是怕御前失仪,于是站了过去。 沐雪假装整理衣裙,趁紫烟不备,突然从袖中抽出程大夫给她的银针,飞快的扎到她睡穴上去,紫烟闷声一哼,身子就软了下去,倒在地上。 辰哥儿惊慌失措,小脸煞白。 她这一手,还是当年和程大夫学的,后来府中出了下毒之事,她便一直随身带着这根银针,以备不时之需。 沐雪一言不发,先将银针从紫烟脖子上拔出来,然后弯腰手脚麻利,费劲的把她拉入之前她藏身的假山后面。 “辰哥儿,别怕,我们快走。”沐雪牵着辰哥儿的手,走的飞快。 辰哥儿也感觉到气氛的紧张,紧紧拉着沐雪的手,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不哭不闹。 等绕过了院子,前面突然翻脚疾步小跑来一个宫女,沐雪拉着辰哥儿赶紧让开,宫女一个转身,走到沐雪面前,沐雪才发现,是之前那个叫小桃的。 小桃面色紧张:“世子妃,快虽奴婢来,贵妃娘娘已经备好了马车,这是出宫的腰牌。” 沐雪点头,又弯腰抱起辰哥儿,快步跟在小桃身后,七绕八绕,捡着小路走了一刻,这才发现了马车,马车旁边站在神色不安的红湖。 “夫人!”红湖一见沐雪,一直紧张不已的心才松了下来,赶紧上前来,要结果沐雪怀中的辰哥儿。 沐雪摇头,直接将辰哥儿抱进了马车。 小桃见马车开动,这才身子一闪,隐到暗处去。 马车在皇宫的甬道上跑起来,沐雪搂着辰哥儿,轻轻抚摸他的脑袋和后背: “辰哥儿,别怕,马上我们就回家了。” “娘亲。”辰哥儿小小的身子依偎在沐雪身边,软软的说:“以后咱们再不来这里了,好吗?” 沐雪低头瞧着他漂亮的眉眼,拉着他的手臂,想将他拉到怀中,辰哥儿苦着脸,小声说: “娘亲,辰儿痛痛!” “哪里痛?”沐雪紧张起来。 ------题外话------ 晚上10点第三更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爷都知道 辰哥儿睁着大大的眼睛,眨了眨,眼里全是让人看了心疼的委屈。 沐雪看他抿着小嘴不说话,拉起他的胳膊,马车厚重的帘子挡着着寒风,里面虽照了盏马灯,奈何灯光昏暗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瞧着辰哥儿一截纤细的胳膊,本该净白的颜色给模糊的灯光染得影影绰绰,什么都瞧不清楚。 外面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在和守门的护卫说话,护卫坚持要检查马车,沐雪赶紧放下辰哥儿的衣袖,撩开车帘,探身出去。 “何事?” 护卫穿着甲衣,在夜色中森冷。 “我是穆侯府的世子妃,今儿奉太后之命来宫中参拜的,有什么问题吗?” 辰哥儿的小脑袋从沐雪身后探出来,眼睛红红的,冲着外面看过来的护卫羞涩一笑,护卫心里一软,瞟了一眼沐雪的穿着,又翻开了手中的腰牌,终于让开一步: “放行!” 到了宫外,沐雪谢了车夫,抱着辰哥儿换上穆府低调华丽的马车,催促着快走。 马车在寂静的大道上嘚嘚嘚飞奔起来,沐雪将辰哥儿圈在自己怀中,过了好一会子,才将提起的一颗心放下来。 “辰哥儿,与娘亲说,在皇后娘娘宫中都发生了什么?” 辰哥儿软软的童音响起:“娘娘问了弟弟。” “但辰哥儿记得娘亲的话,在那个地方辰哥儿就是弟弟。” “小宝?” 辰哥儿乖巧的点头。 沐雪心一紧,声音放温柔:“乖,娘娘是如何说的,学与娘亲听。” 辰哥儿蹙起秀气的眉头,似认真想了一会儿,断断续续的说: “娘娘说弟弟是爹爹和娘亲的心肝宝,问平日都在家喜欢玩什么,见过几次太后。太后娘娘喜欢弟弟,弟弟做了什么讨了太后喜欢…。” “问想不想当皇帝的儿子。” “还问了大皇子哥哥的事儿…。” “问了好多呐,娘亲…。” 辰哥儿一口气说了几句,又努力想了想,一张小脸皱起来,懊恼道: “娘亲,辰哥儿记不清了。” 沐雪听出了怀中这个孩子的聪明,他听皇宫那群人喊他卿哥儿,于是这里就自动换成了小宝来说,摸了摸辰哥儿头顶柔软的头发,安慰他: “没关系,记不得就记不得了,辰哥儿无事就好。” 沉了一歇,沐雪又柔声问:“辰哥儿是如何回答的?” 看来太后对辰哥儿的态度让皇后很是忌惮怀疑。 辰哥儿抬眼,软软的看了看沐雪,红了笑脸,小小声的喃喃道: “辰哥儿没用,不知要如何回答。” “所以辰哥儿一直都没说话。” 辰哥儿小心翼翼的揪着沐雪的衣襟,往她怀中靠,带着哭腔:“若是弟弟在就好了,辰哥儿太给娘亲丢脸了。” 弟弟的胆子真大啊,自己一看就爹爹就怕得浑身发抖,弟弟还敢嬉皮笑脸的上去抱爹爹的腿,给爹爹提到半空也不怕,哈哈大笑。 若是弟弟在,肯定在那小公主凑过来的时候就把她按在地上打了。 也不会怕那些嬷嬷的吧! 辰哥儿吸了吸鼻子,小声抽泣起来。 他什么都比不上弟弟,难怪大家都喜欢弟弟。 沐雪听了松了口气,皇后这是在趁机套辰哥儿的话呢,辰哥儿也是聪明,怕自己说漏了嘴,所以才什么都没说,所有那个小公主才骂辰哥儿是小哑巴? 沐雪她们的马车刚到穆侯府,青烟已经在二门候着了。 下轿又换了软轿,青烟才跟着一路小跑着跟着往里走。 穆楚寒坐外屋,门大开着,眼睛一直盯着外面院子的黑夜,神色不明,阴沉着脸,周围气场森冷。见沐雪牵着辰哥儿进来,站起来脸上的冷才有些松动。 “娇娇,你再不回来,爷都准备去接你了。”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那么冲动。 穆楚寒走过来拉沐雪的手,辰哥儿赶紧丢了沐雪的手,紧张的往她身后躲了躲,叫了声父亲,细如蚊子。 “手怎么这么凉?” 穆楚寒依旧把辰哥儿当空气,皱了眉。 珠儿赶紧上前来塞了滚滚的手炉给沐雪。 沐雪见着穆楚寒,一颗心才终于算是彻底安稳了。 “爷,我们进去说。” 沐雪往里走,辰哥儿不敢跟进去,可怜巴巴的望着。 “母亲。” 沐雪回头,刚想招呼辰哥儿一起到里屋去,穆楚寒发话了:“把辰公子带回他自己的屋子里去。” “爷?”沐雪想求情。 穆楚寒眼睛看过来,颇为不耐不善。 穆楚寒对辰哥儿的厌弃,那么清楚明白,屋里的人都知道,红湖跟着走了一路,手脚冰凉,什么也顾不上,赶紧去牵辰哥儿的手,轻声道: “辰公子,走,奴婢带你回去找奶娘。” “红湖,让厨下给辰哥儿做碗热汤,平常吃的药也煎一副来喝。” 沐雪忍不住交代:“吩咐进屋上夜的人仔细伺候,若是发了烧,赶紧使人告诉我。” 红湖应下,辰哥儿回头恋恋不舍的看着沐雪,沐雪冲他温柔一笑。 红湖带着辰哥儿出去,穆楚寒揽着沐雪的腰,颇不耐烦的将她带进去。 珠儿和半芹赶紧也跟进去,两人沉默着,手脚麻利的将沐雪带着寒气的外衣和袄子脱下来,换上家里的常服。 萍儿端了热水进来,伺候沐雪净脸,净手,又给她手边放了一杯滚滚浓浓的姜茶。 不过半刻时间,沐雪整个人从脚底板到头发丝都被温暖包围着。 忙乱了这一阵,穆楚寒见沐雪收拾好了,才拉她到木榻上来挨着他坐。 穆楚寒伸手拢了拢她耳边的发丝,声音放轻了问: “娇娇,饿不饿?爷让厨下给你备着粥,还有几样你喜欢的小菜,让丫鬟们给你端上来?嗯?” 穆楚寒不说还好,他一说,沐雪才发现自己那娇气的胃正密密麻麻的饿的绞痛着,于是点点头。 她在皇家的家宴上,根本就没怎么吃东西,眼睛尽盯着离她远远,跟大皇子坐一桌的辰哥儿了,心里也惶恐紧张的很,不停的想法子,怎样才可逃离。 “爷,今日太后…。” 穆楚寒已经吩咐珠儿去端饭菜了,沐雪想趁着这个空当把宫里的事儿与他说一说,穆楚寒伸出一根手指压住她的唇瓣,摇摇头: “娇娇,别说话,先吃饭。” 沐雪拉开穆楚寒的手指,眼中焦急,实在这日发生太多事儿了,不管是太后,皇帝,还是百里破风,这一桩桩,她有很多事儿想急切的告诉他。 “可是,爷…。” “娇娇。”穆楚寒眼睛眯了眯:“乖乖听爷的话。” “在爷心里,什么也比不上你的身子重要,可懂?” “爷,我无事的,我发觉可能…。” 穆楚寒突然将沐雪拉过来,用唇封住了她余下的话。 珠儿端着盘子,半芹给她打着帘子,两人站在帘子门口,进退不得。 穆楚寒放开沐雪,回头瞧见呆瓜一样的两人,不悦: “还杵着干嘛?” 珠儿和半芹同时打了激灵,赶紧把进去摆饭。 沐雪私下吃饭从没有让丫鬟布菜的习惯,珠儿和半芹摆好饭菜,赶紧退去门帘外候着。 穆楚寒坐在沐雪对面,一瞬不瞬盯着她,瞧着她小口小口喝粥,觉得怎么看怎么爱。 他这一辈子,不管多艰难,一定要让她成为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谁也不能逼迫伤害她。 今日这种,一纸诏令就将人带走的事儿,虽他在宫中也有安排和眼线,知道不会有危险,但始终是心里不安,只有他坐上那个位置,才能断绝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 宫里贵妃传出求救的信号来,可知他心里有多着急,还以为冷子翀突然翻脸,拿了她做要挟。 在他等着宫里密信的那两刻钟时间,简直分分秒秒都是煎熬,他甚至决定,若是冷子翀真的拿了她,伤了她,他即刻就带人冲进去,直接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幸好,冷子翀还是如十多年前那样胆小,顾忌的太多,不敢轻易对自己下手。 穆楚寒从未如现在这般,那么想登上那个尊贵的位置,不为财富,不为权势,不为江山百姓,只为眼前,乖巧白嫩的这小人儿。 沐雪心里惦记着和穆楚寒说事儿,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一不小心就哽了一下,放下筷子捂着嘴咳了起来。 穆楚寒紧张的瞬间移到她身边,轻拍她的背: “娇娇,你怎么了?可要喊温御医来瞧?” 他最怕她生病了,怕她胃痛,怕她受寒,怕她头痛发烧。 咳了咳,沐雪拉住穆楚寒的手臂: “爷,我无事,只是吃的急了,有些噎着了。” “那你吃慢些。” “可我想和爷说话。”沐雪抬头,说的认真。 她看着穆楚寒,因为咳嗽,乌溜溜大眼睛蒙上一层朦胧的泪花。 穆楚寒被她看的心一软,完全无法招架。 “爷,我觉得太后好像知道了什么,对辰哥儿的态度好的有些过分了,还说要把辰哥儿给皇帝认作干儿子!” 沐雪已经吃了半碗粥了,感觉胃也暖了不痛了,便放下了筷子,开始说话: “这像话吗?难道爷和皇帝是什么关系,太后不懂?” 穆楚寒瞧着沐雪的双唇一张一合,粉嫩光泽的唇瓣好诱人,唇角似乎还沾了淡淡的乳白的粥水。 “还有皇上,他的态度太奇怪了,竟然也放任太后胡闹,今儿他们似乎就想把辰哥儿留在宫中了,可辰哥儿在宫中可是用的咱小宝的身份啊,人人都以为他是爷的嫡…。” 穆楚寒突然凑过来,在沐雪唇角添了一下。 沐雪微怔,有些气恼穆楚寒不分轻重,推了他一把。 “爷,我与你说正经事呐!” 穆楚寒看她真要恼了,便开口: “娇娇,你说这些爷都知道,且不用费神管她们,都交给爷。” 沐雪眨了眨眼睛:“爷知道?” “爷在宫中有眼线?” 穆楚寒不语,算是默认了。 沐雪吁了口气,难怪呢! 贵妃送早就给穆府送了信,沐雪还担心依着穆楚寒的性子,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不好收场,然而在宫门口没见到他来,她心里却有些失落。 似乎是猜中了沐雪心中在想什么,穆楚寒突然说: “爷知道你不会有事的,冷子翀不会留你在宫中,贵妃送信回来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爷不便去接你,他们正等着抓爷的小辫儿呐!” “娇娇,爷没去,你可恼了?” 沐雪摇头,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矫情了。 “不,爷,你做的对,咱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可得步步小心着,不能掉下去。” 穆楚寒笑了,满眼桃花。 沐雪被穆楚寒这样炽热的盯着,脸有些发烧,但脑子还清醒着,微微避开他的眼神,说: “对了爷,我今儿在宫里见着国师了。” “爷知道!”依旧是一瞬不瞬的盯着。 沐雪咬咬唇,落在穆楚寒眼中,让他喉结上下滚了滚。 “国师说,爷明日不给他解药,他就要去把詹大人救活。” 穆楚寒终于正了脸色。 沐雪望着他,看他双眸一寸一寸冷下去。 “爷,连御医们都束手无策,那个国师,真的有那么大本事把詹大人救活吗?” “他身怀秘术,又有个了不得的师傅,北域那边的秘药诡异的很。” 穆楚寒实话实说:“他说这话,一点儿不托大。” 沐雪不觉绞了绞手指,脑子里想起弥生来,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那爷,会将解药给他吗?” “不给!”薄唇蹦出两个冷冷的字。 “比起他,詹大人,让他多蹦跶几天又有何妨。” 沐雪一瞬间,有些悲伤,为了弥生。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求穆楚寒,那是他和百里之间的恩怨。 愣了几息,沐雪喊了珠儿进来收拾碗筷。 “爷,我去瞧瞧辰哥儿!”心里始终不放心。 穆楚寒拉住沐雪,眼神明灭不定:“娇娇,你别在他身上花费太多心思,过了。” “爷,他还只是个孩子。” 穆楚寒盯着沐雪的脸,说的十分认真,话也十分刻薄:“你要这样,爷怕到时候伤了你!” “爷可舍不得你伤心难过,少不得会早些安排送他走。” 沐雪回头看着穆楚寒狭长的双眸,沉默了。良久才开口: “爷,我有分寸。” 穆楚寒放了手,沐雪去了辰哥儿屋子里。 辰哥儿已经沐浴好了,吃了热汤又喝了药,奶娘正在给他擦头发,屋里的炉子也烧的旺旺的。 沐雪坐到辰哥儿床边,还记得在马车中辰哥儿对她说身上痛的事情,招了伺候辰哥儿沐浴的丫鬟问: “可发现辰哥儿身上有什么不妥?” 丫鬟有些发懵。 沐雪说的直接一些:“辰哥儿身上有没有伤?” 丫鬟吓了一跳,连连摇头摆手。 “你们都下去,我和辰哥儿说会子话。”沐雪挥退了奶娘和丫鬟,心里仍旧有怀疑。 辰哥儿绝对不是个说谎的孩子,而且一向吃的苦,他说痛,肯定是有原因的。 “娘亲!”辰哥儿眼睛亮亮的,靠在沐雪怀中。 沐雪拿起帕子亲自给他擦头发,柔声问: “辰哥儿,你身上还痛吗?到底是哪儿痛?” “有娘亲在,辰儿不痛。”辰哥儿软糯糯的,抬眼,满眼欣喜的看着沐雪。 沐雪心里一片柔软,丢了帕子去搂着他,手碰到辰哥儿的手臂,发现他皱了皱眉。 沐雪再次拉开他的衣袖,还是没看出什么来。 想了想,又去把灯拿过来,拉开辰哥儿的衣袖仔细的看。 跳动的火光中,沐雪终于发现了端倪,好些密密麻麻的细小针眼儿啊! 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见。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自甘堕落 沐雪吸了口气,盯着辰哥儿纤细的手臂,眼底怒火翻滚,久久不语。 “娘亲,辰儿不痛。”辰哥儿小小声柔声说。 “是皇后娘娘做的?” 她可是辰哥儿亲娘呐!辰哥儿今年才两岁多,怎么下的去手? “都是辰儿不好。” 辰哥儿低着头:“娘娘说辰儿不乖,公主说要教训辰儿,嬷嬷们也说辰儿不听话…。” 沐雪放下辰哥儿的衣袖,一把抱住他小小的身子,闻着他头发上皂角的淡淡香味,心疼不已。 “不关辰哥儿的事,都是他们不好。” 辰哥儿软软的嗯了一声,乖乖的任沐雪抱着。 “娘亲不该带你去宫中的,以后咱们再也不去了。” 辰哥儿想了一下,软糯糯的说:“娘亲,辰儿没事的,还是带辰儿去吧!” 沐雪拉开拉开辰哥儿的身体,看着他苍白漂亮的小脸蛋: “辰哥儿不害怕吗?为何还要去?” 辰哥儿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小声说:“娘亲,辰儿不去,弟弟就要去,是吗?” 毫无防备的,沐雪的心突然抽痛一下,根本不敢去看辰哥儿单纯善良的眼睛,几乎是从他房间落荒而逃。 这晚,沐雪失眠了,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入睡。 她不算是个好人,蚂蚁从她脚下过,直接踩死。 外表看起来柔弱,其实心挺硬的,真的挺硬的。 记忆最深的一次,她爸爸死的时候,从头到尾,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虽然关系一直恶劣淡薄,但如别人所说,那个人始终是她爸爸。 她妈在葬礼上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但真的,她心里根本感觉不到悲伤,流不出一滴眼泪,亲戚们都说她的白眼狼,她觉得无所谓。 她妈狠狠扇了她巴掌,声嘶力竭让她滚,她就真的滚了。 上了大学,她再没回去过。 自从穆楚寒第一次告诉她辰哥儿的身份,就表明了态度,她不该有恻隐之心。 但…。 穆楚寒的手在她身体上游走,呼吸渐重,身体渐渐滚烫。 沐雪不安的在他怀中扭了扭,心情烦躁。 穆楚寒低头埋在她脖颈上,啃咬吸允,大手盖住她半边圆臀揉捏。 …… 兴致浓烈之处,沐雪被穆楚寒带到云端,感觉整个身体飘浮起来,半闭着眼睛,细碎的呻吟不断从嘴唇中溢出。 辰哥儿好可怜呐!要不要求求他,他一向疼自己的。 脑子中这个念头一直盘旋着,从未停息。 穆楚寒掐着沐雪的腰,看她眼神迷离,面色酡红。 今夜,她特别配合。 身下人这副任人摧残的模样简直迷得他神魂颠倒,听着她嗯嗯呀呀的声音,很想操,很想操! 要不够啊! 终于,沐雪全身软绵,再没有一丝力气。 穆楚寒温柔给她拭擦身上的液体,瞧着她气喘吁吁,不胜娇弱的卷缩在自己怀中,百炼钢也成绕指柔。 “娇娇,今夜怎得如何乖巧听话?” 他将手中的帕子扔掉,抱着她亲了亲,心情舒畅。 “爷!”沐雪较软无力喊了一声,泪眼婆娑:“日后,爷打算拿辰哥儿怎么办?” “娇娇,别提这些。” 穆楚寒摸了摸她被*染红的小脸,又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温柔缠绵的吻。 沐雪任他的吻从额头滑过鼻尖,然后来到她的唇瓣,与她舌尖绞缠。 他是真的很爱她!很爱她! 从不掩盖对她身体的贪恋,从不隐藏对她的喜欢。 等穆楚寒放开她,沐雪靠在他怀中,还是说出了口:“爷,今日皇后在宫中,对辰哥儿用了刑。” “嗯!”穆楚寒抚摸她的后背。 “用了针,扎在辰哥儿手臂上,几乎都看不出来。” “…。”继续摸她后背。 “爷,皇后可是辰哥儿的亲娘呐!”沐雪叹了口气。 “……”还没反应。 “爷?”沐雪忍不住抬头看他。 “娇娇心软了?心疼他?” 穆楚寒的眼睛潋滟着春色风流,没有生气。 沐雪点点头。 “爷知道了。”穆楚寒脸色不变,一脸温柔宠溺。 沐雪放了心,其实这个男人并不是那么不可理喻,好歹她的话他还能听进去。 这般想着,沐雪觉得心里丝丝甜蜜,又将自己的身体往穆楚寒怀中靠了靠,汲取他身体的热量。 穆楚寒抱着她,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她黑亮柔软的发丝,一双狭长的黑眸在夜中冒着森冷的寒光。 他可记得辰哥儿是以他家卿儿的名义进的宫,皇后好大的胆子,竟下作到对他的嫡子下手。 皇宫。 太后得知沐雪已经带着辰哥儿离开,大发雷霆, 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跪在她身前,一顿训斥,劈头盖脸的喷下来,不让两位娘娘分辨一句。 后来还是皇上冷子翀来才劝住了,挥手让皇后和贵妃回去。 太后气哼哼的坐着,皇帝冷子翀忍不住扶额: “母后,要朕说多少遍,朕和江家那女子并无半点干系,她家的孩儿,绝对不可能是朕的。” “您就别犯拧了。” 太后满脸怒气,心中始终不甘,瞪着冷子翀:“皇儿,哀家不懂朝政,也不管朝政,但那个孩子哀家势在必得,必须留在宫里养着。” “母后,他是穆老九的嫡子,朕有什么名目能将他留在宫中。” “您要是真稀罕他,让贵妃多招他进宫来耍耍就是了,别再说什么留在宫中的话了。” 冷子翀心狠手辣,从未对人有过真心,也不敢对人有真心,只有面对这个生他养他护他的女人,才愿意显露出一丝温柔和无奈。 皇家没有亲情,父皇、兄弟,叔伯全都不可信,他这母后不是个聪明人,还有些小家子气,母家那些姓许的也没几个拎得清,他只管给他们荣华富贵,还省了不少心。 太后瞪着冷子翀: “皇儿,如今你是皇帝了,天下都是你的,那个穆九你早该给杀了,留着他作甚?” 冷子翀有些头痛的摇头:“母后,你不懂,如今不是能动他的时候。” 其实冷子翀都有些后悔,早知道穆楚寒能引得江南江北一众学子拥戴,在他抗旨进京之时就该立即杀了他。 如今不管其他,但是为着名声就不能轻易杀了他,倒是恼人的很。 “如何不能动了?”太后撇嘴:“你是皇帝,要谁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你若真喜欢江家那个女人,给她换个身份,弄进宫来养着,便是看在她生了皇子的份上,你放心,哀家绝不会为难她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太后还在说:“若是皇后和贵妃敢容不下她,哼哼…” “母后,您早些歇着吧,儿臣真的对她没有想法。” 虽然长得挺可人,勾人。 太后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不承认,事实就摆在眼前,若不是亲身孩儿,怎会与他小时长的一模一样? 冷子翀却觉得太后有些入魔了,松了口: “母后既然那么喜欢小孩儿,那就让凤儿准备准备,过些日子让她进宫吧!” 许家不是一直想要个皇子吗?他给他们就是! 反正如今,左相家里传出那样的名声来,他是不肯在碰皇后了,却又更加不愿意宫中穆家的女儿一枝独秀。 许家这个女人,头脑简单,脾气不好,更好掌控。 太后听了眼睛一亮:“皇儿,真的?” 冷子翀点点头。 …… 有了许凤儿入宫这件喜事儿,太后便先丢开了对辰哥儿的执念,高高兴兴的让许家开始准备起来。 第二日,风平浪静的过了,倒是让沐雪松了口气。 正月十七晚,外面果然传来消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詹大人又活了过来,据说国师大人去过一趟,给了一颗灵丹妙药,瞬间就将詹大人从阎王爷手中拉了回来。 沐雪听明路来学嘴。 “外面的人都传,国师大人果真厉害,原来还会医术啊,就是可惜了,他是个断袖,不知盛京多少贵女伤透了心…。” 沐雪听到断袖两个字,突然紧了紧抱着手炉的手,望出去,暗下来的天空又开始飘雪。 穆楚寒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明路,今儿是十七吧?” 明路正说的口沫溅飞,愣了一下,回到:“是呢,夫人,今儿十七了。” 十七,十七。 天色一暗,百里破风身上的情毒要开始发作了吗? 他说得不到解药便去救活詹大人,他做到了。 他又说要让弥生生不如死。 沐雪手指死死扣着手炉上的花纹,咬紧牙。 他肯定会这样做的。 弥生…弥生…。 国师府。 灵修与百里破风在一起用晚膳。 每到这一天,灵修就感觉痛苦不堪,疯狂的嫉妒那冷院里的那个小和尚,他知道国师大人每月十七都会去找那个小和尚,整整欢爱一整夜。 曾经他站在冷院门口听过那些霏靡之色,听得他面红耳赤,嫉妒愤恨不已。 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身旁恍如天神的男人,灵修咬了咬唇,决定今晚一定要把国师大人留在自己身边。 吃罢饭,灵修贪恋的看了百里破风一眼,这才起身回了屋里去。 百里坐在厅中,望着外面的皑皑白雪,冰蓝琥珀般的眸子波澜不惊,俊脸依旧淡漠。 江氏女一定是把他的话带到了,只是,子煦还是不肯将解药给他。 子煦的心,真是狠呐! 越来越狠! 小童见百里一直维持一个姿势坐在厅中,赶紧把炉子里的炭又拨旺一些,然后看了看时间,吩咐人去冷院摆上炉子。 今儿是十七呢,大人是要去冷院歇息的,那个哑巴和尚冷不冷,死不死的不要紧,可不能冻坏了大人呢! 从酉时天黑开始,百里破风身体里的*就开始骚动,但他一般能忍到亥时,直至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要!要!要! 实在再忍下去会爆体而亡,他才会起身去找弥生。 今夜,刚到戌时,身体的*还在可控的状态,他却不想忍了。 江家那个女人真是可恼可恨,冷院那个棋子,那个小和尚更是可恨! 弥生…。 弥陀众生么? 子煦倒是想的周到,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真是连这些能伤他的细微之处都想到了。 其实百里破风也很是不解,子煦倒是是从何处弄了这么个人来。 冷眼瞧着他吃斋念佛,比他见过任何教中人都要虔诚,永远一副干净纯洁的模样,似乎怎么折磨都不会怨人,恨人。 有时候百里会想,这个子煦安排过来的小和尚,真是比他身边的佛子灵修更像佛子,可惜,假的终究是假! 百里破风起身,长袍被寒风卷起,修长的身体,飘扬的长发,往弥生的冷院走去。 走到半道上,有个小童来拦住: “大人,灵修公子发烧了,您要过去看一眼吗?是不是给请个大夫来啊?” 百里破风挺住了脚,眼底浮出紧张,急急调转头,往灵修的房间走去。 伺候灵修的小童,赶紧让开,出去。 百里破风坐在灵修的床边,看他一头银发散在枕间,蓝色的眸子微微有着水雾,俊美白皙的小脸染着红晕,咬着嫣红的唇瓣,软软的望着他。 大人。 灵修无声蠕动红唇,好一副勾人的模样。 “难受吗?” 百里把手搭在灵修额头,又一些发烧。 灵修贪婪又有些羞涩的望着他,点点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应该是受了寒。” 百里的语气放轻,有一丝温柔: “不过不要紧,我给你亲自配个方子,这就让小童们熬上,等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灵修知道国师对自己是不同的,日日面对国师大人这样的人,他又把所有的关心和温柔都给了自己一人,灵修早就动心了。 只是,不明白,国师为何宁愿要个来历不明的小和尚,也不愿意碰他。 那个小和尚没有一处能比得上自己的。 百里破风在灵修屋子里守着,给开了方子,小童熬好了药,他亲自喂了灵修喝下,灵修双颊红烧一样发烫。 “好了,睡吧,好好睡一觉,明日就好了。” 眼见百里破风起身要走,灵修突然抓住百里的手,可怜巴巴的望着他,蠕动嘴唇说: 大人别在,再陪陪灵修。 百里破风在灵修这里呆了半个时辰,如今身体里那些乱窜,寻找着宣泄出口的*已经越来越浓烈,他冷冰冰的身体已经燃烧起来。 灵修的眼睛落在百里破风腰下。 看见了它。 立刻羞得面红耳赤,却还紧紧拉住百里破风的手不放。 百里破风回头,看灵修的脸越发红,开口问:“还有何事?” 灵修另一只手从枕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字条递给百里破风,百里破风打开: 灵修愿伺候大人! 百里拿着手中的字条,一动不动。 灵修大着胆子将百里的手拉到自己的胸上,娇羞又带着期待的望着他,却发现百里的眼底渐渐浮现出怒气。 百里再抬眼,看着灵修的眼神好凶。 “你竟如此自甘堕落!” 他一把甩开灵修的手,灵修仓皇失措,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不知他为何突然怒了。 百里望着床上可怜兮兮的灵修,恨铁不成钢,头一次冷声呵斥: “你是佛子,怎可有这种污秽想法?说,是谁给你灌输的这些东西?” 百里破风头一个想到的便是穆楚寒,但他国师府一直安宁,伺候的小童都是亲自挑选的,那么就只剩一个人了。 “是那个小和尚跟你说了什么?引诱了你?” 灵修被百里这副怒极了的样子吓坏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他现在特别,特别生气。 只要能把这怒气甩给别人就好,灵修几乎一秒都没有停顿就点了头。 百里咬着牙,盯着他泪流满面的脸庞,克制胸中的怒火,给他拉了拉被子: “别胡思乱想,你要佛心坚定,不可被他人动摇,知道吗?” 灵修颤抖着点头,一副委屈样。 百里看了他一眼,吩咐了小童进来伺候,满腔怒火欲火绞缠,大步朝弥生院子里走去。 他倒是小看了那个叫弥生的和尚,表面装的那么无辜,差点将他都骗了过去,不想却得了子煦如此恶毒的命令,是要教坏他的佛子,走向歪路,毁了他的佛子吗? 简直可恨,可杀! 知道百里破风今夜会过来,小童正在弥生屋子里搬弄火炉,屋子又小又简陋,放两个火炉,瞬间就让屋子暖了起来。 弥生跪坐在一尊佛像前,双手合十,默默念经。 小童是看不起他的,也不寻他说话,再说,他也是个哑巴,跟他说也没趣。 百里破风骤然推了门进来,倒是把小童吓了一跳。 “啊!大人?” “大人今夜怎么来的这么早?” 话一出口,小童才发觉有些不妥。 “出去!” 国师大人的脸上好难看啊!小童赶紧连滚带爬跑出去,顺便把门给关好了。 以往百里过来,都是一言不发,先要在椅子上坐上一两刻,强迫自己忍着,实在无法忍了,才会拉了弥生扒了衣服压到床上去。 今日弥生以为今夜还是会这样,便没理,虽心里恐惧慌张,还是想着把这遍经先念完。 百里破风却反常的一把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冰蓝的眸子深不可见: “你跟灵修说了什么?” 弥生莫名其妙,水洗的眸子一尘不染,眨了眨,觉得这位大人捏着他衣襟的手勒着他透不过起来。 弥生伸手想拉开百里破风揪住他衣襟的手,不想他被井水冻伤冻红的手一碰到百里破风的手,百里破风突然一阵过电如麻,酥酥痒痒,如千万只虫子才啃咬着肌肤。 百里给吓了一跳,赶紧放开,盯着自己的手。 真是奇怪! 刚刚灵修碰他,他一点儿异常感觉都没有,但眼前,这小和尚一碰到他,就让他半刻都忍不了了。 弥生看百里破风逼近,怕的浑身发抖,咬着唇,双眼瞪得大大的,满眼无辜恐惧。与他那么多次,次次都屈辱至极,师傅明明说百里大人是个好人呐! 为什么会这样? “子煦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为什么装的那么像?一点儿破绽都看不出来? 百里破风将弥生逼到床边,伸手一推,咚得一声,弥生给倒在床上,刚要挣扎着起来,百里就跨了一条腿上去,弥生的眼睛落在他那处,身体瞬间甭直了,还没开始,就已经感觉到了身体撕心裂肺的痛。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别去招惹灵修,不然,我杀了你!” 百里冰蓝的眼睛变得赤红,两三下撕扯掉弥生身上的衣物,来不及脱掉自己的衣袍,解了腰带,按着他如玉消瘦的肩膀,覆身上去,毫不怜惜。 弥生痛的眼睛一闭,晶莹大滴的泪水滴下来,用力挣扎。 百里呼出一口粗气,气恼,愤怒,还有不可忽视的无尽愉悦。 每一次伤刚养好,又被撕裂。 如此重复,弥生无声哭泣着,死死抓着单薄的被单,咬着唇拼命忍受。 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百里大人中了毒,不能怪他,不能怨他。 弥生啊,如果我不在了,去找百里破风吧! 他会保护好你的! 师傅,弥生找到了百里大人,可是百里大人…。 算了。 ------题外话------ 下午5点第二更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娘亲一点儿都不疼小宝 申时三刻,一直守着二门的吉木跑过来禀报说九爷回府了,带话说让沐雪自己先用饭,不用等他,他直接去了侯爷那里。 沐雪看着在雪地里撒欢的小宝,穿的圆滚滚的,就如一个雪团子,追着两个小幺儿,满院子撒下一片清脆如铃的笑声。 辰哥儿身子不好,沐雪不许他去院子里,辰哥儿就安静的挨着她坐着,眼巴巴的望着满院子跑的飞快的小宝,抿着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小宝!” 沐雪喊了一声。 小宝手里捏着一团雪,回头,漆黑乌亮的眼睛,漂亮的不像话,眨巴眨巴,小小薄薄两片红唇翘起来,眉眼飞扬,如此鲜活。 “娘亲!” 小宝跳起来将手中的雪团扔向其中一个小幺儿,没心没肺,无法无天。迈动一双小短腿,跑的飞快。 两个陪着他闹着耍玩的小幺儿赶紧跟在他身边,张开手护着: “小公子,你慢着点跑!” “别摔着了,哎…。” 吧唧…。 一声哎给小幺儿拖的老长,小宝摔到在地。 沐雪心一紧,旁边的辰哥儿抓紧手中沐雪递给他的蜜饯,瞪大圆圆的眼睛。 众人惊呼连连。 只见小宝摔在地上,跑的太急,摔得太突然,他顺势一滚,连着在地上滚了两三个滚儿,才爬起来,嘻嘻哈哈,大声欢快叫了声娘亲。 蹬蹬蹬! 两个小幺儿心惊胆战还没来得及追上来,小宝已经带着一头一身的雪跑到了沐雪旁边。 “娘亲叫小宝!” 小宝仰着一张兴奋的发红小脸,精致的眉眼上都染上了雪花,亮晶晶的大眼珠子,眨巴眨巴。 沐雪松了口气,拿出帕子擦了擦他红扑扑小脸蛋上沾上的雪花,拉他到身旁,又仔细拍去他一身的雪。 “做什么跑那么急?摔痛了吗?” 小宝毫不在意,扭过身子,拉过旁边辰哥儿的手,往他手中塞了一把雪,声音清脆明亮: “哥哥,给!” 笑的露出一排细细白白的小牙。 辰哥儿给手心的冰冷冻得哆嗦一下,瞧着小手中的一个雪团子,舍不得扔掉。 沐雪看见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拿掉辰哥儿手中的雪团。 “小宝,不许胡闹,哥哥在生病呢!仔细着了凉!” 小宝撅起嘴,原地跺了跺脚: “哥哥每天都在生病,什么时候能好呢?” 说着,不等沐雪回到,小宝跑到辰哥儿旁边去拉辰哥儿的手,摇了摇:“哥哥,哥哥,你快快好起来,陪小宝一起玩儿嘛!” 辰哥儿抿着嘴笑,满脸欣喜无比,看向沐雪: “母亲,辰儿都有好好喝药,可以和弟弟一起出去玩会儿吗?” 沐雪瞧着两个漂亮的小家伙拉着手,小宝也望过来,带着期许的大眼睛,闪的沐雪头晕。 “等春天吧,如今太冷了。” 沐雪柔声安慰两个小家伙:“春天,花开了,娘亲带你们去踏青。” 小宝歪着头,给吸引了,奶声奶气问:“娘亲,什么是踏青?” 辰哥儿也紧紧盯着沐雪。 沐雪伸手摸摸小宝的小脑袋,又看了看辰哥儿,声音是再温柔不过了: “风暖鸟声碎,水清花草翠。” “去岁你们还小,今年,娘亲带你们好好赏赏春景,娘亲呐,最是喜欢春季了,是个满怀希望和憧憬的季节呢!” 小宝和辰哥儿都没听懂沐雪在说些什么,看沐雪笑得一脸温柔,却晓得一定是顶好顶好事情。 “娘亲,娘亲!” 小宝扑到沐雪怀中,拿小脑袋在她身上拱了拱,撒娇卖萌。 辰哥儿笑眯眯的,暗暗把这段话刻在心中。 可是娘亲失言,从未带他去看过春景,踏过青。 他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恨过,也怨过,却是始终记得当年沐雪温柔的笑脸,柔声对他说的这句话。 那些难捱的日子,每每觉得快要熬不下去了,就会记起这句话: 娘亲最是喜欢春季了,春季是个满怀希望和憧憬的季节呢! 所以他又咬着牙熬下来了,总是想着下一个春天,下一个春天娘亲就会来接他回家了吧! 沐雪带了两个孩子回去,让半芹和萍儿摆了饭。 两个奶娘上来要喂饭,沐雪却给了筷子,让两人自己吃。 小宝聪明的很,一下就学会了,也不要人给布菜,嫩白的手指捏着筷子,一脸新奇,这个菜夹一下,哪个菜夹一下,似乎筷子成了他的新玩具,他夹了菜也不吃。 最后看自己婉里堆不了了,便把菜夹给沐雪,夹给辰哥儿。 笑嘻嘻的:“娘亲吃,哥哥吃。” 辰哥儿安静的多,筷子也用的极好,只夹自己面前的菜,小口小口的吃。 最后,小宝已经快站在板凳上了,把一桌子菜弄得乱七八糟,红湖和珠儿站在背后看着,不敢说话。 沐雪看着小宝冒尖儿的一碗的饭菜,擦了擦嘴: “小宝,自己夹的菜,要吃完哦!” 小宝正在与个滑不溜丢的虾仁丸子做斗争,抿着薄薄两片小唇,竖着眉毛,一副夹不起来就不善罢甘休的模样,神情简直和穆楚寒如出一辙。 闻言,抬头望着沐雪,眨了眨眼睛,似没听懂。 沐雪指了指他面前装满各种菜的碗,示意他看。 小宝收了筷子,眼珠子一转:“雨竹吃。” 意思是他吃不了,就赏给雨竹吃。 雨竹原本是沐雪身边的大丫鬟,但自从下毒事件开始,沐雪不放心,就一直让她跟在小宝屋子里。 雨竹本来就沉稳,又是沐雪亲自点的,小宝屋里的奶娘丫鬟全都听她的,照顾小宝照顾的很好,小宝很喜欢她。 小宝在侯夫人哪儿见过一次,侯夫人将吃剩的东西赏给丫鬟们,丫鬟们都欢天喜地的,便无师自通的学了来。 沐雪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小宝的意思,摇摇头。 小宝眨眨眼睛,不解:“为什么?” “小宝不爱吃,为何要夹?夹了就要自己吃掉,不然浪费。” 辰哥儿停了下来,看着沐雪和小宝。 雨竹上前一步笑着说:“夫人,小公子才多大呢!咱家又不在乎这点子饭菜。” 沐雪淡淡的瞟了一眼雨竹,雨竹便不敢说话了。 小宝自出生就一副不管不顾的大脾气,哭闹起来能把整个院子的人都折磨的睡不了觉,不哄着他,他可以将自己嗓子哭哑,哭晕过去。 再长大一点,身体里的好动、破坏、暴虐因子表露的更加明显,见血就兴奋这个毛病就已经吓坏了沐雪,如今两岁多已经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屋里的摆件桌椅,顶多能管几天就须得换一批。 祸害完自己的屋子,就去祸害辰哥儿的屋子,手里拿着他那把抓周得来的小木剑,在院子里翻天覆地的胡闹,院子里的花啊草啊,树啊,都成了他的祸害对象,连地上的青石板,泥土都不放过。 沐雪一直以为他年纪小,不过活泼好动些,让丫鬟婆子们跟紧着仔细瞧着,并不碍事。 直到有天听说他将明路为了讨他欢喜,特意买来的黄雀儿鸟儿给生生捏死了,捏死后还兴奋的拿了鸟儿的尸体去给辰哥儿一起玩。 据说用他的小木剑将那黄雀儿戳的一塌糊涂,稀巴烂,鸟毛染了血,扑棱的到处都是。 差点将辰哥儿都吓哭了。 沐雪得知了此事,要训他,却被穆楚寒拉住了。 “不就一只鸟么?何必大惊小怪的。” “也这不是鸟不鸟的事儿,爷不觉得小宝此举太过残暴了吗?” 虽然沐雪也觉得残暴两个字用在一个两岁大的娃娃身上有些过了,可当初小宝在主事院子见着那些罪奴被打的血淋漓那兴奋的小模样一直刻在她脑子中呢! 穆楚寒根本不把这当个事儿,加上那几日发生的事儿多,沐雪也没来的及好好理一理这件事,而后瞧着小宝虽爱胡闹,却也没再有出阁的行为,也就忘了。 今日,沐雪瞧着小宝实在给贯得没有规矩了,吃个饭也不消停,跟着的奶娘和丫鬟又都不说他,便有心想治一治他,瞧着他学会了用筷子,便开始满脸兴奋的折腾桌子上的饭菜了。 小宝坐下来,手中举着筷子,拧着小眉头,有些为难的瞧着自家碗里的那累得高高的菜,用手一推: “小宝不爱吃这个。” “不爱吃,为何要夹那么许多?”沐雪认着的看着小宝精致漂亮的小脸蛋。 “奶娘和丫鬟教过你用餐的礼仪吗?” “教过!”小宝点头。 奶娘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给雨竹拉了一下,大家都不知道沐雪为什么突然就恼了。 沐雪瞟了一眼旁边安安静静坐着的辰哥儿,心道,若是昨日带去宫里的是小宝,又会如何? 百里既然知道詹大人的事儿是穆楚寒下的手,说不定已经把事情告诉詹家和皇帝了,沐雪猜测穆楚寒今儿一早就出去,迟迟不归,与这件事有关系。 前路如此艰险,小宝是她和爷生的儿子,不教好了,由着他长成个混天混地的小混蛋,那可不行。 她从来没养过包子,也不知道如何养,只能瞎子过河,摸索着来。 便从今日开始吧! “那就自己吃掉吧!”沐雪声音还是柔柔的,语气却十分坚定。 小宝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碗,又瞧了瞧沐雪认真的脸,小嘴一扁,大大明亮的眼睛瞬间包起两泡湿润润的泪花,可怜巴巴的,喊了声娘亲。 粉嫩的小脸全是委屈之色。 沐雪的心一下就软了。 但她晓得自己这个宝贝疙瘩鬼着呢,这是在装可怜撒娇了。 “快吃!” “……” 小宝皱起眉头,挑了根菜叶子,含着嘴里,鼓鼓粉嫩的腮帮子,慢慢的咀嚼,要哭不哭,红红眼眶中的泪珠要落不落,好似全世界的人都欺负了他,要多可怜又多可怜。 看着饭桌旁边的丫鬟们于心不忍,纷纷转过头去。 多看一眼,怕都要忍不住给他求情了。 沐雪不说话,盯着小宝,看他嫌弃的扒拉碗中的青菜叶子,已经开始抽泣了,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 可知那就桌上这几盘青菜叶子就得十来两银子,在冬季的盛京有多珍贵,有钱都不一定买的到。 原本是为穆楚寒备下的,可惜他没回来。 小宝自开始吃饭就是个肉食动物,和他老子一点儿不像,和沐雪一样是个无肉不欢的主儿。 但嘴巴却比沐雪挑剔一百倍。 沐雪之前看着他兴致勃勃的囫囵往他碗中夹菜,逮着什么夹什么,不自觉间夹了半碗的青菜,就晓得他这是玩儿上了,并不是认真吃饭。 往日要让小宝吃一根青菜,可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瞧着他委委屈屈的蠕动小嘴咀嚼,久久都不咽下去,沐雪心里是比较心疼的,却不得不忍了。 屋里的丫鬟们都不敢说话不敢劝,夫人平日是不轻易发火了,一旦发起火来,连九爷都吃不消,更别说她们。 只是,可怜了小公子咯! 不就是在饭桌上胡闹了一下么! 辰哥儿咬了咬唇,突然伸出筷子去夹了小宝碗里的青菜,小心翼翼的对沐雪说: “母亲,辰儿喜欢吃青菜,辰儿帮弟弟吃。” 沐雪眼睛扫过辰哥儿,又扫过委屈的小宝。 这两个小孩…… 心里叹了口气,沐雪还是摇摇头,面对辰哥儿,或许是因为同情可怜,沐雪总是要包容一些,她放轻声音: “辰哥儿,乖,娘亲知道你是个好的,但还是让小宝自己来。” 辰哥儿的筷子停在空中。 小宝突然摔了筷子,把嘴里的菜吐了出来,哇的一声哭了,是真哭,大滴大滴的眼睛滚落粉嫩雪白的小脸,一边手脚麻利的爬下凳子,一边冲沐雪委屈的喊了一句: “娘亲一点儿都不心疼小宝!” “呜呜……” 沐雪错愕,还没反应过来,小宝小小的身子已经冲出去了。 一边冲还抬手一边抹着眼泪呢! “这是怎么了?”沐雪抬头看向旁边的红湖和珠儿。 雨竹和小宝的奶娘赶紧追了出去。 辰哥儿担忧的蹙了眉头,捏着筷子的小手,很是不安。 小宝是真哭了? 珠儿满脸焦急,开口说:“夫人,小公子毕竟才两岁呢!” “我做了什么吗?”沐雪还是不解,她不就是让小宝把自己夹的菜吃了吗?小宝破坏的能力有多强,抗摔打的能力就有多强,与辰哥儿完全是两种小孩。 平日掉金豆豆,都是十次便有十次是装的,还从未见过他真哭一回呢! “夫人还是去瞧瞧吧!”红湖瞟了一眼安静坐着的辰哥儿。 夫人是不是太疼辰哥儿了! “母亲!”辰哥儿放了筷子,爬下凳子,走到沐雪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 “辰儿和母亲一起去看弟弟。” 红湖皱了下眉,觉得绿水姨娘生的这个公子太聪明太乖巧了些,莫名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却说不上来为什么。 沐雪想起小宝摔了筷子,抬头那一眼委屈万分的神色,一下揪心,真不是个好伺候的,和他爹爹一样,变脸太快,阴晴不定的。 “好吧!”沐雪起身:“你们把桌子收拾了吧,我去看看小宝。” 沐雪牵着辰哥儿的手饶过屏风,走出门,刚要往小宝那边走,就听见院门口有吵吵声。 “怎么回事?”沐雪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红湖。 红湖见瞒不住了,心里暗骂了几句绿水,才开口: “夫人,午间九爷传了话回来,说要收拾东西,明儿个送绿水姨娘走呢,绿水姨娘在院子里哭哭闹闹的不肯走。” “又闹着要见夫人,九爷没发话,奴婢们不敢答应绿水姨娘,不想她竟闹到院儿门口来了。” 红湖说:“夫人别操心,奴婢这就让明路他们将她赶走。” 沐雪停住了脚: “爷要送绿水走?去哪里?” “奴婢不知!” 沐雪听着院门口传来的隐隐吵闹,这件事穆楚寒从未与她提起过。 “红湖,你将辰哥儿送回去。” 沐雪说:“珠儿,你去让明路开门,让她进来,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红湖是很不待见绿水的,急急开口:“夫人不去瞧小公子了吗?” “等下再去。” 说着,红湖只得签过沐雪手中的辰哥儿,珠儿去传话。 等绿水到了屋里,噗通一声跪下: “世子妃,婢妾求求您了,就让婢妾留下吧,婢妾从未想过要与世子妃争什么,为何就容不下婢妾呢?” 绿水再抬头,已经哭的双眼红肿,梨花带雨,映着她那好美轮美奂的脸庞,不说男人,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可惜了,沐雪不吃这一套。 “爷要送你去哪儿?” 绿水摇头,有些惊讶的看着上方的沐雪。 世子妃竟然不知道。 绿水眼睛一转,拿帕子捂着脸哀哀怯怯的哭将起来,不愧是美人,哭起来声音一叹三婉转,就如唱戏一般,还挺好听的。 沐雪端坐在上方,拿了杯茶慢慢喝,猜测绿水做了什么惹恼了穆楚寒,实在想不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婢妾不知啊,婢妾自进府,一直安分守己,从未做过越逾之举,今儿突然就说要送婢妾出去,可是婢妾是给世子生下孩子的,出去又能去哪儿啊?” “也是曾和世子柔情蜜意过,世子怎能如此狠心,便是如今厌弃了婢妾,总的给个理由呀。” 绿水捂着脸边哭边说,难得的还口齿清晰的很。 沐雪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话里话外的有些挑拨之意啊!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送人,出府 沐雪脸上不动声色,眼神却冷了下来。 绿水一个人呜呜哭了好一阵子,没听见沐雪的问话,偷偷抬眼去看,正巧沐雪冷冷的目光盯着她,给她逮了个正着。 “爷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既然要送你出去,肯定有他的道理,你也就别哭了,回去收拾收拾,出府去吧!” “婢妾不走。” “婢妾四岁上认识世子爷,便认定了世子。婢妾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世子,从不敢奢望得到世子的宠爱,只愿做牛做马陪在世子身边。” 绿水捏着帕子角哭:“便是不能陪伴,远远看上一眼,婢妾也就心满意足了,难道连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世子妃也忍心给婢妾夺走了吗?” “婢妾从未想过要与世子妃争什么,世子妃,求求你了,别赶婢妾走。” 这怎么又成了她要赶人走了? 沐雪心烦意燥,听着别的女人谈论对自己男人的爱慕,这滋味,有些酸不溜丢的,很不爽啊! 沐雪盯着绿水梨花带雨的小脸,突然记起穆楚寒说他没碰过绿水,那绿水的孩子又是谁的? 这个年代,一个女人与别的男人生了孩子,却又哭着闹着要死要活的爱着另一个男人,好像不太符合当下的礼教。 对于这件事,沐雪心里一直有这疑虑,正好可以问上一问。 “你说四岁上就认识爷了?”沐雪手指敲了敲茶杯。 绿水哭红的双眼闪了闪: “不敢说婢妾与世子是青梅竹马,但世子对婢妾再好不过了,婢女这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陪在世子身边。” 说着脸上露出不胜娇羞的神态来: “世子与婢妾缠绵欢好时也说过,会让婢妾留在他身边的,可如今…。” 绿水又委屈哭起来,沐雪的听到缠绵欢好四个子,捧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绿水瞧见了,咬唇再接再厉: “世子说只要婢妾生下孩儿,就让婢妾进门,婢妾不知有多高兴。虽世子的女人多,但世子从未让任何一人抱有幻想,多少人想要个世子的孩儿,但世子都不给。” “世子却给了婢妾。” 沐雪冷冷的目光有些发愣了,没忍住,突然问: “是在金陵时候的事儿?” 绿水垂下眼,谁也看不见她眼中的恶毒,声音依旧咿咿呀呀婉转动听: “嗯!” “当年世子妃一入府,婢妾就晓得了。只是世子不让婢妾出院子。” 绿水语气甜蜜:“世子说婢妾只能是他一个人的,旁人连看都不能看,让乖乖呆在院里,等婢妾及第……” 比起绿水,沐雪的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更加相信穆楚寒。 但,没遇见穆楚寒之前,他的确风流放荡不已,院子里各色美人繁多,如今看起来,当初那几个女人加起来也比不上眼前一个绿水美艳动人。 他真的没有碰绿水吗? 即便是后来他对自己动了情,也从未提过绿水一个字,这个绿水竟然一直住在金陵穆府。 沐雪有些心痛,又有些动摇了。 绿水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口吻变得越加娇羞,还在继续: “后来,世子终于要了婢妾,也给了婢妾孩儿,还接了婢妾来盛京,纳婢妾为妾……” “婢妾不敢奢望世子的宠爱能长久,也自知不能与世子妃相比,但婢妾的心里只有世子一人啊!” 绿水又开始可怜兮兮的哭: “世子妃就可怜可怜婢妾吧,别让世子赶婢妾走好不好?婢妾求求您了…。” 说着就开始给沐雪磕头。 沐雪端坐在上方,纹丝不动。 望着在她脚底下泣不成声的绝色美人,一个女人再糊涂,与谁上了床,与谁生了孩子,应该不会弄错的。 但是,她承认,绿水这些话,有些刺痛她的心了,但她更加相信穆楚寒。 沐雪从不敢小看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女人,她淡淡的开口, “绿水,既然你说跟了爷那么多年,那爷的脾气你应该很清楚,只要是他下的决定,就万没有改变的可能。” “你又何必来求我?” 绿水抬头,满脸泪花,更加衬得她美丽的一张脸楚楚可人。 沐雪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你刚刚是故意说那些话与我听?挑拨我与爷之间的感情?” 绿水心里发慌,仓皇摇头,眼泪乱飞:“世子妃您误会了,婢妾不敢啊!谁都知道世子心里只有世子妃一人,婢妾怎敢,婢妾只盼世子妃能帮一把,让婢妾留下来。” “我为什么要帮你,要这样做?”沐雪紧紧盯着绿水的眼睛,声音凉凉的: “要知道,本世子妃的心眼小得很,容不下别的女人在世子身旁晃荡,你走了,且不正好?” 绿水暗暗捏紧手中的帕子,银牙咬碎:果然是这个贱人,她就说嘛,自己长得这么美,在金陵的那些年,世子也常常去她院子坐坐,什么好东西只要她开口,世子都给她。 世子说过,她与别的女人是不同的,因为对他珍贵,所以没有立即要了她。 世子说过,是要给她名分的。 可虽知,半路杀出一个乡下丫头,把世子的魂都给勾走了,而后世子就不怎么去看她了。 还好,等到她及第,世子还是要了她。 想起世子在床榻上的勇猛,抱着她耳鬓厮磨,绿水一面羞红了脸,一面又恨透了上方坐着的这个女人。 她当然了解世子的脾气,知道世子要送她走,她不得不走,可她不甘心啊!她长的比这个女人美,也比这个女人更爱世子,还先给世子生下孩子,凭什么要赶她走啊? 便是要走,她也得在这个女人心上狠狠扎上一针,不能让她过舒服日子。 所以,今日绿水来找沐雪,求情是假,恶心人才是真。 “可是世子妃,即便没有婢妾,世子身份尊贵,身边也绝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啊!比起别的人,比起别的人,世子妃不如留下婢妾,婢妾保证绝对会乖乖听话,不会和世子妃抢世子的。” “而且,婢妾都给世子生了孩子了,能去哪儿啊?呜呜……” “求世子妃可怜可怜婢妾吧!” 不得不承认,绿水说的话,句句都在戳沐雪心窝啊,便是沐雪的心在坚硬,在相信穆楚寒,也免不得痛了。 她一心痛,脾气就暴躁,心里不舒服了,就想着让别人也不舒服。 沐雪往前倾了倾身子,拉近了与绿水的距离。 “绿水,难道你真以为和你欢好的是爷吗?爷可亲口对我说过,从来没有碰过你!” 绿水身子一震,不知道沐雪是什么意思,满脸震惊不信。 这表情一点儿不作伪,倒是猝不及防的让沐雪的心钝痛起来,不免心中猜测:若绿水没有说谎,难道是穆楚寒在说谎吗? 照绿水说,她一直都住在金陵幕府,那个时候她和穆楚寒正互相拧巴着,谁也不退让,十次上床,十次是他强迫的。 他那么骄傲的人,难免不会去别的女人身上找回尊严。 如此想着,沐雪觉得自己变的有些脆弱了,有些害怕了。 穆楚寒只说没碰过绿水,可没对她说过,绿水肚子孩子的父亲是谁,今日看来,绿水可是一直以为穆楚寒就是她孩子的父亲。 绿水怔了一下,很快恢复神色,看沐雪的眼神变得有些同情: “婢妾知道世子疼爱世子妃,可世子妃也不能这样冤枉婢妾啊,婢妾心里只有世子一人,又如何会与他人欢好。” “除了世子,若要婢妾跟着他人,婢妾宁愿一死。” 沐雪和绿水在里面说话,珠儿门帘外守着,听着绿水这些话,几次想冲进去,都给半芹拉住了。 两人越听绿水的话,越是生气,啜着牙花子翻来覆去在心里将她骂了十来回还不解气,简直要把手中的帕子都给搅烂了。 穆楚寒从屏风走饶了进来,两人都没发现,直到穆楚寒走近,自己动手掀了帘子,珠儿和半芹才回过神来,想要喊一声,却已经来不及了。 九爷的脸色好难看啊,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 珠儿用眼光看向半芹询问,半芹咽了咽口水,示意珠儿别出声儿。 里屋,绿水话音刚落,突然空中爆出一声能将人冻成冰棍的话语: “那你就去死!” 随即就是穆楚寒一脚踹在绿水心窝上。 “爷!” 沐雪站了起来。 穆楚寒脸上结着一层寒霜,坐到沐雪刚刚坐的椅子上去,伸手一捞,便将旁边站着的沐雪捞进怀里,将她抱坐在自己大腿上。 绿水捂着心口,痛的脸色惨白,一时说不出话。 穆楚寒这一脚,真够狠的,刚刚还哭得梨花带雨的绿水,如今就如半个死人一样,神色痛苦不堪,倒在地上起不来。 “人都死哪儿去了?”穆楚寒看都不看地上的绿水,声音冷的怕人: “还不将这个贱婢拉出去!” 珠儿和半芹赶紧端着一颗颤巍巍的小心脏,急忙进来。 两人先喊了声九爷,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就去拉地上的绿水。 绿水再抬头,嘴角沁出了鲜血,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推开来拉她的珠儿和半芹,扑过去抱住穆楚寒的腿,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哀声哭求道: “世子爷,难道您忘了与婢妾往日的欢好了吗?您说过,会一辈子对婢妾好的…。” 当面就敢说这种话? 沐雪飞快的抬眼去看穆楚寒的脸,只看到他绷紧生硬的下颚线条: “滚!”又是一脚。 这次绿水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 珠儿和半芹吓的腿肚子发颤,手忙脚乱的,赶紧把绿水给拉了出去。 “让青烟滚进来。” 穆楚寒掐着沐雪的腰,眼底的怒气翻滚澎湃。 他习武,耳力比别人强太多,刚走到外间门口,就听见了绿水说的那些话。 穆楚寒一直沉着脸,没说话,直到青烟滚了进来。 “九爷,您叫小的?” 穆楚寒眼风扫过来,青烟浑身哆嗦了一下,不知道这位爷又怎么了,今儿不是应该高兴吗? 九爷已经和侯爷谈妥了呀! 怎么又生气了? “去,把绿水的舌头给割了!” 沐雪和青烟同时惊愕的看向穆楚寒,看着他黑沉的脸,知道他绝对不是再开玩笑。 沐雪只看了一眼,就飞快的挪开,攥紧了拳头:是怕绿水乱说话吗? 穆楚寒这般暴怒,难道绿水说的是真的? 这个念头一来,沐雪的心突然揪痛,一时痛得无法呼吸。 青烟急急开口于:“九爷,这舌头割了,还怎么去…。那个…。会嫌弃她吧?” “费什么话?” 青烟瞟了一眼给自家爷抱坐在大腿上的女人,恍然大悟,绿水应该是惹着爷的心肝儿了吧! 瞧把爷急的,连大计都不顾了。 青烟是个好奴才,但这一刻还真猜不透自家爷的心思,小心翼翼的问:“那绿水姨娘?” “按原计划办!” 青烟转了转眼珠子,赶紧应下,穆楚寒又在身后说了一句: “今晚就将人送走。” 青烟一步不敢停息,麻溜儿的去办事去了。 屋里只剩沐雪和穆楚寒两人。 沐雪试着从穆楚寒身上下来,穆楚寒收紧手,握着她的纤腰,死死按住,不让她动弹。 “娇娇,她跟你说了些什么?”穆楚寒转头。 顿了好一会子,沐雪才强装淡定的开口:“没什么,就说了些与爷往日的恩爱。” “你信?” 沐雪抬头,望着穆楚寒的眼睛,看他眉目冷峻,难得还在他眼底深处,瞧见了一丝慌张。 沐雪摇头:“我要爷亲自说。” “爷说过,没有碰她。” 沐雪便低头不语。 穆楚寒不是那种善于解释的人,也不是有耐心听别人跟他解释的人,他一向霸道贯了,他身边的人,便是他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也没人敢不信。 只是面对怀中这个小娇娇,面对这种情况,他真的很不擅长。 两人沉默了一会子,穆楚寒还是怕怀中人对他又起猜疑,上次便是没把话说清楚,这小人吃起醋来,差点没折腾掉他半条命。 他的命不要紧,要紧的是,穆楚寒怕这娇娇把事情闷在心里,御医说了,娇娇身子弱,不便忧思过重,要是伤了身子,再害了病,可不是心疼死他。 这般想着,穆楚寒伸手,抬起沐雪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你不信爷?” “也不是不信,只是…。” 沐雪眼角有些发酸,面对眼前这个男人,总会不自觉的变得有些玻璃心,还是因为爱的太深,所以才害怕的原因吧! 想着穆楚寒以前的荒唐,府里又住了那么一个绝世美人,绿水说的那些话,太像穆楚寒能说出口的情话了,就算穆楚寒认识自己以后没有碰过绿水,那之前呢? 虽然已经决定不在意他的过去,但绿水与初晓她们不一样,沐雪还是有些小心眼的在意了。 她竟有些不敢主动问。 沐雪拉住穆楚寒夹着自己下巴的两根手指,按在自己心口: “爷,我这里有些痛。” 短短七个字,瞬间就将穆楚寒击垮了,看着怀中人雪白的小脸隐藏着不安和忧伤,心疼得不得了。 “娇娇,是爷不好,但你要信爷,爷真的没有碰过她,一次都没有。” 沐雪任由穆楚寒紧紧抱着,声音有些发闷:“绿水以前一直住在府里吗?” “嗯!” 还是忍不住想问清楚,绿水这个厉害的女人在她心里扎了一根刺,再痛,她都要把这根刺拔出来。 再也不想与身边这个男人有任何误会。 “她长的那么美,爷为什么没有碰她?我记得爷院子里可是有好多女人呢!她们都没绿水好看。” 这根本说不过去。 “娇娇,爷说过她不一样。” 穆楚寒觉得他要是不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可能以后会倒霉,吸了口气,才缓缓的说。 “爷以前是荒唐,有过一些女人,但爷也不过是耍耍,从未当真。” “绿水身份与她人不一样,爷非了很大的心思才把她寻来养在金陵,也对她好过,但爷的心从未在她身上,她不过是爷的一颗棋子罢了。” “娇娇,老实说,若没遇见你,为了安全起见,或许爷真的会给她一个孩子。” 穆楚寒温柔的抚摸沐雪的长发,沐雪窝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强健有力的心跳,支着耳朵一个字都不想错过。 “爷一直等着皇后有孕,原本是打算与她生个孩子,将皇后的孩子换出来。” “娇娇,后来遇着了你,不管你信不信,面对别的女人,爷真的提不起半点兴趣。” “爷第一眼瞧着你,便动了情。后来掳了你到府里,你是千般万般的不愿意,爷能忍着半年没碰,爷就知道,爷这辈子算是栽你手里了。” “如何还会去碰别人?” 说着,穆楚寒低头吻了吻沐雪的头顶,沐雪心跳加速,头一次听穆楚寒用这么认真正经的语气说这些话,以往他总是轻浮吊儿郎当的调笑。 娇娇,你是爷的心尖尖。 娇娇,爷给你迷得神魂颠倒,听见你的声音就想操! 娇娇…。 “然后呢?”沐雪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还是想弄清楚。 穆楚寒低沉迷人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然后,爷就想着干脆与你生个孩儿,去换宫里皇后那个孩子。” “可是,娇娇,爷日夜不停播种,就是不见你的肚子鼓起来。” 沐雪紧张的攥紧穆楚寒的衣襟,穆楚寒赶紧到她身子绷直了,有些心疼,伸手轻抚她后背。 “所以,爷又去找了绿水吗?”沐雪的声音有些发颤。 穆楚寒把她的头拉出来,低头吻着她的唇。 竟然回避了! 沐雪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下来了。 穆楚寒慌了神,再不敢逗她,赶紧小心翼翼的抱着。 “娇娇,别胡思乱想,爷并没有去找她,为了让她死心塌地,爷给她下了药,与她欢好的人并不是爷。” 沐雪眨了眨眼睛,眼中泪水不断涌动,若是穆楚寒真心要瞒,她应该识不破的,她到底要不要相信。 “不信?” “可她长得那么美!” 穆楚寒伸手抹去沐雪脸上的泪水,心里又痛又后悔: “娇娇,她长的再美,爷也只是看在眼里,远远到不了心里。在爷心里,谁也及不上你一分。” 沐雪还是有些不信,绿水的美,和她见过的任何女人都不一样,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刚刚好。别说男人,女人都能被她迷住。 穆楚寒拉了沐雪的手往下按: “娇娇,爷也不知怎么了,沾了你之后,只对你才能这样。对别人,爷没法子。” “只是抱着,爷就忍不住想要你。” “懂不懂?” 沐雪被烫得缩了手,望着穆楚寒线条完美,无比俊朗的脸。 “别怀疑爷的心,爷的心都是你的。” 沐雪默了默,转口问:“爷要把绿水送到哪里去?” 穆楚寒没有马上回答,沐雪看了他一眼,把脸别开,穆楚寒轻叹一口气,生怕她还有疑心,伏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南楚。” 沐雪骤然瞪大眼睛,回头看着穆楚寒,眼眶里还留着一滴晶莹的泪珠,要落不落的。 穆楚寒抱着她,声音压的很低:“爷送她去给那老东西当妃子,那老色鬼肯定会好好疼她。” 沐雪身体一抖,咽了咽口水,震惊不已:“爷,爷割了她舌头,会不会有妨碍?” 穆楚寒嗤了一声,冷的很。 “若不是看她还有用处,就冲她今日对你说的话,爷还能让她活?” “爷别为了我这样,我信爷,爷说什么都信,快去叫人阻止青烟。” 沐雪有些着急了,又有些后悔。 穆楚寒不动:“晚了,如今应该割完,已经上路了。” 沐雪咬着唇,望着穆楚寒不说话。 “娇娇,别担心,南楚那个老不死的,喜欢的也不过是皮相,有没有舌头,并没有多少妨碍。” 穆楚寒真怕怀中人与他闹别扭,看她又开始后悔,心里爱得不行,大手忍不住在她腰身上搓揉起来: “娇娇,咱明儿个就出府去,欢喜吗?” “明日?” “嗯!” “已经和侯爷谈好了?”沐雪按住穆楚寒往她衣服里探的手。 “嗯!” “爷是不愿意绿水跟过去?” “嗯!” “欢喜吗?”穆楚寒喉咙滚动,声音低沉沙哑。 …… 第二日,沐雪睁开眼睛,穆楚寒出去了,屋里红湖、珠儿、半芹、萍儿都在屋里,看她们轻手轻脚的收拾东西。 “夫人醒来?”珠儿丢了手中的衣服,走过来,给沐雪打起红幔。 “一大早,你们在做什么?”沐雪身子酸软,支了个脑袋看着。 红湖回头喜气洋洋的: “九爷让收拾好,咱们要搬出去了。” “搬出去?” 沐雪迷糊的脑子渐渐清晰,才想起昨夜穆楚寒说的话。 “爷呢?”沐雪问话,珠儿就上来扶起她,给她穿衣裳。 “爷在书房!”红湖回答:“青烟他们也在忙呢!” “九爷吩咐了,等夫人醒了,他就过来陪夫人吃饭,吃罢饭,咱就走。” 果然,沐雪这边刚梳洗好,半芹带着百里摆好了饭,穆楚寒就从外面进来了,身后跟了个丫鬟,低着头。 丫鬟走过来,对着沐雪福身:“请夫人安!” 等她抬起头来,珠儿惊喜喊了一声:“青云姐姐。” 穆楚寒坐到桌子旁边,眼皮掀了掀: “听说你把雨竹送去看卿儿了,以后就让青云跟着你吧!” 半芹和萍儿几个都很开心,青云可是最细心最稳重的丫鬟了,又是一直伺候穆楚寒的,懂的也多,有她在,真叫人安心呢! 只有红湖的脸僵了僵。 “青云姐姐!”几个丫鬟欢天喜地的来喊人,青云笑了笑。 穆楚寒又说:“爷把青菱也送过来了,往后爷若不在你要出去,就让青菱跟着。” “青菱?”沐雪愣了愣。 “她有些手脚功夫,侍卫又不得进内宅,有她在你身边,爷才放心。” 说着,穆楚寒给沐雪夹了一筷子菜,是她爱吃的笋丝尖儿,最是下粥。 “那爷身边不是没人服侍了?” 青玉死了,红玉死了,青云和青菱也送了过来。 穆楚寒看了沐雪一眼:“爷身边有青烟和青崖。” “可是…。”沐雪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时,小宝如一个圆球从门口滚了过来,小狮子般就要一头扎进沐雪怀中。 “娘亲,娘亲!” 穆楚寒伸手,飞快的拎起小宝的衣领。 “站好!” 小宝扁了扁嘴,看着面色冷下来的穆楚寒,小声嘟囔喊了一句:“爹爹。” “一点儿规矩没有!” 穆楚寒将小宝拎开离沐雪一米开外。 沐雪嗔怪的瞪了一眼穆楚寒,他便是整个盛京最无规矩的人。 小宝扁着那两片薄薄的唇,又圆又大的眼睛一点一点蓄起泪水,委委屈屈望着沐雪: “娘亲,小宝今天很乖,有好好吃饭呢!” 沐雪朝小宝伸手,小宝欢天喜地的蹦过去,一头栽进她怀中,拿小脑袋蹭啊蹭: “娘亲还在恼小宝吗?” 小宝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声音娇嫩清脆。 “小宝知道错了吗?”沐雪揉了揉小宝头顶软软的头发,笑盈盈的。 昨儿本来要去瞧他,后来见了绿水,耽搁了。等绿水走了,和穆楚寒说开了,穆楚寒又不放她走。 想起来,沐雪觉得有些心疼小宝,还不知他昨儿哭闹了好久。 小宝点头去捣蒜,眨巴着大眼睛,特别无辜乖巧: “知错了,小宝不浪费。” 穆楚寒狐疑看着腻歪的两人:“娇娇,你罚他了?” 沐雪微微一笑,把昨儿饭桌上的事儿说了一遍,穆楚寒听了,瞪了一眼小宝,来了一句: “是该好好管管了,都是你平日惯的!” 小宝窝在沐雪怀中,撅起小嘴儿,一脸不高兴: “就许爹爹惯着娘亲,不许娘亲惯小宝?” 话一出,屋里的人皆愣了,沐雪脸皮再厚也微微发红。用手指点了一下小宝的额头: “不许胡说。” 穆楚寒反而勾起唇角笑了,看的屋里的丫鬟飞红了脸。 吃罢饭,收拾好,沐雪想去跟侯夫人说一声,穆楚寒拉住她: “爷已经跟母亲说过了。” 沐雪沉默一会儿,轻生问:“母亲,还好吗?” 不好,很不好。 穆楚寒望着满天飞舞的白雪,回想起侯夫人洪水般崩溃的眼泪。 昨日,穆楚寒从穆侯爷那里出来,直接就去找了侯夫人。 侯夫人听了哭得差点晕死过去,抱着穆楚寒不撒手,嘴里呜咽: “小九,小九,你别走。” …… “你不愿当世子也就罢了,为何要这般绝情,把族名都去了,往后可如何是好啊?” …… “你祖母泉下有知,还不知如何伤心难过! 穆楚寒任由侯夫人的眼泪把他的衣服打湿。 “母亲,儿子去意已决,若再留在府里,儿子会忍不住将侯爷和他们都杀了。” 侯夫人傻了眼,愣愣的望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看他一脸凝重,不是开玩笑。 过了半响,才颤抖着声儿问:“你还在恨你父亲和大哥?可穆侯府毕竟是个倚仗。” “母亲,儿子不稀罕!” 侯夫人咬了咬牙,抹了泪水:“那母亲随你出府去。” 穆楚寒摇头,看着侯夫人的眼睛:“母亲,你得留在府中,宫里还有贵妃娘娘和大皇子。” 侯夫人再次愣住了,手心手背都是肉。 过了良久,侯夫人满脸痛苦,似乎做了决定,刚要开口,穆楚寒便阻止了: “母亲,别伤贵妃娘娘的心,娘娘在宫中本就艰难。” “可……” “母亲等着,终有一天,儿子将你从这里接出去。” 那时,盛京再无穆侯府。 沐雪没有去辞别侯夫人,侯夫人派人把莺歌送了过来,带话的嬷嬷说: “夫人说老太太一向最疼世子妃,如今老太太身边的人就只剩她了。夫人说这丫鬟是个忠心伶俐的,就让她跟着伺候你吧!” 沐雪看向旁边的莺歌,莺歌落落大方的给她福福身,喊了声世子妃。 穆楚寒皱了眉。 青云挨着莺歌悄声道:“是九夫人。” 莺歌惊愕,很快恢复常色,重新喊了声九夫人。 沐雪知道侯夫人送个丫鬟来,肯定是有话与她说,挥挥手,让莺歌跟着,准备到了外府再问。 马车都停在侯府门口,府中没有一个老爷太太来送,在二门的时候倒是碰到了特意等着的穆非钰几人。 “九叔!” 穆非钰上前,喊了一句。 穆楚寒看了几个公子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揽着沐雪的腰,往前走。 沐雪回头,见几个俊俏的少年站在原地,一直望着。便对几人笑了笑: “非钰,你们有空来玩儿哦!” 神色萎靡的几人,瞬间亮了眼睛。 等到了穆楚寒的宅子,又是一阵忙乱,午间吃了饭,小宝吵着找辰哥儿,沐雪才发觉辰哥儿没有跟来。 问红湖,红湖茫然的摇头, 连伺候辰哥儿的奶娘和丫鬟们全都不见了。 沐雪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站起来去书房找穆楚寒,穆楚寒桌子上铺着一张地图。 “爷,辰哥儿……” 穆楚寒收了地图,声音凉凉的:“送走了。” 夜,黑。 雪,白。 一辆不起眼的青顶马车停在了永乐巷。 青烟抱了个孩子递给面前的妇人: “爷交代了,别的不管,改怎么调教怎么调教只不能让这孩子破了皮相!” 妇人满是褶子的脸,舔着笑: “哪儿能呢,做咱们这行的,就靠着皮相吃饭呢!” “既是您老人家送来的,当然得特殊关照关照。” 青烟:“悠着点,别弄残弄死了,不然,哼哼,小心你的皮。” 老鸨:晓得,晓得。 最后青烟忍不住问了一句:如今你们这儿最小的是几岁开苞? 老鸨:那不一定,得看老爷们的口味了,什么年纪的都有,啧啧…。哪年不弄死几个啊? 虽说说着这样的话,老鸨的语气中却没有半点怜悯,可见不是一般的心硬。 青烟皱了眉,想起家里夫人对着孩子的喜欢,头一次自作主张: 这孩子,平日你们怎么管教,小爷不管,但,没到咱们来接,别让人伸了手啊! 这可是留着有大用处的。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人肉花肥 穆楚寒和沐雪他们搬出穆侯府,十几辆大马车,沉甸甸的排着队伍,穿过了大半个盛京,声势浩大,毫不避讳。引得路人和人群中各府的探子们惊心,瞩目,议论。 不肖一刻钟,全盛京的人都晓得了,纷纷暗中猜测穆侯府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瞧着这阵仗,穆侯府的世子是拖家带口,要另立府邸了? 江大太太听说了此事,一刻都坐不住了,喊了嬷嬷给她拿披风来,就要去找沐雪。嬷嬷劝不住,正好沐休在家的江尚书,得了通知赶紧上来拦住。 “子珺,天冷地滑的,你又怀着孩子,大夫吩咐了在家好生修养,怎可如此莽撞。” 江大太太一颗心七上八下,跳个不停,不得半分安宁。 “如今还在正月里,穆侯爷和侯夫人还健在呐,哪里有从府里搬出去的道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若不去问清楚,我的心,不安啊!” 江尚书拉住江大太太,示意嬷嬷取下她的披风,放缓声音:“如今这事儿全盛京,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现在去实为不妥,先缓缓,等天色降下来,再偷偷派个机灵小子去问清楚,也是一样。” 江大太太甩开江尚书的手,气恼又心急:“我是她母亲,去瞧自己的女儿,做什么偷偷摸摸的,还怕人说嘴了不成?” “子珺,雪儿也是我女儿,我也心急,可我还是朝廷的吏部尚书。据说,世子和穆侯爷私下的关系,很是微妙啊!如今咱们尚书府大张旗鼓的找上去,落在有心人眼里,殊不知会给雪儿和世子带去麻烦。先等一等,好吗?” 江大太太还是担心,大老爷正劝着,他身边的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来。 “老爷,太太,世子他们府邸外面好些鬼眉鬼眼的人,一看就是跟小的一样,是得了令去打探消息的。” 江尚书问:“穆侯府那边如何?” 大冬天,小厮跑得一脑门的汗,拿袖子随便擦了擦,回说: “老爷,穆侯府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呐!好生奇怪啊!” 江大太太听了,住了脚,站在一边。尚书沉默了一瞬,才说: “你先下去歇着,另换个面生的,继续去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禀。” 小厮应了,擦着汗下去了。 大太太紧张的拉着江尚书的手臂:“雪儿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江尚书心里也凝重起来,面上却不敢露半分出来: “子珺别担心,穆侯府的世子爷是个能干,有手段的。” 江大太太听了似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往后退了一步,坐到椅子上去,抚摸着自己隆起来的肚子。 “子珺,你怎么了?”江尚书上前去紧张的握住江大太太的手: “可有哪里不妥?可要叫大夫来瞧瞧?” 江大太太白着脸摇摇头,穆家老九如何不能干,他可是要造反,屠杀盛京权贵的人呐! 到了新宅子,小宝特别兴奋,满院子乱跑,才两岁多的孩子,不知为何能跑那般快,雨竹和奶娘追起来有些吃力,沐雪喊了吉木带着两个没留头的小幺儿跟着。 如今宅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穆楚寒的人,沐雪也不需再时时提心吊带了。 大家似乎都把辰哥儿遗忘了,没一人提起过,沐雪看着丫鬟们在屋里收拾,归揽物件,清点笼箱里的衣物,一派热闹。 青云之前是穆楚寒身边的一等贴身丫鬟,红湖一直在她手下做事,红湖能到沐雪身边来伺候,还是当初厚着脸皮,孤注一掷,去求的青云,如今穆楚寒亲自把青云送到了沐雪身边,红湖的处境便有些尴尬了。 当初在金陵的日子,青云的地位比府里的各位姑娘可高多了,穆楚寒出入都是青云跟着,府里各项事务也是青云在打理,半芹、雨竹等丫鬟都是青云亲自调教的,珠儿和萍儿也是见识过青云的威风的,如今青云一来,还什么都没说呢,大家隐隐已经以她为首了。 而且,颇为自然。 沐雪心里想着穆楚寒到底把辰哥儿送到哪里去了,眼睛瞟着屋里的几个丫鬟,看着看着就看出点儿不对劲儿来了,平日手脚麻利的红湖如今似什么都挨不上边儿一般,有些木讷的站着,脸上的笑颇为牵强。 在看青云,还是如在金陵初次见面一样,嘴角始终含着笑,有条不紊的指挥者珠儿几个收拾东西,还顾着照顾红湖的心情,往多宝阁上摆放物件的时候,都会先问过红湖,拢箱衣物的怎么放,屏风怎样办法,皆先笑着客气的问过红湖。 青云这样周到,反而让红湖羞红了脸,心里更加不得劲儿。 沐雪瞅了一回,算是明白过来了,青云来了,红湖这是有了危机感,害怕自己一等丫鬟头一份儿的地位不保。 而青云呢,又怕红湖多心,许多细微之处都先赶着问过她,这样反而弄得红湖更加不自在了。 丫鬟们的事儿,沐雪本不乐意管,但若屋里的人每日都这样别别扭扭的,让人瞧着不痛快不说,反而容易让丫鬟之间起了芥蒂。 若是丫鬟们为了争宠,弄出什么事儿来,倒是不好了。 为了预防万一,还不如先把名分等级定下来,让大家都把心放肚子里去,好好干活。 这般想着,等东西头规整妥当了,沐雪便将满院子的丫鬟都招到了跟前来,连守着药炉子的莲儿也给喊了来。 虽三等丫鬟和没留头的都站在院子里,屋里算了算也站了不少人,百灵和莺歌都在里面站着。 红湖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汗,有些紧张。 沐雪招手,让珠儿上前几步,站到她身侧来。 所有人都看过去,大家心里都清楚,珠儿与她们是不同的,红湖之前也暗中较劲儿嫉妒过,后来慢慢就想通了,珠儿虽不算顶聪明,但人家好歹是陪着夫人一起长大的,在乡野的时候就跟着了。 夫人平日虽没特别关照珠儿,但珠儿在夫人心里的不同,大家都品得出来。 “叫大家来,便是想与你们说几句贴心话。” 沐雪扫了一眼屏气敛声的一屋子俏丽丫鬟,放在现世,不过是些初中生,高中生,但她却一个都不敢小瞧了去,她们的心思和手段,放任何一家大公司职场,怕也能混个风生水起。 “今儿就挑明了说,我和爷是不打算回穆侯府了,穆侯府的荣华富贵也是不打算沾了,留在我身边,往后也不是什么世子妃的丫鬟,外头顶多叫我一声夫人。” 沐雪双眼漆黑明亮,声音淡淡的,如缕缕细细的丝线,灌入丫鬟们的耳朵里,直接往心里钻,让人不想认真听都不行。 “若你们想攀高枝怕是不能了,若想留在我院子里混混沌沌的混日子,我却也是容不下。” “这样吧,念你们好歹伺候了一场,凡是想要走的,卖身契拿去,我另送二十两安家银子,便算是了了这段主仆情,大家也好聚好散。” “若是留下来,就须得献出你们的忠心来,便是死也得给我死在这院子里,虽要是敢背了主,要么我将人交给九爷。” 屋里静悄悄的,众丫鬟打了个寒颤。 “要么,就按我的规矩来,先在身上给我划上个千百个刀子口,再抹上蜂蜜和盐,脱光了喂蚂蚁和蜜蜂去。” 这下,不光是打寒颤了,丫鬟们连头皮都麻了,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站在沐雪旁边的珠儿忍不住双手抱着膀子,哆嗦了一下,抬眼望去,似乎又瞧见了李家村那个站在院子里,紧紧抿着嘴,沉着脸,训斥长工们的大娘子。 说着,沐雪朝珠儿抬了抬下巴。 珠儿上前一步,声音发紧: “有没有要出去的?” 等珠儿问到第三遍上,才颤巍巍出来个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喊: “夫人,奴婢…。奴婢…。” 红湖和半芹几个回头,是个二等丫鬟,狠狠的瞪着她,啐了一口:“白眼狼!” 红湖气不过,伸手就要去拧那丫鬟的胳膊。 “红湖,住手,让她说。”沐雪阻止了愤怒的红湖,那丫鬟抽抽涕涕的说: “夫人,奴婢家中爹爹病重,弟弟又到了娶亲的年纪,奴婢…。奴婢娘的意思是让奴婢回去嫁人,给弟弟换些彩礼银子。” 说着,丫鬟就哭开了: “夫人,不是奴婢要走,实在是…。家里人没有奴婢,就过不下去了呀…。” “你撒谎,你什么时候有那么大的弟弟了,昨儿还说要给你弟弟买麦芽糖回去,你弟弟都要成亲了还吃什么小孩儿零嘴?” 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莲儿跳了出来,指着那丫鬟的鼻子骂。 众人看过来的眼光都是愤怒和鄙视,丫鬟涨红了脸:“我没有撒谎,要成亲的是我大弟,买糖的是我幺第。” “你…。” 沐雪倒是不生气,巴不得趁这个机会,把院子里的人再理一遍。 “珠儿,去把这丫鬟的卖身契拿来,再给封二十两银子,既然是要出嫁,我在另赏你十两银子,算是添妝了。” 丫鬟面上一喜:“谢夫人大恩!” 珠儿满脸不平,也不得不去娶了卖身契和银子来,也不递给丫鬟,直接扔在她脚下,沐雪瞧见了,也没拦着。 有了这个丫鬟开口,后面又有一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出来哭诉,个个都有苦衷,有不得已的理由。 沐雪心里冷笑连连,红湖简直都要气疯了,一个劲儿的咬着牙骂没良心的小蹄子,张牙舞爪的要扑过去打她们。 屋里好一番热闹。 等确定没人要走了,沐雪便让拿了卖身契和银子给她们几个,又许了一炷香收拾东西,叫了明路进来,对明路说: “这几个,我已经放了她们自由,如今与咱们家没干系了,好生送出去吧!” 明路对着沐雪恭敬的弯着腰,转动眼珠子,视线在几个提着包袱的丫鬟身上转了一圈,学了青烟那套皮笑肉不笑,: “夫人,这可不行。” “九爷知道府中有人心思不正,恼得很呐,说正好前院那几颗海棠树看起来嫣儿吧唧的,怕明年开的花不够艳,须得用血肉施一施肥。” “这几位妹妹给夫人养的细皮嫩肉的,正好拿来养一养那海棠树呐!” 明路话一出,几个丫鬟满目惊恐,屋里站着的其他丫鬟更是震得魂儿都快飞出来了。 “夫人,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愿意伺候夫人…。” “夫人开恩啊,救救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几个丫鬟噗通噗通跪下来,把额头磕得砰砰响,瞬间哭花了脸。 沐雪看着几人,又看向明路。 “这真是爷吩咐的?” 明路点头:“可不是嘛!九爷亲口说的。” 沐雪便沉默了,没说话。 明路瞧着,从后面招了招手,官言官川两兄弟带了几个人,按住几个丫鬟,堵了嘴就拉出去了。 剩下的人,听着几个丫鬟呜呜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到了,都没人敢再开口。 得罪夫人就是得罪九爷,便是夫人不恼,九爷也要替夫人恼上一恼。 九爷一恼,可必得见血呐! 好可怕! 常常跟着沐雪身边的红湖、萍儿几个就不说了,其余平日鲜少进屋的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们,简直给吓傻了,从此再不敢有二心。 沐雪喝了喝茶,稳了稳心神。 穆楚寒横插这一杠子,将丫鬟们都吓破了胆,她也就没必要再敲打了,于是便直接宣布说: “从今儿起,青云、红湖、半芹、萍儿四个就在屋里伺候,当一等丫鬟。” “雨竹往后就在小宝身边跟着,也领一等丫鬟的份例。” “莺歌、百灵、香草、翠儿、莲儿为二等丫鬟。” …… “规矩我就不多说了,把自己的事儿干好就信,好好守着宅子,往后少不了你们的好。” “是,夫人!” 沐雪说完,看了看站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青菱,又说:“青菱也领一等丫鬟的例。” “也无需上来伺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大家把视线投向默不吱声的青菱,这才发现她好像是跟在九爷身边的,于是对她也不知不觉尊重起来。 所有丫鬟都定下来了,沐雪便挥手让她们散了,单独留下珠儿、青云和红湖三人。 青云和红湖不自觉的去看珠儿,因为夫人安排了所有人,独独漏掉了珠儿。 珠儿垂着头,瞧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已有了猜测,慢慢的红了眼。 沐雪突然说:“再过一段时间,珠儿就要走了。” 青云平静的看过来,红湖的心跳快了两拍。 “她走了,我身边也就你们两个是最信任的。”沐雪扫着青云和红湖: “红湖,你也不用觉得委屈,往后就都挺青云的吧!毕竟在她比你大两岁,家里又是盛京的,盛京的规矩,她比你我都熟悉。” 青云要说话,沐雪制止了,看向红湖问:“你可有不满?” 红湖早猜到是这个结果,如今沐雪亲自提出来,反而让她一颗紧绷的心放松了。 “都听夫人的。” 沐雪也松了一口气:“如此,你们都去忙吧,才出府,好好管管院子里的丫鬟们,别以为没了穆侯府那块招牌的拘着,就可以混日子了。” 两人下去,珠儿抬头,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夫人一定要赶珠儿走吗?” 沐雪拉着珠儿的手:“珠儿,帮我回去照看好爹爹和娘。” 珠儿见沐雪心意不改,拿帕子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入夜,与穆楚寒吃罢饭,外面青烟来轻声说话: “九爷,他们还在呢!” 沐雪抬头,看穆楚寒坐着喝茶,青烟恭敬的站在一边。 “都是哪些府里的?” 青烟拿出一张纸递给穆楚寒:“小的都摸清楚了,九爷过目。” 沐雪探了探身子去看,好家伙,密密麻麻写满了一页呢! 王府的、郡府的、将军府上的、一品大员、二品大员、三四品的也有,还有许家的…。 “爷,哪些围着咱们宅子探头探脑的人,有那么多呐?” 穆楚寒瞟了瞟,唇角一扯,冷笑。 “吃饱了没事干,闲得慌!” 青烟不敢说话。 只听穆楚寒又说: “去,瞧瞧哪几家蹦得最欢,别让他们闲着!” 青烟领命而去。 沐雪杵着下巴,皱了眉,看着穆楚寒: “爷,怎么大家的眼睛总是盯着咱们不放呢?咱们一有个风吹草动的,他们跑的比兔子还快,全都来窥视探究,难道这些人都和爷有仇吗?” 穆楚寒将手中的纸放在蜡烛火苗上点了。 火光映在他妖邪的俊脸上,有一种魔力。 “有仇无仇,爷都不会放过他们。” 沐雪眨眨眼睛,难道这人真准备想江大太太说的那般,要把盛京的贵族都给屠杀殆尽? 第二日,一直在家丁忧,久不上朝的穆侯爷突然上书要参加早朝,皇帝许了。 不想穆侯爷一来,就给皇帝递了个折子,上书废了穆侯府的世子穆楚寒,改立穆家大爷穆楚辉为世子。 这下子,就如平地炸起了一个惊雷,又如热锅里给泼了一瓢冰水,瞬间整个朝堂都翻滚火热起来。 就连坐在龙椅上,按着折子的皇帝冷子翀都不淡定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世子,偷窥 穆楚寒高调搬离穆侯府,而后穆侯府府门紧闭,无一人进出。 穆楚寒的宅子更是没飞进去一只苍蝇,在穆楚寒宅子外面转悠着,探头探脑试图打听点什么消息的各府探子,竟是连个屁都没打探出来。 加上几天前原本詹大人莫名其妙遇害,聂家和苏家两大家牵涉其中,盛京的王公重臣本就紧绷着神经睡不着觉,如今穆家老九,穆侯府的世子竟在正月搬离穆侯府,更是让王公重臣们无法安心,为了猜测其中深意,不少人书城的灯就没歇,熬了个通宵。 第二日上朝,冷子翀毫不意外的瞧见了一屋子的兔子眼,红通通的,精神萎靡,似乎晕晕欲睡,气的冷子翀在心里把大臣骂了好几遍爱管闲事的老东西,老不死。 等到久不上朝的穆侯爷出现在朝堂上,这些看起来眼睛都快睁不开的老不死,瞬间如打了鸡血一样,睁大了红红的眼睛,盯着穆侯爷从发丝打量到了脚底。 嗯,穆侯爷的表情特别的沉重,带着些悲痛的意味儿。 原本铁铮铮,动不动就拿那双鹰眼瞪着威胁人的穆侯爷,一进了朝堂,便拢着手闭目养神,一副不愿与人交谈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左相夹着尾巴过了一个年,自家那比臭水沟还臭的名声还没彻底摆脱掉,如今见着好几个月没照面的死对头,心里想把穆家狠狠踩下去的*又蹭蹭蹭的往上冒。 递了个眼神给个不起眼的四品官员,那四品官员便凑到穆侯爷身边去,厚着脸皮问: “穆侯爷,许久不见了啊,你今儿来上朝,可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穆侯爷眼皮都没掀一下,不理。 四品官谄谄的摸了摸鼻子,闭了嘴。 年前给穆侯府折磨得够呛的户部官员们心里还记恨着穆侯爷呢,户部尚书端着一脸假笑上前来: “侯爷,听说你家世子搬出去住了啊?此事可是真的?哎呀,这还正月呢,父子之间要是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是嘛!” “这样闹得沸沸扬扬的多不好呀!” 穆侯爷还是不理。 满屋等着皇帝的人全部往这边看,眼神炽热、好奇,左相真的忍的好辛苦,才没有跑上去对着穆侯爷挖苦一番。 等净鞭一响,皇帝来了,大家赶紧站回自己的位置,不再说话。 这是开年的第二次朝会,都还在正月呢,大家也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报上来的事儿都是花团锦簇的好事儿,就是朝中互相争斗的朝臣们也收敛了许多,没在朝堂上互相挤兑,谁会那么没眼力劲儿,在正月里给皇上找不痛快呢! 要知道,当今这位皇上,心思重着呢,又多疑小气,你今儿给他找了不痛快,不让他过个好年,赶明儿他绝对能让你也不痛快。 眼瞧着朝会到了尾声,穆侯爷却突然出列,给皇帝上了道折子。 大家只瞧见皇上看了折子后,脸上纷呈好看的紧,一连变了好几次脸,差点都抽搐了,一向镇定的皇上拿着折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左相的眼睛在皇帝冷子翀脸上转了几圈,又看向穆侯爷,心道:这个老不死的,到底在折子上面写了什么? 冷子翀心里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眼睛盯着折子上的内容,一连看了四五遍,才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穆侯爷是要废了穆家老九的世子之位,改立穆楚辉为世子。 可是,这是为何? 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冷子翀便愣住了,一时没有发话。 见一向镇定的皇帝都给震住了,底下的众臣更是按耐不住了,抓心抓肺,把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奶奶个腿儿,穆侯这个老狐狸到底在折子里写了些什么啊,好想知道啊! 良久,冷子翀收了折子,放在桌上,看向底下暗中骚动的大臣们,没心情理他们,把眼睛落在穆侯爷身上。 “穆侯,这是在与朕开玩笑?” 穆侯爷突然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下了。 吓了众人一跳! “臣并没有玩笑,还请皇上准了臣。” 冷子翀便又不说话了,眼睛在穆侯爷脸上打量了又打量,探究了又探究,只瞧出一丝悲伤和无奈出来,看起来,嗯…。好像挺可怜的! 可怜? 冷子翀被自己这种感觉给吓了一跳,赶紧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的眨了眨眼睛,觉得今日真是撞了鬼了,竟然从穆侯爷这个老不死的脸上看出了可怜的味道,简直太诡异了。 皇上不说话,穆侯爷就直直的跪着,也不说话。 这可急坏了一屋子的大臣,最好八挂的御史们更是急的白胡子乱颤。 娘的,皇上和穆侯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啊!真是要把人给急死了! 沉寂了一会,就在大臣们好奇心和耐心快被耗尽的时候,穆侯爷终于又开口了: “皇上,此事臣家中已然商定,昨日小儿穆楚寒已经搬离府中,世子之位,由大儿穆楚辉来当,更为合适。” “臣心意已决,此事绝无改变!” 轰隆!轰隆! 这雷炸得满屋子的朝臣傻了眼,年纪大些的几位赶紧捂着心脏,张大嘴巴深深呼气,怕给震晕过去。 “朕记得,当初可是穆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给穆家老九求来的这世子,如今不到半年,就要换了,岂不儿戏?” 穆侯爷闷声道: “皇上,这是臣的家事,穆九不堪重任,臣只能另选世子。” 整个盛京,谁不知道,穆家老九是大公主的心肝宝,穆侯爷嘴上虽一直叫骂着,还不是一直护着。 如今,竟舍得罢了他的世子之位? 左相打死都不信,这件事会那么单纯简单。 哄鬼呢! 直接绷紧了神经,看向穆侯爷! 阴谋,一定是阴谋! 穆家父子,肯定要搞什么鬼! 和左相想法一致的人占了大多数,好不容易来上朝的诚老王爷和肃王爷,本来就是想找大臣们探听探听,昨儿穆家老九搬离开穆侯府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想没等到下朝,这真相就给穆侯爷自己一炮仗甩了出来,爆得噼里啪啦的,将人的脑子都给炸糊涂了。 聂大人和沈大人因为詹大人受伤的事儿,自动划开了界限,两家几乎是断了来往。 虽两位大员站位比较近,但都心照不宣的不说话,不对视,特别的小心翼翼。 如今穆侯爷的话一出,两人突然飞快的对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欣喜,有了穆家这件大事,詹大人那件事都关注度便会小了许多呀! 简直,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冷子翀高高坐在龙椅上,把朝堂众臣的神色尽收眼底,简直是瞧了一出好戏。 先是清一色的震惊,然后便有一些人疑惑不已,有一些人隐隐兴奋,有一些人幸灾乐祸,还有一些人…。 很是反常! 这不,刑部侍郎秦大人在左相的示意下就站出来了。 “皇上,不可啊!” 秦大人做出一副万分心痛的表情来:“侯府立世子,怎可随意改变,如稚子游戏一般,简直让人看笑话啊!” 穆侯爷抬头狠狠瞪着秦大人: “秦大人,这是我穆侯府的家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秦大人痛心疾首的劝:“侯爷,大家都知道,你家穆九是混蛋了些,但毕竟已经是世子,怎能说废就废,你是钦定的世袭一品侯,你家的世子怎能是家事呢?你这样做,伤了父子感情不说,也丢了咱朝廷的脸面啊!” 穆侯爷气的磨牙,越过秦大人,去盯着一旁装作无事的左相沈大人。 左相的脸都快给穆侯爷的鹰眼盯出一个洞来,回头对着穆侯爷还笑了一下。气得穆侯爷差点跳起来,直接朝他脸上揍一拳。 左相冷笑一声,心道:老子就要跟你对着干,看你能拿老子怎么办! 当初拼死拼活得要立穆家老九为世子,如今不过几个月就要改立他人,还是正月呢,又出了一品大员殿阁大学士那种事儿,谁知道穆家在打着什么算盘,他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了。 于是,朝堂就好看了。 当初穆侯爷要死要活,老脸都不要了,抱着皇帝的腿痛哭流涕,哭着穆九多可怜云云,死都要立他当世子,左相一派跳起八杖高,把穆九贬得一文不值,说他根本不配。 如今穆侯爷不让穆九当世子了,左相他们又不答应了,反而说起穆九才华横溢,能力卓越,单单一场春闱给办的多漂亮呀…。 如此才俊,既然不能入仕途,那继承了穆侯府,也是一样可以给国家出力啊! 重臣们各有各的意见,把整个朝堂弄得就如菜市场,吵得冷子翀头痛不已。 也是奇了怪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凡是一沾上穆家老九的事儿,那再小的事儿,也给盛京这帮老不死的放大了,揉碎了,翻来覆去琢磨不停。 非得要插上一脚。 按说人家穆侯府选谁当世子,也是人家自己商议了决定了,拿给皇帝画个猫猫也就定了。 不想一到了穆楚寒这儿,这事儿大家就非揪着不放,把家事搞成了国事,吵吵嚷嚷的,就不让穆侯爷自己做主。 穆侯爷原本心里有些戚戚焉,穆楚寒来与他谈判的时候,不仅拿走了大公主全部的财产,还主动提出要从族谱里面除名。 穆侯爷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算是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原本想着今日把换世子的事给上报了,往后也就一心一意指望着大皇子,给大皇子铺路。 既然这逆子那么绝情,他也没必要再把心放在他身上。 不料,左相这帮老混蛋,竟然这个时候跳了出来。 狠狠瞪着左相那帮人上蹿下跳,穆侯爷恨得把磨牙,他就想不明白了,左相他们不是一直想逮着机会把穆九给弄死吗? 如今,这大好的机会,让穆九失去穆侯府这颗乘凉大树,给他们机会弄死他,怎么他们反而又改变主意了? 穆侯爷想不通,左相更想不通。 穆家突然来了这一出,除了阴谋,左相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反正不管穆家要做什么,他对着干,不让他们得逞就对了。 不管朝堂争论多凶,皇帝还是拍了板,准了! 冷子翀想,总之让穆楚寒失去穆侯府这颗大树,也是好的。 早朝一散,谁也没心思办差了。 出了正殿,穆侯爷在外面拉住左相,不顾形象的将他大骂一顿,若不是有人拉着,怕就动上手了。 江尚书一直没说话,心情沉重,绕过吵成一团的穆侯爷和左相,往他的吏部走去,百里高傲的站在远处,盯着,神色不定。 穆家老九的世子被夺了,改立了穆家老大穆楚辉。 这事儿一瞬间传遍了盛京每个角落。沐雪家的宅子外面,转悠的人越来越多,鬼头鬼脑的,装成卖货郎,装成算命的神棍……什么人都有。 而穆九家宅子的大门始终紧闭着。 某一天,穆九家的大门终于开了,只见领头一个清俊的小厮冲出来,呼啦啦带着一伙壮汉,不由分说,逮着府外晃荡的,各府伪装过的探子,直接一顿胖揍,打得人睁不开眼睛,满地找牙。 临了,另一个娃娃脸的小厮手中握了把雪亮薄弯刀,拉起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唤的十来个人,手起刀落,麻利痛快将他们的双眼全部剐了下来。 青烟递给青崖一块帕子,青崖接了,脸上依旧笑眯眯的,仔细擦手中弯刀。 留下地上一群被揍得惨不忍睹,双眼两个血窟窿的探子哀嚎打滚儿。 青烟呸的吐了口唾沫: “一群王八糕子,别跟小爷在这儿喊冤,九爷说了,这次开恩就饶了你们的狗命,只要了你们的眼睛!” “下次再敢来,趁早把脖子洗干净了,让你们有命来没命回。” …… 地下痛的打滚的十来人,当即吓得屁滚尿流。 青烟继续道:“回去跟你们家主子带话,九爷死了儿子,心里不痛快着呢,想死的尽管来。” 一群人哭爹喊娘的爬起来,凭着感觉跌跌撞撞往外跑,看不见撞在一起又摔在地上。 青烟插着腰笑得见牙不见眼,旁边的青崖看了他一眼: “回了。” 青烟马上收了笑,跟在长得比他矮,看起来年纪比他小的青崖身后,屁颠屁颠的往里走。 大门碰的一关,谁也不敢再往穆九家宅子外面瞎转悠了。 正是热闹的街头,突然蹿出来十来个被揍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全都脸上两个大血窟窿,吓得街上的百姓尖叫连连。 奇怪的是,这件事大提督他们也不管,这些被挖了眼睛的苦主也不去告官。 等到人们反应过来,这些人是从穆九那个魔王宅子那边跑出来的,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来。 人们私下说:以为穆家那位九爷丢了世子的位置,这就有人上赶着去踩两脚了! 瞧见了吧,那位九爷可不是好惹的,即便不打你世子了,也同样心狠手辣着呢! 各府瞧见自己探子的鬼样子,怒火冲天,却又拿穆楚寒毫无办法,只得把这口怨气生生吞了。 外面发生这些事,沐雪是半分不晓得。 但穆楚寒自己爆出死了儿子的事儿又勾起了众位大人们的兴趣,这次却一时半会不敢在派人去探听。 再说江家,忍了三日,江大太太终于是忍不住了,让备了马车就往沐雪哪儿赶去。 沐雪安慰了好一通,才打消了江大太太的担忧。 自从搬了出来,穆楚寒便更加忙了,除了每晚回来睡觉,白日基本见不到人影,也不见有人来寻,基本没时间和沐雪一起吃饭。 也没时间说话,她晚上不敢一人睡觉的毛病一直没好,总是担心睡着了就醒不过来。 穆楚寒是真的忙,常常回来已过了子时,沐雪一个人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苦苦撑着眼皮。 等到落入熟悉的怀抱,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才敢闭眼。 穆楚寒却总要压着她要个一两回,精力充沛的在她身上折腾,沐雪本就疲惫,迷着眼睛,搂着他的脖子,整个脑子糊里糊涂的,跟着他一起沉浮,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第二日在起床,身边的人早就不见了。 沐雪习惯了深夜等着穆楚寒,如今在自己的宅子里又没人管着,不需守什么规矩,万事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这起床的时间便也变了,有时候穆楚寒折腾的狠了,巳时才起床。 青云和红湖她们都见怪不怪。 这日,沐雪起床已经正午了,珠儿上来伺候,发现她脖子,耳根到处都是玫红的吻痕,之前的还没消下去呢,一夜之间又给弄出了好些新的。 珠儿默默拿起程大夫配的膏药,在那些令人脸红耳赤的红印子上轻轻抹上一层,沐雪有些愣愣的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双眼含情,荧光点点,不胜娇柔,一看就给滋润的很好。 难怪大太太会偷偷对她说:“雪儿,如今卿哥儿也两岁多了,娘瞧着姑爷对你那般好,想来他的都给了你,怎得不见你肚子鼓起来?” “还是要抓紧时间多生几个的好,一来,卿哥儿也好有个伴儿,而来也好拴住姑爷的心呢!” 对外,只说绿水生的那个孩子病死了。 绿水受不了,也跟着去了。 这样的说辞原本很粗糙,但大家都信,因为盛京哪家府里没有这样的事儿? 小妾和妾生的孩子能活着长大的太少了。 穆九又是那般宠着江家这位,弄死个姨娘和庶子,很是正常。 这事儿传出去,还不少贵妃羡慕沐雪呢! 说是她都不用脏手,男人就把事情给处理干净了,简直是落到福罐里了。 沐雪一直回避着辰哥儿的事儿,不愿想得太深,出府当天晚上就问过穆楚寒,彼时穆楚寒在黑夜中抱着她,快速狠戾的井井出出,后背浮出一层汗珠,汗水顺着他英俊的眉眼流下来,沐雪整个身子都燃烧了。 听她问起辰哥儿,穆楚寒不过闷哑着声音,重重喘着粗气回了一句:“娇娇,放心,他暂时死不了。” 沐雪在他身下颤抖、凑搐,给他撞急的说不出话,试了几次才断断续续申吟道: “爷,错不在辰哥儿,给他一条生路,好吗?” 穆楚寒低头吻着她的嘴,狠狠的与她纠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但第二日,青烟特意来告诉沐雪一声:“夫人,九爷说让您甭记挂辰公子了,今日之后咱府中再没有绿水和穆非辰两人。” 沐雪盯着青烟,瞬间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青烟又说:“九爷说,夫人昨夜说的话,他应下了,只以后别再提他了。” 说完后,青烟又补了一句:“夫人心善,但小的大着胆子多句嘴,夫人越是心疼他,越是惦记他,才是害了他呢!” 说完青烟行了个礼,赶紧溜了。 沐雪细细品味青烟的话,算是明白过来了,穆楚寒是不想自己牵扯进去,瞧着自己有些太关心辰哥儿了,所以才提早将他送走了。 罢了,只要能保住一条命。 如今,穆楚寒的路都那般艰险,她不该给他拖后腿。 若事败了,她连小宝的命都保不了。 若事成了,再跟他求一求吧! 从此,沐雪再没在穆楚寒面前提起过辰哥儿,只把他乖巧小小的漂亮模样记在心里,后来再遇见,她还会一眼就认了出来。 却有些后悔当年自己的心狠和自私。 却说,听说青石镇来了人,沐雪赶紧催促着珠儿给她梳妆。 珠儿激动的手里的梳子都有些拿不住,沐雪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便说:“红湖,你来给我梳头。” “珠儿,你去迎迎,快快将军哥儿他们迎进来。” 在屋里给沐雪收拾青云,笑着说: “夫人可是高兴坏了,还是让他们在花厅等着吧,怎好进内院来?九爷晓得了,怕会恼了呢!” 年前就给军哥儿他们去了信,如今还没到二月就到了,想来他们是没过年就起身了。 沐雪收拾好满怀激动的去了花厅,花厅却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中年汉子。 四处望了望,其余一个人都没有,珠儿也愣愣的站着,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心中一紧,沐雪最怕的就是盛京的事儿牵连到青石镇的人,如今走了一个多月,说到了,怎么一个人都没见,莫不是出事儿了。 中年汉子看看沐雪出来,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皮,不敢乱看。 “给夫人请安,小人顾游。” 红湖扶沐雪去上方坐好,珠儿几步走到沐雪身边来,沐雪抬眼问她: “怎么回事,军哥儿他们人呢?” 珠儿懵懵的摇头,指着那个叫顾游的回:“奴婢一来,就只瞧见了他,问他话,他也不答。” 沐雪看向厅中的男子,消瘦,精明。 “你说你是青石镇来的?” 顾游回:“夫人不认识小人,但九爷说从今儿起,小人便是夫人青石镇的旧识。” “军哥儿他们呢?” 顾游:“夫人,如今青石镇没有什么军哥儿,只有小人。” 说着顾游拿出一个小包袱,沐雪示意红湖接了过来。 打开,沐雪眼睛一热,是装着烟草丝的小罐。 “九爷说夫人想做生意,这件事暂且由小人负责,夫人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小人。” 沐雪摸着小罐,无论问青石镇的什么,顾游都编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谎言来应付,不肯说一句实话。 “夫人,还是问九爷吧。”最后顾游丢了这样一句话。 这晚,穆楚寒罕见的回来得早。 等屋里没人了,沐雪问起这件事儿,穆楚寒才给她解释: “百里既然已经知道詹家,聂家,苏家都是爷动的手,但却一直没有把消息露出去。” “爷猜,他定是在图谋着什么。” 穆楚寒捏捏沐雪的手,继续缓缓说: “爷想过了,其他爷都不惧,独独娇娇你,爷怕他对你下手。” …… “如今我们搬了出来,他想下手基本是没有机会。” 穆楚寒又爱怜的摸了摸沐雪的脸,望着她:“故而,百里可能会从青石镇的人下手。” 沐雪瞪大眼睛。 “娇娇,别怕。”穆楚寒安慰的亲了亲她的额头。 ------题外话------ 晚上10点第二更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 章 死对头合作 原来军哥儿和黑娃他们都进了外诚,简单几个包袱拎着就往内城走,却在城门口给穆楚寒的人拦下了,直接强硬的打包又送了回去。 沐雪窝在穆楚寒怀中听他讲述当时的情景,军哥儿他们一路走了快两个月,从水路又换了陆路,连年都在路上过的,好不容易到了盛京,眼瞧着就能碰面了。 可叹,近在咫尺,却又分离千里,终究是没能见上。 沐雪轻叹一口气。 穆楚寒摸着她光洁的后背:“娇娇,可是觉得遗憾?” 沐雪摇头,她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爷,一切为安危为重,若是他们进城来,与我见了这一面,可能会丢了性命,那还是不见的好。” “往后,日子长着呢,我不急在这一刻。” 正月一过完,二月初,突然一道圣旨,天后娘娘母家许家的小姐许凤儿就入了皇宫,上了龙床,皇上宠幸之后,直接封了丽妃,只比生养了大皇子的贵妃娘娘低了一个品级。 三月尾,宫中传来消息,丽妃有孕,皇上欣喜不已,赏赐如流水抬入丽妃的华阳宫,许家人一时春风得意,丽妃的母亲,许氏得了特许,每隔十日可进宫探视,相比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常常一月也见不到一次娘家人来说,许家这个女儿,如今的丽妃在宫里可是独树一帜,风头强劲,隐隐将皇后和贵妃都压了下去。 贵妃娘娘早得了穆侯府的信儿,只专心看好大皇子,并不与丽妃争宠。 皇后这边却急得不得了,复宠无望,如今宫中又多了个丽妃,还是太后娘的亲侄女,进宫不过一个月余就怀了龙种,若是再生个皇子下来,这宫中哪里还有她沈家女儿的位置。 皇后着急,左相也着急,虽大家没明说,但皇上自从沈家传出那样的流言之后,就再也没碰过皇后,可见,皇后是给沈家的臭名声给连累了。 皇上心里怕是嫌弃得很! 不管什么阴谋阳谋,左相在官场沉浮了几十年,都总能找到法子解决,可他们家这不明不白的臭名声却是不好洗白了。 左相为了这件事,头发都急白了好些,招了自己的心腹,又喊了府中的谋士,商量来商量去,这却是个无解之局。 怪只怪当时设局之人太过卑鄙狠绝,算准了皇帝疑心重的性子,如此,皇上心里过不去,就永远也不会再碰皇后。 他们沈家想要一个皇子,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若想再送一个沈家的女儿进宫,可知如今,沈家虽贵为相府,府中贵女却无一人求娶,皇上又怎会答应再纳一个沈家女? 当初给左相家泼了那么一盆脏水的人依旧没有查出来,就如前任兵部尚书李大人遇刺身亡的案子一样,也是不了了之了。 如今殿阁大学士虽好的七七八八,勉强可以上朝了,但关于他们詹家与聂家这莫名其妙的恩怨,也是蹊跷的很呢,隐约牵连进去的苏家,也是无辜又憋屈。 大理寺按照左相教的法子,只把表面事实理顺了写成折子,交给了皇帝,看来看去,整件事就是无数个巧合促成的。 可能在盛京立住脚的,哪个不是人精,这些巧合显然是有一只暗手在推动,詹家、聂家、苏家私下都在查,可查了一两个月,依旧是一无所获。 可见,这藏在暗处的人有多谨慎厉害。 有人将这三件事连在一起想,不免就觉出些恐惧来,件件都直指朝中重臣,且三位受害的大臣又各自为营,殿阁大学士詹大人是皇帝的心腹;左相是拥护皇后的一派;兵部尚书李道源是军中元老,既不和左相沾边,又与提出新政改革的詹大人不和,他只代表军中的利益。 若这三件事真的都是同一个人的手笔,这人的心机和计谋也太可怕了。 多方发力,大理寺卿亲自督查,居然都查不出来。 在整个朝政党政之中,唯一幸免于难的便是穆侯爷一派了,如此渐渐的,怀疑穆家的人越来越多,甚至皇帝冷子翀都在考虑,是不是要开始动手收拾穆家。 便是这时,又突然出了穆家更换世子之事,眼瞧着穆家老九与整个穆侯府决裂,大家又有些拿不住主意了。 就在穆侯府更换世子之后不久,又传出穆家五爷伤寒不治,已经去世的消息。 穆五爷正当壮年,说没就没,消息传出来,就没几个人相信,但穆侯府已经正儿八经的设了灵堂,请了和尚做法事了,而且,因为穆五爷突然病逝,五太太伤心过度,有些疯癫的事儿也传开了。 盛京的人眼睁睁的看着穆家把穆五爷给下葬了,这才终于相信,穆五爷真的死了。 大家还没从穆家丧事中回味过来,就有人指出不解来,说穆五爷整个丧葬办下来,穆家老九一直没露面啊! 便是下葬的时候也没见着人! 虽不是同母所生,毕竟是一脉所出,这样是不是也太冷血太过分了? 就在大家都纷纷指责穆家老九,冷血无情的时候,又有人丢了颗炸弹出来,说人家穆老九已经和穆家了断干净了,连名字都从族谱上面抹去了,已经不认自己是穆侯府家的人了。 所以,穆五爷的葬礼,穆九没去也说得过去。 这样的惊世骇言传了出来,便是皇帝冷子翀都有一时发懵,还特意招了穆侯爷去问他,这传言是不是真的。 穆侯爷脸色青紫,点了点头,算是认了。 冷子翀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如此,全盛京的人便都晓得了,如今的穆老九和穆侯府虽都姓穆,但显然,已经毫无干系了。 穆家出了这样一桩大事,反而让盛京的人把对他们的怀疑尽数消去了。 你想好,自己府里都斗得要死要活,昏天暗地的,哪儿有时间和精力去设计那么多,接连害了三位朝中重臣啊! 于是,李家、沈家、詹家的事儿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虽大家都说这事儿,不可能是穆家人干的,但老狐狸左相心中始终还是在怀疑,因为这些怪事儿,都是从穆家老九回京后开始发生的,若说与他没有干系,左相是半分不信的。 只是,却又半点线索和把柄都找不到,简直就是见了鬼了! 穆家老九到底怎么做到,连一条小尾巴都没留下,太他娘的干净了。 如往常一样,晚间得了空,左相又招了府中的两位幕僚,可是分析京中这些怪事,一直讨论到了半夜,突然一直疾箭从窗外射了进来,擦过左相的头顶,直接钉入屋里的大柱子上,箭头全部射进大柱,箭尾还在颤抖。 箭身穿着一封信。 左相和两位幕僚吓的脸色发白。 乖乖,这箭要是再偏一毫,绝对能把左相的脑袋射穿。 左相的心狂跳不已,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赶紧推开门,往外看。 院子静悄悄的,除了天上一轮圆月,周围两颗杏树,门口守着的心腹小厮,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左相捏着手中从箭上取下来的信,惊慌,惶恐。 若这人想要他的命,他还能活吗? 到底是谁,能在他左相府上来去自如? 又胆大包天的往他书房射箭? 旁边的一个灰衣幕僚看着一脸凝重的左相,开口说: “大人,何不打开信,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想来此人,并没有打算要伤大人。” 左相强压住心中的愤怒和恐惧,坐回椅子上去,展开手中的信,里面只有一行字。 四月初六,白云寺,未时,后山梨林。 没有落款。 左相盯着这一行字,足足看了十来遍,才递给几个幕僚看,幕僚看后,沉默了一阵。 “大人,这是要约您见面啊!” 左相点头,已经在脑子里把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一遍,想不出到底是谁约他。 “大人心里可有人选?”看左相一直沉默不发,一个幕僚问。 左相艰难的摇摇头。 “那此信上的笔迹,相爷可识得?” 左相依旧摇头。 两位幕僚对视一眼,又问: “相爷可打算去付约?” 左相心里挣扎了几息,沉声道:“由不得本相不去,这次不去,此人肯定还有后招。” “倒不如去亲自瞧瞧,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这般装神弄鬼。” 四月初六,正是沐休之日,左相按约去了白云寺。 是打着陪府中老太太和小姐们上香的幌子去的,到了白云寺,碰到了不少熟人,尚书府江家的大太太来求平安福,与她相约而来的是穆家老九那媳妇;肃王府的老王妃和诚王府的老王妃也越好了一起去烧香祈福;盛京大都督家的太太带着儿子女儿也来烧香拜佛;还有掌銮仪卫事大臣雷大人家的女眷、金吾卫将军章将军家的女眷都来了。 晃眼一瞧,重臣、王公、军方,都有人来,就如凑齐了一般,个个来头不小,看的左相心惊肉跳,互相出来见礼寒暄之间,暗中猜测到底是何人约了他。 左相肯定,约他的人就在这些人当中,只是怎么都分辨不出来。 从巳时开始,左相就一直派人盯着白云寺后山的那片梨林,不过是些公子哥儿和太太带着小姐在赏花,并没有异常之处。 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未时,左相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未时一到,就直接抬脚去了后山那片梨林。 那是正是太太小姐们用了斋饭在房里午歇的时间,并没有多少人。 左相怀着复杂紧张的心情慢慢走进去,看见一颗梨树下有两位公子坐在地上喝酒聊天,心里突突一跳,以为是约自己的人。 等他走进,两位公子抬头,竟是掌銮仪卫事大臣雷大人家的二公子和金吾卫将军章将军家的四公子。 两位公子见了左相,做出一副颇为吃惊的样子,赶紧站起来,把手中的酒壶藏在身后。 “呀,相爷,您怎么在这儿呀?”雷二公子眨了眨眼睛,万分惊奇的叫喊。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左相盯着两人。 “没什么,没什么。” 章四公子慌忙把酒壶藏的更紧,一手拉着雷二公子,偷偷挪开两步: “那个,相爷,我家妹妹让我来给她折两枝梨花回去,我瞧着那边的梨花开的更艳些,这就去折去了啊。” “这就不打扰相爷,相爷慢慢欣赏美景。” 说着两个公子逃似的跑掉了。 左相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为止,才收回视线,根本没起疑。 雷二公子和章四公子故作落荒而逃,跑了跑,又绕到梨林另一边去,梨花树上跳下一个穿的五光十色,颇为骚包的俊俏少年。 正是盛京大提督古家那位不成器的三公子。 “喂!怎么样,左相那只老狐狸来没来?”古三公子重重拍了一下雷二公子的肩膀。 雷二公子挥手就将手中的酒壶砸到古三公子身上,笑道: “怎会不来呢?你是没瞧见他看见我们那副惊讶的样子,怕是以为我们是与他接头的人了!” 古三公子拿起酒壶就往嘴里倒,狠狠喝了一口,亲密的上期把手搭在雷公子肩膀上,吊儿郎当的笑: “呸,我就知道这老狐狸必定得来。” “对了,他带人来了吗?” 章家四公子摇了摇手中的酒壶,发现空了,就把酒壶抛起来,一脚飞踹出去,也不正经的笑: “这些老不死的,哪个不怕死,才刚我和俞瑾转了一圈,发现左相这只老狐狸带了不下十个人来,都隐在暗处呢!” 雷俞瑾嗤笑一声,颇为不屑: “走走走,咱们去练练手,好不容易争取了这个机会,活动活动筋骨,看看彼此的身手。” 古三公子和章四公子相视一笑:“就是,免得老是被甘左那帮家伙小看了咱们。” 说着,三人往梨林一钻,再出来,都变了模样,变了衣服。 三人手中一人提着一把长剑,各自分开,朝不同的方向跑去。 左相吩咐了人在梨林外围守着,自己在梨花林中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人来。 风一起,洁白的梨花瓣飞得漫空都是。 眼瞧着快到申时了,左相等不住了,心里气恼,觉得自己被耍了,转头想出去,却看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个长发白衣的高大修长男子。 明明刚才还没人呢,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男子背对着左相,左相紧张得,手心开始冒汗,知道约他的人来了。 “敢问这位…。” 左相只说了四个字,男人突然转身。 一双锋利深邃的凤眼,刀刻般的完美轮廓,浑身逼人的贵气。 “穆老九?”左相失态了,嘴巴张大可以塞进去一整个鸡蛋。 穆楚寒冷冷的睥了一眼眼睛发直,有些惊呆了的左相,没有应声。 左相声音干巴巴的,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问了一句: “穆九,是你约的本相?” “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左相深吸一口气,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你约本相来,所谓何事?” “相爷,你是聪明人,我这儿有一桩买卖,要与你做。” 左相自从得信那日起,每时每刻都在猜测约他的人是谁,却从来没想过会是穆家老九,这些年,他们左相府和穆侯府是对着掐,明里暗里的,有硝烟没火花的,从来没有消停过。 虽然穆老九据说已经从穆侯府除名了,但他之前可是三番五次的要弄死这位呢! 左相想起穆楚寒与国师百里破风不相上下,高超的武艺,觉得自己有些冒险了,连忙后退几步。 穆楚寒往前几步,浑身都是逼人气势:“相爷不问问,到底是何买卖?” 左相咬着后糟牙,看着穆楚寒一步步逼近,后悔自己太大意了。 “什么买卖?” 穆楚寒住了脚:“听说皇上厌弃了皇后娘娘,再不肯碰娘娘。” 左相的脸上瞬间铁青。 “我帮娘娘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这个买卖如何?” 左相瞪大眼睛,他想白了头发都做不到的事情,穆家老九如何能做到? “你为什么要帮我?” 穆楚寒冷笑一声:“自然是相爷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详之兆 左相和穆楚寒在梨林里谈了半个时辰,再出来,左相虽肃着脸,整个后背却全都湿透。一来穆楚寒提出的交易太过诱人,让左相不得不心动;二来穆楚寒此人比左相遇到的任何人都要难缠,脑子不知道是如何长的,与他讨价还价、分辨他话语中的真假,让左相费神的很,调动了全身每一根神经,才勉强没在他面前败下阵来。 途中几次,左相都感觉到了穆楚寒身上释放出来的杀意,让他硬着头皮不寒而栗,次次他发出暗示,但他带来隐藏在暗中保护他的人却迟迟不动。 虽最后两人达成了共识,但左相心里羞愤恼怒不已,总觉得自己有种被穆楚寒逼迫的感觉,带着复杂的心情走出梨林,又几次发出暗示,他的人还是没出现。 精心挑选的十二名高手,全都消失不见。 左相气的面青脸黑,站在梨林出口处。 穆楚寒从他身旁走过,左相忍着头顶突突直冒的青筋: “穆九,你这是什么意思?既要与本相合作,为何还要动本相的人?本相很是怀疑你的诚意!” 穆楚寒停住脚,声音干冷:“相爷,若我要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他回头,眼中锋芒微闪,提示了一句:“今日,白云寺可是热闹的紧,至于相爷的人是谁动的手,相爷还是自己好好查查吧!” 直接把锅甩了出去。 左相最后在白云寺后山山崖底找到了自己的护卫,全都气绝身亡。身上有着惨烈的剑伤,一看就知死前有一番生死搏斗。 思来想去,左相最终把怀疑落在了肃王和诚王两位王爷身上。 三位公子练了手,各自分开回到自家长辈身边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雷家和章家两位公子一向交好,整日厮混在一起,来了白云寺耐着性子跟着太太们上了一炷香,拜了一回就不见人影儿,家里人也是不管的。 至于顶着一身华丽无比,穿的如只孔雀的古三公子,一如既往纨绔不懂事,几家人一起下山,遇到了,当着众人的面,三位公子互相看不顺眼,从鼻子里重重不屑的哼了一声,撇过脸。 毫不掩饰的,互相嫌弃的目光。 谁又能想到三人上一刻还好到一起兴高采烈的去提剑杀人! 半个时辰前,三人嘻嘻哈哈在后山崖的小河边洗去剑身上的鲜血,望着被干死的十二具尸体,好得就如亲兄弟。 “唉哟,古三,听说你和江家六小姐定亲了,还是九爷牵的线?”章家公子口气充满嫉妒。 雷俞瑾调戏:“就他那臭名声,我一直怀疑他能不能娶上媳妇,不过,你小子命好,据我打听,虽夫人与那位江家六小姐不是一个爹生的,但两人感情不错。” “往后你抱牢了夫人的大腿,可不就是抱紧了九爷的大腿,啧啧…。” 古三公子嘿嘿一笑,想起在梅园见过的那个漂亮六小姐,她大着胆子与自己说话,依旧羞红了脸,似乎与别的贵女不太一样。 章云漠坏笑着用手拐抵了抵身旁的雷俞瑾,示意他去看傻笑的古三: “笑的够淫荡!” “古三,江家六小姐长的漂亮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古三公子收起脸上的笑,瞧见两人脸上全是不怀好意,假装恼怒: “滚,滚,滚!” “我能和你们比,就我家那位太太,你们又不是不晓得,巴不得我把搞臭搞烂了,哪儿像你们那么好命,家里人宠着操心着,还怕娶不上贵女?” 听古三提起古太太来,雷俞瑾和章云漠脸上的笑淡了下去。 雷俞瑾说:“再忍忍吧,没几年时间了,到时候给九爷求个恩典,你亲自杀了她。” 古三冷笑一声:“放心,十多年都忍下来了,也不差这几年。” 说完三人又开始洗手上的血。等收拾好了,章云漠指了指横七竖八的十二具尸体: “他们怎么办?就这样堆在这儿?” 雷俞瑾瞟了一眼:“九爷说了,只管胡闹,这些不用我们管,自然有人背锅。” 古三公子默默把剑收起来,神情冷冷的:“走吧!” 三人再分开出去,又恢复偏偏贵公子,一副死纨绔的样子,半分看不出前一刻一起提剑杀人的狠戾。 沐雪和江大太太约了到白云寺上香祈福,如今江大太太肚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高高的隆起,贵妇们遇见了,都免不得羡慕一回。 在白云寺吃了斋饭,又陪着说了一会子话,歇了歇午觉,便又告别回去了。 在寺里遇着不少熟人,下山的路上沐雪看见了章家、雷家、古家三位公子,年纪都相差不大,正是少年风流俊朗好时候,引得来上香的小姐们频频侧目。 等到穆楚寒在山下的马车上钻出来,长身玉立,矗立在马车旁边,一声白袍随风飘动,眉目冷峻又带着睥睨不恭的味道,浑身有种生人莫近的威压,便瞬间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去了。 江大太太和沐雪互相握着手,慢慢往下走,瞧见等在马车旁的穆楚寒,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一声:别的不说,穆家老九这副皮囊,倒是全盛京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穆楚寒只盯着台阶上那道柔弱的身影,目不暇视,冷峻的眼底泛着一抹柔情。 古三公子原本吊儿郎当的在古太太身边晃荡着走路,古太太后来生的古五公子脸上全是嫌弃,等瞧见了底下的人,古三公子眼睛一亮,扯了笑,手中折扇摇晃的更加厉害。 走在一处的雷俞瑾和章云漠两人暗中交换了个眼色,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一团燃烧的火焰。 心中同道:咱就该跟着这样的人物! 只要九爷在的地方,谁的眼睛还挪得开呢! 这天地,合该九爷做主才是正经,冷家那个盗贼,算个屁! 诚王府世子原本与肃王府的世子在谈笑风生,瞧见了站在山脚的穆楚寒,诚王府世子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他可还记得穆楚寒把他从百花楼的高台上狠狠踹下去的仇呢! 肃王府世子脸色笑意不减: “穆家这位九爷果真风采过人,人中龙凤,你瞧瞧,他只是站在那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把众公子们的风头压下去了。” 诚王府世子想开口奚落两句,又记起他父王诚老王爷的教训:“你给老子老实点,那些花花肠子都收起来,别去惹穆家老九,他是个不怕死的,你惹不起。” 诚王府世子心里愤恨,面对穆楚寒的气势又不觉气弱,眼睛挪到旁边沐雪身上,问旁边的肃王府世子: “世兄,那位便是穆老九的媳妇?” 肃王府世子看过去,正巧看见穆楚寒伸手出来,侧身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子把一只细白嫩手搭在他手上,抬眼是那女子小巧漂亮的下巴。 “好像是。” 诚王府世子盯着沐雪看,正巧沐雪回头冲江大太太又喊了一句什么,琼鼻樱唇,白嫩精致,娇滴滴的。 “本世子倒不晓得江家的女儿那么出色。” 肃王府世子看了一眼他:“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可怜她一朵娇花给穆老九这个混账给糟蹋了。” 肃王府世子看着诚王世子走开,沉思了。 这边,穆楚寒拉着沐雪的手,感觉有些冰冷,就紧紧握着,一手揽上她的腰,将她带进马车里去。 这时,各家都已经下到山脚了,也不和谁寒暄打招呼,穆楚寒家的马车夫,鞭子一甩,马车呼啸而去,目中无人,又潇洒不羁。 小姐们不禁偷偷红了脸,暗中搅动手中的丝帕。太太们自动回避了穆楚寒这个话题,互相又道了别,才各自家去。 一晃四月过完,到了五月。 皇室的人都准备起来,五月二十这日要祭先帝。 这可是大事。 到了这一日,满朝文武,皇室的王爷、珺王们全都早早去了皇宫候着。 一切准备妥当,繁杂的祭祀大礼就开始了。 帝后站在太庙最上面,唱和之后,等皇帝和皇后参拜上香之后,宗室众人开始下跪礼拜,而后才是文武百官。 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把繁复的程序走完。 当皇上冷子翀携手皇后准备走下祭坛的时候,忽然一阵大风刮来,吹起祭坛的纸灰,卷到了空中。 纸灰弥漫,瞬间眯了站得最近的皇上冷子翀的眼,皇后也好不到哪儿去,给扬了一头一脑的纸灰。 站在旁边的唱和官一时傻了眼。 冷子翀的大内侍官赶紧小跑上前去递了方帕子给冷子翀。 冷子翀没接,回头看着被大风卷着漫天飞舞的纸灰,心情沉重异常。 父皇,这还是在怪他吗? 底下众臣骚动,王爷、郡王、世子们都仰头看着祭坛,皇帝冷子翀的脸色十分难看,一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话。 “此乃不祥之兆啊!”太仪掌使一时没忍住,轻呼一声,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意识到失言,赶紧捂住了嘴巴。 可旁边已经有人听到了,侧目过来,太仪掌使白了脸,赶紧将头埋下。 “皇上?”大内伺官尖着嗓音颤抖的喊了一句。 冷子翀的眼里进了灰,眨了眨,嗝得生痛。 回头看被纸灰弄得狼狈的皇后,冷子翀伸了手:“走吧,皇后。” 皇后将手放在冷子翀手上,不敢说话,强撑着携手而下。 跪在地上的众人还是挺佩服冷子翀的这份镇定的,看着帝后携手淡定的走过,以为这个小插曲就这样过了。 不料,突然玉道两旁的柏树惊起一群黑鸦,扑棱扑棱,黑压压的飞过天空,响起刺耳的嘎嘎嘶哑叫声。 听的人心慌。 跟在帝后身后的内伺监们全都吓得瑟瑟发抖,皇后感觉自己脸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模,黏糊腥臭,大惊失色。死死咬住牙,侧头去看身旁的皇帝,只看皇帝绣着龙爪祥云的肩膀上,俨然两处可疑的灰黑。 大臣们发现了端倪,全部肃了脸,大气不敢出。 宗室的王爷,珺爷神色更为凝重,太仪掌使已经在发抖了。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大内伺官带着所有内伺监的噗通跪了下去,把头磕的碰碰响。 冷子翀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但他不能发火,窝着一肚子的气,顾着规矩,狠狠握着皇后的手继续往前走。 皇后当众出丑,又羞又恼又怕,感觉手都快给皇帝捏断了,看着他压抑着怒气的俊脸,只能忍了。 当晚,宫中牵连内伺三十余人,全部杖毙,大内伺官辍着后糟牙狠狠的把内伺监的一帮人狠狠教训了一顿,吩咐了人将宫中所有的扁毛畜生全给逮了弄死。势必不能在皇宫看见一根鸟毛。 皇后回宫沐浴了一个多时辰,将身上的皮肤都泡皱了,还是觉得心中不痛快。 皇上只来一起陪着敷衍的吃了晚饭,又去了丽妃宫里,气得皇后摔了一套茶杯。 身边的心腹内伺小监急急走来。 “娘娘,相爷给您带了信。” 皇后气得胸口痛,接过内伺小监手中的信打开一看,愣住了。 原本以为父亲是安慰她,不想父亲却说什么:黑鸦是吉兆,如今娘娘得了福气,且稍安勿躁,只管等着,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福气? 皇后口中喃喃,反复的看手中左相送来的信,字里行间似乎还偷着股隐隐的喜悦。 难道今日之事,是父亲的手笔? 皇后吓得心猛跳。 赶紧把信烧了,按着一颗狂跳的心,夜顾不上埋怨皇上薄情,咒骂丽妃那个贱人了。 可,转念一想,父亲怎能驱动风鸟?这样做除了惹怒皇上,又有什么好处? 先帝祭祀这日发生的事儿,太过诡异了,这下不用太仪掌使开口,大家都能瞧出,此兆主凶,于是有人就上奏折建议,是否请得道高僧来宫中做一场法师! 皇帝冷子翀当众重扔了奏折,将上折子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居心叵测,散布谣言,罪该万死,直接把人拖了下去治罪。 回头又问了国师百里破风: “国师以为,此事如何?” 百里破风扫了一眼给冷子翀震怒骇住的大臣们,淡淡的说: “回皇上,这不详之说,完全是无稽之谈,如今风调雨顺,国运昌隆,些许巧合小事,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皇帝又回头望着大殿中的大臣们,咬牙切齿问:“众卿如何说?” 一时静默,皇帝已经表明了态度要淡化此事,谁还敢揪着不放。 聪明些的已经猜到了皇帝为何不愿承认这是不详之兆了,皇上这皇位本来就来的不光彩,偏偏是祭祀先帝的时候出了事儿,免不得会有人说皇帝德行不够,先帝不满。 如此,谁也不敢在说什么了。 左相低着头,听了国师百里破风给皇帝帮腔,冷冷一笑,心道:国师啊国师,当初不愿与本相同谋,如今,那位才刚开头呢!看你能蹦哒到几时。 接下来,似乎是应不详之说,盛京鬼魅怪事不断,宫中嫔妃一个接一个都病倒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无甚精神,神思不爽,御医来看,也瞧不出是什么病,开了些养生方子让养着。 六月盛京大都督上奏,京中打架斗殴之事频发,一月之余发生了七八起命案,闹得百姓人心惶惶的,不安得很。 皇上冷子翀心烦意乱,暴躁不已,许久不见笑颜。 百官不敢拿先帝说事儿,私下都说应该是撞了邪了,照这样下去,怕得影响国运,还是得请大师来做法才行啊! 冷子翀不信邪,咬着牙不送口,也不许人提。 又几日,太后娘娘突然病倒了,也是一样的神思困倦,浑身无力,御医来瞧,同样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拖了几日,太后病重,竟然糊涂起来,连人都认不清了。 皇上冷子翀松了口,终于请了白云寺的高僧来开坛做法事! 一连做了三天,不见效果,太后病得越来越重,冷子翀气得把奏折全给摔到地上。 这时,突然有人出来说: 皇上,或许是这些高僧道行不够,何不招慧空大师来?慧空大师肯定有办法。 冷子翀皱了眉:慧空大师云游去了,如今想招回却是来不及了。 太后已经连睁眼都费劲了,宫中甚至在准备大行之礼了。一想到这个,冷子翀就烦躁不安。 若是太后死了,他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在这世间,在无一个亲人。 古人皆信命。 加之接连发生了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倒是难得的大家统一了意见,想要快快把这不祥给消除了。 看大家一愁莫展,讨论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法子,左相清了清嗓子,出来一步,装作关切的说: “皇上,臣听闻慧空大师有名嫡传弟子,说是十世修来的佛子,佛心坚定。” 百里破风眼皮一跳,双眼骤寒,看向左相。 ------题外话------ 下午5点第二更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毒计 百里破风眼皮一跳,双眼骤寒,看向左相。 冷子翀和满朝文武皆看过去。 “传闻此子是天注定的佛门清修之人,据说骨血皆异于常人,能治百病,能辟邪祛祟,便是得他念一遍经,能抵上别人念一百遍。” 左相老神在在,神色肃然,说的一本正经,引得众人惊奇。 “果真有这样一个佛子?”有人忍不住怀疑。 左相道:“不仅有,而且这个佛子如今就在盛京。” 这下,连冷子翀都有些激动了。 百里破风却突然漠然开口,语气鄙夷: “简直慌缪!愚不可及,这些道听途说的话如何能当真,左相此说与世井妇人一般无二,可笑至极!” 国师百里向来清高,朝堂之中甚少发言,任何党派都不沾,但众人都知道,他说的话在皇帝心中极有分量。 一般国师开口都是关乎民生国家的大事,如今听他率先发言,倒是有些反常。 左相皮笑肉不笑,被国师当场没脸,一点儿不见恼怒。 御史大夫上前一步说: “皇上,不可不信啊!当年慧空大师的能耐大家都是知道的,既然如今我们束手无策,何不派人将这佛子找来,试上一试?”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唰唰唰,突然站了十多个大臣出来。 左相沉默着,对上国师百里破风深邃的冰蓝眸子,半步不让。 哼哼!穆老九要让百里在朝廷中消失,左相巴不得。更别说,穆老九还开出了帮皇后复宠的条件来,不过是冒一些风险罢了,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看着突然跳出来的左相一党,其他人反而沉默了,也不变态。 先不说那佛子的真假,也不说他是否有那么神通广大,如今看来,左相是要和国师百里破风杠上了! 冷子翀的目光在百里破风和左相之间来回巡睃,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国师觉得此举不妥?”冷子翀发话:“国师可有别的法子?” 这话一出口,左相就挑衅得意的笑了。 看来皇上对这个提议还是动心了。 灵修是佛子的事,极其隐秘,百里破风冷眼看着左相,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 难道,是子煦…… 左相和子煦连手了吗? 百里破风心中一瞬千回百转,似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见国师没有立即回答,左相挑眉讽刺的说: “皇上,据臣所知,这个佛子如今就在国师大人府上。” “国师大人信佛,难道会不知佛子的能耐?” 左相突然拔高声音,义正言辞的说:“皇上,臣以項上人头保证,用佛子之血定能救回太后娘娘,尔后用佛子祭天,定能消除这不详之运。” “左相!” 百里破风大喝一声。 官袍突然无风鼓动,似有劲疾之风席卷在他周围,映着他妖冶的蓝眼,绝美的容颜,看起来让人邪门惊心不已。 左相心里免不得一颤,但纹丝不动,开弓没有回头箭。 “国师大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太后辞世,国家动乱,百姓受苦吗?” 百里破风的表现已经让人确认了,世间的确有佛子之人,且这佛子有异常的能耐,如今还住在他国师府上。 但瞧着这局势,国师大人是万般不愿将着佛子祭出来。 众人心思百转,冷子翀心中也一时闪了很多念头,沉默不发。 百里破风此刻已经完全确认,这整件事是又穆楚寒挑起的了,他这是要报复他。 穆楚寒知道佛子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所以要用逼着自己献出佛子的性命,毁了他吗? 子煦啊,子煦,设了那么大一个局,你果然好计谋,果然够狠! “皇上,左相妖言惑众。”百里破风转头看向冷子翀: “我教确有一佛子,拜在慧空大师门下,但他只是佛门清修大道之人,并没有左相说的那些过人本事,请皇上明查。” 见冷子翀没说话,百里破风又说: “他不过一个普通凡体肉胎,一心修得大道罢了,还请皇上不要打扰他。” 左相冷笑一声,抬头凝重的看着皇帝冷子翀,高声道:“皇上!无论如何,这可是最后的办法,必须一试。” 百里破风冰蓝的眼睛卷起风暴,声音冷得刺骨: “左相,一个一心向佛的无辜之人,你竟忍心用他生祭,你的良心何在?” 左相大义凛然,一脸正气: “既是向佛之人,更该普度众生,牺牲他一人,能挽回太后娘娘凤体安康,又能保国家昌顺,有何不可?” “若是生祭了佛子,没有效用,你又待如何?”百里破风声音如鬼魅。 左相一咬牙,突然噗通跪下:“皇上,臣愿以左氏一门性命担保!” 此言一出,大殿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就连左相一派的官员都觉得相爷是不是疯了? 这种事情,本来就变数多,说不清楚,怎能拿全家性命去赌? 皇上冷子翀都震惊了,忍不住开口问:“沈爱卿就那么有把握?” 左相硬着头皮,只能撑到底。 他脸上做出一副悲痛的模样:“皇上,为了太后娘娘的凤体,为了我大朔国运,臣愿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这话说的慷慨激昂,左相也一脸信誓旦旦,但,大殿里的人精们却没一个人相信。 我呸!左相这个不要脸的老不死,他肯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眼见自家老大都以全家性命担保了,左相一派的官员全部跳了出来,跪倒一片,高呼: “请皇上下旨,立刻招佛子进宫!” 穆侯爷还在丁忧,没有上朝,这一派的支持者,全都按风不动,紧紧闭着嘴巴。 巴不得左相和国师狗咬狗,来个两败俱伤最好。 面对众臣逼迫,冷子翀侧头看向百里破风:“国师,佛子真的没有效用?” “没有!”百里破风回得斩钉截铁。 朔国在冷子翀手上呆不了几年,只要避过那个浩劫,国运连绵不绝。 如今这些,不过是穆楚寒弄出来吓唬人,逼迫他的把戏罢了! 如何能与佛子的安危相提并论。 “皇上……” 左相一派又开始叫喊。 冷子翀从百里破风脸上收回视线,大手一挥: “不必多言,佛子一事不许再提,朕相信国师。” 左相震惊的抬头,还欲再说,冷子翀起身,内伺监尖着声音喊: “退朝!” 不止左相震惊,满朝文武皆是震惊,不过是牺牲一人,国师不同意,皇上居然就真的放过了? 众人再一次惊叹国师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当晚,左相火急火燎送了信给穆楚寒,穆楚寒看后,轻蔑一笑,让人给左相带了话。 相爷不必担心,国师必定会亲手将佛子送到皇宫去。 左相坐在书房,两个幕僚依然陪着,沈大公子也陪着。 “相爷,那位爷是如何说的?” 左相沉默了一阵,开口:“那位说国师一定会如我们的愿。” 幕僚吃惊:“可皇上今日都开了金口,万无可能改口啊!如今除了皇上,还有谁能逼动国师?” 左相也一时想不通,摇头。 三人低声讨论起来,一直默默听着的沈大公子突然插口: “父亲,儿子似乎有些明白那位爷的意思。” 左相和幕僚都看向沈大公子。 “说来。” 沈大公子揣测道:“当今皇上对国师大人的看重,大家有目共睹。国师大人也从未参加任何朝权争斗,只听从皇上一人。” “如今这事儿,说是牵连国家气运也太夸大了些。但皇上最重孝道,太后娘娘的身体却是拖不起了,故而儿子认为皇上心中对父亲的提议是很满意的。” “儿子不知这个佛子到底有没有效用,但显然,这个佛子对国师大人同样十分重要。” 左相点头,示意沈大公子继续说。 “若是国师这次不佛子交出来,太后又真的去了,往后国师大人和皇上之间可是见死不救,杀母之仇啊!” 左相眉心一跳,骤然瞪大眼睛。 “所以,儿子猜,那位爷的意思是,皇上不是不想要佛子,而是等着国师大人主动把佛子交出去。” 幕僚目光赞许。 沈大公子继续说:“国师大人若不想从此退隐朝政,最后一定会将佛子交出去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左相看着沈大公子的眼神,全是满意: “你说的极是,如今太后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好了,难怪那位说最多不过两三日,就会达成所愿。” 幕僚也点着头,摸着胡子,说: “左相,那位爷真会算计人心啊!若是他真的与穆侯府断了干净,咱们可能将他拉拢过来?” 左相想了想,说:“穆老九行事太过诡异,他到底要干什么,想要什么,让人猜不透。” 沈大公子说:“父亲,若是能探究他想要的东西,咱们可以先寻来给他,若能得他相助,咱们沈家前途不可估量啊!” 两个幕僚点头,看向左相。 左相沉默了,他用觉得穆楚寒图谋甚大,谁都看不上,他究竟要做什么啊? 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国师府。 百里破风的心情从来没有这般差过。 他之前一直想不通穆楚寒为什么会那么好心把他苦苦寻觅不得的佛子送上门来。 之前他和子煦有多要好,如今子煦就有多恨他。 这些,百里破风心里都明白。 百里破风一直以为穆楚寒割了灵修的舌头,将灵修送过来,是为了让他看着残缺的佛子,折磨自己。 后来穆楚寒给自己下了那样的药,又把灵修与他关在一处,百里便想着这是穆楚寒的后招,想让他亲自毁了佛子。 幸好闯进来一个小和尚,破了这个用心险恶的局。 到如今,百里破风才总算明白,穆楚寒送佛子给他,用佛子报复他的手段这才真正开始。 穆楚寒是要让自己亲手把佛子送出去,眼睁睁看着他生祭啊! 这一路走来,百里破风心里已经很清楚了,如今他退无可退,如此绝境,怎么都只有把灵修交出去一条路。 这晚,灵修与百里破风吃饭,感觉到百里破风的低气压,不敢抬头。 吃罢了饭,乖乖回屋去敲木鱼。 百里破风跟进去,坐在一边,静静的看了一会,朝灵修招手。 灵修放下手中木鱼,摇曳走到百里破风面前跪坐在他身旁。 百里破风盯着灵修的绝美的脸看了许久,突然挑开他的衣带,灵修愣了一下,马上羞红了脸,一颗心砰砰砰直跳。 百里破风解开眼前这个美少年的上衣,手指抚摸他后背上那株莲花,美少年心中欢喜又羞涩,身体在百里的手指下微微颤抖。 “灵修,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说着,百里心里下了个决定。 等他再从灵修屋里出来,手里拿着灵修那一头的银色长发。屋里,被剃光了头的灵修跪在地上无声绝望的哭泣。 大人还是不愿意要他,明明都解开了他的衣裳,明明都摸了他那么久,到头来却是把他的满头最珍贵的银发拿走了,这是为何,到底为何? 百里破风关在自己房里,一双冰蓝的眼睛又冷又毒,他心里已经有了个更加狠毒的办法。 一直忙到天亮,百里破风的手里已经用灵修的银发制成了一顶假发,手边还有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一个黑色的盒子。 阳光照进来,百里破风抬起头,眯了眯那双冰蓝的眼睛,里面满是红色血丝,看起来更加诡异。 拿起这些东西,百里破风来到了冷院,弥生的院子门口。 如今还不到十七,府里没人会理会弥生,不去欺负他就算好的了。 冷院门口一个人都没有,百里破风直接推开门进去,弥生已经做了早课,穿着单薄的灰色长衣,正弯着腰费劲的转动水辄打水。 刚打了一桶水上来,抬头就看见了现在院中的百里破风。 弥生惊了一跳,手中的木桶打翻了,冰凉刺骨的井水打湿了他的裤腿和鞋子。 百里破风对上弥生那双干净纯粹的眼睛,有一瞬间想要放弃这个恶毒的计划,但只不过是一瞬,他的心还是坚硬起来。 这个弥生与子煦的女人交情很不一般,既然子煦要逼他亲手杀死灵修,那他就拿这个弥生来代替灵修去生祭。 界时,子煦家那个女人该是多么伤心绝望,子煦那么宠她,看着她伤心难过,又会如何呢? “你过来,进屋。” 百里破风语气淡薄。 弥生拖着自己湿漉漉的双腿,默默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百里破风坐在椅子上,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瞟了一眼听话跟进来的弥生。 屋里弥生点了香,还是沐雪送给他的,满屋细细丝丝的檀香。 “你的主子要逼我交出灵修,为了太后和国家的昌运,用他去生祭。” 百里破风声音淡漠,轻缓。 原本百里不用解释,但看着消瘦的弥生,心中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竟是于心不忍,还是开口解释了,只是这解释却那么残忍。 “灵修是慧空大师的弟子,我佛的佛子,身份贵重,你替他去生祭!”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弥生怔了怔,突然走过去,用湿漉漉的手指在桌子上写: “百里大人是为了保护佛子吗?” 百里破风点头。 弥生明亮干净的双眼瞬间涌出泪水,咬着双唇。 “你不愿意?” 弥生摇头,泪水顺着白皙清隽的脸庞流下来。 师傅,百里大人果真是个好人。 原来百里大人是认错了人,他一直都爱惜弥生,保护弥生呢! 百里破风看着一脸泪水的弥生,有丝丝心疼。 “你愿不愿意都必须替灵修去死!” “你们两个身量差不多,这里有人皮面具,假发。” 百里拿起盒子打开,里面一个润白的虫子。 “此蛊种下去,半个时辰之后,你的眼睛就会变蓝,届时,便没人都分辨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心痛,大家痛 弥生站着不动,咬着唇,双眼沾满泪水,就如被碧水洗涤过一般,洁净无比,没有一丝杂质。 没有怨恨。 静静看着面前的百里破风。 百里破风双指夹起盒子中那条润白的小虫子,站起来,弥生只比他的肩膀高了一点。 百里破风目光落在弥生白皙的左耳上,他的耳尖不知为何有些微微发红,单薄可爱的模样,竟然十分诱人。 心里有一时的不忍,但百里破风想起灵修,还是把手中的小虫子放进了弥生的耳中,看着虫子扭了扭身子,往弥生耳中爬进去,然后消失不见。 弥生一动不动,没有躲,片刻,随着虫子爬进他脑中,脑袋渐渐剧痛起来,痛得就如整个脑袋都要爆炸一般。 百里破风站在弥生面前,低头垂眼看着他。 看着弥生皱着两道淡淡清爽的棱眉,痛得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他死死咬着唇,强忍着剧痛,双手垂在身侧,抓紧灰色长衣,白皙清瘦的手背上青筋突出。 百里破风知道种蛊到底有多痛,当年为了把他一头银色长发改变成黑色,师傅也给他种了蛊,那半个时辰,痛得他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简直生不如死。 看着面前这个清瘦的少年,忍受着这般的痛苦,长长的睫毛沾满了泪水,颤抖着。 随着蛊虫的深入,他全身都痛得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但他依旧站在自己面前,咬唇忍着。 既不躲避,也不哀求。 百里破风觉得自己看不懂弥生,总觉得他这副羸弱清瘦的模样,似乎下一刻就会给生生折磨痛死,但他偏死死忍着,连呻吟都没有发出一声。 百里破风布满血丝的冰蓝眸子不禁透出浓浓的好奇,伸出手指捏住弥生的下巴,抬起他的脸来,问: “你为何不躲?为何不求我?” “……” “难道你就不怕吗?” “……” “不怕痛?也不怕死吗?” 弥生原本就苍白的脸,如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努力睁大眼睛,睫毛还是克制不住的痛得颤抖,汗水从他额头,脸侧流下来,漆黑纯净的双眼饱含泪水,唰唰往下掉。 汗水混着泪水,将整张清隽惨白的脸打湿了,看起来楚楚可怜,脆弱无比。 百里破风莫名感觉到一股怒气,收紧手指,用力捏着弥生的下巴: “说,子煦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命都不要,也要帮着他?” 弥生摇头,滚烫的眼泪顺着下巴流下来,打湿了百里破风的手指。弥生松开唇,无声的蠕动双唇说话。 因为灵修不能说话,百里破风特意留意学了唇语,一下就看明白了弥生说的是什么。 都这种时候,他居然说: “百里大人,弥生愿意,愿意替灵修去生祭。” “为什么?”百里之前见他摇头,以为他是不愿的。 弥生痛的唇色煞白,张合之间,都在颤抖。 “那本就是弥生该做的事儿。” 弥生无声说:“能用弥生一条命,换太后的性命,保国运昌隆,百姓安宁。” “弥生之大幸,弥生愿意啊!” 百里破风不知道此时自己是什么滋味,弥生竟然说着这样的话,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那双干净纯粹的眼睛,带着泪花,望着百里,令人心神荡漾,让百里破风突然心生邪念,想要将之摧毁……抑或者据为己有… 捏着弥生下巴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感受到他微凉湿润的光滑肌肤。 “子煦的女人很心疼你?是吗?”百里破风突然笑了一下,邪冷的要命。 弥生想起沐雪来,除了师傅,没有人像她那么对自己好了。睫毛飞快的扑棱两下,张唇就要分辨什么,百里破风手指突然上移,狠狠捏住他的脸颊,不让他开口。 “她最看不得你受苦,是吗?” 子煦这次的手段,要逼死佛子,真的让百里破风怒了。 他们两个当年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好的同穿一条裤子,谁又不了解谁? 穆楚寒的当年的心有多硬,百里破风比谁都清楚明白,如今他再回来,心硬和心狠的程度显然已不是当年能比,独独他身边那个女人,是他心中的柔软。 要伤他,只用从那个女人下手。 看着弥生这张脸,百里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想法突如其来,一经出现就再无法从脑中抹去,如此迫切,在他犹豫之间,这个想法就如魔咒,渐渐烧得他每一寸骨血都在沸腾。 弥生感觉脑中有一把尖细锋利的刀子,在一寸寸刮着他的头骨,然后在脑中肆意翻滚搅动,痛得他双眼发红,单薄的双肩不停耸动。 眼前的百里大人捏着他的脸,突然将他粗鲁的扯到床边,伸手急切的拉扯掉他身上的衣袍,湿漉漉的长裤被他扒拉下来扔在地上。 弥生睁大双眼,惊恐万分,看着百里破风,等到百里破风一言不发,覆身而来,弥生总算是明白了他到底要做什么。心中仓皇大喊: 不…。 不…。百里大人…。这日并不是十七啊…… 弥生在奋力挣扎着,眼中的泪水扑扑掉落得更快,不过瞬间就将床单打湿一片,他双手紧紧攥着床单,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百里大人为何要这样做? 百里大人身上中了毒,每月十七都要用他解毒,虽每次弥生在他身下都觉得就如坠入地狱,但能帮上他,弥生并不怨。 但,为何今日?百里大人并没有毒发,为何要这样对他? 弥生不懂,头痛欲裂,突然受辱,更加让他觉得生不如死。 百里破风很小就受戒了,无论多美艳妖娆的女人,或是男人,在他眼中都不过云烟而已,美丑都看不进他的眼。 中了穆楚寒的毒,他破了戒,每次用身下这人解毒,都是半夜,那些夜晚他从未好好看过身下这人。 这次,是他唯一一次头脑清楚,不是因为毒发,而是想要让子煦的女人看着弥生被摧残后的样子,想要利用弥生伤害子煦的女人,继而伤害子煦。 但,渐渐的,百里破风渐渐忘记了初衷。 日光中,少年的身体修长美丽,肌肤白皙,隐隐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就如他的双眼,干净得一尘不染。 百里破风伸手抚上弥生后背那片被破坏的惨不忍睹皮肤,不知他在之前遇到过什么。目光从他消瘦耸动的双肩,滑过线条优美的后背,纤细的腰身,和… 场景看起来糜烂又让人浴血喷张。 百里破风一手握着弥生的腰,一手手指滑过弥生的尾骨,感觉他颤斗的身体,弥生痛不欲生,绝望的闭上眼睛,把脸埋在枕头间,发出绝望呜呜之哭声。 没有了舌头,弥生唇中溢出的哭声更加悲伤,全是哀求,但这哀求听在百里破风耳中,比穆楚寒给他下的药还要浓上千百倍,让百里破风……不想放手。 晨曦之中,国师府那被人遗忘的角落里。 冷院简陋的屋子里,一张铺着藏蓝床单的木板床上,两具交织的身体,下面那具如此羸弱,似乎下一刻,那脆弱的身躯就要在这样剧烈的斗争中被撕裂成碎片,惨烈又魅惑。 战斗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弥生死死闭着眼睛,浑身?搐,百里破风看着弥生身上的青紫,突然鬼使神差的从后背抱住他,忍不住在他耳根处落下一个吻。 “弥生,下辈子,离子煦远一些,离我远一些,别在相遇,别在让我看见你。” 弥生整个白皙的身体青红紫绿,百里破风不知道这一刻他到底是什么心情,覆在他身上,从身后抱着他,唇落在他红透了的耳根,心疼,又贪恋。 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带着愧疚和忧伤: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我和子煦这场战争,你不该卷进来。” “下辈子,一定要藏好了,不要让子煦找到,不要再在我们之间充当棋子。” 百里破风紧紧抱着弥生,一直到弥生身体不再颤抖,他才放开。 穿戴好衣袍,百里破风看着依旧扑在床上的弥生,看着他身上被自己弄出来的痕迹,最后一次了,今天他就要亲自送他走向绝路。 突如其来的,百里破风心里密密麻麻一寸一寸开始钝痛,这种心痛把百里破风惊骇住了。 百里破风愣了好一会子,想起他要保护的佛子,灵修。冰蓝眸子里的温情渐渐褪去,换上往日的漠然。 他走出去,喊了童子来拿一套灵修的衣袍鞋袜来,小童大清早看见自家国师大人从冷院出来,惊讶不已。 蹬蹬蹬跑去拿了衣袍来,百里破风接过手,小童要跟进去伺候,百里将人挥退了。 再次走进弥生房间里,房里还有浓郁的暧昧味道,弥生已经背对着他,正在默默的往身上穿衣服。 百里破风顿了顿脚,上前拉过他。 弥生抬头,原本那双漆黑的眼睛,变成和百里破风一样的冰蓝色。 同样的颜色,在百里眼中,看起来孤傲冷漠。 染在弥生眼中,却是淡淡纯纯的,没有丝毫妖冶之感,就如雨水洗过的湛蓝天空,能包容万象,依旧给人一种干净、纯粹之感。 被弥生这样一双眼睛看着,百里破风突感羞愧不已,拉着他衣服的手松开了。 “弥生,你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 弥生满脸泪痕,看着百里破风,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两人这样相对站着。 弥生的单衣还没有扣上,敞开的衣服,是他单薄白皙的胸膛,肩膀上有百里破风捏出来的青紫印记,脖颈之下的锁骨精致。 百里破风看着他湿巻的长长睫毛,看他毫无放抗的,静静站在自家面前,心中那种奇怪的可怜和痛楚又来了。 他突然伸出手将弥生抱住怀中,紧紧的抱住,也不说话。 从今日之后,世间再也没有这个叫弥生的少年,没有这个能引得他心绪波动的人。 世间似乎静止了,百里破风抱着怀中纤细单薄的弥生,舍不得放手。 弥生的瞳孔变了颜色,蛊已种下,头也不痛了,身体的撕裂之痛还存在着。 他伸手抱住百里破风的腰,心想: 百里大人这样做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弥生啊弥生,你不能恨他,不能怨他。 你看,他做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佛子,其实是为了保护弥生自己啊! 师傅没有说错,百里大人是个极好的人呢,他不过是认错了人而已。 若是没有听说自己的命可以换取太后的命,可以拯救国运,或许弥生会欣喜的告诉百里,他才是师傅的弟子。 但,如今太后需要他,朔国需要他。 他不愿让百里大人为难。 也不知过了多久,百里破风才放开弥生,拉下他身上的长衣,亲自给他换了平日灵修的衣袍,又亲手打了水洗干净他脸上的泪痕,将那人皮面具给他戴上,然后戴上假发。 再看,站在他面前的俨然另一个灵修,天衣无缝。 只是弥生那双眼睛里面,不是灵修常见的怯弱,而是纯净。 百里破风带着弥生进宫的消息传来,皇上冷子翀正在太后寝殿,守着病重的太后。 其他妃嫔得了这种怪病,最厉害也不过是浑身无力卧在床上起不来;但太后却气若悬丝,急速的衰败下去,似乎随时都能死去一般。 皇帝冷子翀大发雷霆,威胁一帮御医要将他们全部杀了。 御医跪了一地,紧张的满头大汗,颤巍巍的解释: “皇上息怒,息怒啊!” “或许是太后年事已高,故而才更加严重…。” 冷子翀盯着面前把头埋在地上,只能看个头顶的御医们,继续威胁: “朕不理这些,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把太后给治好了,不然朕让你们全去给太后陪葬!” 太医吓的浑身发抖,哭着颤声儿说:“皇上啊,这病太诡异了,臣等真的看不出端倪来。” “臣听闻两年前穆家九爷家的夫人也得过类似的怪病,还是太仪掌使卫大人给找法子医治好的,皇上不如招太仪掌使来给太后看看,或许他有办法!” 卫大人当年给穆楚寒家的那个女人治病之后,就如撞了鬼,非要辞官,后来还莫名其妙的死了,这件事冷子翀记忆深刻。 但如今人都死了,又去哪里找。 新上任的太仪掌使根本没什么真本事,还是他硬拉着他坐上这个位置的,这些冷子翀比谁都清楚。 听到御医把事儿推给太仪,冷子翀气得一脚把旁边的御医踹翻。 “皇上,臣惶恐,臣该死!” “臣该死啊!” 所有御医全部趴在地上,承受皇帝冷子翀的雷霆之怒。 冷子翀夺过皇后手中的药碗砰的摔在地上! 为了表示孝心,不管是不受待见的皇后娘娘、还是贵妃娘娘、还是怀着孕的丽妃,全都在太后寝殿里守着,外面还有几位高品级的妃子守着,谁也不敢离开。 宫里的妃嫔众多,皇帝只有一人,她们的日常主要任务就是争宠,这些争宠的嫔妃中分为三种人: 特别爱争宠的;一般争宠的;表面不争宠实际绞尽脑汁在争宠的。 如今太后寝殿里的三位娘娘,丽妃就属于那种特别爱争宠的,把争宠摆在了明面上; 穆贵妃娘娘属于一般争宠的,心里不爱皇帝冷子翀,但为了穆侯府,为了大皇子的前途,怎么也要去争一争; 皇后娘娘作为一国之母,要得是贤惠大方,端庄得体,管理还后宫,不能把争宠摆在明面上,还是为了皇家的血脉,劝着皇帝多多宠幸后宫嫔妃,好给皇家开枝散叶,其实心里巴不得皇帝只爱她一个,宠她一个。便是最后那种表面不争宠实际绞尽脑汁在争宠的。 如今太后病重,三人都不愿意放过这个好机会,日日守在太后面前,装的多孝顺关心似得。 皇上对太后有多看重,三人都知道,自从太后病重之后,皇上从没笑过,如今眼看不好了,皇上暴怒起来,又摔东西,又踹人的,着实把三人给吓住了。 “一帮没用的饭桶,朕养你们来何用?” 冷子翀心里烦躁不安,嘴里厉声叱骂着御医们,其实更多是在发泄对国师百里破风的不满,他原本想着国师百里破风那么聪明,肯定会想通了把那佛子给献上来的,不料如今太后都快死了,国师府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简直可恨! 正在冷子翀暴走的时候,突然内侍监跑进来跪在地上,急急的说: “皇上,国师大人求见。” 冷子翀猛听了,骤然站了起来,心中狂喜,国师终于还是来了。 看着趴着的一群御医,冷子翀冷声大骂: “还不给朕滚下去!” 御医们大松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脑袋算是暂时保住了,赶紧七歪八倒的退了出去。 “快,快将国师请进来。” 内侍监瞟了一眼屋里站在的三位娘娘,一时没动,穆贵妃最先反应过来,对着冷子翀拜了拜: “皇上有事儿,臣妾不便打扰,就先回去了。” 冷子翀扫过眼来,皇后和丽妃也回过神来,跟着告辞。 三人走出太后的寝殿,皇后对一个宫女说:“赶紧进去收拾干净!” 宫女心里又苦又怕,面色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叫了两个人进去收拾冷子翀摔在地上的那些碎片。 等百里破风到了太后的宫殿门口,皇上冷子翀已经亲自到门口来接来了。 冷子翀一眼看见跟在百里破风身后的银发美少年,一颗提起的心算是放下一半了。 “百里,你来了。” 百里破风假装没看见冷子翀脸上隐藏的欣喜,一丝不苟按着规矩与冷子翀见礼,然后又拉了身后的弥生出来,对他说: “这位便是皇上。” 弥生只知众生平等,也不知要和皇上如何见礼,冷子翀也不怪罪。 只弥生一双眼睛看过来,那般干净如孩童,没有任何杂质,没有任何*,倒是让冷子翀愣了一下。 心里更加坚信弥生的身份,就是佛门的佛子,除了遁入空门之人,尘世间谁人能够不染尘埃? 百里破风不说,冷子翀也不问,两人对弥生的身份心照不宣。 “皇上,臣想看看太后娘娘。” 一路走来,百里破风心里想了许多,从七岁随他师傅从极北之域翻过雪山,草原,来到盛京与子煦相识相知,尔后又认识了当朝太子子润。 光阴似箭,他来盛京不过一二十栽,却发生了那么多事,亲手谋划了一场血腥政变,葬送了无数人的性命,其中不乏无辜之人,但他,从未后悔。 不管是十几年前的正阳宫之变,还是如今与穆楚寒的争锋相对,不死不休,百里破风都从未后悔。 但身边这个叫弥生的小和尚,今日却是让他有些动摇了。 太后和众嫔妃的病,十之*是穆楚寒弄的鬼,但百里破风不关心,她们是死是活,与他毫无干系。 原本他只需要等着,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助那人一臂之力。 如今那人却把他逼入绝境! 百里破风随着冷子翀走到太后的寝宫,从国师府到皇宫,百里破风突然改变了主意,若是他能解了太后身上的麻烦,弥生也不用拿去生祭了。 仔细看了一番,百里破风的眼神越来越沉重,太后果然是中毒了,这毒却不是他若熟知的任何一种,便是他也束手无策。 “百里,太后如何?”冷子翀忍不住问,他也不想和百里破风撕破脸。 百里破风瞟了一眼现在旁边安静的弥生,心中一痛,为了佛子灵修,却是救不了他了。 “皇上,佛子臣已经带来了。” 百里破风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谁也看不出他心中的痛: “若皇上相信用他的血可以救太后,拿他生祭可以消除不详之兆,臣便将他交出来。” 冷子翀松了口气。听百里破风继续说: “但臣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冷子翀与百里破风当着弥生的面,讨论要如何将他生祭,两人都不觉得残忍,弥生也没觉得不妥。 若牺牲他的命,能救得他人活,也是大善。 “皇上把子煦的夫人召来吧!” 冷子翀微怔,不解,还是答口:“好!” “来人,宣穆楚寒之夫人即刻进宫!” 内伺监急急出去传诏。 弥生看着百里破风,百里破风不理,继续提要求: “生祭的时候,臣希望不要有他人在场,能秘密进行。” 冷子翀沉默了,没有马上答话。 百里破风说:“皇上,拿活人生祭,此事太过残忍,虽是为了解放下之局,不得已为之,但总有不知道皇上苦心的人。” “推行新政,本就困难重重,臣怕有心之人抓住这件事攻击皇上的名声,还是秘密进行吧!” 冷子翀看向百里破风,百里破风与他对视,眼中没什么其他的情绪,让刚才多有猜忌的冷子煦心中羞愧。 冷子翀上前一步,握住百里破风的手: “百里,朕能得你辅助,何其有幸!” 百里破风神情还是淡淡的,不语。 宫中突然传诏,内伺监的人又催促得急,沐雪不是害怕,而是疑惑。 红湖和珠儿手脚麻利的给沐雪换衣服,穆楚寒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黑眸一瞬不瞬。收拾妥当,沐雪让珠儿和红湖先出去,走到穆楚寒身边去。 “爷,宫中是出什么事了吗?” 穆楚寒伸手摸了摸沐雪精致的小脸:“娇娇,百里带着人进宫去了。” “别担心,此行不会有事的。” 沐雪隐约猜到穆楚寒针对百里破风的局,已经在收网了。 到了宫,皇上身边的内伺直接将沐雪带去了太后的寝殿。 进去殿中,里面没有一个宫女,只有皇帝冷子翀,国师百里破风,灵修三人。 沐雪飞快的瞟了一眼,福身与皇帝见了礼。 “穆夫人,你上前来。”皇上突然发话。 沐雪上前,国师百里将一个白玉碗递给她,沐雪拿着有些茫然。 还没反应过来,百里破风九把旁边的灵修拉了过来,撩开他的衣袖,露出一节细细的手腕,寒光一闪,手腕被割出一道口子,艳红的血流出来。 百里破风冷漠的握着那节细腕往下一压,鲜血就滴滴答答流进沐雪拿着的玉碗中。 冷子翀在一边坐着,神情冷漠。 沐雪不知道百里破风在搞什么鬼,抬眼望去,突然撞进眼前灵修那双冰蓝的眼睛。 只看这一眼,沐雪的目光就移不开了,用觉得这双冰蓝的眼睛太熟悉。 弥生微微一笑,沐雪心猛得一跳。 “弥生?”她蠕动红唇,没有发出声音。 弥生就把眼睛垂了下来! 真好,还能再见夫人一面! ------题外话------ 晚上十点第二更 感谢13127190505的100颗钻石! 感谢qqe6eb6ca445的10颗钻石! 么么哒! 已删减,原文请进群!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你恨不恨我 冷子翀坐在一边,脸上带着期待、急切、激动,努力维持着他帝王的孤傲与冷静。 百里破风握着弥生一节手腕,纤细脆碎的手腕滴滴答答往下滴着鲜血。 沐雪死死盯着面前少年那张绝美的脸庞,少年垂着眼,一脸平静。 明明是灵修的脸,但沐雪觉得她不会认错的,除了弥生,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拥有那样一双干净纯粹的眼睛了,但少年有着一头漂亮的银色长发,眼睛的颜色也是冰蓝一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又没有美瞳,居然连瞳孔的颜色都可以改变吗? 沐雪抬眼去看百里破风俊美的脸,百里破风感受到沐雪的目光,忽而对她笑了一下。沐雪的心猛得一跳,突生一种不祥的预感,端着玉碗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屋里谁也没有说话,渐渐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等到集齐了小半碗鲜血,百里破风将弥生的手腕翻过来,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打开,往他手腕的伤口上撒了些白色粉末,然后用丝帕缠住。 百里破风接过沐雪手中的玉碗,对冷子翀说。 “皇上,请你先离开一下,待臣将佛子之血喂过太后,再请皇上进来。” 冷子翀犹豫了一下,看百里破风神色无异,又知他一向懂些秘术,便站起身来。 “穆夫人不出来?”冷子翀看向沐雪。 百里破风一脸淡漠,匀了匀手中的玉碗,鲜艳的血红在精致白玉碗中轻荡,看起来有种触目惊心的诡异美丽。 “就让穆夫人留下帮忙吧!毕竟穆夫人和太后娘娘同时妇人。” 冷子翀的目光在沐雪脸上停了一瞬,同意了,走出了太后寝殿。 等冷子翀的身影消失,沐雪再也克制不住,伸手一把抓住弥生另一只没受伤的手: “你是弥生,对吗?” “是不是弥生?” 弥生抬头,冰蓝的眼睛如一汪静静的湖水。 百里破风看着两人四目相对,轻笑了出声: “穆夫人认出来了?” 沐雪心中熊熊的愤怒翻滚着,甩眼瞪着百里破风: “你到底对弥生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看着沐雪发怒,百里破风笑了:“本国师一直搞不懂穆夫人和弥生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牵挂他?” “既然牵挂他,为何又放任子煦将他送到本国师府里来?穆夫人难道不好奇弥生在国师府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沐雪紧闭了嘴,狠狠瞪着百里破风不说话,百里破风这是在试探她,她不是傻。 但是,她心疼弥生! 真的心疼弥生,愧对他! 百里破风将手中的玉碗放下,对弥生开口:“过来。” 沐雪拉着弥生的手不放,百里破风便站了起来。 “子煦设计要让本国师交出灵修,本国师就再造一个灵修出来,知道穆夫人心疼弥生,所有我选了弥生来代替灵修,穆夫人,有没有觉得这个主意很棒?” “百里破风,你这样做,你会后悔的!”沐雪死死咬着牙,很辛苦才忍住没把弥生才是真正的佛子的真想说出来。 百里破风不理,欣赏着沐雪脸上浓浓的怒气,把手搭到弥生脖颈之处:“穆夫人,这就生气,这就心疼了?” 百里破风修长的手指一动,解开弥生的衣领,眼睛落在沐雪脸上,拉开。 沐雪欺气愤的骤然站起身来,放开了弥生的手。 脖颈之间斑斑点点的红色暧昧吻痕,还有那些欢爱的青紫痕迹刺痛了沐雪的眼睛,刺伤了她的心。 弥生颇为不安,想要躲开百里破风的手。 百里破风如何能让他逃避开去,一手按住弥生的后腰,让他不得动弹,直接当着沐雪的面,一手将弥生的外衣层层剥落,如此羞辱的动作。 弥生的衣服全部跨在腰间,浑身上下那些激烈的痕迹,几乎让沐雪心疼的呼吸不过来。 “百里破风,你这个畜生,你太残忍了。” “你竟然敢这样对弥生,你……” 沐雪压着声音嘶喊起来,明亮的大眼睛因为愤怒变得血红。 “穆夫人,可是你们亲自将弥生送上门来的。”百里破风残忍的提醒了一句。 沐雪身心煎熬折磨,看见弥生低着头,露出着上身,满是青紫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眼泪不受控制的唰就流了下来。 她扑上去抱住被百里破风控制着无法闪躲的弥生,急切又悲伤的的轻声说: “弥生,别害怕。” “弥生,你不脏,脏的是别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人。” 沐雪手忙脚乱的去拉弥生的衣服,想要给他穿上。 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泪流满面。 弥生本不在意百里破风对他的粗暴,只因为那个人是百里大人,师傅叮嘱了他要跟随的人。 但让沐雪看到自己这样的不堪,让她为自己伤心难过,弥生心里感觉愧疚自责不已,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沐雪见弥生始终低着头,安静的,呆呆的,怕他想不开,心里恐慌不定,伸手去捧起他的脸,认真的望着他的眼睛。 “弥生,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要记得,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爷的错,是国师的错。” “佛祖不会嫌弃你的,弥生…。” …… “我们有罪,我们都该下地狱去。只有你,弥生,你不一样,你是最好的,你是最干净的…。” 呜呜…… 泪水模糊了沐雪的眼睛,她从来没有那么想保护一个人,但却又这般无能为力,这一刻,她为自己的自私,为穆楚寒的狠毒而羞愧。 弥生眼中沐雪在他面前哭成了泪人,心里的不安被为沐雪的担忧代替,急急蠕动嘴唇说: 夫人,不哭。 弥生无事的。 沐雪看懂了,哭得更凶,急切的,胡乱拉起弥生的衣服,想要遮住他满身欢爱的痕迹,抱着他哭的浑身颤抖。 百里破风在一边冷静的看着抱着一起的两人。 心中疑惑不已,子煦的女人对弥生的真情太过了,却又不是男女之情,弥生似乎也很担心她,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再一次亲眼看见弥生被百里破风折磨后的样子,沐雪心中的悲痛如洪水涌过,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沐雪转身将弥生挡住自己身后,悲伤的双眼瞬间变成两道锋利的刀子,死死盯着百里破风: “百里,如今离十七还早,你身上的毒有没发作,你竟对弥生做出这样的事儿,你还有脸说你信佛,你信的哪门子的佛?” “若我是佛祖,定会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百里破风:“穆夫人真会假惺惺,明明是你和子煦设计了本国师,又将他送来的,何必又装出这副模样来?” 百里破风眼神冷下来,盯着沐雪,沐雪好不惧怕,与他对视。 弥生知道自己进了宫,是替灵修生祭的,怕沐雪知道了伤心难过,又看她为自己与百里破风争锋相对,拉了拉沐雪。 沐雪回头,弥生做了唇形,一脸焦急:夫人,你快走。 “我不走!” 百里站起来,突然端起那碗弥生的鲜血,一饮而尽。 唇边染着弥生的鲜血,说:“她不能走。” “穆夫人,既然你那么关心弥生,那你就留下来看着他被生祭吧!” 百里破风本就长了一张异域妖邪的俊脸,突然做出这样的动作,说出这般残忍的话,更加让他显得鬼魅邪门。 弥生看着百里破风手中空空如也的玉碗,那不是要给太后娘娘喝的吗? 怎得百里大人自己喝了? 喝了他的血? 沐雪看着百里,他唇角还流着弥生的血。 疯了! 沐雪觉得穆楚寒说的没错,百里破风这个人真的很邪门危险。 百里破风也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他根本不在乎太后的生死,本来说什么佛子的血可以救太后的命,生祭佛子可以驱除凶兆,本就是无稽之谈,全是子煦设计的阴谋,目的就是要他亲手献上佛子。 只是如今,他终于找到了破解的法子。 百里破风看向沐雪身后的弥生,这辈子就当他百里欠弥生的,弥生的血,他不想让太后玷污。 只能他喝了,骗过冷子翀。 伸手抹去唇角的血,百里破风突然喊了一声,皇帝冷子翀从外面进来,沐雪想不通百里破风为何喝了弥生的血,也没时间去想,在冷子翀走近的之前,赶紧低头用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泪水,低眉顺眼。 “母后,母后,你怎么样?”冷子翀摇了摇床上的太后,见太后没什么反应,回头问百里破风: “国师,天后…。” 百里破风又恢复了风轻云淡: “皇上放心,臣已将佛子之血喂给了太后,若是真有用,想来不久太后就会好起来。” 冷子翀又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弥生,眼睛落在沐雪身上: “此次倒是麻烦穆夫人了。” 沐雪知道此时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但说什么生祭弥生,听起来就特别恐怖残忍,她又十分担心弥生。 挣扎了一刻,沐雪觉得以自己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阻止此事,还是得回去找穆楚寒商量,他答应过她要留弥生一命的,他应该会有办法的。 “皇上,若是无事,民妇就告退了。” 如今穆楚寒不再是穆侯府的世子,只能算是一介白生,沐雪的称谓自然就变了。 冷子翀心里担心太后,点了点头。 奇怪的是,百里破风也没有阻止。 沐雪最后在看了一眼已经面目全非的弥生,忍着心中的悲伤和剧痛,快步退了出去。 穆楚寒他一定有法子的! 抱着这样的希望,沐雪强撑着回去宅子,直接去了书房找穆楚寒。 “爷,弥生被百里破风带到宫里去了。” 沐雪直接扑到穆楚寒身上,穆楚寒伸手抱着她,听她语气焦急,眼睛红红的,白润的脸蛋上还留有泪痕。 “娇娇,你哭了?” “来人,去打水来。” 沐雪阻止穆楚寒,开口:“爷,国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弥生弄成了灵修的模样,要用弥生代替灵修去生祭!” 穆楚寒伸手爱怜的拢了拢沐雪耳边的发丝:“娇娇,你先缓缓,别那么着急。” “爷,我如何不急?他们要生祭弥生啊!” 穆楚寒刀刻般英俊完美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神色不变,盯着她的一双桃花眼,满是温柔,似乎没听到沐雪说的话。 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抚沐雪的脸庞,不发一语。 沐雪心中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穆楚寒: “爷,你是不是早猜到会是这样?” “……” “在爷设局的时候,是不是就猜到国师会用弥生去替代灵修?” 穆楚寒终于开口: “如今灵修在百里心中才是真正的佛子,他又怎么轻易把佛子交出去?更何况是要用佛子生祭?” 这就是承认了? 沐雪突坠冰窟,浑身冰凉发颤,望着穆楚寒英俊的脸庞,他那双狭长的桃花眼,还是柔情万分,可从他薄唇中说出来的话,却瞬间将沐雪的心刺痛了。 “爷,你答应过我,要留弥生一命的!” 沐雪死死咬着唇。 一次又一次,穆楚寒在刷新他在沐雪心中的冷血残酷指数。 见穆楚寒不说话,沐雪拉着他的衣襟,固执的重复:“爷,你答应过我的,你忘了吗?” “什么时候?” “在床上的时候!” 穆楚寒低头看着沐雪咬着牙,仰着小脸,眼神坚定,多久没看见过她这般倔强的小模样的,不想今日,却是为了个不相干的小和尚。 那小和尚偏偏还是百里的佛子。 穆楚寒收拢手,紧紧抱着沐雪,哄着她解释:“娇娇,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知道,爷做事绝对不留后路,不知对别人如此,对爷自己,也是如此。” 意思就是不会放过弥生了? 操!果然,男人在做艾的时候说的话,怎么能当的真! “但弥生不是爷的敌人,他救过我的命,若爷真的爱我,就该当他是恩人!” 沐雪死死推着穆楚寒的胸,仰着头盯着他的眼睛。 “爷要用他对付国师,他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便是现在让国师知道真相,也已经足够摧毁他的精神,为何一定要让弥生死?” 穆楚寒残忍:“只要佛子死了,百里才能永远都无法补偿他的罪孽,只要他一想到是他一手毁了佛子,杀死了佛子,才能让他生不如死!” 沐雪摇摇头,看着抱着自己这个男人。 简直无法想象他对百里破风有多恨,才能做出这样的局来摧毁百里破风,折磨他。 一边心疼穆楚寒受到的伤害,一边又心疼弥生的无辜,沐雪不知她到底该如何说出心中的悲伤,眼底涌出泪花,瞬间泪花就盛满了眼眶,一滴一滴无声的落下来。 穆楚寒静静的看着,伸出手指温柔抹去沐雪眼中的泪水,抹完了,眼泪又冒了出来,接着再抹,眼泪还是不断的冒出来。 看着怀中人咬着唇,双眼含泪的模样,穆楚寒那颗无比坚硬的心还是软了,妥协了。 他禁不住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沐雪的脑袋按入胸膛,紧紧抱着她娇软的身子。 “娇娇,你如此心软,可叫爷如何放心离开。” 即便是他逼走逼死了百里,穆楚寒还是不免担心,自己离开后,怀中这个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娇娇会不会因为心软心善被人暗算,吃亏。 这要如何是好? 想要给她一世安稳,下一步,他又不得不离开。 没有他在身边护着,他这小娇娇,可会受人欺负? 沐雪赶紧穆楚寒要将她整个身体都嵌进他的身体一般,将她抱得如此之紧。 “爷,你要去哪里?” 穆楚寒没有回答,低头亲了亲沐雪白润的耳尖: “娇娇,别伤心了,爷答应你,想法子留他一命。” 皇宫。 皇帝答应了百里破风生祭之事要隐秘进行,但太仪掌使那般是不用瞒的,便吩咐了太仪掌使下去准备东西。 自大朔建国以来,还从来没有拿活人生祭过,反倒是大朔起源的漠北一直有拿活人生祭的习惯。 两百年以前元祖率兵南下,一举攻破皇城,江山易主,跟着一起来盛京的那些漠北贵族,从上到下反而学起了中原的礼仪,中原接受不了用活人生祭,觉得太过残忍。 不同于殉葬,漠北的生祭,是将活人绑了,在祭祀台上,四肢划开血口,让浑身的血慢慢顺着祭台的纹理流淌,一边还有人唱赞歌,直到那生祭的人就这样把身体的最后一滴血流干为止。 太仪掌使暗中接了这个任务,吓得双腿打颤,连路都走不动,还是给皇帝冷子翀的心腹大内侍官架出去的。 当夜,百里破风和弥生留宿皇宫。 原本安排了两间屋子,百里破风拒绝了,晚上与弥生躺在一张床上。 弥生不敢挨着百里破风的身体,努力将自己的身体缩了又缩,缩到最里面。 花了一夜匆匆做出来的人皮面具,不能坚持多久,百里破风怕露了馅儿,晚上便将面具从弥生脸上揭了下来,重新修整一番,又将假发取了下来。 只是弥生那双眼睛,却不能恢复原本的颜色了。 看着因为恐惧,离自己远远的弥生,百里破风感觉此时心里有些酸楚,愧疚。 黑夜中,百里破风问: “弥生,你恨不恨江氏女?” 弥生好几息才反应过来百里破风说的是沐雪。 弥生摇摇头。 百里又说:“你可知子煦多宠她,只要她求一求,子煦没有什么不答应的,子煦为了她,可是连命都不要。但她却眼睁睁看着子煦将你送到国师府来,你说,她是不是很虚伪?” 弥生依旧摇头:夫人对弥生很好。 百里侧头久久的看着弥生清隽的脸,干净的双眼,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声音叹了一句: “傻瓜!你为何那么傻!” 弥生不解,抬眼望着身侧的百里破风。 “那,弥生,你恨不恨我?” 弥生睁大眼睛望着百里,百里突然又开口: “算了,你不要回答。” 弥生垂下眼,静默,在心里说: 百里大人,弥生不很你! 只是明日生祭过后,弥生怕是再也不能跟在你身边了。 师傅说了让弥生跟着大人礼佛,但却一直没有机会与大人探讨佛礼!实在遗憾啊! 百里看弥生垂着眼,没有动作,以为他是狠着自己的,突然心中一痛。 转过身,伸出手,突然将卷缩在里面的弥生拉过来,抱住。 弥生身体忍不住惊恐的颤抖,百里破风将他抱在怀中,轻声说: “别怕,我什么都不会做。” 弥生挨着百里火热的胸膛,感受到他紧紧的双臂,忆起白日晨间他的凶狠,还是忍不住全身发抖。 “弥生,我百里欠你的来世百倍偿还!” 都是信佛之人,百里许下因果,便是承诺。 是夜,给太后娘娘上夜的宫女,偷偷在太后双唇上抹了一种莫名的液体,液体渗入太后的肌肤,很快消失不见。 第二日,只吊着一口气,随时都可能死去的太后,突然精神好转,睁开了眼睛,喜的宫里的宫女赶紧去给皇帝冷子翀报信。 冷子翀扔下手中的奏折,疾步而来,果然见太后清醒了过来,虽然还没力气开口说话,但已经能睁开眼睛看人了,眼神也清明,每个人都能认清楚,冷子翀心情大好。 在心中感叹:佛子的血果真神奇啊! 于是为了驱散不祥之兆,便招了百里破风来说,想要立刻生祭佛子。 百里破风心里早有准备,直接应下了,却突然心中一阵剧痛。 “皇上,臣还是请求召穆夫人进宫来。” “这是为何?”冷子翀问。 百里破风说:“穆夫人与佛子有缘,让她来观摩佛子生祭吧,这是佛子的意思。”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真假佛子 华丽无比的大殿阴暗森冷,四周点了一圈的蜡烛。 弥生被绑在中间的祭台,太仪掌使翻遍了所有文献,熬的眼下一片乌黑,自接到皇帝冷子翀的圣命之后就没合过眼,好不容易才弄了一场像模像样的祭祀出来。 原本还应该还有十二名唱赞歌之人,这场祭祀也应该更加盛大,但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应了国师的要求,一切从简,秘密进行,大殿中只留了皇帝冷子翀,国师百里破风、太仪掌使、还有被特意诏来的沐雪。 弥生被赤着脚,被绑在祭台中间,安安静静的。 顾着皇帝冷子翀在场,沐雪不敢轻举乱动,掐着自己的手掌心,死死盯着过分顺从的弥生。 时辰到了,百里破风亲自走了过去,在弥生双腕、双踝割开口子,让弥生的鲜血从他身体中缓缓流出来,汇出四股小小的溪流,顺着着祭台上的纹路流动。 紧闭着的大殿,入夜之后,没有一丝风,整个大殿安静的可怕,四周只有烛火跳动的光影,四个人各站东西南北,围着祭台上的弥生。 弥生没有哭喊,脸上没有悲喜,只有逆来顺受的平静,百里破风冰蓝的眸子深如漩涡,盯着他。 冷子翀心硬如铁,又多疑,倒是非要亲眼看着这名佛子血流尽而亡,不然怕百里破风中途耍了什么花招,救下了他,可就不好了。 太仪掌使觉得祭台上这名佛子长得真是美啊,难得的是心怀慈悲,被这样生生痛着折磨而死,也没有一声怨言,他真是惭愧,佩服。 沐雪接到宫中的再次传诏就知道,这是国师百里故意为之,要让她看着这残忍的一幕。 其实百里破风和穆楚寒是很相似的两个人,知道彼此的软肋在哪里,穆楚寒要用佛子伤百里,百里便要折磨穆楚寒的女人,让彼此都不痛快。 难怪当年两人头一遭见面,就一拍即合,做了那生死之交。 沐雪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掌心,指甲把掌心都掐出血来。 她眼睁睁看着祭坛上弥生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看他极力忍受的身体失血的痛苦,睫毛微微颤抖,心里一直怀抱着穆楚寒给的承若,会留弥生一命:穆楚寒答应了的,他一定可以做到的。 若不是有这个信念支撑着,沐雪觉得自己可能早就暴走了,管他什么皇帝、国师,去她妈的大朔!他们这是在谋杀,残忍的谋杀一个活人! 手段变态残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祭台上的所有花纹回路都被弥生的鲜血填满,整个空荡荡的大殿,全是浓浓的血腥味儿。 终于,弥生似乎流干了最后一滴血,手腕和脚踝上的血口再也无法嫡出一滴血来。百里破风觉得他的心突然就空了,之前看着祭坛上的少年慢慢从身体流出鲜血,那种渐渐蔓延全身的痛楚也消失了。 虽然他的心从来没有填满过,但这一刻,知道弥生被自己亲生推向死亡,百里破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有一种莫名其妙,天地皆空,整个人恍惚迷离,飘浮不动的感觉。 冷子翀满意了,看向太仪掌使: “可是结束了?” 太仪掌使上前去检查了下弥生,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对冷子翀点点头。 冷子翀看了一眼旁边一动不动,从一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的百里破风,吩咐道: “佛子功德无量,好好安葬了。” “是!” 百里破风突然开口:“不劳皇上费心,佛子的遗体就让臣来处理!” 遗体两个字,说出口来瞬间刺痛了百里渐渐麻木的心。 原本准备出去叫人的太仪掌使停住了脚,看向冷子翀,冷子翀犹豫了片刻,点了头。 “国师无用太过哀伤,佛子也算是死得其所!” 沐雪低着头,蔑笑一声,果真是帝王,不是一般的冷血。 百里破风没有答话,冷子翀知道此次让他献出佛子,他牺牲太大,看了一眼沐雪: “穆夫人,走吧!” 沐雪站着不动,也不看冷子翀,松开被掐的鲜血淋漓的手心,反而朝祭台走去。 三人看着她去祭台旁边,伸手解开了绑住弥生身体的绳子,双肩松动,埋在头,似在极力压抑着,哭泣。 “皇上,这…。”太仪掌使询问的看向冷子翀。 冷子翀也一直疑惑国师百里为何一定要让穆楚寒的女人参加这场极其隐秘的祭祀,但一想到百里做出的牺牲,便打消了盘根问底,想着等过一段时间,再问不迟。 冷子翀转身朝殿外走,示意太仪掌使跟上。 等屋里只有弥生、百里、沐雪三人了,沐雪赶紧爬上祭台,将弥生抱在怀中。 看着弥生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沐雪颤巍巍的伸手去他鼻尖下探了探,只有一丝微不可见的呼吸。 “弥生…。弥生…。” 沐雪轻声喊他,眼泪砸在他脸上,百里破风一时不敢过去,站在一边。 弥生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何地,费劲的颤抖着睫毛,感觉抱着他的怀抱好温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才缓缓睁开一条眼缝。 “弥生你再撑撑,会有人来救你的!” 沐雪一直记得穆楚寒对她的承诺,捧着弥生的脸,坚信穆楚寒会救他的。 夫人…。 弥生蠕动苍白的唇,努力想笑一下,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看起来让人心疼心酸。 “弥生,你不要死。” 弥生的脸被沐雪的泪水打湿了,他想动动手指安慰她不要为哭,不要为他伤心,其实死亡于他,真的不可怕,那不是另一个轮回的开始罢了。 “弥生你要说什么?” 沐雪看着弥生轻微蠕动的唇瓣,认真的盯着,想要弄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但弥生真的没有力气在张嘴了。 最后眨了眨眼睛,在心里说: 夫人,别伤心,弥生不过是回到佛祖身边去罢了。 弥生心中欢喜。 但沐雪不懂,她总会怀抱着一丝希望,殷切的望着大殿门口,穆楚寒本领那么大,宫中有他安排的探子,或许下一刻就会有个宫女,或者是内侍监从门口进来。 带来奇药,给弥生续命呢! 肯定是这样的,他答应过得! 沐雪抱着弥生渐渐冷下去的身子,满是泪水的眼睛一直盯着大门。 百里破风静静的看着,不敢上前去,直到他看见沐雪怀中弥生突然头无力的歪了歪,歪到她怀中。 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断了,碎了! 汹涌的痛这才后知后觉的开始侵蚀百里那颗心。 他知道,这个叫弥生的小和尚死了。 “穆夫人,弥生已经死了,你还满意吗?”百里破风开口,淡漠的声音有些颤抖。 沐雪不敢置信的狠狠瞪了百里破风一眼,低头去看怀中的弥生,心跳的太快太猛,简直让她呼吸不过来。 她不信,不信弥生会死! “弥生,弥生你醒醒,再等一等,马上就有人来救你了!” “别睡啊,别睡!” 其实沐雪心里应该是清楚,在弥生流干身体最后一滴血的时候就清楚的知道,弥生救不活了。 可穆楚寒明白说过了的,答应了她的。 她来之前,那个比神明还要俊美的男人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满眼宠溺温柔的看着她说: “娇娇,放心,爷从不食言。” 所以…。 所以她才能那般强装镇定的看着弥生一滴一滴的将身体里的血流干净。 穆楚寒本事那么大,他答应自己的事情,再难都能做到的啊! 可是,为何? 为何这一次,会是这样? “弥生,已经死了!”百里破风上前来,看着沐雪。 沐雪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眼睛都瞪的比任何一次都大,忍着巨大的悲痛,忽而绝望的笑了: “百里破风……” “你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吗?” 沐雪紧紧抱着怀中的弥生,感受他渐渐变冷的身体,从来没有哪一刻让她如此清晰的感觉到穆楚寒的残忍和可怕。 “你太可怜了!” 沐雪望着百里破风,已经在猜测他知道真相后会如何悔不当初了,可能会疯掉吧,恨不得杀了他自己吧。 “你说什么?”百里破风看着面前的沐雪,在她充满恨意的眼神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怜悯。 她竟然在可怜他? 简直可笑! 沐雪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流眼泪。 “百里破风,当年你为何要背叛爷?若没有你当年的背叛,弥生又如何会牵扯进你们之间,又如何会送命?” “皇上冷子翀就那么好吗?你看看,不过是为着一些无稽之谈,皇上就要逼你交出佛子,杀死佛子,帝王情,有多脆弱淡薄,难道你不知道吗?” “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是为了什么?” 沐雪知道穆楚寒对当年的事儿有多大的恨意,他说从那一天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再没有过快乐,全是为仇恨而活着,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便是报复的*。 直到遇到了她。 他说:娇娇,爷原以为爷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幸好能遇着你,能让爷感觉自己还活着。 真好! 娇娇,有了你,爷都舍不得去死了,怎么办? 沐雪觉得她的心都要给撕裂了。 她最爱的男人,如此冷血残忍,可他要报仇又有什么错? 但弥生,哪里有错了?弥生何其无辜? 听沐雪提到穆楚寒,提到当年的事儿,百里破风沉默了,他走过,拉起弥生一只手,沐雪凶狠的将他的手打开: “你别碰他!” 百里破风不理,从怀中掏出药瓶来,拉着弥生的手腕,在刀口处洒上药粉,在脚踝伤口处也洒上,然后从怀中拿出早准备好的纱布给仔细包扎好。 沐雪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做完这些。 “穆夫人,你该回去了。” “带信给子煦,虽然佛子无恙,但弥生这笔账,我百里记下了。” 说着强硬的把弥生从沐雪怀中抢过去抱着,大步往大殿外面走。 沐雪愣了愣,若她没看错,才刚百里破风眼中流露出来的情感,是悲痛吗? “你要把弥生带到哪儿去?” 沐雪跳下祭台,身上轻薄的纱裙染上了弥生的血,湿漉漉的,跳的太急,一下摔在地上,顾不得疼痛,爬起来,追了出去。 已经是半夜,又有皇帝冷子翀吩咐,这处宫殿,没有一个人靠近,沐雪狂奔出去,看着百里破风抱着弥生脚下生风,如论如何,她都追不上他。 “夫人!” 突然从黑暗中出来一个宫女,拦住了沐雪。 “你是谁,给我让开!” 沐雪伸手恶狠狠地去推宫女,宫女显然不简单,没让沐雪推动: “夫人,九爷让奴婢来接你回家。” 沐雪握紧拳头,前方百里破风的衣袍已经消失在黑夜中。 “你为何来的那么迟?爷安排来救弥生的人呢?” 宫女脸色平静:“夫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快些离开。” “我问你,爷是不是让你来救弥生的?你说!” 宫女沉默不语,顿了顿开口:“九爷只让奴婢接夫人回去。” 沐雪后退一步。 穆楚寒竟然骗了她! “夫人?” 沐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给抽干了,再开口说话,声音苍白:“我且问你,爷只派了你一人来,还是有别人?” 还有没有人来救救弥生啊? “夫人…。”宫女欲言又止。 “是了,弥生已经死了!” 沐雪松开紧握的拳头,深感无力,她在这个世界是那么弱小,就如浩瀚宇宙一粒尘埃。 “死了…。被你们害死了,被我害死了。” “夫人,你没事吧?”宫女担忧的看了一眼沐雪。 沐雪摊开手,看着自己手心被掐出的几道血痕,皮肉都翻了出来,但她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痛。 “走吧,我们回去。” 回去问问他,为什么要骗她。 是夜,百里破风抱着弥生坐在国师府华丽的马车中,马车在皇宫的甬道上狂奔,他心里焦急万分,从来没有那么急过。 在抱起弥生的那一刻,背对着沐雪,百里破风就往弥生嘴中喂了一颗丹药,是他师父当年留给他的,只要还有一口气便能吊着,生血。 昨晚静静的抱着弥生入睡,百里破风还是不忍,耍了手段。 先是封住了弥生身上三次大穴,虽是看着他几乎流干了最后一滴血,其实身体应该还剩了堪堪能维持生命的血量。 一直到进了马车,百里破风才解开弥生身上的穴道,让封住的那些血渐渐活动起来,缓缓贯穿他全身,加上他十分给的丹药,若是幸运,弥生,他还是能保下一命的吧! 马车到了宫门,还没到开启宫门的时辰,赶车车夫将冷子翀赐给百里破风的令牌拿出来晃了一下,宫门开了。 马车一头栽进漆黑的夜中往前快速的奔跑。 嘎—— 突然车夫急速拉紧马缰,整个马车摇晃起来,几乎给掀翻了。 “出了何事?”百里破风声音冷绝。 外面没人回答,赶车的车夫已经从马车上滚下去,气绝身亡,喉咙咕隆咕隆冒着鲜血。 “百里!” 穆楚寒鬼魅般的森冷声音传来。 百里破风眼皮一跳,掀开车帘,穆楚寒骑着一头异常高大的黑马之上,堵住了前路。 子夜的街道,寂静无比,天空一轮圆月被黑云遮了一半。 月光只照了穆楚寒半张俊脸,另外一半隐在黑夜中,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邪魅,冷绝,就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百里破风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百里破风好好将弥生放在车厢内,掀了帘子,站在马车上,与穆楚寒对视。 “子煦,我不得不承认,这次你设的这个局,十分完美。” “可惜,你还是低估了我的能力!” 百里摔先开口,他急着带弥生赶回国师府去。 “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把佛子交出去吗?” 穆楚寒:“当然会,你宁愿背叛我和子润,也要扶植了冷子翀登上皇位,小小一个佛子又算得了什么!” “若你不将佛子交出去,太后为此殒命,百里,你我都清楚,冷子翀是个多么自私小气的东西,你觉得他还会信你?” 百里破风轻笑一声:“子煦,如今我交出的那个佛子到底是谁,难道你的女人昨日没有告诉你吗?你的女人有多在意他,难道你不清楚?” “子煦,你就那么恨我?不惜伤害你的女人也要这样做?你当时连命都可以为了她丢掉,如今倒是忍心看着她伤心难过了?” 百里破风继续说,声音凉凉:“是了,我倒是忘了,子煦在我们三人之间,向来最是心狠!” 穆楚寒也勾着薄唇笑,诡异道:“百里,昨日和今日将娇娇诏去宫里,你不就是打着伤害她来伤害我的主意吗?” “既然你我心中都明白,为何又要这般互相伤害?” 百里说:“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不好吗?” “子润,他,并不是真龙天子!即便他登上了皇位,也终究坐不稳。” 听到这里,穆楚寒眯起双眼,寒光迸射:“你别跟我提子润,你不配!” “他是不是真龙天子不是你说了算!” 说着穆楚寒突然从身后扯出一个人来,那人被穆楚寒一手捏着脖子悬在空中。 是灵修! 百里破风的脸瞬间变了,大喊一声:“灵修!” 穆楚寒冷酷的说:“百里,是不是过贯了安稳日子,让你的警惕都放松了。” 穆楚寒捏着灵修的脖子,灵修的身体在空中痛苦的挣扎扭曲,嘴中发出呜呜的哀求。 看着脸色突然变得寒冷无比的百里破风,穆楚寒说: “你以为你把弥生装成灵修的样子,装成佛子糊弄了冷子翀,这件事就算完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百里破风突然从马车上腾起,朝穆楚寒飞过去。 穆楚寒扔掉手中的灵修,就如扔一块破布,灵修啪的一声撞击在地上,直接摔晕过去。 穆楚寒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一双满是寒光的眸子,盯着直接扑过来的百里破风。 百里破风在半路改变了方向,奔向被穆楚寒一手扔出去的灵修。 唰唰唰! 突然从黑暗中跳出两条黑影,甘左甘右抽出长剑,挡在灵修面前,不让百里破风近身。 百里破风不管不顾,一心惦记着被重重摔在地上的灵修,眼睛看见灵修的光洁的头被青石撞破了,流出一滩血。 穆楚寒骑着马,高高在上,睥睨着百里破风与甘左甘右争斗在一起,看了一会子,踱步走到百里破风的马车窗下,一把扯开车窗,看里面另一个灵修模样的弥生平躺着。 一时不知是死是活,想着自己答应沐雪的话,穆楚寒拔剑,将马车劈开。 轰隆一声,马车倒塌了。 百里破风回头,正好看见穆楚寒将弥生从车厢中扯了出来,心下焦急,想要奔过去阻止,又不能扔下佛子灵修不管。犹豫之间,甘左一剑刺了过来,百里一个转身,带起夜风,手臂被划开一个深深的口子,瞬间鲜血染红了左臂。 穆楚寒原本准备了秘药,手一搭上弥生的脖子,感觉他微微跳动的脉搏,怔了怔。 没死? 穆楚寒满眼疑惑的看向与甘左甘右纠缠在一起的百里破风,一时想不通百里为何没有杀了弥生。 递了个眼色过去,甘左甘右同时收了手。 百里破风望了一眼被穆楚寒扯住的弥生,一阵心痛,还是俯身去察看地上的灵修。 看见灵修紧紧闭着眼睛,头被磕破了,流了一地的血,赶紧拿了药瓶出来给他止血。 百里破风抱起地上的灵修,站起来,冷眼斜着穆楚寒,强制自己把目光从弥生身上移开,想起沐雪对弥生的在意,堵了一把: “子煦,无论你我恩怨如何,你别动灵修,不然,别怪我心狠手辣。” 百里破风:“子煦,或许以前我拿你没有办法,但如今,你有了女人,又生下孩子,你知道我一向不折手段。” “若你下次,再敢动他,别怪我不客气!” 百里破风的威胁彻底惹怒了穆楚寒,原本穆楚寒还想多玩玩,此刻听百里破风提到了他的心尖尖,气质一下就变冷了几倍。 他扯东手上的弥生,百里破风跟着心一痛,强忍着自己的异样情绪。穆楚寒伸手扯开弥生脸上的面具,拿掉他的假发,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弥生松散衣襟的肌肤上。 月光之下,那些暧昧新鲜的吻痕,尽收穆楚寒眼底。 不过一瞬之间,穆楚寒变了变眼色,脑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再看向对面抱着灵修的百里破风,语气便变的玩味儿起来: “百里,离你毒发的十七那日,可还早着呢!没想到咱们一向清心寡欲的国师大人,竟然也是那么放荡*。” “如何,我给你送来的这个小和尚滋味不错吧,竟能在没有药物作用之下,都让你把持不住了!” 百里破风知道自己对弥生的感觉很奇怪,但他一直回避不愿深究,如今被穆楚寒一语道破,心中顿时翻江倒海。抱着灵修的手臂不自觉的收拢。强作镇定: “子煦,你家夫人看起来好像很在意这个小和尚,每次见了他,都哭得一塌糊涂。” “你猜,当时她看到弥生身上的痕迹是什么样心疼的表情?” 百里破风:“啧啧……子煦你真该好好看看的,你夫人哭起来,简直把人的心都哭碎了。” 穆楚寒没有被激怒,冷冷的盯着装作若无其事的百里破风:“怎么说来,你对弥生做这样的事,又两次让冷子翀诏她进宫,就是为了折磨她,从而折磨我?” “没错!” 穆楚寒轻笑起来,眸子冰冷:“百里,若说你对这个和尚没有其他,我问你,为何不让他干脆死在祭台上?费劲心力留着他一口气带出宫来做什么?” “以你的身手,甘左那一剑你完全可以避开,为何心慌,受了伤?” “……” “若你真的不在意,一早就可以夺了灵修转身离开,为何到现在都还站在我面前?” 百里破风冰蓝的眼睛瞳孔越收越紧。突然转身离开,丢下一句冰凉至极的话: “无稽之谈!” 看着百里破风渐渐远去的背影,穆楚寒顿了顿,黑眸眯了眯,声音响起: “百里,你再走一步,我立马就捏断弥生的脖子。” 百里破风顿住了,背对着穆楚寒,沉默了一息:“随你!” “呵呵!”冷笑从穆楚寒薄唇挤出,阴森。 穆楚寒几乎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依着他了解的那个百里,若真是无关紧要的人,他绝对会干脆利落的走掉,怎会特意说了两个字,又停了脚步。 呵! 真是冤孽啊! 若是百里真的对佛子生出了非分之想,不用他动手,就能让他自己折磨不堪了。 百里破风再次抬脚往前走,却全身绷紧了留着身后的响动,他害怕听到穆楚寒捏断弥生脖子的声音。 咔嚓! 骨头破碎的声音传来。 百里破风还是没忍住,骤然转身,冰蓝的眸子正好对上穆楚寒嘲弄的黑眸。 目光所及,是穆楚寒徒手捏断了一角马车残骸,而,弥生正躺在穆楚寒脚下。 穆楚寒挑挑眉:“如何,心痛了,舍不得了?” 百里破风沉默不语。 “百里,你可是受了戒的人,怎么也那么经不起考验?与个小和尚共付了几度*?这就沦陷了?若你师傅知道了,会如何?活活气死?” 百里破风也不分辨,沉默着,脸色难看至极,似在思考着什么。 穆楚寒来了兴趣,没想到有了这样的意外收获,改变了原计划,脑子转的飞快,一瞬间就想出个更为残忍的办法来。 “百里,我给你个机会,既然你主动破了戒,又这般情根深种。现在,用弥生的命换你手中的灵修,如何?” “你休想!” 百里破风的拒绝在穆楚寒的意料之中,如今他就是和百里好好玩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一寸一寸将百里心底的防线击破,彻底摧毁瓦解他的精神。 “百里,何必执着,你做下这样的事,被你师傅逐出师门,是早晚的事。佛子于你又有何干?且,这是皇帝冷子翀要求生祭佛子的,你师傅也怪不到你头上去,何不顺水推舟,救了弥生一命?让你们双宿双飞?” 穆楚寒的嗓音充满魔力的魅惑着,如此蛊惑人心,主意又是如此完美,听得百里破风竟有那么一瞬的动摇,随既,百里破风就为自己那一刻的动摇感到羞愧不已。 “子煦,你不必多说,佛子,有我百里在,你就休想动他一分一毫!” “是吗?”穆楚寒邪笑起来,狭长的双眼全是讥笑。 “百里,你可别怨我没给你机会!” 说着,穆楚寒的脚踩在弥生手腕处。 百里破风暗咬着牙,看着弥生纤细的手腕被穆楚寒踩碎了。 心一寸寸顿痛! 原来他真的对这个名叫弥生的小和尚动了情吗? 穆楚寒的脚又踩上弥生另一只手腕,开始用力,薄唇冷血无情的说: “百里,你与弥生欢爱的时候,可看见了他后背上的伤?” 百里破风能听到穆楚寒脚下弥生手骨破裂的声音,但要救他,却必须放弃佛子,他不能这样做! 心中的煎熬几乎把百里破风折磨至疯,但他必须保持冷静。 穆楚寒残忍的声音继续传来:“百里,你可知道,弥生后背那出伤,原本绣着一朵佛莲?” “与你怀中所抱佛子的那朵莲一模一样!” 百里破风浑身的血都凝固了,掀开冰蓝的双眼死死盯着穆楚寒,不敢去想他话里的深意。 穆楚寒看见他这样的表情,心中痛快,继续说: “若我说弥生才是真正的佛子,百里,你信,还是不信?” ------题外话------ 感谢甜心儿0408的30颗钻石 感谢131**505的5颗钻石 星星眼,爱你们哦! 晚上10点第二更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互相伤害 “若我说弥生才是真正的佛子,百里,你信,还是不信?” 百里破风瞬间失神,表情凝固,神经绷直: “你是何意?” 穆楚寒从薄唇中吐出残忍: “我说,弥生,才是真正的佛子。” “……” “而你怀中的灵修,不过是我亲手制作的一个,假的佛子。” 夜空中,乌云散去,露出皎皎明月,月光如流水倾泻而下,洒在百里破风白色长袍上,洒在他长长的发间。凉凉月光变成千上万的尖锐利器,齐齐刺入百里破风的身体,每一个毛孔的痛到极致。 “就是怕你认出他来,所以我故意毁了他后背的佛莲,割了他的舌头。” “……” “你中毒之后,我特意将弥生放到你房间里去,便猜到了结果。” 这一刻,对百里破风来说,穆楚寒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比他认识的那般穆楚寒不知阴狠毒辣多少倍。他残忍的话还在继续: “百里,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为了保护你所认为的佛子灵修,而对弥生下手的!” 穆楚寒朝前走了一步,月下他一身红衣在夜风中飞舞,黑色长发飞起,映着他近乎妖孽般的俊颜: “百里,是你亲手毁了弥生,毁了佛子!” “毁了佛子的清白!” 穆楚寒的声音很轻,语气轻描淡写,却又无懈可击,说出的话却残忍至极,一步步击溃百里心中的防线,百里破风的表情一点点变的绝望! “百里,每一次你强迫弥生的时候,可曾想过你强迫的是佛子?你任由灵修和府中童子欺压弥生的时候,可曾晓得他们欺压的是你一直要保护的佛子?” 百里破风感觉自己二十多年来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全部崩塌,强健的身体被抽空了力气,摇摇欲坠,就连想要厉声质问穆楚寒,都没有一丝力气张嘴。 “如今,百里,你为了保护灵修,竟让弥生装成他的样子,代替灵修去生祭,代替他去死!” “……。” “百里啊百里,你不仅仅亲手毁了佛子的清白,每月强迫他与你一起*,如今,还要亲手葬送佛子的性命?” 穆楚寒站在百里对面,停了脚,盯着百里破风脸上那仓皇失措、悲痛欲绝交织的表情,轻声问: “你可开心?” 百里破风死死盯着穆楚寒夜光中璀璨的黑眸,奢望从里面看出他说谎的痕迹来。 可惜,他太了解穆楚寒了,他的眼神如此坚定,带着浓浓的讽刺。 想起弥生那双无比干净纯粹的眼睛,他包容的胸襟,和他历来无休止的的善良! 其实百里破风早就看出来了,弥生对佛祖的虔诚,比身为佛子的灵修更像一个礼佛之人,他的纯洁、善良,纵容了他一次又一次欺压凌辱他。 百里破风想起弥生在他身下奋力挣扎,无声绝望哭泣的场景,整颗心痛得如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疯狂的随意残暴蹂躏,千疮百孔。 穆楚寒每说一句话,每说一个字,都是在凌迟他,真相的话语变成最为锋利的刀子,在切割他的*。 百里破风低头看着自己一直小心保护着的灵修,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为蠢笨的人,原来一开始就错了。 全错了! “穆、楚、寒!” 百里放下怀中的灵修,站直身体!浑身上下翻滚的怒火燃烧了他每一寸肌肤,带着后悔和绝望的灼痛。 这是第一次,百里破风连名带姓的喊穆楚寒的名字,便是正阳宫之变之时,两人狭路相逢,争锋相对的时候,百里破风尚能风轻云淡的喊他一声子煦。 穆楚寒知道,百里破风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他冰蓝的眼睛变得血红,一向清高淡漠的俊脸已经愤怒的扭曲,表情是从未见过的狰狞。 百里破风急速扑过去,穆楚寒飞快的闪躲开来,两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都是地上躺着的弥生。 但穆楚寒还是快了一步,百里破风的剑刺来的时候,穆楚寒抓住了弥生,将他的身体一拉,挡在了百里破风的剑下。 百里破风大惊失色,连退几步。 甘左甘右提剑赶过来,穆楚寒冷声呵道: “退下!” 百里破风咬牙切齿,双眼血红,盯着穆楚寒,绝望将百里破风的心撕成碎片,愤怒激发了他身体的力量,但穆楚寒手中有弥生,逼得百里破风不敢轻举妄动。 弥生在穆楚寒手中就如一个破败的木偶,毫无生命力,穿着祭祀用的大红血衣,更加显得他身体清瘦,如这具让百里破风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身体无力的垂着,赤着脚被穆楚寒提在空中。 纤细的手腕和脚踝上百里破风给他缠上的白纱,又透出浓浓血色,被穆楚寒踩碎手腕的双手,可能再也不能拿起他心爱的木鱼。 百里破风死死咬着牙,快将牙都咬碎,不敢放肆! 就这样看着穆楚寒提在手中的弥生,看弥生闭着眼,便是此时,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弥生他几乎失去了身体所有的血,又被穆楚寒踩碎了手腕。 如今,到底是生,是死? 往后,是不是再也不能听到弥生手执鱼鼓不缓不急的敲木鱼的声音了…。 再不能看见弥生那双水洗般干净的眸子了? 再不能看见弥生蠕动双唇无声叫他百里大人了? 他是弥生,他向皇天后土,向佛祖起誓要一辈子保护的佛子! 可他,竟然亲手毁了他,葬送了他的性命…… 从一相遇开始,都是他在折磨弥生,弥生从没怪罪他,怨恨他,可他,却变本加厉,把弥生的宽容看成纵容,不仅自己欺辱他,旁人对弥生的欺辱他也置之不理,甚至有意纵容。 他真是该死! 该死! “穆楚寒,我知道你恨我,你要什么,你放了弥生,我都应下!” 百里破风觉得自己每说一个字都痛的无法呼吸,眼睛紧紧落在弥生身上,巴不得自己替他去受苦受罪,但是,他却是连替他受罪的资格都没有! 何其讽刺,何其悲哀! 穆楚寒看着一向镇定自若的百里破风在他面前,渐渐崩溃,百里眼中的伤痛和绝望装不住,溢出来将他整个人笼罩住。 此刻的百里破风看起来是从未有过的狼狈,和可怜。 “你说你到底要什么?” 百里破风赤红着眼,对着穆楚寒发疯似的怒吼: “想要我的命,你尽管拿去吧!” 穆楚寒看着发狂发疯百里破风,脑中突然闪过子润倒在血泊中的样子,记忆汹涌而至,当年那种绝望和连死都觉得是奢望的痛苦瞬间卷土重来。 穆楚寒伸手,一剑刺进百里破风的胸膛,长剑冰冷锋利,刺得地方,一丝一毫不偏差,正好是当年百里破风当着他的面,刺进子润胸膛的位置。 穆楚寒却比当年的百里还要狠上百倍,他一手捏着弥生的后脖子,见他整个人提木偶般提在空中,威胁着百里破风,让他不敢动分毫。 一手紧紧握着长剑,剑身一刺到底,然后冷着眼,慢慢的刮在百里破风胸腔里的肋骨上,坚硬的寒铁与百里破风肋骨相摩擦的声音,即便有血肉的阻绝,依旧在寂静的深夜中森森森响起来,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寒剑在身体里切着血肉,森森刮在骨头上的痛,若是普通人,早痛晕死过去了,但百里破风赤红着眼,眼睛都没眨一下,身体无法承受的剧痛让额头脖颈瞬间就出了一层汗水,但这些都比不上他撕心裂肺的心痛,他直直的站在穆楚寒面前,任由他握着长剑在他身体里刮着他的肋骨,一声不吭。 百里破风的视线始终落在弥生身上,活了近三十栽,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心能痛成这般,密密麻麻,每寸每分都在剧痛,比死还要让人恐惧的痛。 他看着弥生,他好不容易才给弥生吊着一口气,必须马上赶回国师府去,拿药养着,不然,弥生他,真的会死的。 “子煦,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你放过弥生!” 一些内脏被穆楚寒的长剑绞碎,一塌糊涂,血气翻滚,百里破风一开口,就从嘴中喷了几口鲜血,炽热的鲜血将他的白色长袍染上几朵妖艳的血色花朵。 “留他一条命,好吗?毕竟,你的女人也看重他!” 穆楚寒猛地将手中的长剑拔出来,百里破风已经快站不稳了,用手捂着自己胸上的伤口,身体晃了晃又强行站稳。 “百里,我不会杀你,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就如你不会杀我,要留着我慢慢折磨一样。” 穆楚寒满脑子都是那场血腥的浩劫,记忆停在旧太子倒在血泊中的场景,声音冷的厉害: “百里,我早就知道,你、我、子润,我们三人,子润是最心软的一个。你和我都一样,同样的心狠手辣,或者说,根本没有心。” “若不是有佛子,我还真伤不了你!” 听穆楚寒提起旧太子子润,百里破风的目光有一瞬的凝滞。 穆楚寒看着百里破风这副样子,心中的怨气和恨意还是不能消散,他掰起弥生的头,百里破风心跳一瞬间紊乱,紧张万分: “子煦,你住手!” “晚了,百里,他已经死了!” 穆楚寒说:“被百里你,生生折磨死了。” 百里破风听了,情绪大变,放开捂住胸膛的手,胸膛马上咕噜咕噜往外冒血,百里破风咬着牙,朝穆楚寒走去,穆楚寒在百里破风离他十寸的时候,将手中的弥生扔在地上。 就如扔弃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残破的布娃娃。 百里破风终于彻底崩溃了,他提起全身力气,眼睛红的能嫡出血来。 一个死字传来,他已经疯了。 他直接持剑朝穆楚寒刺去,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穆楚寒本就和他武功不相上下,如今百里破风身负致命重伤,不过二三十招,穆楚寒就在百里破风身上又刺了四五剑。 既然佛子已死,他还活着有什么用? 百里破风浑身是血,原本一声白色长袍全部给鲜血染的湿漉漉的,行动之间,衣袍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血。 终于穆楚寒将百里破风踩在了脚下,剑指他喉咙,高高在上的睥睨着狼狈的百里。 百里破风突然狂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吐着鲜血,笑声突兀绝望,又苍凉悲伤至极。 早退到远处的甘左甘右听到百里破风突然发出的阵阵狂笑,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穆楚寒看出百里破风如今一心求死,他将剑移开。 “百里,想死可不那么容易。” 穆楚寒弯腰,捏住百里破风的嘴巴,往他嘴里放了一颗丹药,不料百里破风骤然发力,拉扯住穆楚寒的长发,染满鲜血的手指异常灵活,准确无误的摸到穆楚寒头顶之前他给他钉下去的那根淬寒钉,猛得一拔,直接从穆楚寒头脑深处,将那已经和他骨血长在一起的粗大淬寒钉生生拔了出来。 穆楚寒痛的一时以为自己死了,来不及动作。 百里破风双眼血红,满是绝望和恨意,趁着穆楚寒痛懵了,手指寻到被沐雪砸进去,几乎只剩一个小突起的另外两根淬寒钉,抠破穆楚寒的头皮,硬生生将那两根致命的淬寒钉一并拔了出来。 随着淬寒钉被这样突兀生硬的拔出来,穆楚寒整个脑子几乎爆炸了,似乎还有乳白的脑浆被带出来,三股鲜血瞬间从他脑袋上喷薄而出,顺着他的黑发往下滴。 “九爷!” “九爷!” 甘左甘右心慌意乱,朝这边跑。 穆楚寒漆黑深邃的眼睛,几乎是瞬间痛的赤红,用双手抱住头,浑身发抖,咆哮: “都别过来!” “九爷!”甘左红了眼,提剑就要去杀了百里破风。 穆楚寒突然回头,整个俊脸从额头,鬓角,同时留下几股鲜血,映着他要吃人似的表情,简直就如地狱的恶魔。 “给爷滚开!” 甘右、甘右住了脚,不敢违抗。 穆楚寒回头,满脸都是血,两人的眸子都变得猩红。 穆楚寒居然脑袋快要爆炸的剧痛,一手捏住百里破风的脖子: “百里,你今日老实与我说,当年为何要背叛子润,背叛我?冷子翀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你为何会在他与子润之间,选了他?” 这个疑问装在穆楚寒心中十几年,折磨得他没一天能快活,日日夜夜,他猜了又猜,想了又想,都猜不出想不明,百里破风到底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百里破风瞟了一眼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弥生,觉得自己那些大业,和宏愿,简直可笑! 他倒是巴不得能与弥生一起死去,大家都死了,也是干净。 “咳咳…。你真想知道?” “你说!” 百里破风吸了口气,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得他五脏六腑都痛,但他却早已麻木,反而嗤笑起来: “子煦,不是我在子润和冷子翀之间选择了冷子翀,而是我在子润和你之间,选择了你!” 穆楚寒把百里破风的脖子捏得咯咯响:“你给我说人话!” 百里破风也不挣扎,静静的盯着穆楚寒的双眼,看着月光下,鲜血不断从他额头顺着笔挺的鼻子,完美的脸庞流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原本计划的根本不是这样!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想着自己的初衷,百里破风觉得人生真是讽刺,明明走了九十九步,就差那最后一步,但却偏偏倒在了这最后一步上面。 “你不是一直好奇吗?好奇我为何要突然背叛子润吗?” 百里破风笑:“那我今天告诉你,我背叛子润,都是因为你!” “我承认我是对不起子润,但是老天要我在你和子润两人中间选一个。” “……” “我选了你。所以我杀了子润!” 如此石破天惊,穆楚寒是半分不信的,百里破风有多精明狡猾,他又如何不知。 “百里,我当年去南楚寻情毒的时候,得了一味药,可以起死回生。” 穆楚寒剧烈的头痛,痛得双眼视线都模糊了,有些看不清楚面前百里破风的脸,但他一点儿不显露出来,恶狠狠的盯着他: “你给我说实话,或许我可以考虑救弥生一命!” 百里破风瞬间瞪大眼睛,但从穆楚寒脸上看不出真假。 即便不知真假,但穆楚寒的还是带给了他期翼,让一心求死的百里破风瞬间精神起来,激动的连连咳出几口鲜血。 “你还想知道什么?” “真相!” 百里破风:“我说的就是真相!” 穆楚寒冷笑:“百里你别跟我绕弯子,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即便我今日死在这里,你要是骗了我,我也会吩咐甘左他们将弥生碎尸万段!你要不要试一试?” 百里破风紧张又心痛,一时着急开口猛烈的咳起来,几乎要将内脏都咳出来。 “子煦,我说的都是真的,你道我为什么要往你脑中钉淬寒钉?” 百里破风望着一脸血,极力忍受着生不如死的剧痛的穆楚寒: “当年我与师傅第一次来盛京,与你相识,师傅就说你面相贵不可言,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又过几年,师傅再次来盛京看我,你协子润来拜访,师傅那日看了你们两个,一句话都没有说,你可还记得?” “……” “你们走后,师傅告诉我,在你眉间看见了真龙紫气,隐约有帝王之相。” “……” “后来,子煦,你果真是好本事啊!” 百里破风讥讽一笑,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猛咳: “紫龙盘旋,祥瑞升腾,你帝王面相已经完全显露出来,当时师傅给了我一种药,我放在你茶水中,骗你吃下,才堪堪压制住你的异相。” “师傅给你卜卦,全是一个结果,终究有一天,你要反,这天下,终究会由你来做主!” 穆楚寒心中的震惊,无以加复。 “你和子润关系如何,我们心知肚明。” 百里破风说:“与其让你和子润反目成仇,不如让你和冷子翀去争这天下!” “子煦,你说说看,我当年选了冷子翀,放弃了子润,到底是为何?是为了谁?” “百里破风,你以为你编这套谎话我就会相信你吗?你要再多说一字谎言,我马上将弥生五马分尸!” 穆楚寒因为无法承受的疼痛而模糊的双眼,瞬间清明了,表情凶如地狱来的恶鬼。 百里破风依旧讽刺的笑:“子煦,为何在你兵败的时候我要往你脑子中钉淬寒钉,那是为了压制你面目的异相。后来你回来,前任太仪掌使卫大人为何会那么怕你?为何见过你一面后就惶恐不安,哭着吵着要辞官,甚至举家搬迁?” “因为他看出了你的真龙之相,所以他害怕了!” “……” “所以我杀了他!”百里破风森森冷笑:“我帮你杀了他。” “两根淬寒钉都抑制不了你的异相了,子煦,我便猜你已经在暗中动手了?可你顶着这样一张贵不可言的脸出去,万一被人看了出来,会怎么样?” “真庆幸,你这个心狠手辣的,还能为了个女人痴情到如此地步,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往你脑中钉下这第三根淬寒钉!”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救命 穆楚寒不愿相信百里破风话,也不敢让自己相信,若百里说的都是真的,那子润岂不是因他而死,皇后一族人的性命岂不是因他而亡? 而他恨了那么多年,恨不得扒皮抽筋的百里,岂不是成了最为无辜的一个。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他怎能接受这样的真相和答案? 手指往上移,穆楚寒扣住百里全是鲜血的下颚,猩红的眼睛: “百里,死到临头了,你还要挑拨我和子润的关系,曾几何时,你变得如此卑鄙可耻了?” “说,你真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百里破风的下颚全被鲜血染红,森森低笑,让他整张妖冶的脸更为鬼魅: “子煦,你怕了?” “……” “我就猜到你不会答应,若是当年我把此事告知于你,你会怎样?是不屑一顾,还是为了子润远走他乡?” “你在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立刻拔了你的舌头?” 当初三人那般好要,穆楚寒四岁上就入了宫,与旧太子同吃同住,帝后待他比亲儿子还亲,多少皇子嫉妒、羡慕、怨恨他。 而后,他遇到了百里,他来自异域,他拥有一双冰蓝眸子,高傲如冰山上的雪莲,长相俊美不似凡人,两人在人潮中对视一眼,彼此都眼中看见了惊喜,相视一笑。 果真,不过见了一次面,吃了一次饭,如此相似的两人便一见如故,无话不谈。 百里是他引荐给子润的,果真,子润也特别喜欢百里。 年少轻狂,穆楚寒曾笑说:子润,有我和百里,这天下必是你囊中之物。 子润笑的温和:我们三人一道,必定要治出一个盛世王朝来。 百里冰蓝的眸子闪动:好! 三人心里都清楚,穆楚寒才是他们之间的纽带,当初师傅卜出如此凶险,不死不休的卦象来,百里破风几乎没有犹豫就选了穆楚寒。 他师傅殷老鬼还劝过:“不过是要建一世繁华,还业报,若你选太子,将会走得更加轻松。” 但他,还是选了另外一条路,一条辛苦千百倍、凶险千百倍的路。 不惜背负穆楚寒的怨恨、世人的唾骂。 两人心里都在想着过往,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百里破风突然猛烈咳嗽起来,穆楚寒极其冷血的盯着百里快灯枯油尽,残败的身体: “百里,你的话破绽百出,你真以为我会信?我说过,我手中有一颗药,可起死回生,你再拖下去,佛子就真救不活了。” 百里破风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弥生,明明痛得麻木的心,又撕裂了,千疮百孔。 “子煦,你为何不信?”百里破风语气急促起来。 “我知道你不会愿意与子润争,但你的异相被人识破的时候,你觉得子润不会有忌惮吗?即便子润相信你,皇后一族会放过你吗?” “……” “最后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你死,让子润让皇后一族放心;要么,你反,穆家肯定会逼着你反,届时你与子润反目成仇,不死不休,多年的兄弟,互相残杀。子煦,我不愿看到那样的景象。” “还不如换成冷子翀,我怕你对子润会手软,可知,你手软了,皇后一族可不会手软。” 穆楚寒:“百里,你说的那么大义凛然,既是如此,你还留在冷子翀身边做什么?死心塌地的帮着他做什么?” 穆楚寒冷笑,还是满眼不信:“你不是该立刻来找我吗?” 百里摇头,随着他嘴唇张合,鲜血从唇角不停流下来: “子煦,你我都知道,盛京中的人容易对付,但漠北那群冷家的老家伙,骨头有多硬,可不是那么要对付的。只要是冷家的人坐在皇位上,不论是谁,他们都不会管。但若是江山异了姓,他们还能坐得住吗?他们绝对不会答应的!” 百里破风突然放声笑起来,笑声悲凉:“我留在冷子翀身边,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不知?” 穆楚寒眯起狭长猩红的双眼,盯着百里破风的脸,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百里的话就如一剂最毒最猛烈的剧毒,喷洒在穆楚寒十多年用恨意铸造的铜墙铁壁上,就如穆楚寒手中那瓶药水,浇在上面,瞬间将之腐蚀殆尽。 留下一片无尽的绝望。 穆楚寒松开百里破风的下颚,有些狼狈的站起来,顶着一脸的血,他从未猜到会是这样的原因,这样的真相。 太过残酷,血淋漓的将他心中积累了十多年的恨意全部转化为自责和悲伤! 百里破风看着穆楚寒的背影,支撑着残败的身体,奋力的站起来,摇摇欲坠,死死咬着牙关,忍下一直涌在喉咙的鲜血: “子煦,药!” 穆楚寒不知到听到还是没听到,如今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样,灰暗,绝望,压抑得他快要疯掉。 头上那三个小洞,一直在缓缓的流血,顺着他的黑发,顺着他的额头,鬓角一直往下流。 这三颗淬寒钉,便是移动分毫都能将人活活痛死,如今却给百里破风野蛮的硬拔了出来,那种痛早已不是常人能忍受的,但穆楚寒却觉得这痛远不及知道了真相后,心中的剧痛。 穆楚寒走近,甘左甘右看见他一脸的血,吓得惊呼: “九爷?” “回府!”穆楚寒面无表情。 “那他们?” 穆楚寒不敢回头看,厉鬼般毒辣的眼神瞟了一眼说话的甘左,甘左浑身一颤,不敢在说什么,跟着穆楚寒往回走。 百里破风看着穆楚寒的背影渐渐远去,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赤红的双眼,淬了毒。 子煦,你的心好狠啊! 竟是这样都还是不信吗? 那颗能起死回生的药。 百里破风想起弥生来,踉跄奔跑到弥生身边去,跪下来,伸出满是鲜血的手,小心翼翼,颤抖着,不敢去碰弥生的身体。 他有罪,罪该万死! 百里破风脑子突然闪出沐雪泪流满面的脸,她咬着唇,恶狠狠盯着他,诅咒着他,说他一定会后悔的,说他该下十八层地狱。 百里破风赤红的双眼终于流泪了,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弥生,她说的对,我后悔了,我悔不当初,我宁愿去死,也不要这样伤害你……。” “呵呵呵……。” 百里破风从牙缝中挤出绝望的笑声,在寂静的子夜中听起来诡异,阴森,又那么悲伤。 “弥生,我不会让你死的,谁都可以死,你不能死。” “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月光洒在弥生的脸上,血红的祭袍更加显得他脸色苍白,轻轻闭着双眼,看起来还是那么平静。 百里破风咳嗽着,捡起地上的长剑,刺进自己心脏,然后抽出来扔掉。 手指插进刚刚弄出来的剑洞,眼睛始终盯在弥生的脸上,两条眉紧紧拧在一起,手指一寸一寸挤压进血肉之中,在他心口的血肉中翻找着,这般血淋淋的场面,若是别人看见了,肯定会直接吓死。 最后,百里破风的手指终于在他的血肉中找到了那条扭动着身子的蛊虫。 手指捏着蛊虫,蛊虫挣扎着不愿离开百里破风温柔的血肉,百里破风还是将它扯了出来。 一手拿起弥生的手腕,细白的手腕惨不忍睹,被穆楚寒踩碎了骨头,百里破风眼中一紧,又是一阵忍不住的剧咳,身上几处穆楚寒捅的剑伤,又开始源源不断往外冒血,冒得最为汹涌的,便是他刚才亲自刺的那处,焉知,那处之下,深入他心脏,里面都血肉都给他翻了一遍,早已残破不堪。 若是常人,早就死上两回了,但百里心坚如石,为了面前的弥生,不允许自己就这样死去。 百里破风将自己身体那条蛊虫按到弥生手腕自己亲手割出的血口上,蛊虫扭动着身子,他在百里破风的身体里滋养了二十多年,如今圆润可爱,只是全身都染了血。 似乎已经闻到了弥生身上的死亡之气,蛊虫退缩着,不愿进去弥生的身体。 百里破风捏着它,强迫着将他塞弥生血口里去,然后死死按住血口出路,蛊虫不安分的在弥生手腕的皮肤下扭动就是不愿前行。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百里漆黑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银白之色,最后蛊虫还是妥协了,顺着弥生的肌肤一路往前爬。 百里破风垂着声,拉开弥生的衣袍,亲眼看着蛊虫从弥生手臂爬到肩膀,顺着肩膀爬过他的锁骨,锁骨上面留着自己的吻痕。 猝不及防的,弥生身上那些欢爱的痕迹,一下就让百里喷出一口血来,双眼模糊了,泪水混着血色止不住的往下流,眼睛却一瞬不瞬,直到看见蛊虫在弥生苍白的皮肤下钻到他心脏的位置,他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支撑不下去,倒在弥生身上。 穆楚寒一言不发,浑身是血,每走一步都把空气搅动带起浓浓的血腥味。 甘左和甘右跟在身后,不敢说话。 突然,穆楚寒停住了。 “去,把这个药喂给百里。” 穆楚寒手中出现一粒药,递给旁边的甘左。 原本承诺了沐雪,用来救弥生的,但,穆楚寒却改变了主意。 甘左拿过药,没有动,穆楚寒侧头看了他一眼,甘左硬着头皮,大着胆子说: “九爷,这世间,可就只有这一粒啊!” “用了,就没了!” 穆楚寒盯着他,威压过去。 甘左心里很不服气,他和甘右站的远,并没有听到百里破风和穆楚寒说的话,对穆楚寒要救百里破风的行为,十分不解。 “还不快去!” 甘左被穆楚寒恶鬼般凶狠的眼神吓住,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到了之前的地方,甘左看着一地的血,那个叫灵修的少年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死了,奇怪的是原本之前就死掉的弥生,竟然又有了微弱的呼吸。 甘左走过去,拉开扑在弥生身上的百里破风,这才惊讶的发现国师百里一头黑发变得银白,翻开他来,即便是见惯了凶残场面的甘左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百里破风整个人就如泡在血泊里,身上那些剑伤便罢了,只是他何时胸口又有了一处如此恐怖的伤口,看起来就像血肉被生生撕开的一样,里面血肉模糊一片,简直惨不忍睹。 一向镇定的甘左,眨了眨眼睛,没忍住,拿手去探了探百里破风的鼻息。 娘的!居然还吊着一口气没死! 甘左不得不佩服,看了看手中的药丸,犹豫了,既然没死,那还是不要浪费这药的好。 但看了一会子,见百里破风这副随时可能嗝屁的样子,甘左又不敢赌,万一他真死了,让九爷知道了…。 不敢去想后果,甘左不甘心的,粗鲁掰过百里破风的脸,将药丸丢进他嘴里去,看了一眼地上的弥生。 若他没猜错的话,九爷应该是打算用这药救这个小和尚的吧,毕竟夫人那么在意他,若这小和尚死了,还不知夫人多伤心呢,夫人一伤心,九爷便心疼。 唉…… 算了。 从这一天起,国师百里破风突然从盛京消失了。 连带着弥生一起,消失了。 皇帝冷子翀派人全国去查,查了三年多,都没把他找出来。 有人说皇帝逼着国师生祭了佛子,国师心灰意冷,随着佛子去了。 又有人说,国师如今真的剃发出家了,隐世求佛去了,不再过问红尘之事。 直到三年后,百里破风一头银发,睥睨着冰蓝的双眼站在众人面前,对上南楚那个有着玉面修罗之称,时时带着白玉面具的冷血王子时,大家才知道,国师没有死啊! 百里醒过来,没有深究自己为何没有死,抱起地上的弥生回了国师府,小童被他这副浑身是血的样子吓傻了。 他关在屋里,谁也不许进去,仔细包扎了弥生手腕,脚踝的伤口,拿出师傅离开时,留给他那些压箱底的药,全部用在弥生身上,但弥生之前身体太羸弱了,又死了两回,百里破风用尽万般手段,也只能吊着他一口气而已。 百里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无论多昂贵的药对弥生都不起作用了,弥生之所以还能续着一口气,全是因为他心口那只蛊虫,可那蛊虫有多脆弱娇柔,百里也知道。 简单的收拾了自己,包扎了身上的伤口,百里破风披着一头银发,天还没亮,就用毯子将弥生整个包裹住,骑马离开了。 如今,也只有回去找他师父,或许他师父才能将弥生救回来了。 六月出发,八月底出关,十月过了草原,十一月翻雪山。 百里破风马不停蹄,一刻也不敢耽搁。 雪地上,一匹白马,一身白衣,一头银白长发,一张邪俊异常的容颜。 男人怀中用厚厚的毯子裹着一人,一手拉着马缰急切的往前赶路,一手紧紧抱住怀中人。 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怀中的人,雪花飘落在怀中人清俊淡雅的眉间,他便温柔的用手指拂去。 蛊虫娇弱无比,最喜欢温热。 连日在雪地中赶路,让蛊虫变得虚弱,蛊虫虚弱了,弥生的呼吸就跟着变得虚弱,百里破风解开自己的衣襟,把弥生整个紧紧贴在他赤裹的胸膛上,用自己的体温滋养着他,滋养他胸口的蛊虫。 …… 穆楚寒一头一脸的血回来,直接把自己关在了书房。 君子兰生,君子兰生。 穆楚寒斜做在椅子上,一壶接着一壶,大口大口的喝,虽然头痛欲裂,但百里破风的话却一直不停在他脑中重复,他想要用酒来麻醉自己。 让自己不要在思考下去。 是真,还是假! 他都不想知道,不愿知道。 沐雪从宫中回来,整个府上静悄悄的,气氛十分诡异。 其实沐雪心中知道,弥生已经是死了,她亲手探过他的鼻息,那个单纯善良,从来只懂得为别人付出,不求回报的弥生已经死了。 跌跌撞撞的,沐雪几乎快走不稳,红湖迎了出来,看着沐雪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敢问发生了什么,赶紧递眼色给旁边的珠儿。 两人默默的把沐雪扶进房里去。 沐雪就如个木偶一般,任由蛛儿和红湖给她擦脸,擦手,给她换了衣服,拆散头发。 “姐姐,大娘在厨下温着的燕窝,要端上来给夫人吃吗?”半芹过来问。 青云在一边给沐雪铺床,回头望了一眼木呆呆坐在铜镜前的沐雪,小声问: “夫人的药,莲儿还熬着吗?快去端一碗来,先把药喝了是正经。” 半芹应下,轻手轻脚的去了。 青云走过去不动声色的把红湖拉到一边:“夫人身体弱,也不知道有没有吃饭,这大半夜了,我刚听青烟说九爷已经回来了。” 红湖看着青云,跟着她走到一边去,问:“九爷回来了?怎么没到屋里来。” 穆楚寒直接从二门去了书房,根本没进内院,青云猜测显然是出了什么事儿,如今又看沐雪一副毫无生机的模样,心里担心的不得了,就怕是两人又闹了什么别扭。 青云一时没说话,红湖也和她想到一处去了,眼皮一跳,颤着声儿问: “姐姐,不会是九爷和夫人又堵上气了吧?” “我也不太清楚,但依着九爷的性子,只要在府中,都是巴不得与夫人腻歪在一起的,如今夜深露重的,两人前后脚回来,也不打个照面。” 青云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充满了焦急和担心: “我就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那如何是好?”红湖也紧张起来,试探着说: “要不我让珠儿好生问一问夫人?” 青云摇摇头:“别问,夫人不想说,咱们去问,反而勾得夫人心里更加不痛快。” 红湖咬了咬唇,不知要如何是好。 “好妹妹,你和珠儿好好伺候着夫人把药喝了,再让人准备汤来,给夫人泡一泡,我再去找青烟问问。” 红湖点点头。 青烟和青云都是当年从盛京跟着穆楚寒去金陵的,一个是穆楚寒的贴身小厮,一个是穆楚寒的贴身丫鬟,在金陵的时候,内院几乎是青云说了算,外院除了吴管家,也就是青烟的话最好使了。 青烟见着青云,还能嬉皮笑脸喊一声青云姐姐,但红字辈的丫鬟,在青烟面前就不太够看了。 虽然红湖在沐雪身边伺候着,又成了得力的大丫鬟,但见着了青烟还得好声好气的喊声青烟大哥,青烟对红湖,却不是对青云那么亲密。 却说,青云交代了清楚,去找青烟,正碰见青烟苦着脸焦急的守在书房门口。 “青烟!” 青云轻轻喊了一声,青烟抬头,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青云姐姐。” “青烟,九爷怎么回来了也到内院去,夫人也没问,两人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快了?” 青烟瞪着红红的眼睛,显然哭过了,还没回话,青云就惊讶的问: “你怎么了?还哭上了?” 青烟在青云面前也没什么派头,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哭腔说; “也知道怎得了,九爷回来一身一脸的血,姐姐瞧瞧,这院子湿漉漉的,还是我刚刚吩咐了人擦过呢,九爷走一步,就从身上滴下血来。” 青云大惊失色:“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跟在九爷身边吗?” 青烟恶狠狠的道:“今儿九爷不让我去,是甘左和甘右那两个木头疙瘩跟去的,我去问了,两根木头可恨的很,一个字都不说。” “姐姐,你说这不是要急死我们吗?” 青云一听说穆楚寒受了伤,还那么严重,就紧张起来,不安喃喃自言自语:“这可怎么办啊,温御医又没有跟过来,如今到哪儿去给九爷寻大夫去?” 九爷性子孤傲,一般人都看不进眼。 这些年一直都是温御医给他看病,若去喊了别人,肯定会发怒的。 “姐姐,要不你去跟夫人说说,去把程大夫请来?”青烟眨了眨眼睛。 青云眼睛一亮:“对啊!” “程大夫医术高明,与温御医不想上下,又和夫人要好……” 说着青云的眼神黯淡下去,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青烟: “青烟,你知不知道九爷和夫人是怎么了?是不是闹上了?” 青烟摇头。 “怎么,姐姐,九爷回来的事儿,夫人还不知道?” 青云愣了一下,想了想,好像还真没人去特意告诉沐雪,因为以往,只要九爷一回来,都是他自己直接就进里屋去了啊,哪里需要人特意去告诉夫人。 “哎呦喂,我的菩萨啊,我的好姐姐啊,你怎么那么糊涂,还不赶紧去告诉夫人一声。” 青烟急的跺脚,还得压低了声音,团团转: “如今九爷一身的血,也不知道伤得如何了,姐姐可知道,九爷一回来,一句话不说,就关进了书房,已经送进去十多坛君子兰生了。” “姐姐闻闻,隔着门,都能闻到浓浓的酒味儿。” 青云骇了一跳:“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啊?可是发生大事了?” 九爷可不是这样以酒浇愁的人啊,他心里不痛快,从来都是折磨别人,怎会这般折腾自己呢? 于是,青云更加肯定这事儿,是与沐雪有关了。 青烟看青云傻站着不动,又催促:“姐姐别愣着啊,快去请夫人来。如今,也只有夫人能劝上一劝了。” 青云神色凝重,点点头,飞快的往内院走去。 与青烟说了一通,青云回去,正看见半芹端着空碗出来,拉住她问:“夫人如何了?” 半芹回道:“正泡着澡呢,还是一句话不说。” 青云挥手让半芹下去,咬了咬唇,掀开帘子进去。 绕过屏风,看珠儿正在给沐雪擦背,雾蒙蒙的水汽中,沐雪面色没什么表情。 珠儿看见青云进来,喊了一声青云姐姐。 青云看红湖在收拾沐雪的衣服,便蹲下去,凑到沐雪身旁轻声喊她: “夫人,夫人。” 沐雪侧头看着青云,青云便露出一个笑,声音放的更轻: “夫人,九爷回来了。在书房呢!”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你是爷的救命稻草 沐雪没有应答,重新闭上了眼睛。 青云看着雾水笼罩在沐雪精致美丽的脸上,一时拿不定主意,知道她的脾气倔得很,看样子两人定是又闹上了。 忍了忍,青云小心翼翼的,还是轻声又开口了: “夫人,不管如何,还是先给九爷请个大夫来吧。九爷受了伤,这十多坛酒灌下去,更加伤身……” 沐雪睁开眼:“爷受伤了?” 青云点头:“听青烟说,伤得不轻,又不肯看大夫。” 沐雪怔了怔,她亲眼看着弥生流干身体的血而死去,心情糟糕,差到极点。 她这个时候,只想自己冷静冷静,不想面对穆楚寒,是因为不想质问他,不想与他争锋相对,唇枪舌剑。 对于这个时代土生土长,一直高高在上的穆楚寒,死上一两个无辜的人,根本不算什么,但她做不到漠然,更何况他答应过自己,会留弥生一命的。 她和穆楚寒的世界观、人生观差异很大,但并不妨碍她爱他。 一听说他受了伤,沐雪原本因为弥生死而伤痛的心,又为穆楚寒揪了起来。 她呼啦从木桶中站起来,吩咐红湖过来给她更衣,来不及擦干头发,一穿好衣服就往书房去。 月色渐渐朦胧,整个偌大的宅子就她和穆楚寒两个主子,人少地大,静得怕人。 青云亲自跟在沐雪身后。 青烟看见青云果真把沐雪带了过来,眼睛一亮,暗中喊了一声活菩萨,赶紧给沐雪见礼: “夫人。” 沐雪站在门口,闻着浓浓的酒味,夹杂着无法忽视的血腥味,皱了皱眉。 穆楚寒一直是个自律到近乎变态的人,绝对不可能借酒浇愁。沐雪知道今晚他肯定是去和百里破风摊牌了,按说十几年的大仇,一朝得报,他应该很痛快才是,怎得受了伤,又喝起闷酒来了? 青烟看沐雪站着不动,小声急促的说: “夫人,你赶紧给九爷请个大夫吧,九爷全身都是血,又不许小的们过问,还不知伤得多厉害呐!” 沐雪没反应,看着紧闭的书房门。 青烟急得不得了,还欲劝,青云偷偷给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闭嘴,青烟只能咽下嘴里的话,站着不动。 两人退开一些,沐雪伸手推了推门,门从里面锁住了。 “爷回来多久了?”她转头问青烟。 “两刻钟了。” 两刻钟,喝了十几坛君子兰生? 可知君子兰生沐雪喝两杯就会头晕,这样的极品的烈酒,穆楚寒这厮还带着伤,是直接往嘴里倒吗?不是作死是做什么? 沐雪本来心情就不好,如今听穆楚寒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顿时心里就蹭蹭冒出怒火来。 努力压制心里的怒火,沐雪继续拍了拍门,朝里喊: “爷,是我,你开开门!” 穆楚寒听见沐雪的声音,送到嘴边的酒顿了顿,随即仰头猛喝一口,一直不停的鲜血顺着他的脸往下流,混着烈酒一起被他吞进嘴中。 “青烟,请夫人回去!” 总算是开口说了一句话,声音沙哑。 青烟扭头不安的看着沐雪,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沐雪没动,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 她也不是什么乖乖女,在穆侯府呆的那些日子压抑的也是够了,她收起自己的锋芒,小心翼翼的躲在穆楚寒身后,知道他做的事是险之又险,总是害怕自己一遭不慎就会拖了他的后退,让他分心。 如今,辰哥儿也送走了,弥生也死了。 前路的确艰险,但她再不想这样憋屈的活下去了,即便最后失败了,是个死,她陪着他死就是了,有什么可怕可惧的! 于是,在青烟和青云震惊的目光中,就瞧见他们那一向娇滴滴的夫人,提起裙子,伸出腿,如世井泼妇一样,凶神恶煞的梆梆梆对着房门一顿猛踢猛踹! 青烟、青云对了对眼,满眼不敢置信,又揉了揉眼睛,睁开,眼前还是自家夫人不顾形象抬腿猛踹的景象。 哐啷! 一个酒坛砸中门,破碎的声音! 随即是穆楚寒暴怒的吼声:“青烟,你找死!” 青烟无辜躺枪,吓得浑身一哆嗦,颤着声儿:“九爷,不是小的。” 青烟咽了咽口水,看着面前快不认识的夫人,夫人似乎和那房门杠上了。 啧啧…。 这个踹法,要是把脚给踢痛了,九爷又要心疼了。 青烟如是想着,却又不敢上前去劝。 这屋里屋外的两个,都是祖宗啊,他可得罪不起。 穆楚寒头痛欲裂,心乱如麻,抓起桌子上横七竖八的酒坛,哐哐扔到门上。 该死的,哪个不知死活的! “给爷拖下去砍了!” 青烟又是一抖,望了一眼沐雪,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 青云也给眼前的沐雪给吓傻了,张了张嘴,看见沐雪紧绷着的脸,唇瓣死死抿着,一副犯倔的模样,没发出声音来。 操! 这古代的木门特么也太结实了! 沐雪一连狠踹了十来脚,发泄了心中的不痛快和怒火,最后扬起拳头狠狠又砸了起来。 穆楚寒烦不胜烦,那无法忍受的头痛和百里破风说的那些血淋淋的真相,折磨的他要死不活,听着外面还不消停,骤然站了起来,衣袖带下了桌子上的酒坛,摔碎一地。 门猛的打开,沐雪猝不及防。 一拳就打在了穆楚寒的胸膛,闷声响。 “啊!”青云尖叫一声。 沐雪抬头,穆楚寒低头。 两人四目相对,有一瞬的电闪雷鸣。 看清面前站着的是自己心尖那个小娇娇,穆楚寒一身骇人的杀气顿时消散了。 随之消散的是沐雪的满腔怒火。 穆楚寒站在她面前,满身浓浓的酒气,还有冲鼻的血腥。 俊脸上好几道蜿蜒的血迹从额头、鬓角流下。 沐雪的心,一下就软了。 “爷?” 穆楚寒以为沐雪已经走了,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后退一步,压制心中的痛,看向被他这副样子吓傻了的青云: “带夫人回去。” 沐雪踏进一只脚进去,不让穆楚寒关门,吩咐说:“青云,去打热水来。” “青烟,你亲自去请程大夫。” 青云和青烟对望了一样,两人赶紧溜了。 “娇娇,爷无事,你先回去。”穆楚寒语气软下来,说话间,喷出浓郁的酒香 沐雪看着他一副身心备受重击的模样,强硬的站了进去。 穆楚寒堵在门口,不给她进去,沐雪非要进去,身体就紧紧贴在了穆楚寒胸膛。 “爷今日若不让我进去,往后爷也别在进我屋子了。” 穆楚寒低头对上沐雪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她丝毫不退。 知道她倔脾气又上来了,真的,他穆老九作天作地,就是那眼前这个小儿毫无办法。 他松了手。 看着满地的酒坛碎片,还有东倒西歪的酒坛子,沐雪心里着急,不知道穆楚寒和百里破风这趟对决,到底发生了何事。 看来,国师百里破风,果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穆楚寒坐回桌子边去,伸手去拿酒坛,沐雪柔软纤细的手按在他修长的大手上,阻止他: “爷,你喝得太多了。” 穆楚寒回头望向沐雪,沐雪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捧着穆楚寒的脸:“爷,发生了何事?” “你哪里受伤了?严重吗?” 穆楚寒贪婪的盯着眼前这张自己刻在心里的小脸,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的软弱和伤痛,用手拉开沐雪的手: “娇娇,乖,你先去睡觉。” 沐雪摸着穆楚寒的脸,这般近距离的看着,才发现他白玉般俊脸上的那些蜿蜒血迹,湿漉漉的,一直在流淌,并没有干。 她蹭得一下站了起来,咬着牙,伸手就要去拨穆楚寒头顶的发丝。 穆楚寒躲开,站了起来,拉开与她的距离。 沐雪死咬着唇,狠狠的瞪着他:“爷,你是不是要急死我?” 穆楚寒摇头:“娇娇,爷无碍,让爷自己呆会儿,你先回去。” 沐雪鼓着眼睛,她力气没有眼前这个男人大,心没有他狠,如他真心要瞒着她,硬来,她是没有半点胜算。 但她知道,怎样能让他心软。 沐雪收敛眼中的锋芒,松开咬着的下唇,原本如个刺猬般的气质软了下来,眼底泛起点点柔软水光,糍糯糯的开口: “爷,你知道的,没有你陪着抱着我,我睡不安稳。” 朝前走两步,沐雪抱住穆楚寒的腰,将头靠在他胸膛上,轻声道; “爷,不要让我走,让我留下来陪着你,好吗?” 沐雪娇娇软软的身体贴着他,穆楚寒鼻尖嗅到她身上幽幽的香气,舍不得推开她。 一时静默,无人说话。 沐雪环在穆楚寒腰上的手摸到他身后湿漉漉的长发,心猛的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收回一只手,手上触目惊心的鲜红。 果真,他的长发又被血给染湿了。 “爷,是不是你头中的淬寒钉,松动了?” 沐雪急急抬头。 “让我看看,好吗?”这话,已经近乎祈求。 穆楚寒低头望着怀中为他着急的小人儿,低头在她额头温柔一吻。 沐雪努力踮起脚尖,环住穆楚寒的脖子,主动凑上去亲吻他的薄唇。 穆楚寒伸手揽住怀中人的纤细腰身,将她紧紧抱住,疯狂的回吻。 这一刻,怀中人柔软的唇瓣和她嘴里的香甜,让他暂时忘记了快要痛的爆炸的整个头颅,还有那些汹涌的愧疚和自责。 这个吻,比任何一次都要凶狠,热烈。 吻到最后,沐雪的脚尖离开了地面,被穆楚寒抱了起来,放在桌子上。 他贪恋她的身体,贪恋她的味道,与她绞缠,能让他暂时忘记一切的痛。 沐雪反应过来,穆楚寒已经扯开了她的衣襟,急切的亲吻啃咬她的脖子和锁骨。 沐雪抱住他的脖子,被穆楚寒突然起来的热情和冲动弄得头晕乎乎的。 穆楚寒伸手进她轻薄的衣服里,揉着她娇嫩的肌肤。 气喘吁吁,沐雪姣喘着,不小心摸到穆楚寒湿漉漉的长发,骤然清醒过来,举起双手,一片鲜红。 穆楚寒双手揉着手下光滑如水,无比娇嫩的肌肤,满身满心,让人无法承受的痛苦转化成一种强烈的破坏欲,想要把抱着的这具娇小身体揉碎了吞下去。 沐雪任由穆楚寒扯开她的衣襟,把脸整个埋在她胸前。 忍着身体的颤里,沐雪慢慢用手指扒开穆楚寒头顶的发丝,找到被钉了淬寒钉的位置,一看。 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没喘上气来。 原本该钉着淬寒钉的地方,有个小洞,借着屋里的灯光,里面红白相间,鲜血正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沐雪的心揪痛得颤抖起来,手指也颤抖起来,又去看他脑侧另外两处的淬寒钉,同样也没了。 只余两个恐怖的小洞。 同样的恐怖,同样的冒着鲜血。 穆楚寒抱着沐雪,就如绝望的漂浮在大海中等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怀中的身体就是他的毒药,也是他的解药,他迫切的想要占有她,以此麻痹自己的痛,自己的罪孽。 沐雪浑身颤抖着,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滴在穆楚寒的头顶,混着他的血,把他的发丝打的更湿。 每个雷雨夜,淬寒钉将穆楚寒折磨得死去活来,沐雪可是记得清楚。 他说过,淬寒钉取不出来,因为她八岁那年失手,给钉进去太深,一取出来就会毙命。 如今,他头中三颗淬寒钉都被取了出来,他会死吗? “爷,爷…。” 沐雪心里哪里还有半点旖旎,急得不得了。 她伸手去拉穆楚寒的手臂,穆楚寒粗喘着抬头,一双桃花眼猩红,脸色不正常的苍白,又喝了那么多烈酒。 他这副样子,让沐雪看了,心痛的都快晕倒了。 “娇娇,给爷!” 穆楚寒开口,声音沙哑痛苦。 沐雪衣襟大敞,也顾不上自己近乎半裸的身体,双眼喊泪: “爷,你头上的淬寒钉,是谁拔的?” 牙齿止不住的咯咯响: “是不是国师?爷?” 穆楚寒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眼前这小人儿的眼泪,只要她一哭,他就心慌。 “爷,你可不能死,你要死了,我也不想独活了。” “…。” “先让程大夫给你看看头上的伤,好不好?” 穆楚寒静静的看着泪流满面的沐雪:“娇娇,爷死不了。爷现在就想要你,只想要你。” 他太痛了,痛得快要疯掉了。 只有他的娇娇,能缓解他的痛。 说着,穆楚寒去扒拉沐雪的亵裤,沐雪摇着头,咬着唇: “爷,你伤得太重,别乱动。” “你这样,我好害怕!咱们先看伤,养好了伤,爷想怎样,我都依你。” 沐雪流着眼泪,凑上去,颤抖着唇亲了亲穆楚寒带血的脸。 这一刻,她真怕穆楚寒会死,她不知道这样的痛,他到底怎么忍受的。 若换做是她,她肯定巴不得一死了之,以求解脱。 “不好!” 穆楚寒还是要了她。 沐雪抓着他的手臂,看着他痛苦样子,舍不得拒绝他。 青云领着红湖和珠儿端了几盆热水,又拿了干净的帕子,把沐雪屋子里那些伤药全部一股脑儿拿了来,几人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暧昧的响动,住了脚。 珠儿翻了个白眼,心道:九爷还有心思办事儿,看来也没伤多重嘛! 青云却急的不得了,红湖低着头,瞧着自己的脚尖,却在想:卿公子都那么大了,九爷又夜夜与夫人睡一处,怎么夫人的肚子就没再鼓起来呢? 青云几人手中端着的热水凉了,又去换,换了又凉。 青烟终于急冲冲的带着程大夫赶来了,跟在程大夫身后的小幺儿哈欠连天,眼睛都睁不开,背着重重的药箱,踉踉跄跄,好几次要摔倒,又稳住了身子,也是个有趣儿的。 “青云姐姐,你们怎么杵在门口?” 青烟喘着粗气问,程大夫被青烟拉着跑了一路,早就气喘如牛,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骂都骂不出来。 青云又急又尴尬,拦住要叫门的青烟,对他摇摇头。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青烟心头一跳,觉得自己已经承受不了任何打击了。 青云看了一眼扶着膝盖喘气的程大夫和那个一头大汗的小幺儿,把青烟拉到一边,小声说: “九爷在屋里宠夫人呐!你不怕死,你就进去。” 青烟把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一时没忍住,喊了出来:“九爷不要命了?” 就在沐雪觉得会死在穆楚寒身下的时候,穆楚寒终于停止了。 “娇娇,是爷错怪了百里。” 穆楚寒整个身体覆在沐雪身上,将头埋在她脖颈上,终于说话了: “一切都是爷的错。” 沐雪感觉自己脖子处滚烫。 是穆楚寒的眼泪。 “爷…。” 沐雪半天都没喘匀气,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伸手抱住穆楚寒的背。 “爷,一切都过去了,你们的恩怨都过去了。” …… 没有回应。 沐雪试着推了推压在她身上的穆楚寒,没推动,艰难的回头,抱住他的头,才发现穆楚寒闭了眼睛,没了声息。 “爷?”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三件大事 盛京穆宅。 夜风微凉,月光皎皎。 却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夜! 穆宅外围突然隐藏了十来条黑衣人,潜伏在宅子的四面八方,严丝合缝的守着穆宅的每一个死角。 内宅里,沐雪和穆楚寒住的主院里人影穿梭,人人都肃着脸,大气不敢出,丫鬟小厮全都忙起来。 甘左和甘左如两桩木头,直直的站在院子左右角落,眼睛四处巡视。 青烟和青崖进了外间,青烟不安的走来走去,看着红湖带着珠儿、半芹、萍儿几个从里屋端出一盆盆染血的水,又端了清水进去。 青烟时不时拉住红湖几个低声问几句,红湖咬着牙摇头,青烟便更加急躁,在屋里不停的绕圈。 青崖一张笑眯眯的娃娃脸,阴沉着,半点笑意没有,时不时朝隔间里面望,夫人没发话,他和青烟不管平日在九爷面前多得脸,却是不敢闯进夫人的寝屋。 寝屋,灯架上的灯全部点亮,整个屋子明晃晃的,就如白昼。 穆楚寒脸上的血迹已经给擦干净了,脸色是从来没见过的苍白,泛着灰败的淡淡青色,看着就如随时要毙命一般。 他身上的衣袍也重新换过了。 沐雪头发散乱,还穿着之前那套裙子,没空闲也没心思换。 当时她发现伏在她身上的穆楚寒晕死过去,根本来不及细想,拉起被穆楚寒退到她脚踝的亵裤,胡乱拢了衣裙遮着自己身体,飞快将穆楚寒的袍子拉过来,捡了他扔在地上的腰带随意一扎,这一切不过一两分钟,就喊了人。 青烟拉着程大夫头一个冲进去,青云和红湖犹豫了一瞬,才红着脸跟进去。 那个背着沉甸甸药箱的小幺儿差点给门槛绊了一脚,身子晃了晃,还是站住了。 满屋浓浓酒味掩饰不了令人面红耳赤的春色旖旎之色。 青烟看见穆楚寒晕死过去,趴在桌子上,沐雪吃力扶着他,脑子一热,惊呼一声九爷,就上前去。 程大夫赶紧上前给穆楚寒嘴里塞颗药丸,众人惊慌失措,七手八脚才将穆楚寒抬回主院去。 沐雪坐在床边,眼睛盯着床上的穆楚寒,程大夫皱着眉头,一脸怒气,在穆楚寒身上扎针,先给他止血,嘴里不止第几次低声气恼的怒骂: “简直太不像话,太胡闹了,伤的那么重,还行房,是不是嫌死得不够快?” “……” “从没见过你们这样的,既然存心要找死,还喊我来做什么?大半夜的就瞎折腾…。” “……。” 程大夫手下不停翻着银针,总算是把血给止住了。 又去看穆楚寒头上那三个小洞,嘴中忍不住啧啧:“没事儿找事,往脑子里钉什么钉子,着纯粹是找死!” 小幺儿抱着药箱,站在一边,有些昏昏欲睡,程大夫不停的发牢骚,沐雪一声不吭,小脸绷得紧紧的,若是穆楚寒真就这样死了,传扬出去,还真是有够丢脸的。 他是和自己敢做完晕死过去的,人家不知怎么嗤笑,说不定会气的穆楚寒从棺材板里蹦出来。 程大夫一直碎碎念,也就沐雪脸皮厚,若是换一个人早就羞愤而死了。 “老狐狸,你可一定要把他给救活了。” 程大夫瞪了一眼旁边的沐雪: “现在知道害怕了?他伤那么重你不晓得?既那么担心他性命,他胡闹,你不劝着,跟着一起胡闹个什么劲儿?” 沐雪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羞耻之心,被程大夫这样气急败坏的指着鼻子骂,脸不红心不跳的。 “老狐狸,你不知他当时有多痛苦,我舍不得推开他。” 程大夫撇撇嘴:“那敢情好,便让他死了,死了就不痛苦了,一了百了。” 话虽这样说着,程大夫又马不停蹄的开方子,扔给沐雪喊人去抓药熬药。 沐雪把药方递给青云,青云出去。 程大夫翻了翻穆楚寒的眼皮,又往他嘴里塞了片参,然后才收了手。 沐雪看了看床上的穆楚寒,问:“老狐狸,他没事吧?” 程大夫翻了个白眼:“反正你也给他生了儿子了,他也不亏,死后也有人披麻戴孝,摔盆举旗,怎么也算是留得一丝血脉。” 沐雪听了这话,很是不善啊,眼皮一跳: “老狐狸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他这样,能撑下来,这样吊着口气,已经算是老天开眼了,他脑袋上的伤,换一个人早见阎王爷去了。” 程大夫气呼呼的,大夫最讨厌的便是病人自己不爱惜自己:“如今小鬼勾了魂儿,要跟阎王爷抢人,哪儿是那么容易?你们早干嘛去了?折腾个半死不活了,才想起来请大夫?” “还喝酒啊?这一身酒气到底是喝了多少?” 沐雪听着程大夫叫骂,心疼不已,坐在穆楚寒床沿上去,目光紧紧粘着他的眉眼。 程大夫瞧着她那样,心里更加窝火:“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就可劲儿的折腾吧。” 不管程大夫怎么叫骂,沐雪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求他能把穆楚寒救活了。 按照程大夫的说法是,穆楚寒如今能这样要死不活的吊了一口气,简直称得上奇迹了,反正该想的法子他都想了,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看他自己了。 第二日,穆楚寒发起了高烧,浑身烧得如个煮熟的虾子,邪肆俊美的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沐雪一刻不敢离开他身边,晚上躺在他身旁他睡了两个时辰,虽疲惫不堪,还是给热醒了。 程大夫从那日起就算是在穆府住下了,一听穆楚寒发了烧,嘴里念着坏了,就赶紧提着袍子跑来。 一番折腾,烧还是退不下去。 程大夫一狠心一咬牙,又往穆楚寒的药里加了两剂猛药,药方看起来是狼虎之恶,一般人受不了,如今却只能博上一博,不然持续的高烧一直烧下去,烧坏了脑子就完蛋了。 索性经过两日两夜的奋斗,穆楚寒强悍的身体再一次让程大夫惊喜了,烧总算是渐渐退下去,沐雪也终于松了口气。 程大夫看着沐雪苍白的脸,眼下疲惫的青色,收拾了银针,对她说: “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沐雪乖乖的伸手过去: “如今,我每顿都有按时喝药,应该还撑得住。” 沐雪从没有这样惜命过,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床上昏迷不醒的穆楚寒,还有家中幼子,她要是倒下了,或者不小心回去了,留下这个烂摊子,真是就要玩完了。 程大夫细细把了一回脉,脸色才松动,好看了些,点头: “看来如今你也倒是学乖了。” 程大夫收了手,继续说:“不过你还是多歇息些,如今他的情况算是稳定下来了,只是什么时候醒来,就只能看造化了。” “你把身体养好了,才有精力照顾他。” 沐雪点头。 没想到穆楚寒这一昏迷就是一个半月,期间沐雪下了死命令,穆楚寒受伤昏迷不醒的事儿,一个字不许透露出去。 穆宅大门紧闭,甘左、甘右一直守在院中,青崖和青烟每日来询问一番情况,暗中照着穆楚寒之前的计划把事情安排起来。 那十多个与甘左、甘右打扮相同的男人,一直隐在穆宅的各个角落里,死死守着。 期间,七月中旬,吏部尚书府,江大太太终于平安生下了一个七斤的胖小子。 沐雪守在穆楚寒床边寸步不离,但那日也不得不收拾了东西,去了江家。 江大老爷笑呵呵的合不拢嘴,蓝家的老太太亲自来了,守在江大太太的屋子里,抱着新出生的外孙子,爱不释手。 沐雪坐在江大太太床边,看她产后虽虚弱,但满脸的喜悦是如何也遮不住的。 江家二太太和三太太也过来道喜,将老太太如今已经不管事了,又有蓝老太太在,江二太太收敛了许多,再不敢那话挤兑人,看起来倒是一派和乐融融。 等屋里就剩蓝家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是贴心的,江大太太才拉着沐雪的手问: “雪儿,今日姑爷没有陪你来?” 沐雪听提起穆楚寒,心里发酸发痛,只能忍着,脸上露出笑来: “母亲可是怪罪了?爷原本是要来的,临时又有了事儿,耽搁了。” 江大太太摇头,有些担心的看着沐雪:“瞧你说的什么话,我就你一个女儿,还能怪罪姑爷?” “只是如今你们都已经从穆侯府搬出来半年多了,大公主的孝期也出了。” 江大太太问:“虽说你们名下的产业丰厚,但姑爷年轻,也该找点正经事儿做了。” 总是听沐雪说穆家老九忙,但他一没做官,二不经商的,到底在忙什么? 江大太太很担心上辈子的噩梦,怕穆楚寒还在暗中计划谋反的事儿,如今她都又生了儿子,看来这辈子有些事也不是不可以改变,于是便想抓住一切机会劝一劝。 “卿哥儿也快三岁了,最迟明年就该给他找个启蒙的师傅了,雪儿,我听说衡水书院的楚院子有意想聘姑爷去书院教书,你帮着劝一劝,或许他能听进去。” 蓝家老太太笑着点头:“这儿我也听你外祖说过,如今虽穆九不能入仕,但他在江南江北的学子中名声极高,加之他本身就才华横溢,若就这样闷在家里,可不是埋没了。” “就算他心高气傲,可也得为卿哥儿的将来打算不是?皇帝虽下了命令,不让穆九参加仕途,但这事儿也没牵连卿哥儿啊。” 说着,蓝大太太也侧头过来看沐雪。 沐雪暗中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她知道虽然穆楚寒一直昏迷不醒,但他暗中的动作就一直没停过,底下的人一直在按计划行事儿,依着他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只是这话,她不能说。 “外祖母,母亲,舅妈,爷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晓得,要他去衡水书院教书,怕不得把衡水书院的人得罪光了,还是不去的好。” 蓝大太太说:“那也总的找一门营生啊?你们就这样守着吃老本,总不是长久之计。” 营生? 穆九想要的营生是当皇帝! 说出来还真怕把蓝老太太和蓝大太太给吓死了。 沐雪笑了笑,算着时间,再一个月烟草就该收获了,如今青石镇的事儿都是顾游顾先生一手经营,顾游是穆楚寒找来的,人靠的住,一看就是做生意的老手。 沐雪之前就吩咐了在青石镇试着扩大栽种范围,比着之前的小打小闹不同,以前最多也就种个两三亩地,偷偷摸摸的,由程老狐狸找人销售,与程老狐狸五五分,一年还能净赚个四五万两银子呢,如今她吩咐下去,一口气扩种了一百亩地。 二月的时候就已经给黑娃写了信回去,让他早早的买人调教起来,五月黑娃回信说,已经买了一百六十二人了,全部都签了死契,又做主另外起了厂房,同时把工人的卖身契给沐雪寄了来。 沐雪收到好了一叠子卖身契,笑了,黑娃还是那么谨慎。 烟草的事儿有黑娃管着,沐雪很放心,也不用担心产量,唯今要操心的是,怎样把烟草这个新商品打进盛京的上流圈子里来。 既然蓝老太太说道了营生,沐雪就打蛇上棍,接口笑说: “不瞒外祖母,其实我这正有个忙想求外祖母帮上一帮。” “何事?”蓝老太太有些吃惊。 蓝大太太和江大太太同时看过来。 其实蓝老太太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外孙女与他们不太贴心,日常来往走动,也不过是寻常礼节。 之前想着她在穆侯府当着主母,侯府规矩多,事儿也多,没多少时间来走动,也就罢了。 如今他们搬出来半年多了,这个外孙女对他们蓝家也还是淡淡的,私下问了自己女儿,子珺也说她很少回江家的。 蓝老太太不免私下伤心感慨,却还要对江大太太劝上一劝:“子珺,你也别怪雪儿这孩子不贴心,毕竟是丢了那么多年,在外头吃了那么多苦头,说来说去,都怪咱们自己当年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了。” “好在如今她回来了,又都在盛京住着,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瞧着她是个好的,多走动走动,慢慢就亲热了。” 江家大太太和蓝家老太太的这些心思,沐雪是半点不知的。说她是个凉薄的人也好,说她冷血也罢,总之,她统共才好江大太太处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之前江大太太没认出她来,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而后哭天抢地的,巴不得把心都掏给沐雪。 但在沐雪这里,对江大太太却是爱重多一些,若要说父母亲情,还是青石镇的李家爹娘在她心中分量更重,毕竟是一起吃苦过来的。 这日,蓝老太太一听沐雪要让帮忙,心中反而惊喜了。 沐雪浅浅笑了笑,看着一起望着她的三人,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外祖母和母亲说的事儿,我之前也想过,但我也没什么大出息,便想着做门买卖来玩玩儿。” “赚了赔了,倒也没甚可谓,总算是有个打发时间的事情做。” 三人听得认真。 沐雪继续说:“掐着时间算了算,下个月可能东西就该出来了,到时候我亲自送到外祖母家去,给外祖父和各位舅舅尝尝鲜儿,若是外祖父和舅舅们觉得好,可得帮着我在众位大人面前推一推呢!” 蓝老太太问:“是什么吃食儿?” 沐雪狡黠眨了眨眼睛:“也算是吧!” 又加了一句:“但我保证,我这是独一份儿的,甭说盛京,便是整个大朔都没有的。” 江大太太好蓝家两位对了对眼,有些不信: “雪儿,你可别给人蒙了,还有什么东西是盛京没有的?” 沐雪笑,一脸自信:“母亲别着急,到时候您就晓得了。等东西一到,我一定先送来给父亲试试,让他把把关。” ……。 到了八月,盛京发生了三件大事。 其一,一直被皇帝冷落的皇后突然又被皇上重新宠起来了,宫中形成了皇后、穆贵妃、许家丽妃三足鼎立的局面。 别说众人对皇后突然重新受宠的事儿摸不着头脑,便是左相和皇后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的。 皇帝一连留宿皇后处三日,而后也隔三差五的去皇后屋子里,皇后与左相这才敢相信,皇后是真的复宠了。 对此,左相招了自己的儿子,沈大公子和两个幕僚开了三四五次会议,都没分析出穆楚寒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皇帝冷子翀打消了对皇后的芥蒂,重新又宠起来。 当初左相和穆楚寒做的交易时,左相帮穆楚寒在合适的时机挑出佛子之事,势必逼着国师百里破风将佛子交出来生祭;而穆楚寒这边则在事成之后,让皇后重新得到皇帝的宠爱。 彼时,这个交易一提出来,左相就觉得不公平。 因为那时候在白云寺的梨林,一来左相准备的人全给人杀了,至今查不出凶手来。单独面度武力强大的穆楚寒,便是他直接将左相在梨林灭了,怕也没人晓得;二来这交易,双方不是同时受益,是左相先帮着穆楚寒把事儿做好了,穆楚寒才会帮他,一看就不公平。 但左相在那种情况下,不得不答应。 后来随着佛子被逼交出来生祭,国师失踪,而皇后这边迟迟没有动作,左相便以为自己被穆楚寒给耍了,气的又摔了一套官窑瓷杯,想去找穆楚寒算账,却进不去穆宅。 不想等了一个多月,皇帝又突然留宿中宫了,可不是让左相震惊。 和沈大公子、两位幕僚怎么都想不通穆楚寒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促成此事,老狐狸左相免不得沉思,感叹: “穆九还真是个人才,深藏不露,幸好他跟穆侯爷那个老不死的决裂了,不然他们两个联手,怕就真没咱们沈家什么事儿了。” 这第二件事,便是八月底,从穆侯府搬出去的就一直关门闭客的穆宅,突然于某一天往各家府上,盛京四品官员府上,皇亲贵族的家中,便是太后的娘家许家,都收到了来自穆老九府上的一小罐名为“赛神仙”的礼物。 穆宅来送礼的小厮指明了这物是要交给府中老爷的,且直接说了,这物珍贵无比,比黄金还贵,穆宅小厮的原话是: “大人,这是咱家夫人新研制出来的宝贝,世上独此一家,价比黄金啊!哦,不,比黄金还要贵呢!这物吸了能让人神清气爽,精神百倍,延年益寿。像大人这样每日辛苦劳累的,每五日还要早起去上朝,更该试试才好!保证让大人试过之后,劳累一扫而空……” “为何要送与本大人?” 小厮上下嘴皮子翻飞,继续嬉皮笑脸: “咱家夫人说,九爷回京给各位添了许多麻烦,这塞神仙一研发出来啊,夫人就急急的命小的给您送来,让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咱家九爷过不去。从此以后啊,咱亲亲热热的,常来往啊!” “……”无语。 被突然送了礼物的大人们,觉得拿在手里的礼物烫手的很,看着穆宅这耍宝似的小厮,忍不住腹讥: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颠倒是非的本领不小啊!全盛京谁敢跟穆家老九过不去啊,如今谁看着他都巴不得绕着走,还常来往,来往个屁! “毕竟咱家九爷是小辈,做长辈的哪儿能总是跟小辈儿一般见识?” 被称为长辈的大人一头黑线。 “大人,您说对不对?” “……” 几乎是一日之间,盛京权贵的老爷手中人手一个圆润的小黑罐子,黑罐外面还用一张菱形红条贴着,上面三个塞神仙大字。 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大人们忍不住好奇打开,一股从未闻过得浓郁香气袭鼻而来,里面是一些褐黄色卷曲的丝丝,看起来倒像是某种草药。 被穆楚寒整治过的一些人等穆宅的小厮前脚刚走,后脚就把手中的黑罐子摔了个稀耙烂,根本不屑一顾。 聪明一点儿的,没把黑罐子摔了,随手就给了下人让收起来,打着静观其变的主意,想看看穆家老九要搞什么鬼。 狡猾如狐狸,心眼又多的那些,比如左相沈大人、詹大人、诚王爷、肃王爷之辈,则是马上召集了幕僚开会,同时招了府中养着的大夫来甄别甄别这罐子的东西。 盛京大都督古大人也被送了一份,敢想从罐子里面拿出一撮来,旁边的古夫人就尖叫一声: “老爷,不可啊,小心有毒!” 旁边站着,穿的如个花孔雀的古三公子,扯了扯嘴皮,十分瞧不起古太太这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沐雪送了盛京各位大人塞神仙,独独却漏掉了穆侯爷这家,如今再次上朝,大人们在大厅等着皇帝的时候,纷纷神色古怪。 不知是那位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个穆老九到底在搞什么鬼,送个什么塞神仙…。” 旁边的人听的,满眼惊讶,拉着那位大人问:“你也收到了?” “什么,难道张大人也收到了?” 两人互相惊讶的对望,旁的人听了,也凑过来说: “我家也收到了哇!” “我也收到了!” ……。 不过片刻,大殿上的大佬们基本已经确定,这穆老九敢情是往盛京各家都送了一份啊! 心里震惊之余,又安心不少。 不然总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惶恐。 “还好不是只有我收到了。”许多不愿惹麻烦的官员长吁一口气。 左相沈大人和穆侯爷面对面站着,看着穆侯爷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狡诈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着问: “穆侯爷,你说你家穆老九在搞什么鬼?” 左相一开口,其余人就闭了嘴巴,竖起耳朵听。 “这无缘无故的送了个什么塞神仙来,搞得老夫莫名其妙的。” 穆老太太一年孝期已过,穆侯爷这才是没上几回朝呢,原本想低调些,不想就给左相这个死对头给捉住不放了。 提起这事儿就让人生气,昨日穆宅满世界送礼物,偏偏就漏掉了他们穆侯府,虽说是分了出去,也在族中除了命,他怎么也是给了穆老九骨血的亲生父亲啊! 穆侯爷想着小九媳妇不想那般小心眼的人,这主意肯定是穆九出的,于是心里一口闷气从昨日一直憋到了今日。 这个不孝子,孽障! 看着穆侯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左相似乎想到了什么,拖长了声音,假装压低声音,却又能让安静的大殿中所有人都能听到: “哎呦,怎么,侯爷,难道你没收到穆老九送的礼物?” 话一出口,穆侯爷用那双鹰眼狠狠瞪了过去。 “左相,沈大人,管好你自己事儿!” 左相便得意又狭促的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气死人的安慰穆侯爷: “侯爷,不是我说你,这父子哪儿有隔夜的仇哇,这事儿,你们家老九做的不地道啊!” 穆侯爷死死捏着拳头,真想一拳打烂左相的脸。 其他人纷纷侧目,心道:看在穆家老九和穆侯爷闹翻的事儿不是作伪啊! 也不知到底其中发生了何事? 从正月开始,一直都没弄明白的这件事,又勾起了众人的兴趣! 下朝之后,左相去瞧了皇后,心情大好,不管穆楚寒的目的是什么,秉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今儿瞧见穆侯爷吃瘪,左相痛快的很。 这日下朝,好些大佬拿起穆宅送的塞神仙,又研究起来,好奇心重一些的,甚至捏了一撮烟草丝在嘴里吧唧吧唧了几口,辛辣的味道呛得大佬咳出了眼泪,气得直骂娘: “去他娘的赛神仙,难吃得要命!” 想要把手中的小黑罐扔了,忍了忍,又没舍得。心道:还是看看后续有什么发现再说。 沐雪故意只派人给王公重臣送了烟草丝,却没送烟枪,也没教怎么吸食。 只大学士蓝府,蓝老太爷舒舒服服的歪在太师椅中,端起一杆铜烟枪,吞云吐雾,好不快活。 吸了半刻,浑身疲劳尽消,神清气爽,精神百倍,不住的赞叹: 果真好东西啊!可不是赛过神仙! 隔了四日,盛京大佬们把手中的烟草研究来研究去,都没研究出个结果,又到了上朝的日子。 只见这日,上了年纪的蓝大学生,健步如飞,精神奕奕,一路笑呵呵的打着招呼过来。 为了早朝,基本就是现世凌晨的三点多, 大臣们就要出门,如此看着蓝大学士这么精神倍儿爽的,便有人忍不住上去讨教取经了。 蓝学士捋着白胡子,笑道:“要说,还是多亏了穆老九,若不是他送来的赛神仙,老夫哪儿来这么好的精神啊!” 这些天,大家暗中都折腾着赛神仙呢,对这三个字特别敏感,一听蓝大学士提起,就都围了过来,没围过来的都尖起了耳朵。 只听蓝大学士赞不绝口:“这玩意儿好啊,每每精神不济的时候来一杆枪,立刻精神百倍。老夫活了那么久,还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唰唰唰!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过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 有人在心里骂娘:放屁!那玩意儿又辛又辣,比土还难吃! 想到蓝家与穆老九他媳妇儿的关系,大多数人都以为蓝大学士是睁眼说瞎话,昧着良心给穆老九脸上贴金。 不屑得狠! 刚想扭头回去,就听蓝大学士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 “什么?你就这样生吃活嚼啊?” 和蓝大学士一起低声说话的礼部侍郎被蓝大学士突然提高的声音臊红了老脸。 蓝大学士似乎没看见礼部侍郎的尴尬,哈哈大笑: “陈大人啊,你的方法不对,连烟枪都没有,怎么能得其中的真意嘛!” 烟枪? 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暗中互看,皆摇摇头,全部去盯着礼部侍郎,巴不得他快点问。 在大家殷切的目光下,礼部侍郎也不害臊了,故意闭了嘴,就是不开口问,心里骂道: 老子就是不问,急死你们!让你们看老子笑话。 诚王爷突然清了清嗓子,又咳了咳,瞄了一眼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这才不急不缓的问:“敢问蓝大人,这烟枪又是何物啊?” 蓝大学士颇为神秘的一笑,脸上的皱纹成了一朵花:“这倒不好说了,陈大人,你要真有兴趣,下朝后到我府中一叙。” 说完,留下抓心抓肺的一群人,就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这日早朝结束得特别早,几乎压缩了一半的时间,大家都特别安分,吵吵嚷嚷了一两个月的新政政策,今日难得的没人提谈。大家似乎都心慌慌的想早点结束早朝。 冷子翀高高坐在上方,瞟了一眼地下黑压压,安分得有些诡异了。 下了朝,陈大人得了诚王爷的示意,厚着脸皮跟在蓝大学士屁股后面。 冷子翀招了人来:“去查查,看看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却说礼部侍郎陈大人在蓝大学士府中打开了吸食烟草的正确方式,吸了一口烟草,吞云吐雾几回,全身都舒畅了。 等礼部侍郎从蓝大学士府中出来,涌上了一群各府的小厮。 沐雪特意熬了大佬们四五天,再借由蓝大学士的手,蓝大学士通过礼部侍郎陈大人的嘴,旁全盛京都晓得了穆老九家送的这“赛神仙”确实是个好东西。 蓝大学士推荐了卖烟枪的店铺给陈大人,陈大人照着地址找过去,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这里来了个这么不起眼的铺子啊! 上了二楼,雕花架子上,摆着各式各样,好多样式的烟枪! 别家的小厮跟了上去,正听到陈大人询价,吓得一颗心咯噔一下: 乖乖,这样个古古怪怪的玩意儿要一百两?怎么不去抢人啊!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爹爹要醒了吗 礼部侍郎皱了皱眉,心道:这也太贵了! 这店铺接待的掌柜是个模样普通的年轻人,见人三分笑,说话却老道的很,礼部侍郎陈大人表明了身份,讨价还价,掌柜的咬紧牙关,一个子儿不肯少。 “这位大人,不是小的吹牛,全盛京也就我们这儿有这物件儿,东家定下价格的时候就说了,无论谁来都是这个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年轻掌柜笑眯眯的:“咱们如今也只有二十件呢,大人不买,说不定明儿就没得买了。” 刚站上楼梯的小厮们心里一紧,啥贵不贵的也顾不上了,转身翻了脚底板就跑回去取银子。 说完,掌柜笑眯眯的看着陈大人,陈大人犹豫了半刻,牙一咬买了两杆。 走出铺子,招来随从,对着他耳语一番,随从拿了一杆烟枪就直奔诚王爷府上。 不肖半个时辰,这处不起眼的小铺子二楼的烟枪被一扫而空,来迟了的几个小厮哭天抢地的,赖着不肯走,非要拉着掌柜的买烟枪。 几个小厮心里泪奔: 实在不是他们办事不利,主要是他们主子的住宅离得有些远了,这命都快跑去了半条,还是给人抢了先。 明儿要是别人家的主子都有了烟枪杆,他们家主子没得,可不是让自家主子没脸? 主子没脸,他们这些奴才怎么也要受一通罪,一顿板子怕是跑不了了。 呜呜…… 如此想着,几个小厮便更是死皮赖脸的赖着不肯走,堵着掌柜的胡搅蛮缠起来。 “掌柜的,你别哄我了,你这铺子都开起来了,哪儿有只做一回买卖的道理。” “对啊,对啊,掌柜的快快把私藏的烟枪都拿出来,我们银子都带来了。” 掌柜的脸上带着笑,笑里带着狡猾,看着几个小厮: “真想买?” 小厮们听这话,似有门,眼睛顿时一亮,点头如捣蒜。 “那就明日再来吧!” 一个小厮开口:“掌柜的,你可莫哄咱们耍啊,之前我明明听见你和陈大人说,明儿就没了呀!” 掌柜的笑意更浓:“明儿一百两一把的烟枪是没了,但。” 掌柜的伸出两个手指在几个小厮面前晃了晃:“两百两一把,却是还有。” 几个小厮故作的苦瓜脸,顿时凝结了。结结巴巴的问: “这…。这是涨价了?” 掌柜背着手,笑而不答。 “掌柜的,你良心也太黑了吧!一天就涨了一百两哇?” 另一个小厮也跳了起来:“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你晓不晓得我家老爷是谁啊?你这样明摆着抢银子,小心我告到官府去,把你的店都砸了!” 掌柜的抹了一把被小厮口水溅到的脸,退后一步,免得又被小厮的口水溅到: “这位小哥儿,我也是替人家看铺子的,这价格嘛是咱东家定下的,一日涨一百两,每日只卖二十杆,至于你家老爷是谁,你跟我说了也没用啊。” “……” “你要买明儿就赶早,若等到后日可就是三百两一杆了!” 众小厮磨牙! 掌柜依旧满脸笑容。 瞪着眼对望一番,想着这掌柜的胆子能那么大,背后肯定有人撑腰,这盛京随便一块砖掉下来都能砸中个六品官员,如今这掌柜连吏部侍郎都敢宰,一时也猜不透他背后撑腰的人是什么来头。 几个小厮瞪了会儿眼睛,跺了跺脚,满脸怒气,最后也只能拂袖而去! 旁边的伙计跑上来:“掌柜的,咱们这样好吗?我瞧着这几个小哥儿的穿着,主家肯定非富即贵,这要是得罪了,可如何是好?” 掌柜的瞟了一眼不安的伙计:“怕什么,咱拿着东家的银子,当然是一切听东家的。” …… 当日,买到那二十杆烟杆的大臣王公们,从礼部侍郎陈大人哪里学会了抽烟。 沐雪是最先把烟草送去给江尚书的,亲自派了明路过去,仔细给他讲解了过肺和不过肺的两种吸法。江尚书试了一口,就赞不绝口起来,说此物大善。 沐雪这才使人给蓝家外祖送去,并把拜托了他帮忙。 蓝家外祖上了年纪,本来每五日的上朝就挺折磨人的,如今有了这赛神仙,在去皇宫的轿子中吸上两口,顿时精神百倍啊! 按照沐雪的法子,不过几句话就勾起了满朝文武的好奇心,等到第五日上,沐雪那偏安一角不起眼的小店铺,已经卖出一百根烟枪了,整整卖了三万两银子,轻轻松松的,一句多余的口舌都没有,可以说是每日一开门就瞬间给抢没了。 第六日上,那些没抢到烟枪的,揣着银子早早来买烟枪,却没见店铺开门,一直等到日上三杆,才出来个人说: “啊,咱东家说了,往后都不再卖烟枪了!诸位请回吧!” 众人顿时急了眼,拉住出来的伙计,围着不让他走: “为什么啊?为什么不卖了?” 伙计给众人瞪得直缩脖子:“别问我,我也不知啊,是东家吩咐下来的嘛!” 经过了五日,如今盛京权贵圈子里上上下下都公认了“赛神仙”的好,有事儿没事儿的都要洗上那么一两口,特别是经常熬夜的那些老狐狸们,有了这个熬夜利器,与幕僚们讨论起事情,计划起阴谋来,更加来劲儿。 眼见伙计给小厮们围住,快给骂晕过去,店铺里的年轻掌柜才笑眯眯的走出来。 一起瞧着掌柜那张笑脸,天没亮就蹲守在店铺前的小厮们就来气,转而去找他理论。 掌柜的抖了抖衣袍,笑眯眯的说: “各位稍安勿躁,这烟枪也不是个多复杂的玩意儿,盛京能工巧匠繁多,你们不妨去别家借一杆来让工匠比对着做出来不久行了?” “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多少银子。” 掌柜的顿了顿,又说:“听咱东家说,这一杆烟枪成本也不过十两银子呢!” 这话一出,差点把众小厮气的吐血! 良心也忒黑了,十两的东西卖到五百两? 还有没有天理啊! 看着小厮们精彩纷呈的脸色,掌柜的心情大好。想当初东家这么告诉他的时候,他也一副懵逼样,久久回不过神来,甚至傻乎乎的问: “东家,既然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咱为何只卖五日,何不长长久久的做下去啊?” 坐在贵妃椅上的沐雪轻笑一声,声音缓缓的,如流水: “不过是个小玩意,也没什么技术含量,这烟枪一出,想必要不了几日就会有别人比照着做了。咱们也不过是抢了个先,先在前面捞上一把再说,往后泛滥了,这烟枪也就不值钱了。” 年轻掌柜反应过来,觉得东家说的真有道理,还是忍不住问: “可东家,咱这要关门多久啊,铺子里除了烟枪也没别的东西卖啊?” 沐雪笑了:“急什么,先休息一个月再说,往后,可有的你忙的!” 沐雪和掌柜的说完话,顾游就让人把那年轻掌柜带出去了,回头佩服的对沐雪说: “夫人这招真是高啊!让小的心服口服。” 沐雪原本笑着,突然想到还是昏迷不醒的穆楚寒,脸上的笑意便淡了。打起精神问: “对了,这次运来了多少货?” “回夫人,运了一船的货来,小的带人清点了下,有三千罐子呢,每罐半斤,共计一千五百斤。” 顾游说:“今年按照夫人的吩咐,种了一百亩,黑娃那边算了账,一亩产了五百斤还魂草,晒干制成”赛神仙“也有两百来斤,如此算下来,咱们今年能得两万斤”赛神仙“,可以装四万罐。” 但是十两银子的烟枪,夫人就一口气把价格抬到五百两,还不知这“赛神仙”夫人要如何定价呢! 顾游说起来,心里都有些激动了,不免就问了出来: “听夫人的意思是近期不打算卖赛神仙了,不知是何意啊?夫人又是打算给赛神仙定个什么价呢?” 沐雪喝了口茶,淡淡的说:“找个干燥的地儿,好生把赛神仙放好,不可受了潮。” 她眯了眯眼睛,双眼精光乍现,比之最为老道的商人还要狡猾一般,让顾游这个打七岁起就跟着商队东南西北跑个遍的老油条,都不禁提起了心,猜不出她的打算。 “先等一等,怎么也要磨他们一段时间。倒时候,咱这赛神仙,少了千金不卖!” 千金? 顾游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夫人的口气太大了。 果然不出沐雪所料,不过七八日,世面上已经有了烟枪卖,做工更为精细,甚至在烟枪杆上秀了花纹,还安上了玉嘴儿,但价格确实卖不上去了,顶好顶好的才卖了不到五十两。 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京中大佬们得了赛神仙,再说起穆楚寒来,倒是没那么多刺耳的声音了,反而说其实穆老九长得风流倜傥,又才华横溢,如此断送了前程,倒是蛮可惜的啊! 不过,等到差不多半来个月后,大佬们渐渐地把赛神仙吸完了,但穆老九这般又没了动静,再没给他们送过赛神仙。 可半个月足以让大佬们对赛神仙依赖上了,平时倒罢了,每每到了上朝那日,简直起的比鸡还早,没了赛神仙提神,真是要命啊! 以往虽也那么硬生生撑过来了,可如今尝过赛神仙的好,又哪儿去找那么好的毅力啊! 还有夜间在书房商量对策,分析皇帝用意的时候,不吸两口赛神仙提神,总是不得劲儿的很啊! 如此,就有人想着厚脸皮派了家中女眷去穆宅会会穆九媳妇,旁敲侧击的问问赛神仙的事儿。 不料,那穆老九又犯了混,把个宅门一关,谁也不见。 可把盛京的权臣王公们急的不得了。 好不容易又熬了半个月,终于听说那卖原先烟枪的铺子又开张了,这次反而卖起他们心心念念的赛神仙。 一得到消息,各府就派了人带着银子去买赛神仙。 左相还派了沈大公子亲自去买,随便让去查看探听一番,这铺子是谁开的,东家到底是不是穆老九。 肃王这边也使了世子去。 其他府听说左相和肃王这边都派了儿子去,也不甘示弱,纷纷把家中嫡子派了去。 能在盛京混到正四品以上的都是不是傻的,其实不少人已经看出了这赛神仙的无限商机,明里暗里的谁不想分一羹杯啊! 不过,碍着穆楚寒那冷血残暴的性子,不敢明说罢了,但好歹可以先和穆老九打好关系不是,既然要跟穆老九打关系,不是家中嫡子亲自去,撑不住场面啊! 小铺子刚一开张,盛京就前脚后脚的跟进来了七八个贵公子,都是相识的,大家相见,心照不宣的笑一笑,颇为风流。 掌柜的还是那个年轻人,一开始还能不动声色的笑着,等看见进来贵公子们把铺子都挤满了,头上便有些冒汗了。 偷偷让伙计去给东家报信。 沐雪得了消息,转念想了想便晓得京中这些老狐狸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正坐在穆楚寒床边,拿了帕子给穆楚寒温柔的擦脸,小宝站在床边,双手扒着床沿儿,睁着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问: “娘亲,爹爹怎么睡了那么久,还不醒来啊?” 伙计是不让进来的,也没见过沐雪,更不知道东家就是他,这些话都是从吴管家的人那边传来的,传到沐雪院子里就由明路来说与沐雪听。 沐雪拉开小宝去扯穆楚寒的手,回头对青云说:“让明路告诉他们,便是皇帝来的都不用急。” “咱们不偷不抢的,正经做买卖。公子们既然瞧得起,就把好茶都端出来,好生伺候着。” “只有一条,无论是谁,我这赛神仙是一个子也不能少的,想买就掏银子!” 青云应下了去外面传话。 沐雪还没回头,就听小宝突然兴奋的大叫: “娘亲,娘亲,爹爹的手动了,爹爹是不是要醒了呀?” “爹爹醒了,是不是就可以和小宝玩儿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要爷亲自下去抱你 沐雪丢了手中的帕子,抬眼望去,被小宝拉着的穆楚寒的修长手指,动了动。 “爷?”沐雪紧张的盯着穆楚寒的脸,嘴唇微微颤抖。 小宝仰起头,伸手拉了拉沐雪的衣袖,满脸疑惑,奶声奶起的喊她:“娘亲?” 沐雪握住小宝软乎乎的小手,柔声道:“嘘,乖,别说话。” 小宝歪着头,眨巴眨巴大大眼睛,珉了两片小小的嫣红薄唇。 沐雪再转过头,猝不及防,撞入穆楚寒那双狭长自带风流的桃花眼中。 “爷,你醒了?”沐雪愣了愣,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似乎重一点就会打破这梦。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在这一瞬停止了。 穆楚寒突然抬手过来,想要摸沐雪的脸。 沐雪赶紧抓住他的手,这才有些真实感,弯弯眉眼,浅浅笑。 “娇娇。”穆楚寒开口,声音沙哑低缓。 “爷。”沐雪把穆楚寒的手拉来放在自己脸上,在他掌心蹭了蹭,她从来没有那么欢喜过,她想,她可能真的是爱惨了这个男人。 “要喝水吗?” 穆楚寒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掏空了,一丝一毫的动弹不得,他特别讨厌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 在昏迷的近两个月中,身旁的小人儿跟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到,晚上她抱着他,把头靠在他胸膛上,眼泪流下来打湿了他的胸膛,他都能感觉到。 他心里焦急万分,无奈被困在一片黑暗之中,动弹不得,只能听着她惶恐不安的哭声,哭得他心都碎了。 他穆老九从未怕过什么,生死不惧,唯一怕的,便是不能再见到他身边这个小人儿,若是没她,或许他可能就那么在黑暗中堕落下去。 子润、百里…… 他突然觉得这十多年的恨,变得那般可笑! “爷,我去给你端水来?”沐雪起身,被穆楚寒拉着了手,回头冲他柔柔一笑,就如在哄个不听话任性的小孩子。 穆楚寒还是不放手,一瞬不瞬盯着眼前这张白嫩精致的脸庞。 这是他穆九的女人,是他放在心尖尖上,想要宠一辈子的女人,便是受了再打的打击,如今为了她,却不得不孤注一掷往前走。 沐雪不知道穆楚寒是什么意思,心中犹豫焦急的想出去使人去喊程大夫,但瞧着他潋滟的桃花眼,深深的望着自己,她就没办法起身丢下他。 她若此时叫丫鬟听来,她知道他肯定要发怒的。 他的眼神那么明确的告诉她,这一刻,他不想有别人,只想与她两个人。 小宝骨碌转动的大眼珠子,在沐雪和穆楚寒脸上看来看去,抿着的小嘴,渐渐就不开心的撅了起来,但娘亲的话要听的,娘亲不让说话呢! 沐雪俯身,温柔缱绻的看着穆楚寒,情意绵绵。 “爷,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 穆楚寒用尽全身突然用力一拉,把沐雪整个拉到自己自己身上,伸手抱住她。 “娇娇,爷好想你。”穆楚寒的声音透着一股缠绵的低哑,在沐雪耳边响起。 沐雪眼角发酸,心砰然一动。 她觉得这五个字是穆楚寒说的最为动听的情话。 小宝看着静静抱在一起的娘亲和爹爹,有些搞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一手抱住沐雪的大腿,昂着头撒娇: “娘亲,娘亲……。” 沐雪这才记起小宝还在旁边,脸上一红,就要起来,穆楚寒不松手,沐雪挣扎了一下,身子轻松就挣开了穆楚寒的怀抱,两人都愣了一下。 平日,穆楚寒的力气有多大,两人之间的不可同日而语力量悬赏,大家都心中都清楚,若是穆楚寒有心抱她不放,沐雪怎么可能挣得开。 但,今日,穆楚寒显然是没打算这就放开。 果真,穆楚寒眼底浮现出浓浓的不爽。 他到底在不爽些什么,沐雪觉得她可能猜到了些。 有些尴尬的咳了咳,沐雪回头冲抱着她大腿,一脸求抱抱求亲亲的小宝笑了笑,哄他出去: “小宝,帮娘亲一个忙,娘亲突然想吃桂花糕了,小宝去院子里帮娘亲打些桂花来,好不好?” 小宝眼睛一亮:“娘亲等着,小宝这就去。” 说着,转过小身子,颠儿颠儿的往外跑: 小宝最喜欢娘亲了,最喜欢帮娘亲做事儿了! 呃…他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爬树? 小宝如个小狮子冲出去,帘子还在晃动,沐雪听到外面青云的声音:“哎呦,小公子,你跑慢着点,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红湖,快,快,跟上去!” “我的小祖宗耶!别跑那么快,看摔着了。” …… 沐雪听了几耳朵,觉得这才是日子,心里松快。 回头,穆楚寒眼中神色不明,黑眸深不见底,也没看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爷,你伤的太重了,昏迷了近两个月呢。” 沐雪斟酌着,抿着嘴笑,给穆楚寒拉了拉身上盖着的薄薄春被:“这样的伤,也就是爷了,换个人,早到阎王殿报到去了。” 穆楚寒转眼看着沐雪,沉默半响,说:“娇娇,过来,让爷抱抱。” 他如今竟然连这个软趴趴的小娇娇都搞不定?以前他可是一根手臂就能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沐雪知道穆楚寒在别扭些什么,心里偷笑,乖乖俯身靠在他怀中,让他抱着。 穆楚寒听到了沐雪的轻笑,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娇娇,你是嫌弃爷了?嗯?” 说着,手就在她腰间加重力道掐了一把。 沐雪闷笑不已:“爷,瞧您说的,您能醒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儿能嫌弃你呢!” 穆楚寒的手捏着她的腰身,一下一下的掐她腰身的嫩肉,惩罚似的,带了些恼怒。但对沐雪来说,这力道却有些不痛不痒的,便知道身下的男人如今身体虚弱的很了。 既心疼他,又怎会恼他气他。 “那你笑什么?”穆楚寒抱住怀中心心念念的人,对自己如今无力的身体,恼火的很。 “没什么。” “说!”大手又掐了一把。 沐雪抬头,看着穆楚寒的眼睛:“爷,他们都说你可能会一直醒不过来了,也可能会哪一天就在睡梦中死掉。” “但我一直坚信,爷一定会醒来的。” 穆楚寒邪肆英俊到令人发指的脸,终于神色松动了。 “继续说。” 沐雪便笑了,双眼明亮如星辰,又带着些狐狸的狡黠:“因为爷这么高傲,怎会让自己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呢?若真死了,呵呵…。” 沐雪眉眼弯弯,看得穆楚寒一时心悸。 “那爷可能就是大朔头一个死在情事上的人了呢!” 沐雪拖长了声音,调皮的眨眨眼睛:“往后啊,别人说起爷,可能不会记得爷手段有残暴,只会说,就是死在女人罗裙下的那个穆九啊!” 穆楚寒头顶三条黑线,开始磨牙。 沐雪还没停,一时心情大好,没收住,继续说:“便是爷不在乎,可我也免不得得个红颜祸水的骂名儿呢!” 穆楚寒盯着眼前沐雪嫩白的小脸,看她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压着怒气沉声道: “娇娇,你胆儿肥了啊!” 眼瞧着穆楚寒沉了脸,沐雪连忙下小:“爷,我与你开玩笑呢!你别恼啊,要是恼坏了身子,可不让我心疼?” 穆楚寒紧紧盯着她,不说话。 “真恼了?”沐雪眨眨眼睛。 这个小气,阴晴不定的男人。 “爷记得,爷是完了事儿才晕过去的。怎么,没让娇娇舒服到?” 穆楚寒突然开口,差点让沐雪被口水呛着了。 “咳咳…。”沐雪一张脸涨得通红。 “爷,别,别说这事儿了,你如今刚醒,身子弱着呢,我去喊程大夫来给你瞧瞧。” 说着沐雪便站起来,准备出去。 妈的!这厮差点就因为胡闹把他自己作死了,如今还这样死性不改…。 难道自己看起来很像欲求不满的样子吗? 沐雪甩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刚跨出去一步,突然天旋地转,被穆楚寒拉倒到床上。 前一刻还有气无力的穆楚寒翻身就把她压在身下,两根手指捏住沐雪的下巴: “娇娇,有些日子不见了,想不想爷?” 沐雪瞪大了眼睛,用力推了推压在她身上的穆楚寒,一时没推动,震惊: “爷,你不是没力气吗?” “爷虽躺了两个月,但办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沐雪吓了一跳:“爷,你别胡闹啊!我可不想守…。” 寡字没说出来,穆楚寒低头咬住她的唇瓣,惩罚似的狠狠吸允起来,撬开她的贝齿,与她缠绵。 沐雪又试了几次,还是没推动身上压着她的穆楚寒。 脑子一片空白,才刚他明明虚弱的很,怎么突然就又有力气了。 直把身下娇软的小人儿吻得头晕眼花,穆楚寒才放了手。 看着她粉嫩的小脸上染上一层红晕,穆楚寒心中一口郁闷之气才一扫而空。 竟然敢质疑他的能力,还质疑他办事的能力,这女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沐雪双眼朦胧,隐隐水雾,娇喘着,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前的穆楚寒。 “娇娇,你错了没?” “哈?” 穆楚寒伸手顺着她的脖子往下移动,挑了挑好看的眉,重复的问; “知不知道错在哪儿?” 沐雪盯着穆楚寒近乎完美的俊脸,突然心灵福至,点头。 “真知道错了?” “爷,你最勇猛了!便是病中要办我也是轻而易举的。” “……” 这个小气的男人,可能感觉男人的自尊被刺伤了。 算了,算了,谁让他是自己的男人,还是哄一哄吧,不然还真不晓得他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沐雪伸手抱住穆楚寒的脖子,娇娇软软的喊了一声:“爷…。” 这一声娇喊,喊的穆楚寒浑身酥痒,酥得他心尖直颤。 可,该死的! 他如今正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她罢了,他受不了自己被自己的女人看轻。 “油嘴滑舌!”用手指点了点沐雪的鼻尖,看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一副紧张的样子。 穆楚寒虽然很想马上就把她办了,但,有心无力! 穆楚寒伪装的太好,沐雪一点儿没看穿,只见他点了点自己的鼻尖,又在自己额头吻了一下,终于翻下身去躺好。 沐雪赶紧爬起来,整理整理衣裙,真是不敢调笑他了。 “娇娇,去把程大夫喊来。”穆楚寒看着面红耳赤的沐雪整理衣裙,声音恢复了平静。 程大夫来给穆楚寒把脉,惊讶于他强悍的愈合能力。 穆楚寒脸色呈现病态的苍白,但身上散发的王八之气不改,程大夫被他冷冷的眼神盯着,再不敢像之前那般大呼小叫的。 “九爷果真不是凡人,如今头顶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再喝几副药,养伤五六天也就全好了。” 沐雪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去。 中午,雨竹、红湖她们带着小宝打下的桂花做了桂花糕,端上来,沐雪吃了一块,就赏给底下的丫鬟们了。 青烟和青崖在里间和穆楚寒说话,外间,明路来找沐雪。 明路又说:“夫人,来的人说,咱们今日摆出去的赛神仙已经卖完了,问要不要再补上一些。” 沐雪早猜到了,熬了这些大佬们半个多月,怕是烟瘾早发了,都是整个大朔顶层的大佬,随便拿出上百两银子不成问题,不过千金而已,还不至于那么小气。 焉知,他们平日买上一副字画都要上万两银子,千金一罐的赛神仙,他们还掏得起。 “不了,咱们每日就卖二十罐,没买到的,让他们明儿再来。” 反正这烟草的种子、配方都捏在她一人手上,也不怕旁的人造访,这样饥饿营销着,吊着他们的胃口,才能最快速的把赛神仙的名声打出去。 为中下档次的货品铺路。 明路听了,抬头问:“夫人的意思是,明日我们就涨价了?” 乖乖,千金卖个小半斤的草药,这些大人们真的是烧钱啊!不过,他们这位夫人还真有本事,能让大人们心甘情愿的掏银子,当冤大头,也是真心服了。 想到之前那烟枪,夫人日日张一百两,莫不是? 明路光只想一想就觉得脑子有些发晕。 “谁说要涨价了,就按现在的价格卖,只不过是每天限量吧了!” 沐雪看了一眼站在听着,垂手勾头的明路: “吩咐下去,货一卖完就关门,别与他们多啰嗦,免得惹了口角。” “是!” 明路站在不动。 “还有什么事?”沐雪问。 明路抬头,皱了眉头,吞吞吐吐的说: “夫人,铺子来人说,几个公子不走,话里话外要见东家,伙计说别的公子倒罢了,可这几个不好撵人呐。” 沐雪转动手中的茶盖,漫不经心的问:“都是哪些府上的?” “肃王府的世子爷,左相府上的沈大公子,大都督古大人家的三公子,秦尚书家的秦公子……” 明路板着手指一口气说了七八个,不是王公就是重臣家的,其中不乏熟人。 沐雪听到秦公子,忍不住问了句: “是刑部尚书家的秦月树公子?” 明路猛的抬头,懊恼不已,恨不得扇自己一大嘴巴子,心道:坏了,坏了,他怎么把这遭给忘了。 这秦公子以前还不要脸的宵想过他们家夫人呢。 这要是让九爷知道他又来凑热闹了,可不是闹翻了天! “夫人,要不小的这就去使人,把秦公子撵走!” 沐雪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一脸紧张,额头都快冒汗的明路,轻笑:“人家父亲是刑部尚书,你那什么去撵人?” “他要是不走,难道你还要把人打出去吗?” 明路愣了愣,心道:如今我把他打出去,还是救了他的命呢!若是九爷晓得了,怕是要把他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沐雪一眼就看穿了明路心中在想些什么,其实也不怪他,主要是穆楚寒这厮占有欲太强,又一向手段残暴,不管不顾的。 当初在庄子,穆楚寒是真的想杀了秦月树。 偏这二世祖的秦月树也是个拎不清的,听说还去吏部当着众人的面朝她父亲求娶她。 脑子有病吧,沐雪扶额。 她可不记得自己招惹过他,要说有仇还差不多,在鹿山书院的时候可是狠狠吵了两架。 算了,想起来就头痛。 沐雪揉了揉眉心,对明路说:“一个个都是不好得罪的。” “去,你去让人给公子们传个话,就问他们,若是觉得鸡蛋好吃,难道还要非的见一见那下蛋的母鸡吗?” 明路仔细咀嚼了这话,差点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哎了一声就跑。 从里屋绕过隔间出来的青烟和青崖正好听见了这话,忍不住抬头去看坐在贵妃椅上的沐雪。 青云见两人睁大眼睛看过来,咳了一声,两人就赶紧收了视线,对着沐雪恭敬的喊了声夫人。 沐雪脸上带了笑:“和爷谈好了?” 青烟答:“谈好了!” “那行吧,都下去吧!” 青烟和青崖互看一眼,默声退下去。 走出内院们,青崖先开了口:“青烟,当年你是跟着九爷去金陵的,咱这位夫人幼时真是在乡野长大的?” 青烟瞟了一眼四周,就怕甘左他们那伙人在那个疙瘩处窝着,一时没回答。 青崖四处看了下:“放心,这里没人。” 青烟才松了口气:“青崖大哥,你也觉得不像吧?当年九爷在街头调戏夫人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夫人不简单呢!” “咱九爷是什么样的人呢?这位夫人被掳到府中,硬是别扭着,让九爷半年多都没得手呢!” “啧啧…。” 青烟的八卦之心被勾起来,一边走,一边碎碎念的把沐雪和穆楚寒在金陵斗智斗勇的事情一股脑全抖给了青崖听。 青崖听了,一张娃娃脸露出惊讶: “还有这样的事儿?” 夫人之前竟然几次想杀了九爷? 九爷怎么还留着她啊?不止留着,还生了小公子,宠得跟什么似的。 青烟摇晃着脑袋:“这件事,也是奇了,反正啊,我是看出来,咱这位夫人啊就是九爷的命。哦,不,九爷把她看的比命还重要。” 青崖点点头:“在侯府的时候倒看不出个什么来,只听说夫人把府中的奴才整治的哭爹喊娘的。” “如今九爷昏迷的这些日子,倒是瞧出咱们这位夫人不是个绵软的,你瞧瞧她,不声不响做的这买卖,还不知要遭多少人眼红呢!” 青烟不以为意:“怕什么,有九爷在后面撑腰呢,那个不怕死的尽管伸手!” 青崖沉默了。 却说,铺子这边,几个公子听了掌柜的报价,皆是愣了一下,不过掏银子也掏得爽快,之后就不走了。 掌柜的还得好茶好点心给上着,一直陪着,脸都要笑烂了。 如今掌柜的算是体会到了,原来东家说的忙不是做生意忙啊,每日不过是卖二十罐,可以预见接下里都是每日一开门就给抢空了。 真正折磨人,忙碌的是,应付这一群不好惹的贵公子们。 就在掌柜的快撑不下去的时候,东家终于带口信来了。 掌柜的一听,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颠儿颠儿的跑去给几位公子传话。 “各位公子,咱家东家说了,这赛神仙公子们用的好,就只管每日来买,是绝对不会涨价的。” 见公子们望过来,掌柜的笑眯眯的又说:“公家使人带话给各位公子,说是既然吃着鸡蛋好吃,那就吃鸡蛋好了,何必要见那下蛋的母鸡呢?” …… 众公子一时沉默,屋里安静下来。 肃王世子率先大笑一声打破沉默:“妙哉!有趣!” “掌柜的,看来你们这东家除了爱钱,还真是顶有趣儿的人呐!” “如此,到没让本世子觉得有那么讨厌了,对吧,沈大公子?” 被肃王世子点名的沈大公子站了起来,笑了一下: “世子说的是,如此,这般有趣的人物,本公子倒是非要结识一番了。” 古三公子心里呸了一声。 一开始他也以为这铺子是他追随的那位九爷开的,但又不太肯定,毕竟这赛神仙的事儿,一点儿没露出口风来啊! 章家和雷家那两个小子也是一头雾水的。 而且以九爷的性格,怕是看不上下贱的商路,想要银子都是开银庄,抢银矿来的,何必费心去费心弄什么生意啊! 如今他来探个虚实,就听了东家这一番奇妙的理论,更不像是九爷能说出来的。 古三公子心里更加疑惑起来。 不说古三公子这样想,这话一出,原本其余的公子都认定了这铺子是穆九开的,如今又有些不确定了。 反而倒是坐在一边的秦月树,想了想,突然眼冒精光,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 这种奇奇怪怪的言论,出了小白脸,哦,呸,江小姐,还有谁能说出来呢? 如此想着,秦月树便悄悄的有些脸红起来。 反而引得挨着他坐着的詹六公子奇怪的多看了他几眼,最后忍不住问了一句:“秦兄,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秦月树回过头去,俊脸薄红,一双眼睛含着春情,吓了詹六公子一大跳,赶紧偷偷的挪开屁股,离他远远的。 心里暗骂:去他娘的秦月树,搞什么鬼!别是看上老子了! 穆宅。 青烟、青崖两人走后,沐雪就起身去了里屋。 不过喝了两服药,又休息了大半天,如今穆楚寒这个妖孽已经能站起来了,沐雪进去,正看他拿了本书倚在木榻上,曲折逆天大长腿看着呢! 虽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却很足,瞧这样子,怕是要不了两天就彻底恢复,又有精力折腾人了。 “娇娇,你来!”穆楚寒掀开眼皮,盯了沐雪一眼,看的沐雪心里一跳! 等了一息,没见人动,穆楚寒放了手中的书,看着沐雪站在一边,有些戒备的看着自己,勾唇邪笑一声: “怎么不过来,要爷亲自下去抱你?” ------题外话------ 下午5点第二更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再要个孩儿吧 沐雪扯动唇角笑了一下,走过去,身体还没挨着木榻边,穆楚寒就突然伸手环了她的腰,霸道往上一带,将她整个人捞到了木榻上。 沐雪的脸骤然撞到穆楚寒胸膛上,鼻尖有些痛,被撞红了。 抬头定定的看着他,穆楚寒眼底隐着浓浓的笑意,还有特意加重的男人独有的强悍力量之感。 “怎么了?不过片刻不见,就想爷了?” 沐雪撑起手,穆楚寒搂着她腰的手紧了紧,把她压在自己身上,使得她动弹不得。 这厮,肯定是故意的。 沐雪转了转大眼珠子,回味过来。 真是小气,不就是和他嘲弄了几句么,大难不死刚醒过来,身子弱没力气是正常的,这个小气的男人,竟然记恨上了。 “爷在看什么呢?”沐雪岔开了话题,看向穆楚寒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书。 “没什么!”穆楚寒将手中的书合上,随便一扔。 “娇娇,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穆楚寒调节了个姿势,让自己抱的更加舒服,把头埋在沐雪脖颈间,吸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幽幽缓缓的,芭蕉美人的香味。 沐雪记得程大夫私下对她的嘱咐:“九爷身体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内里还是亏了,须得好好补补。你可不能由着他胡闹啊!” 程大夫的语气颇为不善,不敢去把这话告诉穆楚寒,只能逮着沐雪说。 沐雪觉得自己冤枉死了,还只能红着脸一个劲儿点头。 程大夫看着沐雪羞红的脸,奇怪的嘟嚷一句:“哟喂,雪丫头,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当日那般场景,你都没事儿般,如今倒是羞上了,啧啧…。” 沐雪知道程大夫说的什么,忍不住自己辩解一句:“我那还不是着急,莫不是你以为我脸皮真的跟城墙一样厚?” 程大夫:“你们是夫妻,行人伦之事,也是正常,只是也要悠着点,别把身子弄坏了,上次差点连命都送了,还不吸取教训呢?” 沐雪翻了个白眼,从小到大,程大夫总是喜欢和她呛。 “我的话,爷不一定听呢,您老是大夫,你去告诉爷去吧!” 程大夫顿时把眼睛鼓起来,他怎么敢去得罪那尊活阎王,气得吹胡子,顿了顿,气呼呼的撂了狠话:“雪丫头,随便你吧,他是你男人,要死要活的,你看着办吧!” “还有啊,你们日日那么好,知道为什么府里还没添丁吗?” 沐雪看着程大夫,愣了愣,心道:虽都没内射,其实也不是不可能中的。对啊,为什么一直没再怀上? “就是因为你们两个太胡闹了,你本就体寒,不容易受孕,如今搞得那么疲惫,怎么可能怀得上?” 程大夫瞪着沐雪,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留沐雪一人傻站着。 想着这些话,感觉穆楚寒已经在咬着她耳尖舔了,沐雪一个激灵,赶紧伸手推开穆楚寒的脸,看着他: “爷,你不说都忘了,我还真有事儿要与你商量。” 穆楚寒舌尖在齿壁顶了顶,回味她耳尖的柔软,双眼秋水盈盈,太久没碰她,显然有些动情了。 沐雪正色:“爷,还记得之前我与你说过的那桩买卖吗?如今我正做起来了呢!” “已经在盛京买了铺子,掌柜和伙计们,顾先生也安排好了,今儿算是头一遭正式开业,货品一下就给抢空了呢!” 沐雪谈起她一手策划的烟草生意,就有些眉飞色舞: “爷不晓得,盛京这些大人们的如今都是我们的鱼儿,已经给饿了半来个月了,即便我把价定得高高的,他们也只得乖乖的掏银子呢!” “这样算来,如果顺利的话,这一批货卖完,至少可以赚近三百万两。” 沐雪眼中闪着耀眼的光芒,轻吐红唇:“黄金!” 三百万两万金,都够养西北八十万大军一年多了。 穆楚寒再次听到还是有些震撼,其实这赛神仙的事儿,顾游通过吴管家已经报给他知晓了。 穆楚寒暂时收起心里的旖旎:“听说你这名叫赛神仙的今年能制四万罐子?” 这样算下来,财富太多,太扎眼了,不定冷子翀就如吓的下命令,一锅给端了。 如今,却不是他与冷子翀决裂的好时机。 沐雪知道穆楚寒在担心什么,把双手叠交着放在他胸膛上,摇摇头,说: “爷,树大招风的道理我懂。” “我算过了,如今运来的这三千罐子便是盯着京中顶层的大人和王公贵族们的,这一批货卖完,也够他们用上半来年的了,或许更久。” 沐雪把下巴搁在穆楚寒胸口,掰着嫩葱似的手指,算给穆楚寒听: “剩下的,我准备定几个等级,五百两一罐的,卖给中等的人家,再分二百两和一百两一罐的,可以卖给学子和普通的富贵人家。” 穆楚寒盯着沐雪,看着她兴致勃勃的,说起生意来条条是道,小脸的有些兴奋了。 “爷可别瞧不起这些小富小贵的人家,如王府和四品以上的官员统共也就那么几家,一年消耗几千罐,也就到极限。” “但全国各地还有那么多兜里有银子的地主老财,富贵人家呢,原本这赛神仙就是对准了他们兜里的银子的。” …… 巴拉巴拉,沐雪说的起劲,穆楚寒也听得认真,非但不觉得呱噪,反而觉得她带着兴奋的软绵糍懦懦的声音,听起来舒畅的很,就如唱歌儿一样。 “爷,我算了算,这样咱们把网铺到全国去,就不惹眼了,谁也不晓得咱们一年到底卖了多少罐赛神仙,不知道咱们赚了多少银子。” 穆楚寒在沐雪说话的同时,也在心里飞快的算了笔账,越算越心惊,照这样下去,光是他娇娇这门买卖,可不是就能收入超过整个大朔的国库了。 沐雪说话,添了添有些发干的嘴唇,看穆楚寒黑眸深沉,不语,便喊他: “爷,你觉得如何?” 穆楚寒回神,再看趴在他胸膛上的小人儿,只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其实之前在穆侯府的时候沐雪就跟他提过一次这门生意。 当时她还夸下海口说能给他挣个国库来,他也就是随便一听,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 如今他受伤晕迷了两个月,一醒来,不想这小娇娇已经把这门生意做起来了,听吴管家细细说了小娇娇的手段,显然是把那些老不死的东西都勾了起来。 “娇娇,你还…。” “真是能干!”穆楚寒发自内心的赞了一句,薄薄性感的唇,在沐雪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沐雪抿着嘴笑,她其实就怕穆楚寒不给她大施拳脚的机会。 毕竟在他自尊心强,又一向自傲,什么事儿都不愿意让她操心,整个人又太过霸道了,如今她又不愿意与他拗着。 如今,见他同意了,心里乐开了花。 伸手就去搂了穆楚寒的脖子,扬起明媚漂亮的脸蛋望着穆楚寒,笑: “爷,等你坐上了那个位子,咱们造几艘大船,把这赛神仙卖给洋人去!赚他们的银子去,让他们哭着喊着求着买咱们的赛神仙,嘻嘻……” “洋人?”穆楚寒挑了挑眉。 沐雪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脑子转的飞快,好像在盛京一个洋人都没见过,也没听过,难道这个架空的时空没有白色人种存在吗? 应该不会吧,毕竟听说南面就是大海呢! 既然文明都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大海另一端的版块,应该是有其他国家存在的。 “洋人是什么?”穆楚寒见抱着他脖子的小人脸色古怪,忍不住问。 沐雪婉儿一笑,睫毛闪动,弯起眼睛,笑得如一只狐狸: “爷,你晓不晓得,在南边大海另外一头,还生活着一群白皮肤蓝眼睛的人呢?” “他们人傻钱多,咱去把他们的银子都赚来,好不好?” “……” 沐雪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莫名其妙的穿到这里来,总不是为了吃苦吧。如今大朔朝虽然发展的挺好,但还是与世隔绝啊,朝堂那些大臣每天斗来斗去,你死我活的,眼睛就盯着这脚下一片土地,也不晓得把眼光放长远一些,简直是封闭愚昧啊! 若是穆楚寒真的当上了皇帝,她肯定要鼓动他出去寻着新大陆的,难道她结识穆楚寒,又跟着他一起造反,就是为了推进这个世界的进步吗? 这使命简直不要太神圣太高大上了! 沐雪突然感觉心中烧了一把火,烧得她满满得斗志昂然。即便不是以前的那个国家,但这大朔都是黄皮肤黑头发的同胞,若还这样闭关锁国,不定哪天就会重复她那个社会国家的悲惨命运。 何不早早谋划,在洋人没寻来的时候,他们大朔先去把他们征服了呢? 沐雪越想越眼睛越来越亮,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儿,似乎那远在地球另一边的国家正等着她去蹂蹑。 “娇娇…。” “娇娇?” 穆楚寒喊了好几声,才把沐雪喊回了神。 “嗯,爷,你叫我?” 穆楚寒的脸色有些不好,情绪也隐藏着不安,他最怕眼前的小人儿说这些古古怪怪的话。 很久之前她似乎还说过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有一次在梦中他还梦到过…… 梦到她与别的男人…。 一想到这里,穆楚寒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沐雪双眼闪闪发光,带着满心澎湃看着穆楚寒,穆楚寒突然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堵了她的小嘴,深深吻了起来。 沐雪眨了眨眼睛,不知身上的男人怎么突然发情起来。 想起程大夫的话,沐雪试着躲开,还是给穆楚寒吻的满脸通红才松开。 “娇娇,以后别说这些奇怪的话。你只需呆在爷身边,懂吗?” 穆楚寒不敢问沐雪这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更不敢提谈那个其他世界的话题,直直的看进沐雪的眼睛里。 沐雪喘着气,看他突然严肃起来,想了想,突然说: “爷,不管如何,你一定要成功。” “若需要我做什么,我都能帮爷做。” 穆楚寒倒是突然愣了一下,虽然沐雪一直没有明说,但他心里清楚,她一直没什么野心,只想平安顺当,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娇娇,你不怕吗?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若是一着不慎,你和卿儿都要死。” 沐雪笑了起来:“爷,不会的,我相信爷一定会成功的。” 穆楚寒心中一热,看着身下被自己吻的满脸通红的小人儿,觉得她并不是外面柔弱的弱女子,她聪明、坚韧、胆子还特别大。 最重要的是,她相信自己。 穆楚寒看着看着,这次是真的动了情,伸手温柔摸着沐雪的脸,就要低头去亲吻她的脖子,和…。 沐雪感觉出穆楚寒的异常,撇过头,不给他亲,用手推着他的胸,拒绝。 “爷,别这样,你身子还没好。” 穆楚寒轻笑,呼吸有些变得急促: “好没好,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沐雪却坚决不同意,认着的回头,盯着穆楚寒的眼睛: “爷,我想在给爷生个孩儿。” 穆楚寒停了动作,愣了下。 沐雪说:“爷是不是要离开了,也不知道多久才回来,整个宅子就卿哥儿一个人,挺可怜的。” “我们再生个孩儿吧!” “嗯,今日就生。”穆楚寒觉得沐雪能说出这样的话,把他的心都融化了,又低头下去。 沐雪又闪开了: “爷,大夫说,我们这样不容易受孕,须得克制一些才好。” “狗屁!”穆楚寒突然爆了粗话。 沐雪却撑着他的胸膛,不给他靠近: “总之,爷再养养,我也再调养调养,好吗?” 眨了眨眼睛,小可怜般望着他。 穆楚寒便翻过了身,坐了起来,脸色不太好。 沐雪笑了一下,靠过去,抱着他的手臂: “爷,别这样,若你离开,多留个孩儿陪着我,不好吗?小宝长得像我,我希望能生个长得像爷的孩儿,如此,爷不在,瞧着他,就如瞧着爷一般呢!” 穆楚寒觉得他这一觉醒来,身边的小娇娇说起话来怎么越来越动听了,听的他心砰砰直跳。 “娇娇,你如何得知爷要离开了?” 沐雪轻声说:“父亲说北边可能要开战了。” 北燕最近颇不老实,在边界滋事儿不断,越来越猖狂,北边驻守的将军传话回来,请战。 这便是之前提到的三件事的最后一件。 但这一件最为隐秘,请战的折子一传来,皇帝冷子翀一直留中不发,只有少数几个人晓得此事。 恰好,吏部尚书江大人便是那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 皇帝的新政已经讨论了近两年了,如今终于下定决定要推行了,不愿再这个节骨眼上起战事,不然反对派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攻击新政,不让推行的。 北燕近十几年来突然发展起来,特别是去年新任的王,据说生猛善站,对内对外都是一把好手。 自一接到请战的帖子,冷子翀就开始怀念起了国师百里破风,但从生祭了佛子那天些,国师就消失无踪,如今他只能和殿阁学士詹大人商议。 新政是当年詹大人和国师百里破风一起搞起来的,抛开其他的不说,詹大人倒是能吏,也有着一颗为国为民的心,为了新政可谓是费尽了心血,他比皇上更期望新政能够实施,于是便说: “皇上,北燕不过是一群蛮子,洗好金银,女人。” “如今他们的王新上任,来扰我边境,不过是为了树威罢了,不用搭理。” “眼前,紧重要的是,把新政的快速推行下去,不然这一拖再拖,国师也不在,新政再不实施,怕是要胎死腹中了。” 冷子翀点了点头,也没把北燕放在心中,实在是上百年来,北燕一直蹦跶,也没蹦跶出个什么花样来。 但江尚书却对沐雪说:“新政虽重要,但为父瞧着,这次北燕来者不善啊!” 沐雪又联想着之前穆楚寒几次对她说起要远行的话,有一次甚至默认了会有战事发生,她还碰到过他练习北燕文字,看地图。 “爷,虽不知道你会以什么身份去,但是。” 沐雪仰头看着穆楚寒:“爷,我赶着做了这赛神仙的生意,肯定会在爷出发前给爷积累几百万两银子的。”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胡闹 八月底,外面知了吱吱叫个不停,明晃晃的阳光晒的人软绵绵的,这样的天气让疲软提不起什么精神。 穆楚寒半卧在木榻上,已经出了孝期,穆楚寒换上了一件血红的红袍,披着一头黑色长发,白玉无瑕每一寸没一分都完美的俊脸,鼻梁高挺,棱角分明,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眼中深情望不到,眼稍往上飞起,两片性感薄唇抵在怀中女人脸侧,低声喃喃说着话。 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慵懒邪魅,姿势随意风流,沐雪依偎在他身边,听着他讲述一些安排,偶尔抬头看他一眼,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 沐雪赶紧低眉敛,不敢再随意抬头去看他,紊乱悸动不已心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果真妖孽!都有些想将他扑倒了。 穆楚寒一手揽着怀中沐雪的纤腰,一手将她耳侧垂下的青丝勾起一缕绕在指尖把玩,在她耳边低着嗓音说话,气息微热,薄唇似有似无的装作不经意擦过她脸侧,触碰她娇艳发红的耳尖。 不是勾引,又是什么? 沐雪刚开始还能认真听穆楚寒说话,渐渐地发觉身体越来越热,脸也越来越红,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的,几次想要推开穆楚寒的怀抱,穆楚寒却不让。 “娇娇,别乱动,好好给爷抱抱!” 穆楚寒低沉着嗓音,抱着她的手纹丝不动。在她耳边呼出一口热气,颇为暧昧: “再乱动,爷也管不住自己了。” 沐雪便不敢随意动了,渐渐觉得口干舌燥。 暗中攥紧粉拳,咬着贝齿,心里暗骂穆楚寒妖孽,他这明明就是故意的,故意做出这副样子来勾引她。 她说让他休养身子,他竟就这样听了。 她还有些奇怪了,觉得他今日如此好说话,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她呢! 穆楚寒把沐雪渐渐涨红的小脸尽收眼底,见她眼中带着丝丝羞愤,呼吸变得紊乱,勾唇一笑。 养个什么身子,天晓得他一醒过来,前儿就想要她了。 忍了两天了,他自己的身体他清楚,不说好了十层,也好了七八层,难道还办不了她了? “娇娇,抬起头看着我。” 沐雪眨了眨眼睛,没动。 “怎得,脸红成这样样子?可是觉得热?将外衣脱了吧!” 脱了吧! 脱了吧! 沐雪脑子一懵,不自觉的抬头望去,正落入穆楚寒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心跳漏了一拍。 “爷,我不热。”沐雪咽了咽口水,干巴巴的。 这厮,是光明正大的勾引了? 撩上了? “不热么?” 穆楚寒闷声笑了一下,薄唇弯了弯: “我却有些热了。” 说着丢了手中沐雪的青丝,伸手随意的扯了扯衣襟,将领口扯松开来,露出半副性感诱人的锁骨来,沐雪觉得自己要喷鼻血了。 操!这个妖孽,要不要这么骚啊! 虽然是自己的男人,扑倒了也就是扑倒了,可程大夫的话一直在她脑子中盘旋,穆楚寒这厮一发起情,从不懂得节制,自己不满足,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沐雪可不想再丢一次脸。 不然搞得她多欲求不满似得。 “爷,你这是干什么?”沐雪按住穆楚寒拉松衣襟的手。 穆楚寒勾着唇不语,玩味儿的望着她:“你说呢?爷只是热了。” “那我去给爷倒杯凉茶!” 沐雪趁机要起身,穆楚寒抱着她不放,轻声低笑,凑在她耳边调笑:“凉茶不管用,爷心里热。” 沐雪脑门三条黑线。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穆楚寒拉了她的手探进顺着衣襟探进去,把她的手放在胸膛上:“娇娇,摸摸,热不热?” 手下穆楚寒的皮肤滚烫,烫得沐雪的手瞬间缩了回来,眼睛止不住往他腰下瞟去,他屈着一条腿,看不出来。 穆楚寒没放过沐雪的视线,发现她的目光,嘴角的笑意更浓: “娇娇,你在看什么?” 沐雪望了望窗外明晃晃的日头,心里估计了一下,穆楚寒这厮明明就是没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竟然能放下身段来这般勾引她,一看就是不安好心。 若是随了他,一来担心他身子,二来,瞧着他这样,还不知要怎么折腾。 “爷,你昏迷了这么些日子,小宝怪想你的,我叫小宝来,你陪陪他,好吗?” “嗯,不急。” 沐雪咬唇,动了动,发现穆楚寒抱着她的手臂如铜墙铁壁般,她是挣不开的。 又不能喊,即便是她喊了,丫鬟小厮们也不会进来帮她的,到时候丢脸的还是她。 可若她就这样任由穆楚寒挑拨下去,自己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眼睛往上,是穆楚寒那张颠倒众生的容颜,往下,是他故意拉扯开的诱人的锁骨和肌肤,当穆楚寒再次装作不经意的往她耳侧吹气,沐雪终于是忍不住了。 瞪起眼睛,狠狠的刮了他一眼: “爷,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穆楚寒看她变成一只炸毛的小猫,瞪着漆黑的大眼珠子,白嫩的小脸染了一层粉红,抿着小嘴,气鼓鼓的望着自己,怎么看怎么爱。 “你说爷想干什么?” “爷,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脸皮这般厚呢?” 以为都是直接扑上来,哪儿会耍那么多花招,也不是没勾引过她,但都是动手动脚的,如今他按兵不动,做出这样的媚态来,段位又高了。 穆楚寒笑,一双桃花眼能滴出水来。 “娇娇,爷只对你厚脸皮,你欢喜吗?” 沐雪瞬间扭过头去:“不欢喜!” 穆楚寒看她连耳根都红透了,听着她微微急促的声音,将头凑到她颈窝处去,用一种蛊惑人心的声音低低问; “娇娇,你说,你想不想要我?” 沐雪听了这声音,浑身一颤,伸手就去推他:“爷,你还病着呢!别胡闹,你正经点,难道你不想要孩儿了?” 穆楚寒一下捉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指:“娇娇,别人的话你怎么就那么信,爷说的话你就不信呢?爷的身体如何,爷自己还不清楚吗?” “你想要孩儿,爷现在就想给你。” 穆楚寒低头来,将额头抵在沐雪额头上:“嗯?现在,想不想?” “滚!” 沐雪终于忍不住了。飞快的抽回自己的手,努力扭了扭身子。 穆楚寒一时没注意,竟然沐雪挣脱开去。 跳下榻,沐雪赶紧退开好几步,拿去桌子上的茶杯倒了一杯茶,咕隆咕隆灌下去。 穆楚寒好整无暇的,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盯着沐雪,看她一连灌了两杯茶,茶水从她下巴流下来,顺子脖子滑到衣服里去,瞬间让他口干舌燥。 “娇娇,你过来!”他声音收敛了媚色,带着命令的语气。 沐雪回头看了一眼,暗中翻了个白眼。 “爷,你这样心火太旺,对身体不好,我去让丫鬟凿些冰来放在屋子里,给你去去火气。” 沐雪迈开脚往门外走,没走几步,穆楚寒突然从木榻上一跃而起,落到她身后,一把揽住她,将她整个人抱起,放到了床上。 “冰有什么用,对爷来说,只有你能泄了爷心头这把火。” 沐雪瞪着他,还没来的及反驳,就给堵住了嘴。 终究还是没有逃脱。 …… “娇娇,你的心还真是硬呢?”穆楚寒抱着她一边用力折腾,一边还不忘埋怨:“爷美人计都用上了,你怎么都能忍住不动心?” 沐雪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羞人的声音来,虽然想她努力迎合身上的人,但还是被他彻底碾压,她根本追不上那节奏。 如最纤弱的枝,被狂风摧残。 “娇娇,什么时候,你能主动一回?” “嗯…。嗯…。” “什么时候你能对爷用一次美人计?嗯?” …… 店铺这边,几个公子坐下就如屁股在椅子上生了根儿,抓了掌柜的来东问西问,甚至派小厮回去取了棋子来,下起了棋。 掌柜的得罪不起,一趟又一趟使人回去问话。 吴管家皱了眉,使人把话传到内院去。 明路接了话去找青云,青云听了点头,半天没个回声,吴管家那边又来催,明路两头跑,大热天的跑了门头的汗水,也来不及擦。 “姐姐,我的好姐姐,到底是怎么个说法,好歹给个信儿啊!” 明路对着青云哈腰点头的:“你可不晓得,铺子里那几位爷从一开张就等到了现在,还特意让聚贤居送了午饭过去,就在咱那铺子吃上了。” “如今又过了一个时辰了,铺子里的人说几位爷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青云拿帕子搭在额头上,遮了遮毒辣的日头,站在门口,深感无能为力。 “哎…。你再急也没用,还是等等吧!” 明路不甘心:“姐姐这话怎么说的,外宅又没人进来与九爷谈事儿,这时辰算起来,便是九爷要午歇,也早该起了,还等个什么劲儿啊?” 青云瞟了一眼明路被太阳晒红的脸:“你呀,多和你青烟大哥学着点吧,这个时候进去,找死呢!” 说完,青云一扭身就要走。 明路一把抓住青云的衣袖,满脸疑惑:“姐姐教教我,这事儿我错哪儿了?” 青云往屋子里瞟了一眼:“别拉拉扯扯的。” 明路谄谄的放了手,脸上焦急不已。 “你也是伺候夫人的老人了,当年夫人一到枇杷园,青烟就使了你去。往日瞧着你也怪机灵的,如今怎么像个木头疙瘩似得,九爷和夫人单独呆在屋里,你说谁敢进去传话?” 明路瞪大眼睛,恍然醒悟。 青云说:“你也别着急,这件事儿我放在心上呢,等里面一完事儿,一准儿把话给带到了。” 明路千恩万谢,又问:“那吴管家那里?” 青云伸出一根手指在明路脑门上狠狠戳了一下:“怎得这般蠢笨!吴管家可不是你能比的,若是再问,你就回一句,九爷现在不方便,他便晓得了。” 明路啊了一声,赶紧往外跑了。 午后,歇了一觉,程大夫正拿着沐雪送的上等赛神仙砸吧两口,他家那个专门给他背药箱的小幺儿,名小七的就小脸通红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自己先跑去灌了一杯水。 “师傅,你瞧,我逮了个大将军!” 说着跑去宝贝得什么似的,把手中的蛐蛐放进笼子里去。 程大夫瞪了他一眼,这孩子长得和青石镇他的徒弟白小六有几分像,也是个单纯的小孩子心性,同样的毛手毛脚的,看好歹看起来还算顺眼。 是程大夫从大街的小乞丐中寻来的,如今不过十三四岁,瞧着他,就若活脱脱的另一个白小六。 当时头一次带他去穆侯府,沐雪见了还惊讶的咦了一声,晓得他身世凄惨,又听程大夫给他取名为小七,便晓得了其中的深意。 往后小七每次来,不管是给程大夫传话还是随着程大夫一起来,沐雪总是要心疼他些,屋里的果子糕点赏的不手软。 后来看着小幺儿怪可儿人的,便赏了大大的荷包。小幺儿头一遭得了,打开看里面有二两银子,高兴的直蹦,一阵风似得跑到成大夫面前去炫耀。 程大夫沉着脸,不仅把小幺儿臭骂一顿,还将荷包给没收了。气的小幺儿直跳脚,委屈的掉了一回金豆豆。 随即程大夫就去找了沐雪。 “雪丫头,虽我知道你是看在我的面儿上,对小七另眼相看,但他年纪小,赏些果子糕点就是了,别赏银子,免得把心性给带偏了。” 沐雪笑点点头:“我听您给他取名小七,以为您是要培养他当接班人呢,怎能不好好先巴结拉拢呢!倒是没想这一层,他年纪是小,但我瞧着比白小六可机灵多了。” 程大夫叹了口气:“行医治病,要那么机灵做什么?太机灵了反而不是好事儿,我只盼着他能有小六子一半的心性就好了。” 沐雪沉默想了想,明白程大夫是想他徒弟白小六了,心里有些惭愧,若不是她喊程大夫来,说不定程大夫还在青石镇与白小六热热闹闹的开着荣和堂呢! 沐雪把心中的愧疚说出来,程大夫却摆摆手:“不提那个猴子,如今他娶了媳妇,怕早把我这个师傅忘到脑后了。再说,我留在盛京,也不是全为了你。” 从此小七再没从沐雪这里得到过赏银,不免失落。 有次寒冬,大半夜的,小七来给沐雪传话,依旧只得了一盘糕点,便有些嫣儿吧唧的。 沐雪看着他一身一头的雪花,小脸和鼻子都被冻的红彤彤的,双手一个劲儿的搓着,便忍不住提点了几句: “小七,别怪你师傅对你严格,也别觉得委屈。你不晓得,你师哥白小六那才叫被你师傅折腾的惨呢,还不是鞍前马后,一个埋怨没有。” 小七挤了挤眼睛,进了屋子,头上的雪花滑了,变成水珠,滴到了他眼睛里。 “小七没觉得委屈。” 沐雪便笑:“好好跟着你师傅学本事,便是学个三四分,就够你后半生收益得了。” 小七搓着手不说话,有些闷闷的:“世子妃赏给小的的银子,师傅都没收了呢!” 沐雪笑意更浓:“你师傅眼光高着呢,能瞧上你,是你的福分。那点子小钱算什么,他管你管得严,也是因为他看重你的原因,只要你好好跟着他,有你的好,你瞧瞧你白师哥,青石镇那么大一个药铺,你师父说送就送了。” 小七瞬间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沐雪让红湖送了小七一副袖筒:“我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你就明白了。” 从此,小七虽还是玩心重,但对程大夫是没得话说,面对程大夫各种刁难的要求和严厉的教训,都默默受了下来,实在气狠了,也不过在背后嘟囔几句,过了又师傅师傅的喊得亲热。 搞得程大夫跑去问沐雪到底对他这小徒弟说了些什么,怎么就让他这般乖巧了。 沐雪笑而不语。 却说小七跟着程大夫在穆宅住了近两个月,和府里的小厮打得火热,大家晓得他是程大夫的徒弟,夫人也多看重,也乐得与他结交,院子里吉木几个小幺儿更是没事儿就来喊他一起耍。 最近每天就迷上了斗蛐蛐。 这日,小七在趴了一个多时辰,才寻了个个大乌黑的大蛐蛐,便兴高采烈的的跑来给程大夫献宝了。 程大夫惬意得抽着烟,看小七一脑门的汗,又忍不住念叨了几句,小七全不在意,拿袖子随意擦了擦就和程大夫说起了话。 说着说着,就说道他碰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姐姐们在往屋里抬水。 程大夫细问一下,还有什么知道,瞬间气得差点把烟枪给摔了。 “胡闹,简直太胡闹!” 他这前脚才嘱咐了,不料两个人这就胡闹上了。 “真是作死了!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拉回来,还是这么不知死活,到时候又出了什么岔子,别想我来救!” 程大夫在屋里气的胡子乱颤,一个劲儿的叫骂,把小七吓了一跳。 “走,走,小七,你去收拾东西,咱们这就走!别在这儿呆着了,眼不见心不烦。” 看小七傻呆呆的没动,程大夫上去就在他脑袋上爆了一记: “还愣着干嘛,快去收拾东西!” 这边,红湖、珠儿她们对屋里大白天的用水,已经见怪不怪了,等穆楚寒沐浴之后,换了袍子出来,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沐雪还软趴趴的扑在木桶边上,浑身无力。 这时,青云才小心翼翼的说了铺子里肃王世子他们赖着不走的事儿。 沐雪抬了抬眼皮,惊讶的问:“他们还没走呢?” 这都下午了。 青云笑着说:“铺子那边传话来说,他们非得要见到东家才肯走呢!说让九爷和夫人拿个主意,看这事儿,怎么弄才好。” 沐雪抬头望着面前身材高大挺拔,体态修长的穆楚寒: “爷,你看?” 穆楚寒盯着沐雪露在外面一片雪白的肌肤,上面终于又印上了他的痕迹。 嗯,很满意! “一个个脸皮都厚的,叫青烟,爷亲自去会会他们。” 沐雪突然想到秦月树,连忙喊住穆楚寒:“爷!你别去。” 穆楚寒回头,疑惑的看过来,屋里的青云,红湖,珠儿也看将过来。 沐雪一时着急,真怕穆楚寒这个醋缸子见到秦月树会忍不住杀了他。又找不出借口来,愣了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何去不得?”穆楚寒问。 沐雪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想爷留在家里陪我。” 话一出口,连沐雪自己都被自己酸到了。 穆楚寒挑了挑眉,勾了勾嘴,笑:“好,娇娇,都依你。” 青云几个被穆楚寒的笑晃了眼,偷偷红了脸,赶紧低头。 穆楚寒便去了隔间,喊了青烟来。 “你亲自去,让那群吃饱了饭没事儿赶紧散了。” “带我的话去,就说这门买卖谁也别想染指,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穆楚寒双眸骤寒:“伸手砍手,伸头砍头!” 这话冷得能将人全身血液都冻凝固了! 青烟打了个哆嗦,赶紧亲自去店铺传话。 伸手砍手! 伸头砍头! 话一传来,肃王世子,沈大公子两人手指夹着棋子,停在半空,詹家六公子几人也默声不出,整个屋子都静下来了。 只有古三公子眼睛一亮,内心雀跃兴奋: 能说出这样霸气的话,全盛京也只有九爷了! 秦月树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掌柜的以前一直没见过穆楚寒,有什么事儿都是直接和沐雪说的,如今听了这话,感觉后背汗津津的,看来夫人家这位爷真的不简单呐! 肃王世子最先回神,猛说出这样的话,又是贴身跟在穆楚寒身边的青烟亲自来传话,这便做不得假了。 肃王世子笑了,收了手中的黑色棋子。 “穆老九,还是这么的……” 看向众位沉默的贵公子,把话说完:“心狠手辣呐!” …… 其他人不知道该如何皆话,只能笑。 说完,肃王世子就摔先一步走了出去。 古三公子站起身来,摇了摇手中镶金带银的一把花里胡哨的扇子,吊儿郎当的笑看几位: “走吧,几位,这铺子看来是抢不到了。” 古三公子把话说的露骨,詹六公子皱了眉,秦月树一直愣愣的,其他几个公子看着古三公子,眼中有浓浓的不屑! 古三公子脸皮厚,早看惯了这样的眼色,脸上笑意不减,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走了出去。 一走出铺子,古三公子脸上的笑瞬间收了,眼中冰冷。 他的心腹小厮铜钱迎了上来,看自己主子脸色不善,小心翼翼的问: “公子,咱去哪儿?” 古三公子脸色又变了,扬起不正经的笑:“上百花楼去。” 铜钱望了望天,日头正烈呢! 几位公子出来,正听到这句去百花楼,看古三公子的眼神更加鄙夷。 古三公子瞟了一眼,笑意更浓,在心里狠骂:今儿让你们瞧不起小爷,等九爷事儿成了,看小爷怎么连本带利找回来。 呸!一群伪君子,假正经! 却说古三公子带着铜钱转过街角,低声吩咐他去通知章家和雷家两个公子去百花楼风流。 几个公子分了手,各自回家,把事儿告诉家里的长辈。 伸手砍手,伸头砍头。 八个字彻底把这些大佬激怒了,咬着牙咒骂:穆老九,好生狂妄。 等到九月,皇帝雷厉风行,力排众议开始推行新政。 不过几个月,就让京中不少贵族的收入大大缩水。 土地兼并严重,新政一实施,全国上下不少人哭爹喊娘。 但皇帝这次是铁了心了,抓住宫中的娘娘们,一时间,好几家的娘娘怀了龙嗣,典型的打一个巴掌给一颗枣,虽京中怨气冲天,倒是一时还算安稳。 失去了那么大一部分利益,恰好穆家的赛神仙又越来越红火,在几个月时间里,就席卷了全国。 嗅到其中的巨大利益,不少人眼红了,便有人开始不怕死的往这门生意上伸手。 这时候,大家才心惊胆战的发现,穆老九当初那句“伸伸手砍手,伸头砍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为着这桩,又在盛京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单说金秋十月,正是狩猎好时节。 这日,穆楚寒兴致来了,开口要带沐雪和小宝去打猎。 ------题外话------ 晚上10点第二更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公子集聚 金秋十月。 盛京之北,有连绵群山,名祁南山。 山脚底下是一片宽阔峡谷,伴有一条映月河,缓缓流淌。 十月十,阳光普照,衡水书院,几个小集体的公子们相约却狩猎,以穆家穆非钰为首集聚了七八个贵公子,古三公子为首带了四五个不上进的纨绔。 江家大少爷,江文宇也跟着平日相好的几个世家公子一起去了,原本江四少爷江心锦不愿去,江大太太鼓动他也跟着去散散心,于是也不情不愿的去了。 春夏,万物生发,不宜杀生;冬季万物萧杀,天寒地冻,万物休养生息,也不适合打猎。 只这金秋,最是适合打猎。 每年,盛京这三六九等的公子哥儿们,都乐得去祁南山痛苦撒欢一回。 这日,先是穆非钰一伙儿在峡谷的平地上扎了了营地,而后,古三公子带着人来了,掌銮仪卫事大臣雷大人家的雷俞瑾也嘻嘻哈哈伙同章云漠来了。 再一会子,殿阁大学士家的詹六公子与内阁大学士家蓝大公子打马到了。 左相沈家大公子带着刑部尚书家的秦月树也赶到了。 这一拨拨的,竟然是那么巧。 各自为营的贵公子们,家中都是一二品大员,再不济也是三四品,家中父兄不是重臣就是能吏。 盛京谁又能不知道谁,见人来的怎么齐整,大家面上都带着笑互相打着招呼,却暗中叽咕着,抬头看着天空中一轮明日,不少人心中叫骂: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这般巧! 都是权贵家的公子,不管私下干了多少混蛋事儿,但面上的风度还是有的,打过招呼,只管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嬉闹。 不想,远处嘚嘚马蹄,竟然还有人来。 举目望去,却是今科状元郎,皇帝的新宠,那个来自江南鹿山书院,有着江南第一才子之称的孟景枫来了。 身后还跟着几个白衣款款的公子,同时从鹿山书院考中留京的,他们自有一个小团体,俗人们称之为鹿山党。 穆非珉见几人皆穿白衣,竖玉带,一派风流,嘴上带着坏笑,用手撞了撞身边的穆非钰: “二哥,你瞧,如今这姓孟的来了,这金科三甲就来齐了。” 说着那眼睛挤了几不远处的沈大公子和蓝大公子。 穆非钰勾着唇,脸上似笑非笑。 穆非泷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什么金科三甲,在咱九叔那儿还不够看到。也不知道京中那些丫头片子眼睛是怎么长的,就这三人,赶咱九叔一根手指头都赶不上,还排了什么盛京四大公子。” “我呸!” 穆非尘自从五爷去了,便没那么活泼了,瞪了一眼穆非泷:“小八,你小声点儿,这么多人看着呢!” 穆非泷甩了甩袖子,作势还要说什么,穆非钰看了他一眼,突然拿眼睛瞟了瞟左边: “你给我闭嘴!看见没,那边勾着肩那两个。” 穆非珉三个跟着看过去,是章云漠和雷俞瑾两个,正在草地上铺了毯子,勾肩搭背的坐在一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怎么了?二哥?”穆非泷问。 “听说这两位有意要去参军。” 穆非珉不以为意:“这没什么呀,他们两家本来就是武将。” 穆非钰摇头:“你们不懂,他们可都是嫡子,哪家愿意将嫡子放到军营里去,且听说他们要去西北……” 西北最近不安稳啊! 穆非尘沉思了一下,附和着点头:“二哥这样说,这事儿是挺奇怪的,毕竟两家的军功都够庇护子孙三辈了。” 穆非泷撇撇嘴:“哎呀,你们别说了,反正他们和咱们又玩不到一块儿,井水不犯河水,管他们去作甚,便是死在军营里,也不干咱们的事儿!” 说着穆非泷手指一指,说:“你们看,前面还想还有人来了。” 古三公子和章、雷两家公子交好的事儿,没一个人知道,如今古三公子和章、雷两家驻营的距离不远,但三人照了面,皆是互相嫌弃,连话都懒得说。 谁又晓得三人是一起称兄道弟,举剑杀人的交情呢! 却说原本兴高采烈来狩猎的公子们,突然几乎盛京各个圈子的公子都来了,正暗自惊讶着,孟景枫已经下了马。 沈大公子和蓝大公子率先走了过去,毕竟是金科三甲,左相想要拉拢孟景枫,平日就让沈大公子多与他相交,又都同朝为官,加上沈大公子长的好,为人也不错,才学也没得说,孟景枫倒是也愿意与他相交。 至于蓝家大公子,纯碎是欣赏孟景枫的才学。 他们蓝家一向中立,并不站位,家中长辈并未限制蓝大公子的交友,故而蓝家的外孙女,江心雪,虽然嫁了穆侯府的第九子,穆楚寒,按说蓝大公子应该和江家的江文宇和穆家的穆非钰几个更为亲密才是,但偏偏,蓝大公子就是和穆家的死对头左相沈家的大公子交往甚好。 或许,这也是蓝家厉害之处。 行事总是让人看不出章法了。 抛开家世不说,孟、沈、蓝三位公子倒是能说道一处去。 加之沈、蓝两位公子为人和气,并不似其他衡水书院的学子瞧不起鹿山书院的学子,故而跟着孟景枫一起来的几人,也笑眯眯的来一起找招呼说话。 三位公子皆是好颜色,又同出一科,在朝为官,站在一起真是玉树临风,皎皎如月般,让人看得挪不开眼。 穆家几位公子同样长相不俗,但穆家的人向来狂妄,浑身就带出了浓浓的风流不羁之色,又不是好惹的,故而大家还是觉得沈、蓝、孟三位公子更为庄重。 至于章、雷这些武家的嫡子,都是手握实权的,平日也不屑于他们交往,公子们都高傲着呢,也没人拿热脸去贴他们的冷屁股。 古三公子这一路,整日招猫惹狗,胡作非为的,更加让公子们看不上眼。 詹家六公子的老爹,殿阁大学士,妥妥得皇帝面前第一红人,第一心腹,自然周围也围了一群相交,巴结的公子。 公子们各自站在自己的圈子中,看前方又晃了人影来,便都停了说话,朝远处望去。 等走近了,却发现竟然是肃王世子和诚王世子领头的皇亲国戚,另外三位郡王世子。 “今儿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人来的怎么齐啊?” 有人忍不住又开始嘟囔了。 “敢情,全盛京的贵公子们都来了呀!” 五个世子穿着不凡,都是有品级的,用色皆属皇家专用,云锦大袍上绣着麒麟图案,或是飞鸟禽兽,玉带加身,端得是好一派皇家气势。 “唷,今儿吹得什么风,怎么来的怎么齐?”诚王世子打马走进,看着一峡谷四处抱团的贵公子们。 奴才小厮们正手忙脚乱的给各自的主子扎营。 肃王世子,甩了马缰,一个潇洒的下马,接了一句: “东南风!” “什么?”诚王世子也跟着跳下马,没听清楚,问。 肃王世子眼睛扫过峡谷中,水流便的公子们,没说话。 安郡王家世子笑嘻嘻,走上来拍了拍诚王世子的肩膀,说:“世兄,睿世子是说,今儿吹得是东南风!” 其他两个郡王世子也跟着笑。 毕竟身份有别,见几位世子来了,贵公子们都上来见礼。 沈大公子、蓝大公子和孟景枫是一起的。 其他公子上前来说了一两句话就退开了,穆非钰几个却一直没上前,远远的站着。 章云漠和雷俞瑾两人上来说了几句话,不痛不痒的夸了夸天气好,走回去的时候正好碰见古三公子与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嘻嘻哈哈,也是要上去给几位世子见礼,几人擦身之间,古三公子突然瞟了两人一眼,两人也正好看着他。 三人心照不宣,笑了。 不过一瞬,又恢复了互相嫌弃,看不顺眼的模样。 说起来,肃王世子还是头一次见着孟景枫,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几眼,心里满意点头。 见他长相俊逸,或是因为是南方人的原因,长相比起盛京的公子哥儿更加斯文一些,偏偏有才华过人,心高气傲,倒是给他平添了些别样的风采。 孟景枫也在暗中打量几位世子,不过说了几句话,便觉出肃王世子和诚王世子的不同来。 诚王世子嘛,外表华瑞,内里,草包! 鉴定完毕。 而这个,肃王世子,就有点意思了,待人和气,没有皇家的架子,却给人一种深长不露的感觉。 放眼看去,能被肃王世子看在眼里的,其实也只有眼前这三甲公子了。 至于其他的公子,多是纨绔子弟,便是有几个看着好的,却也不走正道。想走正道的,又脑瓜子不够用。 肃王世子收回视线,把身边的几个世子与孟景枫引荐,不过几句话之间,世子们和沈、蓝两家公子就觉出肃王世子对孟景枫的不同来。 皆是笑,不挑破。 孟景枫不卑不亢,也不可以讨好肃王世子,更是让肃王世子心里满意。 “孟公子是第一次来这祁南山狩猎吧?” 肃王世子笑着说,语气中透着亲近: “公子的才华学识倒是让本世子佩服,但不知公子在琼州可有学骑射?这祁南山中猛兽颇多,去岁,还有人猎到过花斑虎。” “若是冒然进山,可得多加小心呐!” “多谢世子关心,景枫也曾学过一些骑射拳脚,夫子也时常鼓励我们课余多习武,强身健体,才有得力气念书,报效大朔。” 诚王世子插嘴问:“你说的可是孙太傅?” 孟景枫点头:“正是孙院长。” 安珺王家的世子不无惋惜的说:“你们真是命好,要是孙太傅没辞官,怕也能来太学院教导我们了。” “谁说不是呢…。孙太傅可不是老古板,可比衡水书院的楚院长厉害多了。” 这话从另外一个郡王世子口中一出,沈大公子和蓝大公子就有些尴尬了,他们两个就是楚院子门下的呐! “别说这些了。”肃王世子赶紧岔开话题,发出邀请:“孟公子,沈公子,蓝公子,明日可有兴趣与本世子一起狩猎?” “听闻左相对沈公子一向严厉,不仅学业管得紧,便是骑射上也颇为看重,十分出色。” 沈大公子笑着,正要谦虚两句,突然就听身后人群中骚动起来。 “呀!看,又有人来了!” “谁啊?是谁啊?” 肃王世子等都转身往后看去。 掰着手指算算,盛京能上得了台面的几乎都来了,还有谁呢? 秦月树今儿其实不想来,是被他老子如今的秦尚书逼着来的,一直站在沈大公子身边,不怎么说话,如今听见又来了人,抬头看去,竟然是比他人还先认出来人是谁。 只见远方一团火红,就如跳动的最为鲜艳的火苗。 几匹高头大马狂奔而来,跑在最前面的,便是那一团让人挪不开眼睛都火红。 随着马蹄嘚嘚嘚的逼近,十米开外,已经能看见人形了。 秦月树认出来了,心里一紧。 第二个认出来来人的是穆非泷,他一下就蹦跳了起来,抓住旁边穆非钰的手臂,高喊; “九叔!” “二哥,是九叔来了!” 唰唰唰! 所有公子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章云漠和雷俞瑾瞬间从地上站了起来。 摇着骚包的折扇,与几个狐朋狗友说荤段子的古三公子,也停了手中的动作,脸上不正经的笑还来不及收,眼睛就黏在来人那火红的袍子上移不开了。 公子如玉,世无双。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家三口 公子如玉,世无双。 说的便是来人,穆家老九穆楚寒! 不过几息之间,穆楚寒一身红袍打马狂奔而来,在峡谷口勒住了马缰,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位公子。 不禁让人生出一种,整个山脚谷地的公子们加起来,也赶不上他的颜色风情的感觉。 只见他高坐在一头异常精壮的黑马之上,一袭艳得让人晃眼的血色红袍,黑发高高束起来,一双凤眼灼灼生辉,眉梢往上勾起,眼风冷冽又邪妄,鼻梁高挺,薄唇弧度完美。 整个人带着睥睨不恭和不可接近的狷狂之气。 众人眨眨眼,才看见他身前还坐着两个人。 一大一小。 同样的火红的袍子。 都作公子打扮。 定眼一看,大的那个身材纤细,面如白玉,晶莹雪白的肌肤细嫩无比,在阳光下似乎度了一层淡淡的光芒,脸上镶着一双异常明亮耀眼的大眼睛,如泉水如星辰,小巧秀气的鼻翼,红润饱满的朱唇,唇红齿白,眉眼精致动人,一看就是女子,往下看去。 嗯,胸前鼓鼓的,并没有刻意隐藏,的确是个女子。 莫不是,这位就是…。 就是穆家老九家的那位夫人? 不少公子心里暗想。 似乎为了验证大家心中的猜想,在那女人身前还坐着一个二三岁的孩童,粉妆玉砌的,还没有留头,只在后脑绑了一个辫子,与女子一模一样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红艳艳的小嘴,红扑扑的小脸,整个小人透着股天真烂漫与聪明伶俐。 这,是一家三口都出动了? 沐雪望着满地华衣贵服,身份高贵的年轻公子们,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怎么那么巧,来了这么多的公子? 这句话今日也不知是多少次被人提起了。 “爹爹,爹爹,小宝还要骑大马!” 马儿不动了,小宝闪着大大的乌黑眼睛,稚嫩的声音在一时静下来的山谷中显得如铜铃般清脆。 “九叔!”穆非钰和穆非珉几个赶紧走上来。 穆楚寒扫了一眼众人,似乎谁都没有被他看到眼睛里去,骤然翻身下马,动作干脆潇洒。 然后朝马上的沐雪伸手,沐雪双手揽着身前小宝小小的身子,伸了一只手给穆楚寒,穆楚寒长臂一用力,将一大一小两个人一同抱了下来。 “是穆老九吧?” “嗯嗯,就是他,除了他,还有谁啊!” “怎么把女人和小孩儿也带来了?他这是来做什么呀?” “应该是来打猎的吧!” ……。 沉寂的峡谷突然又恢复了热闹,不少人低头窃窃私语,眼睛却落在同穿红衣的一家三口身上挪不开。 “小婶婶,你也来了!” 除了穆非尘脸上有些尴尬,穆非钰、穆非珉、穆非泷三人再见着穆楚寒与沐雪,脸上扬着笑就围了过来。 “卿哥儿,还认识我不?”穆非钰低头看着小宝,穿着红衣,更衬托着他的粉嫩可爱。 “二哥哥!”小宝笑嘻嘻的,围着穆非钰几个打转转。 沐雪想伸手去拉他,穆非泷已经弯下腰一把将小宝抱了起来,在他肉呼呼的白嫩小脸亲了一口。 “卿哥儿,多日不见,又长高了啊!” 小宝笑的咯咯咯的,一点儿不认生,口齿伶俐,声音清脆:“八哥哥,小宝要骑大马!” “好勒,这几日你就跟着八哥,八哥带你骑马,哈哈哈…。” 沐雪看着几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侄儿,见他们神色如常,并没芥蒂,也笑了起来。 “今儿怎么如此巧,非钰,你们也是来打猎的?” 穆非钰看穆非泷抱着小宝玩笑,眼前的九叔也没什么不悦的神情,便把心放开了放松了。 “是勒,小婶婶,你和九叔也是来打猎的?” 沐雪点头,看了一眼身边屹立的穆楚寒,穆楚寒一只手始终拦着沐雪的后腰,从来不避讳他对沐雪的喜欢和宠爱。 青烟带个官言、官川两兄弟,还有三四个小幺儿已经在扎帐篷了,甘左甘右一身黑衣,站在一边,把马牵走。 这一行,也就沐雪一个女子。 置身众多的盛京贵公子中,沐雪却并没有觉得有半分怯意和不适,大大方方的站在穆楚寒身侧,任由他拦着自己的腰,对于偷偷看过来的打量的目光,熟视无睹,只管与穆非钰几个笑着说话。 穆楚寒一句话不说,站在那里,便耀眼的让人无法忽视。 古三公子看见了,再也装不下去,忍不住高兴的翘起了嘴角,怕给人看出来,打开折扇遮住自己的半边脸,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穆楚寒。 九爷,果真来了。 九爷,长得可真好!真是哪儿哪儿都好! 章云漠和雷俞瑾也在笑。 “嘿,俞瑾,九爷可当真把夫人宠得紧,只说他要来,不曾想把夫人和小公子也带来了。” 雷俞瑾也笑:“你可别盯着夫人看,小心九爷绕不了你。” “你说,咱也上去说几句话?”章云漠眼中的兴奋藏不住。 近两个多月都没见着面,等消息一递过来,竟是要让他们想把京中的公子都暗中集聚起来,在这日来祁南山打猎。 虽不清楚九爷是什么打算,但两人经过几日的安排,还是不着痕迹的,把该来的公子全都弄来了。 雷俞瑾瞪了一眼身边眉眼都带着兴奋的章云漠:“你安分点吧,咱在明面上与九爷又不熟,这般上赶着去打招呼,太惹眼了。” “话虽如此说,但我看着穆非钰那几个混蛋就来气。”章云漠说:“你瞧瞧,穆小八那个混蛋,又在亲九爷家的小公子了,要是我,啧啧…。” 雷俞瑾看过去,正看着小宝在穆非泷怀中扭来扭去,笑的嘻嘻哈哈,一张粉嫩的小脸别提多招人喜欢。 看着看着,心里就有些嫉妒了,还得安慰章云漠: “别急,他们几个不过是仗着都姓穆罢了,咱们才是九爷亲近的人。” …。 素王世子和沈大公子几个原本热热闹闹的说着话,骤然穆楚寒一家三口来了,大家都去看他们了,也就停了下来。 这里,最小的公子也十六七了,穆楚寒年纪比他们大了*岁,辈分也比他们大一辈,容颜风姿又最为卓越,站着不动就生生将众公子压下去了。 长身玉立站在那处,大赤赤的搂着他家女扮男装的夫人,端得是丰神俊朗好姿仪。 引得众公子心生敬仰,羡慕。 肃王世子和沈大公子、蓝大公子几人又比其他公子长了几岁,已经入朝为官,也渐渐参与了家中事宜的讨论,看着穆楚寒,头一个念头就是在琢磨他为什么而来,第二个念头就还是把他跟时下最火的赛神仙联系在了一处。 这两个多月来,穆楚寒家的那个小铺子已经扬名全盛京,盛京的权贵们几乎人人都去光顾过,吸赛神仙,已经成为顶级贵圈里的新风尚。 这股风尚正向书院和学子才子圈蔓延。 特别是店铺推出了第二第三档次的赛神仙,价格比之千金一罐,便宜了许多,引得人趋之若鹜,一顿疯抢。 但穆老九还是每日定量的卖,一日卖完了,就只能等第二日了。 碰上哪天哪个豪气的,一口气全给包光了,能急得人跳脚骂娘。 便是如今,公子们来祁南山打猎,每个都带了赛神仙来呢! 如今你不会吸赛神仙,就落伍了。 盯着穆楚寒一家人,肃王世子几个就想的多更了,诚王世子记恨这穆楚寒踢他那一脚,当时可是直接把他从楼上踹下去,摔了个头破血流,还让楼子里的姑娘们看了个大笑话,看了一眼,诚王世子就不悦的扭过了头,不去理会。 孟景枫却是真心佩服穆楚寒的才学,之前在孙太傅的引荐下和穆楚寒有过一面之缘,谈吐之间,更是被穆楚寒的学识折服。 他留在盛京为官,一直想与穆楚寒结交。一来他自己本身自傲,不会放下身段去讨好人;二来穆楚寒当时已经是穆侯府的世子了,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也是没机会。 如今再看见穆楚寒,孟景枫眼睛一亮,想要亲近结交的心情更加迫切。 蓝大公子看见了孟景枫眼中的炙热,笑着问:“孟兄可认识穆家九爷?” 孟景枫眼中的炙热不减,是个真性情的人。 “听闻穆九爷是孙院子的弟子,有过一次长谈,孟某仰慕穆九爷的学识,若能得机会,自然是要结交一番。” 诚王世子哼了一声:“那我劝孟公子还是趁早打消念头,穆九性情残暴不堪,喜怒不定,性子乖张的很,本世子奉劝一句,公子还是离他远一点。被遭了罪!” 蓝大公子便不说话了。 孟景枫摇头:“世人多愚昧,以讹传讹,但是穆九爷那片锦绣文章,可见九爷胸中丘壑不是常人能及,这样的人物,便是有些孤傲,又如何?” 肃王世子听了,暗中摇头。 觉得孟景枫还是太正直太纯良了。 穆老九,何止是孤傲啊! 关于他那些残暴血腥的手段,没一件是栽污他的,据他父王探回来的消息称,穆老九之所以和穆侯府闹翻了,好像和穆五爷的死有关。 他父王的意思是,穆老九好像是当着穆侯爷和几位爷的面,将穆五爷给杀了。 而杀了他兄长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身边那娇滴滴的夫人,为了给她出气。 连杀兄这样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你还能指望穆老九能有什么良心? 这个隐秘的事情,肃王世子是不会说给孟景枫听的,他反而是转头去看穆楚寒身边那个穿着一声红色袍子男装的女人。 阳光微风之下,的确是明艳动人,娇嫩无比。 一点儿看不出来已经是生过孩子的妇人,瞧着她脸带浅笑与穆家几兄弟说话,双眸剪剪如秋水,娇软无比,偶尔又带出一丝无辜的孩子气,看的惹人心疼怜爱。生不出一丝不好来。 难怪穆老九要当个宝儿似的宠着。 “走,我们也过去打声招呼!”肃王世子突然提议。 沈大公子和蓝大公子都点头,孟景枫更不用说了,俊脸上的笑意一点儿不收敛。 其他三个珺王世子也对穆楚寒心生好奇,只诚王世子站着不动,说: “世兄,你弄反了,穆老九如今已经不是世子,即便是世子,他的身份也没你我尊贵,如何要我们屈尊去打招呼,他若是知趣,合该过来与我们几个见礼才是。” 安珺王世子几个愣了一下,实在是那穆老九气场太强,有种天生自带的贵气,居高临下,让人不敢轻易接近。故而肃王爷一提议,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他们几个世子去给如今一介白身的穆老九见礼,实在是有些屈尊丢面儿了。 肃王世子知道诚王世子心里不痛快,笑着说:“穆老九可是大公主的孙子,身上也流着冷家的血,亲戚间何必这么见外?” “谁和他是亲戚?!” 诚王世子脸色不善:“他身体里那点子冷家血脉,能值当个什么,也亏得世兄拿出来说嘴,别玷污了我冷家。” “你要真不想去,那我们就去了。” 肃王世子也不强迫,用手拍了拍诚王世子的肩膀,便抬脚往穆楚寒那边走去。 几个公子和珺往世子都跟着去了,留下脸色难看的诚王世子。 这边,穆非钰等几个说了会儿话,见穆楚寒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不快的神情来,便放的更开了。 穆非钰问:“九叔,你也是来狩猎的吗?要不明儿带着我们几个吧!” 穆楚寒瞟了一眼穆非钰,没说话。 穆非珉说:“是啊,是啊,听说九叔的骑射功夫十分了得,让咱们跟着也开开眼啊!” 一直逗弄小宝的穆非泷笑得大声:“九叔,去说听人说山上有花斑虎,咱们何不去猎一头?” 沐雪惊呼一声,看着旁边的穆楚寒,她还以为打猎就是猎几只野兔,野鸡,或者小香獐,再么鹿子就是大物了。 “怎么,爷,山上还有老虎么?那岂不是很危险?” 穆楚寒垂眼看着沐雪: “娇娇,你想要虎皮吗?想要爷就给你猎来!” 肃王世子几个走近刚听了这一句话,几人神情都有些异样。 娇娇? 这是叫他夫人? 如此私下*喊两句也就罢了,大庭广众之下,也说得出口。 望眼看去,那被喊了娇娇的女人,脸上一点儿不见恼怒羞愧,坦坦荡荡的,再见穆家几位公子,脸色不变,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安珺王世子回过神来,低声说了一句:“这位穆老九,还真是有意思。” 另一位世子说:“他口气倒是不小嘛!” 又一个接着笑说:“脸皮也够厚!” 还没正式见礼,几人已经感觉到穆家这位九爷的放荡不羁和狷狂狂妄。 还没走近,又听一声稚嫩清脆的嗓子喊起来:“爹爹,爹爹,什么是老虎?是要杀死老虎吗?” 小宝被穆非泷一直抱着,听了一句,便扭头眨巴眨巴大眼珠子,扬起漂亮的小脑袋去看穆楚寒: “杀死了,才能有虎皮,对不对?” 穆非钰几个吓了一跳。 沐雪脸上的笑顿了顿:“小宝,别胡说,你还小。” “下来,到娘亲这儿来。” 小宝扭动着身子,从有些发愣的穆非泷身上爬下来,一把抱住沐雪的腿,扬起笑脑袋: “小宝才没有胡说呢,刚刚八哥说山上有老虎,爹爹就说要去猎杀了,剥了虎皮给娘亲。” ……。 沐雪盯着小宝那双天真无邪亮晶晶的眼睛,晓得他脑袋瓜聪明,但他的聪明,好像用错了地方。 “小宝,乖。”沐雪伸手揉了揉小宝的头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拿眼睛去瞪了穆楚寒一样,觉得小宝身体的残暴嗜血因子肯定是遗传自他。 穆楚寒勾起唇角笑了,邪肆,冷魅。 这般春风秋水无边的风情,加上他邪魅的气质,顿时看傻了穆非泷,已经走到面前来的肃王世子几个也停住了脚。 “好,真是爷的好儿子!” 穆楚寒突然将地上的小宝一把拉了起来,往空中一抛,他用了力,直接将小宝抛了一米来高。 众人还没从他那摄魂的笑容中回过神来,就吓的心都快不跳了,沐雪更是不自觉的伸手按住胸口,高呼一声“爷…。” 没听到吓哭的声音,半空中传来咯咯咯清脆的孩童清脆笑声,铜铃般撒满整个山谷,引得众人来看。 小宝一团火红,小小的身子从半空中跌落,准确无误的落入穆楚寒的怀中。 揪着穆楚寒的衣襟,双眼亮晶晶的:“爹爹,再来,再来!” “小子!” 穆楚寒一只手抱着小宝,伸出一根手指刮了刮小宝微微翘起的小鼻尖。 心情大好,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小宝头一次见他爹爹笑的那么开怀,也跟着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穆楚寒双眼灼灼生辉,盯着人看,眼中的明亮似乎要将人灼伤: “明儿,你们都跟来吧!” 穆非钰傻愣了半响,才晓得这话是对他们几个说道。 肃王世子和沈大公子几个还炫目在穆楚寒的笑声中,没来及说话,穆楚寒已经一手抱着咯咯咯笑个不停的小宝,一手揽着沐雪的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望着三人的身影,还留下穆楚寒和他家夫人与小公子的对话。 沐雪:“爷,你怎可这样,要是摔着了小宝可如何是好?” 穆楚寒:“小宝,你怕吗?” 稚嫩的童声:“不怕,爹爹明日也带小宝去。” “好!” “不好!” “可是,娘亲,小宝想给你猎杀老虎呢,把虎皮送给娘亲!” “娘亲不想要虎皮。” “可,小宝想给娘亲。” “真是个孝顺小子。” “嘻嘻……” …… 安郡王世子突然开口,问:“若我没记错,他们家那小公子如今还不到三岁吧?” 沈大公子点头。 众人沉默不语。 安珺王世子不知该说什么,自己又接了一句:“胆子倒是挺大的。” 寻常两三岁的孩童有些连话都说不出清楚,整日给娇养在贵妇人内院中,撒着娇,吃着点心,被丫鬟,小幺儿哄着耍呢!这位小公子却太伶俐机敏了些吧,说话条理清晰,又狂妄不已。 这就想去猎虎?才那么一点儿大呢! 穆楚寒一家的出现引起了一阵骚动,眼看三人走开,孟景枫有些懊恼,沈大公子拍拍他的肩膀:“孟兄,不急,他既然来了,肯定会多呆几天,还有机会。” 孟景枫一点不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耻,大方的说:“常听孙院长说穆家九郎,文武双全,风华绝代。” “上次见识了他的文,这次可算是来对了,倒能见识见识他的骑射功夫。” 蓝大公子和沈大公子相视一笑,他们就喜欢孟景枫身上这份毫不娇作,坦荡爽快。 穆非钰几个得了穆楚寒的信儿,心中兴奋,回头看几个世子和公子,也难得的真心露了笑,好声好气的打招呼。 官言,官川正带人忙碌的支帐篷,穆楚寒揽着沐雪的腰站在印月河边说着话,一团火红的那个小团子嘻嘻哈哈的围在两人身边跑来跑去,身后吉木弯着腰小心翼翼的护着。 众人的角度或是背面,或是侧面的看着和谐温馨的一家三口,看着看着,心里竟然升起一种可怜悲切的感觉来。 他们不知道这种感觉便是虐狗,只不过,他们恰好是那只被虐的狗。 秦月树自穆楚寒一家出现,远远看了心中那个一直惦记的人,就浑身不得劲儿起来,酸楚得很。 古三公子之前还笑着,愣愣看了一回,便想起了和他定亲的江家六小姐。 是不是该去催一催,早些完婚,也生个小公子那般可爱的孩儿? 想着想着,俊脸便有些发红,倒是把旁边的铜钱弄糊涂了。 等帐篷搭好了,各位公子讨论的话题从要猎什么猎物,变成了穆楚寒一家子,而被讨论的一家子一点儿自觉没有。 穆楚寒先是骑马带着沐雪和小宝跑出峡谷,绕着外边轻跑了两圈,引得小宝兴奋得尖叫。 回来青烟他们已经弄好了饭菜,打来了清水烧起来。 沐雪进去帐篷,拿帕子仔细擦了擦小宝额头的汗水,又给他换衣服。 穆楚寒坐在一边,看她忙忙碌碌的,如今才十月,秋高气爽,男装的袍子不过袖子宽大些,却是收腰裹胸,勾勒出沐雪纤细又性感的身体,屁股滚圆,翘翘的,胸前鼓鼓的。 嗯,比穿着罗群更加勾人,别有一番风情。 沐雪给小宝换了好爽衣服,又抱着他轻声哄着。 两张同样水嫩莹白的小脸,贴在一起。沐雪轻轻摇动小宝的身子,看他渐渐爱上眼睛,安静乖巧的窝在自己怀中。等他睡熟了,就将他放到床上,拉了被子给他盖好。 一早从盛京出发,非要骑马,闹腾了一上午,不说小宝,沐雪都觉得有些累了,双腿内侧被蘑得有些发痛。 刚想起身,穆楚寒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一把抱住了她。一只手不安分的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 沐雪惊呼一声,转头看穆楚寒火辣辣的盯着她。 面对面抱着的姿势,让穆楚寒双手更好的揉涅她的小屁罟,低头瞧着她,呼吸有些沉重。 “爷,你别把小宝吵醒了。”沐雪挣了挣,穆楚寒下手更重。 ……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穆楚寒才神清气爽的从帐篷里出来,沐雪满面通红,咬着牙在心里咒骂穆楚寒不是人,做到一半小宝醒了,他居然点了小宝的睡穴。 小宝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啊! 青烟在帐栽喊沐雪出来吃饭,沐雪掀开帐子,发现峡谷每个帐篷前豆点起了火堆,星星点点的。天空挂着一轮明月,闪闪的星子,映着盈盈发光的印月河,这副美景让沐雪一时看呆了。 穆楚寒走到她身边来,伸手揽住她的腰,低声问: “娇娇,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沐雪这一刻都忘了对穆楚寒的抱怨,不自觉的靠在穆楚寒身上,喃喃的说:“爷,好美啊!” “什么好美?” 穆楚寒一眼望去,看着围在火堆旁边喝酒谈笑的公子们。 都是他的猎物! 沐雪的眼睛却没看人,在看星空,看河水。 “爷,你以前也经常来祁南山吗?这里的景色太美了,美得我都不想走了。” 经常来吗? 穆楚寒眯了眯眼睛,上次来还是和百里,子润一起。 随便想一想这两个名字,穆楚寒就觉得心痛。 沐雪没感觉到穆楚寒的异样,拉了他的手,轻生呢喃:“爷,以后我们每年秋日都来一次,好吗?” 穆楚寒低头在她额头一吻:“好!依你。” “往后,这天下都是你的。” 沐雪的心猛得一跳,抬头看向穆楚寒,穆楚寒眼神坚定。 “娇娇,爷应许你的,一定会做到。” …… 第二日,沐雪起床仔细看了看小宝,发现他依旧精力充沛,活泼如往日,没什么异样,才放心下来。 她还在给小宝编小辫,就听到外面穆非钰几个和穆楚寒说话的声音。 “娘亲,娘亲,二哥他们来了。” 小宝坐不住了,满眼兴奋。 正文 284 沐雪用一根红色丝带将小宝脑后的小辫子绑起来,按住他左扭右扭的小身子,拿了顶昆帽给他戴着,这才牵了他的手,掀了账子出去。 门口穆非钰、穆非珉几个神采飞扬,一脸崇拜的看着穆楚寒,说着话。 因为要去打猎,兄弟几个都换了窄袖骑装,头发高高束起,蹬着皮靴,腰间去了玉佩等饰物,只用四指宽的锦带系着,这番打扮,让本就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少年看起来更加青春飞扬。 见沐雪和小宝出来,穆非钰几个都看过来,齐齐喊了小婶婶。 穆楚寒转过身来,同样的窄袖骑装。 穿在他身上却…… 太他妈性感,勾人了! 沐雪第一次见穆楚寒穿成这样! 习惯了他长袍广袖的狷邪。 如今这上紧下紧的打扮,让他看起来整个人更加修长挺拔,蜂腰翘臀,一双笔直的逆天大长腿,精壮的胸膛,一丝不苟扣在他欣长脖子处的纽扣,看起来越加冷峻,带着一股禁欲的危险感。 脚下一双踩着一双皮靴,一直到小腿肚子。 这套衣服穿在他身上,沐雪觉得可能比没穿还要引人喷鼻血。 不过粗粗打量了几眼,沐雪的脸就不自觉的红了。 小宝已经笑嘻嘻的跑过去抱住了穆楚寒的大长腿,脆生生的喊爹爹,爹爹。 直到几人翻身上马,扬长而去,沐雪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穆楚寒走之前在她耳边到底说了些什么,她脑子嗡嗡嗡的,根本没听清楚。 青烟是跟着去了的,官言和官川,甘左甘右留了下来。 几人看沐雪一直站在帐篷门口不动,望着远处几位远去的背景,还以为她是担心小公子,官言上来说: “夫人,您别担心,小公子跟着九爷,不会有事儿的。” 沐雪收回视线,感觉脸颊火辣辣的,强装镇定。 举目望去,峡谷各帐篷处的公子们都换了衣裳,有的正准备出发,有的已经骑着马朝峡谷口冲去。 这时,章家、雷家两位公子甩着马鞭从沐雪他们帐篷面前经过,两个公子侧头看过来,对她飞快的笑了一下,算是暗中打了招呼,然后回头用双腿夹了马,加快速度飞奔出去。 沐雪收回视线,转身回帐篷里去补了一觉。 过了一个多时辰,她再出来,整个峡谷已经没多少人了,各家帐篷门口就留着两三个小厮守着。 “夫人,午饭马上就好了,小的烧了热水,给您冲杯茶吧!” 官言殷勤的跑来问她。 沐雪走到一边去,看草地上加起来架子上,水壶呜呜的叫,便说:“不急,先把我的药熬上。” “哎呀,瞧我这记性,夫人你等着,小的这就去给夫人熬药。” 程大夫开的药,沐雪是一顿不敢停。 说她身体不好,不易受孕么? 沐雪摸着自己的小腹,穆楚寒在府中呆了两三个月,突然说要来秋猎,其实昨儿刚到祁南山,见着那么齐整的贵公子们,沐雪就有种强烈的预感,觉得这看似巧合的事儿,不定与穆楚寒有关。 只是他没说,她便不问。 吃了药,歇了一刻钟,官川便把饭菜端到了帐篷里,摆在梨花小几上。 沐雪挑了菌丝吃了一口,问:“爷他们中午不回来吃,都带得什么干粮?” 官川低着头,恭敬的回道:“回夫人,九爷他们带了油饼、干馍、牛肉腱子、特地给小公子带了两道点心,一道枣泥酥皮,一道凤梨千丝饼。” 沐雪点头,表示知道了,官川便退了出去,沐雪吃了大半碗饭,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小宝。 吃过饭,又在帐子里歇了会,便有些坐不住了,撩开账子门。 看官言指挥着两个小幺儿收拾东西,便走出去说: “我去河边走走,若爷回来了,就让他去印月河边寻我。” 官言眨了眨眼睛,看向他哥哥官川。 官川连忙站起来:“夫人,让吉木陪您去吧!” 沐雪是主子,官川和官言也胆子要她一直待在帐篷里,但一听说她要出去走走,心里就恐慌得很,吉木心眼多,脑子也机灵,更甚在年纪小,跟着也没什么防备。 沐雪明白两人的担心,点了点头。 官川就喊了声吉木,吉木跑过来,官川说: “夫人要出去散散心,你跟着去,给我把眼睛放亮了,把耳朵放尖了,别让人冲撞了夫人,晓得吗?” 吉木一脸小心的笑,哈腰点头,答应的脆脆的:“官大哥,您放心,我一定把夫人看好了,甭说人,便是一只公蚊子都不让靠近了夫人,嘻嘻…。” “别嬉皮笑脸的,这时节,哪儿来的什么蚊子。”官川板起了脸: “你也跟在青烟大哥身边办过事儿,夫人在九爷那里的分量,你自己掂量掂量,要是出了一点岔子,咱都趁早被活了。” 吉木听了,小身板一个哆嗦。 当时他们家九爷在侯府议事厅整治人,他可是还给青烟大哥喊去提水擦了血的。 甘左、甘右看沐雪往前走,互相对了一眼,也默默跟了上去。 吉木看两人跟来,一颗被官川吓的砰砰乱跳的心,这才安定下来,敛了呼吸,小心翼翼的跟在沐雪身后。 远处,一个绿衣小厮看见沐雪带着人往谷外走去,赶紧进了帐篷,跑到他主子面前去讨赏卖乖: “公子,公子,江家小姐带着人往谷外去了。” 一直坐在帐篷中,郁郁寡欢的秦月树一下站了起来: “她往哪儿去了?” 小厮看自己公子突然就精神了,一张脸皱了起来: “小的不知。” 秦月树慌忙捡起地上的鞋子,急急就要往账子往走,小厮一把拉住秦月树的袖子,一张原本就不算好看的小脸皱成了包子,带着哭腔哀求: “公子,你去哪儿啊?” “放手,我去和江小姐说几句话。” 小厮死死拉着秦月树的衣袖,又改为去抱着他的腿不放,心里为他鞠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公子,你不能去啊,你快把穆夫人给忘了吧,你可是答应了老爷回来与聂家小姐成亲的啊,要是让老爷晓得您还惦记着穆夫人,他肯定饶不了你的。” “放手!”秦月树用力甩腿,气的去拉小厮。 小厮都快哭出来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公子没那么容易死心的。 自从昨儿看见穆家那位夫人,整个人就如失了魂一般,跟他说话,说上十句才能回上一句,他还得找借口,左编右编的瞒着沈大公子,他容易吗他? “公子,你今儿就是打死小的,小的也不放手。” 小厮双手死死抱着秦月树的腿,气的秦月树一张俊脸绯红。 “公子,你便是不怕老爷,你想想穆家那位九爷,他哪儿是好惹的主儿。” 秦月树咬牙切齿:“他上山打猎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小厮泪流满脸,心道:所以您就瞅着空子,要去调笑勾引人家夫人人? 公子啊,跟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啊? “你快放手,不然我真不客气了!”秦月树弯腰去掰小厮的手,痛的小厮嗷嗷叫。 小厮痛的眼泪都出来了,整个人扑在地上抱着秦月树的腿就是不撒手。 秦月树和小厮在帐篷里面较劲,沐雪站在印月河边,微分吹来,吹动她耳边几缕碎发。 从背影看过去,是个体态风流清俊的少年,正面看,女子特有的明媚之色却怎么都忽视不了。 吉木原本是个欢脱的性子,见沐雪一直慢慢的在河岸走,不得不时刻注意着,一点儿不敢分心,时不时回头看看沉默跟在身后三四五米远的甘左、甘右。 见两人一直都在,才稍稍安心。 祁南山中,穆楚寒一马当先,穆非钰、穆非珉四个打马跟在身后,一群人飞快的穿梭在树林中。 肃王世子、带着几个珺往世子、沈大公子、蓝大公子、孟景枫一起,七八个人也冲进了山。 诚王世子没有一起,自己去找了别人。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但祁南山极大,连绵了五六座大山,越是往里去,树林越是茂密,也越是危险,但猎物也越为有价值。 江文宇一行人不敢深入,不过是打些野兔、山鸡之类的,运气好,还可以逮着獐子和果子狸。 想要猎杀花斑虎、棕熊、野猪,狐狸之类,就需要往里去了。 穆楚寒一行一路不停歇,直接往大山深处奔去,原本其他公子也不那么在意,但被穆楚寒抱在身前的那个三岁小公子,一路上兴奋的咯咯咯笑个不停。 混着马蹄声,小宝洪亮清脆的笑声撒了一路。 钻进公子们的耳朵,好似在嘲笑他们,没胆量,连他一个三岁稚子都不如一般。 章云漠和雷俞瑾两个本来就是打算往里去的,肃王一伙人和詹六公子一伙儿人在山中相遇。 詹六公子马侧已经挂了几只野兔,两只山鸡。 “世子这是打算再往里去吗?”詹六公子见肃王世子一行都空空如也,一看就是想猎大物。 肃王世子笑着说:“去岁听说有人在山中瞧见了花斑虎,不知今日本世子能不能有机会去寻着。” 詹六公子脸上也笑:“世子好胆量。” 沈大公子问:“六公子可要同去?” 詹六公子摇头:“不了,我们准备去猎几头小香獐来,晚上烤着吃。” 安珺王世子点头:“是了,这个时节小香獐养了膘,剐了皮,现场考起来特别香。” 詹六公子看着安珺王世子,邀请:“如此,詹六今日无路如何都要猎上几头了,晚上烤了,各位世子和公子们赏个脸,都来尝尝鲜,如何!” “极好!”肃王世子点头。 结果珺王世子也点头,应下了。 詹六公子看向沈、蓝两个公子,两位公子也笑着说一定去凑热闹。 “这位是孟大人吧,可否赏个脸呢?” 詹六公子年纪比孟景枫小,又没考功名,喊孟景枫一声孟大人也是尊敬。 孟景枫知道詹六公子是殿阁大学詹大人的嫡子,又如何不卖他个面子呢,于是笑着点头:“到时候却要麻烦六公子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 詹六公子与几位告别后,带着人去寻小香獐去不提。 肃王世子这边也赶紧往山林深处打马而去。 …。 跑了一阵,身边惊奇不少山鸡、野兔、还有两个獾笨蠢蠢的差点给穆楚寒的马给撞翻了,自己滚了一圈儿,又飞快的跑了。 穆非钰几个看自家九叔只顾着往深处去,把送上门来的猎物全看不上眼,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一个个眼睛随着烈风呼啸,满是兴奋之色。 终于,前路已经不是马可以通过的,穆楚寒才勒了马。 还没开始说话,穆非泷眼睛尖,突然看见草丛中有个雪白的身影一晃而过,惊喜的大喊了一声: “二哥,看,好一只白狐子!” 穆非钰几个回头,正瞧见那浑体雪白的狐狸往南边逃窜。 穆楚寒没动,穆非钰几个也没动,眼睁睁看着那白狐狸逃了。 小宝一张小脸被风吹的红彤彤的,鼓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问:“哪儿呢?狐子在哪儿呢?” 穆非珉看小宝模样惹人爱,笑了: “早跑了,这会儿子影儿都没了。” 小宝撅起小嘴,瞪大眼睛瞧了一圈,什么都没瞧见,仰头看着穆楚寒: “爹爹,雨竹姐姐说狐子的毛可以给娘亲做披风领子,娘亲最喜欢白色了,我们去把那白狐子猎来,剐了皮毛,送给娘亲,做个领子,如何?” 这话从不满三岁的小宝嘴里说出来,还是用那般稚嫩清脆的,风轻云淡的说出来,让穆非钰几个听得,不知不觉有些瘆人! 几兄弟互相望了望,又去看小宝那张粉嫩可爱的小脸蛋,看他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全是无辜之色。 心里打着鼓儿,总觉得他们九叔这儿子,与别人家的有些不一样。 “是个有孝心的!” 穆楚寒听了唇角一裂,勒了马,调转马头,看向穆非泷问: “那白狐子往哪儿去了?” 穆非泷愣愣的老实道:“南边!” 话音一落,穆楚寒已经勒马飞快的朝南边奔去。 巧得是詹六公子他们四五个人正在堵一头肥肥的小香獐,突然那白狐狸窜了出来,几人便兴奋的去追那白狐狸去了。 “六公子,快,在那儿呢!” “射它!” 詹六公子射了两箭没中,那白狐狸似成了精一般,狡猾的很,还会急转弯,又会突然勾了身子闪躲,十分不好对付。 “你们两个,去那边,我们包抄。” 詹六公子来了兴趣,大喊: “小心别弄伤了,只射腿儿,不许把皮子给破坏了,待我捉回去给妹妹做匹领子。” 詹六公子他们四五人还是没堵住那头狡猾的白狐狸。 白狐狸又改变了线路往东窜去。 詹六公子几人紧紧追着。 不过半刻,正与一头浑身皮毛黑的发亮的獾较劲儿的章云漠和雷俞瑾,就被突然闯入的詹六公子几个分了神,让那獾跑掉了。 “詹六,你什么意思?”章云漠气的大叫。 “快,在哪儿!” “射!” 詹六公子不理,飞快的搭了箭射过去。 跟在詹六公子身后的几个贵公子也兴奋的大叫。 不料,半空中突然急速来了一只箭,破风而出,一箭射入了那白狐狸的眉心。 詹六公子的箭被后来之间撇开,射入了草丛。 谁啊? 那么不开眼?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危险 詹六公子脸都气青了,其他几个跟着的贵公子脾气也上来了,纷纷叫嚷: “那个混蛋?知不知道先来后到啊?” “小爷看上的猎物也敢抢?” 章云漠和雷俞瑾看詹六公子的囊中之物被人截了胡,仰头大笑起来。詹六公子骑在马上,脸色发黑,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来箭又疾又厉,那只狡猾的白狐被箭钉死在地上,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詹六几个没人下去捡白狐,都气呼呼的。 林子突然传来穆非泷的大笑: “二哥,好像中了!” 话音没落,穆非钰几个就骑马出现在众人面前,打头的还穆楚寒,一手勒着马,身前一个粉嫩嫩的小人儿抱着马脖子,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发光。 “九叔,真的中了!”穆非珉一眼看到草丛里那抹白色,伸手一指,满脸笑意。 章云漠和雷雨瑾看来人是穆楚寒,眼睛一亮。 詹六公子几个一时没有说话,盯着穆非钰几个,心里有气,却不得不忌惮穆楚寒。 “爹爹,爹爹。” 小宝昂起漂亮的小脑袋看穆楚寒,手舞足蹈指着草丛中的白狐。 穆楚寒瞬间明白了小宝的意思,伸手提起他的衣领,身体往下一探,将他小小的身子放在地上。 穆非钰和穆非尘两个不禁高呼了一声。 “哎....卿哥儿,小心着些! 詹六那伙人都骑着马,章、雷两个也隔得不远,都骑着马呢。看着小宝小小的身子,跌跌撞撞的在地上跑动,生怕他被马儿不小心给踩了。 小宝迈着小短腿在地上跑得欢,倒是吓的詹六几个公子赶紧紧紧控了马。 便是心里不痛快,也没得与个两三岁的小孩计较的道理,且,这孩子的老子就在旁边看着呢,那可是个惹不起的活阎王,要是谁的马伤了他儿子。 哼哼! 几位才刚还大为光火的公子,此事都紧张起来,章、雷两个更是赶紧勒了马踱开了几步,穆非钰、穆非珉四个的眼睛紧紧黏在小宝那小小的身子上,只有穆楚寒若无其事的坐在大马上,勾着唇角笑。 这时,小宝跑得太急,一个不小心被地上的树枝绊了一脚,又引得穆家公子叫出了声,穆非钰眼看就要下马,穆楚寒突然伸手,拦住了他。 “九叔?”穆非钰担心的抬头。 “让他自己去!”穆楚寒声音淡淡的,却不容置疑。 只见那小公子绊倒在地,不哭不闹,反而咯咯咯笑起来,顺势就在地上滚了两圈,小小的身子不知有多灵活,动作可爱的要命,爬起来,又往前跑。 小宝扑倒到枯草旁,看见倒在地上的雪白狐狸,笑的更加欢快,这只白狐少说不止十斤。他人小,提不起来,就整个把白狐吃力的抱起来,转身,扬起小脸来,一脸灿烂的笑,晃得人眼睛发花。 “爹爹,您瞧?这狐子多漂亮!” 穆楚寒朝他点头。 小宝便抱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白狐,迈开小短腿又跑起来。 跑了几步,发现栽在白狐额头的箭有些碍事,又弯腰把怀中的白狐放在地上,骑在白狐身上,双手握着那根箭,用尽吃奶的力气一拔,一股鲜血噗滋一声喷出来,喷了小宝一头一脸。 众人都给这意外吸引了。 詹六公子在心里嗤笑一声,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公子也幸灾乐祸起来: 这下,看不把这个小公子吓哭不可,最好把他吓的连做几夜噩梦! 穆非钰几个也提起了一颗心,穆非泷翻身下马,有些焦急担心的喊了声卿哥儿。 章云漠和雷俞瑾静静的盯着,他们两个离得最近,碍着有外人在,又不好直接下马去,只能干着急。 就连穆楚寒都皱了一下眉头。 穆非泷喊了声卿哥儿,还没靠近小宝,就见小宝脆生生应了一声“哎!” 抬头一张粉嫩白皙的小脸蛋,还是挂着兴奋灿烂的笑,没有意料之中被吓哭。 众人只见那小公子小小的身子骑在白狐身上,扬起一张精致白嫩小脸,脸上被喷了鲜血,映得他肌肤更加娇嫩白皙,不哭反而笑得更欢,伸出白胖胖的小手往脸上一抹,那原本子喷在额头的狐狸血,顿时给他抹了一脸。 嘻嘻..... 嘻嘻嘻.... 小宝看起来天真无邪,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更加闪亮,笑声洪亮又清脆,伸出一条粉嫩小舌添了添他手指上的狐狸血。 这景象看起来,怎么说呢,有些诡异,有些瘆人! 朝他急急赶来的穆非泷停了脚,站在地上愣愣的看着把自己抹了一脸血的小宝。 其他人一时傻了眼。 小宝添了添手指上的血,皱了皱小小的眉头,又呸的一声吐了出来: “爹爹,这白狐看起来漂亮,血却一点儿不好吃呢!” 口气颇为嫌弃。 呃..... 众位公子盯着小宝,眼神有些复杂,一时没人说话。 詹六公子几人更是瞪大了眼睛。 小宝却不管别人,顶着一脸的鲜血,再次弯腰抱起地上的白狐,迈开小短腿往穆楚寒那边跑去,穆非泷看他小小的身子错过去,没反应过来。 小宝来到穆楚寒马下,扬起小脑袋献宝似得举了举怀中的白狐: “爹爹,给你!” 穆楚寒居高临下,瞧了一眼小宝,赞了两个字: “能干!” 小宝听了,双眼发光,兴奋又高兴,咯咯咯咯笑得整个小身子都颤,重重点了点小脑袋,脆生生的重复: “小宝最能干了!” 那小模样若是忽视他小脸蛋的血淋淋的鲜血,看起来要多可爱有多可爱,但他这一副没肝没肺的样子落在众人眼中,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穆非泷看穆楚寒弯腰将小宝抱到了马上坐好,有些没趣的摸了摸鼻子,也翻身上马。 穆楚寒拿过小宝怀中抱着的白狐扔给了穆非钰。 穆非钰马上将之捆在马侧。 看穆楚寒勒了马转头,穆非钰赶紧跟过去,看着坐在穆楚寒身前的小宝,咳了咳说: “九叔,那个....” “是不是先把卿哥儿脸上的血擦一擦?” 穆楚寒回头看着穆非钰,他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不妥,小宝也转过头,眨巴眨巴乌黑的眼珠子看着穆非钰。 穆非钰声音有些干巴巴的:“算了。” 穆家人来的快,却的也快。 也没和在场的其他公子打声招呼,态度十分的倨傲。 不过,倒是让詹六公子他们见识了一番穆楚寒他们家那个胆子比天还大的小公子。 章云漠和雷雨瑾回过神来,脸上带着嘲笑望着詹六公子几人。也不与他计较跑掉的那头獾了,两人对视一笑,勒了马转了方向去寻别的猎物去了。 人都走完了,就留詹六公子几人,其中一个公子开口:“六公子,穆老九家这个小公子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怎得看起来.....”小小年纪,就让人有些发憷呢? 另外一个公子哼了一声:“穆老九那样的人,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有什么好稀奇的,别忘了,他自己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剩下几个点头附和。 “可我瞧着他家那夫人,挺温柔的。”还是想不通啊! 詹六公子开口:“别说了,咱们再去寻别的。” 几人点头,谁也没之前的气势,不敢说去寻穆楚寒理论那白狐的事情,勒马转了方向,离开。 到了中午,每拨人几乎都收获不少,秋日猎物们都养好了膘,公子们寻了地儿,席地而坐,拿出带来的干粮啃了起来,嘻嘻哈哈的讨论着接下来要去猎什么。 穆楚寒他们一伙儿人除了那只白狐,却什么也没猎到,但穆非钰几个却异常的兴奋,四个围坐在穆楚寒身边。 穆楚寒背靠着一颗大树坐在,屈起一条腿,把小宝抱在怀中,撕了手中的牛肉腱子干,塞进小宝嘴里。 小宝手里拿着两块枣泥酥皮,被穆楚寒喂了满嘴的肉干,腮帮子鼓鼓的,用他那小白牙费力的使劲嚼着,嫣红的小嘴一动一动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闪发光,看起来模样可爱极了,特别招人疼。 穆非钰拿了手中的水壶凑到小宝嘴边,让他喝了一口。 穆非泷靠过来问穆楚寒: “九叔,咱下午还是去寻花斑虎吗?” 穆楚寒优雅嚼着肉腱子,分了个眼神给穆非泷: “你们下午自去打猎,别跟着我。” 穆非泷、穆非珉几个顿时就急了。 “别呀,九叔,就让我们跟着你啊!” 穆楚寒声音没什么感情:“山中有花斑虎,这也是道听途说,不定能不能寻着,很有可能白忙活一场。” 穆非泷连忙指天发誓:“九叔,你看侄儿我像眼皮子浅的吗?便是打下一堆野兔、山鸡的又有何用,还不如跟着九叔一起去寻花斑虎。” 穆非珉点头说:“是啊,跟着九叔寻花斑虎可有趣多了。” 穆非尘也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穆非钰说:“这也不是空穴来风,好几年不见祁南山有虎出没了,既有人瞧见了,必定是有的。小婶婶还等着要虎皮呢,侄儿们虽帮不上什么忙,但九叔猎到了,咱们帮着搬运搬运也是好的呀!” 穆楚寒看几人坚持,轻笑一声,挑了挑眉:“就不怕,两手空空而回,惹了他人笑话?” 几人脸上同时做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来,穆非钰说:“他们知道个屁!” 说完又看了一眼穆楚寒,感觉自己有些粗鲁造次了,赶紧改口:“他们那些软蛋,都不敢往深处去,凭什么笑话咱们!” 穆非珉几个附和,把其他公子一通狠贬。 小宝转动着大眼珠子,听着几位哥哥吐槽京中的贵公子,在穆楚寒怀中扭了扭小身子。 穆楚寒低头看了看小宝,见他已经把嘴里的肉咽下去了,便轻声问: “还要吗?” 小宝扬起小脑袋,对着穆楚寒露齿一笑,两排洁白的小牙,如珍珠贝壳。 “爹爹,打猎那么好玩,明儿咱们还来吗?” 穆楚寒伸手将小宝的坤帽扶正:“还来。” “那让娘亲一起来好吗?” ..... 穆楚寒盯着小宝与沐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心下一片柔软,柔声说: “你娘亲胆子小,别吓着了她!” 穆非钰几个听到小宝说起沐雪来,都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穆楚寒和小宝两人。 只见小宝撅起小嘴:“娘亲胆子大着呢,娘亲连妖怪都不拍!” 穆楚寒捋了捋小宝耳边的发丝:“这话如何说?” 小宝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笑起来,手舞足蹈得学: “娘亲说她小时候遇着了一只桃花妖,与她交了朋友,如今桃花妖修道千年,化了人身,来凡间寻了如意郎君,可惜生的儿子得病死掉了,郎君也死了,那花妖每日守着桃花林哭的好不可怜。” “于是娘亲就做主把哥哥送去给那桃花妖当儿子去了。” 呃...... 一片沉默,奇怪的沉默。 小宝稚嫩奶声奶气的声音还不停,带着抱怨: “爹爹,你说娘亲胆子大不大,还敢去招惹妖精呢!妖精可是要吃人的呀!也不晓得那桃花妖对哥哥好不好呢!” 穆楚寒看着小宝天真无邪的眼睛,心里复杂。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那小娇娇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爹爹,你说说,娘亲为何要把哥哥送去给别人当儿子嘛!也不说挑个好人家,非得挑个妖精呐!难道那桃花妖精比哥哥还重要?” “......” 小宝转头睁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小小声的对穆楚寒说:“或是,娘亲也是一只妖精?” 噗!! 穆非泷喝水被呛着了,随即忍不住笑起来。 小宝回头疑惑的看着穆非泷:“八哥,你笑什么?” “卿哥儿,哪儿有你这样的,还编排起你娘亲来了?小心你爹爹打你板子。” 小宝不服气的撅起嘴:“那我听见爹爹喊娘亲妖精了呢!” 呃..... 穆非泷不敢随便笑了,几人沉默起来。 小宝急急分辨:“八哥,你别不信啊,小宝亲耳听到的,爹爹说娘亲是磨人的小妖精!” 咳咳!!! 穆非钰清了清嗓子,不自然的把脸撇开。 穆非珉、穆非尘也赶紧吃自己的东西,低着头。 穆楚寒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来,搂着小宝的身子。小宝扭了扭,回头对他说: “爹爹,小宝想过了,即便娘亲是妖精,小宝也还是最喜欢娘亲了。爹爹,你喜欢不喜欢娘亲?会嫌弃她吗?” 穆非钰几个把脸埋的更低,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九叔到底如何作答。 穆楚寒低笑起来,用一种穆非钰他们从来没听过的温柔声音说: “喜欢。” 小宝原本有些紧张,听了便雀跃起来,抱着穆楚寒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吧唧狠狠亲了两口。 穆非钰几个飞快的抬眼看了自家九叔一眼,却看他随意靠在树根,搂着小宝,一脸宠溺温柔,简直不像他们认识的那个九叔了。 小宝笑闹了一阵,突然情绪又低落起来,有些可怜的样子: “爹爹,虽娘亲说那桃花妖修了好久好久的道,又如何如何厉害,可以好好保护哥哥,可小宝想哥哥了,却寻都寻不到呐!” 穆非钰几个这下听出来了,小宝嘴中说的哥哥,原是他们九叔纳的那个美妾生的儿子,辰哥儿啊! 听说辰哥儿一搬出去就得病死了,那美妾伤心过度,也一并去了。 当时大家都猜是小婶婶容不下他们母子,把人母子给害了,但穆非钰几个却并不信。 小婶婶看起来并不是那样的人。 如今听她跟小宝编的这套古里古怪的谎话,更加觉得言语中透着对辰哥儿的关爱。 “爹爹,等小宝长大了,就去蓬莱寻那桃花妖讨回哥哥来,你说好不好?” 穆楚寒摸了摸小宝的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突然变了脸色,薄唇吐出的话十分无情残忍: “你娘亲骗你的,你哥哥早死了。” 小宝眨了眨眼睛,不解的望着穆楚寒。 穆非钰几个心下咯噔一下,觉得自家九叔这样对小宝太残忍了。 “九叔.....”穆非钰忍不住喊了一声。 穆楚寒抬眼看过去,眼神冰冷锋利,穆非钰便住了嘴。 小宝似乎有些发愣,丢了手中捏着的糕点。 穆楚寒又冷血的重复了一遍:“别想着去寻你哥哥,他早死了,这世界再没有他了。” 小宝眼底渐渐涌起泪花,扁着小嘴,一副要哭不哭可怜巴巴的模样,看了真是心疼死穆非钰几个了。 几人互相看看,心里着急,却又不敢劝。 小宝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爹爹骗人,你骗人!哥哥才没有死了,只是去给那可怜的桃花妖当儿子去了。” “呜呜....小宝以后一定会找到哥哥的。” “你是男儿,别动不动就哭鼻子。”穆楚寒又冷冷的丢了一句。 小宝用手摸着脸上的眼泪,把脸色染上的狐狸血给抹得到处都是,整张小脸都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了。 “娘亲说小宝是小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爹爹管不着!” 小宝突然站了起来,仰头大哭不已,一边哭一边打嗝。 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整个小身子都在颤抖,看起来可怜极了。 一时没人敢说话,穆楚寒盯着小宝哭,忍着不去哄他,沉默着继续吃说中的牛肉腱子干,时不时还喝一口水。 哪里还是刚才那个一脸温柔宠溺的人呐! 吃过饭,正往这边深处来的肃王一群人,远远的就听到了小宝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小宝一生下来就能哭得天崩地裂的,如今是真伤心了,脾气一上来,更是哭的惊天动地,惊得林子的鸟儿扑棱棱的飞了起来,藏在暗处的小动物全跑了。 “这是穆老九家的那个小子在哭?”肃王世子问旁边的沈大公子。 “应该是他!” 主要,此次秋猎,就来了他一个小孩子。 “怎么回事,哭的这么厉害,也没人哄一哄?”孟景枫皱了皱眉。 “走吧,去瞧瞧!” ..... 肃王世子几个骑着马过来,便看见穆家四个公子围坐在一处,脸色不安。 穆楚寒靠着一颗大树,悠闲的吃了肉干,面无表情。 中间背对着他们,站着那个红衣的小公子,名卿哥儿的,正一边抹泪,一边嚎啕大哭。 肃王世子开口问: “穆九爷,这是怎么了?你家小子哭的那么厉害,也不哄一哄,让穆夫人听了,可不心疼死了?” 穆楚寒眼睛看过去,瞟了肃王世子一行七八个人,眼神冷冷的带着警告,一个字没说,又收回了视线。 穆非钰几个见了来人,站了起来,以一种防备的姿势站姿穆楚寒四周,喊了一圈儿的人。 肃王世子对穆楚寒不理不睬的态度,没有恼,指着穆非钰说: “非钰,你说,这是怎么了!” 穆非钰暗中翻了个白眼:“世子,这是我们穆家的家事,就不劳烦世子挂心了。” 肃王世子却不知怎么了,好似突然特别热心,正要开口再问,站在中间那个小小的身子突然转过头来。 小小的人儿,一脸的血和泪水,将整张小脸都糊花了,猛的一看,倒是把肃王世子几人吓了一跳。 空气中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这下,蓝大公子就急了,不管怎么说,小宝的亲娘是他的表妹,小宝还是他侄儿呢! 蓝大公子翻身下马,走过去: “钰公子,这到底怎么回事?卿哥儿可是受伤了?“ 穆非钰,穆非珉几个咬着牙,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他们都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家九叔生的这个小弟弟,面对凶残的场面的都不怕,那狐狸的血滋了他一脸,还逗得他哈哈大笑,如今不过是九叔说了两句话,他就哭成了这样! 他们也不解啊! “卿哥儿!”蓝大公子走到小宝面前去。 孟景枫也翻身下了马,朝小宝走去。 沈大公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下马。 “你怎么了?可是哪里痛?”蓝大公子蹲下来,满脸担忧,想用袖子去擦擦他脸上的血和泪,去发现穿的是窄袖。只得用手指去擦小宝脸上的泪水。 小宝透过泪水,模模糊糊的看着眼前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大哥哥,哭声却不停。 穆楚寒站起身来,不理突然出现的一群人,突然对穆非钰说: “非钰,你送小宝下山去。” 穆非钰点了点头。 小宝突然用手背狠狠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往前跑了几步: “我不回去!” “卿哥儿,听话,你脸都弄脏了,回去让小婶婶给你洗洗脸。” 穆非钰走过去抱起小宝,小宝拗不过穆非钰,回头看着穆楚寒,奶声奶气的大叫: “爹爹是大坏蛋,小宝再也不喜欢爹爹了!” 说完,抑制不住心里的悲伤,将脑袋搭在穆非钰肩膀,呜呜的又哭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看穆楚寒的眼神更加奇怪。 心里对他的冷血又认识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丧心病狂啊丧心病狂,连自己亲生儿子都欺负成了这样! 穆非珉几个沉默,肃王世子几人也沉默了,孟景枫站在中间,进退不宜,有些尴尬。 穆非钰抱着小宝软软小小的身子,对上蓝大公子担心的眼神,说:“放心,卿哥儿不要紧的,他脸上的血不是自己的额,是狐子的血。” 蓝大公子松了口气,穆非钰冲他点点头,抱着小宝上了马,双腿一夹,马儿奔了出去。 穆楚寒心下有些复杂,眼神一寸寸冷下去,有些后悔把冷子翀的儿子交给沐雪养了。不仅娇娇心有不舍,如今却是连小宝都牵挂上了。 “上马!”冷冷一声命令,穆楚寒翻身上马,穆非珉,穆非尘,穆非泷三人赶紧上马,跟在他身后奔去。 肃王世子笑了一下,低声嘟囔一句:“的确够心狠!” 说完双腿一夹,催动马儿跟着朝前跑去。 往里走,茂盛的大树遮住了天空,使得周围的光线都暗下来。 肃王世子几个到了,看见地上留了四匹马,弓箭都被取走了,显然穆楚寒几人已经弃马前行。 “世兄?” 看着遮云蔽雾的森林,这处深林,安静得可怕,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他们也是常来祁南山打猎的,却从来没深入那么远。 “下马吧!” 肃王世子翻身下马。 跟着的几个珺王世子有些犹豫了,他们身份高贵,又是要继承家业的,不能冒险。 安珺王世子说:“世兄,穆老九应该是去寻花斑虎了,我们还是别去了。” 沈大公子和蓝大公子已经翻身下了马,孟景枫也下了马。 鹿山书院和衡水书院都比较严格,请来的文武师傅都十分厉害,这三个也算是文武全才了。 不必几位世子,不需拼搏,只仗着家里的冷氏一姓,就可荣华富贵几辈子。 犹豫了一下,安珺王世子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他们几个在太学院念书,也不是要考功名。不过是混日子罢了,娇生惯养的,骑射也没学那么扎实,还是以自身安危为重。 于是安珺王世子便说: “如此,我们几个就在外面等着世兄的好消息了!” 肃王世子也不勉强,带着沈、蓝、孟三人从马侧的弓箭,悄声往前走去。 越往深处去,越是安静,植被也更是茂盛,连路都没有。 辛好都穿了紧身衣服,不然袍子怕得给挂烂了。 不多时,隐在一棵杉树后的穆非珉看见了肃王世子几人,低低呼了一声。 “世子?” 肃王世子几个见穆非珉压低了声音,四处看看,也压低声音:“你们已经寻到花斑虎了?” 穆非珉摇头,回说:“并不是,是一头棕熊!” “熊?” 几人忍不住低呼。 沈大公子问:“祁南山竟然有熊吗?” 穆非珉不耐烦应付几位,便说:“世子,三位公子,此畜生比人还高一大截,壮实得很,实在凶猛,几位还是快快离去吧!” 肃王世子眼睛在四处扫了扫,不回答,反而问:“你们九叔跟上去了?” 穆非珉不说话。 “走吧,本世子也想开开眼。” 说着几个就朝前走去。 穆非珉看着几人的身影,忍不住呸了一声:“瞎添什么乱!” 却说穆楚寒一行没寻到花斑虎,却发现了棕熊的痕迹,便开始追踪而去,留了穆非珉守在出口,不料给肃王世子几个闯了进去。 穆楚寒跃在一根大树上,隐藏着,垂眼瞧着棕熊笨拙得在树林里走动,手中拿了箭瞄了棕熊的一只眼睛,正准备射出去,就看有人先一步下手了。 看样子也是想射棕熊的眼睛,不料射偏了,射到了棕熊脸上。 顿时就把那头棕熊惹怒了。 大吼一声,转身过来。 肃王世子几人赶紧又搭了箭去射棕熊。 棕熊跑动起来,厚实的身体踩得地都在抖动一般,肃王世子几个赶紧分散开来,在东南西北四处围着棕熊。 穆楚寒在树端看了,皱了眉,眼神锋利起来,看着他们四个与棕熊争斗,渐渐的,蓝大公子体力不支,差点被棕熊一巴掌扇飞,幸得孟景枫拉了他一把。 蓝大公子险险躲开,急急对他道了谢。 “谢谢!” 孟景枫头上冒了汗:“先别说这些,脱身要紧!” 沈大公子一直护在肃王世子身边,如今四人才发现这几乎有两个人高,重达八百来斤,实在不好对付。 穆非尘和穆非泷从隐蔽处赶了过来,站在外面,原本想要上前帮忙,抬头看他们家九叔长身站在树上,好整无暇的盯着,不开口,于是也不上前了。 “尘公子,你们还不过来帮忙?”沈大公子终于忍不住叫喊起来。 穆非尘和穆非泷两个还是站在不动,穆非泷笑嘻嘻的讥讽: “我们哥儿两怎好去抢世子爷的猎物啊?还是在一旁看着吧!” 我呸! 这宗熊本来就是他们九叔先发现的,肃王世子这几个不要脸的,非要来抢,如今吃了苦头,也是活该! 肃王世子已经有些狼狈了,咬着牙与宗熊周旋,瞟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穆家两兄弟,也忍着没开口。 若他以王爷世子的身命令他们,他们不得不听,只是看样子,穆家老九应该就在附近,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让穆老九看笑话。 殊不知,穆楚寒已经站在树上看了一阵子的笑话了。 就在肃王世子几个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穆楚寒眯了眯眼睛,突然纵身而下,一脚重重蹬在棕熊的头顶,让棕熊身子晃了晃,高高举起的厚实熊掌顿住了,没拍飞肃王世子。 说时迟那时快,肃王世子跌倒在地上,喘气,沈大公子狼狈的在他身边,蓝大公子和孟景枫身上也带了彩。 穆非尘、穆非泷两个敢喊了一声九叔。 就看穆楚寒如一头身姿矫健,如一头黑豹,不知何时从何处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接正面扑到了棕熊身上去,瞬间就把棕熊的左眼给捅爆了。 痛得棕熊往自己脸上抓了几道血印子,发出震天怒吼! 肃王世子几个喘着气,盯着穆楚寒那道黑影,看他又绕到棕熊身后去,骑坐到棕熊双肩上,身体往下吊下来,对准棕熊的右眼又是狠戾的一捅,将它右眼也捅爆了。 棕熊彻底怒了,发了狂,双眼流下,挥动的粗大的手掌,在空中挥出呼呼的风声。 穆楚寒从半空中跃下来,站在地上。 手中握着一把滴血的匕首。 侧头看了穆非泷和穆非尘两人一眼,声音都不带喘气的,冷的冻人: “交给你们两个了!” 穆非泷看着面前狂躁不安的棕熊,虽然失去了眼睛,但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啊! 穆非尘也有些傻了眼。 “九叔?” 穆楚寒冷冷的说:“别把皮子弄坏了!” 沈大公子扶起被棕熊拍了一巴掌的肃王世子,退到一边。 蓝大公子和孟景枫靠在一颗树上,捂着被棕熊抓的血淋漓的手臂。 穆非泷一咬牙,走上前一步:“九叔,可以将你手中的匕首借给侄儿用用吗?” 穆楚寒随手一扔,穆非泷接住了,看了一眼穆非尘,率先朝发怒的棕熊走去。 穆楚寒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 穆非泷和穆非尘,一个十六,一个十七,对付起这皮实肉厚的棕熊来,还是有些吃力。 而且还不能弄伤了棕熊的皮毛,如此就只能从棕熊脑袋下手了,但又谈何容易呢! 肃王世子拿眼睛去看站在一边,毫发无损的穆楚寒,心里不免对他升起敬意,难怪他父王一直高看穆老九一等,还刻意吩咐了不可与他为敌。 既没有官身,靠山大公主又去世了,如今穆侯府都与他决裂了,皇帝那儿还记着他一笔抗旨不尊的账,盛京好多家都被他得罪了。 但,这个男人,竟然能让他父亲忌惮。 如今看来,果真不是好惹的! 光是他今儿露得这一手,就从没有晓得。 这边正厮打着,突然穆非珉从林中外冲进来,满脸焦急,冲着穆楚寒吼: “九叔,不好了,卿哥儿被花斑虎给刁走了。” 肃王世子:“花斑虎出现了?” “什么???” 所有人都望过来,震惊不已。 只有穆非泷和穆非尘与宗熊斗得厉害,没听到。 穆楚寒转头,眼底的暴怒逼得穆非珉不敢看他。声音森冷: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你长得真漂亮 话说穆非钰带着小宝骑马下山,跑了不到一刻就看前面一阵骚动,却是诚王世子几个遇着了花斑虎。 一开始诚王世子几个能遇着花斑虎,着实是兴奋了一把,几个公子摩掌,打马逼近那吊睛大虎,就想合力将他猎杀了。 可惜,从未和此等凶猛野兽打过交道的几人,不过几个回合就知道了其中利害,应付起来越加吃力。 这头大虎体毛较长而密,体色较淡,身体上黑色、白色斑纹相间,腹部的白色延伸到身体两肋部,是一只成年雄虎,体型如牛,初步估计至少五六百斤。 不愧为林中王,吊着两只灯大的眼睛,身形庞大却丝毫不减他动作的矫健。诚王世子几个着急忙慌之下射箭的手都在发抖,最后也顾不上什么面子里子了,骑着马掉头就逃。 已经被激怒的花斑虎在丛林里跑的比马快,紧紧跟着几人身后,吓的诚王世子几个纨绔脸色苍白,大叫起来。 叫声引来了旁边的另外两伙公子,一伙是古三公子他们几个,一伙儿是江文宇、江心锦他们一伙儿。 听见喊救命,两伙儿人纷纷赶了过来。 差点和诚王世子他们的马撞到了一起。 如此诚王世子这边就一下有了十来个人,花斑虎住了脚,站在林中,张开血盆大嘴一声怒吼,吼得整个林子都在震动。 “好家伙!竟真有花斑虎!” 众公子盯着威风凛凛的花斑虎,不禁惊呼。 诚王世子几人颇为狼狈,自甘丢脸,又看自己这方人多了,诚王世子咬牙,愤恨的指着花斑虎说: “这畜生!今儿咱就把他收拾了!” 古三公子本来听到人喊救命才过来,他私下学武,且还不俗,一眼就看出这花斑虎不是好惹的,且林中无路,多树木腾迈,这花斑虎要动了真格,他们的马根本就跑不过。 他与诚王府又没什么交情,认真说起来,诚王府和九爷还结着仇呢,如此这般想着,古三公子便不想插手了,勒了马,眼睛时刻注意着花斑虎的动向,脸上扬起吊儿郎当的笑: “世子爷,我们就不打扰你猎虎了。” 说着递了个眼色给旁边几个,跟在古三身边的几个公子,平日遛鸟逛楼子,吃喝玩乐倒是一把好手,骑射功夫嘛,只能算个马马虎虎,好歹都是有自知之明的。 且这花斑虎只是站在那儿不动,被那双铜铃大的眼睛盯着,就忍不住让人心里发毛。 谁人不惜命呢! 于是几个公子就赶紧跟着古三公子勒马往后退了几步,顾着诚王世子的面子,也没有马上离开。 诚王世子的面子挂不住了,被吓的惊魂未定,惨白的脸变青了,回头看着江文宇几人: “你们是什么意思?” 江心锦在几人之间,年纪最小,皱了皱眉。 若是脑子清醒的,此时也该劝着诚王世子放弃猎杀花斑虎的念头,毕竟这畜生一场凶猛,他们虽人多,却还真看不出胜算来。 若是成了便罢,若是一个不小心诚王世子受了伤,或是发生了什么更加不好的事情,他们几个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江文宇也不知怎么想的,或是急于讨好诚王世子,或是没看出形势的严峻,一口就替他们答应了: “世子要猎了这畜生,我们自然鼎力相助!” 诚王世子笑了,古三公子看了一眼江文宇,几不可见的嗤笑一声,再不愿趟这浑身,也顾不得惹诚王世子记恨,转头就催马跑起来。 跑出去不远,听到身后的骚动,古三公子又勒了马。 “怎么了?”跟在他身后的人也停了下来。 古三公子背对着几人,突然问: “才刚那答话的,可是吏部尚书家的大公子?” “切,那个假正经嘛?可不正是江尚书家的。” 古三公子咂咂嘴,犹豫了。 又听一个公子笑着说:“往日在书院的时候,倒没发现他胆子这般大。” “嘻嘻…。他和咱们不一样,听说江尚书管他们管得可严了。” “他们?” “那个传蓝衣的小子,也是江家的,虽年纪小些,但我瞧着比江文宇那个假正经顺眼多了。” “哦哦!就是那个用了女子排行的公子?” …… 几个人嘻嘻哈哈讨论着江文宇和江心锦,古三公子却突然转了头: “走,我们回去!” 几个公子瞪大了眼,看着古三: “你疯了?我们干嘛去趟那趟浑水?我们和他们又不熟!” 想起九夫人是江家的女儿,不管怎么说,江文宇和江心锦都是江家大房的儿子,是九夫人的哥哥和弟弟,古三公子念着沐雪这层关系,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 但这些他不能说出来,于是便对几个公子说: “废话那么多,若是没遇上也就罢了,如今我们一走了之,万一诚王世子真有个好歹,我们怕得说成见死不救了。” “切!他自己找死,关我们屁事!” 一个公子不服,叫喊:“平日你瞧他把鼻孔都扬到天上去了,什么时候正眼瞧过我们?要我说,干脆让那畜生将他弄死算了!” “管他要死要活,我们只管自己快活就是!” 另外几个也点头附和:“就是!” 古三公子皱了眉:“都别说了,我要过去,你们要跟来的就跟来,不跟来就也不强求。” 说着古三公子就收了脸上的笑,沉了脸打马往回走。 留下几个面面相觑。 “古三怎么了?发的什么疯?他什么时候和诚王世子有了交情了,我怎么不晓得?” 其他人摇头。 “那我们要不要过去?” 其中一个咬了咬牙,一脸唳气:“算了,算了,算小爷倒霉!” “娘的,没想到有一天小爷也能救死扶伤一回!” 说着几个还是勒马跟着跑了回去。 古三公子几个回去,正好看见诚王世子和江文宇几人被那头吊睛大虎耍得团团转。 那猛虎身姿矫健,动作敏捷。 诚王世子等人的射得剑,一箭都没中。 反而是那猛虎左右跳跃,堵死了七八个公子的路,让他们进不得,退不得。 所有公子额头都参出了汗水,江文宇已经开始后悔了,却晚了。 看古三公子几个回来,其他人心里都偷偷松了半口气。 古三公子看了一眼局势,脸色更不好看。 如今这花斑虎是吊着公子们,不给他们退路,想要一一玩弄逼死的节奏啊! 这畜生,倒是聪明的紧! “古公子,你们来了!” 跟在诚王世子身后的一个公子打招呼。 古三公子驱马上前,挡在诚王世子说:“世子,我们还是想法子先逃出去吧!” 诚王世子又急又气又怒: “不行,今儿本世子非的把这畜生扒皮抽筋不可,如此方可解本世子心头只恨!” 古三公子皱眉,看了看一行七八个公子,个个都面露惶恐,脸上苍白,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家里都是有权有势的,随便死一个都不得了。 想要强忍心里的怒火,却没忍住,古三公子冷笑一声,说: “世子,你这是那公子们给你当肉盾呢?公子们的命在您眼中就那么不值钱吗?” 诚王世子盯着古三公子,怒了: “你个小小庶子,竟敢对本世子指手画脚?” “你们谁不愿意了,只管退出去!本世子一人也可以将这畜生制服了!” 话时这般说,但那花斑虎已经跃到了几个公子后侧,堵住了公子们的后路。 跟着古三公子一伙的都是庶子,听到诚王世子语气中毫不掩饰对庶子的不屑,几人的脸顿时就不好看了,一人上来拉古三公子: “赦黎,我们走,人家世子也瞧不上我们,也不领情呐!” 古赫黎真想拿出自己的真实本事,一巴掌将诚王世子从马上扇下来。 正在这时候,花斑虎发现面前的敌人的注意力分散,猛得一发力,纵身跳跃扑过来。 吓得公子们身下的马嘶鸣不已,好几个被吓傻的公子都马掀翻到地,马儿得了自由直接撒腿就跑。 花斑虎朝一个地上的公子扑过去,古赫黎看见那个公子是江文宇,一时情急跃身而下,暗中运气飞过去,拉住江文宇的衣领往后一甩。 花斑虎没扑到江文宇,转头朝古赫黎身上扑来,古赫黎使了全身力气,也顾不得暴露他一身武功,闪过去了。 花斑虎一口咬在诚王世子身下的马脖子上,将马一下掀翻,诚王世子大叫一声滚落下来。 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混乱之间,那匹马的脖子就给花斑虎撕咬掉一大块血肉来,痛得在地上抽搐,绝望的鸣叫! 诚王世子和江文宇吓得腿软,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这时,穆非钰带着小宝从他们身后打马经过,诚王世子爬起来,是真的怕了,寻了空子抓准了机会,丢下其他公子,就撒腿往外跑。 他猛得窜出来,迫使穆非钰赶紧勒了马。 “诚王世子?” 穆非钰坐在马上,瞧着马下一声狼狈的诚王世子。 “钰公子,快,把你马借本世子一用。” 诚王世子两步跑过去拉马上的穆非钰,穆非钰只听到吵闹得厉害,还伴着公子的叫喊,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头猛虎就突然扑了过来。 原来这花斑虎记仇得很,一直记得最先朝他射箭的诚王世子,咬死了诚王世子的马,丢下一众公子就直接追扑了来。 穆非钰没有防备,花斑虎一扑,直接连人带马,将穆非钰、小宝、诚王世子、马,一起扑倒在地。 小宝哭了一路,迷迷糊糊的快在穆非钰怀中睡着了。 穆非钰见怀中的小宝被撞跌出去,什么也顾不上,赶紧去抱跌出一米开外的小宝,诚王世子就在小宝旁边,眼看花斑虎按着他,长大血口,一对锋利的虎牙露出来,慌了,随手一扒拉,就抓过了在他身边,摔得七晕八素的小宝,往花斑虎嘴中一塞。 花斑虎愣了一下,一口含住了小宝整个小小的身子。 穆非钰的手慢了一拍,看见了,吓的魂都快没了。 花斑虎的虎掌还按在诚王世子,诚王世子一动不敢动,穆非钰也不敢动,生怕花斑虎一口咬下去。 那小宝,就彻底完蛋了。 小宝被花斑虎刁在嘴里,睁大乌溜溜的圆眼睛,对着花斑虎那双比灯泡还大的眼睛,眨巴了又眨巴。 跟着赶过来的古赫黎,江文宇,江心锦,还有其他众公子,看了这番景象,全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谁也不敢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次打猎只有穆家老九带了儿子来,又看穆非钰还维持着倒在地上的姿势,不敢动,生怕触怒了花斑虎。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完了,完了! 穆老九家的儿子完蛋了! 众人心里升出这样一个绝望的念头。 古赫黎握紧拳头,气的额头青筋直跳。 穆非钰也顾不上罪魁祸首诚王世子,一瞬不瞬的盯着花斑虎和它嘴里含着的小宝,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心乱如麻。 思来想去,竟是没有半点法子。 如今,只要那花斑虎上下牙齿一合,就足够把小宝的身子咬断成两截。 便是这众目睽睽,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只见小宝动了。 只看那被诚王世子塞进花斑虎嘴里的小孩儿,突然抬起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摸上花斑虎的脸颊。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有人紧张的吞口水! 有人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卿哥儿…。” 穆非钰吓得心肝颤抖,哆嗦着小声喊了一句。 花斑虎一双大的下人的眼睛盯着嘴中这张带血的小脸,有着疑惑。 小宝弯弯眉角,另一只小手也摸上花斑虎的脸颊,感觉到手下软软的毛发,真舒服,便揉了揉。 奶声奶气的说:“你长的真漂亮。” 说完,就突然咧嘴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干净,在这紧张得令人窒息的时刻响起来,听得众公子心惊肉跳。 穆老九家这个小公子,是要作死了! 作死了吧! 有那心软一些的公子,直接将头撇了过去,不忍看花斑虎将小宝撕碎的血腥场面。 不料,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花斑虎突然放了按在诚王世子身上的虎爪,刁起嘴中的小宝,反身几个跳跃,就跑进树林不见了。 等人反应过来,只能看见远处草丛中花斑虎的身影,还有空气中留下的小宝咯咯咯的一串铜铃般的清脆笑声。 “诚王世子!” 跟着诚王来的公子们赶紧下马,去扶地上被吓傻了的诚王世子。 穆非钰一声不吭,直接推开扶诚王世子的那个公子,举起拳头就往诚王世子脸色狠狠揍了起来。 一拳下去,诚王世子的口鼻都出了血。 “穆非钰,你干什么?你疯了吗?”几个公子赶紧过来拉穆非钰。 穆非钰咬牙切齿: “冷向博,你这个混蛋!要是卿哥儿出了事儿,你看我饶得了你!” 诚王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难得的没有反驳。 古赫黎的目光在诚王世子和穆非钰两人之间转动,其他人也听出了穆非钰话中的奇怪,又看一向自命不凡的诚王世子一声不吭,更觉得其中有故事。 被忽视的江心锦突然说: “钰公子,当务之急,是把卿哥儿从花斑虎嘴里救回来。” 穆非钰看过去,认出了江心锦,想到他好歹是小婶婶家的庶弟,看起来倒是比旁边吓傻了的江文宇靠谱些,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公子,都不是与他有交情的,好些还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便说: “江四公子,麻烦你去给我九叔报个信。” 一听穆非钰提起穆楚寒,众人头皮一麻,这才有种摊上大事的不妙预感。 那可是个荤素不忌,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脾气暴怒邪得很,明眼人一看都晓得,他这儿子怕是死定了,寻不寻的回完整的尸体还不一定呢! 到时候,他会不会迁怒他们啊? 这般想着,好些公子心里就有些开始发憷。 江心锦点头,听穆非钰又说:“我九叔就在北面的深林里,你去到外围找穆非珉,让他带话进去。” 江心锦肃着脸点头:“晓得了!” 说着勒马就要走,穆非钰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江四公子只管带话给非珉,千万别往里硬闯,九叔一人在里面猎熊。” 别一不小心受了伤! 江心锦回头看了穆非钰一眼,面带惊讶,其他人也惊了一下。 熊? 穆老九一个人去猎熊? 啧啧…。 穆老九到底是太狂妄,还是他本身就太过强悍,强悍到他们无法想象的地步! 江心锦看都没看傻站着的江文宇,赶紧打马离开去报信。 这边穆非钰看他的马不过是受了惊,没受伤,就翻身上去朝着花斑虎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 古赫黎也用力夹了夹马肚子,甩起鞭子在马屁股一打,跟着冲了出去。 跟着古赫黎的几个公子有些犹豫要不要跟过去,其中一个公子说:“我们也跟去吧,既然碰上了,怎么也要伸一把援手。” 另一个公子也点头:“说的对,至少我们也是去救了,到时候在穆老九面前也好看些…。” 眼看古三公子一伙儿人冲了出去,江文宇终于后知后觉的回过了神,也翻身上马: “我们也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应该是怕被穆老九迁怒,努力挣表现吧! 诚王世子站了起来,又抹了一把嘴边的血,对跟着他的几个人说:“别傻站着了,快随本世子一起去看看。” “可,世子,你受伤了!” 诚王世子瞪了说话的人一眼。 那人不服气:“穆家人也太狂妄了,竟然敢众目睽睽下对世子您动手,活该他们家的小公子被那畜生刁走。” 诚王世子的脸突然就红了,气急败坏: “你给我闭嘴,快上马!” 古赫黎不一会儿就追上了穆非钰,穆非钰停在一处,眉头深锁,满脸焦急,却抽搐不前。 “钰公子。”古赫黎也停了下来。 穆非钰看了一眼跟来的古赫黎: “我追到此处,就不见了那畜生的踪影,也不知它往哪里去了。” 古赫黎举目望去,整个森林静的可怕,树木草丛藤蔓丛生,根本没有路,也分辨不出。 不多时,其他公子也赶来了。 大家茫然的望着前路,都是娇生惯养的主儿,又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更别说什么会追踪术了。 “钰公子,眼下要怎么办?”江文宇问。 穆非钰心里焦急万分,若是他们分散了,无论哪伙儿遇着了那花斑虎,都不可能是它的对手,若是所有人齐聚在一起,倒还有一线希望。 穆非钰不想众公子分开,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这些公子怕是没几个是真心想要帮忙的,好几个家里还和他九叔结着仇,他们跟来,应该多是惧于他九叔的威名。 若是分开行动,让那有异心的碰上了花斑虎,说不定还会故意激怒花斑虎,如此,卿哥儿能保命的机会更小。 正犹豫的时候,诚王世子一行人赶来了。 穆非钰瞟了一眼脸上带彩的诚王世子,没搭理他。 众人傻了眼,最为焦急的只有穆非钰和古赫黎,但又一时拿不定主意。 古赫黎也没心情装纨绔了,俊脸阴沉,开口:“钰公子,时间拖得越久,穆家小公子就越是危险。” 其他公子心想:穆九家那小公子怕是早就被花癍虎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只是谁都没说出来。 不过须臾,突听树间树叶莎莎,眼前只见一个人影从树林间飞快的穿梭而去。 穆非钰眼睛一亮:“是九叔。” 大家闻言,抬头望去,只看见一个极快的黑影飞跃在树木之间。 惊得张大了嘴巴! 有这样的骑射功夫? 有这种操作? 穆老九他是不是人啊? 穆非钰跟着穆楚寒的方向打马狂奔,其他人紧跟。 原本坐在地上休息的章云漠和雷俞瑾,望着收获满满的猎物,心情大好,拿了烧酒出来,一边聊天一边喝酒。 忽听头顶淅淅烁烁,顿时绷紧神经,肃脸站起身来。 看见一条人影在树颠越过,章云漠惊呼一声:“是九爷!” 雷俞瑾望去,穆楚寒已经急速奔出十来米。 “九爷何事如此慌张?” “走,咱们跟上去。” …… 却说那头雄壮大虎叼着小宝一路狂奔,最后来到它的领地,才将嘴里的小宝放下去。 小宝在草地上滚了一圈,笑嘻嘻的站起来,伸手抱住花斑虎的脖子: “你叫什么名字?” 一双小手在花斑虎光滑的皮毛上揉两把。 “嘻嘻……你长得可真漂亮!” …… “摸起来好舒服啊!” 花斑虎张开血盆大口,几乎猛将小宝整个那么长咬下去。 小宝好奇的眨巴眨巴大眼睛,把小脑袋主动伸进花斑虎的大嘴里,看了看,又伸出小手捉住它两颗锋利的虎牙,一脸羡慕敬佩: “哇!你的嘴巴好大哦,牙齿也好大啊!” 花斑虎垂眼看着一点儿不怕它的这个漂亮小团子,视线停留在他一截柔软白嫩的脖子上,看起来那么脆弱,它只要一合嘴,就能将他脖子整个咬断。 不知为什么,这头林中之王,却犹豫了,有些不舍。 小宝把头拿出来,又被它嘴边的胡须给吸引了,笑嘻嘻的伸手去揪它的胡须,手下没轻没重,扯痛了花斑虎。 花斑虎昂头一甩,小宝没站稳,一下摔倒在地。 花斑虎发出一声震天怒吼! 声音震得方圆几里的动物瑟瑟发抖,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花斑虎吼完,瞪着一双骇人的灯泡大眼,看着摔在地上的小宝,心道: 小子,这回你知道怕了吧! 小宝摔在地上,听了这一声震天吼,眼睛发亮,双眼崇拜的望着面前威风凛凛的猛兽。撅了撅小屁股,站起来,眉开眼笑,又一次扑过去,抱住花斑虎的脖子,兴奋的喊: “哇,你好厉害啊,声音好大好洪亮哦!” 花斑虎愣了愣。 小宝已经整个小身子都挂在花斑虎身上,紧紧抱着它不放。 声音清脆,稚嫩,吐字缺很清楚: “我叫穆非卿,别人都喊我卿哥儿,但娘亲喜欢叫我小宝,你叫什么名字?” …… “哎呀呀!你的眼睛也好大啊!” …… “哎呀呀!你的力气也好大哦!” …… ------题外话------ 晚上10第二更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小宝和虎 穆非钰、古赫黎、诚王世子一群人跟着在树梢飞跃的穆楚寒的身影,打马朝前奔跑,途中遇到了从一边过来的莫云漠和雷俞瑾。 来不及多说,大家自动驱马的往前奔,马儿在山林间跳跃,越跑越远,眼前突然出现火红的枫林,已经枯萎的杂草窝在树根处,与这一处几乎要将整个天地都染红的枫林形成一种绝美又萧瑟之感。 穆楚寒劲衣立在前面,穆非钰几个赶紧勒了马,翻身下来。 走到穆楚寒身边去,穆非钰羞愧的喊了一声九叔。 穆楚寒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毫无防备的,穆非钰给打得一个踉跄,若不是旁边的古赫黎扶了一把,穆非钰整个就是要给扇到地上去了。 穆非钰再抬头,被打的半边俊脸高高肿起,红得滴血! 呲—— 众人看着抽气,这巴掌好痛啊! 钰公子可是他亲侄儿,穆老九下手也太狠了吧! 穆非钰从嘴中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低着头:“九叔,非钰错了,没能看好卿哥儿!” 穆楚寒回头,整个脸英俊的线条紧绷,狭长的凤眼冷冽无比,盯着人看的眼神就如淬了毒,看得人心里发毛。 “你的账,待会儿再找你算!” 说着穆楚寒朝前面的一大片火红枫林走去。 古赫黎看了一眼穆非钰高高肿起的俊脸,看起来颇为滑稽,但谁也笑不出来。 “钰公子,你没事儿吧?” 穆非钰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马上的诚王世子,一脸平静,一点儿不觉得自己刚刚挨穆楚寒那一巴掌丢人: “世子爷,若我是你,现在就下山去!” “如是卿哥儿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世子还是自求多福吧!” 说完,穆非钰就往前去追穆楚寒。 古赫黎、章云漠、雷俞瑾三个暗中跟着穆楚寒的人,比其他公子更为了解穆楚寒,听了穆非钰的话,看诚王世子的眼神莫名变得奇怪起来。 诚王世子给几人看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跟着诚王世子的一个公子喊了起来: “你们什么意思?我们好心好意来帮忙,还不领情?真把自己当大爷了?有没有尊卑?” 诚王世子情急之气拿小宝去塞虎口的事,只有穆非钰和诚王世子两人知道,其他人不免就不忿起来。 江文宇还有其他的公子,感觉到穆非钰对诚王世子的敌意,似乎和穆家那小公子有关,大家都识趣的闭嘴不语。 跟着诚王世子的人不服气,还有叫骂,诚王世子突然恼怒呵斥: “都给我闭嘴。” 说着诚王世子看着往远穆楚寒的背影,心脏一缩,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罩。 他勒了马,掉转头:“走,我们回去!” 跟着他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世子爷,不是你说要来帮忙的吗?” “来都来了,为什么要走啊?” 诚王世子沉着脸,不说话,掉头就走。 穆老九他家的小公子,不过两三岁,站起来还没那头花斑虎高,怕是那畜生吃一顿都不够饱的,如今都过了这许久了,怕早就没命了。 想到穆楚寒才刚的眼神,诚王世子忍不住从脚底板感到一股凉意直冲到脑顶,还是先不要与他正面冲突的好。 看诚王世子带着人走了,跟着古三公子的那一伙人也跳下马,跟着古赫黎一起往枫林走去。 江文宇几个互相看了看,犹豫起来。 江文宇其实内心很想跟着诚王世子他们一起下山去的,但谁都知道卿哥儿是侄儿,便是为着面子也不能丢下不管。 于是也只得违背心意,翻身下马跟着去往枫林。 大家跟在穆楚寒身后,谁也不敢说话。 踩在地上的枯草和厚厚一层枫叶上面,只见穆楚寒走走停停,似乎在辨别着方向。 又过了一刻钟,来到一片低洼处,面前有一株最为粗壮的枫树,浑身挂满了血一般红的叶子,山风刮过,那血红的叶子打着璇儿在空中飞舞。 穆楚寒站住了。 大家放眼望去,这才看见那庞然大物的花斑虎卧在树根处,身上还落着零星几片枫叶。 听到响动,花斑虎回头,吊着一双铜铃大眼,漫不经心的看着众人,咧了咧牙,喉咙发出一声警告的低吼。 不愧是丛林之王,便是这一声,就让有些公子怵了,站住不动。 穆楚寒的眼睛飞快的瞟了瞟,没见着小宝的身影,脸色瞬间阴沉的可怕。 穆非钰和古赫黎几个也在拿眼睛四处搜寻小宝的身影,但,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章云漠突然低低说了一句:“并没闻到血腥味。” 似乎没在空气中闻到血腥味就预示着九爷家的小公子还活着,没有给那畜生生生撕裂般! 但,小公子那么小,指不定这畜生一口就能将他整个吞了,根本用不着先撕碎。 章云漠这话是在安慰自己,也是在安慰穆楚寒。 雷俞瑾看过来,朝失态的章云漠摇了摇头,暗示他不要说话。 古赫黎去看穆楚寒的脸,看了一眼,心中就叫不好。 九爷这显然是怒极了,要打开杀戒的前奏啊! 虽然没人开口,但大家心里都清楚,穆家那小公子十有*是让那花斑虎给吃了。 谁也不知道穆楚寒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感觉从他四周散发出浓得快凝成实质的杀气,那杀气把空气都染得凉飕飕的,江文宇还有其他公子都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离他远一些。 就穆非钰、古赫黎、章云漠、雷俞瑾四人还跟着穆楚寒朝前走。 跟着古赫黎来的几个公子有心想喊住古赫黎,却还是没敢在这恐怖的气氛中开口。 见着几人逼近,卧在树根下的花斑虎又一次发出警告的怒吼,声音轰轰滚动在喉咙,听起来,比吼出来还让人惧怕。 穆楚寒往前一步步走,黑色的眸子慢慢变得血红,他从来没有那么后悔过,若是小宝真出了事儿,他简直无法想象娇娇知道了会怎么样! 便是一想到那心尖上的小娇娇哭的背过去的样子,穆楚寒就心疼的无法呼吸。 小宝,那个粉妆玉砌,冰雪聪明又软糯糯的小团子,可是他与娇娇两个人的骨血。 能抱着他的腿,脆生生的喊他爹爹呢! 若就这也没了! 穆楚寒不敢想下去。 离花斑虎还有十米,花斑虎似乎感受到了穆楚寒身上散发的浓浓杀气,直觉眼前这个男人与别人都不同。 感觉到了威胁,花斑虎扬起脖子,准备站起来,穆楚寒眯了眯狭长的双眼,也准备飞扑过去。 对战一触即发,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便是这时,突然听到一声软糯可爱的哈欠声,随即传来一个稚嫩,带着没睡醒的浓浓鼻音的声音: “小花,怎么了?” 欣喜,激动,还没来得及体会。 众人就见那想要站起来的花斑虎停了动作,一双小手摸上那花斑虎的脖子,站起来一个粉嘟嘟,眉眼精致的小人。 不是穆家那小公子又是谁呢? 众人觉得自己可能出现幻觉了。 张大嘴巴,下巴掉在地上,一时捡不起来。 只见穆家那小公子抱着那花斑虎的脖子,小身子往上爬啊爬,那花斑虎也定定的不动,等他爬到自己身上,坐好了,这才直起身体来,瞬间就有半人高,威风凛凛。 小宝刚刚靠在他的新朋友身上睡的迷迷糊糊,很自然的爬到花斑虎背上,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眨巴眨巴,水雾朦胧。 穆楚寒见了完好无缺的小宝,一时欣喜,本想冲过去把小宝抢过来,可…… 这接下来这一幕倒是把他都看愣了。 旁边的穆非钰、古赫黎四人也是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 这时小宝看见了穆楚寒他们,坐在花斑虎背上,举起小手努力的挥去挥,兴奋的大喊: “爹爹,二哥!” 穆非钰想要应一声,声音堵在喉咙,却发不出来,用力的吞了吞口水,张了张嘴,还是发不出声音来。 穆楚寒死死盯着一脸兴奋坐在花斑虎背上的小宝,看花斑虎没有伤害小宝的意思,紧绷的神经才松了松。 小宝粉嫩的小脸,笑得没心没肺,一脸灿烂,骑着凶猛雄壮的花斑虎,走在一片火红的枫树林中,这种奇怪的场景,说不出的奇妙。 花斑虎在树下踱步,不上前,戒备的望着不远处的穆楚寒几人,小宝伸手亲密的拍了拍花斑虎的脖子: “小花,那是小宝爹爹呢,别怕!” 花斑虎翻了个白眼:老子会怕? 小宝低身,双手搓揉花斑虎脖子上的肉,笑眯眯。 花斑虎仰头怒吼一声,震天响,把被这副景象看傻掉的众公子吓得一个激灵。 小宝却突然咯咯咯,清脆的笑起来。 穆楚寒盯着一人一虎,一瞬不瞬,沉声道: “小宝,过来!” 小宝小脸上还带着笑,双腿在花斑虎上一夹,花斑虎明白了他的意思,慢慢的朝穆楚寒几人走去。 其他公子吓的脸色发白,赶紧退出去十来米,更有甚者,反身就往后跑。 穆楚寒站着不动,面无表情。 穆非钰和古赫黎几个虽心里也有些发憷,却也能挺住站在穆楚寒身边。 等花斑虎驮着小宝来到穆楚寒面前,离着一米的距离,就停了下来。 小宝扬起漂亮的小脑袋,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昆帽上还沾了一片红色的枫叶: “爹爹,你瞧,这是小宝的新朋友,叫小花。” “嘻嘻嘻…。爹爹看他漂亮吗?” 沉默。 还是沉默。 穆楚寒对上花斑虎的眼睛,花斑虎感觉到穆楚寒身上不同的气息,和它相似的气息。 王者之气。 “小宝,下来,我们回去找你娘亲!” 穆楚寒伸手。 小宝撅起嫣红小嘴,有些犹豫,开口求: “爹爹,可以让小花和小宝一起回去吗?小宝好喜欢小花哦!” 说完小宝低头,把小脸凑到花斑虎脖子上: “小花,你也喜欢小宝,是不是?” “和小宝一起回去,好不好?小宝的娘亲肯定会喜欢你的,娘亲笑起来可好看了!” ……。 穆非钰皱了皱眉,古赫黎盯着面前的小宝看,章云漠偷偷对雷俞瑾说了:“俞瑾,快掐我一把,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雷俞瑾白了章云漠一眼,狠狠在他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一点儿不留情,低声问: “梦醒了吗?” 章云漠痛的呲牙咧齿。 穆楚寒再三确认,发现花斑虎对小宝没有恶意,沉默半响,指着花斑虎才开口: “你要把这个畜生带回去?” 小宝撅起小嘴纠正:“爹爹,它有名字的,它叫小花。” 穆楚寒再次对上花斑虎的眼睛,说了两个字: “随你!” 穆非钰惊喊:“九叔?” 古赫黎几个瞬间望了过来,觉得穆楚寒这个决定太草率,太不合理了。 小宝听了高呼一声。 其他公子站的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等看着穆家那小公子骑着那头凶猛的花斑虎一路走来,便有一次傻了眼。 眼看花斑虎走得越来越近,公子们吓得赶紧打马往山下逃。 最后,便只剩穆楚寒、穆非钰、古赫黎、章云漠、雷俞瑾几人了。 穆楚寒没马,古、章、雷三人很想把自己的马让给他,又碍着穆非钰在场,三人隐晦的对了对眼神,还是算了,别暴露了与九爷的关系。 穆非钰看小宝完好无缺,一颗吊着心这才放下来,主动把自己的马让给了穆楚寒。 古、章、雷与穆非钰玩的圈子都不一样,明面上,古赫黎和章、雷两个公子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于是,这情况就有些尴尬了。 穆非钰一个人站在原地,穆楚寒也不看他,打马就走了。 旁边是驮着小宝的花斑虎。 古赫黎从之前穆非钰和诚王世子的对话中猜到了一些,也懒得理会穆非钰,反正他平日给大家的印象就是不着五六,于是也打马走了。 留下章、雷两个公子,互相看了看,的确尴尬的。 章云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雷俞瑾的父亲是掌銮仪卫事大臣雷大人,好歹与穆非钰的父亲,之前的领侍卫内大臣,同属一品武官,一个类似于中央机关事物局、安全局长,一个类似于首都军区司令,交集还是不少的。 于是雷俞瑾便随口问了一句:“要不,钰公子不嫌弃,与我同骑一马?” 雷俞瑾发誓,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原本以为一向高傲的穆非钰不会答应,不想穆非钰摸了摸他被穆楚寒打得肿得老高的脸,点了点头。 “如此,就麻烦雷公子了。” 雷俞瑾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 章云漠回头看过来,幸灾乐祸的嗤笑一声。 却说诚王世子带人下了山,才听说肃王世子受了伤,重新整理了衣服和头发,就去看肃王世子了。 正碰到一向好脾气的肃王世子在帐篷里大发雷霆,把劝他连夜赶回盛京的小人骂得狗血淋头。 主要是同样负伤的孟景枫、沈家、蓝家公子都没说要回京,他堂堂一个王府世子,怎能示软? 而且他今日在穆家老九面前丢了那么大一个脸,要是穆家老九下山来听说他回了京,不定还以为他是怂了呢! 于是咬死牙就是不肯回盛京去,两个小厮扑在地上苦苦哀求,肃王世子气得上去就是两脚。 诚王世子站在帐篷面前听了骂声,守在外面的肃王小厮赶紧咳了咳,里面肃王世子的骂声戛然而止。 诚王世子进去,假装关心了几句,追着问到底发生了何事,肃王世子怎么会把那么丢人的事告诉他,随便编了个谎言糊弄诚王世子。 只说他遇着了棕熊,不小心被拍了一掌,没什么大不了的。 诚王世子看肃王世子脸色铁青,又想到之前在山中听穆非钰说穆老九在一人猎棕熊,随便想想就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看肃王世子在穆老九手里吃了亏,原本心情一直不好的诚王世子觉得自己心里好过多了。 这边穆非珉和穆非尘伙同江心锦把穆楚寒猎杀的棕熊抬了回来,引得众公子跑来围观,啧啧称奇。 大家围在穆楚寒家的帐篷面前,秦月树也赶紧挤进来,眼睛却忍不住往与穆非尘、穆非珉两兄弟说话的沐雪身上瞟。 江心锦站在一边,静静的听着,少年老成。 大家都是少年郎,正是热气方钢,崇拜力量与英雄的年纪,七嘴八舌议论了一番,便上前来缠着穆非珉和穆非尘讲述穆楚寒猎棕熊的过程。 穆非泷这个从头到尾想参加,又因为年纪小,一直被穆楚寒命令呆在一边的,看到最清楚不过了,加上他天生说话夸张,这便口沫溅飞的说了起来。 说道激动处,双眼发红,就如打了鸡血一般。 沐雪看着少年们笑着闹着,也不管是有仇无仇,这一刻倒也是因为崇拜穆楚寒,处得极好。 “官言!” 沐雪喊来官言:“去烧水,让小幺儿们给公子们沏茶来。晚上咱们烤熊肉吃,请公子们都来。” 官言点头去了。 被要求一直跟在沐雪身边的吉木鬼精灵的很,突然跑到官川身边去,小声说: “官大哥,小的怎么觉得那刑部尚书家的秦公子一直盯着咱夫人瞅啊?” 官川看过去,正好逮着秦月树偷偷看沐雪,心里恼火,暗自呸了一声: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等九爷回来,看怎么整治你!” 心里这般想着,官川对吉木勾勾手,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吉木鬼鬼的嘿嘿笑了两声。 正热闹的,突然听有人喊:“穆九爷回来了!” 瞧瞧,之前还一口一个穆老九的,如今就喊上爷了。 众人望过去,头一眼看到便是高头大马上的穆楚寒。 第二眼…。 呲—— 花斑虎啊? 花斑虎走在穆九爷身边! 再看,花斑虎背上还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子。 这是怎么了? 小宝不理会众人的眼光,一眼瞧见站在帐篷边的沐雪,兴奋大喊一声: “娘亲!” 花斑虎感觉到小宝的兴奋和急切,突然朝着沐雪这边的帐篷奔跑起来。 吓的众公子不顾形象的尖叫着四处乱逃。 且不说小宝骑着威风凛凛的花斑虎回来,把一众公子吓成了什么样,便是沐雪也给吓的心脏停跳一拍。 却说穆楚寒回来,直接就把穆非钰喊进了帐篷。 穆非钰一个字不漏,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穆楚寒沉默,十分可怕的沉默。 穆非钰从帐篷里出去的时候,穆非尘几个正忙活着打理那头棕熊,公子们又围坐过来,等着吃烤熊肉,讨论那头被穆家小公子带回来的花斑虎。 闹了一晚上。 半夜,沐雪醒来,没摸到穆楚寒。 此时的穆楚寒在山谷外正在和一个人影说话。 说起诚王世子,穆楚寒声音冷的可怕:“本想要他一根胳膊,如今,也不用留了。” “可是,九爷?”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诚王世子之死 人影抬起头,一张标志性的娃娃脸,是青崖。 “诚王世子可是诚王爷的嫡子啊!这样做,可不是要了诚王爷和诚王妃的老命了。” 青崖面露惊讶,他还不晓得诚王世子拿小宝塞虎口的事儿。 穆楚寒看了一眼青崖,青崖被他眼中的狠戾吓了一跳,赶紧低头。 心道:诚王世子到底又怎么得罪九爷了? 穆楚寒的声音在黑夜中冷得人骨头痛: “一切都按之前的安排来,各府公子们的画像他们可是认齐了?” 青崖恭敬的低声说:“九爷,虽燕人蠢笨,但画像是小的亲自送去的,连续看了一个来月了,那边的人来说他们早就熟记于心,搞不错的。” 穆楚寒点头:“别给爷闹出乱子来!” 青崖抬头,瞟了一眼自家主子冷峻的侧脸,小心翼翼的再次确认: “爷真的要诚王世子的命?” “若是这样,日后诚王爷晓得了……。” 穆楚寒勾起唇角,忽而一笑,鬼魅。 “青崖,你跟了爷这么久,在盛京这些年还没什么长进。” 青崖的心咯噔一下。 “如今留着他们这些人,不过是还有些用处罢了。若是这样他们都能发现了蛛丝马迹,那便是你办事不力了。” 青崖赶紧说:“九爷放心,都安排妥当了,不会让人怀疑到九爷身上去的。” 穆楚寒看了看青崖:“去吧,记住,你从来没有来过祁南山,别冒头,让人将你认出来了。” 青崖恭敬的点头,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 风从峡谷中吹来,呜呜得响。 听起来就如有恶鬼在哭诉,瘆人的很。 昨儿闹得太晚,公子们在帐篷里都睡的死。 沐雪半夜醒来没见着穆楚寒,就睁开眼睛,没敢再睡。 敛气听去,外面静悄悄的,只有山风吹过峡谷的声音。她侧身看了看睡在旁边的小宝,小小的人儿闭着眼睛,又长又密的睫毛微微翘起,就如两把小扇子,睡着的样子安静又乖巧。 穆楚寒鬼魅一般闪进帐篷,背对着她开始脱身上的黑衣,沐雪支起身子,想喊他,穆楚寒警觉高,听到响动,骤然回头,面露凶光,倒是把沐雪吓了一跳。 “爷…。”沐雪轻声喊了一句。 穆楚寒看是自己的女人,脸上的狠戾收起来,线条也柔和了,他将一身夜行衣脱下来,走到帐子口,掀开一个缝隙塞出去,外面一只手伸过来接了。 沐雪见穆楚寒穿着亵衣亵裤走过来,赶紧将身边的被子掀开,示意他进来。 “娇娇,你怎么醒了?” 穆楚寒躺进去,去摸沐雪的脸,他的手指冰凉,冻得沐雪浑身颤了一下。 “爷,大半夜的,你去哪儿了?” 沐雪拉住穆楚寒冰冷的手指,双手捂住给他搓了搓。 就她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便让穆楚寒的心化成一滩春水,他真是一分一毫都舍不得身边这个小人儿受苦。 穆楚寒舍不得将手从沐雪温暖软绵的小手中抽出来,又担心把她的手冰着了,还是抽了出来,伸过去,抱住她的腰。 “爷,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沐雪靠在穆楚寒怀中,喃喃的问。 “娇娇。”穆楚寒在沐雪额头亲啄了一下,语气温柔: “你快睡,爷抱着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沐雪一手搭在穆楚寒胸膛上,听着他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总觉得有些不安。 穆楚寒感觉她的不安,将她抱得更紧: “娇娇,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别出去,就和小宝呆在帐子里。” 沐雪猛的睁眼,抬头望去,只看见穆楚寒下颚完美的线条。 还想问,穆楚寒低头堵住她的嘴,先是浅浅的品尝,而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加深了这个吻。 沐雪的心咚咚咚的跳动,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有些心不在焉,感觉到穆楚寒的手伸进了衣服里,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还是演变成他上她下的姿势,做着羞人的事。沐雪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穆楚寒抱着她一边做一边顺着她的脖子一路往下亲吻,最后停在在她胸前,含着,齿间研磨轻咬,沐雪受不了他的挑逗,一口咬在他肩上,身体一阵颤抖。 穆楚寒抬头看她染了情浴的双眼,水雾婆娑,双颊酡红,十分诱人。 “娇娇,爷的心肝……” 穆楚寒加快加重身下动作,几乎要将身下的人整个挤压进他的身体。 最后关头,沐雪突然缠住他的腰,不让他出去,放了一直咬住唇,颤抖着娇喘道:“爷…。” 穆楚寒忍住了,停下下,重重呼了口气: “那么舍不得我?还想要?” “爷,留在里面,我们再生个孩儿。” 穆楚寒听了这话,潋滟的桃花眼顿时如极光般炫目,重重压下去:“好。” 又是一番*,结束后,沐雪全身软绵无力,任由穆楚寒亲自给她收拾身体,穆楚寒的手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反复摸了摸。 “娇娇,你说你会不会已经怀上了?” 沐雪翻了个白眼,说好的只战一回,怎么就又变了。 “爷,我前几日才来了月事呢!” 穆楚寒笑了一下,躺进去抱着沐雪,身心都舒畅了。 沐雪累得渐渐睡着了,穆楚寒却一直睁着眼睛,没有半分睡意。 近黎明,山谷更加冷。 秦月树闹了一晚上的肚子,陪着他的小厮也折腾了一夜。 这刚睡下不到两刻钟,秦月树又觉得肚中翻滚,面色苍白的,精神萎靡的掀开被子起来。 小厮满眼血丝跟在秦月树身后,满脸担忧: “公子,你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啊?要不咱们明日就回去吧?” 秦月树拉的一夜的肚子,拉得双脚软趴趴的,心情郁闷至极。 “你给我闭嘴,你看肃王世子和诚王世子都带了彩,人家都没闹着要回去,你家公子我,不过是拉个肚子,就火急火燎的跑回盛京去,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小厮嘟嚷了几句,也不敢劝了,心道:我还不知公子你,怕是还不死心,想多瞧几眼穆家那位夫人罢了。 吉木给秦月树下的这泻药,能让人拉个三天三夜,整整拉得人瘦脱形。 都说人倒霉,喝水都能塞牙。 秦月树或许是流年不顺吧,刚刚结束了这一场肚中的绞痛,提了裤子要起来,不料双腿一软,摔了个跟头,他的贴身小厮赶紧去扶他。 两主仆相扶着往帐篷走去,还没走两步,突然听到外面一阵远远的马蹄声,还没来得及反应,那突然响透山谷的马蹄已经到了面前。 秦月树赶紧拉着小厮矮下身去,黎明中一群十多匹马嘶吼着踏破了这方安静的天地,直接冲向山谷中去。 小厮吓得瑟瑟发抖。 这时候天边已经开始发白,一行十七八人,全都穿着胡装,头发编成小辫,身材高大,皮肤黝黑。 “是燕人!”秦月树心头一震,不禁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小厮听了头皮发麻:“公子,燕人怎么会在这儿?” 原本已经跑出去的一伙人,其中一个突然勒了马,回头往秦月树和小厮藏身的地方望过来,吓得小厮瑟瑟发抖,死死攥住秦月树的袖子: “公子,怎么办啊,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你给我闭嘴!” 秦月树的心就如响鼓,咚咚咚跳个不停。 “老四,怎么啦?” 勒住马的那个男人嘿嘿一笑,回答:“那边好像有人!” “待我去看看!” 小厮听着咚咚而来的马蹄声,吓得差点尿裤子。 秦月树死死咬着牙,拉肚子拉得他全身没有力气,又加上紧张,蹲得久了,腿发麻,想要跑却站不起来。 不过一瞬,那满头黑辫子男人俯身看下来: “哟嘿!这儿还真窝着个人呢!” “他娘的,算你运气不好。” 说着男人就抽出腰间的长弯刀,朝秦月树两人砍过来。 小厮吓的眼睛一翻白,男人的刀还没砍下来,就晕死过去。 秦月树脑子一片空白,瞪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北燕男人:难道他秦月树就要交代这儿了吗? “嘿嘿,吓傻了吧?”男人的弯刀架在秦月树脖子上,却停住了。 其实男人第一眼就认出秦月树来。 这位可是刑部侍郎家的公子,名叫秦月树,今年年十八,据说定了聂家的小姐。 他们这次的目标可不是他呢! 男人嘿嘿一笑,回头高喊一句:“大哥,这有个细皮嫩肉的兔儿爷!” 一看,其他人已经冲进峡谷里去了。 “日!都不等我!” 说着男人伸手一捞,轻轻松松就把没回过神来的秦月树捞到了马背上,双脚一夹,往峡谷冲去。 冷风一吹,秦月树浑身打了个激灵,这才醒过来。 秦月树在男人身前挣扎起来,男人抱着他的腰,嘿嘿直笑,声音粗犷,一边笑一边威胁: “你再动,老子马上把你剁成肉酱。” 秦月树心中大骇,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下安静下来,脑子分快的想着脱身之计。 男人在秦月树腰上重重掐了一把:“这才乖嘛!啧啧,都说盛京的兔儿爷滋味美得很,抱起来果真比女人还舒服!” 原本还想冷静的秦月树瞬间怒了: “你他妈给老子把嘴巴放干净点,谁是兔儿爷?” 说着秦月树掰着男人一根手指,一劈,几乎将男人的手指掰断,顺势挣脱开男人,从马上跳下去。 男人冲了出去,又转过来抓在地上跑的秦月树。 秦月树左闪右闪,男人在马上哈哈大笑,每次眼看要抓住秦月树了,又让秦月树逃脱。 不知不觉之间,秦月树逃进了山谷中。 这时的山谷早不是之前的平静,尖叫嘶喊声此起彼伏。 极目望去,一片混乱。 那十几个北燕男人与一众公子和公子们的随从厮打在一起。 公子们都是从睡梦中惊醒,来不及穿戴衣裳,披头散发,几乎都是穿着亵衣亵裤。 这十多个北燕男人身强力壮,又是突然袭击,公子中也不乏身手好的,加上公子们人数多,小厮随从也多,咋一看去,双方倒是旗鼓相当。 那个被叫做老四的男人故意把秦月树逼近峡谷中,就不理会他了,举着刀直接冲进人群中去,见人就砍。 各家公子的小厮随从护着自己的公子,使出吃奶的力气,与这十多个北燕男人拼命。 诚王世子狼狈不已,看自己的随从被砍死了两个,气得大叫: “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闯进我大朔来杀人,本世子要灭了你们全家!” “世子?” 人群中乱战的一个北燕男人看过来,嘿嘿一笑,认出了诚王世子。 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位可是上面吩咐了必死无疑的! “哟哟!兄弟们,这里有位大朔的世子呢!” 男人高喊一声,其他北燕人看似在人群中乱战,其实一直在寻着诚王世子和肃王世子。 听了这一声吼,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好哇,世子,说说看,你是哪个王府的?”还是确认清楚了才好。 四五个侍从围到诚王世子身边来,保护他,紧张的盯着面前黝黑的北燕男人。 诚王世子看这男人停了手,以为他怕了,把脖子一样,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燕狗,我乃大朔诚王爷府的世子,你把狗眼擦亮了,要是敢伤了我,看我父王带人踏平你北燕。” 大汉嘴角扯了扯,去他娘的诚王世子,真他娘的讨人厌,难怪上面专门吩咐要杀了他! “世子又如何?老子一样拿你祭刀!” 说着男人就举刀砍了过来,四五个侍从拼命抵挡。 “世子,快跑!” 诚王世子见这北燕大汉凶猛无比,嘴里还叫骂着: “老子最讨厌的便是你们这群王八羔子,他娘的,守着大片土地,都给你们这群怂货糟蹋了……” “兄弟们,大家把眼睛擦亮了,看看这伙人里还有没有别家的世子,都抓了,咱带回去好好玩弄两番,哈哈哈哈…。” 这般侮辱的话,气的诚王世子满脸通红,又看大汉把面前一个侍从砍的血花四溅,诚王世子通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抬头看去,到处都打得一片混乱,除了一处。 穆老九那边,穆老九带来的那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护在穆九身边,让三个围攻的北燕男人近不了身。 而穆老九却穿戴整齐,站在帐篷前面,一动不动,在他脚边趴在那只该死的邪门的花斑虎,好整无暇的看着这场打斗。 “你们要抓世子,就去抓他!” 诚王世子心里嫉妒,愤恨,各种情感交集在一起。 伸手指向穆楚寒那边。 他知道帐篷里有穆楚寒的心肝儿,他的女人和儿子。 “他是穆侯府的世子,我国大公主的孙子,你们去抓他。”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抬头望向穆楚寒那边的帐篷。 诚王世子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叫喊的更加大声,一边喊一边朝肃王世子那边跑。 肃王世子皱了眉,穆老九早就不是穆侯府世子的事儿,这里人都心知肚明,诚王世子这简直就是*裸的祸水东引。 十多个北燕男人听了齐刷刷看过去,看着那长身立在帐篷面前的男人。 男人背着双手,一张脸俊美的无法形容,但他浑身散发出的威慑之感,还有浓浓的杀气,很容易让人忽视了他的美貌。 这个男人不好惹,太危险了。 这便是穆楚寒给这些北燕男人的感觉。 原本和甘左甘右纠缠打斗的三个男人听了诚王世子的喊,也愣了一下,一起抬眼去看穆楚寒。 穆楚寒递了个眼神:继续。 于是三人又假装激烈的和甘左甘右打斗起来。 这边,之前那个被喊作老四的男人,突然发力,策马狂奔过来,撞飞了好几个人。 诚王世子眼看就要跑如肃王世子的包围圈了,那个北燕男人举起大刀,手起刀落,哐得一声砍在诚王世子肩膀上,生生将诚王世子一根手臂给砍掉了。 引得肃王世子和周围的几个公子大叫一声。 诚王世子倒在地上,痛的尖叫。 眼看那北燕男人又要砍来,肃王世子连忙喊了自己的人去帮忙。 “世兄,救我!” 诚王世子在地上往肃王世子爬去,北燕男人被几个侍从纠缠住。 眼看诚王世子要爬到肃王世子身边,北燕男人瞟了一眼,眼中狠戾之色骤起,也不去管侍从刺过来的剑,直接扑过去一刀把诚王世子的脑袋砍了下来。 肃王世子伸出去要拉诚王世子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诚王世子的脑袋咕噜咕噜滚到了他脚下。 ------题外话------ 下午三点第二更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出尔反尔 外面打斗、嘶喊声、震破天,帐篷里点了马灯,挂在架子上,不算太明亮,也不至于太昏暗,反而透出一股淡淡的昏黄之光。 沐雪跪坐在垫子上,小宝小小的身子在她怀中扭啊扭,一脸兴奋,想要钻出去瞧热闹。 沐雪按住他,给他穿好衣服,又细细给他梳头发,十根纤细嫩白的手指撩起小宝软软的头发,慢慢给他编小辫子。 厚实的帐篷将这方小天地与外面隔绝了,淡黄色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反而透出了一股温馨。 从北燕那伙儿人打马冲进山谷中那一刻,穆楚寒第一时间就起了身,沐雪被马儿的嘶鸣声惊醒,看穆楚寒站在床边穿衣服。 “爷,发生什么事儿了?外面如何这般吵?”沐雪揉了揉眼睛,缓缓想要起来。 穆楚寒扣了骑装的高领子,就莫名有了一种禁欲高冷的味道。看见沐雪要起来,他俯身下去按住沐雪的肩膀,还没来得及束起来的长发一倾而下。 “娇娇,你好好歇着。” 门外已经响起小厮的尖叫和北燕男人粗犷又放肆的大笑。 沐雪眼皮一跳,脱口而出:“爷,这是你安排的?” 穆楚寒没有回答,反而是伸手勾了她的下巴在她额头温柔一吻: “娇娇,你睡一觉,睡好了,事情也就完了。” 这时,小宝被吵到了,睡梦中皱着小眉头,小声哼哼唧唧。 穆楚寒看过去,瞧着小宝粉嫩嫩的小脸,对沐雪说:“娇娇,听话,和小宝呆在帐子里。” 穆楚寒身上纹丝不动,安之若素的神色给沐雪安心,她点点头,伸手拍了拍不安的小宝。 看穆楚寒自己握起他一把青丝飞快的一挽,拿了一顶玉琯就把头发束了起来,转身往帐外去。 “爷!” 沐雪忍不住喊了他一句。 穆楚寒转身回头! 世上在没有他这般英俊如神祗的,又给她十足安全感的男人了。 “你小心点。” 穆楚寒薄唇勾出一个邪魅的角度,望着床上支起半个身子,披着一头长发,小脸精致嫩白的沐雪,眼底绵绵情意。 等他一掀开帐子,走出去,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了,身边的温度骤降几度。 ……。 诚王世子被北燕人斩首,彻底震惊了盛京这群贵公子们。 肃王世子的手停在半空,然后慢慢握成了拳头,骨节泛着青白,视线落在他脚下诚王世子的头颅上。 诚王世子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死前那一刻,双眼充满惶恐和祈求。 “你竟然将我家世子杀了,我跟你拼了!” 诚王家的小厮和侍从瞬间就疯了,他们跟着世子出来打猎,如今世子却死了。 诚王爷还能让他们这些跟着出来的人活下去吗? 几人疯了一般不顾死活全部来围攻那个杀了诚王世子的北燕男人,心里想着: 就算不能杀了这贼人为世子报仇,能伤这贼人一分是一分。 他们几个是抱了必死的决定的,只有拼命死在这里,或许他们家里的人才不会受牵连。 肃王世子看着突然冒出来这一群北燕男人,心里瞬间闪过千万种念头,但都想不出个头绪来。 穆楚寒站在帐篷面前不动,时刻注视这场上的情况,见诚王世子被斩了头,眼睛眯了眯,飞快的闪过一丝狠毒。 随着天色渐白,贵公子们这边死伤无数,但基本都是小厮和侍从,也有几个公子受了伤,看起来厉害,却还不至于致命。 北燕这群男人精力无限,高兴的大喊: “兄弟们,都抓活的!” “哈哈哈……他娘的,我们运气太好了,不想头一遭南下,就能遇着这群软蛋!” “还个顶个的身份高!” “老大,不如我们抓了回去挂在城墙上,让大朔那个狗皇帝亲自来求!” “好好好…。哈哈哈哈后……。” 实在猖狂,猖狂至极! 众贵公子听燕人叫骂起国君来,心里气愤不已,奈何他们这边被压制的死死的,根本打不过这十多个燕人! 孟景枫突然大喊: “燕蛮子!你少口出狂言!看剑!” 说着孟景枫就举剑朝面前一个燕人扑过去,那燕国男人闪过孟景枫的剑,看孟景枫身上穿的料子不差,暗中仔细打量,又发行不是那些图画中的人。 确认之后,男人就准备一刀劈死孟景枫。 说时迟那是快,一直站着没动的穆楚寒突然从空中跃起,身形如鬼魅疾风,瞬间就来到了孟景枫这边,一脚将那粗壮的燕国男人从马上踹了下来。 所有公子都穿着白色的亵衣裤,燕国的男人穿着胡装,只有穆楚寒一人穿着紧绷贴身的一套耀眼的紫色骑装,本就打眼,他就如一道闪电,突然奔过来,将孟景枫从那燕国男人刀下救了。 本来是沈大公子和蓝大公子离孟景枫最近,两人在关键时刻犹豫了一刻,等穆楚寒将穆楚寒把孟景枫救了下来,推开了,两人都还没下定决定到底要不要救一救孟景枫。 “你!” 那个北燕男人倒在地上,入眼便是一双黑色皮靴,顺眼瞧上去,是那个浑身散发危险气息的男人。 “他奶奶的!” 男人也是他们燕国百里挑一的勇士,还是头一次那么被打脸,竟然被个男人一脚从马上踹了下来。 “你找死呢!” 说着男人爬起来,双眼充血,举起大刀就朝穆楚寒砍去。 远处和甘左甘右假装打斗的三人回头看见了,明显被喊住老大的人大喊了一声: “老四,不可!” 甘左、甘右两人飞快的对了一下眼。 手下动了真格,鬼魅的剑法,又快又狠,很快就将其中一个燕国男人捅了个透心凉。 其他两人见了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对我们的人下手?” 甘左语气冰冷:“少废话!” 这群燕国男人本来就是奉了他们大王的命令南下做这桩买卖的,但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他们却不知道,除了其中三人认识穆楚寒,其他人都不认识。 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这三人就直接扑到穆楚寒帐篷这边来,和甘左甘右交上了手。 就是怕其他人过来,不知轻重,得罪了这位爷。 不料,这位爷竟然下了杀手,杀了他们的人。 如今看跟在这位爷身边的人都下了杀手,才心生不妙。 可惜,却是晚了。 甘左、甘右接到命令,却是只要他们家九爷一动手,便是信号,他们和这群北燕男人的合作关系,便到此结束。 届时他们就无需顾忌其他,既然这三个人识得九爷,那就不能将他们留下给九爷惹麻烦。 眼看甘左、甘右招招毙命,两个燕国男人大怒: “你们竟然出尔反尔?” 甘左没有给男人说下去的机会,直接挑剑飞绕到他身后,一剑从背后插进他心脏,照常是要用剑在他心脏中绞了绞。 作为九爷身边的暗卫,都知道九爷的习惯: 下手不留情,出剑必见血,见血必死人! 为防着敌人有苟延喘息的机会,他们的剑刺入心脏,都是要把心脏绞碎的。 这般,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甘左、甘右两人合力将两个燕国男人杀死,留下甘左守着帐篷,甘右朝穆楚寒身边奔去。 两边几乎同时进行,穆楚寒徒手擒拿了大刀朝他看来的男人的手,脸色冷峻,一双飞扬邪魅的双眸结着冰霜。 用力一甩,咯噔一声! 直接将那燕国大汉的右臂拗断了。 大汉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 站在穆楚寒身后,浑身狼狈的孟景枫还在喘气,瞬间瞪大了眼睛。 大汉捂着被穆楚寒拗断的手臂,狠狠的瞪着穆楚寒。 不远处的古赫黎、章云漠、雷俞瑾三人看穆楚寒出了手,齐齐双眼一亮。 穆非泷尖叫着狂奔过来,被穆非钰一把抓住: “非泷,你干什么?” “我要去保护九叔!” 穆非钰抬头过去,正好看见他家九叔一步步逼近那名燕国大汉,然后一脚把他踹出去,踹得那身强力壮的大汉喷出一口鲜血来。 他家九叔一脚踩在那名大汉胸膛上,竟让他不得动弹。 然后一脚踢起大汉落在地上的大刀,垂下,一刀插进那大汉的胸膛,痛的那大汉哇啦哇啦叫骂着听不懂的燕语。 孟景枫上前来,对着穆楚寒说:“穆九爷,景枫谢过您的救命之恩。” 穆楚寒不理,握着刀柄,用刀死死定在大汉心脏中,顺时针逆时针各绕了一圈,直接把那大汉的心脏搅得稀耙烂,才丢手。 回头对孟景枫神色淡淡,语气疏离: “不用谢我,我救你,不过是看在孙太傅面色罢了。” 眼看穆楚寒要走,沈大公子和蓝大公子也顾不得脸皮厚不厚了,赶紧跟上去。 穆楚寒这一手,把场上众人都吓住了。 其他的燕国男人也给惹怒了,他们随便一个出来都是能徒手打到一头牛,一拳干翻一匹烈马的人,如今竟然给个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给一招毙命了! 如何能服气? 再看,之前在那个男子帐篷面前的老大三人也死了。 于是被愤怒烧坏了脑子,纷纷放了自己的猎物,朝这边奔来。 这时,甘左已经赶到了穆楚寒身边来,喊了一声:“九爷。” 穆楚寒点了点头,不理想要让他庇护的贵公子们,直接朝他帐篷那边走。 沈大公子和蓝大公子对了一眼,颇为脸皮厚的紧紧跟了上去。 江文宇和其他众多早被吓得四处逃窜的公子,见穆楚寒露了这一手,就如见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的冲过来,跟在他身后跑。 “他奶奶的,这个小白脸到底是谁?” “他们杀了大哥!” “走,给大哥和兄弟们报仇!” 穆楚寒走到半路上,剩下的是一个北燕男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原本有两个想活捉肃王世子的北燕男人也放弃了眼前的猎物,掉头朝穆楚寒那边奔去。 肃王世子松了口气,身边只剩下两个浑身是血的侍卫,见敌人离开,显然也松了口气。 “世子,我们还是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肃王世子平复了下心情,突然问: “你们说,穆老九他们三人对上这伙北燕贼人,有没有胜算?” “世子,都这个时候了,就别管别人了,趁现在没人注意,我们快走吧。” 肃王世子站着不动,眼睛紧紧穆楚寒那边。 穆楚寒、甘左两人被十一个北燕男人围在中间,其中一个怒喊: “你,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今日大爷让你做个有名有姓的刀下鬼!” 穆楚寒挑眉看上去,那个北燕男人被他眼中的凌冽和森冷骇得头皮发麻。 “不想死,就给爷滚开!” 穆楚寒的声音如刀子刮着人的骨头。 不自觉的让人听了心生恐惧。 其中一个男人顺着穆楚寒的目光,看向了帐篷,哪里有几个小厮,一个黑衣的男人站着,帐篷面前还有他们家老大和另外两个兄弟的尸体。 男人眨了一下眼睛:那帐篷里有什么? 应该是让这个紫衣男人极其看重的东西,或者是人? 男人心声一个毒计,偷偷用手撞了撞旁边两个男人,示意他们去看那个帐篷。 于是,三人偷偷勒了马偷偷往外退了退。 毫不预兆的,三人突然挥鞭子打马直接奔向沐雪的帐篷。 穆楚寒眼睛一冷,直接飞跃起来。 “快,把他拖住!” “去抓帐篷里的人!” …。 场面一下混乱了。 饶是穆楚寒再厉害,七八个北燕男人全部按过来围住他,甘左心里着急,配合着穆楚寒,让穆楚寒突围出去。 眼见着那三个男人瞬间到了帐篷外面,下一刻就和甘右交手起来。 穆楚寒跃起来,一手掐住一个北燕男人的喉咙狠狠一捏,咔嚓咔嚓,直接把他喉咙捏碎,然后整个人甩下去,回头甩了个刀子过去: “古三!” 穆非钰几人的身手是指望不上的,古赫黎的身手还看的过去,穆楚寒已经不怕暴露他们的关系了,情急之下怒吼一声。 被这场面看得有些发愣的古赫黎,一个激灵,赶紧撒腿就往沐雪的帐篷跑去。 章云漠和雷俞瑾听了也神色一变,也跟着跑去。 穆非钰几个一看,马上反应过来,一起狂奔。 北燕三个男人默契十足,两人缠住甘右,另一个就直接往帐篷里扑,青烟和官言、官川吓的要死,直接扑过来抱住男人的腿和腰,吉木张嘴就在男人腿上狠狠咬了一口。 男人身强力壮,比大朔的人长得高大的多,双臂一甩,直接把几人都甩开了。 男人挑开帐篷的帐子,就要闯进去抓人。 一直给沐雪按着搂在怀中的小宝,见了探进来半个身子的陌生男人,稚嫩的声音大喊: “你是谁?要干什么?” 男人瞟了一眼,原来如此! 帐篷中坐着个精致美的不像话的女子,还有个粉嫩嫩的小娃娃。 看来就是那个男人的女人和儿子了! 想着,男人得逞似的一笑,伸手就要来抓沐雪和小宝。 “小花!” 沐雪本能的抱住小宝,要将他往身后藏。 外面的人看见一个北燕男人已经闯入了帐篷,心情紧张到爆! 穆楚寒手下狠戾,恨不得把这天地都灭了。 甘左在他身侧都感觉到一个油然而生的深深恐惧。 肃王世子捏紧了拳头,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怎么的,很想看看穆楚寒被人拿住短处的样子。 可惜,他注定要落空了。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另外一只脚还没完全踏进去,众人只听到空中响起穆楚寒家那小公子一声洪亮稚嫩的:小花。 那头一直趴在角落里,对眼前的乱涨不闻不理的花斑虎,已经被忽视了好久,骤然跃起,扑进了帐篷里。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脑袋当球 男人黝黑粗犷的脸上还带着得逞的笑,突然六百多斤的花斑虎一跃而入,直接将男人扑倒在地,仰起头怒吼一声。 男人脸上的笑就瞬间凝固了。 虎声轰轰滚滚,震耳欲聋! 就如有雷在空中滚动,震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那北燕男人再是高大凶悍,此时被一头雄壮威武的成年大虎压住,也吓得丢了魂,被花斑虎一对吊睛大眼盯着,一动不敢动,半响,头上就渗出豆大的汗珠。 沐雪抱着小宝往后退开,看着眼前这一幕,眉目瞪着,心跳都快停止了。 昨日瞧见小宝骑着这样一头凶勇猛兽朝她跑来,差点没给吓晕过去。 原本围在他们帐篷前热热闹闹的众公子也吓得四处乱逃。 小宝说要把这头老虎养着,沐雪当即就不同意了,穆楚寒却不以为意的说了一句: “既然已经带下了山,他又喜欢的紧,就养下吧!” 语气淡淡的,却不容置疑。 沐雪咬着下唇,瞧着坐在花斑虎上高兴的手舞足蹈的小宝,又瞧着漫不经心的,一点儿危险意识都没有的穆楚寒,有一种气得想去揪穆楚换耳朵的冲动。 可惜她踮起脚尖也才够到穆楚寒的鼻子,想要揪他的耳朵,似乎有点难度,于是气哼哼的甩了脸子,转身就进了帐篷。 小宝骑着那头花斑虎围着整个山谷跑了起来,整个山谷都洒下他咯咯咯,清脆悦耳的笑声。 当时,诚王世子还阴郁的站在帐篷旁边,沉默着,看了好一阵子。 其他贵公子看着穆家这三岁小儿骑着半人高的猛虎背上,在谷中跑来绕去,瞠目结舌,心中动荡不已。 真是活见鬼了,花斑虎居然在那三岁小儿面前乖顺的像个拔了爪子的小猫。 这是什么道理? 莫不是因为穆家那小公子长得乖巧? 得了那畜生的眼? 这般想着,便有那不着四六的贵公子,怂恿了他家那个跟着来的长得白净乖巧,如女子般的庶弟。 “你,过去,看看能不能得那花斑虎的眼缘!” 小庶弟在家没有地位,抿着唇瓣,一双美丽的杏眼顿时蓄上了泪花,颤抖着祈求:“二哥,我…。我害怕。” 那贵公子将自己胆小可爱的庶弟往前推了一把; “怕个屁!快给老子过去!” 庶弟被推的一个踉跄,瞧着那驮着穆家小公子,威风凛凛的花斑虎,光是看它那一对大眼睛,就吓得双腿儿发颤,站着都站不住。 那贵公子竖起一双俊眼,狠狠的瞪着不听话的庶第,威胁: “你去不去?” “呜呜……二哥,不是我不去,我害怕啊!” 虽然兄长凶起来也特别怕人,但对比那头凶勇的猛兽,庶弟还是又跑了回去,躲在那贵公子的身后,瑟瑟发抖,眼睛一眨,泪水就流出来了。 旁边几个贵公子笑嘻嘻的看着,谁也不上来帮忙。 都知道这个庶子是个下贱妓女生的,偏那家的老爷还宠得很,这小子随了他娘,长的漂亮,日日被他家的正经嫡子,二公子搓揉捏扁,还紧紧的跟在身后,甩都甩不掉呐。 这也是盛京的一大笑谈。 这行二的公子,暂且叫他二公子吧。 二公子瞧着自家这哭兮兮的庶弟,心里就窝了一把无名火,每次都是这副小受气包的样子,真是烦死了! 二公子粗暴的把藏在他身后的弟弟拉了出来,又把他往推,凶巴巴的威胁: “你还敢不听话了?要是不去,老子回去把你送去做兔儿爷!” 庶弟今年不过年十四,这次来祁南山打猎,他求了这个二哥哥七八天,把他缠得没有法子才答应带了他来。 如今,又招了二哥哥讨厌了啊! 看庶弟可怜巴巴,还是不动,二公子插起腰,竖着眼睛瞪着他: “快给老子过去。” 庶弟偷偷挪了挪步子,半天才挪了不到半米。 那副受气包的小可怜样儿,逗得围观的众公子哈哈大笑。 二公子被众人笑的脸红,觉得丢了面子,眼珠子一转,语气放缓了: “子桑,你二哥哥稀罕那头花斑虎的很,你不是说什么都愿意为你二哥哥我做吗?” “如今机会来了,你干什么什么都行,张了这样一张脸,如今或许还有点用处,还不过去?” 也不知道二公子哪句话打动了抽泣着的庶弟,那胆小怕是的漂亮白净公子,心一狠,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当真忍着心里的恐惧,朝小宝和花斑虎跑去。 旁边围观的公子笑了: “嘿,唐二,你这样对你弟弟,你爹晓得了,怕少不得一顿板子!” 唐二切了一声:“不过一个贱人生的贱种!死不足惜。” “啧啧…。你心真硬呐!” 说完,众位公子都盯着唐家那位妾生漂亮公子。 那时候,穆非钰几个公子,勾肩搭背的也一直盯着。 古赫黎、章云漠、沈家、蓝家等等公子都站了出来,观看。 从始至终,唐家二公子的恶作剧,都被看在眼里,但还真没有当回事。 就连从南方来的孟景枫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见,在大朔国,尊卑之分,高贵与低贱的等级有多严重。 小宝得了花斑虎,就如得了新玩具,简直爱不释手,又稀罕骑着它急速奔跑的速度带来的刺激。 唐家那个公子用尽全身力气都追不上那头花斑虎,终于在小宝拉着花斑虎转弯的时候,奔过来与唐家公子遇着个正着。 若是沐雪看到了,定时会气愤盛京这群贵公子太过胡闹,可惜她正生穆楚寒的气,在帐篷里和穆楚寒理论,花斑虎留去的问题呢。 两人闹得颇有些不愉快。 最后穆楚寒再三保证了小宝不会有事,沐雪才堪堪放过了他。 沐雪气鼓鼓的在帐篷里听到外面一阵阵喧闹,又听到男子的尖叫,那尖叫吊得老高,听得人头皮发麻,她站起来掀开帐子出去,正看得小宝骑着花斑虎,花斑虎将一个公子扑倒在地上。 穆楚寒也跟了出来,只是瞟了一眼,没什么感觉。 沐雪却觉得心里一紧,竖起黑亮的大眼睛,瞪着还在花斑虎背上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宝,以为是小宝故意驱使老虎伤人,顿时大怒。 从来没有那么生气过。 “穆、非、卿!” 其实当花斑虎刚刚将唐家公子扑倒在地上的时候,公子们也是有些紧张的,特别是唐家二公子,嘴上说着巴不得弄死这个爱哭胆小的庶弟,真有了危险,瞬间绷紧了神经,奔了出去。 跑到半路,看花斑虎没了进一步的动作,才停了下来。 便是这一幕给沐雪瞧见了,气得她心口发痛,用从来没有严厉语气,头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了小宝的名字。 小宝转头回望过来,其他贵公子也跟着看过来,就连花斑虎都松开了爪子,让快吓晕了的唐家公子撅着屁股往前怕爬了出去。 转动了虎头看过来。 穆楚寒低头看着满脸怒气的沐雪,有些意外,不知道她为何生气。 “娘亲?”小宝眨了眨无辜的眼睛,喊了一句,没有动。 沐雪暗中捏紧了手指,虽穿着男装,体态苗条风流,但她的声音饱含着的浓浓怒火,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穆非卿,我数三声,你给我滚过来!” 小宝觉得自己好无辜啊,但娘亲发起火来,真是怕怕的,他抬头去看站在自己娘亲旁边的爹爹,爹爹却低着头看着娘亲,根本没有看他。 “一!” …… 全场沉默,静得可怕。 “二!” “哎呦呦,娘亲,你别数了,小宝马上就来。” 说着小宝两只小短腿在花斑虎身上一蹬,花斑虎须臾就带着一股厉风奔到了沐雪面前。 沐雪感觉到花斑虎呼出的粗气,带着野兽的震感之感。 但她太生气了。也没顾得上害怕。 往日她一直觉得小宝不过是好动些,活泼些,比别的孩子胆子大些。 如今却看他变本加厉,年纪小小就不把人命当回事,要驱虎伤人了,若还不严加管教,往后怕不定要翻天了。 “你给我下来!” “哦!” 小宝观察了一下,发现娘亲的脸色好吓人啊,只得乖乖的从花斑虎身上爬下来。 刚一站稳,沐雪就弯腰揪起小宝的耳朵。 小宝何曾被动弹过一根手指头,便是一根头发丝都没人敢动他,连一句重话也没人敢说他的。 沐雪揪住他的耳朵,的确是痛,但小宝更加感觉到委屈,一下就哇哇大叫了起来。 若小宝不叫还好,他一叫,沐雪心中火气更甚。 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穆非卿,收起你这套,你给我进来!” 不说别人心里如何惊讶,穆楚寒都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天,还太阳还挂没挂在天上。 莫不是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升起来的? 娇娇竟然对她那心肝宝贝的儿子生气了?还动了手?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帐篷里传来了小宝惊天动地的哭嚎,那嗓门大的,简直让人忍不住想捂住耳朵。 青烟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帐篷门口,没进去的穆楚寒,小心翼翼的说: “九爷,夫人在教训小公子呐!” 穆楚寒瞟了青烟一眼,没说话。 青烟咽了咽口水:“九爷不进去瞧瞧?” 穆楚寒脸色有些古怪,天知道,刚刚他费了多大了力气才哄好了生气的娇娇,如今小宝撞到她的枪头上,他要是再进去,怕得受牵连了。 这一刻,穆楚寒的心偏了。 儿子虽也是他的心尖尖,但…… 他不得不承认,帐篷里那个小人儿发起火来,是挺可怕的,又难哄得很。 他家这位的性子,一犯起倔来,他都吃不消。 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吧! 青烟偷偷看了看自家九爷,见他就是不动,最后干脆走开去寻甘左说话去了。 这? 青烟回头看了看同样疑惑的官言、官川,几人脸色也古怪起来。 谁也不晓得帐篷里发生了什么事儿,算是头一次见识到了穆九爷家那小公子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 多年之后,那小公子当上了皇太子,登上了皇位。 这一日被他娘亲收拾,哭得稀里哗啦,嗓子都要喊破的事情还在众臣口中暗地传唱。 那时节,在场的贵公子都为人父,动作快些的连孙子都有了,他们撑起了大朔国半边天,这是后话。 却说唐二公子看他家庶弟没受伤,上一刻为他担心的心,马上就变得嫌弃起来。 唐家那小公子屁滚尿流的跑回来,一把抱住唐二公子,害怕的浑身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唐二公子嫌弃得把他推开,骂了他一句:“没用的东西!” 唐家小公子抽泣着,眼中包着两包眼泪,可怜巴巴的站在不敢回嘴。 唐二公子回头瞪了他一眼,凶巴巴的说:“还愣着干嘛?瞧你这怂样儿,还不去让人打水把脸洗了?” 唐家小公子这才赶紧跑回自己的帐篷去,身后还有他家二哥哥嫌弃的声音: “一天到晚尽知道丢我的脸!” 古赫黎过来吊儿郎当的说:“唐二,差不多得了啊!你家那弟弟我瞧着都心疼呢!” 唐二公子瞪了一眼古赫黎,两人虽不是一个圈子,但交情还可以。 “你瞧着可以,你把他带走,把你家四弟弟给我当弟弟。” 古赫黎脸上的笑愣了愣,他们古家的四公子不就是后太太生的那个东西吗? 有太太的手笔,这个东西在外面名声倒是比他好了太多,大家都以为他是个上进又知礼的谦谦君子呢! 狗屁,早晚有一天他要亲手把他弄得完蛋。 古赫黎心里一瞬间就阴暗起来,脸上却吊儿郎当的笑起来: “好啊,你要喜欢,就换去好了。” 心里道:就你唐二的脑子,要是真遇上了他们古家这位四公子,怕早就给整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有个胆小怕事,又真心爱戴自己的弟弟,还不知道珍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说着古赫黎心里不痛快了,扭头就走。 唐二公子也不在意,扭头回去准备好好骂一番他那弟弟。 当晚,沐雪他们帐篷面前搭了篝火,邀请了众贵公子来同喝酒吃熊肉。 原本穆楚寒是不同意她这样做的,他性子孤傲,不屑于与公子们相交,再说这些公子里,根本没几个他看的上眼的。 但沐雪把眼睛一瞪: “今日你儿子把人家唐家的公子吓去了半条命,若是那大虎没有及时停住,害人唐家公子丧了命,你拿什么去赔给人家?” 小宝被收拾了一番,老老实实在坐在一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还不是他自己跑过来的。” 沐雪扭头看过去,语气严厉:“你说什么?” 小宝连忙把小脑袋摇成拨浪鼓:“娘亲,小宝什么都没有说呐!” 沐雪瞪了他一眼,回头看向穆楚寒,却听穆楚寒漫不经心的说:“不过是个庶子,便是死了,就死了!” 沐雪自认自己是个心硬的,但比起穆楚寒他们这群等级观念森严,动不动不把人命当人命的态度,还是接受不了。 她不管别人家怎么样,她的儿子,绝不能允许他长成个随便滥杀无辜混蛋。 “爷是什么意思?人家又没有招谁惹谁,就活该被老虎吃?活该被杀死?” 沐雪站起来,脸上浮现起那种愤慨又冰冷的表情,声音凉凉的,透着薄情: “都是爹生娘养的,知道爷权势大,死在爷手上的人不止百千,其中不凡无辜之人。” “可是爷,你要杀人,我不管,若是要如今日这般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你就别看我瞧见。” 沐雪一双眼睛亮得吓人,整个人看起来气势汹汹,浑身冰凉,好似离着人千里之远。 “我瞧见了,少不得要多两句嘴,管上一管,我还想多给你们爷俩积点儿福呐!” 小宝仰起头,眨了眨无辜的眼睛,看着陌生的娘亲,下意识的闭紧了嘴巴,不敢说话。 穆楚寒也站了起来,瞧着眼前为个不相干的人大动肝火的沐雪,心里真的很不明白,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了。 但依着他的经验,若眼前这小人儿动了真格,生了气,可贯会折腾人的。 于是,穆楚寒一本正经维持着脸上的严肃,点点头:“娇娇说的对。” 因为要请唐家公子,自然少不得穆家四兄弟,又想着古家公子、章家和雷家公子私下是跟着穆楚寒的,少不得也要请上一请。 江家的大少爷和四少爷,名义上还是她弟弟呢,也不好不请。 如此,蓝家公子又是沐雪的表哥,也是要请的。 孟公子的师傅又是穆楚寒的启蒙老师,他们也算是同出一门了,还是得请啊! 至于诚王世子和肃王世子,身份高贵,不请也说不过去啊! 余下的贵公子们,虽没什么大干系,但这一番下来,几乎已经请了一大半的公子了,若不请他们,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最后,竟然是把公子们都满请了。 不料头一晚穆老九请了公子们,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一起吃了熊肉,第二日天没亮就出了那么大事儿! 却说回来,只见花斑虎扑了进去,转头就又奔了出来。 再出来花斑虎嘴里咬着那个北燕男人的脖子,鲜血从獠牙上往下滴,背上,果然坐着穆家那个粉妆玉砌的小公子。 众贵公子见了这副景象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北燕一伙儿大汉看着一头半人高的大虎踱步出来,已然是吓了一跳。 在看那大虎背上坐着的那个小娃娃,瞬间就觉得有些诡异了。 和甘右打斗在一起的两个北燕男人被分了神,甘右毫不留情一剑就刺破了一人的喉咙,另外一个人犹豫了一下,飞扑过来要抓骑在花斑虎身上的小宝。 花斑虎突然甩了嘴里被咬断脖子的那具男人尸体,一个跳跃,飞在半空中,整个庞大的虎身,好雄壮,肌肉的线条好漂亮,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就一把扑倒了那个男人。 众人只见骑在它身上那个小人咯咯咯笑声洪亮。 带着奶声奶气的清脆声音在空中响起: “小花,把他脑袋咬下来呀!” …… “哎呀,别吃下去呀,咱们留着他的脑袋还能当球玩会儿呢!” 随着小宝清脆的声音落下,那头大虎还真的一口把那北燕男人的脑袋咬了下来,然后将他那颗头颅吐了出来。 这时朝这边赶的穆楚寒才松了一口,穆非钰几个、章云漠、雷俞瑾、古赫黎几个也已经赶了过来,将沐雪的帐篷紧紧围住。 穆楚寒停住了脚,回头,狭长的眼睛一闭一睁。 “爷不管你们来此的目的,但你们不该动爷的人!” 话音一落,整个人就化身厉鬼,夺了旁边一个北燕男人的大刀,挥刀直接砍得人血肉模糊,以他为中心,鲜血四处乱飙,乱溅。 小宝看了就如打了鸡血,瞬间觉得身体躁动起来,双眼雪亮。 “小花,快,我们去帮爹爹打坏人!” 八个北燕大汉全都来围攻穆楚寒和甘左,突然见那头猛虎从外围跳跃进来,一口咬住一个骑在马背上的男人就往下拖。 小宝兴奋不已,把声音吊得高高的: “小花,咬下他的脑袋!” 穆楚寒瞟了一眼,见花斑虎把小宝保护的很好,庞大的身子却异常灵活,一个个去扑那些骑在马上的北燕男人。 时而怒吼一声,震得天地都在动,吓得马儿双腿发颤,跑都跑不动。 场上的众贵公子看见父子俩杀红了眼,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气味。 穆九爷那矫健的婶子,鬼魅狠绝的招式,都让人看花了眼;他家那胆子比天还大,骑着一头威风凛凛的大虎,兴奋的乱喊乱叫的小公子,都让人看了心里激动,澎湃不已。 不管肃王世子有多不想承认,这个时刻,他盯看,眼睛瞬也不瞬,穆家老九不是凡人呐,他家那个小公子也不是凡人呐! 终于还剩最后两个北燕男人了,他们这才算是有些感觉害怕了,想要打马而逃。 穆楚寒和花斑虎同时跃起,一人一虎在空中划过两道弧度。 穆楚寒扑倒一个大汉身后,一刀抹了他的脖子,鲜血噗滋一声喷出半米。 花斑虎依旧是听了小宝的,见另外一个大汉的整个头咬了下来,吐出来,咕噜噜滚了好几圈。 等花斑虎落下来,小宝眨了眨天真无邪的眼睛,用一种兴奋又幼稚的声音板着手指数数: “一、二、三、四、五!” “小花你好厉害哦,我们有五颗球可以玩咯!” “嘻嘻……” 众贵公子,瞧着小宝那一张天真无邪,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崇拜穆九爷 好好的一场秋猎,因为突然冒出来的北燕男人,各位贵公子带来的仆人几乎死伤殆尽,诚王世子一家竟然是全军覆没。 谁也没心情在上山大猎了。 那伙凶悍无比的北燕男人被穆楚寒斩杀殆尽,众公子站在峡谷中,个个衣冠不整,狼狈不堪,脸上惊慌失措已经被极度崇拜之色代替。 心脏在公子们胸膛中剧烈跳动,心中汹涌澎湃,翻滚着热血,盯着场中的穆楚寒。 穆楚寒手中提着一把染得血红的大刀,修长挺拔的身体站在峡谷中间,浑身肃杀之气。 东方太阳升起,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身上。 紫色的紧身骑装,从头到脚将他整个包裹的严严实实,黑发高高束起,一张近乎妖孽的完美俊脸,棱角分明。 他站在晨曦之光之中,宛如天神! 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想要跟随。 众公子眼睛冒光,忘记了坊间关于穆楚寒各种难听的传闻,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啊! 小宝骑着那头花斑虎,昂首阔步地走在血淋漓的山谷中,花斑虎四肢粗壮,尾巴粗长,带有黑色环纹,如同一把钢鞭一般微曲摇摆,一副王者之姿。 嘻嘻哈哈的把五颗被花斑虎咬下的脑袋收集起来,带回到帐篷面前摆得整整齐齐。 帐篷外突然安静了下来,沐雪掀开帐子,出来。 看着狼藉不堪的山谷,到处都是死人,山谷鲜血染红。 而,她家那个男人站在一片血肉模糊之中,晨光之下然人炫目得移不开眼睛。 穆楚寒感觉到了沐雪的目光,回头看了她一眼,看见她穿着一袭白衣男装,包裹着纤细性感的身材,丢了手中的大刀,抬脚向她走去。 同时随意的喊了一声小宝。 小宝骑着花斑虎,扭头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赶紧驱使花斑虎朝自家帐篷走去。 众目之下,穆楚寒走到帐篷面前,很自然的揽着沐雪的腰,青烟打起账子,两人就进去了。 沐雪鼻间全是穆楚寒身上浓浓的血腥味,穆楚寒强有力的手臂揽着她的腰,她回头招呼还起在花斑虎背上的小宝: “小宝,回来。” 小宝看了一眼摆在地上的一排五个脑袋,麻利的从花斑虎身上滑下来,拍拍花斑虎的前腿: “小花,小宝等下陪你玩哦!” 一家三口进了帐篷,看不见了,众公子才回过神来,纷纷自去清点小人,收拾整理自己。 过了一个时辰,穆楚寒他们出来,穆楚寒和小宝都另外换了衣服,青烟等人收拾了东西,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穆非钰几个赶紧跟过来。 肃王世子已经吩咐人将诚王世子的尸体收拾了,其他公子看穆楚寒要离开,连忙招呼着跟着他身后。 就连肃王世子都放下了身段,跟在穆楚寒一家身后,毕竟这么多家,也就穆楚寒他们这一家没得人折损了。 从当主子的穆楚寒,到那两个黑衣的侍卫,再到他家那两三岁的奶娃娃,一个个都不是一般厉害。 谁知道前路还有没有燕人出没,还是跟着穆九爷身后来的安全。 回去的时候,沐雪依旧坐在穆楚寒身前,同乘一匹马,小宝却非要骑着他那头花斑虎,沐雪瞪了他一眼: “穆非卿,要是你的小花伤了人,我绕不了你。” 小宝马上保证:“娘亲,小花很乖的,和小宝一样乖,绝对不会伤人的。” 沐雪盯着小宝粉嫩的小脸,精致的眉眼,语气依旧严厉:“要是你们伤了无辜,我就让你爹爹把它送回祁南山去,你一辈子都崩想和它耍了。” 小宝可怜兮兮的看向穆楚寒:“爹爹!” 穆楚寒睥了一眼,声音难得的认真: “小宝,你也不小了,自己的东西自己管好。” “出了事,自然要自己承担后果。” 小宝眨巴眨巴大眼睛,人家明明还没满三岁好不啦。 …… 中午,日头正好,城门外卷起一阵尘土飞扬,嘚嘚的马蹄声由远而进,排着队等着进出城的百姓们,被这又急又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惊了魂,纷纷往两边退开。 守着城门的守卫朝远处望去,只见一群人驱马而来,还没来得及分辨,这群人就到了近处。 嘘~ 啊~ 穆楚寒眼睛盯着前方,眼风都没丢下一个,直接打马飞速进了诚,旁边骑着花斑虎的小宝跟着,虽然只是一晃眼,但,瞬间引得人群尖叫连连。 老虎啊! 天啊! 那骑着老虎上的是哪家的孩童? 不怕死吗? ……。 肃王世子他们随后,也没说话,依旧是急速打马入了城门。 守卫都傻了眼,众人被扬起的灰尘呛得不停咳嗽,还没缓过劲儿来,一波接着一波,又是各家公子们扬鞭打马而来。 真是他娘的见鬼了,这到底怎么了啊? 被灰尘迷了眼睛,呛了口鼻,城门外响起一阵阵此起彼伏的猛烈咳嗽。 一名守卫自觉大事不妙,赶紧撒腿就去报告上级,上级听了描述,不以为意,将他臭骂一顿: “慌什么慌,大惊小怪的,应该是前几日出城的公子们秋猎回来了吧!” 守卫一脸土灰,吐出唾沫都带着黄沙: “可是,大人,小的瞧着这伙贵公子是一起回来的呢?” “一起回来的?” “是啊!” 这怎么可能嘛!盛京中这伙公子们平日有多自傲,大家都晓得,互相看不顺眼,哪个月不惹出点乱子来? 如今竟能一道? 守卫用手摸了一把脸上的灰尘: “大人呐,你不晓得,穆家那位九爷还带了一头凶猛大虎回来,跟着去了内城,要是老虎伤了人可怎生是好?” 到时候怪罪下来,还不是说他们守门的不力。 “什么?” 这时,上级才感觉有些不好,赶紧去盛京大提督府汇报去了。 穆楚寒一路高调的打马穿城而过,他本就引人侧目,加上小宝骑着一头凶猛大虎跟在身侧,引得内城好大的骚动,公子们跟在他身后,颇有些热血沸腾。 竟然一路跟到了穆楚寒的宅子。 穆楚寒翻身下了马,伸手将马上的沐雪抱下来,看都没看一眼身后眼巴巴望着他的各位公子,招呼了小宝,就要进府去。 穆非泷马上再也忍不住了,大喊起来: “九叔,九叔!你别关门啊,你等等我哎!” 穆楚寒头都没回,他们家那守门的人砰的一声就将门关了,把众多公子隔绝在了门外。 穆非泷跳下马,要去拍门,被穆非钰拉住: “老八,你做什么?” 穆非泷在穆非钰手中扭了扭: “哎呦,二哥你放手,我去寻九叔说几句。” 穆非珉和穆非尘望着一向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穆非泷,没吭声,其他公子也没吭声。 这时,门咯吱一声开了,出来个穿着青衣的小厮,一张娃娃脸,自带三分笑,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来人正是青崖。 青崖扫了一眼骑马挤在府门口的众位公子,笑眯眯的问: “公子们这是怎么了?也不回府去?都挤在我们府门口做什么?” 孟景枫跳下马来: “我们在山谷中遇了贼,幸得穆九爷相助脱险,想给穆九爷道一声谢。” 其他公子听了,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 “是呐,是呐,穆九爷救了我们,我们怎么也要感谢一番才好啊!” 青崖还是笑: “既是要感谢,也得让我们家九爷先休息一番吧,众位公子不知,我们九爷寻常是不见客的,公子们的好意,小的必定会转达。” “如公子们要真答谢九爷的救命之恩,还是正经递了帖子来吧!” 说着扬起一张娃娃脸,笑眯眯的看着众位不说话,但却给人一种很不好糊弄的感觉。 “哎哎,青崖!”穆非泷走过去搭着青崖的肩膀:“你快让人把门打开,我们可不一样,我们哥儿几个可是九叔的亲侄儿,还递什么帖子呢?” 青崖依旧笑:“泷公子还不知我们九爷的脾气,这事儿啊,小的还真做不得主。” 穆非泷脸上的笑瞬间就消失了,盯着青崖冷笑连连,暗中磨牙。 青崖几乎没感觉到穆非泷突然的敌意,还是笑嘻嘻的。 反而不动声色的递了眼色给人群中的古赫黎、章云漠、雷俞瑾三人。 雷俞瑾便勒了马,掉头招呼章云漠: “云漠,咱们回去,这一头一脑的灰,身上脏死了,别膈应到了九爷。” 章云漠随即答口:“也是,还是先回府去,等改日再来。” 如此,众公子才发现自己的狼狈,觉得这副样子去见那心中崇拜的人太为不妥了,赶紧勒马走了。 “哎,唐公子请留步!” 青崖突然喊住唐家二公子,原本准备走的贵公子们又停住了,回头看了过来。 唐二公子疑惑的望着青崖。 青崖瞟了一眼唐二公子,看见他身边跟着一个十三四岁,肤色白润晶莹,天生媚态,神情怯弱的少年,看来就是他了。 “唐二公子,我们夫人说小公子顽劣,吓着了公子的弟弟。” “明日备了薄酒,特为公子赔罪,还请公子务必带了弟弟一起来。” 哈? 唐二公子眨了眨眼。 众人掏了掏耳朵。 青崖又加了一句:“唐二公子可一定要赏脸啊!” 旁边那个唐家庶子怯生生,心慌慌的摆手:“我…。我没事的…。不用…。” 已经有人开始磨牙了,盯着这个不上道的唐家庶子,真是不上道,大家想进府去都进不去,如今人家邀请还要拒绝。 果真是贱婢肚子里爬出来的,上不得台面。 唐二公子回过神来,欣喜若狂,点头。 “一定,一定,名儿我一定来哈,哈哈哈……” 青崖望了唐二公子旁边的那个没有存在感的唐家庶子: “这位唐公子?” “我……”看大家都盯着自己看,唐子桑涨得一张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唐二公子在他家庶弟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差点没将他拍下马去,笑着说: “这位小哥放心,我和我弟弟当然都是要来的。” 说着唐二公子凶巴巴的狠狠刮了一眼他家庶弟,唐子桑便马上点头。 不说其他人多羡慕唐二公子,说了好些酸不拉几的话!才一一散去。 ……。 下午,百花楼。 古赫黎、章云漠、雷俞瑾三人坐在一处密室中,外面是花魁的包间。 青崖进来,给三位公子一一见了礼。 章云漠忍不住率先开口问: “九爷有什么话带给我们?” 青崖站在屋中,笑嘻嘻的: “九爷说,公子们可以入军了。” 章云漠和雷俞瑾交换了个眼神,古赫黎端着茶的手停住了。 雷俞瑾问:“皇上不是还没答应开战吗?这么着急?” 青崖笑道:“公子细想,如今诚王世子死在北燕人手中,盛京那么多贵公子的命悬一线,差点就给那伙北燕人一锅端了。” “诚王爷和各位大臣咽的下这口气吗?” 三位公子肃了脸。 青崖继续说:“北燕如此猖狂,竟然神不知鬼不觉过了边关守防,潜入我大朔国中,又对京中的贵公子们下了手。” “便是那位为了新政再不想开战,但有诚王爷挑头,众大臣附和,也不得不和北燕宣战了。” 古赫黎心头一跳,突然问:“这事儿,是九爷安排的?” 章云漠和雷俞瑾眼皮一跳,齐齐看过来,望着青崖。 青崖但笑不语,算是默认了。 三位公子心下大惊。 “那,诚王世子?”古赫黎赶紧后背发凉。 章云漠和雷俞瑾也想起被砍了脑袋的诚王世子来,心里一阵发紧。 青崖脸上还笑着,语气却变得有些冷了; “那是他自己找死,原本九爷只想要了他一根胳膊,但…。” “他拿了九爷的小公子去喂那头花斑虎,如此,那猛虎才把小公子刁走的。” 呲—— 还有这样的事儿,三位公子恍然。 青崖继续说:“幸得那头猛虎通人性,若是小公子为此有个什么不好,公子们瞧着吧,整个诚王府都得给他陪葬。” “那是自然!”古赫黎点头。 青崖摇头:“公子们还是不了解九爷。” “说起来真是各位公子的运气,不然九爷真发了怒,可不会管那么多,反正那伙燕人与我们家是半点查不出干系的。” “若小公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夫人不知如何悲痛欲绝,可能那些跟着去的贵公子都得跟着倒霉。” 章云漠眨了眨眼睛,半天才回味过来青崖话里的意思。 一时间觉得手脚冰凉。 雷俞瑾说:“难道九爷做这一出,不是为了收服众公子?” 青崖嗤笑一声,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无害极了: “雷公子,您想多了,九爷身边从不缺跟随的人,盛京这群公子们,不是小的托大,怕是九爷还瞧不上眼。” “三位公子,虽九爷没明说,但想来三位必有过人之处,不然,九爷也不会与三位亲近的。” 这话说出来,顿时让古赫黎、章云漠、雷俞瑾三个心生一种优越感。 古赫黎喝了口茶,有些发了愣:“九爷就是这样的人物,一手一足之间,都让人不由心生敬仰!” 雷俞瑾也感叹:“九爷这次虽不是特意,但我今儿瞧着,众公子们可是佩服九爷佩服的紧。” 章云漠突然想起了穆楚寒特意去救孟景枫的事情来,心里有些酸酸的: “那个叫孟景枫的,九爷待他,似乎很是不同呐!” 青崖转动了一下脑筋,淡淡的说:“他是孙太傅的学生,当年又能孤注一掷的站出来告御状,可能,九爷是想还他一个恩情。” 章云漠才松了一口气,雷俞瑾看过去,悄声问:“云漠,莫不是你是吃醋了?” “滚!”章云漠心思被道破,恼羞成怒。 青崖习惯了几个公子的秉性,不以为意,对古赫黎说: “三公子,九爷说了,这一去少者七八月,多者一年半载的,你还是抓紧时间想个法子,把江家六小姐娶过门去吧。” 章云漠和雷俞瑾看过去,古赫黎脸色也顿了顿,不自然起来: “九爷怎么连这也要管啊!便先让她等等呗!” 青崖笑着道;“三公子,夫人说她家这个妹妹今年已经十六了呐,别让她等了!” 在场的公子都个顶个的精明,这话一出,就晓得,这事儿不是九爷要管,是九夫人要管了。 九夫人是心疼妹妹了。 “都十六了啊!” 古赫黎脑中突然浮现出江心霖羞红脸却故作镇定与他说话的模样来,心痒酥酥的,感慨。 章云漠看了他这副样子,调笑起来:“哎呦喂,古三,你快把你的口水收收吧!赶紧回去安排,将那江家小姐接到府中去,不定等你从北燕回来,就会多个小子呢!” “滚一边去!”古赫黎喝了口茶,压下心中的悸动。 雷俞瑾皱起了眉头:“你小子别生在福中不知福,我想向九爷拉个媒,都没得机会呢!” “你得了吧,你家上门提亲的人还少吗?前几日还听说兵部尚书家的夫人举办菊花宴会,特意邀请了你去,可不是要相你当女婿?” “别提了,烦死了!”雷俞瑾摆手,一脸不耐烦。 青崖把话传到后,就回去了,三人商量了下,决定十月就入军去。 …… 肃王世子来不及回到自己府中,派了一人回去把事情讲给他家父王听,自己亲自带了诚王世子的尸体去诚王府。 诚王老王妃得在了消息,急急忙忙赶过来,看了一眼头与身体分开的诚王世子,哭喊了一声作孽啊,就晕死过去。 诚老王爷暴怒,气得白胡子抖个不停,抚着胸口,一口气上不来,一双眼睛瞪着诚王世子的尸体,比铜铃还大。 不说诚王府中如何哀嚎一片,鸡飞狗跳。‘ 又使了人去宫中求御医来看晕死过去醒不来的诚老王妃。 肃王世子安慰了一通,身上也带着重伤,棕熊那一掌,可是震得他说话呼吸都痛,还得赶紧赶回去寻御医来看看。 肃王爷也气愤恼怒,一边招呼人请了御医来给宝贝儿子看伤,一边守在肃王世子床上翻来覆去把各处细节问了几遍,然后才召集了幕僚去书房分析去了。 左相听了沈大公子的描述,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什么,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儿?” 沈大公子受的是皮外伤,包扎过后又换了衣裳,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倒是和平日无异。 “真是好大的狗胆,燕狗竟然敢如关来,那群守关的都是干什么吃的?” 左相愤慨不已,一想到自己家的嫡子差点成了燕人刀下魂,就无论如何咽不下一口气、 “父亲,儿子无事,只是觉得此事看起来不似那么简单呢!” “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儿,偏偏那伙燕人就寻上了我们。要知道,当时祁南山山谷中,几乎聚齐了盛京所有王宫重臣家的嫡子。” 左相眼睛冷下来。 殿阁大学士,詹家。 詹六公子一回去,也顾不上更衣洗脸,就去找了他老子,詹大人。 詹大人要冷静的多,听了詹六公子的叙说,沉默了许久,然后才抬头问: “皓儿,你无事吧?” 詹六公子脸色有些古怪:“这遭若不是穆九爷,父亲怕是见不着孩儿了。” 詹大人声音深沉: “照你说来,是穆家老九救了你?” 詹六公子纠正道:“准确的说,是穆九爷救了所有公子,包括肃王世子。” 詹大人突然问: “那为何没去救诚王世子?” 他还是怀疑这件事和穆家老九有关,毕竟就他一家没受伤。 詹六公子咳了咳,有些不自然的说: “孩子知道父亲是怀疑穆九爷,但这次,怕真的不关穆九爷的事。” “这是如何说?” 詹六公子觉得有些丢脸,但还是照实说了: “父亲,穆九爷一开始本来是不管我们死活的。” …… “那伙燕人来了以后,见人就砍,穆九爷他只是袖手旁观,冷冷的看着罢了,只守着他家的帐篷,根本就没有丝毫要相助的意思。” 詹六公子咽了咽口水,继续说: “若不是那个孟景枫,或许…。” “那个鹿山书院来的,状元?” “对的,就是他。”詹六公子眼神有些嫉妒: “当时,穆九爷看在孙太傅的面上救了他,也只是救他一人罢了,他连他们家那几个侄儿都不管死活呢!” 詹大人想起了当年孟景枫的大胆之举,点头说:“这也说得过去,毕竟当年这姓孟的也算是救过穆老九一次。” “后来,燕人要动穆九爷的夫人和儿子,才彻底惹怒了他,让他打开杀戒!” 回想起当时穆楚寒在几个大汉之间残暴血腥砍杀的场面,詹六公子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又开始沸腾了。 “父亲,你不晓得,穆九爷,他真是…。真不是一般人!” ------题外话------ 下午三点第二更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逼迫,风云起 这日下午各府的重臣召集了幕僚在书房一直关到天黑都没出来,饭菜也是送进书房的,又是熬了一天通宵,吸了好几袋赛神仙。 不说各府上如何将公子们描述的话,一字一句的揉碎了,把当时的场景都回忆斟酌了多少遍,猜测出了多少意图来,猜测了多少这件事的幕后指使,有一件事,大家倒是达成了共识。 那边是,燕人差点要了自家嫡子小命的气,怎么都咽不下去,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去。 别瞧着盛京这群大佬们,平日装得多清高正经,私下却是比女人还要记仇又斤斤计较。 这些贵公子都是正妻所出,家族花费不少精力培养的接班人,不管往日公子们在外面怎么胡闹,打架斗殴也好,丢人现眼也罢,家中长辈也不过训斥几句,全当年轻人胡闹罢了。 如今听说生命受到了威胁,如何不震怒! 穆侯府,穆侯爷和几位爷听了回来的四位公子的描述,脸上肌肉抖了抖,没什么表情。 穆侯爷招了四个公子来警告: “如今那个孽障已经不是我们穆侯府的人了,你们少和他参合到一起!” 穆非钰四个低着头,一声不吭。 穆侯爷看见几个孙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肝痛,大吼一声。 “我说的话,你们听到没有?” 穆非钰掀了个眼皮: “侯爷,若不是九叔,这一趟孙儿几个怕是回不来了呐!” “哪个是你九叔?我穆侯府没有行九的儿子!” 穆侯爷瞪大一双鹰眼: “以后谁再给我到提起这个孽障,就家法伺候!” 说完一一扫过穆家的几个爷,他的几个儿子,穆侯爷气恼的说: “管好你们的儿子!” 然后,拂袖而去。 留下穆家几位爷把自家儿子带回去教训不提。 穆家大爷看了一眼穆非钰,叹了口气,真是冤孽啊,如今他和穆老九再已经做不成兄弟了,可自家这个嫡子却莫名的就亲近他。 “父亲?”穆非钰喊了一句。 穆家大爷心里郁闷,但也晓得自家这个从小就异常聪明的儿子,虽然可以将他养成了纨绔,其实心里主意大着呢! 看着穆非钰,穆楚辉想要教训几句,终是没开口,做出一副气愤不已的样子来,吼了一句: “滚吧!” 穆非钰撇了撇嘴,有些意外今日他老子没有说一套不许他去和九叔亲近的话,看着他老子去了侯爷的书房。 穆侯爷脸色阴沉,等穆楚辉进去,看了他一眼: “你来了,坐吧!” 穆楚辉知道穆侯爷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说: “父亲,这件事看起来是巧了些,但或许真的与老九无关,毕竟他再怎么混账,也不会……。” “不会和燕人勾结吧?” 穆侯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的胆子大着呢,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说着穆侯爷又开始磨牙:“宫里已经有了贵妃娘娘,娘娘又生了大皇子,即便许家的女儿这胎是儿子,但能不能养活还不一定呢,我们的把握更大些。” “穆九他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些,非要胡搞,搅得天翻地覆,把人都得罪完,让我们穆侯府一直处于被动地位。” “如今他要是真勾结上了燕人,可是要断了大皇子的前途啊!” 穆侯爷说着语气越来越阴冷:“如此,这个孽子是不能留他了!” 穆大爷骤然看过去,从穆侯爷脸上看到了杀气,懵了: “父亲,你是准备对小九下手吗?他手里可捏着咱们的短呢!” “若是那件事传出去,大皇子也会受牵连的,背上了不孝的名声,大皇子是万无可能坐上那个位子的,父亲,三思啊!” 穆侯爷:“通敌卖国,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毕竟大公主那件事,既然詹学士能参合进来,想来皇上那边也是晓得一些的。” 穆楚辉还是觉得如今不是杀穆楚寒的好时机,且,他这个九弟,哪儿是那么好杀的? “父亲,或许是我们想得太多了,这件事或许根本就与小九没有关系!” 穆侯爷叹了一口气:“但愿吧!” 但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他就是觉得是穆楚寒那个混账东西干的。 彼此沉默一阵,穆侯爷突然开口,语气疲惫:“今夜,怕是不知又有多少人睡不着觉了。” 穆楚辉点头。 “辉儿,把府中的公子们都约束起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别让公子们成了别人的靶子。” ……。 第二日,早朝一开。 果真,满朝文武再没有如此同心协力的了,跪了一大片,把头磕得砰砰响,要求皇帝立即下旨,对北燕开战。 冷子翀自从昨儿得了消息,第一时间派了人下去查这件事,一夜没睡,一直在等消息,终于在凌晨的时候传来消息,这十多个北燕大汉本就是燕国派来,想混进盛京城兴风作浪的,只不过是经过祁南山的时候,恰好遇着了拉肚子的刑部尚书的公子秦月树,如此才进了山谷,发现了众位贵公子。 燕人蠢笨,一见了贵公子们,就如财狼见了猎物,兴奋起来,想着要抓了他们要做要挟。 “这般说来,这件事还真是巧合了?”冷子翀问他的暗卫。 暗卫低着头:“禀皇上,好在燕狗们没有得逞,实乃我大朔之福。” 若盛京这帮贵公子真落到那群燕贼手中,便是捏住了盛京王宫大臣们的命脉,还不知会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冷子翀捏了捏眉心,头痛的很:“等着吧,便是如今他们都平安回来了,那群老东西是不会消停的。” 这不,一上朝,大臣们就默契的跪了一片,声声哀吼起来,逼他下战书。 诚老王爷一夜之间似乎老了十岁,原本就花白的须发,几乎全白,哭喊了两嗓子,见高高坐在龙椅上的冷子翀不为所动,于是大着胆子,往前朝龙椅跑去。 内侍监吓的不轻,马上喊人来堵他: “诚王爷,你是要反了吗?竟敢冲撞圣上?” 诚王爷嫡子都死了,什么都不怕了,直接一脚把内侍监踹开,大门涌进来一批带枪的侍卫。 冷子翀也给诚王爷吓了一跳,但还是强装镇定:“不得无礼!” 挥退了要来捉拿诚王爷的侍卫。 跪在地上的众大臣抬起头,看着胆大包天的诚王爷。 诚王爷跑到皇帝冷子翀身边去,扑通一声跪下,抱着冷子翀的腿,老泪纵横,呜呜哭得像个孩子。 “皇上啊!你可要给老臣做主啊!” “老臣只有鹏儿一个儿子,随时娇惯了些,还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啊,如今却给燕狗杀了,呜呜……” “皇上啊!你是不晓得,我那可怜的孩儿啊,连头都给砍了下来,真是太惨了,简直是死无全尸啊,若皇上不帮老臣报了这杀子之仇,臣死不瞑目啊!” 冷子翀试着抽了抽腿,诚王爷抱得更紧了,眼泪鼻涕都抹在冷子翀的黄袍上。 底下的人也不哭了,开始看诚老王爷表演。 主要是,比起诚老王爷来,他们家的儿子不过是受了惊下,谁也没有诚王爷惨不是,若是他们这时候哭将起来,不定会惹怒了诚王爷,到时候反而招他记恨呢! 冷子翀见诚王爷连几辈子的老脸都不要了,有些尴尬的咳了咳,扯动脸上僵硬的肌肉: “王叔先起来,此事朕一定会彻查到底,给王叔一个交代的。” 开玩笑,如今新政才推行不到三个月,北燕在边关也一直是小打小闹,尚在控制范围之内,若是此时宣战,不说其他,但是粮草经费就要耗去半个国库,简直得不偿失。 “皇上啊,此事还有什么可查的,那么公子眼睁睁看着呢,那群该死的燕狗,呜呜,就那么生生要了我儿的命啊!” 诚老王爷说什么都不起来,见皇帝还是不愿意下旨开战,便开始哭起先帝来。 话里话话,先帝也是很喜欢他们家的世子的,当年他生下来,先帝还亲自去贺了洗三呢……。 但,冷子翀一向是个心硬的,无论诚老王爷如何胡搅蛮缠,就是避开话题不提宣战的事情。 一直闹到下朝,诚王爷又追去了养生殿,继续哭。 穆楚寒这边,回来府喊了丫鬟们烧了水来,一家三口舒舒服服的沐浴洗头,换了干净衣裳,又一起吃了饭,平静的很。 小宝骑着花斑虎一进院子,吓得红湖、珠儿等人尖叫连连。 沐雪看丫鬟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便和穆楚寒商量了,是不是另外找个院子把这花斑虎养起来。 穆楚寒瞟了一眼在院子里雄赳赳气昂昂,骑着猛虎笑的咯咯咯的小宝,突然说: “那倒不用麻烦,把那畜生放在小宝院子里去就是。” 珠儿拿了帕子在给沐雪擦头发,沐雪说: “可小宝的院子有些小呐!” 穆楚寒就在等这句话,勾唇一笑: “那就让小宝搬到南院去住吧,那个院子大,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花草,随便他们折腾。” 沐雪想了想,觉得不太妥:“南院有些远了,从南院过来要一刻钟呢!” 就是因为远,所以才让小宝去住啊! 免得日日早晨他想和小娇娇腻歪腻歪,都会被小宝突然闯进来,这个臭小子一来,小娇娇便再不肯与他腻歪了。 这些话穆楚寒不会说出来,一脸正经的说:“小宝也大了,再过几年就该搬去外院住了,先让他习惯习惯也好。” 沐雪眨眨眼睛看过来,带着疑惑,穆楚寒面不改色继续说: “再说,他得了这头花斑虎,劲头正浓。咱们这边人员复杂,进出也不方便,丫鬟小厮们看了那花斑虎吓的道儿都走不动,还怎么服侍人?” 沐雪望着穆楚寒的俊脸,总觉得那里怪怪,一时又不分辨不出到底那里怪。 她皱了皱眉: “爷也说南院偏僻又离得远,要是发生什么,我们也不晓得,可不是太危险了?” 穆楚寒认真的看着沐雪眼睛,说服她: “娇娇,小宝有那畜生作伴,又有谁敢去伤他?” 沐雪咬了唇,不语,心里总是担心。 穆楚寒又说:“娇娇,若你真担心小宝,爷把甘左甘右给他,如此,你尽可放心了吧?” 沐雪抬头:“这这么行,甘左甘右不是一直跟着爷的吗?” “算了,还是把那头花斑虎送走吧,让小宝就住他原来的院子,这样也离我们近些,好照应。” 沐雪说:“便是他要哭闹上一阵,好好哄哄他便是了,小孩子多是图个新鲜……。” 穆楚寒听沐雪喃喃自语,脸色瞬间就沉了,去握了她的手: “娇娇,你这样是要把爷的儿子养成个软脚趴吗?” 沐雪瞪大眼睛,穆楚寒霸道的开口:“其他话无需在说了,这就让人收拾了东西,将小宝搬到南院去住。” “爷!” 沐雪急的喊了起来,穆楚寒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她唇边。 “娇娇,这件事就听爷的,嗯?” 沐雪去拉穆楚寒按在他唇上的手指,穆楚寒心里有些急了:“不如喊小宝进来,你问他看他愿不愿意去?” “青云,去把小宝喊进来。” 沐雪还没说话,青云已经把小宝喊进来了。 “爹爹,娘亲,你们喊我?” 小宝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 穆楚寒抢在沐雪之前开口: “小宝,若你想养那头花斑虎,让你搬到南院去住,你愿意吗?” 小宝歪着小脑袋,看着两人。 穆楚寒面无表情的,开始诱惑他: “你现在这个院子太小了,养不下你的小花,你娘亲的意思是要把你的小花送走。” 小宝瞬间炸毛,跳了起来,气鼓鼓的瞪着沐雪,鼓起腮帮子: “娘亲骗人,娘亲明明答应了让小花留下来陪小宝的。” 沐雪伸手把小宝搂到怀中,摸了摸他头顶软软的头发: “小宝乖,小花留在这里,你看把你珠儿姐姐他们吓成什么样了,若是发……” 穆楚寒若无其事的提了一句:“南院就没有这些麻烦。” 小宝气鼓鼓的看了一眼沐雪又看了一眼穆楚寒,开口说: “娘亲,小宝要带着小花搬到南院去住,这样不就吓不到别人啦,娘亲,娘亲,别把小花送走嘛!” 沐雪愣了愣,看着怀中的小人儿: “小宝,难道你不想住得离娘亲近一些吗?” 小宝眨了眨眼睛,飞快的转动小脑瓜子: “娘亲有爹爹陪,小花没有娘亲也没有爹爹,好可怜啊,小宝陪它。” 穆楚寒勾起嘴角,笑了。 沐雪小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若是再劝下去,是不是有些可怜,感觉是在和一头老虎争宠一般! 朝堂上,大臣们和诚王爷、肃王爷在逼皇帝冷子翀下旨与北燕国开战;朝堂下,章云漠和雷俞瑾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跑去了西北军营。 消息一传来,起先是很多人嘲笑这两个人脑子进了水,西北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黄沙漫天飞,一年到头不是热死就是冷死,不是进水了,怎么会去受那份罪呢? 不料,过了两天,就从章、雷两家传出消息来。 “你们这帮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怎么能和我们家公子比。我们家公子在祁南山受了燕狗的欺辱,如今是去找燕狗算账报仇去了。” “哪里像你们这边怂货,受了欺负就生生受了,一点儿男儿气概都没有,还窝在盛京醉生梦死呢!” “我呸,我看不起你们!” 两家小人嘴里传出来的话,瞬间狠狠打了盛京那帮贵公子的脸,让他们无话可说,羞愧不已。 于是各家公子就跑回去找大人闹起来了,非要去西北参军去。 家里的大人这些日子和皇帝斗智斗勇,本就不好受的很,见自家儿子蹦跳起来,吵着闹着要去军营,脾气暴躁些的直接一个巴掌扇过去: “孽障!想都别想!章、雷两家本来就是武家,军营里有人,你怎么和人比?” “就你这弱鸡样子,还想上战场,别丢人现眼了,给我老老实实窝在盛京,哪儿也不许去!” 家里长辈骂的厉害,这群贵公子本就血气方刚,被这样指着鼻子骂不如人,心中那把火烧的更加厉害。 如此,十月的某一天,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贵公子,看准了时机,就相约找了借口从家里逃了出来,直接往西边军营跑去。 一时间,又闹出了一番风雨。 古赫黎晓得了,心里着急,赶紧转动脑袋瓜子,想了法子,使了点手段,让古太太去了江府商议提前婚期的问题,江家二太太也同意了,两人的婚期定在了十月二十八。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心烦 今年的十月,注定不平静。 整个盛京,从上往下,没一个不烦心的。 这个烦心,从皇帝冷子翀到王宫重臣,席卷了整个盛京的朝堂,而后延续到了王公大臣的内院,连带着各府上的老太太,太太,贵女们。 皇帝冷子翀烦的是,朝中这群老不死的东西越来越嚣张了,日日在朝上叫嚣着让他下旨出兵;而诚王叔脸皮越来越厚,连带着一直颇爱惜脸面的肃王叔都跟着脸皮厚起来,一个整日追在他屁股后面哭哭啼啼,一个就跑去后宫找太后唠嗑告状,话里话外都是盛京各家公子受了辱没,如果还这样当着缩头乌龟,我大朔脸面何存?当人是要对燕人开战云云。 同时,新政的推行也是艰难困苦重重,这帮老不死的表面上支持,暗地里却去挑唆人多加阻挠,所谓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搞得冷子翀好几次摔了杯子,爆了粗口,吓得伺候的内伺监跪扑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帝心里烦,大臣们心里更烦。 一开始是烦着想法子把皇帝的新政搞破产,而后,家里的嫡子受了辱,又想着怎样把场子给找回来,整日在朝堂上与皇帝斗智斗勇,逼迫他下令开战。 不料,不过几日,章、雷两家的公子跑去了西北参军,家里的小子们就疯了一般也吵着闹着要去,硬着脖子,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要亲自去找燕狗报仇,不亲自杀死几个难解心头之恨。 当然,这种头脑发热的想法被大臣们认为是极其愚蠢的,抓了儿子过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狗血淋头的打骂。 不想,十月十五,这些不争气的小王八羔子,竟然偷偷跑了出去,等大人们发现,已经是第二日下午,小王八羔子已经连夜跑了几乎一天一夜了。 想要追回来,却是晚了。 如此,简直气得朝中大臣喷出一口老血。 你以为这就完了? 不,不,不! 西北路途遥远不说,又危险重重。 这群盛京的贵公子细皮嫩肉的,平日不过会些花拳绣腿,真要拉出去,若是碰着了匪子,直接完蛋。 大臣们心里又怒又急,一边派了人飞马出去追,一边还要耐着性子哄着闻言而来,哭的要死要活的老母亲,和结发妻子,家中娇滴滴的女儿听哥哥们偷跑出了京,更是担心的望着自家父亲,眨巴着眼睛默默的流眼泪。 老太太是真心心疼孙子,太太和嫡出小姐不仅心疼公子,还有一层便是,若嫡出的公子出了事儿,这偌大的家业不是要便宜那些姨娘生的贱种了吗? 哪个太太受得了这个? 于是老爷们一下朝,太太就领了女儿来守着又哭又闹! 简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 老爷们心里本就烦躁,又担心着家里的小崽子,别太太们哭的头痛不已,少不得吵起嘴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个屁用!” 老爷黑着脸骂:“那小王八羔子能有那么大的胆子,还不是你平日娇惯的,如今出了事儿,就知道哭!要怪就怪自己!就让他死在外头算了,当我没有这个儿子!” 太太也不是吃素的,揪着老爷的袖子,哭着回嘴: “老爷的心真是狠啊!那可是老爷的亲生儿子啊!如今落入那般险境,老爷也狠的下心去诅咒他吗?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妾身也活不了!” 老爷还要分辨,太太却不给他机会,指责说: “若是他一早提出来说要去西北参军的时候,老爷就答应了,好好派人跟着去,哪儿会如此让人揪心?这一去千里,谁知道途中会遇着什么呢?” “呜呜…。老爷这是要了妾身的命了啊,不如老爷现在就把妾身杀了得了,免得妾身每日惶恐不安,担惊受怕,呜呜……” 老爷气得脑仁突突的痛,明明当时家中的小崽子要去西北,太太也是不同意的,如今怎么把锅都甩给了他一个人来背了? 偏偏老爷说一句,太太又哭又闹的能回上三四句,想要抓起太太教训一顿,旁边又跟着几个娇滴滴的女儿,正抹眼泪望着他呢! 总不能在女儿们面前动手,于是老爷只能气得要死不活的骂一声:“简直无理取闹!” 赶紧甩袖子溜了。 这样的大戏,每天都在盛京各重臣宅子中上演着。 要说,整个盛京的天空都给贵太太和贵女们的眼泪哭得灰蒙蒙的了,十月竟然连连下了七八天的绵绵雨。 真是见了鬼了! 唯有穆府宅院平静的很,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事情正朝着计划一步步朝前走,穆楚寒知道冷子翀撑不了多久了,他终究会同意两国开战的。 如此,最多不过两三个月,他也要离开了。 他便抓紧了时间时时刻刻守着家中那个小娇娇。 娇娇做什么都在一边陪着,半刻也不愿意离开内院,陪吃、陪喝、陪玩,呃,主要是陪睡。 巧得是小宝得了花斑虎,自己玩得欢脱,很少来打扰,如此,穆楚寒没了顾忌,撩拨起人来,不分时间场合,简直一个行走的春药。 沐雪算是给他这副样子吓坏了,连续七八天下不来床,终于怒了,瞪着媚眼如丝,眼中桃花风流的穆楚寒: “爷,你再这样胡闹下去,我们就分房睡。” 说着,沐雪把穆楚寒缠着手指间把玩的自己的长发扯了出来,作势要下榻,穆楚寒长手一捞,将她搂在怀中抱着,下巴抵在她额头上,闷笑: “娇娇,别和爷说这些气话,爷若当了真,可是会心痛的。” 沐雪咬着唇,终于第一次揪住了穆楚寒的耳朵,恼怒的瞪着他: “爷,你是干大事的人,别整日总想着与我厮混在床榻之上。” 穆楚寒还是头一次被人揪耳朵,愣了一下,又看怀中小人一张嫩白小脸,因为气恼染上一层红晕,眉眼中还含着之前在他身下哭泣求饶的泪珠,不觉得恼怒,反而把这当成了一种情趣。 “娇娇,不是你说想再要个孩儿么?你晓得,爷一向把你放在心尖尖上,你的要求,爷如何能忍心拒绝?” “嗯?”说着就凑过来在沐雪耳垂上添了添。 激得沐雪一个激灵。 “大夫说娇娇的身子不宜受孕,爷要不努力些,还不知何时娇娇才能达成所愿?如此,娇娇为何还要恼了爷?” 沐雪觉得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放开穆楚寒的耳朵,猛的推开他,大喊: “爷,我如今再不想要什么孩儿了!” 穆楚寒挑挑眉:“真不要了?” “不要!” “也不怕爷离开后寂寞了?” “不怕!” “也不怕小宝孤单了?” “小宝有小花!” 沐雪咬着牙,对穆楚寒对视,气势不输人。 穆楚寒忽而邪魅一笑,探过身来,沐雪赶紧往后仰。 穆楚寒伸手拉住差点滚下榻的沐雪,低声笑:“可是,爷,想要。” “要娇娇再给爷生个孩儿!” “无耻!” ……。 如此沐雪又水深火热的过了几日,江家六小姐和古家三公子的婚期提前了的消息传来,沐雪终于有了个摆脱穆楚寒的借口,马上就喊珠儿、红湖收拾了东西,回娘家去。 穆楚寒半卧在木榻上,姿态慵懒,吊起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静静的看着,也不说话。 等沐雪收拾好了,才突然发话: “娇娇,你收拾这几大包,是准备去尚书府住几天?” 沐雪侧面对着穆楚寒,坐在一个软凳上,拿着红湖给她的库房单子,正在挑送给江心霖的礼物,头也不抬: “反正也没几日了,就住到六妹妹出阁那日,一起去古大人家喝了喜酒再回来。” 乖乖,算了算,这可是有*天呢! “那爷如何办?” 沐雪心一跳,假装镇定的说:“爷自然是留在府里。” 穆楚寒盯着沐雪,一时没有说话,眼中流火划过。 过了十来息,穆楚寒见沐雪一直低着头,轻声和红湖商量从库房的金银器具、珠宝首饰中选什么送给江心霖。 竟是一眼都没抬起来看他。 穆楚寒突然开口说:“你们都出去!” 忙着收拾东西的青云、珠儿、半芹三人看了过来,红湖也愣愣的抬了头。 便是一瞬,几个丫头回过神来,赶紧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沐雪低着头认真的研究着手中的物品单子,还是没理穆楚寒。 穆楚寒走到她身边来,抽了她手中的单子。 沐雪抬头:“爷,你别闹,快还给我!” 穆楚寒眼睛中炫目的流光闪了闪: “娇娇,你这是故意的吗?” 沐雪有些心虚,脸上却装懵:“我不懂爷在说什么,快把单子还给我,我还要给六妹妹挑礼物呢!” 穆楚寒把手中的单子卷了卷,用来挑起沐雪的下巴,沐雪被他轻浮的举动激怒,狠狠瞪了他一眼,抢过单子重新低头看了起来。 穆楚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娇娇,你是不是故意想躲着爷?” 沐雪拿单子的手抖了一下:“爷你别乱想,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好!” …… 结果穆楚寒喊了人进来,把他的东西也收拾了一番,又喊人去收拾小宝的东西,完全一副要一家人都搬到尚书府上去住的架势。 沐雪看着他不要脸的做派,几次想要阻止,想了想还是算了,不管怎样,在江府,她白日就和母亲待在一起,他就是想做点什么也是不能,总比呆在家里好。 如此,等尚书江府守门的小厮看着他们这位姑奶奶带了三大马车缓缓而来,惊得差点把下巴掉下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搬家呢! 沐雪不许小宝带他的小花来,小宝便有些不开心,一路都撅着嘴,沐雪揉着他软软的头发轻声安慰: “别担心,下人们会照顾好小花的,等到了外祖母家,去和你小舅舅玩儿去。” 听说沐雪一行回来了,江大太太领着人出来迎。 穆楚寒和江大太太打了个照面,江尚书不在家,由江二老爷带去喝茶了,江文宇和江心锦两个硬着头皮来作陪。 江家几位对穆楚寒多有惧怕,一开始还能强装淡定,干巴巴的胡扯几句,见穆楚寒一副高冷,不怎么搭理的模样,气氛便冷下去,尴尬起来。 江文宇偷偷看穆楚寒,以前只是害怕他,经过祁山山谷的事儿,又忍不住崇拜起来。 这样又干巴巴的坐了一刻钟,江家二老爷实在忍不下去了,递了眼色让江文宇和江心锦两人找话题。 江文宇张了张嘴,发觉自己的嘴唇的发抖,赶紧又闭了起来。 江心锦心中嘲笑一下,反而开了口: “姐夫多日不来,我们府上新培育了几株醉芙蓉,能一日三变颜色,倒是有几分稀奇,小弟让花匠搬过来,给姐夫赏玩一番,可好?” …… 那边江家一位爷两位公子和穆楚寒赏起花来,最小的江心锦没话找话,虽穆楚寒只是嗯嗯两声作为回答,但好歹气氛不至于太尴尬。 这边,沐雪随江大太太进了屋,热闹的很。 先是把江大太太生的那个儿子抱出来给沐雪看。 这个亲弟弟如今已经快三个月了,眉眼五官都张开了,和沐雪长了五六分相似,猛地一瞧,和小宝看起来就如亲兄弟一般。 沐雪将他抱在怀中,忍不住伸手去逗弄他,小宝宝伸出小手一把握住沐雪的手指,黑溜溜的大眼睛,定定的望着沐雪,不知道模样有多招人疼。 “娘亲,娘亲,我也要看小舅舅!” 小宝拉了拉沐雪的衣袖,吵着。 沐雪便坐下来,将她弟弟横抱在怀中,小宝凑过来,眨巴眨巴黑亮的大眼睛,盯着软软呼呼,小小的一只粉嫩宝宝,觉得新奇极了。 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戳小宝宝白嫩嫩的小脸蛋,沐雪笑起来: “小宝,他可是你小舅舅,不许欺负他。” “我哪儿有欺负小舅舅,小宝喜欢小舅舅。” 小宝把脸凑过来在小宝宝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盯着他笑:“小舅舅,你快快长大,以后小宝带你骑小花哦。” 江大太太看了在一旁笑,跟着的嬷嬷也笑。 “雪儿,你既那么喜欢小孩,再生一个。” 江大太太喝了茶,用帕子按了按嘴角,又劝了起来: “如今卿哥儿都过了三岁了,再过两年就该去外院住了,小孩儿见风就长,长的飞快,你一个没注意,卿哥儿就长大了。你守着偌大的一个宅子,上头又没有婆婆,下头又没得姑嫂,妯娌,理应没烦心事儿,如此更要把心思放在子嗣上才好。” 沐雪如今最是听不得要孩子的事,正是因为穆楚寒拿了这个当借口,日日夜夜折腾她,还让她有苦难言。 将怀中的小宝宝递给了旁边的奶娘,沐雪不愿再和大太太就生孩子的事儿讨论下去,便说: “母亲,我去看看丫鬟们把屋子收拾的怎么样了,稍后再过来陪母亲用饭。” 大太太看她又回避了,便挥手让屋里的丫鬟和嬷嬷们都下去,显然是有贴心话要说的样子。 小宝对这个可爱的小舅舅稀奇得很,跟着奶娘一起去看小舅舅了,大太太让贴身的嬷嬷跟着去。 “好生照顾着卿哥儿,如今一连下了几天雨,别让他滑到,摔着了。” 如此,屋里就只剩江大太太和沐雪两个人了。 江大太太拉了沐雪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雪儿,你老实跟娘说,是你不愿意再要孩子,还是姑爷不愿意要?” 沐雪的眼角抽了抽,她想要,穆楚寒他,应该也是想要的吧。 只是他这种夸张的要法,实在让人受不了。 见沐雪一时沉默没开口,江大太太就有些担心起来:“雪儿,可是他欺负了你?” 的确是欺负了,欺负的可惨了! 但这种话,沐雪怎么说得出口,只是在脸上扬了笑: “母亲说的什么话,爷对女儿挺好的,对卿哥儿也挺疼爱的。” “那怎么三年了,你肚子都还没鼓起来?” 江大太太仔细分辨沐雪的神色,看她面色红润,眉眼娇俏,自带风流妩媚,一看就被滋润得很好。 沐雪实在避不过江大太太的追问,只得说: “母亲别急,这孩儿得看缘分,如今我和爷都还年轻,还怕没得孩儿生吗?” 江大太太再三拉着沐雪问了又问,有些话胆大得让沐雪这个现代人都招架不住,比如用什么姿势容易受孕,比如一些房事上的小花招…… 沐雪几乎是逃似的逃回了自己的屋子。 青云在院子门口和明路说着什么,看珠儿扶着沐雪过来,赶紧迎上来。 沐雪问:“都收拾好了吗?” 青云笑:“大太太是真疼夫人,屋里一直打扫着呢,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如此倒是让奴婢们偷懒了。” 说着,沐雪就随两人进了屋子。 不多时,院外来了个丫鬟。 “姑奶奶,我们小姐听说你回来了,让奴婢来传句话,说她想念姑奶奶,想得紧,让姑奶奶有空了,务必去瞧瞧她去。” 沐雪认出来了,这个可不是跟在江心霖身边的丫鬟。 “你们小姐她,可还好?” 依着江心霖的性格,应该是一听她回来了就能风风火火跑来的,如今,算算时间,离她出嫁就剩七八日了,想来是被二太太拘起来了吧。 果真,小丫鬟便说:“小姐原是要过来的,但太太看得严,不让随便出门。” 沐雪点点头; “回去告诉你们小姐,我这次要在府上住上几日,明日就瞧她去。” 小丫鬟笑了,沐雪又让红湖给了她一个荷包,这就出去了。 沐雪甚少回江家,又没亲自操办过各种宴会,更没邀请过哪家的贵女到府中玩耍,自从她打上了穆家老九夫人的标签,盛京的太太们也不敢勾搭她,更别说来送宴会的邀请帖子了。 沐雪和盛京的太太们远着,一是她本就不耐烦应付这些,二是为着穆楚寒的大计,她也不想多与太太们接触,怕给人套了话去。 如此算起来,已经小半年没见着六妹妹江心霖了。 中午陪着江大太太用了饭,沐雪哄了小宝歇午觉,自己也在床上歪了歪,起身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穆楚寒站在窗边。 眨了眨眼睛,沐雪小心的不弄醒小宝,坐了起来。 穆楚寒听到响动,回头。 有小宝在,沐雪这样和穆楚寒相处,也不怕随时化身为狼,便笑着招呼他。 穆楚寒走过来坐在床边,望着她的脸,久久不语。 “娇娇,再过两个月就过年了。” 沐雪帮小宝掖了掖被子,轻声回道:“可不是么,马上又要过年了。” 不知不觉,她都嫁给他三年了。 穆楚寒目光眷恋望着她:“如今天儿越发冷了,想来也快下雪了。娇娇,爷给你打的那个白狐子,已经让人制了领子,给你镶在披风上,你保管喜欢。” 沐雪抬头回望着穆楚寒,他并不是会说这些小杂事的人。 “冬日,你又畏寒,无事就呆在家里,别乱跑,想吃什么要什么,只管指使丫鬟婆子们去买,若是遇着了什么事儿,就找吴管家商量。” 沐雪的心咯噔一下,这听着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呢? “爷,你?” 穆楚寒觉得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人儿,眉眼都让他爱到了骨子里,日日看都看不够。 他忍不住伸手蒋沐雪抱入怀中,紧紧的抱着。 半响才开口,语气淡淡的。 “娇娇,今儿冷子翀已经下旨对北燕开战了。” 沐雪一直搞不懂,大朔和北燕开战,关穆楚寒什么事儿,他又不是武官,怎么也轮不到他带兵打仗。 这日早朝应该算是有史以来,开的最久的一次了。 头一晚,被大臣们折磨的心烦意乱的皇帝冷子翀又一次和殿阁大学士詹大人在养心殿商议,这次詹大人提了个提议。 冷子翀灌了一杯热茶,心里的火更甚,对詹大人抱怨: “爱卿啊,如今诚王叔,越来越过分了,今儿竟然威胁朕说要去漠北寻老王爷们,让他们做主。” 一想到漠北老家那几个连他父皇在世时都要忌惮几分的老王爷,冷子翀就头痛不已。 那几个老东西,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詹大人斟酌着说:“皇上,其实臣多少也能理解诚王爷的心情,毕竟诚王府就这世子一根独苗苗,如今诚王府无以为继,可不是让诚王爷着急?” “他这是破釜沉舟,不报了这杀子之仇,绝不罢休啊!” 冷子翀头痛的捏眉心: “王叔心里难过,朕如何不知,只是两国开战,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便是军用经费一项,就让朕伤痛了脑筋。” 詹大人把从他儿子詹六那里得来的灵感说了: “皇上,臣有个两全的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爱卿,快快讲来。” 詹大人说:“如今户部吃紧,若是开战,这银子势必如流水一样花出去。新政的推行又太过艰难缓慢,想要解决土地兼并的弊端,就如在他们荷包里抢钱,他们自然是不愿意了。” “皇上,不如放出话去,就说户部吃紧,打算用新政带来的银子充当军费。” 冷子翀眼睛一亮,想了想,赞道:“妙极,妙极!” 如此就是让大臣们自己选择了,若是想要找北燕报仇,就势必的全心帮着推行新政,若是想要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就必须得放弃对北燕下战书的念头。 詹大人说:“皇上,无论怎么看,这事对皇上来说,都是有益无弊。” 当然了,北燕蹦跶得再厉害,离盛京千里之遥,即便这十几年强盛不少,但冷子翀对自己的八十万西北大军还是很有信心的。 若是能让盛京这帮老东西放弃利益,真心支持新政,用这笔节流的银子去攻打北燕是再不好不过了。 若是大臣们不同意放弃既得利益,那如今吵闹的沸沸扬扬的为众公子找回场子的话,也就甭再提了。 于是,第二日,皇帝冷子翀把意思一说,这就好看了! 盛京这群人都傻了。 只有诚老王爷一个人还蹦跶的起劲。 许多大臣衡量了几番,觉得反正家里的公子们都无事,不值当丢了自己的利益,于是便沉默了。 大臣们不提对北燕开战的事儿,冷子翀却不放过他们了,鼓动了诚王爷在大殿闹腾。 “王叔,你瞧,不是朕不给你主持公道啊,实在是国库空虚,没得银子啊,如今你瞧,众位大人也觉得现在对北燕开战不是好时机。” 其实大臣们不愿意放弃自身利益的事儿,冷子翀早就猜到了,心里冷笑:老不死的东西,想跟朕都斗,朕玩不死你们! 这时候也不知怎么了,肃王爷突然站出来,表示要大臣们支持新政,说什么新政如何如何好,是利国利民的好措施。 大臣们装聋子,沉默不说话。 肃王提了两句,意思是各家的嫡子可还在去西北的路上,这路途迢迢的,出点什么意外可是分分钟的事哦! 便是到了西北大营,这群胆大包天的,一看没得战事可打,不定会偷偷跑去北燕找燕人算账,到时候。 哼哼!是死是活,自求多福吧! 言下之意,皇帝若真想整治他们,完全可以在这上面动点儿手脚,如此大家的嫡子也就别想要了。 大臣们再也装不了聋子了,当然是什么也比不过家里那王八羔子重要。 脑子转了转,干脆先不要阻挠新政,让一部分利益出来,等小王八羔子平安从西边回来后,再来个翻脸不认人,气死上头那位! 如此,大家拉拉扯扯,明里暗里的开始讨教还价,一直把早朝拖了两个时辰,才结束。 那边刚结束,大人们还没来的急回家,身在江尚书府的穆楚寒就得了消息。 耶律齐这个男人,他还是十分了解的,他已经给他撕开了口子,想来耶律齐不会令他失望的。 如此,据他离开也就不远了。 穆楚寒抱着怀中的沐雪,感受着她柔软的身子,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心里几多不舍。 沐雪其实早有了心里准备,关于穆楚寒会离开一段时间的事情,他其实已经几次隐晦的提过的。 这一刻,沐雪乖乖让穆楚寒就这样静静的抱着,过了许久才轻声问: “爷,你还能在家留多少时间?” 穆楚寒摸着沐雪的发丝:“两个多月吧!” “那可不是过年的时候?” 沐雪自动伸手环住穆楚寒的腰:“能在家过了年再走吗?” 穆楚寒停了许久才说:“爷尽量吧!” 得到了穆楚寒这次肯定的回答,沐雪的心情便有些失落。 难怪他这些日子缠得紧,要的勤,原来是要分别了! “娇娇,爷没什么可牵挂的,唯有你与小宝。” 怀中个小儿有时胆子大的很,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却落下个不敢一人睡觉的毛病,特别是晚上,他不归家,她就一直等着,等到眼皮打架,一个劲儿的打瞌睡也不愿意睡去。 看了让他心疼不已,自从他说了几次不管用之后,他原本很多需要在夜间见的人,商议的事情,都改了时间。 他真是舍不得看着她受那怕那么一点点的苦,瞧见了就心疼。 “娇娇,你那夜晚不敢睡的毛病,还是找程大夫瞧瞧吧,往后爷不在,别在那么生生熬着了,别让爷担心心疼。” 沐雪听了,眼角发酸。 原来他一直知道,可他却不知道她为何那么怕夜间一个人睡。 吸了吸鼻子,沐雪把脸整个埋进穆楚寒的胸膛: “爷,我会好好的,小宝也会好好的,我和小宝一起等爷回来。” …… 得知了这个事情,沐雪便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不该这样与穆楚寒闹着,他想要,给他就是。 但在江家住着,始终是不方便,于是午歇之后便带了红湖去二房看六小姐江心霖。 二太太见沐雪带人来了,不怎么热情,反正她现在都不是世子妃了,于是态度便变了。 沐雪不以为意,只说来看看六妹妹,二太太想要拒绝,眼睛落在身后两个小幺儿抬着的箱子,想着沐雪虽然不再是世子妃,又被穆侯府赶了出来,但他们家的好东西多啊! 这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于是又改了口,然她进去见江心霖。 沐雪进门去,江心霖原本坐着在给古赫黎做小衣,抬头看沐雪站在门口,丢了手中的小衣,站起来,惊呼一声: “三姐姐!” 漂亮的小脸顿时鲜活起来。 沐雪笑着走过去,江心霖上来挽她的手:“三姐姐为何久不来瞧我?” “已经好长时间了,我还以为姐姐将我忘了。” 丫鬟赶紧端了软云凳来,沐雪坐下笑: “许久不见,六妹妹又漂亮了。这般漂亮可人的妹妹,我怎会忘了呢?” 江心霖不是那万事不管,只会撒娇的娇娥。 这半年多来,沐雪家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前当着世子妃,管着偌大的穆侯府,想来忙的脱不了身,尔后姐夫突然被罢了世子,他们搬了出来,一举一动,盛京的人都盯着,也不好到处乱走。 如今她也不过嘴上说两句罢了。 并没有真的怪罪的意思。 沐雪看江心霖脸上只有欢喜,便晓得她是个明白的,于是指着带来的小箱子说: “别说姐姐没惦记你,你瞧瞧我这不是眼巴巴给你添妆来了吗?” 红湖把箱子打开,流光闪耀,满室生辉。 江心霖的贴身丫鬟走上去瞧了一眼,满脸喜色,惊呼: “三小姐太疼我们小姐了,这都是些什么宝贝呀,奴婢一个都叫不上名来呢!” 红湖笑:“谁说不是呢,夫人在家里挑了大半天,才选出这些来呢!” 江心霖往箱子里看了一眼,好歹也是常跟着太太参加盛京各府宴会的,贵太太和小姐们的穿戴看的也多,也去过王府,珺府,王妃,珺妃的打扮,配饰都多有将就,如今一看,这箱子里的东西全不是普通的,看起来倒像是宫中出品。 江心霖无论如何都不愿要: “三姐姐,这礼物太贵重了,我可不能舔着脸要了。” “小姐,这是三小姐一片心意呢!” 江心霖瞪了一眼自己的丫鬟,转头神色认真:“姐姐一片好意,妹妹心领了,快快将盖子盖上,别惹的我家兰儿流口水了。” 沐雪笑着要说话,江心霖拦住了: “姐姐快别说了,这都是宫里的东西,何等珍贵,不是我能用的。” “再说,之前姐姐已经送了那么一大份礼,妹妹若还厚着脸皮接下来,可是贪得无厌了。” 沐雪笑:“六妹妹,还是你眼光毒。这是大公主库里挑出来的,想着都是些个老物件儿,你不嫌弃就好,如何还不能要了?” “大都督身居要职,他们家也不是普通人家,想来家里也不乏宫中赏赐的东西,如何就用不得了?全部用那么在意,好好收下便是。” 兰儿也想跟着劝,江心霖瞪了她一眼,她便不敢开口了。 心里却巴不得自家小姐能接下来,如今二太太娘家越发不济了,这一年就上门了七八次,简直要把二房都给掏空了,如此,二太太又能给小姐准备多少嫁妆银子呢! 江心霖还要推脱,外面有人喊:“二小姐来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姐妹 江心柔进来,屋里的箱子还没来得及关上,她瞬间就给箱子里各种珍贵摆件、首饰给吸引了。 “二小姐!”江心霖的贴身丫鬟兰儿给江心柔搬了云凳来。 江心柔捏着帕子坐下了。 “怎得我一来,三妹妹和六妹妹就都不说话了?还是我这个人太招人嫌了?” 沐雪看了一眼依旧体态柔美,脸庞美丽的江心柔,轻皱了下眉,觉得她说话不如以前圆滑了,一开口就带刺。 江心霖一向不爱搭理江心柔,性子也没变,不咸不淡的说:“二姐姐半年都不来我这里,今日一来,是给我找不痛快来了?” “瞧妹妹说的,晓得妹妹要出阁了,我这当姐姐好心好意来瞧瞧你,还给你编排上了!” 说着拿起帕子捂着眼睛,做出一副委委屈屈,柔若无比的样子来,带了哭腔: “晓得妹妹瞧不上我,我哪儿能和三妹妹比,又没投得个好胎,家里谁能拿我当回事,呜呜…。妹妹这是要嫁去大提督家享福去了,还要踩一踩我,枉费我一番好心来看妹妹!” 沐雪脸上纹丝不动,瞧着江心柔一两句话下来,就拿着帕子捂着脸哭,简直莫名其妙,也没人惹她。 江心霖气的脸都白了。 “二姐姐这是做什么?专门跑到我屋里来哭?找晦气呢?” 屋里的红湖不说话,感觉有些尴尬,便弯腰去关箱子的盖子,不料江心柔突然站起身过来,拉住箱子盖: “别关,让我瞧瞧三妹妹都给六妹妹送了些什么宝贝来!” 红湖不好去拂江心柔,只能看着她弯腰拿手去翻箱子里的东西。 这一番小家子气的做派,说话又阴阳怪气的,实在让江心柔更加招人厌。 沐雪好整无暇的端了茶喝,眼睛在江心柔身上打转,记得这个二姐姐一向说话做事滴水不漏,颇有些心机的,如今怎么变化那般大,就如变了个人似得。 她看向旁边的江心霖,江心霖咬着牙,走过去,拉开江心柔,啪得一声将箱子的盖子盖了。 “二姐姐若无事,还是请回吧!” 江心柔被箱子里无比珍贵的珍宝刺激到了,心里嫉妒,回头看着漂亮的江心霖,又望了一下坐在旁边不出声的沐雪,突然就大哭起来: “我今儿真是不该来自讨没趣,都是自家姐妹,三妹妹和六妹妹怎得如此厌弃我。” 江心柔看向衣着华美,佩饰精美的沐雪:“三妹妹,我和你才是同一个爹爹所出啊,怎得你宁愿亲近六妹妹也不亲近我?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要知道当初二太太当家的时候,没少给咱太太苦头吃呢,难道你都忘了吗?” “如今这些珍宝你说给就给了六妹妹,好大的手笔,二我这个亲姐姐面前,三妹妹却舍不得呢!可不叫人伤心?” 说着,江心柔就坐回凳子,扑在桌子哭着伤伤心心起来。 好好的气氛全给她搅了不说,这挑拨的意思又那么明显,顺带着把沐雪指责了一顿。 这话说下来,可谓是将屋里的主子丫鬟全部得罪了个遍,阴阳怪气不说,带着浓浓的嫉妒,哪里是贵女说得出口的。 江心霖看江心柔在她屋里不要脸的哭哭啼啼,气的脸色发白,说话也不客气了: “二姐姐可真是奇怪,进来我和三姐姐都还没开始说话,你一个人就又哭又闹起来,是当我江心霖好欺负是吗?” “兰儿,看是谁跟着二姐姐来的,让她进来,扶她们小姐回去!” 兰儿看着扑在桌子上大哭的江心柔,应声出去找江心柔的丫鬟。 沐雪始终一语不发,静静的看着,慢慢的喝手中的茶。 江心霖咬着唇,脸上又红又白。 兰儿很快将江心柔的丫鬟喊来了,江心霖沉着脸指着那丫鬟: “还不好生将你们家小姐扶回去!” 丫鬟看自己家小姐扑在桌子上哭,也没人理,特别的丢人,便红着脸上去喊她,江心柔抬起头来,满脸泪水,一巴掌给丫鬟扇过去: “好哇,如今连你都要翻天了?还管上我了?” 丫鬟捂着脸,咬牙好生劝:“小姐,我们回去吧!快到晚膳时间了。” 江心柔转头看着沐雪:“三妹妹要留在六妹妹这里用膳吗?” 沐雪瞟了江心柔一眼,看她才刚凶巴巴的打了丫鬟一巴掌,马上就没事儿人一般,越发觉得她有些不对劲,没应答。 江心柔自己又说:“瞧我,倒是忘了,三妹妹一向孝顺,肯定是要陪太太用膳的。” “三妹妹,不如我们一道走?”江心柔站起身来。 沐雪淡淡的开口:“二姐姐先行一步吧,我还有几句要和六妹妹说。” 江心柔就又坐了回去,拿帕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不碍事,那我等着三妹妹。” 这才是真的不识趣。 江心霖本就不是个好惹的主,以前在家成天和江心婉掐架,自从和古赫黎定下亲事,二太太便约束她约束的紧,也收敛了一些,如今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江心柔,你什么意思?我这里不欢迎你,你还不给我走!” 江心柔拿一双含泪的美目看着满脸气愤的江心霖: “六妹妹,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好歹是你姐姐呢!” 江心霖哼了一声:“说谁是我姐姐?一个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是我哪门子的姐姐?往日我懒得搭理你,如今你到越发来劲儿了?你说,你今日来是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故意来找茬?” 江心柔平身最听不得姨娘肚子里爬出来这一句话,她自认比家中任何姐妹都不差,差就差在她的出身。 江心柔赖着不走,使劲儿的膈应人,惹怒江心霖,沐雪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给红湖递了个眼色,红湖趁着江心霖和江心柔两人你来我往的吵起来,就出去寻了二太太。 二太太进来,看江心柔一脸泪水,哭哭啼啼的,自家女儿插着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下就恼了: “两位小姐别吵了。” 二太太看向坐在一边,老神在在的沐雪: “三小姐看着姐妹们吵起来,也不劝劝!” 沐雪嗤笑一声,心道:这江府到底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分不清轻重起来。 江心柔多有心计的一人,当年还能和江心婉争宠,又没让江心婉讨厌她。 二太太便不说了,虽比蓝姨娘的口才差些,也是个能花言巧语能将天上的鸟儿都哄下来的主儿。 怎得,这一个个的说话,说话做事,颇有些不管不顾起来了? “娘,你说的什么?关三姐姐什么事?” 江心霖气得脸都红了; “原本我和三姐姐好好说着话,二姐姐一来就又哭又闹,让她走她又不走,我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江心霖气得很了,说话就更加直白了,又当着二太太的面,江心柔饶是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站起来: “好,好,我好心好意来给妹妹道喜,妹妹不但不领情,还这般羞辱我,我走还不行吗?” 江心柔拿帕子捂着脸,终于走了。 江心霖甩着帕子,气哼哼的坐下来,生闷气。 二太太瞟了一眼屋里沐雪带来的箱子,见关着,也不晓得里面是些什么,心道: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位三小姐在家时对各位姐妹就淡淡的,也给她家霖儿送什么好货,不定是什么破烂拿来糊弄她家霖儿呢! 若是好东西,还掖着藏着? 肯定是早打开拿出来大家赏玩了! 如此,二太太的语气便有些不善了: “三小姐,天晚了,你也该回去了,我也就不留你饭了,大太太怕是等着你呢!” 江心霖猛的站起来,大喊一声:“娘!” “你给我闭嘴!都要嫁人了,还大喊大叫的,像什么话!” 沐雪站起来,江心霖急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上前拉着沐雪的手: “三姐姐你别走,今儿就留下来和霖儿一起吃饭,霖儿还有好些话要和你说。” 二太太上来将江心霖的手拉开,没拉动: “胡闹,你三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哪儿有时间陪你!” 沐雪心里嗤笑,拍了拍江心霖的手: “六妹妹,我今儿就先回去了,再不回去,怕小宝要找了,改日再来寻你说话!” 江心霖觉得她娘太丢脸了,又觉得今日让沐雪跟着受了江心柔的气,急巴巴的看着沐雪,眼泪一下就滚落下来: “姐姐勿怪,今儿让姐姐受委屈了,霖儿……” 沐雪安慰:“不说这些,我本就是来寻你说话的,不相干的人说的话,我又怎会放在心上?” “三姐姐……”江心霖的眼泪掉的更急。 “过几天就当新娘子,快别哭了,哭坏了眼睛,可不是让古家三公子心疼?” 江心霖听沐雪提起古赫黎,脸唰一下就红了。 二太太在一旁看着,撇撇嘴。 等沐雪离开,江心霖就扑倒床上大哭起来。 二太太走过去:“你哭个什么劲儿,江心雪是你什么人?你们虽都姓江,但又不是亲姐妹,你对她那么亲热做什么?” 江心霖哭着不歇气。 二太太放柔了声音:“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以前让你亲近她,是因为她当着穆侯府的世子妃,如今她什么也不是,你还巴着她作甚?快别哭了!” 江心霖回头,一脸泪水,涨红的小脸又是愤怒又是羞愧: “母亲,你知道你这样有多让女儿讨厌吗?今儿,女儿的面子都让你丢尽了,母亲好歹是贵女出生,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 “三姐姐一片好心来看我,都让母亲气走了!呜呜……” “往后女儿还有何脸面和三姐姐相交?” 江心霖用手去推二太太: “你走,你走,我没你这样丢脸的母亲!” 二太太看着江心霖哭的直打嗝,既心疼又气愤: “你个没良心的,娘一心一意为你打算,你反而埋怨起我了?那个江心雪有什么好?你满盛京去打听打听,他们家的名声有多臭,嫁了个那样的人,早晚有一天没得好下场,你不许和她亲近,免得到时候连累了你,知道吗?” “你走,你走!” 江心霖感觉自己和二太太说不到一处去,气恼得又去推她。 二太太看江心霖的眼睛一下子就哭得又红又肿,心疼不已: “霖儿,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娘都是为了你好!” 说着,二太太也不敢在惹她,对旁边的兰儿说: “去给小姐打盆热水来,捂捂眼睛!” 兰儿应了下去打水。 快出门的时候,二太太余光瞟到了沐雪带来的那个木箱子,顿了一下,走过去打开。 顿时,珠宝的光彩照耀出来,惊得二太太啊了一声。 …。 沐雪回到了大太太这边,小宝还围着她那个小弟弟看,看来是真喜欢他这小舅舅。 晚上江大老爷回来,江二老爷、三老爷,还有江家的几个公子都出来陪客,同往常一样,面对穆楚寒天生的冷气场,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饭后,江大老爷有心想和穆楚寒说一说皇帝下旨对北燕宣战的事情,但看穆楚寒全程面无表情,又作罢了。 沐雪带着小宝和江大太太在里屋摆了饭。 饭后,沐雪说了今日在江心霖处的事情。 “母亲,今年二姐姐多大了?还没许人家?” 大太太怀中抱着儿子,小宝趴在她腿上,望着他小舅舅笑的合不拢嘴。 “为何提起她?” “女儿瞧着她如今像变了个人似得。” 大太太轻笑一声:“可不是嘛,都快二十了,成老姑娘了,可不心急!性子变得古怪一些,也没什么。” 沐雪看向大太太,见大太太说起江心柔,语气冷漠。 知道大太太其实经过了上一世,骨子里也是个心硬的,对人冷漠起来,能将大老爷都呕出一口老血,大老爷还是她的结发丈夫呢,对于其他庶女应该也没那么多善心。 但大太太却不是个会无缘无故给人使绊子的人,就是不晓得江心柔,或者是林姨娘怎么得罪她了。 沐雪问:“虽然是庶女,但我们家是尚书府,不该没人来提亲,为何还没许出去?” 即便当初因为沐雪未婚先孕的事情,连累了江家女的名声,但如今都过了两三年了,后来又有左相家的惊天丑闻,相比来说,反而是把江家的事儿淡化了。 听说十四岁的七妹妹,江心琴都看好人家了,只差下定了。 大太太捏了捏怀中小儿胖乎乎的小手,哼了一声: “也不是我故意刁难,她能早一天嫁出去,我也省得少操一份心。” “但雪儿,你不晓得,咱们家这位二小姐,眼光高着呢!寻常的人,看不上眼!” “我给找的亲事,一概看不上眼,转眼林姨娘就跑去你父亲那里哭诉,说我是要特意毁了她女儿!” 越说,大太太的语气越加冷漠; “如此,我也懒得管了。” 沐雪问:“父亲可给二姐姐留意了?” “毕竟是他的女儿,如何没给留意了?只是…。” 江大太太脸上再一次浮现出讥笑来:“她这个也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 沐雪想起三年前,江心柔设计秦月树的事情来,便问: “难道二姐姐还惦记着秦公子?” 江大太太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沐雪,秦月树当初跑去吏部当着众人恳请大老爷,求娶沐雪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 “雪儿,你和秦公子?” 沐雪愣了一下:“母亲,我和他什么事儿没有。” 江大太太回忆起秦月树的样子,当初在郊外的宅子,她和秦月树见过一面,那秦月树看自家女儿爱慕的眼神,骗不过她去。 “雪儿,其实你和他倒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若你当年没有弄丢,不定就……” “母亲快别说了!” 江大太太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愣愣的,没有住口: “虽说如今姑爷对你宠得紧,但…。雪儿,娘这颗心总是不安生啊!姑爷做事谁也看不懂,如今你们家赛神仙的生意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红……” 沐雪听江大太太唠唠叙叙说起穆楚寒来,语气充满了浓浓的担忧,晓得她还是担心上辈子的事儿会再来一次,于是故意转移话题: “母亲别说他了,母亲给我说说,二姐姐到底看上了谁?” 江大太太看着沐雪:“她也真敢想,如今看上的便是那位孟公子。” 沐雪大吃一惊:“孟景枫?” 江大太太点头:“人家虽不是盛京的,但听说祖上也是有来头的,不过是前三辈举家搬去了江南。如今说起江南孟家也是大名鼎鼎的,又是状元郎,皇帝看重的很,盛京不知多少人家想要和他结亲。” “她一个尚书府的庶女,也不知道……” 沐雪沉默了,这二姐姐的胃口也太大了。 “雪儿,你甭搭理她,你只管带着卿哥儿好好与姑爷过日子,这些事儿别管。” 江大太太说: “你别瞧着她可怜就伸手拉,她啊,可比林姨娘的心眼还多,不定你帮了她,她还要反过来埋怨你一番。” 沐雪点头,她不过是好奇江心柔如何性子变得那么大,还真没打算管江家的事儿。 想当年,她最恨的便是已经嫁出去的大姑,李春花,动不动就回娘家指手画脚一番,什么都要来横插一缸子,简直烦死了。 说了会儿话,沐雪回屋,穆楚寒已经在了。 雨竹和奶娘带了小宝去睡觉,沐雪头上的珠钗也给珠儿取了下来,红湖和青云进来伺候了两人洗漱,然后退了出去。 沐雪站在穆楚寒身前,给他宽衣。 两人刚要就寝,就听外面闹腾起来,沐雪推开窝在她胸前啃咬的穆楚寒,侧耳听了听,是青云和人说话的声音,一开始伴着惊讶,声音就吊得有些高了,随后声音压下去,听不到了。 沐雪就隐约听到一个词:寻死。 “爷,你停一停,好像出事了。” 穆楚寒抱着身下的小人儿,舍不得放手: “娇娇,别动,出不了什么事的。” 沐雪捧起穆楚寒的脸:“爷每日都要,还那么心急?等我喊青云进来问一问,好不好?不然心里不安!” 穆楚寒翻身躺下,不语。 一双眸子,含着春情瞟着她。 沐雪别过头,冲外面喊:“青云,出了什么事儿?” 青云站在帘子外面,不敢进去,回道: “夫人,才刚听说主院那边闹起来了,说是二小姐上吊自尽了。” 沐雪看了一眼身边的穆楚寒,穆楚寒伸手将她抱着,不让她下床:“娇娇,你别多管闲事,她要死就让她死!” 沐雪心里恨,她不是想管江心柔,她是心疼江大太太。 死了一个江心婉,蓝姨娘好不容易安分了,如今这个江心柔又闹腾起来了,且,明显江心柔可比江心婉有心计多了。 母亲生为江家主母,又是她名义上的母亲,想不管都不行。 沐雪咬着牙,心里愤恨:“爷,她才不会真的寻死呢,要真想死有千百万种法子悄没声息就死了,何必大半夜的闹起来。” “如今弟弟还小,母亲这个年纪才得了他,是夜夜带着睡的,她这一闹,母亲和弟弟都睡不了安稳觉了!” 穆楚寒盯着沐雪的眼睛,很不耐烦这些: “娇娇,咱明儿就回去。” “为何?” 穆楚寒眼神冷了冷:“爷心烦!” 沐雪做势要下床,冲外面喊青云几个进来给她梳妆,穆楚寒脸色阴沉: “谁也不许进来。” “爷,好歹让我去瞧一眼。” 穆楚寒沉着脸,不放手,突然说了一句: “娇娇,我倒愿意你真是个乡野小娘子,免了多少麻烦。” 沐雪愣了愣,想起在金陵,她李家爹娘头一次进穆府,这位还特意赶来陪了一顿饭,虽然当时把爹娘和三舅妈吓的没敢动筷子,但该有的尊重还是有的。 如今说起江家的人,怎得全是厌恶。 “爷,你和父亲,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沐雪问:“还是,有什么别的,怎得如此不待见他们?” 穆楚寒伸手进沐雪亵衣里,摸她细腻嫩滑的肌肤: “你父亲能在一二十年间坐到吏部尚书的位置,莫不是你以为他没点儿手段?” “这虽与我无关,但…。” 穆楚寒在沐雪腰上捏了一把:“当初他们阻拦你和爷成亲这件事,爷这辈子都无法释怀!” 还有就是,盛京的人,没什么真心,这江府,也不过尔尔,有这样一帮子娘家人,指不定哪天就要让他家娇娇跟着操心。 还不如青石镇那对便宜爹娘,至少对他的娇娇,有一片真心,从不求回报。 沐雪有些发愣,她竟然不知穆楚寒还一直记恨着这桩事儿,以为他是因为江心婉的事儿,才对江府心生厌恶。 青云几个没有进来,站着门帘外说: “夫人,大太太那边传话来说,让夫人安心睡下,一切自有太太和老爷处理。” “弟弟可有人照看?” 青云道:“夫人尽管放心,大太太都安排妥当了。” 沐雪想了想,觉得母亲可能觉得丢脸,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去。 心里藏着事,不管穆楚寒百般挑逗,沐雪都没什么兴致,一夜无话。 第二日起来,穆楚寒的脸色黑的怕人,浑身散发着爷很爽,别惹爷的气质。 珠儿几个进来服侍,大气都不敢出。 青云小声告诉沐雪昨晚的事: “二小姐已经请了大夫来瞧,脖子勒了条红痕,倒是无碍。” “林姨娘守着大太太和大老爷哭了一夜,寻死觅活的,意思是要逼老爷太太给二小姐去提亲!” 沐雪想起江心柔看上的人,心中冷笑:想嫁给孟景枫,简直痴人说梦! 等沐雪再去见大太太,果真看她面色疲惫,显然没睡好,小弟弟让奶娘抱去隔间吃奶,嬷嬷在给大太太揉太阳穴。 “雪儿,你来了!” 看见沐雪领着小宝进来,大太太挥手,让嬷嬷停了按摩。 “母亲,这件事父亲如何说?” 大太太冷哼一声:“往日倒是我小瞧了林姨娘,上次你回来她敢拉着你又哭又跪的,可见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如今为了二小姐,倒是泼出去了!” “母亲别气,都是不相干的人,为她们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想来昨晚好一番热闹,偏林姨娘往日也没做过什么错事,一直老老实实的看着蓝姨娘蹦哒,如今蓝姨娘蹦哒不起来了,她倒是蹦哒上了。 所以女人多了,事儿也多。 要是穆楚寒以后敢纳妾…… 沐雪咬着牙磨得咯咯响。 但他要真坐上那个位置,怎么可能就她一个女人? 想到这儿,沐雪有些茫然了! 大太太没注意到沐雪的异样,突然怪怪的说: “雪儿,娘原想留你多住几天,但,如今,你还是先和姑爷家去吧!” 林姨娘那个不要脸的,见孟景枫那里无望,说什么雪儿三年都不曾再怀上,不定是伤了根本,竟然动起了歪脑筋。 可恨的是,这种风气和情况在盛京很是常见,不少家里都这样做。 但身为女人,大太太知道里面的苦楚,又如何能答应。 便是知道雪儿和穆楚寒不会同意,但这种事提出来,免不得恶心人。 当年江心婉做的下贱事儿还历历在目,江大太太可不想再出一个江心婉。 沐雪还不知道昨晚林姨娘提到穆楚寒的事,以为大太太在在江心柔的事伤神,冷声道: “母亲是她的嫡母,直接给她指一门亲事就是,由不得她愿意不愿意。” 江大太太:“她的事儿我也不管了,让老太太去管!” 不久以后,老太太的确给江心柔寻了一门好亲事,听说林姨娘很是满意,至于江心柔满不满意就不知道了, 大太太在其中推波助澜,婚期定在了半年后,来年春天。 消息传来,沐雪冷冷一笑。 挑来挑去,竟是嫁给国公爷当填房,还不是看中了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若是她选,她宁愿嫁给家境寒酸些的青年进士,也不愿进了那表面光鲜,内里一团糟的国公府。 不久,到了江心霖和古赫黎大婚的日子。 那天,下了这年冬季的第一场雪。 有那不怀好意的人便说“江家女名声不好,古家三公子又是出了名的纨绔草包,倒是相配得很啊!” “连老天都下雪为贺呢!” “哈哈哈……” 古赫黎听了这话,暗中把那些乱嚼舌根的人记下,来日方长。 沐雪和江心霖同出一江门,是她的娘家人,听了这话,怕她江心霖心中难受,便去了新房安慰她。 不料,新房挤着一堆古家人,三姑六婆的来看新娘子,还有几个古太太娘家的小姐,用一种挑剔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视坐在喜床上的江心霖。 沐雪进来,看江心霖低着头坐着,双手死死绞着手指,不知是害羞,还是愤怒。 “六妹妹!” 沐雪一咬牙,直接离开面前一个鹅蛋脸的小姐,走到江心霖身边去。 江心霖盖着红纱,抬头朦胧中看见了沐雪,伸手握住她的手。 沐雪感觉到江心霖的手在发抖。 暗中捏了捏! “哟!这是谁来了?不是穆侯府的世子妃吗?” 被挤开的那个女孩捏着手帕,尖着嗓音笑: “哦,错了,如今已经不是世子妃了。” ------题外话------ 晚上10点二更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新房闹翻了 仿佛是听到了多好笑的笑话般,这位小姐说完,旁边几个贵女就跟着笑了起来,旁边几个太太也不制止,全都斜着眼,幸灾乐祸。 江心霖没嫁过来时就隐约听过一些古家的事情,晓得自己要嫁的是先头太太所出的三公子,如今的太太又生了一位公子并两位小姐,把自己的夫君已然养成了废物点心。 但三姐姐却说,古三公子不是传闻中那般,而是个极好的儿郎。 那次梅园初见,起初见他虽长身如玉,俊逸琳琅,却一脸吊儿郎当,眉眼始终带着风流调笑,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等正经说起话来,才发觉他谈吐风雅得体,并不像传说中那般草包。一双眼睛虽时时含笑,紧紧盯着自己,却也规矩,对她极为尊重,不曾有半点越礼。 心下砰砰然,有些悸动。 既然已经决定嫁他了,江心霖也不去在乎外界的传言,今日一到新房,古家和太太家的妇人、小姐一窝蜂得涌了进来,嘴上说着福气话,语气却多有不屑,江心霖又不是傻子,早听出来了。 想着今日是自己大喜的日子,江心霖双眼在红纱下喷火,忍了又忍。 如今见她们竟然那拿话当刀子使,直接往自己三姐姐痛处捅,便再也忍不住了。 江心霖一把掀了头上盖着的红纱,双眼喷火瞪着面前几个贵女: “你们几个,说什么呢?什么东西,也对我三姐姐指手画脚!” “哎呦,新娘子怎么把盖头掀了?” “这是大不详啊!” 几个妇人大惊小怪起来,语气充满浓浓的嘲讽与不怀好意。 那位小姐被当众呵斥,扬着脖子: “我有说错吗?别以为自己还是世子妃,都已经被穆侯府赶出来,要是我,定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还出来招摇,脸皮也是够厚的!” 江心霖站起来,气得发抖用手指着她: “你是谁,那么无礼?给我出去!” 沐雪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讲真,外界那些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她从未放在心上。 毕竟是江心霖和古赫黎的大婚,沐雪不想闹起来,站起来,拉下江心霖的手指,看都不看屋里的夫人和贵女,语气淡淡道: “六妹妹,别闹,今儿你可是新娘子,赶紧把盖头盖起来。” 沐雪捡起地上的红纱盖头,要给江心霖盖上,江心霖扯了下来,咬着唇,脸都气红了: “三姐姐总是这样好性,这才由得这帮小人说三道四。” 沐雪噗嗤一笑: “我的好妹妹,你怎么能指望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呢?” “快别为难人家了!不过就是几声狗吠,听了都污耳朵,若认真与之计较,倒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沐雪这话一出,屋里那帮夫人、小姐们脸上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脸僵硬了。 江心霖望着那位挑衅的小姐,抬了抬下巴,特别不屑的看着她: “三姐姐说的对,和她计较,倒是显得我们丢份了!” 那小姐被比作狗,羞愤难看得紧。 “江家的,你说谁是狗?” 沐雪抬眼,抿着嘴,笑靥如花,风轻云淡: “谁应谁是!” “你!” 那小姐气得跳脚:“你不要脸,没成亲就与人珠胎暗结,全盛京谁不知道你是有名的*荡妇,你还不许人说了?” 沐雪当即沉了脸。 看打扮这位小姐还没出阁,却说出这样的污言秽语来,急的旁边另一个小姐去拉她的袖子,可这小姐自觉自己丢了脸,什么也不顾,继续大喊: “你拉我做什么,她做的出来还怕人说?” 小姐从鼻子哼了一声:“听说那位穆九爷原本订的是你家四小姐,你个不要脸的,不仅勾引自己的妹夫,还怀上了孩子,真是恶毒啊!” “你这样的人,就是我们盛京贵女的耻辱!” 江心霖气得胸膛起伏不定,看着这位小姐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旁边的夫人也有觉得不妥皱眉的,却没人阻止。 只那小姐旁边一个穿鹅黄夹袄的小姐一个劲儿的拽她的袖子,小声说:“芸姐姐,别说了,你别说了。” 江心霖跺脚:“兰儿,快把她给我赶出去!” 沐雪伸手拦住了,冷冷道:“别,六妹妹,就让她说,我倒想知道盛京都是怎么传我的。” “三姐姐!”江心霖心中着急,眨眨眼睛,眼睛红了。 古三公子和姐夫结仇的事儿,江心霖是知道的,当初定下这门亲事,她还有些担心会与三姐姐生分了,不想三姐姐却在她面前对古三公子赞不绝口。 她不过是随性帮过三姐姐一回,几百两银子的小事,三姐姐却给了她十万两银子,前些日子添妆又是那般的大手笔,江心霖总觉得自己占了她的便宜,心里有愧。 如今三姐姐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又亲自来新房陪她,江心霖心里十分感激,不料却让这帮子不明不白的亲戚说了这么多难听的话,让三姐姐难堪。 为此,江心霖心里急得不得了。 沐雪挑眉看着眼前的贵女: “你是哪家的?这些话是听谁说的?” “你管我是哪家的,你自己做的丑事,还需要谁说,全盛京谁不知道?” 沐雪眯了眯眼睛:“我看你小小年纪,嘴皮子倒是利索,问你家门,却是同情你家爹娘罢了,生了女儿不晓得教导,也敢放出来随便乱咬。” “你可晓得,我这个人平日性子好的很,你们背后如何说我,我不管,只别让我听到。” 沐雪上前一步,明明和那贵女差不多高,但无形中带个人无法呼吸的重压感,那贵女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沐雪声音淡淡的,带着凉意:“你刚才说的都对,其实在还没成亲之前,我就跟着我家爷了,嗯…。” 沐雪假装想了一下,继续说:“准确的说,在成亲的一年多之前,我就和我们家爷在一起了。” 贵女轻蔑一笑:“你真不要脸!” 其他人听沐雪亲口承认,看她的眼神也更加不屑。 江心霖又急又怒。 沐雪继续逼近面前的贵女,伸出一根手指头冲她摇了摇,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眨了眨,透出一股无辜的神情来: “不,不,不,我脸皮挺薄的!” “你在背后说几句,没让我听到也就罢了,如今当着这么多夫人小姐的面儿呢,你说我的脸往哪儿搁呢?” 从来没有人被人难堪的时候,那么明目张胆的表露自己的心声,沐雪这一番自我解剥,听的人一愣。 “你说,我该怎么办?” 贵女睁大眼睛,愣住了,蠕动嘴巴不知怎么回答。 沐雪伸手摸上贵女娇嫩的脸庞,轻轻拍了拍,一双大眼睛笑盈盈的盯着她,眼睛虽笑着,眼神却冰凉的很! 这样的举动,若是男子做起来,便是妥妥的调戏,但沐雪做起来,却显得诡异的很。 贵女的脸感受到沐雪软软的手指,一个激灵,心里发毛,瞬间拂开她的手,大喊一声: “你滚开,别碰我!” 沐雪莞尔一笑,一瞬之间,突然就响亮的打了贵女一个打耳光,脸上的笑同时收起。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反手又是一巴掌! 直接将贵女两个脸颊打出五个手指印来。 “啊…。芸姐姐!” 贵女回过神来,两个脸颊火辣辣的痛,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你竟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贵女尖叫起来:“我祖父是右督御史,从一品大员,你竟然敢打我?” 沐雪瞧了瞧自己的手,拖长了声音:“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聂大人家的孙女啊,那我倒真是不该打你的!” “你知道怕了吧,你如今什么都不是,还不跪下来给我赔罪?” 沐雪冷笑一声:“我后悔打你,是因为你脸皮太厚了,把我手都打痛了,早知道,该让丫鬟出手的!” 说着,还抬起一双葱白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 她这样的态度,直接把聂家这位小姐给惹毛了! “江心雪,你个小贱人,我打死你!” 说着,她就往沐雪扑来。 她旁边穿鹅黄夹袄的女孩,便是古家太太生的四小姐,是聂小姐的闺中密友,加上聂小姐的亲娘和古太太亲姐妹,两人交往密切,今儿就是古四小姐喊了聂小姐来瞧新娘子的。 沐雪他们的马车在安公国大寿那日,与聂三太太的马车相撞,而后聂家的马车烧了起来,穆楚寒夫妻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聂家三老爷和三太太,把两人那天搞的特别狼狈。 这件事,聂家的人都晓得,那个时候,与聂三太太苏静椿要好的聂小姐就记恨上沐雪了。 又听说原本穆家九爷是和她三婶定过亲,如此心里更加膈应了。 今日才逮了机会不管不顾的挤兑沐雪,不想这看起来很软绵很好欺负的江氏女,却直接给了她两个大嘴巴,还这般羞辱她,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聂小姐扑过来,沐雪站着不动。 江心霖赶紧过来护在沐雪身前,古小姐一个没拉住,聂小姐一手抓过来,把江心霖头上戴的花冠抓歪了,江心霖心里早窝着一团火,如今也不管了,朝聂小姐扑去与她扭打到一起,其他几个夫人都是沾亲带故的,赶紧过来拉架。 江心霖在家的时候本就不是个好惹的,一边去抓聂小姐的头发,一边冲沐雪喊: “三姐姐,退后些,看我不把这小蹄子的嘴巴撕烂了!” 沐雪看屋里的人几乎都和聂小姐是一伙的,那拉架的夫人,竟然偷偷在掐江心霖的手臂。 操! 沐雪抓了桌子上装着吉祥果的盘子直接往那夫人头上砸,砸得她哎呦一声,用手一抹,见手上鲜红,顿时吓的乱叫: “啊!血啊……” 聂家小姐一伙七八人,沐雪这边只有她和江心霖两个,江心霖只管朝聂小姐身上招呼,死死的缠住她,沐雪眼明手快,谁来拉江心霖,或是想冲她下黑手,她直接拿了茶盅、碟子往人头上身上砸。 那些小姐、夫人都爱惜脸面,哪里见过沐雪这样瞪着眼睛,抿着嘴,不要命的打砸。 “哎呦呦,哎哟哟,别踩着我了!” 外面的丫鬟和嬷嬷听到响动进来,场面已经失控。 目惊口呆:这群盛京的贵太太和小姐怎么如市井泼妇一般扭打在一起了?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来拉架?”古四小姐急急喊。 沐雪只带了红湖和珠儿来,两个丫鬟也跟着见了,在人群中找了沐雪,赶紧挤到沐雪身边去。 “夫人,你没事吧?” 沐雪摇头:“快去帮六妹妹!” 珠儿问都没问,直接就扑到聂小姐她们一堆去,帮江心霖扭住聂小姐的手。 红湖挡在沐雪身前,生怕别人伤到她。 沐雪推开她,拿了桌子上给古赫黎准备的喜棍,原是用来撬红盖头的,沐雪冷着眼,拿了喜棍在手中,冲上前去,往围过来的夫人和小姐身上一顿打,打得这些细皮嫩肉的夫人、小姐不顾礼仪哇哇大叫。 “快,你们去把江家那个贱人给我抓住!” 聂小姐狼狈之中,命令。 古家的仆人还真听了,就来抓沐雪。 红湖急的眼睛都红了: “你们谁敢动夫人,咱九爷要了她的命!” …… 外面古太太正在招呼客人,就有丫鬟提着裙子一路跑来禀告: “太太,太太…。不好了。” 丫鬟跑的急,落了一头一脸的雪花,喘着粗气说: “新房里,新娘子和几位夫人、小姐打起来了!” “穆家的那位夫人将二太太的头都打破了,流了好多血啊!” 聚在一起聊天的贵妇们震惊。 “什么?你说谁和谁打起来了?”古太太猛的站起来,盯着小丫鬟。 小丫鬟都快哭出来了: “是新娘子,哦,不,是穆家九夫人先动的手,奴婢们拉都拉不住……” 所有人都看向古太太,古太太赶紧放了手中的茶杯,强撑着脸面对众人说: “各位太太先聊着,我去瞧瞧,丫鬟们咋咋呼呼的,可能传错话了。” 虽她巴不得古赫黎不好,但在外人面前,她都装作一副最疼先头太太的这位儿子,简直比自己的亲儿子还疼,如此怎能不去瞧瞧。 聂家三太太苏静椿想到自己侄女也跟着古家四小姐去了新房,便有些担心,跟着站了起来,对身边的唐家太太说: “唐太太,我家芸儿在新房呢,我也去看看。” 女眷这边发生了大事,古赫黎在府中也有几个自己的人,他的人得了信,第一时间就跑去跟他报信。 古赫黎正跟在古大人身边听各位大人的贺喜,听说他的新娘子和人打起架来了,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下,小声问: “你没搞错吧?这怎么可能?” 来传话的正是铜钱:“公子,没错的,是墨香亲耳听到的,太太已经带了人往新房那边去了。” 铜钱把声音压低: “听说穆家那位九夫人出手狠着呢,将一个太太的头都打破了,啧啧。” 古赫黎心里一紧,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穆楚寒。 “快使人去告诉九爷!” 说着古赫黎借口说要去如厕,赶紧往新房去,一边走一边焦急的问铜钱: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清楚?怎么九夫人卷进去了?” 要是九夫人擦破点皮,依着九爷的性子,还不大开杀戒? 大冬天的,铜钱跑了一路,鼻子冻得红啾啾的: “公子,具体的小的也不晓得,墨香着急忙慌的来报了信儿,就跟着太太去了新房那边!” 古赫黎沉了脸,加快了脚步。 这边穆楚寒听了消息,淡漠的脸瞬间风起云涌,卷起怒气,抓了个丫鬟就让带路。 丫鬟被吓的瑟瑟发抖,给穆楚寒传话的那个小厮赶紧催: “抖什么抖,让你带路你就带路!” 丫鬟哆哆嗦嗦的:“可是…。那是内院…。外男…。男…。怎么能进?” 穆楚寒盯了丫鬟一眼,眼神恐怖差点把丫鬟吓晕过去: “你再啰嗦,爷将你脑袋拧下来,信不信?”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爷要计较计较 古太太和聂家三太太前后脚往新房赶,还没到就听到一声声尖叫,吵闹。 赶紧加快脚步。 门吱嘎一开。 整个新房一片狼藉,丫鬟婆子、夫人小姐们混乱的拉扯在一起,头发散了,珠钗掉了,衣服也皱了。 古太太气得眉头直跳:“都给我住手!” 主家的当家太太亲自来了,夫人和小姐们停了手,只聂家小姐和江心霖还拉扯在一起。 “太太……”古家的丫鬟和嬷嬷齐齐喊了一声,语气不足。 古太太眼神落在穿着大红嫁衣,花冠被聂家小姐扯下来的江心霖身上,眼底浓浓的厌恶。 “还不去将她们两个拉开!” 江心霖打红了眼,一时没注意到门口的古太太,聂小姐头发也被抓散了,尖叫着和江心霖扭在一起。 “芸儿!”聂三太太一脚进门,大惊失色,大喊一声。 沐雪手中拿着喜棍,许久不动手,还真有些喘。 两边的人都来了,江心霖和聂小姐终于是被人分开了。 整个新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古太太走到江心霖面前,这个儿媳妇真是和古三一样让人生厌。 “你是怎么回事,今儿头一天嫁过来,就和来宾动起手来,在家你母亲是怎么教导你的?” 江心霖看着面前的古太太,喘着气一时没说话。 珠儿记着沐雪的吩咐,挡在江心霖面前: “你是谁?”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古太太斜眼看着珠儿,抬手就给了珠儿一巴掌: “贱婢!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珠儿哎呦一声捂着脸,江心霖大叫起来:“你怎么动手打人啊?” 古太太以为珠儿是江心霖带来的丫鬟:“这样不懂事的丫鬟,不教训还留着干嘛?我不仅要教训她,还要教训你!” 说着扬起了手,手却没落下去。 沐雪两步上来,一把捏住了古太太的手: “古太太,我的丫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古太太把目光移到沐雪脸上:“九夫人,你还真是爱凑热闹,邀你来参加我家的婚宴,你却把整个新房搞成这样,难道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这里的夫人和小姐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今儿你不给我个交代,就休想走出古家大门。” 江心霖涨红了脸,要开口帮腔,红湖拉住了她,低声在她耳边说:“六小姐,别冲动,这位是你家太太,三公子的母亲,你的婆婆。” 江心霖咬着唇,看着一屋子的人都敌视的看着她们。 聂家小姐扑倒聂三夫人怀中呜呜哭起来:“三婶,你要给芸儿做主啊,穆家九夫人和新娘子合起火来欺负我。” “你瞧瞧,把我头发都抓散了,我还怎么出去见人啊。” 古二太太捂着头,哎哟哎哟叫个不停,古太太带来的丫鬟尖叫起来: “二太太,你头上流血了,快,快请大夫去!” 古二太太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走,瞪着与古太太争锋相对的沐雪: “我不走,今儿穆夫人不给我把话说清楚,我绝不善罢甘休!” 沐雪扫了一圈屋里的虎狼豺豹。 古太太满眼怒火盯着沐雪的眼睛:“九夫人,你的解释是?” 沐雪看江心霖被红湖拉到了后面,放了抓住古太太的手,冷笑一声: “古太太,你想要什么解释?” “解释便是聂家小姐口出恶言,满口污言秽语,听了让我很不爽,好歹我痴长她几岁,既然她家里人没人管,我便帮着聂家的长辈好生管上一管。” 聂小姐哭花了脸,从聂三夫人怀中抬起头,气恼大叫: “我说错了吗?你自己都承认了!你这个贱……” 聂三太太捂住聂小姐的嘴,对她摇摇头,抬眼看向沐雪: “九夫人,我家小姐虽娇惯些,家中上有高堂,下有叔伯婶娘,你怕没这个资格来教训她。她一个没出阁的小姐,脸被夫人打成这样,夫人安的什么心?” 江二太太也叫起来:“就是,你耍什么横,竟然耍到我们古家来了。” “大嫂,你瞧,她把我头都打破了,今儿可不能轻易饶了她!” 一个古太太娘家的夫人也开口附和:“简直太不像话了,姐姐,我就说江氏女要不得,要不得,你瞧瞧,这才进门第一天,就闹成这样,眼里哪儿又一点你这个婆婆。” “今儿不好好收拾教训一顿,往后还不得上房揭瓦啊!” “你们…。明明是你们欺负人!”江心霖气得眼睛翻白。 沐雪递了个眼神给红湖,红湖便死死将江心霖拉住。 江心霖眼睛通红,狠狠瞪着眼前一群人,用手指着聂家小姐:“古太太怎么不问问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要不嘴里喷粪,能挨打吗?而且,她也打了我!” “你给我闭嘴!”古太太恶狠狠的呵斥江心霖: “你看看你,像什么新娘子,你父母在家是怎么教你的,早知道你是这样的货色,我绝对不会让你进我们古家的大门。” 这话,太严厉了,当着众人的面,把江心霖的面子里子都下了,江心霖咬着唇,眼泪在眼眶中滚动。 沐雪看了心疼。 “古太太,我们江家的女儿可不是你想羞辱就随便羞辱的。” “六妹妹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含着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她嫁过来,是你们古家三媒六聘来的,你若想随意欺辱她,我头一个不答应!” 古太太冷哼一声:“来人,新娘子顶撞长辈,实为不孝,给我张嘴。” 沐雪握紧了手中的喜棍。 “我看谁敢动她!” “我看谁敢动她!” 异口同声。 沐雪和古赫黎的声音。 古赫黎进来,恰好听了这一句,脸上沉下来。 “母亲,你架子好大啊,这是要做什么?带人教训起我的媳妇了?” 古太太脸上愤怒的表情顿了顿。 江心霖见了穿新郎红服的古赫黎,发现自己狼狈不堪,赶紧往红湖身后躲了躲,羞愤不已。 沐雪见古赫黎进来,握紧喜棍的手放松了。 “黎儿,你怎么进来了?外面马上开席了,快去陪陪客人,这里有娘呐!” 古太太脸上慈祥起来。 古赫黎瞟了一眼红湖身后那节红裙子,面对古太太装出来的的慈爱,再也不耐烦与她装母慈子孝的戏码了。 “母亲也说这媳妇是您好不容易给求来的,又说她是千般万般的好,怎么成亲头一天,母亲就抓住她不放?” 古太太扯了扯嘴角: “黎儿啊,母亲看错认了,这江氏女胆子太大了,你瞧瞧这屋子,给折腾成了什么样子。” “伙同着她姐姐,将聂家小姐和你二婶打成什么样了?母亲帮你教训教训她,以后才能让她听话,舒舒服服和你过日子。” 古赫黎扫了一眼屋里的人,语气冷冷的: “我自己的媳妇,疼还来不及,用不着母亲担心教训!” “今儿个,我大婚,各位夫人小姐不是来贺礼,倒是来特意闹事儿来了?” “母亲,这样子不懂事的亲戚,往后就别走动了。” “三哥哥!”古四小姐上来拉古赫黎,古赫黎将她甩开; “你来凑什么热闹?滚!” 古四小姐委屈的包起眼泪,从古太太喊:“母亲。” 古太太巴不得给古赫黎一巴掌,但她在外面的形象一向是最疼古赫黎,却不能露馅儿了。 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下心中的怒火,古太太的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换上了一副溺爱的笑容。 “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别恼了,知道你疼你媳妇,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哎……哪一回不是我给你擦屁股,你呀,什么时候才能上进点儿,别让我操心啊!” 这捧杀,直接就将古赫黎衬托成了一个不懂事,不孝顺,性格古怪的公子。 沐雪转了转眼珠,发现了古太太的心计,冷笑。 古赫黎早对古太太这一套习惯了,不以为意。 “既然如此,母亲还不带各位夫人和小姐就出去!” 古太太变脸比变天还快:“是是是,我的儿,只要你顺心就好,都依你,我马上叫人进来重新给你收拾一番。” 说着古太太伸手想去帮古赫黎整理一下衣襟,古赫黎避开了,古太太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 其他夫人和小姐心道:这个古三公子真是个混蛋,古太太对他这般好,他还不惜福。 “太太还有事?”古赫黎问。 古太太最后看了一眼躲在红湖身后的江心霖,心道:小贱人,你给我等着,总有古三不在的时候,来日方长,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边,聂小姐不依,哭哭啼啼的说: “三婶子,可不能这样轻易算了,你得给我做主啊!” “姨妈,你瞧瞧我的脸,被她们打成什么样了,呜呜……。” 江心霖听了马上从红湖身后出来,就要说话,沐雪转身轻声说:“六妹妹,对不住了,今儿姐姐把你的新房都搅合了,改日我再来与你赔罪。” “三姐姐,这不关你的事儿,是她们…。” 沐雪摇头:“不管怎么说,今儿都是你的大喜日子,让兰儿给你重新梳洗一番,一定要美美的当个新娘子。你留在屋里别出去,一切有我呢!” “可是,三姐姐……” “听话!”沐雪瞟了一眼旁边的古赫黎,笑了,压低声音打趣儿道: “我说什么来着,古三公子是个值得依靠,托付终身的人,如何?” 江心霖的脸瞬间更红了: “三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沐雪一手捏了捏江心霖的手:“妹妹别担心我,今儿我家爷也来了呢,便是我把整个古府都掀了,把天都捅破了,他也会给我收拾烂摊子。” 江心霖眨了眨眼睛,语气还是担忧:“姐夫他?” 沐雪笑:“别担心了,只你不怪姐姐搅了你的新房就好,还有,你这位婆婆厉害着呢,以后自己多长个心眼,别给人随便欺负了去。” “有了什么难处,使人来告诉我。” “三姐姐!”江心霖忍不住眼睛一红,泪珠掉下来。 “你对我真好,我……” “别哭了,眼睛哭红了新郎官该心疼了。”沐雪拍拍江心霖的手背。 转身将手中的喜棍递给前面的古赫黎: “古三公子,真是对不住,倒是要麻烦你重新挑一次红盖头了。” 古赫黎看沐雪双眼含着笑,一丝怯意没有,沉默着伸手接过了喜棍,低声说: “夫人放心,我已经派人通知九爷了。” 实在是碍着他的身份,他可以为自己的新娘子出头,却没有任何理由为沐雪出头,毕竟全盛京都晓得他和穆楚寒结着断腿之仇。 之前在外院,他和穆楚寒两人也是避着,不敢上去说话。 沐雪看着屋里的夫人小姐: “走吧,有什么事儿我们到外面去理论。” 聂三太太搂着怀中的聂小姐,识趣儿的率先走了出去。 古太太哼了一声。 红湖和珠儿赶紧左右沐雪围在中间,生怕她吃了亏。 屋里只剩江心霖和古赫黎了。 江心霖瞟了一眼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新房,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紧张的搅着手指,不敢看古赫黎,是个正常男人应该都会很生气吧! 古赫黎走过来,看着穿了大红嫁衣,头发散乱,低着头的江心霖,笑出声来。 “怎么,那么怕我?才刚我在前院听说新娘子和人打起来了,还在想你这样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贵女,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与人打架呢?” 江心霖的脸唰的羞红了。 古赫黎伸手来拉江心霖的手,江心霖惊慌失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赶紧后退几步,避开了。 “我们拜了天地,是夫妻,你怕什么?难道怕我会打你吗?” 江心霖看古赫黎一脸笑意,咬着唇小声问: “你,你不生气吗?” “生气啊!” 古赫黎盯着江心霖红彤彤的漂亮小脸,看她咬着唇,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生气让她们欺负了你,生气在她们欺负你的时候,我没有及时赶到你身边来。” 江心霖眨了眨眼睛,一颗心猛烈跳起来。 古赫黎趁她愣住,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绞在一起的手,小手真滑,真软啊! 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的女人,只有我可以欺负,别人都不可以。” 江心霖瞬间睁大了眼睛,看着古赫黎放大的俊脸。 “你还是恼了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江心霖想解释两句,古赫黎离她太近,热乎乎的呼吸搞的她心乱,舌头打结,一时说不清楚话。 “只是什么?” 古赫黎看着江心霖着急紧张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她。 江心霖扬头威胁了一句,显然没什么震慑力:“反正你别欺负我,你要晓得,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古赫黎笑,伸手捏了捏江心霖的脸: “傻瓜,你这个样子,让我等不及晚上,现在就想欺负了呢!” 江心霖还是没明白古赫黎的意思,竖着眼睛瞪他。 “还有啊,我告诉你,我欺负你这种事情,你可不能去告诉别人。” “你……三姐姐明明说你是个好人!”江心霖气急败坏。 “就因为我是好人,才要欺负你啊!” 眼看江心霖真急了,眼泪都快掉下来,古赫黎心痒痒的,一把将她抱住,寻了她的唇就咬下去。 江心霖脑子一片空白,没防备也没经验,轻易就让古赫黎的舌头溜了进去,攻城略地,让她整个空腔都充满了他的味道。 这个来势汹汹的吻,差点没把江心霖吓都晕死过去。 古赫黎再放开她,添了添唇,望着她笑:“娘子的味道真甜,真香。” 江心霖已经吓的浑身无力,若不是古赫黎抱着她,怕是马上就要滑到地上去。 “娘子,这样的欺负,你也要去告诉你三姐姐去?” 古赫黎抱着怀中的软香,自己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自从十三岁起,古太太不知道往他房里放了多少狐媚丫鬟,幸好跟了九爷,早早识破了她的黑心,不然他如今的身子早就给人掏空了。 哪儿能守身十七八载,还是个童子鸡,这事儿要传出去,怕他那帮哥们儿能笑死过去,毕竟他古三吃喝玩乐嫖,在盛京的名头可是响当当的,谁又晓得他这青楼的常客,与人争个妓女能干架干三五场的人,一直都没破身呢! 今晚,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 这可是九爷亲自给他挑选的娘子,可以放心大胆的…… 古赫黎头一次与女人亲密接触,尝到江心霖的柔软,看她缓过神来,忍不住又低头去亲她。 这次还没亲到,就听外面一阵吵闹。 古赫黎不舍的放了怀中的江心霖,江心霖捂着一颗咚咚咚快要跳出来的心,撑着桌子,大口出气,连耳朵尖儿都血红。 古赫黎走到窗前,打开半扇,往外看,便见穆楚寒站在了院门口,堵住了夫人和小姐一伙儿人的去路。 他冷笑一声,以为九爷的女人是那么好欺负的,是该给她们些教训了。砰得把窗户关上,转身过来,脸上又扬起了笑: “娘子,我们继续。” ……。 古太太满脸怒气想带了沐雪去她屋里审问,沐雪无所谓,随便去哪儿,只是不想留在古赫黎的院子,免得给江心霖难堪。 众人走到院子门口,迎面一个男子走近,然后立在门口。 男子白衣紫袍,是夫人和小姐们从没见过的英俊,不过他过分俊朗的脸,阴沉沉的,凝结着寒霜,狭长的双眼透出刀子般锋利的眼神,扫过来。 好冷啊! 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古太太认出了穆楚寒,一时没说话。 古太太旁边的大丫鬟看他挡着路,大着胆子问:“你是谁,为何来了内院?” 又看穆楚寒身边一个三等丫鬟,穿着他们古府的衣服,在他面前瑟瑟发抖。 三等丫鬟噗通一声跪下来,哭起来:“太太恕罪,奴婢也是被逼的,奴婢该死,可奴婢不带他过来,他就要杀了女婢,呜呜…。” “好生狂妄!”二太太大喊一声。 聂三太太也认出了穆楚寒,瞟了一眼旁边的沐雪,聂小姐由聂三太太搂着,抬头看了一眼立在门口的穆楚寒,原本被沐雪打红的脸,更加红了,眼睛发愣,盯着他看。 古四小姐看了一眼,羞得满脸通红,赶紧垂头去盯自己的脚尖。 其他几个小姐皆是含羞带怯,时不时掀开眼睛偷偷打量面前这个从未见过的美男子。 “娇娇,过来。” 穆楚寒突然开口,嗓音带着磁性,声音冰冷,又带了一丝让人忽视不了的宠溺。 红湖和珠儿见了穆楚寒,都松了口气。 沐雪笑了一下:“爷,你怎么来了?” 穆楚寒盯着她,伸出了手。 夫人和小姐们都去看沐雪,震惊、恐惧、嫉妒、不甘,什么情绪都有。 沐雪走过去伸手搭在穆楚寒手掌上,穆楚寒瞬间握住。把沐雪拉到身边,感觉她手指微凉,只穿了袄子,头顶落了雪花。 眼光扫过来,冰冷,声音更冷: “你们怎么伺候的,夫人的斗篷呢?手炉呢?” 红湖和珠儿低着头,不甘吱声。 “爷,不怪她们,不过几步路,刚刚我一直在六妹妹新房里呆着,里面暖和着呢!” 穆楚寒伸手拂去沐雪发上的雪花,将自己的紫袍解下来披在她身上,又握了她的手包住。 这一番动作做下来,一口气合成,很是自然,显然平日是做贯了的。 穆楚寒回头看珠儿和红湖在杵在一边,训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将夫人的斗篷和手炉拿来。” “是,九爷,奴婢这就去!” 红湖要转身走,聂家小姐也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宛如神祗的人是穆楚寒了。 “你们不许离开,我们的帐还没算呢!” 沐雪身子一歪,再自然不过的靠在穆楚寒怀中,朝聂小姐扬了扬下巴: “爷,有人不服气呢!” 穆楚寒看了一眼红湖,红湖马上开口: “九爷,刚刚就是这位小姐满嘴喷粪,侮辱夫人。” 看穆楚寒的刀子般的目光扫过来,聂小姐被他目光吓得往聂三太太身旁靠了靠。 聂三太太说:“穆九爷,我家小辈不懂事,冲撞了夫人,夫人教训两句便罢了。” “夫人却对一个未出阁的贵女动手,把她脸都打坏了。” 其他人沉默不语,古太太说: “九爷家的夫人今日怕是特意来搅局的,把我儿的新房都打砸了!” 古二太太指了指自己的头:“还将我头都打破了。” 小姐们咬着唇,她们从不知一个男人能长成这样,看一眼都忍不住让人面红耳赤,心跳如麻,其他人在他面前黯淡无光,哪里说的出话来。 另几个夫人也跟着声讨:“夫人好没道理,我们去拉架,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拿棍子打人!” 珠儿听大家异口同声指责自家夫人,气的脸都白了,伸出一根手指颤抖的指着她们:“你们……明明是你们挑事,合伙欺负我家夫人和六小姐……如今却反打一钉耙,好没道理!” 沐雪笑眯眯的,一点儿不生气: “珠儿,别气,让她们说。” “夫人!”珠儿跺脚。 沐雪笑嘻嘻的抬头看穆楚寒,眨眨眼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爷,原来我才刚那么勇猛呢!” 看她这副样子,顿时让古,聂两家人更加恼怒。 脸皮真够厚的! 穆楚寒低头,看她笑靥如花,笑得如只狡猾的小狐狸,捏了捏她的手指,在她额头轻吻一下。 夫人们大惊失色,赶紧去捂小姐的眼睛,小姐们已经看见了,一瞬间觉得全身血倒流,脸红得能滴出血。 聂小姐在心中呸了一声,不去怪穆楚寒,却怪上了沐雪: 呸,狐狸精,不要脸! 穆楚寒亲了一下沐雪,抬头脸色依旧冷冰冰的,没有要让路的意思,不理会夫人们的指责,开口问: “都说了些什么?” …… 众人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红湖,你说,她们都说了夫人什么,谁说的?” 这下明白了,穆九是要找她们算账了。 红湖指着双颊红肿的聂小姐,却没胆子重复聂小姐的话。 沐雪看红湖为难,噗嗤笑了一声:“能说什么呢,不就是说我婚前不洁,没和爷成亲,就和爷勾搭在一起了嘛!” “说我不要脸,珠胎暗结。” …… “嗯,说我抢了四妹妹与爷的亲事……” …… “说我乡野来的,没家教……” 沐雪始终含着笑,轻描淡写的说着,好像口中那个人不是她。 她每说一句,穆楚寒的脸就冷一分,最后整张俊脸秋风黑煞,浑身散发着浓浓怒气和寒气,席卷在空气中,压抑得众人喘不过气。 古太太感觉大事不妙,聂小姐又是她亲姐姐的女儿,她姐姐今日有事不能来,便让聂三太太带了来,如今姐姐的女儿,她的亲侄女被打伤了脸,她已经是不好跟姐姐交代了。 若是再出点什么事儿,她们姐妹情还要不要了! “穆九爷,聂小姐人小不懂事,尊夫人已经教训过她了,况且,说起来也是做夫人先动手,打砸了小儿的新房,又打伤了几位夫人,若尊夫人给大家赔个礼,这事儿,我们就不计较了!” 聂小姐不乐意了:“姨妈,怎么能这样算了?” 聂三太太拉拉还看不清楚形式的聂小姐:“芸儿,别多话。” 沐雪转了转眼珠子,乖巧的靠在穆楚寒身上,扬起眉,盯着不服气的聂小姐笑。 聂小姐忍着气,死死咬着牙,狠狠瞪着沐雪。 “穆九爷,你看如何?”古太太又问。 穆楚寒冷哼一声:“编排了爷的人,爷却不能不计较。” “你什么意思?”聂三太太问。 穆楚寒不语,突然出手,将聂小姐从聂三太太身边抓了过来,揪着她的头发。 聂小姐感觉整个头皮都要被揪掉了,厉声尖叫起来。 “姨妈救我,三婶婶……” “呱躁!” 随着穆楚寒两个冰冷的字从薄唇吐出,只听咔擦一声,聂小姐被他抓着头发提起来,一手将她下颚捏碎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小姐们失声尖叫,叫到一半,又怕吵到眼前这位九爷,惹怒了他,赶紧伸手死死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 古太太和聂三太太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古赫黎久不回去,古大人派人来寻他,得知了新房的事,又听说穆楚寒去给他家夫人撑腰去了,心中顿生一种不详预兆,赶紧带了人往古赫黎的新房赶。 眼看要走弄了,就听到聂小姐的惨叫,心道:坏了! 穆老九又搞事儿了! 赶紧加快脚步。 刚走到院口,古大人还没来得及开口,空中就飞来一个不明物,古大人身体一侧,躲开来! 盯睛一瞧,心下冰凉! 却是穆楚寒捏碎了聂小姐的下颚,随手将她一扔,聂小姐整个飞出去,吧唧一声闷响,摔落在古大人脚下,差点砸中古大人! “芸儿!” 古太太和聂三太太齐齐高呼,旁边被沐雪打破脑袋的古二太太看了这一幕,再不敢指责报屈,赶紧往后缩了缩。 古太太娘家的那几个夫人和小姐也跟着往后退,古四小姐躲在古太太身后,揪着她的袖子,瑟瑟发抖。 如今,小姐们对眼前的穆楚寒再生不起半分旖旎,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古大人走过来,大怒: “穆老九,你竟堆女人出手?” 穆楚寒回头,声音冷彻入骨: “在爷眼中,没有男人,女人之分。只有该死和不该死的人。” ------题外话------ 感谢djcat的20颗钻石, 感谢甜心儿0408的10个钻石。 感谢131……505的2颗钻石! 么么哒…… 晚上10点第二更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脸皮真厚 古大人身边的小厮凑过来,低声对古大人说: “大人,聂小姐快断气了。” 古太太浑身发抖:“快,快去给芸儿叫大夫!” 聂三太太扶着她丫鬟的手,脸色发白,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紧紧盯着面前从前和她定过亲的穆楚寒。 穆楚寒站在院门口,古家的丫鬟不敢过去,几个丫鬟和婆子急得快哭出来了。 古大人带来的都是小厮,男女授受不亲,尊卑有别,只能干着急。 “穆九,你这是何意,聂家小姐一个未出阁的贵女,如何得罪你了,你就要她的命?” 穆楚寒侧头看了一眼古大人: “说起来,爷今日特意来给贵公子贺礼,这就是大人的待客之道?趁爷不在,合着伙儿欺辱爷的女人?嗯?” 古大人看向古太太,古太太连连摆手:“老爷,可没人欺负九夫人,倒是九夫人将芸儿的脸都打肿了,还将二太太的头打破了!其他夫人和小姐都挨了九夫人的棍子呢!” “老爷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古大人看着穆楚寒,沐雪突然笑了:“古大人,今日是我六妹妹的大婚,我怎会来给她没脸,至于为什么闹成如今这副样子,大人还是回头好好问问古太太吧!” 沐雪眼珠在古太太脸上转了一圈,直接告状: “不过,我瞧着古太太不定会说实话。外面都传古太太疼古三公子比疼自己的亲儿子更甚,但今日看起来,传言却是不可信,古太太为着个外姓的小姐,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对新娘子动手,还要请家法。” 沐雪的声音轻飘飘的,凉凉的,就如天空中落下的偏偏雪花,落在脸上轻柔冰凉。 “连带着将我尚书江府都狠狠羞辱了一番。” 沐雪用手指着珠儿:“我这丫鬟不过急着分辨了一句,就吃了古太太一个巴掌,古家真是好大的威风啊!别人家的丫鬟说打就打呐!” 古大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盯着古太太。 古太太心里咯噔一下,将沐雪恨得半死,面上却委屈不已:“老爷,九夫人和三儿那新媳妇将新房都打砸了,我也是气不过,才失手打了这丫鬟一巴掌,可九夫人可是直接将芸儿的脸的打伤了啊!如今穆九爷又......” 古太太话说到一半,眼睛瞟到院门口的穆楚寒,不敢说下去。 聂三太太终于缓过了神,急得不得了: “古大人,古太太你们都别说了,能不能先给我们家芸儿请个大夫来啊!” 古太太看过去,古家的丫鬟和婆子全都挤在院门内,离穆楚寒一米处,不敢上前去。 聂三太太祈求的看着穆楚寒: “穆九爷,烦你让一让,让丫鬟婆子们过去,救命要紧!” 沐雪随着众人的目光,扭头去看摔在地上的聂小姐,见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穆楚寒冷着脸站着,没开口也没动,旁边的珠儿和红湖也不懂。 “爷?”沐雪喊了一声。 聂小姐虽可恶,但在江心霖和古赫黎大婚的日子闹出人命来却是不妥。 穆楚寒瞟了一眼也被他堵在院门外的古大人: “聂小姐不是在大人脚下吗?何须爷让路?” 古太太和聂三太太看着古大人身边的两个小厮,又急又怒,觉得穆楚寒就是故意的。 “穆九爷,你到底要如何才满意,难道真要毁了芸儿才甘心吗?你家夫人不过是挨了几句骂,如今我聂家一个好好的贵女,被你作践至此,穆九爷还不罢手?是非得逼死她?” 若是小厮碰了聂小姐的身子,即便是聂小姐救了回来,也只有死路一条。 “自己找死,能怨得了谁?” 穆楚寒态度张狂,声音冰冷: “聂三太太,要怪就怪你们聂家没将女儿教好,惹了不该惹的人!” 聂太太咬着牙:“穆九爷,你们怎么说从前还有一段缘,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我家芸儿一次?” 沐雪原本一直带着笑的脸,瞬间冷了,在穆楚寒回答之前开口问: “聂三太太说的是与爷定过亲一事吗?” 周围的温度骤降几度,之前那些夫人和小姐还缩着脖子,此时看着穆楚寒,已经开始忍不住发抖了。 聂三太太有些后悔自己情急之下提了这桩事,但趴在地上的侄女真的等不下去了,穆楚寒这样堵着路,可不是要耗死她吗? “聂三太太真是好大的脸!” 穆楚寒上前一步,沐雪感觉的穆楚寒身上的杀气,也不想拦着了。 当年穆楚寒和苏静椿定亲的事情,她倒不是很在意,两人定亲的时候面都没见过,她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她在意的是,当年穆楚寒从天堂跌落地狱,苏家的背弃信义,很是给了穆家和穆楚寒难看,穆楚寒那样高傲的人,即便是对苏静椿没什么想法,但事情本身就是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刺伤了他的自尊心。 这件事,穆楚寒从未对她提起过,她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但穆老太太当初在白云寺碰着苏家人,特意摆了大公主的架子,让苏家人在过道跪了一下午,想来这事儿也伤透了穆老太太的心,一直无法释怀吧! 便是为了那个慈祥的老太太,沐雪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去阻拦。 穆楚寒朝聂三太太走去,古太太就使了眼色让挤在旁边的丫鬟趁机走出院子,去扶地上的聂小姐。 不料,穆楚寒一双黑眸森冷盯着聂三太太的同时,伸手一抓,就抓住了一个偷偷想混出去的丫鬟的喉咙,咔嚓一捏就断了。 丫鬟都来不及叫喊一声,脑袋软趴趴的搭在肩膀上,滑到地上去。 挤在一起原本打算偷溜出去的丫鬟和婆子赶紧收回了脚,吓得退开几步。 众夫人和小姐吓得尖叫连连,缩成一团,抱在一起。 “穆老九!” 古大人忍无可忍: “你胆敢当众在我府上杀人?来啊,把这个杀人凶手给我拿下!” 两个小厮上前来,磨磨蹭蹭不敢接近穆楚寒,穆楚寒不理,继续朝聂三太太走,不回头,声音冷冽: “这是爷与聂家、苏家的私人恩怨,奉劝古大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古太太不怕死的叫了一句:“你刚刚明明杀的是我们家的丫鬟!” 穆楚寒哼了一声,目光扫了一圈,所及之处,众人皆低头,止不住身体发抖: “谁看见爷杀人了?” 古大人眼睛都要鼓出来,但,全场的夫人、小姐们全都默不吱声。 “狂徒!去叫侍卫来!穆老九,你今日休想走出我古家大门!” 两个小厮得命撒腿就跑,古太太高喊一声:“叫人来抬芸儿!” “爷往日只道苏家脸皮厚,不料聂家也厚颜,聂三太太既生为苏家女,又嫁作聂家媳,简直厚颜至极!” 聂三太太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 若换做个寻常的贵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个男子如此羞辱,怕是早就羞愤的晕死过去了。 聂三太太死死咬着牙,牙齿却咬不住,咯咯咯,上下打架。 穆楚寒的羞辱还没停:“聂三太太说说,你这脸皮是什么做的?” “穆九,你够了!” 古太太看聂三太太眼中泪水快忍不住,整个人摇摇欲坠。 “珠儿,给我掌她的嘴!” 穆楚寒突然冲旁边的珠儿冷声吩咐。 珠儿慌张,不知所措。 穆楚寒死死逼着聂三太太,回头冷冷瞟了一眼没动的珠儿: “从金陵开始,你欠着爷几条命?你的命可是你家夫人拿自己的命苦苦哀求来的。” “你们夫人把你当个宝贝,你的脸就随便给人打?还不给爷打回来!” 古太太这下明白了穆楚寒的意思,尖叫:“你敢!你个贱婢!” 沐雪笑,拉着珠儿的手将身体僵硬的珠儿拉想古太太: “有何不妥?古太太犯了错,打错了人,不但一个道歉没有,还一口一个贱婢的喊着,焉知这丫鬟从小与我相依为命,太太打了她,就是打了我。” 几个古家的丫鬟和婆子要过来护住古太太,穆楚寒刀子般的眼风扫过去,丫鬟和婆子就头皮发麻,双脚如灌了铅,挪不动。 躲在古太太身后的古四小姐哭哭啼啼的哀求: “你们别打我母亲!” 沐雪拉着珠儿将古太太逼到一颗玉兰树下: “四小姐真是孝顺,倒是晓得心疼你母亲!” 沐雪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语气冰冷: “可怜我这丫鬟爹娘死得早,没得过爹娘的疼爱,小小年纪就给人牙子辗转倒卖,吃不饱,穿不暖,大雪天的光着脚丫,十个脚趾头冻成红萝卜.....” “从没有人心疼半分呢!” 古四小姐哽咽着看着穿着打扮光鲜的珠儿,看她头上戴着金钗,脸色红润,却不晓得她过过那么苦的日子。 沐雪嘴中说的苦日子,不是她们这群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贵小姐能明白的。 “我这个人呢,心最是软了,自她跟了我,便多心疼她几分,平日在家里,我都舍不得动弹她一个手指,这无缘无故的给你母亲打了脸,可知我多心疼?” 古四小姐嚅嗫着说不出话来。 其他夫人和小姐被沐雪的话吸引,看过来,暂时忘了站在穆楚寒面前快要羞愤的晕过去的聂三太太。 古大人反而是沉默了,盯着沐雪的眼神变得复杂,却没有阻止。 红湖愣了一愣,骤然记起当初在金陵,沐雪为了她们徒手接刀的场面,眼角一酸。 珠儿一向不如红湖会藏心事,给沐雪淡淡的话语,感动得掉了眼泪,用手背一抹,哽咽着说: “都是珠儿不好,辜负了夫人的爱护!” 话音一落。 啪! 珠儿用尽力气扇了古太太一个大耳刮子,打得古太太耳朵嗡嗡响。 “这就对了!” 沐雪笑,拉起红着眼睛流泪的珠儿的手: “手打痛了吗?” “古太太的脸庞停厚的!” 沐雪对着珠儿的手吹了吹:“回头家去,记得让你青云姐姐找了药来抹。” “夫人!” 珠儿突然泣不成声。 其他人都沉默了。 古太太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她真的被个丫鬟当众打了耳光? 她还要不要在盛京的贵妇圈子里混了? 往后她还有何脸面出门? “老爷!”古太太快气疯了,朝古大人喊。 古大人瞪了她一眼,反而呵斥了一句:“看你干的好事!” 古太太又看向其他夫人和小姐,见她们神色古怪,却没有同仇敌忾的气愤! “你们都疯了吗?” “乱叫什么,别给我丢人现眼了!”古大人也生气:“还不将你们太太扶回去?” 旁边的丫鬟赶紧跑到古太太面前去,古太太抬头就给了第一个丫鬟一巴掌:“现在知道过来了,刚刚是死了吗?” “去,把那个丫鬟给我抓住!我今儿可不管你什么九夫人,十夫人,非得收拾了她,竟然敢打我!” “母亲。”古四小姐拉着古太太。 古太太却发了疯,谁也拉不住,就要扑上去抓珠儿。 珠儿想起了她没被夫人买去的时候,在人牙子手中过得那些猪狗不如的苦日子,又想她的第一件棉衣也是夫人给买的。 大雪天,一起坐在牛车上去青石镇赶集,夫人给了铜板让她去买珠花。 自从跟了夫人,虽平日夫人也严厉,但吃穿上对她和顺子却是再好不过了。 珠儿沉浸在回忆中,感动得不能自已。 古太太扑过来,红湖赶紧拉了一把珠儿,珠儿避开了,古太太扑了个空,看见站在旁边的沐雪,心下一狠,伸手就往沐雪的脸上抓去。 “夫人!” 红湖恐惧,尖叫一声。 沐雪神色冰冷。 说时迟那时快,穆楚寒鬼魅的身影突然来到沐雪面前抓了古太太的手,狠绝的一扭,直接把她整个手掌折成了九十度。 啊啊!!! 院子里响起古太太凄厉的惨叫。 “母亲!” “大嫂!” 众人魂都快吓丢了,看古太太捧着她那扭曲折断成诡异形状的右手,手背上还插着一根尖锐的金钗,钗头镶着一颗圆润的东珠,尾巴颠颠上缀着细碎宝石流苏。 在太阳雪光下,闪闪发亮。 同时沐雪头上少两根金钗。 原来她没有闪躲,却是在古太太出手的时候就飞快的拔了头上金钗刺想了她。 “穆九!”古大人怒吼一声。 穆楚寒比之古大人怒气更甚: “古大人!” “你今日不给爷一个交代,爷要了这院子里所有人的命!” 这时候,古府的侍卫来,跟着来的还有几个婆子丫鬟。 侍卫团团将院子围住。 丫鬟和婆子府上下去拉地上的聂小姐。 一个婆子见聂小姐脸上青白,毫无生气,便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却是半点没有。 吓得颤着声音喊了一嗓子: “老爷,聂小姐没.....没气了!” 聂三太太本来就要晕不晕,苦苦撑着,婆子这一句话成了压死骆驼最后的一根稻草,聂三太太眼睛一翻,瞬间晕死过去。 旁边个两个聂家的丫鬟手忙脚乱的赶紧将她扶住,心慌不已:“三太太,三太太,你怎么了啊? 院子里顿时哭喊乱成一片。 穆楚寒瞟了一眼昏过去的聂三太太,心里不解气,看着眼前捧着自己的断手痛得上蹿下跳的古太太,想着她差点伤了自己的女人,心里火气更甚。 古大人大手一挥: “去,把那杀人凶手给我拿下!” 侍卫蹭蹭蹭拔出佩剑,朝穆楚寒围过来。 其他小姐和夫人赶紧往后退。 新房的门咯吱一声开了,古赫黎穿着大红喜袍走出来。 “父亲!” 看侍卫们将穆楚寒,沐雪和两个丫鬟团团围住。 古赫黎心里着急,脸上作出愤怒之色来: “知道父亲一向厌恶儿子,可今日可是儿子大婚的日子,父亲喊那么多侍卫来我院子你作甚?” “难道要将我的院子用血染红,让我一辈子带着霉运,父亲才甘心吗?” 古赫黎看似朝古大人走近,其实也是再朝穆楚寒走近: “父亲真的就厌恶儿子至此吗?” ------题外话------ 感谢yudguo77的100颗钻石 感谢djcat03的100颗钻石 感谢131**505的1颗钻石 (* ̄3)(e ̄*)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山雨欲来 穆楚寒和沐雪那场大婚当初闹得整个盛京沸沸扬扬,新娘子挺着大肚子进门,新郎又和国师大人狠狠打了一架,也是杀了人,见了血。 好戏,一出又一出,一直是大家的谈资。 古赫黎出来:“儿子一生就成这一次亲,父亲非要毁了儿子的婚礼?” 古太太痛得脸都扭曲了,还不忘挑拨古赫黎和古大人: “儿啊,你怎可如此和你父亲说话?” “你父亲可都是为了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今都娶媳妇了,也该长长心了,今日都是穆家九爷闹事,你怎可怪罪到你父亲身上去?你父亲这是帮你收拾烂摊子呢!” 古赫黎暗中去看了一眼穆楚寒,见他面色铁青,浑身杀气,晓得这都是古太太差点伤了他家夫人,才弄出来,心里窝着一把火。 他可是厚着脸皮,亲自去找了吴管家,求了又求才让九爷来参加他的婚宴,如今他家夫人在自己新房被人言语侮辱,还差点让古太太抓花了脸。 可谓给了九爷好大不痛快了! 如此想着,再看古太太,古赫黎说: “我看是太太特意的吧,安排了这群长舌妇在新房羞辱我的新媳妇,又对九夫人出口不逊,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如今又怪得了哪个?” “难道因为我不是太太亲生的,太太作践起来就一点儿不心疼?” 古太太最怕古大人和外人觉得她对前头太太留下的嫡子不好,脸上白了白,忍着断手的剧痛,左手拿了帕子按住眼睛,哭起来: “我的儿,你这话可是戳了娘的心窝了,自我嫁进来,没一日不疼你的,你怎可如此想?可是伤了为娘的心了!呜呜……。” 古赫黎嗤笑一声,走到围着穆楚寒几人的侍卫中去,一把夺过一个侍卫手中的剑: “父亲!” 古赫黎将剑递给古大人,古大人满脸怒气瞪着他: “知道父亲看儿子不顺眼,左右都是挑儿子的不是,今儿,若父亲不能给儿子这个面子,不如将儿子斩杀了吧!” “孽子!你胡说些什么?” “这穆九在我们府上杀了人,杀的还是聂家的小姐,我身为盛京大提督,怎可轻易放了他?” 说着古大人面色有些古怪起来:“难道你忘了,他当初还打断了你一条腿,今儿你发得什么疯?” 古赫黎心下一惊,面上却装作无恙: “父亲,儿子想通了,那是儿子技不如人。” 是不是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把自己对九爷的态度摆到明面上来? “儿子虽一向混账,但好赖还是能分清的。祁南山一战,穆九爷救了儿子的命,如今父亲要儿子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陷与为难而不顾,这是父亲平日说的君子德行吗?” 君子? 古赫黎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四六不着调,整日不干一件正事儿,只会逗猫惹狗,遛鸟打架,吃喝玩乐,能从他嘴里说出什么君子德行来,把古大人都惊了一跳。 古大人认真打量面前的儿子。 今年这个儿子二十了吧,如今站在面前腰杆挺的笔直,已经比他还高了,面容和他娘极为相似。 脸上不见了那吊儿郎当的笑,正正色看着自己。 难道,这个儿子终于醒悟了,要往正道上走了吗? “父亲!” 古大人心里在挣扎。 古赫黎定定的看着他不动。 穆楚寒拥了沐雪如怀,并不在意两人的动静,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深沉的可怕,捏着沐雪嫩白的手指,不知在想着什么。 古太太那边围了一圈人,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 一群十来个侍卫严阵以待。 就在古大人想妥协的时候,穆楚寒突然夺了旁边一个侍卫的长剑,一手抱着沐雪的腰旋转。 出手了! 瞬间就杀死了两三个围着他的侍卫。 院中沉默了一瞬,瞬间爆发阵阵刺耳的尖叫声。 谁也不知道穆楚寒怎么突然就发了疯。 只看他左手紧紧搂着他家玲珑娇小的夫人,右手执剑,阴沉着俊脸,动作敏捷,出手又快又狠,招招毙命! 带着他怀中的夫人,与古家的侍卫就打斗起来。 莫名其妙的,古大人刚松动的脸色瞬间又紧了起来。 古赫黎站在一边,盯着穆楚寒,不语,心中暗自着急。 “狂妄至极!” 古大人暴吼一声: “穆九,你当真以为我古府那么好欺负?” 沐雪双手紧紧抱着穆楚寒的腰,看他眼花缭乱的挽着剑花,专挑人的心脏刺,刺进去便是急速的左右旋转,绞碎侍卫的心脏。 而后极快的抽出来,带出温热的心头血。 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鼻腔,但沐雪并不觉得怕,也没觉得他这样有什么不妥。 他啊! 总是这样看似随性而为,其实每做一件事都带着他的目的。 不过半刻,古家的这全侍卫就毙命在穆楚寒的剑下,夫人和小姐们挤在一起,叫喊的喉咙都哑了,好几个给骇得晕死过去,乱成了一锅粥。 古太太穆楚寒说杀人就杀人,这才晓得怕,赶紧拉着古四小姐的手往新房那边跑。 穆楚寒纵身一跃,落下来就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众人只见穆楚寒抬起剑,指向古太太。 “你要…。要干什么?” 古太太连连后退,额头冒着冷汗,仓皇失措。 古大人瞪着满地的侍卫尸体,气的一口血梗在喉咙,还没空闲去理被穆楚寒拦住的古太太,就听到了古太太凄厉惨叫。 躲在墙角的夫人和小姐看了个正着,倒吸一口冷笑,想要尖叫都尖叫不出来。 却是穆楚寒举剑在古太太脸上横竖画了三杆,将她的脸毁了。 四小姐惊叫一声,顺着古太太的身子滑到地上去,晕到了。 “若再又下次,爷绝不饶你!” 穆楚寒将手中的剑嫌弃的丢在地上。 眼睛扫过挤在一团,瑟瑟发抖的夫人和小姐。 大家看他看过来,抖得更加厉害,求救的看向古大人! 古大人是真怒了,古赫黎却拦住古大人: “父亲,才刚太太要抓坏九夫人的脸,这可是得了现世报,能怪得了谁?” “你?” 古大人瞧着古赫黎:“太太一向待你不薄,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古赫黎也不想装了,冷冷的看着古大人: “待我不薄?父亲可知儿子这比臭水沟还臭的名声是怎么搞出来的?” “太太真心待我好,为何阻拦我上进念书?” “十三岁就往我房里塞狐媚丫鬟勾引我?” “又派了小厮勾我去赌场,去青楼?” 古大人愣住了,看着满脸怒气的古赫黎,觉得有些不认识他了。 古赫黎冷笑连连:“太太若真心疼我,为何千方百计的要把我往歪路上领?父亲瞧瞧她生的五弟,为何对他那般严厉,就是五弟和那个丫鬟调笑了一两句,太太转头就将那丫鬟乱棍打死了!” “这些年下来,太太往我房里塞的美貌丫鬟,不下十个!为的又是那般?” 古大人震惊! 他公务繁忙,又坐在盛京大提督这个位子上,容不得出一点儿差错,一直以为太太是疼自己这个嫡子的,外面的人也都是这样说的。 儿子说的这些,他竟是半点不知。 他知道的最清楚的便是,这个儿子给太太娇惯宠爱着,有求必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要多少银子也都舍得给。 他所知道的是,每日都有人来他面前告这个儿子的状,这个儿子从不安分,时不时就要闯出些祸事来,还要他给擦屁股。 “父亲,难道儿子不想出息,不想为家族争光吗?儿子为何二十了才娶上亲,父亲想过吗?” 古赫黎这一系列的反问,咄咄逼人。 古大人在官场沉浮几十年,本身就精明的要命,只是他从无过问内宅之事,如今细细想起来,才发觉其中的蹊跷。 “父亲对我失望之极,焉知儿子对父亲又有多失望?” 古赫黎眼睛红了,却是因为愤怒。 江心霖听到外面一阵高似一阵的尖叫,忍不住跑了出来,正巧听了古赫黎质问古大人的一番话,住了脚,站在门口。 望着白雪皑皑中那个穿大红喜服的男子,江心霖只觉得心疼。 沐雪看江心霖站在一边,眼睛红红的痴痴盯着古赫黎的背影,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从她脸庞滚落。 “妹妹别哭!” 沐雪轻声叹了一口气,每个人活着都不易。 盛京这些名门大家,表面看似光鲜,又有谁知,失去亲娘庇佑的孩子在这深宅内院过得有多辛苦。 “姐姐!是我错怪了三公子!” 江心霖心中羞愧,望过来,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沐雪摇头,声音又轻又柔,无形中给人安定:“如今他是你夫君,妹妹需得与他夫妻一条心,信他,爱他,不管前路多艰辛,都得陪着他一路走下去。” 江心霖点点头,眼泪砸在雪地里。 “别哭,快去看看他。” 此刻古赫黎心里应该不比古大人难受,摊牌这种事,原本是想要伤害别人,但往往也能伤了自己。 穆楚寒紧紧搂在怀中的沐雪。 众人听了古赫黎的话,已经对惊吓过度,晕死在雪地的古太太没多少同情了。 沐雪靠在穆楚寒怀中,紧紧抱着他腰的手,不松开,看着一身大红嫁衣的江心霖勇敢的走到古赫黎身边去,去牵了他的手。 “夫君!” 古赫黎回头,正看见江心霖满脸泪水抬头冲他笑。 “你怎么出来了?” 江心霖以为总是不明白,三姐姐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任由姐夫亲密的搂着抱着,脸都不红一下。 原来是这样啊…。 此刻,她主动拉着古赫黎的手,学着她三姐姐把头靠在他手臂上,温柔的笑了笑,轻声说: “夫君,霖儿既嫁给了你,往后便会一直陪着你。” “在霖儿心里,夫君是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外间传言,夫君无需放在心上。” 古赫黎反手握了握江心霖的小手,心下一片柔软。 九爷果真是给他寻了个好妻子。 古大人瞧着小两口,沉默。 沐雪看了一阵,觉得站得有些累了,仰头对穆楚寒说: “爷,我们走吧,我都饿了呢!” “好!” 穆楚寒最后冷冷看了一眼那几个没被吓晕过去的夫人和小姐。 “爷,别为他人烦心,我想小宝了,我们家去。” 红湖和珠儿听了,赶紧跟过来。 穆楚寒搂着沐雪从古赫黎夫妻,古大人身边经过。 没人说话。 更加没人提聂家小姐的死,聂三太太还晕死在丫鬟怀中。 ……。 不提古府如何收场,聂家得了消息有多愤怒。 只说沐雪和穆楚寒回了府,收拾了一番,让许大娘摆了饭,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 屋里炉子烧得旺旺的,点了沐雪最喜欢的芭蕉美人,饭桌子难得还烫了一壶梨花酿。 沐雪给穆楚寒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了上一杯。 端起来: “爷,我敬你!” 穆楚寒桃花眼中聚集的寒意还没完全消散,端起酒杯薄唇送,沐雪伸手拉住他的手。 一瞬间,弯眉勾唇一笑,不同于以往那含羞带怯的笑容,这个笑灿烂得晃人眼,带着一种洒脱。 黑亮的眼睛肆无忌惮的盯着穆楚寒,鲜活精致的脸庞,每一分每一寸都是笑意,张扬肆意! 穆楚寒还从未见她这般笑过,一时间有些看愣了。 沐雪端了酒杯往穆楚寒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 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动! “爷,cheers!” 说完,沐雪笑着一饮而尽。 穆楚寒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她喝了一杯,白嫩的脸就浮现出淡淡的粉色,但那双黑眸更加明亮,宛如装下了整个星辰。 “爷为何不喝?” 沐雪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娇娇,你……” “嗯?”尾音吊起。 “可是在古府吓着了?”穆楚寒放下手中的酒杯,伸手去摸沐雪的额头,沐雪笑嘻嘻的看着他。 “还是你有什么事瞒着爷?” 就如变了个人一般。 在金陵的时候,穆楚寒见识过她的倔强,誓死不屈,成亲之后,她一直在他身后,乖巧如一只小猫,只有别人惹到她了,才偶尔亮出爪子来,抓人一脸血。 如今她这般洒脱,恣意率性,倒是没见过。 沐雪自己又喝了两杯,单手支着脑袋,歪头对着穆楚寒眨眼睛: “爷,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人生短短几十年,但世间束缚太多,比如一直被古太太算计打压的古三公子,比如我那看似被爹娘捧在手心,其实日子过得憋屈的六妹妹,比如那些嫉妒我、恨我、骂我,巴不得我去死的人……” “为什么要这样呢?” 沐雪另一只手又去拿酒壶,穆楚寒的手覆上她的手。 “娇娇,你醉了。” “不,我没醉!”沐雪摇头,眼睛亮晶晶的。 “说真的,爷,自从认识你之后,眼泪也多了。要知道我以往可不是会轻易掉眼泪的人呢!” 沐雪抽出手,食指在穆楚寒手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画着圈圈,动作暧昧轻浮,扬起眉。 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一睡不醒,往日总是为这事儿提心吊胆的,如今听了古赫黎一席话,深感人人活着都不易。 与其日日忧心,不如活在当下。 便是某一日离开了,好歹与眼前这个男人轰轰烈烈爱过一场。 “爷为何不喝酒?” 沐雪起身绕过去,坐到穆楚寒大腿上,端了酒杯送到他唇边。 穆楚寒喝了。 沐雪看见他喉头滚动,把酒咽下去。 “爷,你再喝!” 沐雪又倒了一杯送到他唇边。 一连喂他喝了五六杯,酒壶见底。 沐雪拿到手中晃了晃,高声喊珠儿再拿酒来。 穆楚寒不动声色打量她,一时搞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 两人又喝了一壶,沐雪一张脸染得绯红,双眼波光潋滟。 笑嘻嘻的伸手去摸他的眉眼: “爷,人人都怕你,惧你,怨你,恨你!” “但我真的好喜欢你。” 沐雪的手指一边顺着穆楚寒俊美的脸下滑,从眉到眼,到鼻,一边呢喃说: “爷的眉毛,爷的眼睛,鼻子,爷的唇,我都好喜欢。” 手指停在穆楚寒性感的薄唇上,沐雪凑上去亲吻。 从来都是穆楚寒挑逗她,从未被她挑逗过。 心中虽疑惑重重,在沐雪试探着用舌尖顶开他唇齿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伸手抱着她猛烈的回击。 …… 三日之后,古赫黎陪江心霖回门后,就收拾行装往西北去了。 古太太被穆楚寒毁了容貌,在古大人面前哭诉,古大人自听了嫡子一席话,心中波浪翻滚,派人去查,果真让他查出了些蛛丝马迹,甚至查出古太太头一年嫁进来,几次要至于嫡子与死地。 对古太太的看法也改变了,对古太太厌恶至极,不理会她的哭诉,直接训斥了一番,拂袖而去。 古赫黎提出要去西北参军,古大人想了想,没有阻拦。 连自己的新婚妻子都舍得丢下,一心只为建功立业,倒是让古大人对他高看了一等。 于是专门派了十个身手不错的侍卫跟着去。 古赫黎一到西北与章云漠,雷俞瑾汇合后,就将侍卫赶了回去。 聂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吃了个闷头亏,并没有来找穆楚寒算账。 眼见到了腊月,本该是欢欢喜喜准备过年,但整个盛京却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压抑。 从上到下,没一个人有心情过年。 原本以为北燕不过是小打小闹,守防的驻军一个来月就能将他们收拾干净,不料这新上位的大王却是个有本事的,北燕人本就长得好大威猛,又多良驹,不过脑子有些笨就是了,不会用什么计谋。 如今这位王心眼却比大朔的军事还多,又不知从哪儿购了一批生铁武器,两个多月下来,硬是没让西北守军讨到一分便宜,反而是消耗了大批物资。 若战事拖到了明年春天,西北本就贫瘠,春播播不了,还不知要闹出多大饥荒,国库也没那么多银子来赈灾。 如此,为了速战速决,冷子翀便下令西北八十万大军直压北燕国地,势必要在年前结束这场战事。 不料西北传回话来说,调令的兵符是假的。 冷子翀震惊。 之后震怒。 满朝文武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詹大人私下对冷子翀说:难道当时失窃事件中,兵符被人掉了包! 冷子翀气得将整个养心殿打砸了。还是不解气! 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到底是谁?竟敢偷朕的兵符!” “西北八十万大军啊!此人到底是要干什么?难道想造反不成吗?” “其心可诛!” 冷子翀气得咬牙切齿。 詹大人说:“皇上,当务之急是稳定边疆,若是让北燕人从西北撕开了口子,羌国势必会趁机南下啊,到时候整个战事势必席卷到关内来。” 西北八十万大军调不动,冷子翀只得厚着脸皮去想漠北草原上的老王爷们求救。 不想,漠北的王爷川话回来哭诉,说这几年草原日子不好过,天气不好,水草不肥,牛羊锐减,大家都勒着裤腰带饿着肚子呢。 不是他们不帮忙,实在是饿着肚子没力气打仗。 如今国库空虚,漠北的王爷一张口就是整个一年的税收,冷子翀从哪儿去拿那么多银子给他们。 且漠北王爷们还说了,只要黄金! 如此气得冷子翀差点原地爆炸。 “这群老不死的,同是姓冷,当初先祖就不该把他们留在草原上,还给了那么多优待,如今朕有了难处,却是趁火打劫!”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漠北这群老王爷根本不受皇权管制,建国几百年来,朝廷对他们的控制越来越薄弱,说他们自成一国都蒙说过去。 当年先祖遗言,漠北王爷们只不过关,可尽享整个漠北,但若大朔发生亡国的危险,漠北王爷必须帮忙,势必保证冷家在大朔称帝。 如今的战事远不到要亡国的程度,漠北的这群老狐狸怎么会无条件帮忙? 如此,这事就只有冷子翀一人解决了。 冷子翀被弄得焦头烂额,底下的臣子们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来担心家中那不听话的小子,二来新政实施后,年底清账,各府的收入大为缩水。 只穆楚寒家的赛神仙越来越火爆! 于是便有人打上了赛神仙的主意。 ------题外话------ 感谢甜心儿0408的10颗钻石! 感谢131……505的1颗钻石! 么么哒! 晚上10点第二更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当爷是死人吗 腊八一早,终夜经营的腊八粥熬好了。 许大娘用白瓷装了三蛊,红湖亲自去厨房端了来放在桌子上。 小宝闻见香气从沐雪身边跑过去。 “是什么呀,这么香?” 红湖看沐雪已经穿戴梳妆好,半芹端着水,珠儿正给她净手。 一边,青云在伺候九爷洗漱。 红湖揭开一个小蛊,顿时从白瓷蛊中升腾气一股热气,小宝将头凑过去盯着看,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八宝香。 “小公子,今儿腊八了,得吃腊八粥。” 等穆楚寒和沐雪坐过来,小宝就迫不及待的拿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眯起眼睛,一脸享受。 “娘亲,真好吃呢!” 小宝随了沐雪,爱吃甜腻腻的东西,穆楚寒嘴挑,吃了两勺意思意思就停了,看着身边一大一小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勺子。 两人都白白嫩嫩的,长得精致,眉眼弯弯,一个吃的急,一个吃的斯文,半点不见停。 沐雪吃了一半,整个胃都温暖服帖,开口问: “今年又加了什么,和去年口味不同了。” 红湖笑:“今年去了桃仁、江米、杏仁三种,换了松子、菱角米、棒穰三样,夫人吃着可还合口味?” 沐雪点头称赞:“极好!更加糍糯了,可给母亲送去了?” 红湖答: “已经派人给侯府和尚书府送去了。” 沐雪嗯了一声,虽他们和穆侯府决裂了,但侯夫人却是不一样的,该有的礼数她从未少过。 珠儿打了帘子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 “九爷,夫人,侯夫人和江大太太送了腊八粥来,可要尝尝?” 小宝抬起头,一小蛊腊八粥已经见底了,叫嚷起来: “我要吃,我要吃。” 沐雪点了点,珠儿便把两家送来的腊八粥摆了上来。 各家用的食材都不一样,浓淡、咸甜也不尽相同,沐雪尝了尝两位母亲送来的腊八粥,都是熬得软软糯糯的,知道她和小宝爱吃甜,特意多放了糖。 不知不觉,沐雪见小宝已经吃了三蛊了,赶紧制止他,不许他再吃。 小宝眼巴巴的望着穆楚寒没动的腊八粥: “爹爹,你不吃呀?” “爹爹不爱吃甜,你忘了?”沐雪笑。 “那可以把爹爹的拿去给小花吃吗?” 沐雪望着小宝亮晶晶的大眼睛,愣了愣:“小花应该不会喜欢吃吧!” 小宝撅起嘴:“小宝喜欢,小花也喜欢。” 沐雪无奈:“那随你吧!” 小宝欢天喜地的让红湖给他打包,然后就跑回他自己的院子去找小花玩儿了。 沐雪吃好,擦了擦嘴,让青云和珠儿把腊八粥给府中的丫鬟、婆子、小厮、随从都分了。 “爷,今儿你有什么安排吗?” 穆楚寒摇头。 沐雪抓了他的手,眼睛水灵灵的:“那我们带小宝去看展台看逐疫表演好吗?” “听说盛京逐疫特别盛大,头一年生小宝没看成,去年又管着侯府一大家子,被绊住了手脚,没时间。如今我们自己单过,爷又正好得空,可否陪我去看一场?” “就那么想看?” “嗯!”沐雪点头。总是想多和他呆一分是一分,能一起做些特别的,有留念的事情。 日后他离开,也能回忆。 “那就去吧!”穆楚寒对沐雪软乎乎的祈求的眼睛,丝毫没有办法。 “娇娇,你先换身衣裳,我让青烟去安排一番。” 穆楚寒说:“今日展台人潮拥挤,咱找个高处酒楼看,好吗?” 沐雪笑:“都听爷的。” 说着,沐雪就让珠儿去通知小宝,自己返身去了里屋,红湖跟进去给她更衣。 万事准备完毕,沐雪出来却见穆楚寒冷着脸和吴管家说话。 终究这年,是没有去看成逐疫表演。 吴管家见沐雪出来,恭敬的喊了一声夫人。 沐雪目光在穆楚寒和吴管家两人脸上转了两圈。 “爷,发生什么事了?” 穆楚寒把手中的信递给沐雪。 沐雪挨着穆楚寒坐下,展开信看。 信竟然是青石镇冯师爷写来的,一看就是帮黑娃写的。 看着看着沐雪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就晓得,赛神仙太过惹眼了,总有人会忍不住往上面伸手。 黑娃来信说,他们屯着的烟草种子被盗了。 上月又有七八个工人不明不白死了,如今想起来,怕是有人从他们身上套了制作赛神仙的程序,被灭了口。 按说工厂里的工人,按照沐雪的要求都是签了死契的,一世为奴,代代为奴,是不敢轻易背叛她的。 也是这人手段高,肯定是握住了这些人比生命更看重的东西,如此才能威胁了他们,又他们丢了命。 烟草制作成赛神仙的秘方沐雪只告诉了黑娃一个,蜂蜜、香料的比例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如此沐雪却不怕贼人能马上制作出口味合适的烟丝来。 只是她从不敢低估古人的智慧,只要反复试验,能做出口味良好的烟丝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如今种子又给偷了。 长则两三年,短则,明年市面上就会有别家卖赛神仙了。 沐雪将手中的信捏成团,一双眼睛闪着寒光。 “爷,这是谁干的?” 穆楚寒盯着吴管家: “爷留在青石镇的人都是死的吗?这样的空子都能让人钻了,爷要他们来何用!” 明显是起了杀意。 吴管家抖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九爷,小的已经差人去查了。” “自从夫人的赛神仙卖起来,青石镇就突然多了许多外乡人,想来都是盛京那些眼红的人家派去的。” “只是碍着九爷的威名,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动静,如今怕搞鬼的人就在他们之中。” 穆楚寒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椅子手柄: “都有那些人派了人去青石镇?” “难道他们以为爷之前的话是逗着玩儿的吗?” 吴管家想起之气九爷放出来的话:伸手砍手,伸头砍头。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 “回九爷,如今能查出来的就有四家。” 穆楚寒冷眼看过去,示意吴管家说下去: “有沈家、聂家、苏家和唐家。” “唐家?”穆楚寒挑眉。 “爷要是没记错,唐家在盛京也不过是二流货色,竟是连他们也敢伸手,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沐雪听到这里,插话问: “可是上次小宝差点伤的那位唐公子家里?” 吴管家点头:“回夫人,正是呢!只是这次伸手的是唐家长房,唐子钏和唐子桑公子都是三房的公子,如今还没分家。” 穆楚寒冷哼一声。 “一个个,真当爷是死人!” 吴管家咽了咽口水。 沐雪伸手覆在穆楚寒手上:“爷,别恼,反正一时半会儿,这秘方他们是研究不出来的,便是要种也要等到春季了,我们还有时间慢慢查。” 穆楚寒反手握住沐雪的手,他昨日已经给左相送了消息去,想来就在这几日,他出征的事情就要落下来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事儿,他怎能安心离开? 不一次性将这些人弄痛了,弄怕了,少不得还要兴风作浪。 “是四家都伸了手?” 吴管家踌躇:“回九爷,眼下看起来,貌似是聂家和唐家联手的。” 穆楚寒冷着眼沉默不语。 聂家属于一等贵族,按说是瞧不上唐家的,两家也没有姻亲,要说聂家和苏家联合,倒是说得过去。 “唐家的胆子倒是大!苏家都沉得住气,他一个小小唐氏反而蹦跶起来了。” 吴管家:“九爷,唐家最近似乎很缺银子,在闹着要分家呢!” 长房无能,尽出些败家子,偏偏继承了家业。其他几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长房刻着劲儿的折腾,心疼却无法阻止。 这次怕是闹得很了,长房才大着胆子往这一本万利的赛神仙伸了手。 …… 聂家。 聂大爷得了飞鸽传书,满脸兴奋,走路带风。 早晨去聂老爷处请安分吃腊八粥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带出了喜色。 自从大房嫡女聂香芸在古府被穆楚寒杀死之后,整个聂家都笼罩着乌云,大太太更是几度哭得晕死过去,和聂大爷又吵又闹,甚至恨上了聂三太太,怪她没有照看好自己的嫡女。 聂三太太自己就被穆楚寒狠狠羞辱了一番,是昏迷着从古府带回去的,等她醒了,穆楚寒那边还特意派了一个牙尖嘴利、口齿伶俐的丫鬟来,当着聂家人的面,再次聂三太太羞辱了一番。 丫鬟穿着齐整,身边陪着两个粗壮的婆子,先是去寻了聂家老太太,让招了聂家所有的太太和小姐来,掐着嗓子说: “各位太太,小姐,奴婢是穆九爷府上的,今儿特意来给我们九爷传句话。” “我们九爷说,但年他和聂三太太的亲事,虽说是两家早就定下的,但后来也是苏家势利眼,私自毁了婚约。” 这话刚一出,聂三太太的脸就白了,一边的聂三爷脸色爷不好看。 丫鬟谁也不看,只管掐着嗓子说话: “九爷说幸得苏家退了亲,苏家小姐他还真看不上。如今这事儿都老掉黄牙了,还请聂三太太别再拿出来说事,没得让九爷听了恶心。” “不管聂三太太存了什么心思,九爷让奴婢转告三太太,趁早把那心思给灭了,否则,再让九爷听到三太太提起这件事,九爷就不客气了!” 如此一说,屋里聂家所有人的脸都白了,聂三太太有口难言,羞辱难堪不已,很不得地上有条缝儿,让自己钻进去。 眼看聂三爷探究怀疑的目光看过来,聂三太太咬着唇,眼中含着屈辱的泪水,死死撑着不让自己晕倒。 一时,屋中寂静一片。 丫鬟传完了话,很有礼貌的对着聂家老太太福了福身: “老太太,奴婢话已传到,这就去了。” 聂老太太虽晓得三儿媳妇一向知礼节,是个懂礼仪的,但穆楚寒敢派人上门来羞辱,可见这事儿不是空穴来风。 如此,聂老太太老脸都红了,一时没说话。 丫鬟转身招呼两个婆子跟上,轻声说了一句:“快走,还要去苏家传话呢!” 聂三太太站不住了,摇摇欲坠,喊住了丫鬟。 “你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丫鬟回头,冲着聂三太太一笑:“三太太,九爷吩咐了,三太太既是苏家女儿,退了婚嫁了人还对九爷恋恋不忘的,实在让九爷膈应得很,为着苏家女儿好,这事儿,无论如何是要去苏家提醒一句的。” 说完抬脚就走。 如遭雷击,聂三太太大喊一声:“你站住,你不许去!” 丫鬟回头,噗嗤笑了一声。 “聂三太太,我可不是你家的丫鬟。” “我不过是情急之下说了一句话,也是希望他能放芸儿一命,他为何要这般苦苦相逼?” 聂三太太咬着牙,眼泪还是流出来了,恶狠狠的瞪着丫鬟。 丫鬟收了脸色的笑,一点儿不怯,声音冷冷的: “聂三太太难道不知祸从口出这句话吗?当时咱们九夫人可还在呢,太太说的什么和九爷的缘分,是什么意思?” “是故意挑拨咱们九爷和夫人的感情吗?” “若不是夫人心善,不与你计较,聂三太太以为这事儿,真的那么好了了吗?” 说完,再不管聂家的人,丫鬟自然是带着婆子去了苏家,把这话又说了一遍,苏家人的表情,简直精彩纷呈。 第二日,苏老太太就借口身子不适,喊了聂三太太,苏静椿回苏家去,狠狠教训了一顿。 回来后,聂大太太看聂老爷不让追究此事,和聂大爷闹了一场,出不了气,就去寻了聂三太太,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聂三太太终于是病倒了。 而一向与她恩爱有加的聂三老爷,不论聂三太太怎么解释,始终在心里插了棵刺,等到几个月后聂三太太身子再慢慢好起来,才发现聂三老爷纳了个良家子为妾,过了一年,那妾给聂三老爷生了儿子,聂三太太和聂三老爷这对盛京有名的模仿夫妻,就这样破灭了,这是后话。 却说腊八这天,聂老爷见聂大爷神色有异,便叫了他去书房,左右套话威胁,聂大爷终于是没忍住把事情说了。 “父亲,儿子终于把赛神仙的种子搞到手了,制作的程序也得了来,只看明年,咱们家就要发了。” 聂大爷满脸兴奋,神采奕奕。 不料,聂老爷气的浑身发抖,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孽子!” ------题外话------ 感谢甜心儿0408的10颗钻石! 感谢131……505的1颗钻石! 么么哒! 正文 第三百章 伸手砍手 伸头砍头 “你要找死,别连累别人!” 聂大爷捂着火辣辣的脸,望着气得花白胡子乱颤的聂老爷: “父亲,儿子真不懂,你们为什么那么怕穆老九?他不过一个怀罪之人,有何可怕?” “如今新政实施,不过才两三个月,我们家的收入就锐减十之三四,若还不想法子,明年下来,庶务怕是能保住往年五成就烧高香了。” 聂大爷:“父亲可知,穆老九家的赛神仙已然席卷全国,随不知成本几何,但大家腰包里的银子源源不断的往他们家流。盯上这门买卖的可不止我们一家!” “若不先下手为强,让别家抢了先,咱们可就只能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喝粥了。” 聂老爷气的胸膛起伏,望着一向稳重的大儿子: “你都是快当祖父的人了,怎么还看不明白?盯着穆九家赛神仙的人那么多,你看哪家轻举妄动了?你说,是不是因为芸儿的事儿,让你怀恨在心,这么大的事,你竟然商量都不打一个?” 聂大爷被说中心事,脸色有些尴尬:“父亲,芸儿是我家嫡长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儿子心中愤恨实在难消。穆九狂妄至极,连个弱女子都不放过,父亲,儿子就想不明白了,如今他被穆侯府除了名,什么也不是,不过一闲人庶民,我们堂堂聂府还怕他?” 聂老爷见聂大爷不知悔改,咬牙切齿吼: “他是个疯子,你也疯了?你没见连皇上都忌惮他三分?皇上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 聂大爷脸色一白,依旧不服气,气哼哼的: “皇上那是爱惜名声,不屑于杀他罢了!” 聂老爷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猛掷在地上: “你给我闭嘴!死性不改!” “你赶紧想法子把这件事给我摆平,趁着穆九还未动手,把锅甩给唐家。” 聂老爷生气,聂大爷更加憋屈。 然,父命不可违。 聂大爷只能应下,出了书房门。 回到自己的院子,聂大爷见大儿媳妇真带了几个月的小孙孙凑在大太太面前说话。 见他进来,儿媳妇赶紧站起来给他行礼。 聂大爷脸色铁青,嗯了一声去了自己书房,招了管家来。 管家听了,心痛又可惜:“大爷,算着时间,不过两三日他们就该带着种子到盛京了,这到手的摇钱树,大爷就真舍得弃了?” “父亲不答应,我能怎么办?” 管家看着聂大爷一脸郁色,试探着说:“大爷,不如咱们偷偷的,不让老爷知晓?” …… 早晨得了信,穆楚寒整个人寒霜罩顶,动用了暗卫,离着盛京两日的路程,暗卫中午就将事情办好了。 聂大爷决定了阳奉阴违,又去聂老爷那儿陪了罪,一家人也就亲亲热热过起了腊八。 中午吃过饭,展台的逐疫正表演的热闹,突然来了一伙儿三四个人,手中提着一个偌大的黑色包袱,往展台上一扔。 带着面具,身穿彩服的表演者引起一阵骚动。 “这是干什么?” “你们什么人啊?” 鼓乐停了,围着看逐疫表演的人群抱怨起来。 一个娃娃脸的青年骑在马上,笑眯眯的,指挥者其他三人,三人纵身跃到展台上,面无表情,神情镇定的将那黑色大包袱解开。 轰—— 好大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传来,离得近的人闻了几欲作呕。 再看,那大黑包袱里装的竟然是十来颗血淋淋的人头。 三人麻利的将人头一颗颗拿出来,然后挂在展台上方的旗杆上,这些人头显然还是新鲜出炉的,热乎乎的血顺着往下滴。 啊! 啊啊! 人群引起一阵骚乱,妇人们赶紧用手捂住小孩的眼睛。 站在展台上停了表演的人,傻住了,反应过来,尖叫着就要往展台下跑。 两个男人守住展台两边,不让他们下去 青崖骑在马上,指着展台上高高挂起的十来颗人头: “都别停啊!咱家九爷晓得今儿这里热闹,特地派小的来送点礼物,给大家凑个乐子!” “看到了吗?那些都是邪祟之物,削尖了脑袋往咱们九爷赛神仙的生意上钻营,如今给咱们爷揪了出来,大伙儿好好表演啊,驱驱他们身上那不正的心思,让他们下辈子投胎的时候,绕着点道儿走,别再往咱九爷的生意上伸脑袋了。” 拥挤的人潮吓得大气不敢出。 原来是穆老九来搞事情来了。 十来颗脑袋挂在展台上方,滴滴答答的往下滴在血,展台上的表演者骇得瑟瑟发抖,抱成一团,场下众多百姓全都屏气,场面一度诡异得很。 青崖扫了一眼大伙儿,目光落在展台旁边奏乐的几人身上: “快奏起来,跳起来,热热闹闹的,别辜负了九爷一片好心!” 拿鼓杖的伶人双手发抖,颤颤巍巍的打起了鼓,鼓点就如击打在人的心上,让每个人都心跳如擂。 “你们,还不赶紧唱和,舞动起来?” 于是,在青崖的淫威下,展台上的舞者只能麻着胆子重新跳起来,却是怎么都踩不了节奏。 青崖见了,咧嘴一笑: “这样才对嘛!都不许停,谁要是不听话,就是和咱们九爷作对!” “后果嘛,哼哼,你们是知道的!” 说完,青崖带着三人扬长而去。 留下一众被吓懵了的百姓。 不少府上的公子小姐们寻了好位置,在酒楼上门包了房间看逐役,正将这幕瞧了个正着,赶紧派人回去告诉家中长辈。 这事儿一瞬间就传遍了盛京。 聂老爷原本约了兵部尚书,正准备出门,一听,眉头一跳,也不出门了,转身就回去,又叫了聂大爷来。 聂大爷傻了眼。 等聂家派出查看的人回来,脸色发白的说: “老爷,大爷,小的仔细分辨了,那十二颗头颅中有八人是我们的人!” 聂大爷瞪大眼睛,看着愤怒的聂老爷: “父亲,这怎么可能,肯定是弄错了,他们至少还有两天的路程才能到京。” “你个孽障,看你干的好事!” 聂老爷大怒,狠狠的呼吸了一口气: “吩咐下去,把大门关了,今日谁也不许出府。” “那八个人与我们聂家没半点关系,打死也不能认是我们聂家的人,更不许私自去瞧热闹,谁要是敢跑去瞧热闹,直接杖毙!” 下人颤抖着下去传话。 “父亲!”聂大爷有些害怕了。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做这事儿还有多少人知晓?还不去把屁股擦干净了?” ……。 唐家可就没聂家那么淡定了,一听说自家带着赛神仙种子的心腹被砍了脑袋,还被穆老九挂在了展台上,让全城百姓观看,顿时吓的脚软,赶紧派人去往聂府讨主意。 聂府大门紧闭,根本不让他们的人进。 唐家嫡长房的人急的团团转,其他几房的人晓得了,又气又怒,跑去找长房人理论。 “穆老九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清楚吗?还敢打他的主意?你们嫌命太长,我们还想活呢!” “分家,必须马上分家,不然我们都要给你们连累死了!” 二房、三房、四房的人直接找上门去,也顾不上尊卑了,一个个红着眼睛,跳起脚,围着长房的人吵闹。 唐家嫡出的三房。 三太太手忙脚乱的让丫鬟婆子收拾东西: “大少爷和七小姐在哪儿?快去把人寻来!” 三太太心里着急,嘴里念叨着:“伸手砍手,伸头砍头!” “这穆老九就是盛京的煞星,长房这些猪脑子,惹谁不好,偏要去惹他,这下简直是把我们害死了。” 三太太准备带着儿女先去娘家避一避,万一那穆老九发了疯,杀到家里来可怎生是好? 三爷纳的那个妓子闻言,哭哭啼啼找了来,跪在地上抱着三太太的腿: “太太心慈,求太太带五公子一起走吧!好歹五公子是三爷的血脉,可不能留在家里,呜呜……” “滚,滚,滚…。” 现在自身都难保,谁还有心情去管这个妾生子。 五公子唐子桑依旧小跟班似得赖在大公子唐子钏房里,跟个小受气包似得,不管大公子怎么奚落,都不走。 丫鬟和嬷嬷们早就见怪不怪了,也没怎么搭理他。 见丫鬟们开始收拾行李,唐子桑怯生生的问: “大哥,你要去哪里?今日是腊八,大哥还要出门吗?” 唐子钏坐在一边,看都不看他一眼,脑子里还在回想当初祁南山山谷穆九爷杀敌的矫健身姿。 该死的大伯,把整个唐家败完还不甘心,如今竟是要拉着大家一起死,真是烦死了。 “大哥?” 唐子桑坐过来,拉拉唐子钏的袖子。 唐七小姐进屋来刚好看见了,鄙视得哼了一声,直接把自己的五哥当空气,对唐子钏说: “大哥,你收拾好了没有?母亲说马车已经备好了,咱们现在就走吧!” 唐子钏将袖子从唐子桑手中扯出来,站起身:“那就走吧!” 唐子桑依在门口,眼巴巴的:“大哥,你们去哪儿啊!” 唐子钏回头头来冲他诡异一笑:“子桑啊!你还记得祁南山那个穆九爷吗?” “如今大伯将他得罪死了,大伯的人都给他砍了脑袋挂在逐役的展台上,啧啧…。不定他马上就要来家里找大伯算账了。到时候留在家里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唐子桑吓得脸色一白,靠在门框上的身子晃了晃,俊美的脸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大哥…这是?” 唐子桑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看起来比女子还要柔美几分。 唐子钏嘿嘿一笑: “我和七妹妹要去外祖家避难去了,可惜啊,子桑,你姨娘就是个低贱的妓子,也没得外家可庇护,呵呵呵呵。” “如此,子桑,你就只能在家等死了。” 唐七小姐看唐子桑双眼含泪,抱住门框吓得浑身发抖,心里呸了一声: 真是上不得台面,明明是个男儿,做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呢,以为谁就会同情他吗? “大哥,别和他废话,我们快些走!” 唐子钏嘿嘿一笑,看着这个胆小,又喜欢缠着自己的庶弟,看他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心里就痛快。 唐子桑吸了吸鼻子,忍住眼中的泪水,颤抖着声儿: “那…。大哥快走吧!” 唐子钏给唐七小姐拉走了,走到院门口,回头,见唐子桑柔柔弱弱的还靠在门框上,拿了袖子抹眼泪。 真他娘的恼火! 这个小受气包,看起来就让人生气,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 等到唐家大门口,三太太已经领了人在等着了。 “哎呦,你们可算是来了,快,快上车,咱们这就去外祖家。” 唐七小姐挽了唐三太太的手上了马车,唐子钏自己坐了一辆马车。 马车走到半道,唐子钏脑子里全是最后那一眼唐子桑靠在门框低着头抹眼泪的画面,心里就如堵了什么,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该死的。 “停车!” “大公子?” 唐子钏恶狠狠的对车夫说:“掉头,回去。” 唐三太太见后面的马车掉了头,掀开车帘喊:“钏儿,你去哪儿?” “母亲,你和妹妹先去,我有件东西忘带了,回去取一下。” 唐三太太放了帘子,嘀咕:“什么东西那么重要?真是的。” 却说唐子钏的院子人去院空,房间一片狼藉,丫鬟婆子都跟着走了。 唐子桑还倚在门框,姿势都没变一下,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肩膀一耸一耸的,衣袖都给眼泪抹湿了。 唐子钏怒气冲冲的跑进来,一言不发,扯了唐子桑就往门外拽,差点把唐子桑扯了一跟斗。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你给我闭嘴!” ……。 唐家的马车走到半道上,听到前方一阵人潮哄吵! 唐子桑吸着鼻子,双眼红啾啾的,感激的盯着身边唐子钏阴沉的俊脸。 大哥是特意回来救他的呢! 大哥待他真好。 “前面出了什么事儿?” 马车给人堵了路。 “公子,是聂家开的酒楼,如今有一伙儿正在里面可劲儿的打砸呢!” 唐子钏掀开帘子,要出去,唐子桑紧张兮兮的拉了他的衣袖: “大哥,你去哪儿?” 唐子钏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给我老实呆在车里!” 说着唐子钏就跳下了马车,挤到人群中去了。 只看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站在酒楼门口:“好好砸,别省着力气。” 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打砸声,还有聂家伙计们哭爹喊娘的尖叫和哭声。 “这是怎么了?谁那么大的胆子敢砸聂家的酒楼啊?” “哎呦,您还不晓得啊!聂家这是算是惨了,不晓得怎么都得罪了穆九爷,他们家下人的脑袋给九爷砍了挂在展台上,还热乎着滴着血了,这不,又砸上了!” “啧啧……” 唐子钏看了一眼,听了几句百姓的议论,觉得连聂家都躲不过,他们唐家怕是只有更惨。 心里冷哼一声:最好是灭了长房最好。 于是返身回了马车,让车夫快点离开。 却说青烟带着人先把聂家开的酒楼打砸了,而后浇上油,扔了个火折子上去,轰得一声,大火窜得人那么高,噼里啪啦烧了起来! 吓的围着旁边看热闹的人群赶紧后退几步。 聂家酒楼的掌柜和伙计们狼狈扑在地上放生大哭。 “走,去下一家!” 青烟看着熊熊火焰,十分满意,招呼了一众小幺儿,呼啦啦的直奔聂家开的古玩铺子。 酒楼、茶楼、古玩铺子、绸缎庄子等等,只要是聂家开在盛京的铺子,一共九个,一个不少的,这一日,全给穆九家的人先是打砸一通,然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大提督古大人一早就得了信,也派了一队巡兵来。 青烟眯着眼睛,笑嘻嘻的说领兵头子说:“这是我们九爷和聂家的私人恩怨,大提督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聂家都不吭声,你们大提督也管得太宽了。” 领兵头子回去把青烟的话一学,古大人沉默了。 也是,从穆老九挂了人头在展台开始,聂家人一直没出面,苦主都不着急,他急个什么劲儿。 于是古大人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说: “好生去把百姓们驱逐了,别让无辜百姓受了伤。” 领兵头子苦着脸:“大人,围观的人太多了,怕得多增加些人手。” …… 从青烟领人打砸火烧了酒楼开始,聂家上上下下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几位聂家的爷全给聂老爷招到了书房。 书房静悄悄的,气氛压抑的很。 隔一会儿就进来个小厮,报告一下,又有那个铺子给穆老九给砸烧了。 聂大爷从一开始的气愤,已经变得浑身僵直,脸色青白,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其他几位聂家的爷,都看着聂大爷,心里埋怨起他来。 等到最后一个铺子也被烧了,聂老爷深吸一口气。 “但愿能让他出了气。” “可是父亲,新政以来,本来家里收入就紧张,如今连铺子都没了,以后可怎么办?”聂三爷问。 聂老爷瞪了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 “大哥,你说你是怎么想的,何苦去招惹他呢!盛京说不晓得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如今可好了,咱们家连铺子都没了。” “就是嘛,芸儿还能在古府被他当众打杀了,他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你非要去惹他!” 聂大爷看着弟弟们埋怨的脸,忍着怒气辩解:“我也是为了家里好,若得了赛神仙,还怕没得银子赚?” 聂五爷撇撇嘴:“那也得有命享用才是啊,你难道没听说吗?穆老九早就放出话来了,谁要是敢往他赛神仙的生意上打主意。” “伸手砍手,伸头砍头!” “你瞧瞧别家,连左相都忍着没敢下手,你怎么那么能啊,竟偷偷去打他的主意?” “老五,我是你大哥,你怎么对我说话呢?” “大哥也得有个大哥样啊,这下好了,良田给皇帝收回去了,铺子也给穆老九烧了,我看我们就喝西北风去吧!” 聂老爷对着桌子猛的一拍: “都别吵了。” 他总觉得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呢! …。 不多及,聂老爷的预感成真了。 穆家来人了。 一听穆家来人,众人立刻绷紧的神经。 来的却是笑眯眯的青崖,身后带着甘左。 青崖把礼仪做的十足: “给聂大人请安,各位爷好啊!” “你是?” 青崖:“小的青崖,是九爷身边的小厮。是这样的,我们爷让来问问,打他赛神仙主意的是聂家哪位爷呢?还是说是整个聂家的主意?” 聂老爷沉默了,聂家其他几位爷都去看聂大爷,聂大爷一颗心跳得极快,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青崖见一时没人说话,又笑着说:“咱九爷向来一言九鼎,当初九爷既然放出伸手砍手、伸头砍头的话来,如今却不得不践行。” “你大胆!”聂大爷呵斥。 青崖还是笑,笑里藏刀,语气变冷了: “这位爷,怕是你还不了解我们家九爷,他心里不痛快了,谁也不想过好,如今还是小的带人,若是小的回去交不了差,被九爷打死便罢了。” “倒是,各位爷是要逼我们九爷亲自来一趟吗?倒是怕是不太好收场呢!” 聂五爷突然说:“这事儿和我们没有关系,都是大哥做的,我们也是今日才晓得。” “对啊!” 青崖便笑,看着一直没说话的聂老爷: “聂大人,此话可当真?” 聂大人吓得脸色发白,求救的看着聂大人:“父亲!” 其实青崖早晓得是聂大爷做的,但还是得问清楚不是。 “如此,聂大人,看在您老的面子上,便要了聂大爷一根手臂吧!” 说的像是天大的恩赐一样。 却一下将聂家几位爷吓懵了。 青崖一张娃娃脸,笑起来很是无害,安慰吓坏了的聂大爷: “大爷别怕,我家九爷心善,晓得大爷在朝为官,说只挑断大爷的手筋便是,如此,也不影响大爷的美观,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手筋给挑断了,手不是就给废了吗?跟砍了手臂又有何差别?”聂三爷惊呼。 青崖:“那三爷的意思是,干脆连整个手臂都砍下来?” 聂三爷闭了嘴,聂大爷满眼喷火的看着他。 “聂大人,你看如何呢?” 聂老爷咬着牙,他堂堂从一品大员,竟给个白身逼成了这样,可若是不妥协,谁也不晓得穆老九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倒是失去的怕不只是大儿子的一条手那么简单的了。 偏偏朝堂的大员们一个都不敢动他,聂老爷虽也猜不透其中的深意,却晓得不能做了出头鸟,只能按耐住心中的怒气。 见聂老爷没说话,青崖便对身边的甘左说: “聂大人深明大义,已经默认了,你动手吧!” 聂大爷满眼惊恐,也顾不上其他,拔腿就要跑。 但,甘左的剑更快!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随着便是聂大爷的一声惨叫,回神,那叫甘左的好好的站在青崖身边,一动不动。 聂大爷捂着右手哇哇大叫。 竟然是废了聂大爷的右手? 焉知聂大爷可是朝廷命官,右手对他来说多重要,往后右手不能提笔,还如何做官? 青崖在聂家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带着甘左扬长而去。 ……。 唐家丰厚的家底本来就被长房折腾的没剩什么了,收拾起来倒也迅速,那边,却是青烟带了甘右去,同样是挑断了唐家大爷的手筋,不过原本准备好被灭门的唐家反而心里一松,赶紧到庆幸。 消息传出来,一开始大家都在议论穆九爷的残忍,但后来碰到唐家人,见唐家人被收拾了还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颇为吃惊。 唐家一个下人笑着说: “哎呦喂,可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次就要交代这条老命了,不想穆九爷还真是个恩怨分明的。” “说伸手砍手,伸头砍头,就真的只是砍手砍头,也没迁怒我们这些下人。” “难得的是,咱们唐家如何能和聂家比,同样的事情,这位九爷也没有区别对待,并没有因为我们唐家势弱就可劲儿的糟蹋,阿弥陀佛,佛祖开眼啊!” ……。 如此,不知不觉,这件事的舆论风向就诡异的变了。 大家反而在心里对穆九爷更加佩服起来,说他是个说一不二,讲信用的人呢! 聂家听了,气得吐血。 当夜,聂家来了位不速之客。 左相进了聂大人的书房,慢慢的喝茶,也不开口。 聂大人在他对面,面色不善。 今日他们聂家祭了穆老九的刀,可谓是给盛京各家想打赛神仙主意的做了个血淋淋的榜样。 聂大人猜左相是为这件事而来,毕竟他们两家关系一般,在朝堂上说不上结仇,反正互相没什么好感就是了。 果然左相开口了: “聂大人,今儿这事穆老九也太狠了!” “听说同进街上聂家的铺子烧了整整半天,火光冲天,把整个同进街的积雪都考化了,就连路面都烧得滚烫!” 聂大人斜了左相一眼: “相爷深夜来访,就是为了奚落老夫?” “如此,相爷还是请回吧,不送。” 聂大人放了茶杯,站了起来。 左相笑,坐着不动:“聂大人误会了,本相今儿特意来给聂大人解气来了。” “穆老九这人狂妄自大,又心狠手辣,放眼盛京有哪个不恨他,巴不得他死的,大有人在。” 聂大人又坐了回去,左相笑得如只老狐狸: “当初本相费尽心机,逼着皇上三司会审于他,斩立决的圣旨都下了,还是让他逃过一命。” “穆老九的命可真是硬啊!” 聂大人记起了左相和穆楚寒的仇,开口:“相爷有话直说。” 左相脸上笑容更深:“聂大人知道皇上正在为派何人去西北领军的事儿心烦吧?” 聂大人心中一跳:“相爷莫不是要举荐穆老九?” 左相点头。 聂大人震惊:“西北交战,怎可儿戏?” 左相摇头:“监军已经定下人选了,就差上阵杀敌的人了。” “聂大人,战场上刀剑不长眼,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即便穆老九命大,我们也可以安排点事故,弄死他还不容易?” “重要的是,西北相隔盛京千里之遥,穆老九再怎么能,也不能如今日这般冲着大家耍狠。” “只要把他弄出京去,难道大人还怕没有机会?” 聂大人盯着左相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这个提议的确很让人心动,突然问: “相爷,老夫有一事不明。” “聂大人,请讲。” “皇上为何如此忌惮穆老九?” 按说,只穆老九抗旨从金陵跑回盛京一事,就可以定了他的罪。 左相愣住了,这事儿的确太过古怪了,依着如今皇上的秉性,应该是容不了穆老九这般在盛京横行霸道的。 “相爷也不知?” 左相摇头:“或许有一人知道。” “谁?” “国师百里破风!” 嗤…… 聂大人和左相同是回忆起那个妖邪清高的国师来。 聂大人:“可惜国师自不详事件以后就失踪了。” 左相道:“听说皇上还在派人找他。” 一阵沉默以后,聂大人终是答应了左相。 …… 腊月初十,青云亲自去盛京最大的首饰店取了东西。 回来递给沐雪。 沐雪把匣子打开,匣子里躺着一方做工精细的小锁,中间镶着一把同样金色的钥匙。 锁头和钥匙镶嵌在一起,浑然一体。 红湖,珠儿,青云三人好奇的站在沐雪身后看。 只见沐雪拿起这方小锁,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掰,就将中间的钥匙掰了出来。 “夫人,这钥匙原来可以下下来啊?”珠儿轻呼。 沐雪拿了钥匙,对着阳光看了看,金光闪闪,但胜在精巧,却不显得俗气。 “去看看爷在不在书房。” 隔了一会子,青云回来:“夫人,宫里来人,把九爷喊走了。” ------题外话------ 晚上10点二更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为了女人 这日早朝,大臣们依旧为派谁出征北燕争吵起来,大朔与邻国久不交战,上次交战的时候光武大将军才堪堪不到四十,如今已是古稀之年。 朝中也不是没有年轻将军,适合出征的就有卢家中军大将军、石家抚军大将军、卫家建威大将军三家将军,三家也愿意为大朔出征,问题是监军选定了老骨头元大人,附带上届新科状元孟景枫。 元大人此人,也是大朔的王朝的一个奇葩,身怀大才,计谋过人,但性格怪异,脾气执拗,偏又最爱打小报告,加上他嘴皮利索,说起话来一套是一套,动不动就上纲上线,很不讨人喜欢。 朝中不少人都被他揪过小辫子,便是当年冷子翀大封百里破风这个异域之人为国师,元大人就着实狠狠闹了一场,闹得刚刚坐上九五之尊之位的冷子翀差点破功,恨不得私自派人将他刺杀了。 后来不知国师百里破风用了手段把他狠狠整治了一番,让他负气辞官去了衡水书院教书。 不知衡水书院多人公子受了他的毒害。 如今,冷子翀把他从衡水书院招了回来。 前几日元大人再次出现在早朝上,顿时让满朝文武喉咙一紧,连说话都谨慎了不少,就怕被这个老疯子逮住了错处。 一听说皇帝任命了元大人当监军,卢、石、卫三家将军便退缩了。 有了连鸡蛋里都要挑挑骨头的元老鬼,三位将军宁愿不要这军功,也不愿去西北了。 想着往后在西北要日日面对元老鬼这张老脸,就心烦。还要日日忍受他的挑剔,时不时被他打小报告,即便仗打胜了,想来这元老鬼也会给他落下一堆罪名。 如此,冷子翀再提起出征人员的时候,卢家中军大将军不慎从马上摔下来,摔伤了腿; 石家抚军大将军突然得了眼睛,双眼绯红,一吹风就眼泪哗哗往下流,子都止不住; 卫家建威大将军得了风寒,严重得起不来床,冷子翀派去探望的人回来说,建威大将军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卫家的女眷正守着哭呢,就如马上要断气了一般。 如此种种传来,冷子翀气得把养心殿又打砸了一番,眼睛都气的翻白,对詹大人冷声道: “平日里朕国库再紧张,兵部的经费从未少过一分,他们手下的兵都是朕花银子养着,如今朕需要他们,国家需要他们,他们竟一个个都装病,良心都给狗吃了吗?” 詹大人默默承受了一番冷子翀的雷霆之怒,小心的说: “皇上,不然换个人当监军?” 冷子翀心里也猜到了三家大将军装病的是因为元大人,也在考虑是不是换给人,一来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君无戏言吧,不好反悔;二来元大人的性子他也了解,要是无缘无故就撤了他的监军之职,怕又要给他闹一阵了;三来这三位将军敢如此装病戏耍他,当真让冷子翀怒火中烧。 “不换!” 冷子翀咬牙切齿的说:“朕就不信了,偌大的大朔还找不出个合适出征北燕的人选!” 于是,关于出征北燕的人选便成了这几日早朝讨论的重点。 这日讨论到一半,左相沈大人突然出列: “皇上,臣心里倒是有个人选。” 争论不停的朝臣闭了嘴,纷纷看向左相。 站了一排的武官们更是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左相把自己点了出来。 开玩笑,连三位大将军都要躲着那姓元的,他们又怎敢和姓元的一起共事,怕出去一趟回来,还不知给他安上多少臭名声。 简直得不偿失。 冷子翀盯着站在大厅中间的左相,看一边的武将全部缩着脖子,心里有气,闷声说: “爱卿道来。” 左相声音洪亮:“臣举荐穆楚寒领兵出征北燕。” 穆楚寒? 穆家老九? 那个杀人不眨眼,无法无天,昨儿才一把火将聂家所有铺子烧个精光的穆九? 众人掏掏耳朵,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 左相的声音继续传来:“皇上,穆楚寒能文能武,机敏过人,才谋无双……” 赞美的话似不要钱似的从左相嘴里冒出来,偏偏左相语气还正经的很,实在让人听了感觉寒毛颤栗。 “相爷在搞什么鬼啊?” 有人小声问。 旁边的人同样充满疑惑:“谁晓得呢?反正只要不派我去就行。” 左相对着冷子翀一拜:“皇上,穆老九虽性情暴虐,但本性并不坏。” 这话说得,连穆楚寒的亲爹穆侯爷都忍不住撇嘴,本性不坏,连老子他都敢杀,还不坏?简直放你娘的狗屁! “皇上可还记得十月的祁南山的变故,当时穆老九以一敌十,将北燕贼子全数斩杀,救了盛京多少公子,却从未求报。” “如此可见,穆老九还是有一颗赤子之心的。” 左相滔滔不绝:“虽皇上曾下命不许穆老九踏入仕途,但当初都许了他主持操办春闱,如今国家危难之际,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有此大才,为何不用呢?” 冷子翀盯着左相的眼睛,看他双眼坦荡荡的。 心里嘀咕:左相和穆家不是死对头吗?虽穆楚寒脱离了穆家,可也改变不了之前左相千方百计要他命的事实。 如今,这都是怎么了? 冷子翀觉得自己越加看不清楚殿下的这群臣子了。 见冷子翀迟迟不语,聂大人突然出列: “皇上,臣附议!” 呵! 呵呵! 聂大人不会是脑子有毛病吧?知道不知道附议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众人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皇上,臣也附议!” 却是穆侯爷出列了。 穆家几位在朝为官的虽不知侯爷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跟着出来附议了。 这下满朝看穆家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低调了那么久的穆侯府,难道这是要? 是故意假装与穆老九决裂,然后等待时机借着穆老九让穆家打入军中吗? 出了一个领侍卫内大臣,掌控盛京一半军权还不够,这是要把手伸向兵部了吗? 冷子翀看穆侯爷的眼神也冷下来了。 若穆侯爷此时知道大家的想法,肯定会狠狠翻一个白眼。 他想把穆老九弄出京去已经很久了,却一直没有法子,如今能让他去前线打仗,所谓刀剑不长眼,战场生死全靠运气,若是这个定时炸弹能死在战场上,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心事了。 突然出来五六个人附议。 冷子翀高高坐在龙椅上,沉默不语,俊脸看不出表情。 装眼疾的石家抚军大将军,眨了眨眼睛,红通通的眼睛就流下眼泪来,心想:管他是谁,只要快些把人定下来,免得每日提心吊胆的才好。 于是抚军大将军出来附议了。 “臣听闻穆家九子在八岁时与帝师在沙盘作战,就能赢了帝师,智勇双全,臣老了,不中用了,皇上理当给年轻人机会,锤炼锤炼,我大朔必将多一名猛将!” 抚军大将军的话一出,武官们幡然醒悟。 将军这是要甩锅啊! 再看一眼站在前端,留着山羊小胡子,瘦精瘦精,双眼炯炯有神的元大人。 众人赶紧出来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最后满朝文武,就连诚王爷和肃王爷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都出来附议了。 不说冷子翀震惊,就连一早和穆楚寒商量好了的左相都不觉震惊。 毕竟穆老九的名声摆在那儿,他还以为自己要多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说动朝臣呢! 没想到这般老东西今日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一个个都跳了出来附议。 撇开别的不说,穆楚寒的能力,冷子翀的放心的。 看着底下这帮跑出来附议的臣子,冷子翀不得不多想一些。 穆老九这两三年间几乎把这帮人都得罪了遍,这帮人应该是恨死了他才是,为何还要给他机会让他得军功? “元大人,你如何看?”冷子翀看向一言不发的元大人。 元大人抖了抖山羊胡子,出列。 “皇上,行兵打仗的事儿臣不懂。” “臣身为监军,无论谁做这领兵,臣只管做好自己的监军之职,确保整个军队无一人乱职。” 元大人的话一出,武将们心中后怕连连,这个老东西,一点儿不会变通。 看吧,看吧! 他一开始就是冲着逮人的小辫子去的! 还是把穆楚寒推出去吧,可千万不能让自己落到元大人手中。 如此,武将们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声附议。 面对满朝文武的附议,冷子翀眉心跳了跳,还是不敢轻易答应,最后说了一句,此事容后在议,便急冲冲退了朝。 没得到皇帝的明确答复,一帮子武将急得不得了。 须臾听到消息说传穆楚寒进宫面圣。 大家也都不急着离开了,一帮子很有可能被提名出征西北的武将挤在皇宫甬道中,等着消息。 左相第一时间把早朝的情况传给了穆楚寒。 穆楚寒收到信鸽,看了左相的信,皇宫的传旨的内侍监就到了。 事情似乎比他预计的还要顺利。 冷子翀在养心殿留了心腹,詹大人。 “爱卿说说,今儿倒是怎么了,怎么大家都举荐起穆九来了?” 詹大人一向老谋深算,又颇能洞察人心,想了想,便说: “皇上,武将那边,怕是把这趟出征看成了烫手的山芋,无论推选谁出征,他们都会附议的。” 冷子翀点头。 詹大人顿了顿,继续说:“至于文臣这边。皇上,微臣觉得左相大人他们似乎是不怀好意。” “怎么说?” “皇上细想,不管怎么说穆九与好几家结得都是生死之仇,这趟差事如此不讨好,边疆鞭长莫及,战场变幻莫测,若臣没猜错,怕是有人想趁着这个机会想要了穆九的命!” 冷子翀骤然睁大眼睛。 细细一想,觉得詹大人说的十分在理。 “皇上,对我们来说,其实这是个机会。” “穆九在西北,避开了那么多人的眼线,又没有百姓舆论,若皇上想要他的命,可不比在京中容易的多?也无须受人诟病。” 冷子翀愣了愣。 他真的想要穆九的命? 曾经好像真的恨他恨到了咬牙切齿,寝食难安的地步。 如今,想要他命的*似乎没有那么强烈。 他就是要穆九亲眼看看自己比旧太子能干,看自己创造出一个盛世。 等到内侍监进来说穆楚寒已经带到了,冷子翀便让詹大人躲到后面去。 穆楚寒进来,冷子翀高高在上的坐着。 冷子翀暗中打量穆楚寒,看他穿着紫色裘衣,身材修长高大立在殿中,许久不见,刀刻神雕般俊朗的脸越加英气逼人,抿着薄唇,眼神冰冷,直直的看过来。 两人对视,谁都没有躲闪。 内侍监看穆楚寒站着,不言不语,不动,大着胆子呵斥: “放肆,见到圣上还不下跪?” 穆楚寒连个眼风都没给那内侍监。 冷子翀摆摆手:“都给朕下去!” “皇上?”内侍监惊呼。 不知为何,内侍监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们都出去了,若是这个穆九爷发起疯来要谋害皇上可怎么办才好? 想法一冒出来,把内侍监自己都吓得半死。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啊? 冷子翀发了命,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把殿门关上了。 殿中一时静得可怕。 躲在后面的詹大人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良久之后,冷子翀开口了: “子煦,别来无恙啊!” 穆楚寒没应答,随意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姿势慵懒: “你叫我来何事?” 冷子翀也不怪罪,看着穆楚寒一副自在的样子,声音还透着一股无名的优越感,瞬间让他感觉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明明他是皇子,在穆楚寒面前,却莫名的感到自卑。 冷子翀努力压制下心中突然出现的这股感觉,提醒自己,如今他是皇帝,他是整个大朔的君王。 “子煦,今日大臣们提议说让你去西北出征北燕。” “哦?”穆楚寒挑眉。 “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 冷子翀便不知如何接口了。 沉默,然后还是沉默。 最终还是冷子翀又先开了口:“子煦,你的以前的愿望不就是辅佐君王,治理一个繁华盛世吗?如今国家有难,你…。” 穆楚寒打断冷子翀,直呼他的名讳: “冷子翀,你知道我想辅佐的人是谁,那个人可不是你!” 冷子翀俊脸白了白,面对这个人,他总是容易心生嫉妒,一时忘记了躲在后面的詹大人,脱口而出: “我有哪点比不上他?他不过胜在出身上,若他不是托生在皇后的肚子里,你还会那么死心塌地的帮他吗?” “若他当年处在我的位置上,子煦,你觉得就他的性格,他能躲过宫中的明枪暗箭,平安长大吗?” 冷子翀冷哼一声:“便是他得天独厚,拥有那么多,还不是败了了,还不是被我打败了。” 穆楚寒看着明显怒了的冷子翀,声音凉凉的: “冷子翀,若不是百里勾结了穆侯爷,临时倒戈,你真的以为你会赢吗?我们败,不是败在你手上,是败在百里的背叛上。” 穆楚寒的话不带丝毫感情,但提起百里破风,说到背叛两个字,就如一把尖刀在他心上挖了个洞,瞬间飙血。 百里血红的眸子,绝望的盯着他,面无表情又绝望的说: 子煦,不是我选择了冷子翀,而是你和子润之间,我选择了你! 子煦,我百里破风这一辈子就算对不起全世界,但唯一对得起的便是你了! 子煦,我杀子润,是为了你啊! 子煦,我想让你成为这天下的帝王! 穆楚寒刻意不去想起百里,但如今却不得不提到他。 冷子翀不知道穆楚寒内心的翻江倒海,听穆楚寒提起百里破风来,愣了一愣。 当年,太子、子润、百里,他们三个组成的团体,羡煞了盛京多少公子,便是身为皇子也免不了嫉妒。 一开始,他并没有想当皇帝的,他没有那种野性。 他母妃出身低贱,又没有后家可依靠。 他只是羡慕三人,想要打入他们的圈子,却一次又一次被碾压羞辱。 只要一看见三人那么要好,他就嫉妒,嫉妒得发疯。 明明他才学,计谋都不比太子差,为何子润和百里却只愿意和太子在一块。 后来他想明白了,是因为太子的身份吗? 所以,他想抢走太子的一切,包括这两个让人嫉妒的发疯发狂的同伴。 “百里…。” 冷子翀呢喃,百里果真大才,有他陪伴的那些年,什么都顺心顺义的,不管多棘手的事儿,他都能帮着他出主意。 左相和穆侯爷争斗最厉害的那几年,百里教他如何用计平衡两家权势,新政也是百里起草的,如今推行虽困难,却已有了些成效。 “子煦,你知道百里去哪儿了吗?” 冷子翀甚至不止一次的后悔,当初他不敢那么逼迫百里献出佛子的。 穆楚寒看冷子翀脸上露出怀恋、感伤的表情。 万分无情的冷声道: “你找他做什么?” 冷子翀真诚得说:“不瞒你说,朕,还当真有些想他了。” 穆楚寒声音越发冷: “那你就别想了,我已经将他杀了。” “什么?”冷子翀瞪大眼睛。 穆楚寒对上他的眼睛:“早在十几年前我就该将他杀了,如今让他多活了那么多年,已经是便宜他了。” 冷子翀愣愣的,有些不敢相信百里破风已经死了。 他的人还一直在全国各地找他呢! “子煦,你杀了他,就真的痛快了吗?” 不痛快,很痛苦! 穆楚寒一直不敢去深究百里到底有没有挺过来,毕竟当时他伤得那么重。 但是他不会在冷子翀面前露出半点情绪呢! 又是一阵沉默。 詹大人在后面听得冷汗直冒,这些心里话,哪儿是他可以听的啊! 听了这些话,他余生怕是都不能活得安生了,不定哪一天皇帝想起来,就要把他灭口了。 冷子翀见穆楚寒久久不答话,突然叹了口气。 “当年的兄弟们,都在正阳宫之变尽数死去,如今百里也死了,子煦,朕是真不想杀你,你知道吗?” 若你也死了,我的努力又有谁见证呢? 即便我开创了繁华盛世,也没有了炫耀的对象。 “子煦,朕知道你并非池中之物,如此埋没你的才华能干,朕实在不忍,朕也不是要你帮我。” “如今西北动荡不安,若是北燕冲破了边防,势必要生灵涂炭,你胸怀大志,便是看在父皇多年来对你宠爱的份上,可否去一趟西北?” 这话已经带着些祈求了。 冷子翀直直看向穆楚寒。 两人对视了几瞬,穆楚寒开口: “我有个条件!” 冷子翀几乎瞬间欣喜若狂,他还以为穆楚寒不会答应的。 “什么条件,你说!” “封我夫人为镇国夫人,享超一品夫人之尊。” “可不跪帝后。” 冷子翀有些发懵。 “子煦,你这是?” 穆楚寒盯着冷子翀的眼睛:“我对她起过誓,要让她享天下之尊,得世人不可企及之荣耀。” 冷子翀深吸一口气,建国几百年,也只有元帝当朝时封过一位镇国夫人,享超一品夫人之尊,可面见帝后不下跪。 如此的殊荣,几乎已经成了神话。 “子煦,你答应朕,竟是为了一个女人?” ------题外话------ 感谢131…。505的11颗钻石 感谢甜心儿0408的5颗钻石,9朵花花 么么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赐封 除了殿阁大学士詹大人,谁也不知道当日皇帝诏穆老九进宫,两人到底说了什么。 穆老九风平浪静的从皇宫离开,与一众抓心抓肺等在甬道的武官们擦身而过,一袭雍容华贵的紫裘,裹着漫天的飞雪,莞如天神下凡。 元大人坐在轿子里,轿子停在宫门口,撩起门帘,看穆楚寒走过,捋了捋一撮山羊胡子,脸面表情古古怪怪。 之后十来日,整个盛京诡异的风平浪静。 早朝时候,皇帝再无提起派谁人出征西北的话题,左相也得了穆楚寒的信,让他按兵不动。 眼看近年关了,这是最后一次早朝,今日皇帝就要封笔了。 再没有比一众武官更为着急的人了,他们就如那热锅上的蚂蚁,这些日子来,身心疲惫,备受煎熬,生怕被点去西北领军。 又看站在前方的元大人,时不时的这元老鬼还回头冲他们笑一笑,笑容怎么看怎么都瘆人的很。 就在大家都纷纷猜测可能是穆老九和皇上谈崩了的时候,腊月二十七,宫中突然下旨。 特封穆楚寒为骠骑将军,着二十八出征西北,领兵站北燕。 封江氏三女江心雪为镇国夫人,享超一品夫人之尊。 消息传来一片哗然! 之前一直躲着的卢家中军大将军、石家抚军大将军、卫家建威大将军三家将军,顿时有些傻了眼。 傻眼之后,心里就不忿了。 要知道骠骑将军和中军大将军、抚军大将军、建威大将军同为二品,但骠骑将军之职可是为三公级别的将军啊! 哪里是可以比的? 凭什么?凭什么啊? 男人的眼睛落在穆楚寒的封赐上,贵妇们的眼睛却落在沐雪镇国夫人的封赐上。 年轻些的太太、夫人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倒是老王妃和各家的老封君们有所耳闻。 镇国夫人,那是多大的殊荣,百年都出不了一个。 江心柔听了,咬着银牙,把手中的帕子差点扯烂了,原本她是不答应嫁给安国公那个老色鬼的,但一想到她嫁过去成了国公夫人,就比江心雪那个贱人等级高了许多,往后见着面,江心雪那个贱人还不得不向自己跪拜就心里痛快! 如今她还没正式成为国公夫人,一次势要都没耍到,她就成了什么镇国夫人? 祖母听说了之后,差点震惊的晕过去。 左相听了消息,也半天没回过神来。 幕僚突然开口:“相爷,皇上莫不是真的要启用穆九爷吧?” 左相也猜不透了,穆九两夫妻从个平头百姓,一跃而起,站在了权利的顶端,这个举动,皇帝也太任性了! 震惊归震惊,但大家也没有那种匪夷所思的感觉,毕竟穆楚寒血统高贵,正儿八经的说,还留着皇家的血,身份尊贵,又得先帝无上宠爱。本身又是文武全才,各方面的才能着实让人折服。 若是当年旧太子顺利登基,他早已享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尊位。 大家震惊的是,这穆九可是当年捅了皇帝一剑,皇帝的命都差点交代在他手中的啊,皇帝这瑕疵必报的性子竟然容得下他,还封了骠骑大将军? 左相在书房沉默了一阵,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雪景,叹了一声: “也不知穆九和皇上到第一说了些什么,如今,莫不是要变天了?” 沈大公子骇了一跳:“父亲是意思是,皇帝是真的要启用穆九爷?” 左相回头,没有回答,盯着沈大公子看,看的沈大公子心里发毛。 “我儿,你快去收拾收拾,随那穆九去一趟西北。” “父亲!我可还有官职在身呢!” 沈大公子瞪大了眼睛。 左相:“不碍事,你偷偷的走,若皇上追究起来我只说你任性,是偷跑的。” 这下连幕僚的眼睛都瞪大了。一个幕僚咳了咳: “相爷,偷跑这样的事儿放在大公子身上,怕皇帝不会信。” 毕竟他们家大公子一向是出了名的谦谦公子,一举一动都是京中各贵公子的典范,做出偷跑这样的事儿出来,谁会信呢? …… 却说穆侯府这边,皇帝的旨意来的急,定的时间更急。 今日下旨,明日就让出京。 穆非钰伙同了穆非珉、穆非泷三人便准备当夜就跑出去,提前打马一夜,在前方等着他们家九爷。 五房没了顶梁柱,穆非尘不能任性,原本是要跟去,却给穆非钰劝住了,只得留下,留意京中的消息,随时准备两头联络送信。 夜深人静,穆非钰领着穆非珉、穆非泷一路摸到了墙头,三人前十几年是真正的纨绔子弟,盛京的风流小霸王,腿脚功夫哪儿比得上古赫黎、雷俞瑾、章云漠三人。 偷偷摸摸的,三人折腾了半刻钟才爬上了墙头,往下一跳,顿时火光一片。 穆侯爷、穆大爷等几个爷面青铁黑的站在墙头下。 “啊,祖父、父亲!” 三人傻了眼。 “孽障!” 穆侯爷一双鹰眼勾起来:“将这个三个不孝子给我绑了!送到祠堂去,家法伺候!” “祖父,祖父!”穆非泷哇爪爪的喊起来。 穆非钰拍了拍身上的土,一不做二不休的劲头,很有骨气的哼了一声: “侯爷!” 不知何时,穆非钰也跟着他九叔喊穆侯爷侯爷,不再喊祖父了。 这等小事,却是没人在意。 但穆非钰心里却下定了决心,他自在金陵知晓了他九叔的大愿,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内心挣扎了近两三年,终于在祁南山的时候,热血沸腾,下定了决心,不论成败,他都要追随他九叔娶。 “侯爷除非打断孙儿的腿,不然孙儿还是要去的。” 穆侯爷震怒:“那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穆大爷盯着自己这个儿子,觉得他好陌生。 穆非钰冷哼一声,看着阻拦在面前的穆家长辈,觉得他们真是愚蠢之极: “侯爷,便是你打断了我的腿,我只要还剩下一口气,爬也要爬去!” 穆非珉偷偷拉了拉穆非钰:“二哥你疯了?” 穆非泷挤眉弄眼,悄声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二哥,咱们先服个软,再寻机会啊!你干嘛要惹怒祖父?” 到时候看管的越来越严,也就越不好跑路了啊! 穆大爷看穆非钰硬着脖子与自己老子对着干,上去就是一巴掌,穆非钰站得笔直,动都没动。 “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真是越发出息了,这是你祖父,有你这样跟你祖父说话的吗?” 穆大爷气得肝疼:“你这是不孝,你还不去给你祖父赔罪。” 几个穆家爷眼睛在侄儿穆非钰的脸上扫了扫。 “钰儿,这大过年的,别给大家找不痛快!” 穆非钰看过去:“四叔,侄儿去前线杀敌建功,怎么就成了给你们找不痛快了?” 穆侯爷终于彻底怒了:“好啊,死性不改,你这是要走穆九的老路了?是不想在侯府呆了?” 穆非泷忍不住喊起来:“九叔怎么了?九叔如今可是骠骑大将军,比大伯也是不差的,我们追随他又有什么错?” 穆六爷狠狠瞪了穆非泷一眼:“你给我闭嘴!” 穆非钰直视穆侯爷的眼睛:“侯爷,不孝孙儿心意已决,你若不答应,就把我从穆家除名吧!” “二哥,你疯了?” “逆子!你说什么?” 所有人都震惊了。 “好啊,好得很!”穆侯爷气得脸上肌肉抽搐。 穆大爷上去又要打穆非钰,穆非钰躲开了。 穆大爷瞬间瞪大眼睛。 穆非钰:“侯爷,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这话,已经没了亲情,语气疏离的很。 “父亲,你别生气,儿子这就把这混账东西拧回去好好教训一番。”穆大爷眼皮跳的厉害。 穆侯爷阴沉的着脸盯着穆非钰看。 “好!本侯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书房。 只有穆非钰和穆侯爷,穆大爷想呆在屋里,穆非钰不让。 穆侯爷坐着,端了茶想喝一口平复平复心情,却始终没忍住,将茶杯往穆非钰身上砸了去。 穆非钰噗通一声跪下:“侯爷,钰儿感念侯府的栽培,今日出门,侯爷便将我从族谱上去了名吧,从此之后,我穆非钰与穆侯府再无关系。” “侯爷和大老爷养育之恩,钰儿来世再报。” 原本震怒的穆侯爷眉头一跳,倒是给穆非钰弄得有些心慌了。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浑身茶渍的穆非钰。 孙儿一辈中,他最是聪明伶俐,是他做主要将这个孙儿养废的,目的是为了消除皇帝的戒心,为以后的无上殊荣做准备。 不料这个孙子如今竟然要脱离穆侯府。 若说不心痛,那是假的。 毕竟是他穆侯府的长孙啊! “穆九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药,让你连生身父母都不要了,也要陪着去送死?” 穆非钰突然抬头,双眸亮得可怕: “侯爷,我们不是去送死。” “这一去,是为黎民苍生。” “是我九叔的大志。” 穆侯爷冷哼一声:“那个孽障,心里只有他自己,再就是他媳妇,哪儿装得了别人。” “黎民苍生?你别往他脸上贴金了!” “大志,他能有什么大志?” 穆非钰也冷哼,神情高傲:“侯爷,如今你看不明白,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到时候,到时候……” 穆非钰有些激动了,双手紧握,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家九叔如何推翻王朝,坐上那个位子。 “到时候怎样?” 穆非钰的话涌到了喉咙又咽下,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穆侯爷是何等的精明,翻来覆去想着穆非钰的话,越想越是不安,手掌在桌子上大拍一声: “混账,你说,你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穆非钰死死的抿着嘴,盯着穆侯爷,不语。 穆侯爷越来越心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穆非钰突然站了起来:“侯爷,是否可现在就开祠堂,把我从穆家除名?” 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下去了,这样的穆侯府,眼睛就只盯着宫中的大皇子,如今皇上才三十多,不说宫里最近又诞生了几个皇子公主,便是大皇子真给立为了太子,便是顺风顺水的,也要等许多许多年。 其中的变数,谁也说不准,既然想要那泼天富贵,还不如直接选了他九叔。 穆非钰说着就要出门,穆侯爷突然站起来,几步上前死死拽着穆非钰的胳膊,低声: “穆九那个混账,莫不是,莫不是要……” 穆侯爷被脑子中突然闪过的念头骇得浑身冰凉。 穆非钰看着他,一脸平静的说:“侯爷,慧空大师说九叔面相贵不可言,隐龙盘绕,紫气萦绕,隐龙一飞冲天,指日可待。” 穆侯爷赶紧自己脑子有些缺氧。 “侯爷却要舍近求远,大皇子如今才几岁?” 穆侯爷抓着穆非钰手臂的手越来越重:“这话是慧空大师亲自说的?他在哪儿?” 穆非钰把视线从穆侯爷脸上转开: “他话一说完,九叔就把他脖子捏断了。” 呲—— 穆侯爷觉得心中鲜血翻滚的同时,一股彻骨凉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深呼一口气,穆侯爷问:“这事儿,你为何不早说?” “我为何要说?” 穆侯爷盯着穆非钰年轻的脸庞,努力让自己镇定:“他只身一人,无权无势,无一兵一卒,盛京权贵都是他的仇人,他要成事,简直异想天开!” 穆非钰冷哼:“侯爷莫真的以为九叔只身一人么?” “才,春闱一事九叔收复了南北众学子;武,祁南山一变,盛京多少贵公子对他心生敬佩敬仰?” “视九叔为仇人的都是些老古董,侯爷,这帮人还能活多久?以后还不是下一代人的天下?” “侯爷说九叔无一兵一卒,他身边的暗卫,侯爷是见识过的。” “孙儿听说皇上调不动西北八十万大军,真的兵符去了哪儿?” “如今,皇帝还亲自封了他为骠骑大将军。” 穆非钰的话如重锤,一锤一锤重重击打在穆侯爷心上。 “皇上真是愚蠢啊!满朝文武也同样愚蠢,侯爷你们被九叔耍得团团转,还自以为自己多高明?” 不是穆非钰多精明,而是他一早就知道了穆楚寒的大计,故而把盛京这几年发生的事串起来一想,就不难明白了。 穆侯爷只觉得天雷滚滚,这消息轰隆隆的震得他快神经错乱。 是啊,这般一说,穆九还真是手中的势力还真是不少! 可他一向嚣张,横行霸道,在盛京对谁都心狠手辣,谁又能想到他存了这样的心思呢? 哪个想坐上那个位子的人,不是拼命的装贤能? 偏偏他反其道而行之,残暴,凶狠,整治得整个盛京上上下下提到他都浑身哆嗦。 其他人不知道穆非钰到底和穆侯爷说了些什么,反正穆非钰从书房出来后,穆侯爷就下令,把三人赶了出去,又给了三匹汗血宝马。 这情况,落在穆大爷等几个爷眼中,诡异的很啊! 可穆侯爷闭口不谈,其他人也没法子。 三人骑马,偷了穆侯爷的腰牌,出了城门。 穆非珉十分疑惑好奇:“二哥,你到底和祖父说了什么啊?祖父怎么说放人就放人啊?” “啧啧,连宝贝得什么似的汗血宝马都给了咱们!” 穆非泷爱不释手的摸着身下的汗血宝马,笑得张狂:“管他的呢,咱们总算是出来了,哈哈哈,北燕狗,把脖子洗干净,等着小爷来砍吧!” “哈哈哈哈……” …… 穆宅! 夜深人静,银装素裹,月光盈盈。 穆楚寒解了身上的衣物。 伸手去解沐雪的衣带。 沐雪坐起来,与他面对面,又黑又亮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 伸手抚上穆楚寒的紧实的胸膛,他身上线条特别性感,没有一丝赘肉。 穆楚寒解开了她的衣带子,亵衣就松松垮垮的搭在沐雪身上,映着她一头乌黑亮泽的黑发,就如一朵散发着致命香气的曼陀罗花,勾人。 扯下她的亵衣,不着一丝。 白皙晶莹的肌肤在夜中泛着盈盈光泽。 “爷,明儿就要走了吗?” 沐雪这次没有觉得害羞,盯着穆楚寒的眼睛,看他眼中慢慢燃起熊熊火焰。 “嗯。” ------题外话------ 下午5点第二更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分别的礼物 冷子翀以为穆楚寒答应去西北打仗是他占了便宜,却不知这件事是穆楚寒一步一步精心谋划的。 想着这一去,许久都不能在抱心中这小娇娇入怀,穆楚寒这一夜就再顾不得怜惜,狠狠的要了又要。 刚开始沐雪努力迎合他,想要给他更多愉悦,渐渐得就体力不支了,瘫倒在床上,任由他摆弄成各种羞人的姿势,一遍又一遍的被迫承欢。 深冬的夜,外面满天满地都是洁白的雪,屋里燃着火炉,本就温热,穆楚寒这般疯狂,两人的身上都流了汗。 他一寸一寸,用火热的唇亲吻她的全身,就如对待一件绝世珍宝般。 空前激烈的时候,沐雪忍不住狠狠咬在他肩头,在他肩头留下深深的牙印,在他后背抓出一条又一条红印。 “娇娇,爷走后,你可要记得今晚。” 穆楚寒拉了她的腿缠上自己的腰,垫了个枕头在她腰下,支撑着她软塌塌的身子,动作不停。 沐雪整个身体都被*染的绯红,腰腿酸楚不已,身体没有半点力气,连连娇喘,双眼迷离望着穆楚寒英俊的脸庞,被他的动作弄的说不出话来。 伸手无力的抓住穆楚寒的手臂:“爷.....爷你歇......嗯.....啊.....” “爷,求你.....歇一歇,好......啊......好吗?” 穆楚寒看着她无力承欢的模样,既心疼,又舍不得放手,拉起她的手捏了捏,目光落在她手背上那颗朱砂红痣上,吻了吻。 “娇娇,爷要你以后,每一夜,每一晚,都记得爷与你今晚的缠绵。” “你的眼里,心里,梦里,都只能有爷一个人!” 拉着她的手,穆楚寒再一次将沐雪从半卧的床上拉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上,抱着她做。 沐雪双手撑在他双肩上,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爷,你要再这样继续下去,明日我该起不来床了。” 沐雪喘得厉害,声音小的不能在小,听起来就如一只可怜的小猫在呜咽: “明日.....嗯.....明日我还如何去送爷?” 穆楚寒抚摸她光滑的后背,摸到她的蝴蝶骨,一手扶住她的背,一手支撑她的后脖子,额头与她相抵: “娇娇,别去送爷。” “爷怕看见你的眼泪,爷就舍不得走了。” 沐雪沦陷在穆楚寒那双浓的化不开柔情的桃花眼中,沦陷在他低哑魅惑的嗓音里。 “爷,就让我去送你吧......” “这一去千里,我舍不得爷。” 她细碎的声音听在穆楚寒耳中就如雪花飘过。 “爷,我保证不哭。” 穆楚寒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疯了,怎么这辈子就遇上了这样一个小人儿,只看了一眼,就心心念念的忘不掉了,便是一眼,就在他心中生了根,渐渐霸道的把他整颗心都填满了,再也离不了。 “娇娇,今夜,便让爷要个够,好不好?” 穆楚寒吻上沐雪的唇,带她倒到床上,狠狠的钻、挤、压。 ....... 第二日穆楚寒起床,沐雪动了动眼睫毛,浑身疲累酸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眼睛睁开。 “爷?” 穆楚寒站在屋里,青云在给他穿骠骑将军的盔甲。 晨光中,穆楚寒回头,精神百倍,一双狭长的眼睛灼灼生辉,穿了将军服,英姿飒爽,宛如天神。 “你们都先出去!” 穆楚寒挥退了屋里的丫鬟,走到沐雪床边坐下,伸手温柔的拂了拂她脸颊旁的头发,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娇娇,爷今日离去,无需为爷担忧。归来之时,便是爷兑现承诺之时。” “好好等着爷!” “爷许给你的,一定会实现。” 沐雪伸手拉住他一根手指,艰难的动了动脑袋,被子从她脖子上滑下,整个脖子到锁骨密密麻麻全是殷虹暧昧的吻痕。 穆楚寒看了一眼,很是满意,拉了被子给她盖好。 “爷,再两天就过年了。” “嗯?”穆楚寒干脆拿了沐雪的手指把玩,大指拇在她手背上的红痣上摩挲。 “爷,皇帝是故意的吧?就不能让爷过了年再走吗?” 虽一直晓得穆楚寒要离开,但临到别时,沐雪终究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爷?嗯?” 沐雪点头,大方承认。 穆楚寒笑,双眼绚丽的极光闪耀,晃得人眼花。 “爷,我有东西要送你!” 沐雪想起正事来,想要起身,用尽力气都没支起身体。穆楚寒看她娇软无力的样子,想起昨晚她在身下小声哭泣着哀求的模样,心里快意。 “要拿什么?爷去取!” 沐雪看他坏笑,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梳妆台上的一个小盒子。 穆楚寒起身去拿了过来给她。 沐雪打开,是那把自己花了图样,找了盛京最好的首饰工匠打造的金锁。 手指用力一掰,就成了一个空心锁和一把小钥匙。 沐雪将两个小锁和小钥匙放在手心摊给穆楚寒看: “爷,这锁和这锁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唯这一把钥匙能开这把锁头,唯这一方锁头能包容这把钥匙。” “爷,这锁和这钥匙,便是我们两人。” 穆楚寒不是那种浪漫的人,他想要什么,或是给什么,从来都直来直往,他的爱从来都霸道,不容沐雪拒接。 比如,他这次为沐雪求了镇国夫人的封号,就是怕他不在,会有那不开眼的给她委屈受。 此前也没和沐雪商量。 他对沐雪说的情话不少,却大都是不正经,床榻上的戏弄。 突然被自己的女人这般浪漫了一把,倒是把他弄得有些心慌意乱的。 沐雪生活的年代各种撩妹撩男神技能层出不穷,随便拈来一个就够了。 平日她是不敢撩穆楚寒的,殊不知不撩他都能扑过来瞬间化成为饿狼,要是真撩拨起来,她怕是每日都别想下床了。 沐雪晓得他一直带着之前她在金陵随手绣的一方帕子,可那帕子,其实上面的兰花她就绣了一片叶子,其他都是丫鬟们看不下去了,拿过去接着绣的。 这事儿她可不敢告诉他。 想着这一分别还不知多久,若还教他日日拿了那方帕子睹物思人,沐雪便有些于心不忍,这才专门派人去打造了这连心锁来。 “爷,那方帕子你就还给我吧,毕竟我之前手艺不好,这是我专门为爷准备的。爷,你先选,你是要锁,还是要钥匙?” “独一无二的心锁?” “嗯!” 穆楚寒心里翻江倒海,若不是碍着出征时间,碍着眼下沐雪身子实在疲乏,经不起折腾,真想马上...... “什么时候找人做的?”穆楚寒两根手指夹起锁头,仔细看了看,的确精巧。 “有些日子了。” “爷是要锁头吗?我还以为爷会挑钥匙呢!” 穆楚寒将锁头握在手心: “娇娇,你便是世上唯一一把能开启爷心锁的钥匙,爷要用这锁一辈子牢牢的将你锁在心里。” 沐雪心跳顿时加快,对上他突然变得炽热的眼神,想要躲开,又觉得不该躲开。 两人对望着沉默。 帘子外响起小宝的声音:“爹爹呢?爹爹呢?” “不是说爹爹要骑大马打仗去了吗?是不是已经走了?” “怎么都不等等小宝呢?小宝和小花都没和爹爹告别呢!” 沐雪回过神,赶紧对穆楚寒说:“爷,别留了,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穆楚寒低头突然吻住沐雪的唇,激烈一阵深吻。 沐雪快缺氧的时候,他突然又猛的放开。 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娇娇,等着爷,爷很快就回来。” 帘子晃动,沐雪听到小宝一声兴奋的尖叫: “爹爹,你没走啊?爹爹,小宝去城头送你好不好?” “娘亲呢?娘亲怎么还在睡懒觉啊,难道她忘了今日爹爹要离开吗?” “爹爹,你等等,小宝这就去把娘亲叫醒!” 穆楚寒的声音传来:“你别去,昨夜你娘亲累着了,让她多睡一会儿!”“ “为什么累?” “娘亲也真是的,这样的大事都不记在心里,到底昨夜娘亲做什么去了吗?” “比爹爹还重要?” ........ 小宝奶声奶气的声音渐渐消失,门外一片响动,应该是穆楚寒把小宝一起带着去了。 珠儿进来看沐雪还躺在床上,便上前掖了掖被子: “夫人,别担心,青烟哥和青崖哥带小公子去的呢,两位甘大哥也跟着,出不了事儿的。” “夫人再睡会儿?” 沐雪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的小钥匙,说:“珠儿,你去给我寻个绳子来。” 珠儿看见沐雪手中的小金钥匙,明白了沐雪的时候,不一会儿就银丝线搭配着红蓝丝线编了个细细的络子来给沐雪。 沐雪小心的把手中的小钥匙穿起来,戴到脖子上,冰凉的小钥匙垂在她胸口。 心中既觉得甜蜜,又添了几分感伤。 “夫人,你别担心,九爷很快就回来了。”珠儿安慰。 对啊,他承诺了,他很快就会回来。 这个很快,穆楚寒计划最多半年,不料,与北燕这一仗一打就打了三年,期间羌国与北燕结盟。 第二年,昔日国师百里破风披着一头白发高调回了盛京,身边还跟着灰衣的清秀和尚,弥生。 第三年,沐雪等来的不是穆楚寒举兵攻城而来。 等来的却是他战死沙场的噩耗! 他食言了,他没有平安归来。 全天下的人都在传说,穆九中了计,全身被射了二十七根毒箭,已经死了。 沐雪不信,亲自去了西北,命人挖开他的坟墓,开了棺木,望着棺材里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始终不信是他。 她发疯了般扑到那具*不堪的尸体身上,急切的四处乱摸,直到摸到他腰间的一个暗灰的荷包,打开: 里面是他离开之时,自己送给他的那方小金锁。 那一刻,沐雪感觉天崩地裂。 天塌东南,地陷西北。 那是何种绝望! 咳咳,说远了,再说回来。 盛京这日街头人潮涌动,一早就人挤人的等在街头,瞻仰新晋的骠骑大将军的风采。 穆楚寒穿了将军程亮的盔甲,坐在高头大马上,身手仪仗队,士兵。 这些都是按照程序走到。 特别的是在他大马旁边还跟着头凶猛高大的猛虎,虎背上坐着个穿大红棉袄,长相乖巧可爱的娃娃。 原本挤着上期的百姓,瞬间骇得退后好几部、步,心惊胆战的看着那猛虎悠闲的踱着步跟着,是不是那头猛虎仰头吼上一声,只叫人心慌慌。 盛京大都督就知道穆楚寒一出现,必定会引起轰动,这日安排了亲信领人维护秩序,自己也亲自莅临现场,就怕会出点什么岔子。 等到看见穆家小公子骑着花斑虎跟在队列中,搞得队列的人都走路姿势都僵住,古大人阴沉的脸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旁边他一个亲信凑过来说: “大人,那位小公子,就是骠骑大将军的独子?” 古大人看白痴似的看了亲信一眼,这不明摆着的吗? 亲信脸上堆着笑:“大人呢,小的是觉得他们家这位小公子不同凡响呢,小小年纪还能驯服猛虎,着实厉害啊!” 古大人撇了亲信一眼,心道:再厉害也是别人家的儿子,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亲信还是说:“大人呐,如今他们家这小公子才三岁多,要是长大了还了得呀,啧啧!” 古大人手下这个不起眼的亲信还真说准了,穆楚寒出了京,大家皆以为这下盛京便平静了,不料他不在,他家的这个儿子却比他还能作,不仅隔不久就在盛京掀起一潮风暴,还跑到皇宫去,搅得个天翻地覆,名副其实一个小恶魔。 ....... 一晃到了三月,江心柔嫁给了安国公,日子比她想象中过的更为艰难。 三日回门的时候,国公爷并没有跟着回去,只差了个婆子,两个面生的丫鬟陪着江心柔回去。 巧得是前两日江大太太和江大老爷闹了起来,又说到了要和离的话,江大太太应该是气得很了,收拾了东西要带沐雪那弟弟回蓝家去住。 蓝家老夫人喊了蓝大太太去江府劝她,见劝不听,又使人来给沐雪传话。 “夫人是姑奶奶的亲闺女,我们太太说这次也不知怎得,问了几次姑奶奶也不说,只虎着脸说要回去。我们太太也劝不住,说让夫人去劝上一劝,或许夫人的话姑奶奶还愿意听上一听。” 蓝家太太和江大太太一向要好,说是姑嫂,却更像姐妹,连蓝家大太太都说不动,想来家里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沐雪私下思索,江家二房二老爷没什么大志,只爱遛鸟,吃喝玩乐,自江心霖嫁出去后,二太太就一心扑在儿子江文浩身上;三房更是把位置摆得正,七妹妹江心琴定了亲,他们正忙着准备着呢! 老太太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精神不济,想要管也管不了。 算来算去,就只剩他们大房自己的事儿了。 大房二小姐江心柔如愿嫁入了安国公府,林姨娘也安分了。 四少爷江心锦一直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听大太太说,倒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那么,剩下的便只有蓝姨娘母子了。 沐雪如今是大朔的镇国夫人,身份比王妃都高贵,出去也没让敢惹她。 想要巴结她的不少,可惜她轻易不出门,穆将军府上又有能人守着,轻易进不去,很多人家递了帖子来,却不见她回应。 沐雪心里大概猜到这事儿和蓝姨娘脱不了干系,毕竟是自己的母亲,收拾了东西,喊上小宝便随着蓝家的丫鬟一起去了江府。 半道上路过糕点铺子,小宝闹着要吃脆皮酥,沐雪心里有了谱,便也不急,使了珠儿下去买。 她搂着小宝在马车上等着。 等了半天,珠儿还没回来,沐雪便让红湖去寻她。 红湖走到一半,正碰到珠儿手里提着糕点,脸色愣愣的往回走。 “妹妹,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红湖担心的看了珠儿一眼:“你没事儿吧?” 珠儿摇摇头,低头快步走。 把糕点递给沐雪,沐雪看珠儿一脸欲言又止,想到她不是那种一去一个勾的人,便把她喊进了马车。 沐雪把糕点打开,拿了一小块给小宝,珠儿赶紧拿了一方帕子垫在小宝膝盖上,免得糕点渣弄脏了衣服。 “说吧,你今儿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珠儿看了一眼沐雪,老实说:“夫人,我刚刚在糕点铺子看见了一个熟人。” “是谁?” 珠儿了顿了顿,见沐雪盯着她,半天才开口,声音小了许多: “是苏家轩少爷!” 沐雪拿着糕点的手抖了抖: “苏明轩?” “嗯!” 小宝嘴里包着点心,腮帮子鼓鼓的,小嘴蠕动,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谁是苏明轩啊?” 沐雪再听到这个名字,恍如隔世,回忆里突然出现两个场景,一个是他小时候耳上带着一片亮晶晶的金叶子,站在小巷子里,迷路了糊里糊涂的样子。 一个是他被穆楚寒抓到金陵,被皮鞭抽得浑身是血的模样。 “夫人,轩少爷还牵着个小姑娘呢,四五岁的样子。” “珠儿,你想说什么?” 沐雪叹了口气。 这辈子她是无法回应苏明轩了,当年为了摆脱穆楚寒,她算计了和苏明轩的亲事,始终是害了他。 “珠儿,他认出你了吗?” 珠儿摇头:“奴婢不知。” “你去喊青烟打听打听,盛京的苏家有没有在南方的分支。” 她记得当年苏夫人似乎说过,苏明轩耳朵上戴的那片高僧开过光的金叶子,还是托盛京本家的人弄来的。 有了个插曲,沐雪一路上便没什么开口了。 到了江府,正赶上江心柔坐了安国公府的马车回门。 两家的马车同时停靠。 沐雪扶着红湖的手,下车,准备去抱小宝,小宝一下从高高的马车上跳下,引得红湖、珠儿几个惊叫,小宝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江心柔也由国公府的丫鬟扶下了车。 “三妹妹。”江心柔穿扶着丫鬟的手盈盈走过来。 沐雪牵着小宝的手,小宝歪着头看着江心柔,奇怪的问: “你是哪个?为何叫我娘亲妹妹?” “小宝只有小舅舅,可从没听说有姨妈。” 沐雪面无表情的瞟了一眼故意打扮得十分隆重的江心柔,声音凉凉的: “国公夫人,见了本夫人,你是不是该行个礼?” 江心柔脸色一白,扶着她手的丫鬟显然不是跟她一条心的,听她被挤兑,就如没听到,也不帮腔。 沐雪这边,红湖上前一步说: “国公夫人,如今我们夫人可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夫人,便是面见帝后都不许下跪,你见了镇国夫人,为何不行礼?” “可是对皇上不满?” 江心柔暗中掐了掐手心,扯出一个笑,很不情愿的对沐雪福身:“妾身见过镇国夫人!” 沐雪的声音依旧冷淡:“这就对了,虽你嫁去了国公府,更要懂礼才是,别让人挑了礼,丢了我们江家的脸。” 说着沐雪拉着小宝,不理脸上惨白的江心柔,抬脚往里走。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掌嘴 沐雪和江心柔前后脚进屋,蓝大太太正陪着江大太太坐着,小声说着什么。 江大太太脸色清冷,咋一看,又恢复到沐雪刚来盛京时候的那种面无表情。 “母亲,舅妈!” 沐雪笑着喊了一声,小宝窜出去扑到江大太太怀中,笑嘻嘻喊了人,江大太太一直冷冰冰的脸色还露了点笑。 蓝大太太瞧着小宝:“这是卿哥儿啊,都长这么大了?” 江大太太搂着小宝,小宝转头眨巴眨巴亮晶晶的眼睛揪着蓝大太太。 “咱卿哥儿都四周岁了。” 沐雪走过去:“小宝,这是你大姨婆。” “大姨婆好!” 蓝大太太看他小脸粉嫩白皙,带着婴儿肥,眼睛又黑又亮,如镶着的两颗大葡萄,小嘴红丹丹,一直咧着笑,透着股天真无邪。 “好个齐整孩子,长得真可心。” “雪儿,如今开了春,什么时候带家去给你外祖母瞧瞧,让她老人家也欢喜欢喜。” 沐雪笑着点头。 小宝一来,屋里顿时就变得热闹鲜活起来。 在江大太太怀中腻歪了一会子,小宝转动的眼珠子四处寻看,问: “外祖母,小舅舅呢?我要看小舅舅!”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丫鬟喊:“二小姐来了。” 江大太太脸色的笑意淡,叫了身边的嬷嬷带小宝去寻她儿子玩。 沐雪让身边的红湖跟着去:“仔细看着,别让小宝太折腾了。” 红湖点头跟着一起出去。 江心柔进来,顿时华光流动,头上插了四支金钗,又在两鬓贴了花,另两个簪子尾端的东珠硕大圆润。 “女儿给母亲请安。” 江心柔盈盈拜下来。 “给舅妈请安。” 蓝大太太瞟了一眼江心柔这副华贵无比的打扮,几不可见的闪过一丝嘲弄,拿帕子捂了捂嘴。 江大太太与林姨娘、江心柔本没什么,但之前她们把主意打到穆楚寒身上的事儿,始终让她心里不爽。 于是语气淡淡的说:“如今你嫁了人,是安国公夫人了,我也没什么可嘱咐你的,去见你姨娘去吧,她一直念叨着你呢!” 江心柔脸上僵了僵,看沐雪坐在一边,端着茶慢慢的喝,蓝大太太的眼睛也没看向她。 才说了一句话,就要赶她走,嫌她碍事? 明明她现在都已经是安国公夫人了。 看江心柔站着不动,江大太太问: “怎么了?还有事?” 江心柔心下一计,脸上重新露出笑: “母亲我还是先去看过祖母吧,镇国夫人,您还没去拜见祖母吧,我们一道去,好吗?” 谁都晓得江老太太和沐雪两人互相厌恶,之前沐雪每次回江家,都碍着规矩去见她,江老太太如今虽不能把沐雪怎么样,但还是可以说一些话来恶心恶心人的。 自小宝后,沐雪再没怀上,江老太太揪住她这个痛处,见一次就刺一次,把那套什么女人要贤惠,自己生不出来就要主动给男人纳妾,开枝散叶的道道拿出来念。 沐雪也夹枪带棒的刺回去,把江老太太气的脸色发白,装了几回晕倒,颤抖着手指指着她骂大不孝。 多几次沐雪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这老东西是故意找她茬,装晕呢! 到处说她不孝,回去一次就将祖母气晕一次。 江老太太没把她当正经孙女看,沐雪也没把她当正经祖母看,有两次沐雪斜着眼把话说的难听至极,倒是真把江老太太气得一口气噎在喉咙咽不下,差点就嗝了屁! 江大太太晓得后,担心江老太太真的被气死,让沐雪背上大不孝的名声,赶紧请了大夫来,忙活了好半天。 为此,江大老爷也给折腾了一番。 大老爷虽没说什么,但沐雪知道老太太毕竟是他亲娘,这个世道上,以孝为先,便是大老爷再怨恨老太太,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这样复杂的关系,让沐雪心中狠狠骂了两声操,去江家就去得少了,而后再去,也直接不去见江老太太,免得自己忍不住和她对掐起来,将她气死了。 有了那次的事儿,沐雪不去给老太太请安的事儿,江家的人都心照不宣。 大老爷暗中松了口气,大太太也从没主动提起。 老太太想找茬,三番五次叫人喊沐雪过去,沐雪家的丫鬟直接将老太太的人拦在门外,只说夫人睡了,或是不在。 发生这些事儿的时候,江心柔还没出阁,自然是晓得的。 如今她要喊了沐雪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可不是不安好心。 蓝大太太不明就里,看过去,见沐雪坐在凳子上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掀。 江大太太的脸瞬间就冷了。 江心柔一脸笑容等着。 沐雪终于把茶杯放下了,冷冷的看向江心柔: “安国公夫人,你是几品?我是几品?你难道不知道?你觉得你有资格这样与我说话,有资格与我一道并肩行走?” “你虽是庶出,但好歹母亲也教导过你,就算你在闺中没认真学规矩,但嫁到安国公府去,难道国公府的嬷嬷就没有教教你礼仪规矩?” “之气在大门口见着了,一上来就喊妹妹,也没给我这个镇国夫人认真行礼。” 江心柔脸上的笑僵硬了,心里怒气翻滚。 沐雪拂了拂自己的裙摆,挺起身板,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一脸肃然,端起了镇国夫人的架子。 瞬间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 虽她穿的随意,不如江心柔华贵。 但她就那么坐在那儿,眉毛上挑,双眼直视而来,就有一种天生的贵气,不怒而威。 “见了本镇国夫人,你该如何行礼?来,安国公夫人,让我看看你的礼仪!” 蓝大太太和江大太太看着有些陌生的沐雪,这派头倒有些当年大公主的骄傲和跋扈。 江心柔咬着唇,脸色发白,盯着沐雪,双眼喷火,倔强的就是不行跪拜礼。 沐雪声音更冷: “你那是什么眼神?敢这样看我?眼睛不想要了?” 江心柔心里咯噔一下。 “镇国夫人好大的架子,我们可是姐妹,难不成你还要挖了我的眼睛不成?” “我如今好歹也是安国公夫人,你凭什么动我?动我就是动安国公府。” 沐雪冷笑一声:“说起来,我们家爷还和国公爷有些交情,当初还送过国公爷一门美妾。那美妾是怎么死的,国公爷有跟你提过吗?” 江心婉! 江心柔突然记起传言中江心婉的惨状,身体抖了一下,很快又让自己强装镇定。 “你休想吓唬我,她不过是个妾,我是正室,她如何能和我比?” “是吗?”沐雪说:“掰着手指算算,国公爷都娶了多少们续室了,还不是不明不白就死了,你还真以为你和那些小妾有多大差别。” “安国公夫人,你要是个聪明的,就好好想法子保住自己的性命,别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的。” “我原本没将你放在眼里,你非要在我眼前晃荡,惹我心烦,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儿,可怨不得我!” 沐雪的声音说到最后,就如锋利的刀子,直接插到江心柔的心口上,让她又痛又屈辱。 江心柔咬紧牙,既是愤怒又是屈辱,还从心底感觉到害怕。 她自认自己不比家中任何一个姐妹差,当年有江心婉压着她,好不容易江心婉那个贱人死了,她嫁入了高门,江心雪这个贱人却突然给封了镇国夫人,还是要压她一头。 凭什么啊,她不服! “还不给我跪下来行礼?” 江心柔看了一眼旁边的蓝大太太和江大太太。 突然可怜巴巴的流了眼泪:“母亲,舅妈,你看看三妹妹,我不过说了一句话,也不知怎么就惹恼了她,她就这样欺负教训起我来了。” “好歹我身上也和她流着一样的血,是她姐姐啊!” 江心柔拿出帕子来擦眼睛,说柔弱就柔弱: “当初她刚进京的时候,还在一处读书写字,绣花学琴呢,我还送过她一方上好的砚呢!如今她当了镇国夫人,却对我摆起架子来,全不顾姐妹之情,呜呜呜……。” 江大太太不耐烦,眼看就要动怒,蓝大太太拉住她的手,开口: “国公夫人也别哭了,今儿你回门,本是大好的日子。” “再说我这个外人瞧着,雪儿也没说错,她这个镇国夫人是皇上亲封的,百年还出不了一个,你见了她,的确该行跪拜礼的。” 江心柔拿帕子擦眼睛,心里生了一条毒计,突然假装无辜的说: “可我瞧着妹妹就是看我不顺眼,故意刁难我呢,不然为何让我这个国公夫人行跪拜礼,舅妈却不用给她下跪呢?” “依着规矩,便是母亲见了镇国夫人,也是要下跪的吧?” 江心柔心道:要我给你下跪,好啊,那就大家一起来,看你好意思受你母亲和舅妈的跪拜。 这话一出,可谓是狠毒了。 沐雪突然就怒了: “来人,给我张嘴!” 珠儿还没反应过来,青云已经上前去,啪得扇了江心柔一巴掌! 直接把江心柔打愣了: “你,你敢打我!” 沐雪瞪了一眼珠儿,珠儿赶紧过去拉住江心柔。 “不要停!” 沐雪话落,青云第二巴掌就落下去了,江心柔反应过来拼命扭着身体,这第二巴掌打偏了,没打着。 “去叫两个粗使婆子进来!” 三月开春,沐雪的声音此刻冷如寒冰。 江大太太屋里被这一幕吓愣的丫鬟,赶紧听了出去喊人。 江心柔捂着火辣辣的脸,狠狠的盯着沐雪。 沐雪维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没变,整个人看起来气派极了,浑身上下散发出不容抗拒的气势来。 “国公夫人,你说对了,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就是要刁难你,你能拿我如何?” 沐雪抬起眼皮,目光如炬。 “江心雪,活该你生不出孩子来,你这个……” 青云火大,一巴掌扇到江心柔脸上。 “你给我闭嘴,敢编排夫人,不想活了。” 这时小丫鬟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进来了。 沐雪瞟了一眼两个灰扑扑的婆子:“去,给我按住她,狠狠张嘴。” 两个婆子看了一眼被珠儿抓住的江心柔。 “三小姐,那…。那可是……” “还磨蹭什么?镇国夫人的话都不好使了?”江大太太怒吼一声。 两个婆子吓得哆嗦一下,见自家主母都发了话,赶紧上去,一人死死钳住江心柔的双手,一人呼啦着掌风就往她脸上啪啪打。 没几下,江心柔的脸就被打得红肿起来,嘴角流了血。 蓝大太太偷偷去看沐雪,只看见她一个优美的侧脸,睫毛长长卷卷的,明明是一张白嫩显得有些稚嫩的脸,此刻却莫名的让人感到害怕。 江大太太也去看沐雪,没有说话。 屋里只有婆子啪啪啪扇到江心柔脸上的巴掌声。 须臾,一连打了十来个,也没见沐雪喊停。 珠儿和青云退到沐雪身后站着。 “娘亲,娘亲!”小宝突然从门外跑进来。 “咦?” 小宝满脸兴奋之色,站住了,仰头看着婆子狠狠扇江心柔巴掌。 江大太太怕小宝给吓住了,急忙道: “卿哥儿,别看,快到外祖母这儿来。” 沐雪抬头,打嘴巴的婆子停了手。江心柔嘴里吐出一口血沫来,喘着气,整个口腔全是血腥,舌头都麻了,说不出话来,只一双眼睛充满仇恨的瞪着沐雪。 小宝站着没动,大大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狼狈的江心柔脸上,看她嘴角流着血。 双眼冒光,嘻嘻一笑,拍了下手: “嘻嘻,我就说你不是我娘亲的姐姐吗?” 小宝蹦跳着围着江心柔转了一圈: “娘亲为什么张你嘴?” “小宝,过来!”沐雪一看见小宝见血就双眼冒光的样子,有些头痛。 小宝还是没动,仰着漂亮的小脑袋看着江心柔,又问了一遍: “你说呀,你怎么惹怒娘亲了?” 青云说:“小公子,她嘴里不干不净,说话难听的很。” “哦?” 小宝回头看了一眼青云,歪着脑袋。 “那为何那么麻烦,舌头不听话,直接把她舌头拔了就是。” 呼—— 如此残忍的话,小宝笑嘻嘻的说的理所当然。 屋里众人一时有些接受不了,都去看屋子中间粉嫩嫩的小宝,却发现他小脸上的兴奋之色好不遮掩,大眼睛亮得很。 “娘亲,娘亲,爹爹说了,让小宝保护你,不让人欺负了你去!” 小宝扑进沐雪怀中,抬头看她,撒娇: “青崖有一柄匕首可锋利可好看了,就拿它来割这个女人的舌头好不好?” “小宝,你……”江大太太捂着心口,有些喘不过气。 江心柔更是给小宝的大胆言辞吓愣了。 沐雪无奈的摸了摸小宝的头:“不许胡闹!” 小宝扭了扭身子,坚持:“小宝没有胡闹,小宝给娘亲出气!” 沐雪拉住小宝的手,心里的怒气早没了,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如今这才三岁,往后长大了怎么得了?小宝嗜血,天生残暴的事情她一直晓得,往日在家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让他见了血。 今日不小心让他撞见了,这就又兴奋起来了。 沐雪赶紧紧紧搂着小宝的小身子。 抬头:“国公夫人不是要去见祖母吗?还留在这儿干嘛?” 江大太太开口:“快将她带出去!” 小宝扭头:“不许走,不许走!舌头都没拔呢!” 强制拉着江心柔的婆子听了差点绊了一脚。 沐雪对青云说:“派个人去安国公府上把事儿说一遍,就说念在国公夫人是初犯,这次便轻轻揭过,再又下次,自己把舌头割了,给我送过来。” 青云应下。 江心柔听了回头,愤怒的瞪着沐雪,嘴中呜呜不知叫骂这什么。 两个婆子赶紧将她拉走。 沐雪没注意江心柔,拉着在她怀中扭着小身子的小宝: “你给我安生点,再胡闹,娘亲不理你了。” 小宝不高兴的撅起嘴,气鼓鼓的鼓着腮帮子,拿大眼睛瞪着沐雪。 “娘亲都不疼小宝。” 沐雪鼓着大眼睛与他对瞪,不一会子,小宝眨了眨眼睛,眼底蓄起泪花来,扁了小嘴,就要装可怜。 沐雪知道他的毛病,没理他。 “不许哭!” 江大太太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把小宝拉到怀中: “雪儿,你那么凶做什么,卿哥儿多好的孩子啊!” 小宝扑倒江大太太怀中哇的大哭起来,一边哭,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看起来好可怜: “外祖母,娘亲都不喜欢小宝,娘亲总是凶小宝,呜呜…。” 江大太太和蓝大太太被小宝哭的心软心疼,两个都跑去围着他转。 沐雪听小宝哭了半刻钟还不停,眼睛哭的红通通的,大滴大滴的眼泪不要钱似得往下掉。 “雪儿,你快来劝劝他,这孩子哭得好让人揪心啊!” 沐雪扶额,知道小宝在闹什么,为了达成自己目的,小小年纪做起戏来一套是一套,对自己也狠。 “小宝,你过来。” 小宝回头,白嫩的小脸满是泪水。 “把眼泪收起来,不然,今儿回去我就让人把小花送走。” 小宝眨巴眨巴眼睛,停了哭声,长长的睫毛上带着泪花,看沐雪沉着脸,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眼珠子一转,瞬间收起了脸上那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样儿,扭身扑倒沐雪怀中去,笑嘻嘻起来: “娘亲,娘亲,小宝和你闹着玩儿呢!你别恼了小宝,别送小花走嘛!” 小宝这变脸比变天还快,上一刻还哭得如全世界都欺负了他般,下一刻有眉开眼笑,咯咯咯笑起来。 江大太太和蓝大太太齐齐愣住了。 ------题外话------ 感谢131…。505的11颗钻石! 么么! 下午五点第二更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蓝姨娘怀孕了 江心柔脸被打的面目全非,哪儿有脸去见江老太太,直接去了林姨娘屋里。 林姨娘见了唬了一跳。 “二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江心柔直奔林姨娘的床榻,扑上去呜呜大哭,一边哭一边死死攥着被褥,林姨娘看得着急,又问不出话来。 林姨娘到门口去问跟着江心柔来的两个丫鬟: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国公夫人的脸谁打的?” “哪个那么大的胆子?” 一个丫鬟撇了撇嘴:“奴婢也不晓得,夫人去了你们大太太屋里,出来就这副样子了。” 林姨娘盯着丫鬟。 大太太的性子一向看不起她们,也懒得管她们,更别说今儿是二小姐回门,大太太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丫鬟看林姨娘疑惑,提醒: “哦,对了,夫人好像和镇国夫人不太对付,姨娘劝劝国公夫人,镇国夫人可不是个一般封号,还是收敛点吧!” 林姨娘看着脸生的丫鬟,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显然不是跟她家柔儿一条心,对柔儿这个主子也没什么尊重,心里气愤不已,砰得一声把门关了。 丫鬟差点被门撞了鼻子,气哼哼的呸了一声,尖声对另一个说: “呸,不过一个庶女,拖到老了,嫁不出去了,才硬是嫁给咱们国公爷,以为自己多金贵哩!” ...... 林姨娘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发抖。 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丫鬟:“你去盆水来,再给大老爷送信去,把今儿这事儿说一说,让请个大夫来。” 林姨娘的丫鬟答应了要出去,江心柔突然抬头尖叫一声: “不许去!” 丫鬟回头,怯生生的看着江心柔红肿不堪,看起来特别恐怖的脸:“可是....可是二小姐,你的脸.....” 江心柔发了疯一般,拿了枕头朝丫鬟榨取,咬着牙尖叫:“滚,你给我滚出去,都滚出去!” 林姨娘递了个眼色给丫鬟,意思是让她俏俏的去。 江心柔喊道:“姨娘还不嫌我丢人,是要把这件事闹得人人皆知,让大家都看我的笑话吗?” 她指着丫鬟:“你给我滚出去,不许去请大夫,不许告诉别人,要是闹了出去,我就不活了我 林姨娘赶紧过去抱着她:“好了好了,我的儿,你别生气,我们谁也不告诉,谁也不告诉。” “你去给打水来,拿干净帕子来。” 丫鬟吓得发抖,赶紧溜了。 林姨娘心疼的看着江心柔高高肿起的脸,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声音哽咽: “我的儿,到底是怎么了?你才回来,怎么就成了这样?你做了什么,大太太和三小姐要这样对你?” 江心柔扑到林姨娘怀中委屈的大哭: “姨娘,你可是害苦了我了。呜呜......” “说什么国公府是富贵窝,姨娘却不知国公爷又老又丑,脾气又怪,自己不中用,却.......” 江心柔实在说不出口,嫁过去三日,她才晓得贵族老爷们私下那些*折磨人的手段有多可怕,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若不是为了安国公夫人这个名号,她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如今江心雪那个贱人还不是踩在她头上,说掌嘴就掌嘴,还猖狂叫嚣要割了她的舌头,她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 江心柔见了林姨娘,一股脑儿把这三日的愤恨和委屈说与她,听的林姨娘整个心揪痛揪痛,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过了一阵,丫鬟打了水来,林姨娘亲自给江心柔擦了脸,又拿了屋里的药膏给她脸上抹上,心思转的飞快。 “我的儿,事已至此,却也没法子。” “为今之计,你无论如何得把握机会生个儿子下来。你虽是填房,也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夫人,生下的儿子就是嫡子。国公爷已经是古稀之年,你只要熬死了他,你就是安国公府的老封君,前头那些儿子儿媳不敢拿你怎么样,你一个孝字就能将他们压死。” “听姨娘的,好好把儿子养大,国公府的荣华富贵足够你享受一辈子了。” 江心柔哭诉:“姨娘说的女儿如何不懂,只是国公爷他,他早就不中用了。” “呜呜......” 林姨娘大惊: “怎会?我看你明明是被破了身,他如何能不中用?” 江心柔也是如今才晓得,破身也不是只有男人才可以,摇着头,眼泪乱飞: “姨娘别问了,女儿心里苦啊!在国公府就如炼狱,女儿真的一刻都不想在呆在那里了。” 林姨娘又仔细问了问,江心柔被问的没法,终于愤恨的老老实实说了。 林姨娘捏紧拳头,咬紧后糟牙: “柔儿,你别哭,姨娘给你想法子。” “一定让你怀个孩儿,在国公府立住脚。” “真的吗?” “真的!” ....... 按着规矩回门那天可以在娘家住一晚,国公爷没给江心柔面子,没一起回来,江心柔脸被打得红肿,一时半刻消不下去,加上迫切的想要和林姨娘商量生儿子的法子,就没急着回去。 江大老爷下差回来,得知二女儿和三女儿都回了娘家,知道老女婿国公爷没一起来,反而松了一口气,不然相见了还少不得尴尬。 当初老太太说了这门亲,江大老爷就不同意,不说其他,安国公的名声比臭水沟还臭,最要紧的是他那年纪,比自己还老上三十多岁,黄土都埋到脖子上了,盛京谁肯将女儿嫁给他啊! 耐不住林姨娘、江心柔自己愿意,他劝了几次,老太太反而骂他故意阻拦江心柔过好日子。 如此,气得他也就不管了。 大太太和大老爷闹得厉害,大老爷早上去上差,为防止大太太带了儿子回去娘家,一边安排人去喊蓝家人来劝,一边对府中下人下了死命令,守住尚书府,不许大太太迈出去一步。 即便是做了安排,整日在吏部还是心慌得不行,一下了差就拍屁股往家赶。 “太太呢?” “回老爷,上午蓝家大太太来劝了一顿,吃了午饭回去了,如今三小姐在陪着太太呢!” 大老爷顿了顿脚,提起得心放松了些:“雪儿回来了?” 蓝大太太在的时候,江大太太怎么都不肯说要和离的原因,等蓝大太太走了,沐雪将小宝哄睡,让人抱下去睡午觉,和江大太太说起贴心话来,沐雪皱了眉,果真是蓝姨娘在其中搞鬼了。 蓝姨娘竟然又怀孕了。 “母亲也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也不是容不下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要真容不下,有的是法子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弄掉!” 沐雪开口,声音淡淡的,内心却不是那么平静了: “母亲,是对父亲失望了吗?” 江大太太有些怔怔的,回头看着沐雪,笑得有些苦楚,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雪儿,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福气!” “娘瞧着穆九爷是真心爱慕你,除了你,他眼里再看不见旁的人。” “你可得好好惜福,等他从西北回来,抓紧时间再生个孩儿。” 沐雪握住江大太太的手: “母亲,弟弟还小,他是尚书江府的嫡子,蓝姨娘这事儿,解决了就是。为何要将整个江家都留给江文宇,女儿不甘!” 江大太太摇头:“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有你这个当镇国夫人的姐姐,害怕他过不好么?” 沐雪沉默了一下,问:“这件事,父亲是如何说的?” 江大太太讥讽冷笑:“若是如实说了也罢,一面装出深情的样子了,一面搞出孩子来还死不认账!” “他这样的人,凑合着过,也让人恶心。” 沐雪眼睛一眨,抓住大太太的话问: “母亲的意思是,父亲并不承认?” 江大太太点头。 沐雪抿嘴笑了一下,眼神冰冷。 这事儿就蹊跷了。 虽她和这血缘上的父亲不是太亲密,但以她在江府时对江大老爷的理解,先不论他是不是偷腥了,他不像是那种偷腥了还死不承认的。 毕竟这个社会环境,对女人苛刻,对男人宽容。 何况是对自己后院的妾,江大老爷完全没必要否认,他这般死不承认只能说明两点: 一,江大老爷的确对她母亲,江大太太情有独钟,很看重她,不想她误会,破坏了他们的感情。 二,江大老爷的确没碰蓝姨娘,蓝姨娘如今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大老爷的。 那么,问题来了,蓝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呢? 蓝姨娘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会冒那么大的风险给江大老爷戴绿帽子,可知事情败露后,可会连累她的心肝宝贝江大少爷,江文宇呢! 江文宇,如今可是蓝姨娘的命根子! 沐雪垂着眸子,细细思考。 若是单单为了气一气大太太,倒是得不偿失了。 除非...... 除非蓝姨娘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有什么是比江文宇更重要的? 沐雪一时想不出来。 ------题外话------ 10点第三更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沐雪一直待到下午一直不走,江大太太也不好提出走。 最后沐雪提议让喊大夫去给蓝姨娘把脉。 江太太摇头:“雪儿,你别费工夫了,这江家我是无论如何都待不下去了。” 沐雪坚持,还特意让青云喊人去请了程大夫来。 程大夫带着小七过来回话。 “府上那位姨娘的确是喜脉,日子还浅,不足三个月。” 江大太太嘴上说着不在意,听了程大夫的话,拿着茶杯的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沐雪瞧见了,心里打定主意,不论蓝姨娘的目的是什么,都不能让她如了愿。 程大夫看没他什么事儿了,就要走,走之前朝沐雪使了眼色。 沐雪朝他点头示意,等程大夫走后,便对江大太太说: “母亲,这件事女儿瞧着蹊跷得很,母亲可还记得两个多月前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儿吗?” 江大太太发觉自己端着茶杯的手还在发抖,干脆把茶杯放了下来。 “也没什么特别的,正月我带你弟弟去你外祖家住过几日,想来便是那个时候的事儿。” “母亲,既然父亲和蓝姨娘各执一词,比起蓝姨娘,母亲该更相信父亲才是。” 沐雪望着满眼疑惑不解的江大太太,声音冰冷: “到底是不是父亲的种,让她生下来,瞧瞧不就晓得了?” “母亲放宽了心,若我没料错,蓝姨娘这个孩子她是不敢生下来的。” 江大太太眼中疑惑更甚:“雪儿,你的意思是?” 沐雪嗤笑一声:“女儿认为,蓝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十有*不是父亲的,是个,野种!” 江大太太突然怒了,竖起眼睛: “她怎么敢!” 沐雪按住江大太太的肩膀: “母亲,她有什么不敢的,天下熙攘皆为利来利往,只要利益够大,她又有什么不敢做的?” “所以啊,我们先留着她,看看她到底是要耍什么花招,只这件事,父亲那里,怕是不会想到这个上面去。” 怕江大老爷还迷糊着吧。 沐雪:“女儿听说前两次,江文宇和江心婉都是父亲喝醉了酒,蓝姨娘才怀上的。如今这次,不定也是父亲也喝了酒,至于有没有上.....” 沐雪说到这里,发现江大太太脸色紧张起来,还....有些发红。 呃,想到江大太太毕竟是个古代贵妇,有些话沐雪觉得说出来没什么,始终是太过露骨了些,于是改了口: “总之,母亲还请稍安勿躁。” “这个整个江家只能是弟弟的,谁也别想夺了去。”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丫鬟喊大老爷回来了。 沐雪捏了捏江大太太的手,站了起来。 大老爷进来,沐雪没事人似得,扬起笑,喊他: “父亲回来了?可用过饭了?” 江大老爷的目光在江大太太脸上转了一圈,落在沐雪的笑脸上,紧绷的神经又松了松。 “父亲,女儿去瞧瞧小宝,你陪母亲说说话。” 沐雪出门,青云凑过来说:“夫人,小七一直等着夫人。” “走吧!” 沐雪带着青云和珠儿去见小七。 翻过年,小七十四了,也长高了些,不过还是有些毛毛躁躁的,一团孩子气。 见沐雪过来,小七笑嘻嘻的弯腰给她行礼: “夫人安,师傅让我在这儿等着夫人呐!” 沐雪一向喜欢这种干净的,心思单纯的孩子: “等的久了,尚书府的芙蓉糕味道极好,待会儿让丫鬟给你包一包,带回去吃。” 小七高兴的眉色飞舞起来,嘴里却说:“这怎么好意思,小七老是拿夫人的东西,师傅知道了又该骂我了。” “不告诉你师傅晓得就是,有什么要紧。” 小七便笑开了,一脸灿烂。 “夫人,对了,师傅说有要紧事儿要与你说,看你明儿可有空?是他上你将军府去,还是你来我们荣和堂呢?” 若是一般的事儿,都是程大夫来府上的,他是大夫,来府上,也不惹人注意。 但今儿程大夫这样让小七传话,话里的意思可不就是让她去荣和堂见他么? 那便是程大夫那边有什么不方便的了。 这倒是奇怪了。 沐雪心里很快过了一遍,脸上笑意不减:“小七,回去告诉你师傅,明儿巳时我去寻他。 说着回头对珠儿说: “你去,让厨下的大娘给小七捡些点心装起来,让他带回去给他师傅尝尝,另外单独给他包一分芙蓉糕。” 珠儿抿着嘴笑,打趣儿小七:“你呀!小贪吃鬼。等着,姐姐这就去给你装点心去!” 小七脸不红心不跳,笑嘻嘻的:“还是夫人疼小七,谢谢珠儿姐姐。” 沐雪摆摆手,又和小七闲话了几句,就带着青云去寻小宝。 到了昔日自己的院子,却没寻着小宝。 拉住一个丫鬟问,丫鬟说: “四少爷带着小公子玩儿去了。” “去哪儿玩了?”青云紧张起来。 沐雪定定的看着丫鬟,丫鬟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的说: “好像听说是去喂金鱼。” “夫人!”青云一颗心提了起来。 沐雪挥手,让丫鬟走了。 “走吧,我们去回廊。” 青云心里难免担心,四少爷在府中一直闷声不吭,小小年纪看起来心思停重的,虽一直安分守己,可也看不出好赖来,把小公子带到水边去,是几个意思啊? 如今,她们家九爷可就小公子一个儿子。 青云心里免不得着急,沐雪脸上没什么,也不自己加快了步子。 两人刚走到回廊头,就听到小宝那特有的铜铃般清脆的笑声,定眼一看,小宝扑在围栏上,手中拿着鱼饵往下面撒,江心锦一手围着小宝,成一种保护的姿势。 红湖站在身侧。 沐雪和青云同时松了口气,两人走过去。 红湖回头:“夫人。” 江心锦侧头过来,脸上难得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三姐姐。” 小宝满脸兴奋:“娘亲,四舅舅带我来喂小鱼,好好玩儿,娘亲要来吗?” 沐雪走到江心锦身边去,发现江心锦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了,明明当年她来是盛京的时候,江心锦还没她高。 安安静静的,言语不多,就如个隐形人。 都说江心锦的身份尴尬,如今大太太生了儿子,他的身份更加尴尬了,但沐雪却没在他脸上看到不满和阴郁。 又或者说是他藏得太深。 但看他一直手臂一直圈着小宝小小的身子,沐雪直觉他应该没什么坏心,至少现在没有。 沐雪扑倒栏杆上去,朝红湖招招手,红湖过来,沐雪抓了鱼饵撒到水面上。 清澈的水下游过来一群红色尾巴的金鱼,挤来挤去的抢食。 小宝咯咯咯的笑起来,沐雪没埋怨江心锦,也没说话,跟着两人扑在栏杆上喂金鱼。 江心锦心里原本是有些紧张,怕沐雪误会了他,想要解释,又发现自己与这位身份贵重的三姐姐似乎从未说过话,一时张不开口。 而后看她什么都没计较,反而很自然的跟着喂起了鱼,化解了这尴尬,不觉松了口。 三月微风徐来,吹动沐雪的秀发,吹动江心锦雪白的袍子。 陌上公子如玉。 女子恬静美好。 两个姐弟挨在一起扑在回廊水边。 纤纤细白的手指慢慢捻下鱼儿,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水下是一群摇摆着华丽尾巴的金鱼。 小宝咯咯咯笑个不停。 这一幕看起来莫名的温馨。 青云和红湖站在一边,跟着江心锦的小厮站在另一边,都没说话,不敢打扰了这画面。 等把鱼饵都喂完了。 江心锦将小宝抱下来。 小宝抱住江心锦的腿,扬着漂亮的小脑袋,大大的眼睛星光点点: “四舅舅,四舅舅,下次你到小宝家里来,小宝把小花给你骑。” 小花? 不就是那头花斑虎吗? 江心锦望着小宝灿烂的笑脸,一时不知做什么表情。 沐雪将小宝拉过来牵着他的小手:“你四舅舅马上就要考科举了,哪儿有时间陪你胡闹。” “四弟弟今年准备下场吗?” 上次科考可谓闹得沸沸扬扬的,如今盛京好多家的贵公子头脑发热偷偷跑去了西北,是赶不回来考科举了。 鹿山书院离得远便罢了,有了盛京贵公子们的带头,许多在衡水书院念书的贵族子弟也被激起了热血,跟风似的一拨拨不要命的往西北跑。 被捉回来,听说要辍学去学武,准备考武状元去。 如此,今年的春闱竞争力可谓是大大打了折扣,更容易出头。 江心锦却摇摇头: “今年我不打算下场。” 沐雪不解,江心锦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好机会。 而且他身份尴尬,正好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找一条出路。 “不瞒三姐姐说,心锦准备不再念书了。” 这下,着实把沐雪惊住了。 “你说什么?” 沐雪把手中的小宝交给青云,低头对他说:“小宝,娘亲和你四舅舅说几句话,你去边上等娘亲。” “嗯!”小宝很会看眼色,乖巧的点头。 “那小宝去那边等着娘亲。” 江心锦也挥退了他的小厮。 回廊中间只剩两人了,沐雪开口: “我听说四弟弟一直很刻苦努力,功课也好,考个进士应该没问题,悬梁刻骨那么多年,为何要放弃?” 江心锦长得好,却不是江家男人那种浓眉大眼的俊俏,他细眉细眼,皮肤白皙,双唇饱满红润,若不是浑身的气质过于沉稳,猛一看有些男生女相。 但又不同于唐子桑那种女子般的柔美妩媚。 怎么说呢,是那种咋一看以为很好欺负,多看两眼就会觉得此人不好惹的感觉。 这是名义上的两姐弟头一次说话,不想却是这般石破天惊的话题。 “三姐姐,我不是江家人的事,你知道吧?” 沐雪望着江心锦细长的眼睛,看不出寞落,也看不出伤感,他的语气平静。 沐雪不善于安慰人,也没想安慰江心锦,更何况,她总觉得江心锦也不需要她安慰。 但他今日为何突然带了小宝出来,这可不像他不惹是非的性格,看起来倒是想特意引了她出来,要与她说话。 他又有什么目的? 这些日子,江府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沐雪组织了下语言,随着他的话说,想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四弟弟应该晓得,母亲和父亲不会不管你,即便以后分家,依母亲的性子,也不会亏待你的。” “日后你在朝为官,父亲总要照拂一二,如此四弟弟还有什么不满足?” 江心锦半垂下眼,缓缓说:“听三姐姐这样说来,倒是一条光明之路。” “那四弟弟为何要半途而废呢?” 江心锦突然问:“母亲可与三姐姐提过我亲生爹娘的事儿?” 沐雪愣了一下。 江心锦继续说:“我被母亲带回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长到两三岁就开始听到府中的风言风语,也曾委屈大哭,跑去找母亲理论。” “母亲狠狠将我骂了一顿,还罚了我。” “有一次我记得清楚,是过年,我听了蓝姨娘身边丫鬟的挤兑,和母亲大吵了一架,要跑出去找自己的亲爹娘。” “那年的雪下得真大啊,我三岁,跑到了后院的竹林里藏起来,冷的全身都快冻僵了。” “母亲找了来,当场就扇了我一大巴掌,而后抱着我哭了一整夜,母亲说我是她今生唯一的指望和依靠,一定要争气,一定要把江家从大哥手中抢过来,绝不能让江家落入蓝姨娘母子手中。” 沐雪望着江心锦,看他表情眷恋,声音缓缓: “母亲说我就是她的儿子,这辈子就是她蓝子珺的儿子。” “但是,不知为何,母亲突然就变了,她谁也不理了,不仅不理我,不理蓝姨娘母女,连父亲她都不理了。” 江心锦细长的眼睛看不清神情: “连三姐姐,母亲都不找了。” 这件事,的确很怪异,谁又能想到大太太重生了呢! “而后,三姐姐回来了,母亲才又鲜活了。” 沐雪试着开口:“既然你感念母亲的养育栽培,就不该让她失望,你知道,母亲一直希望你过得好。” 江心锦摇头,笑:“如今母亲已经有了弟弟。” 沐雪猛地盯着江心锦的眼睛,却没从他眼中看到嫉妒,他的双眼坦荡荡的。 “三姐姐,你可知,或许我天生就是下贱的种,便是进了尚书府,当成了贵公子样子,但我志始终不在仕途上。” “我脑子虽也算灵光,但我真的太厌倦了,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念书,没日没夜的念书。” 江心锦哼哼笑了一声:“如今,我终于不用念书了。” 这些话应该是压抑在江心锦心里很多年了吧,沐雪不知他为何把这些心里话将给她听,他们两个,真的,不熟。 江心锦突然看过来,直白,斩钉截铁的说:“三姐姐,我想经商!” 沐雪心抖了一下,沉默了一刻,问: “这件事你跟父亲说过吗?” 江心锦摇头。 “父亲同不同意,也没什么要紧。三姐姐,母亲最是疼你,姐姐帮我把这件事给母亲说说。” “至少,不要让母亲太过失望。” 沐雪呼了口气,听他说道现在,江心锦的心思她多少能猜出一些来。 “四弟弟,母亲毕竟养了你那么多年,这件事还是你亲自去跟她说吧!反正我们家在盛京也没什么名声可言,也不差出一个经商的儿子,丢脸不丢脸的,皆是别人的看法。” “四弟弟觉得怎么活的自在快活,就怎么活吧!” 江心锦有些怔怔的,还以为会被沐雪指着鼻子骂忘恩负义,他甚至准备好了让江大老爷将他逐出江氏。 不想,这位三姐姐,竟然一下就明白了他。 江心锦嘴中喃喃:“自在快活....” “自在快活嘛.....” 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沐雪看他愣住,听了他一席话,倒是彻底打消了对他的怀疑。一个连高贵出生,荣华前途都不要,一心只为自在的人,你又能指望他在府中搞什么鬼? “你先好好跟母亲说,她总会明白的。毕竟她总是希望你好。” “三姐姐会帮我吗?” 沐雪点头。 江心锦便笑了。 沐雪第一次见着他笑,细长的眉眼弯弯,饱满的红唇裂开,露出细白的牙齿,好一个晃眼的少年郎。 沐雪转身朝廊头的小宝几人走去,江心锦突然追上来。 “三姐姐,过年的时候,蓝姨娘娘家人来过。” 沐雪停住脚看向江心锦。 江心锦说:“蓝姨娘娘家是富商,又在江南,心锦听说三姐姐赛神仙的农场就是江南。” 沐雪:“你想说什么?” 难不成一个小小的江南富商竟敢朝她家的赛神仙伸手。 连聂家这样的权贵都载了跟头,当初穆楚寒让吊在展台上的十二颗人头,逐役表演结束后,都不让撤下。 十二个人头一直从腊月挂到了整个正月完。 人们路过,都忍不住抬头去看,看了,又忍不住吓得全身发抖,加紧脚步赶紧走。 “总之,三姐姐多留意吧,有时候不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是人蠢不蠢的问题。” ...... 沐雪从江家出来,感觉头有些痛。 回到府中,赶紧喊了珠儿让莲儿给她熬了药来喝。 第二日,沐雪把小宝留在了家里,喊了红湖和珠儿跟她一起去程大夫在盛京开荣和堂。 格局和青石镇差不多,但是看起来更加气派。 小七心不在焉在柜台上裁纸,听见马车轱辘声,眼睛一亮,跑出去,正巧马车停在门前。 沐雪搭着珠儿的手下来,就对上小七灿烂的笑容。 小七甜甜的喊了一声:“夫人,您总算是来了,快请进。” 沐雪扶着珠儿的手,一手提着裙子,往里走,笑着说: “路过糕点铺子,给你买了几样,据说有一样新出的糖果子,你尝尝好吃不好吃。” 红湖手里提着糕点,递给小七,小七笑得见眉不见眼: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夫人最疼小七了。” “你师傅呢?” 小七把包好的糕点提到鼻尖上闻了闻,好香啊! 小七咽了咽口水:“师傅在里面呢,今儿师傅说了,不看诊,只等夫人呐!” 沐雪看小七眼睛黏在糕点上挪不开,好笑的招呼珠儿和红湖跟着她往里走。 珠儿回头用手指在脸上刮了刮:“小馋猫!” 小七的手指已经在抠捆着糕点的包装纸了,听了抬头傻笑。 珠儿回头对沐雪小声说:“夫人,你说小七这些年也没少吃各种糕点,我们府上给的还少吗?怎么都没吃腻呢?” 沐雪没回答。 想来是小七从小被扔在乞丐堆里,过怕了苦日子。 听他自己说,以前为了一块贵人落在地上的桃酥饼,与四五个乞丐打得头破血流,最后他打赢了,把那桃酥饼一口塞进嘴里,都没来得及细细品尝,就咽了下去。 当时他说的轻描淡写,脸上还带着笑。 沐雪问他:“那为何要吃那么急呢,好不容易才抢来的呢!” 小七漫不经心的说:“因为打输的小乞丐都在一旁眼巴巴的流着口水看着呢,他不吃快点,万一他们又来抢怎么办?” “夫人,你是不晓得,便是吃到了嘴里,他们都能把你嘴巴抠开,挖出来,还是赶紧咽下肚子里才好呢!” 沐雪在青石镇开始两年也过过苦日子,但好歹还有李家爹娘,三舅舅、姥姥接济。 想小七这般,无父无母,在世间活得了今天,没有明天的人不知有多少。 就是因为这样深刻的痛苦记忆,才让他如今还是该不了。 除了叹一口气,别无他法。 沐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个心硬的人吧,她如今手握千万金银,但从未想过要主动去帮谁,盛京受苦受难的乞丐那么多,她能帮的过来? 说到底,还是朝廷的责任,若哪一日穆楚寒正坐上了那个位置,那才是他的责任。 如今嘛! 她真的没心思管。 甩甩脑子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沐雪和珠儿、红湖来到了后屋,珠儿打起帘子。 沐雪走进去。 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还是当年那个少年,温文如玉,目光始终温柔,善良。 “明轩!” 沐雪笑,朝他走过去。 苏明轩也笑,明明长得俊秀,却笑得有些傻。 “爹爹!” 旁边一个粉嫩嫩,长得十分可爱的小女孩怯生生的拉了拉苏明轩的袍子,往他身后缩。 ------题外话------ 感谢甜心儿0408送的10颗钻石! 感谢131…505送的10颗钻石!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远走他乡 沐雪目光落在小女孩脸上。 爹爹? 苏明轩比她还小两个月,当年元宵之前,她还和穆楚寒一起回过青石镇,没听说他娶妻纳妾,哪儿来的那么大个女儿? 小女孩长得乖巧可爱,神情小鹿般,有些害羞、有些怯怯的。 沐雪对她笑一下,她就如吓到一般,赶紧把小小的身子藏到苏明轩身后去。 “雪儿。” 苏明轩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般温柔。 “轩少爷!”珠儿喊了一声,给沐雪拉开凳子,让她落座。 红湖站在身后轻轻皱了皱眉。 程大夫看苏明轩看沐雪的眼神,有些头疼。 苏明轩再一次坐下,将身后的女孩拉到身前来,指着沐雪说: “晓晓,别怕,这是爹爹的朋友,快叫夫人。” 名叫晓晓的小女孩抬起头害羞的看了一眼沐雪,小声喊了句夫人,又紧紧窝到苏明轩怀中去,将脑袋藏到他怀中,时不时拿眼睛偷偷的瞄沐雪两眼。 沐雪假装没看到,和苏明轩说起了话。 “明轩,你什么时候来京的?如今住在什么地方?” 苏明轩宠溺的拂了拂怀中小女孩的头发,笑容温暖: “才到两日,如今投靠我叔公府上。” 盛京就一门权贵姓苏。 “可是内阁学士苏大人府上?” 苏明轩点头。 “苏老爷和苏夫人没来吗?” 苏明轩摇头,还是笑:“我是来参加科举的,爹爹和娘本是要同来,但如今家里事情多,脱不开身。” 沐雪有心试探,苏明轩也不掖着藏着,很快就把整个事情弄清楚了。 苏家在青石镇是有名的大地主,皇帝的新政一出,苏家顿受重击,昨年年底家中的土地已经锐减了六七成,如今过了年,西北战事又紧,皇帝从新政尝到了甜头,更是加紧动作,一来想一鼓作气解决土地兼并严重的弊端,二来想从这上面捞上一笔,用作军资。 据苏明轩二月动身的时候,他们家的境况越来越不好了,原来是土地只剩下两三层了,苏老爷又是个爱财如命的性子,谁要强他的银子,可不是要割他身上的肉。 只,这次大张旗鼓抢银子的是皇上,他却半分法子都没有,只得另寻他路经营。 不说苏老爷,全国不知多少大小地主给整治的哭爹喊娘,前些日子冯师爷还写信来道:夸沐雪有先见之明,幸好听了她的话,顶住了压力,没让各家亲戚把土地挂在明哥儿名下,不然得罪了亲戚不说,还要自己掏腰包赔银子,顶重要的是还会影响了明哥儿的仕途。 “爹爹正计划着开几个铺子,实在忙不过来。” 苏明轩如是说。 至于一直躲在苏明轩怀中的小女孩,原来是苏明瑶当年生的那个女儿,周县太爷当场拿住了苏明瑶与野男人私通,本就对苏明瑶生的这个女儿有所怀疑,加上县太爷府上原来夫人所生的少爷们极力抹黑,周县太爷便更加不认这个女儿了。 还狠心的把她丢到了城隍庙。 苏明轩听说了,偷偷去把她寻了回来,养着。 为着这事儿,当年苏家可是闹了好大一场。 苏家大小姐被贼子奸污,上吊自杀了;儿子和人成亲的婚礼上,新娘又给人强行掳走了;二小姐又与野男人私通,生了个不明不白的孩子;苏老爷和苏夫人极力要洗白自家的名声,是断断容不下这个外孙女的。 苏夫人的心始终要软些,便计划了把这个孩子送到远远的庄子上去养。 苏明轩一次去到庄子附近,便想着去瞧瞧她,正巧瞧见她可怜兮兮,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院子里和一群小鸡仔玩儿。 穿着粗布衣裳,头发有些乱蓬蓬的,小小的身子蹲在院子的角落里。 他二姐苏明瑶最是爱美了,瞧着她生的女儿养的如个乡下丫头,苏明轩心生不忍,当即就把她带回了苏家。 而后苏家又是一场大战,为了给她一个合理的出生,便谎称是他的女儿,改了名字苏晓晓。 苏明轩慢慢的说着,语气温柔。 程大夫在一旁撇嘴。 沐雪望着他俊秀的脸庞,知道他性子一向善良,好奇的问: “你是如何说法苏老爷和苏夫人的?” 苏明轩脸微微一红:“也没什么,不就是绝食嘛!” 是了,当年为了让苏老爷和苏夫人答应他们两的亲事,苏明轩也闹了一出绝食,差点没将自己活活饿死。 如今想起来,倒也唏嘘不已。 沐雪想到这里,心里更觉对苏明轩亏欠良多。 程大夫也想到了这桩事儿,突然站起来在柜子里找个了匣子出来,将匣子递给苏明轩: “轩哥儿,这个东西还是物归原主吧!” 苏明轩打开,沐雪看见里面躺着那片金叶子。 当年她一时兴起,从苏明轩身上哄骗来的,而后晓得那是苏家的送给儿媳妇的定亲之物,又拿去还给苏明轩,苏明轩却说什么都不要,她便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程大夫。 不想程大夫还保留着,且还带到了盛京来。 再见这金叶子,沐雪便有些尴尬了。 苏明轩把匣子递给沐雪: “既然都送给了你,你就拿着吧!” 这桩旧事红湖不知,珠儿却晓得来龙去脉,她虽同情苏明轩,但人心总是偏的,她的心怎么都是偏向沐雪的。 且九爷又是那么个爱吃醋的性子,若是夫人再拿着这个,就很不妥了。 沐雪没有伸手去接,珠儿开口说: “轩少爷,如今我们家小公子都三岁多了,这东西我们夫人再拿着不太合适,你还是送别人去吧。” 沐雪不伸手,也问:“明轩,你与我同岁,可在家乡定了亲了?理该将这贵重的东西送给你未来的娘子,我却是不能收。” 苏明轩见沐雪执意不要,也不勉强,放到桌子上。 “那麻烦程大夫先给我保管着。” 程大夫吹了吹夫子,张嘴就要拒绝,看着苏明轩落寞的表情,又不忍心。 伸手拿回了匣子,嘟囔着埋怨:“我就不该多管闲事,早知道那么麻烦,合该早早找人把它给融了,换两个钱使使。” 又和苏明轩说了一阵,眼看到了响午,沐雪便说请苏明轩和程大夫吃饭,苏明轩拒绝了。 “如今在别人家寄住,叔公他们又都晓得我是来考科举的,不好在外面用饭,今儿已经耽搁太久了,我这便回去了。” 沐雪送走了苏明轩,请了程大夫去醉仙居吃饭。 程大夫专门挑了最贵的点,点了一大桌子,小七简直高兴疯了。 因两人要说话,便让红湖带了小七去隔壁间吃饭,珠儿留下来伺候。 程大夫吃了个半饱,这才开口幸灾乐祸: “雪儿,苏家这小子的债,你怕是还不了喽!” “自古情债最难还,人家为你可是吃尽了苦头。当年年纪还小,人还是个小胖子的时候,你就一口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的叫着,看人家单纯善良,可劲儿的欺负人家。” 程大夫砸吧砸吧嘴: “而后呢,为了摆脱金陵那尊活阎王,又硬是要嫁给人家,拿人家来挡刀。” “好啦,人算不如天算,你最后不但没如意,反而害得人家去了半条命。” “啧啧,那姓穆的下手可真狠,鞭子差点把他脊椎都打断了,若不是有我,哼哼!” “苏明轩这小子怕是坟头的草都有一丈高了!” 沐雪没什么心情,用勺子搅弄着碗里的汤。 程大夫阴阳怪气的又说: “也算是他们苏家倒了血楣,怎么就让你这个煞星给碰上了。” “雪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苏大小姐要你当陪嫁丫鬟,黑娃都去做了什么。人家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全栽在你手里,啧啧,你说你不是煞星是什么?” 沐雪在青石镇没少和程大夫斗嘴,一见面说不了几句正经的就开始互相挖苦。 而今穆楚寒不在,或者程大夫的胆子又大起来了,或许他就是单纯的无聊,这被沐雪请着吃饭,嘴巴就开始不停的挖苦起来。 沐雪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也不和他计较,放了手中的勺子,幽幽的说; “程老狐狸,您老就歇歇嘴吧,我这里心里烦着呢!” 程大夫撇撇嘴:“你有什么可心烦的,你个心比石头还硬的丫头,如今可是镇国夫人了呢,见着皇帝都不用下跪,啧啧…。” 沐雪叹了口气,一手支着脑袋,大眼睛盯着程大夫。 “程老狐狸,我还是觉得在青石镇的日子过得更舒心。咱们一起卖还魂草,一起赚银子,日子多美啊!” 程大夫也跟着叹气:“你呀,就别想喽,我瞧着你这辈子怕是困在盛京回不去喽!” 沐雪笑:“那可不一定。” 等她家爷登上那位子,她可是要亲自去接李家爹娘呢! “你笑什么?笑得人心里怪发毛的。” 程大夫狠狠瞪了沐雪一眼。 沐雪转了话题: “老狐狸,你说苏明轩来盛京考科举,怎么还将那小女孩带了来呢?我瞧着他身边也没带个人,难不成要亲自照看那女孩?” 程大夫撇撇嘴:“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不放心将她放在家里呗,你以为苏老爷和苏夫人都是吃素的?” “苏明轩突然多了那么大个闺女,怕是不好说亲呢!” 沐雪点头,原来是这样。 “老狐狸,你晓得我从不喜欢欠着别人,从前苏明轩没在眼前,还可以凉薄的不去管这事儿,如今他人就在跟前,这份情不还了,我心里不安呐!” 重要的是不解决好了,算着时间,穆楚寒过两三个月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让他晓得苏明轩还惦记着她,可不得打翻了醋缸子。 她已经害了苏明轩一次,可不能再害他一次。 程大夫用筷子拗了一大块鱼肉塞进嘴里吧唧: “这事儿也不难,你父亲不是吏部尚书吗?让他帮着走走路子,然后再给他选门合适的亲事把他打发了便是。” 沐雪瞟了一眼轻描淡写的程大夫: “哟哟,才刚是谁为苏明轩打抱不平呢?如今就让随便打发了他?” 程大夫抬起头,眼睛鬼精鬼精的: “雪儿,这事啊,主要还是看他想不想的开,他要是想不开,你做再多都白搭。” ……。 接下来一个月,沐雪又见过苏明轩几次,送了些笔墨纸砚,又给他身边的苏晓晓送了些衣物鞋袜,一些小孩儿的玩意儿。 小孩儿心里最是明白谁对她好,几次后,苏晓晓也没那么害羞了,拉着沐雪叽叽哇哇小声也能说上一些话。 到了五月,江府蓝姨娘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蓝姨娘的肚子已经鼓了出来。 沐雪又回了一趟江家,倒不是因为蓝姨娘,却是江心锦终于和大太太和大老爷摊牌了。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重农抑商的年代,一个尚书府的嫡子说要去经商,简直是天方夜谭。 大老爷虽知道江心锦是大太太从外面抱回来的,但怎么也养了十多年了,早就当成了亲儿子,江心锦一挑明了话,就挨了大老爷狠狠一巴掌。 而后就是一通雷霆之怒,直接把江心锦骂的睁不开眼睛,让人把他丢去了祠堂罚跪。 沐雪回到江府,看江大太太神情怔怔的。 江心锦在祠堂被关了三天,谁都不许去探视,他身边的小厮哭喊的嗓子都哑了,跪在大太太面前把头磕得砰砰响。 求大太太去看江心锦,去救他,大太太心硬是不开口,也不去跟大老爷求情。 沐雪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了东西回江府,才问了一句,江大太太就抱住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雪儿,都是娘的错,是娘害了锦儿。” “人人都道娘心硬,有了你弟弟就不理锦儿了,如今他被关在祠堂三天都没吃喝了,娘不是不想去看他。” 江大太太拿帕子抹着眼泪: “娘是不敢去看他,娘心里有愧,见了他,他一求,娘怕忍不住就答应了他。” “他是我亲自带回来的,也是放在心上疼了那么多年,如何舍得他去做那下贱勾当?” “娘只盼着他能吃了这次教训,好好走正路,去考科举去啊!” 沐雪抚着江大太太的背: “母亲的心意,四弟弟都懂,母亲做的都是为他好,他心里也明白的。” “只是母亲,你以为的为他好,就是真的好吗?母亲可知四弟弟想过的是什么日子?” 江大太太愣愣的看着沐雪,沐雪伸手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她真庆幸,庆幸自己这个母亲不是那心狠手辣,翻脸无情,有了亲身儿子,就巴不得把之前的棋子赶尽杀绝的人。 “母亲,若四弟弟能做他自己喜欢的事儿,能让他心里快活,可不是比什么都强?” “可,商人低贱,若是他真行商,往后…。” 沐雪笑:“母亲,你瞧瞧我,如今盛京最红火的生意,赛神仙,不就是女儿在做吗?” “这如何能一样?” 这门生意就是摇钱树,做成了只有被夸有本事,京中谁人不眼红? “母亲,其实这是一样的道理。” 沐雪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勉强说服江大太太,至于大老爷哪儿,只要大太太允许了,拿下大老爷不过早晚的事儿。 沐雪见大太太想通了,便邀她一起去放江心锦出来,大太太双眼通红,神色疲惫: “我就不去了,雪儿你记得给锦儿带着些吃的去。” 还是心疼他的。 到了祠堂,没费什么精力,只说是大太太的意思,守着的下人就开了门。 江心锦一脸苍白,跪在中间,腰杆笔直。 沐雪留了珠儿和红湖在外面,接过珠儿手上的食盒,走到江心锦身边去,把食盒放在他身边。 江心锦转过脸来,细长的眼中布满红血丝,虚弱的喊了声三姐姐。 沐雪笑了一下,将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碗小米粥递给他: “三日不曾进食,晓得你脾胃弱,母亲特意吩咐给你做的,先养养胃。” 江心锦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眼角发酸,没有动。 “可是埋怨父亲和母亲了?” 江心锦摇头,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呜咽,深吸一口气: “不敢埋怨。父亲打我骂我罚我,我很高兴,我知道那是父亲在乎我。” 沐雪拉过他的手,将小米粥放在他手上。 “你是个明白的。” “母亲不来看你,是想你吃了教训,走正路。” 江心锦低头:“我晓得。” …… 五月中旬,江心锦还是走了。 原本七月是小弟的周岁,大太太说让他过了七月再走,江心锦笑着拒绝了。 走之前,江心锦来谢沐雪,沐雪说:“既决定了要走,也不忙在这一时。” 江心锦笑着摇头:“早晚都要走,不必再拖下去了。” “但,母亲舍不得你。” 江心锦笑容更甚,整个人都轻快起来:“就是晓得母亲舍不得,所以才不能再等下去了。” 见沐雪疑惑,江心锦解释说:“三姐姐还是不了解母亲。” “如今,母亲说让过了小弟周岁再走,而后便会说,八月天热,等秋天再走。” “秋季了,她又让我留下过中秋。” “拖到冬季,她便会说,天寒地冻,路不好走,让过了年,来年春季再走。” “如此,一拖再拖,我怕是三五年也出不了门了。” 沐雪细想之下,也笑。 “故而可见,母亲是真疼你。” 看着眼前细眉细眼的少年,沐雪再次开口:“你真的不考虑来帮我?” “你帮我管赛神仙,又能留在京中,免了母亲的担忧,可不好事。” 江心锦还是拒绝:“三姐姐,我想去外面看看。小时常听母亲说起漠北,风光无限。” 沐雪见他去意已决,邃不再留。 六月,西北传来喜报,骠骑大将军领军长驱直入北燕复地,大获全胜,活捉了北燕新王,荣归指日可待。 盛京一派欢腾。 沐雪脸上笑意连连,他总是说到做到。 不料,到了七月初,羌国突然偷袭大朔边防,与北燕结成同盟,共击发朔。 大朔国库吃紧,沐雪这边通过吴管家,黄金白银源源不断流出去。 战时一时僵持不下,直到沐雪小弟弟满周岁,形势也没有明朗。 小弟满周岁那天,沐雪带了小宝去江府,看看蓝姨娘的肚子高高隆起,已经快7个月了。 大太太私下问她:“雪儿,我瞧着她是要把孩子生下来,莫不是我们之前都摆错了?” 沐雪盯着蓝姨娘的肚子看了好一阵,摇头:“她不敢生下来的。” “母亲,你这些日子远着她些,不定她就要下手了。别让她把事儿赖到您头上来,没得恶心。” 江大太太还是迟疑:“都七个月了,弄下来,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便是她不在乎自己的命,那肚中始终是她的骨肉啊,她怎么下得去手?” 沐雪:“母亲且瞧着吧!看看她到底要玩什么把戏。” 七月底,吴管家来见沐雪。 脸色凝重。 “夫人,我们发现还有别家也种了赛神仙,在江南闵州,种了几百亩地,如今第一波都可以收割了。” 沐雪瞬间睁眼,锋芒迸射。 吴管家压低声音说着事情发展的经过。 闵州,闵州。 “闵州首富是不是马家?” 吴管家点头,眼神阴郁:“便是马家,据说他们家好几个女儿在盛京大家为妾。” 沐雪冷哼一声:“这就对了,我父亲那里还有个马家的外孙女儿呢!” ------题外话------ 感谢djcat03的200颗钻石! 感谢131…。505的10颗钻石! 么么哒! 晚上10点第二更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牺牲 傍晚,尚书江府。 蓝姨娘挺着大肚子,由着个嬷嬷扶着在院子里慢慢走着消食。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天边红霞绚丽,蓝姨娘却一脸焦躁,心烦意乱,没走几步就抱着沉甸甸的肚子,停了脚: “好了,今儿就到这里吧!回屋。” 嬷嬷道:“姨娘再走两圈吧,总不好这样整日歪着。” 蓝姨娘讥诮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甩开嬷嬷的手,大步朝里屋走,嬷嬷赶紧跟进去。 原本在屋里铺床的丫鬟见蓝姨娘进来,面色不善,赶紧几下把被面铺好。走过来小心问: “姨娘,可要奴婢去打水来?” 蓝姨娘看谁都心烦,对着丫鬟不耐烦的摆摆手,丫鬟逃似的赶紧出去了,差点撞到进来的嬷嬷。 “宁嬷嬷。” 嬷嬷看屋里没了人,把窗户关上,找出一个香炉点上艾草,用手扇了扇,屋里缓缓流动艾香。 蓝姨娘冷眼瞧着,感觉自己肚子越发沉甸甸的往下坠。 宁嬷嬷回过头想劝蓝姨娘两句,却发现她寒烟群被染了红,惊呼一声: “姨娘,你流血了?” 蓝姨娘低头看了一眼:“别大惊小怪的,去把药拿来。” 宁嬷嬷赶紧去找了药丸来给蓝姨娘服下。 蓝姨娘吃了药,又灌了几口茶。 宁嬷嬷担心的看着她的肚子,压低声音说: “姨娘怎么不爱惜着些,如今都到这地步了,老爷那边传信来,已经开始收割第一拨赛神仙了,姨娘如今可千万出不得岔子。” 蓝姨娘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用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眼中掩饰不住的厌恶: “别说了,我都晓得。反正这个孽种也活不了,你那么担心他作甚?” 宁嬷嬷顿了顿:“姨娘快别这样说。” 蓝姨娘看了一眼自己的大肚子,又嫌弃的把眼睛挪开: “这个孽种在我肚子里一天,我就不安生一天,你去信问问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宁嬷嬷点头:“姨娘记得,今日吃的苦,都是为了往后的甜,如此便不觉得苦了。” 蓝姨娘不耐烦起来:“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出去,让我自己静静。” 若不是蓝子珺那个贱人又生了儿子,她何须冒那么大的风险,与马家那些狼心狗肺的合作。 一切都是为了往后,为了她的宇儿能继承江家。 蓝姨娘从小跟着她姨娘学了不少心眼手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的心远远比她姨娘还要狠,为了达成目的,没什么不敢做的,连自己都可以出卖,自己的孩子也是可以牺牲的。 她不知道马家是怎么弄到赛神仙的种子的,他们送信来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 如今整个江家给蓝子珺那个贱人治理服服帖帖的,她那个院子更是如铁桶一般,连蚊子都飞不进去一只,一点儿消息都谈听不到。 想要弄死她生那个儿子,简直难于登天。 马家答应了从外面下手,帮她弄死蓝子珺生的那个贱种,助她的儿子江文宇继承尚书府江家。 条件便是,在马家种植赛神仙这件事爆出来的时候,她想法子从江家下手,利用江大太太,拖住镇国夫人。 马家的人说了,那位穆九爷在西北想要他命的人,多得是,回不回的来还不一定。镇国夫人再能干也只是一个妇人,只要这次让她开了口,而后马家一定想法子,迟早把这门生意全部从她手中夺了去。 马家似乎下了决定,蓝姨娘还没答应,就送了五十万两银票来。 蓝姨娘知道沐雪心硬,要她开口怕是不好办,只是一想到自己女儿江心婉因为她死得那么惨,蓝姨娘牙一咬,就同意了。 …… 七月最后几天,整个盛京都过得紧张。 沐雪这边,吴管家已经飞鸽传书,派人去查。 八月初,马家第一批烟草已经晒制出来,开始试验制作烟丝。 又几日,吴管家来给沐雪回话。 “夫人,我们这边第一拨的赛神仙已经制出来了,可要售卖?” 沐雪:“马家那边如何了?” “得到消息,他们也算能干,制了些出来,口味不如我们的好。已经在准备装船,应该是打算运到盛京来卖。” “脸皮真是厚得可以。” 沐雪冷哼一声:“青石镇那边还没有消息?” 吴管家皱了眉;“是否要让顾游亲自去一趟?” 沐雪摇头:“就让黑娃去查。” 总不能什么都依赖穆楚寒的人,上一次厂子里发生了种子失窃的事儿,这才隔了多久,竟然让闵州的马家不声不响就把烟草种了起来。 这件事不仅打了她的脸,更是把黑娃的脸打得啪啪响。 若是猛的派了盛京的人去,黑娃怕是要多想了。 说实话,自从穆楚寒走后,沐雪晓得会有人忍不住蹦跶出来,毕竟新政一实施,各家的收入大幅度缩水,而她家的赛神仙一枝独秀,开在盛京的铺子用日进斗金来形容都有些谦虚了。 只是不想穆楚寒之前对聂家那一手,太过狠绝,倒是把他们都震慑住了,迟迟没人出手。 如今是看穆楚寒被西北战事绊住,赶不及回来,故而猖狂起来了吗? 沐雪一直很看重黑娃,也很放心他。 她自觉黑娃并不比穆楚寒身边的人差多少,脑子也够灵光,主意够多,心也够狠。 吴管家:“夫人这样拖着,怕是要不了多久马家的商船就要北上到盛京来了。” “无妨!这事儿让黑娃去练练手。” “马家的商船可以离开闵州,但是。” 沐雪语气冰冷,眼神凌厉: “马家的商船永远也到不了盛京。” 她盯着吴管家的眼睛:“吴管家,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吴管家这才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位夫人来。 夫人,还是往日那个夫人。 只是脸上没了笑,一双眼睛冰寒彻骨,目光盯着人,就如一根又一根细小锋利的锋芒,聚集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汗毛颤栗。 “明白!” “明白就安排人去准备!” 沐雪双手交叉在双膝上,正襟危坐,声音压低,鬼魅一般突然森森冷笑: “别急着把马家都弄死了,慢慢来。” “我不相信,马家一家能有那么大的胆子,且不说闵州和青石镇相隔七八百里,能不声不响的从黑娃手中偷到种子,又能种成了,可不是那么简单!” “咱就看看,马家背后还站着哪些人家。” “一家,一家,都别给我落下,全部揪出来。” 吴管家再看沐雪,显然恭敬了许多: “都按夫人说的办。” …… 马家的赛神仙装了满满一船,离开闵州码头,往盛京行驶了两日,就翻了船,别说辛辛苦苦制作的满船赛神仙尽数毁了,船上的人一个不剩,全部死绝了。 马家派人将人打捞起来,个个被割断了喉咙,死法出奇的一致。 尸体被抬回闵州马家,马老太爷脸青面黑。 “老爷,这一看就是盛京那位干的。” “父亲,如今那位不在京里,但他可留着人呢,咱们还是太急了,该等上一等,等他死了,我们再……” 马老太爷一巴掌扇过去: “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怕什么?这件事我们不做,自有别人做。” “可是,父亲,我们这样不就是被盛京那位当枪使吗?我们马家何必搅合这趟浑水。” 马老太爷冷声道:“蠢货!赛神仙,真的是赛神仙!我们能被那位选中合作,还不是看在尚书府江大少爷的面子上,不然你以为这美事儿轮得到我们马家?” 被又打又骂的马大老爷,心里还是不服: “那依父亲看,这事儿如今该如何?” 马老太爷:“给江家那位去信,到她出力的时候了。” …… 马家一整艘装满赛神仙的商船给沉了海,马家却没有一点儿动静。 这时候,盛京的春闱已经考了两科,只剩最后一日了。 便是这一日,江家突然传出消息来,蓝姨娘摔倒了,肚子直接重重的砸到了花台上,瞬间血流如注,江老太太知道了,急忙高声喊去请大夫。 一连请了三四个大夫进江府,蓝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如沐雪猜的那般,始终没有生下来,落掉了,是个成形的男孩儿。 “夫人,蓝姨娘哭着喊着,说是江大太太害了她的儿子。” 沐雪正坐在廊下,看小宝学人拿了黏杆去黏树上的知了。 青云伏在沐雪耳边说了几句话,沐雪眼睛盯着院子里被太阳晒的小脸红扑扑的小宝,头都没回: “已经核实了?人抓到了吗?” 青云点头:“青烟亲自带人去抓的人,不是什么硬骨头,在青烟手上没走过两轮,就什么都招了。” 沐雪站起来,拍了拍罗裙:“那还等什么,带上人去见见蓝姨娘吧。” …。 江府,沐雪带着青云和红湖,这次没带珠儿,小宝也留在了家里。 身后两个粗使婆子,架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别捏婆子。 一行人到了江府,江大太太院子里一个二等丫鬟迎了上来,满脸焦急,小声说: “三小姐,大老爷、大太太都在蓝姨娘院子里。” 沐雪点头,抬脚就往蓝姨娘屋里走。 丫鬟疾步上来又补充了一句:“老太太也在呢!” 沐雪一边走一边问:“当时是怎么回事,你说来。” 丫鬟便在她身边小声说: “今儿天气好,大太太带了小公子去花园玩耍,没多久,蓝姨娘带着丫鬟婆子来了。” “蓝姨娘过来给大太太行礼,大太太不搭理她,但她脸皮厚,没话找话,赖着不走。大太太便喊人扶她回去休息,蓝姨娘却说整日闷在屋里都闷坏了,相陪大太太看看花草,多看两眼小公子,沾沾小公子的福气,也好生个乖巧的公子。” “小公子本来走的还不稳当,正是新奇的时候,大太太看小公子高兴,也没理蓝姨娘。” “后来不知怎么了,蓝姨娘突然发晕,朝小公子身上倒去,大太太心急,起身去拉小公子,蓝姨娘突然就摔到了,撞到了花台上,说是大太太故意推的她。” 沐雪面无表情,心里冷哼,果然在这儿等着呢! “你们都瞧见了?” 丫鬟摇头:“听姐姐们说,没瞧清楚。” “只瞧见大太太抱住小公子站起来,挨着了倒过来的蓝姨娘,然后蓝姨娘就摔了。” 沐雪心想:这般看来,蓝姨娘选的角度倒是挺好。 刚到蓝姨娘院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凄惨的哭声,直哭得人肝肠寸断。 青云和红湖对了下眼睛,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两个婆子左右架着走的婆子。 沐雪沉了脸,走到屋门口,就听见老太太气急败坏的骂声: “你这个毒妇,嫉妇,竟然残害我江家的孙子,真是恶毒……” 沐雪走进去,看蓝姨娘满脸苍白半卧在床上,背后靠着个枕头,拿了方帕子捂着脸呜呜的哭得伤心。 大太太和大老爷坐在一旁的桌子边,老太太坐在蓝姨娘床边,满脸愤怒,指着大太太骂。 大少爷江文宇站在床头,低头看着他姨娘,满脸心疼。 “父亲,母亲。” 沐雪走过来,青云跟在身边,红湖默契的领着那三个婆子在外面等着。 “雪儿,你怎么来了?”江大太太站起来。 江老太太回头瞧见了沐雪,冷冷哼了一声:“镇国夫人好大的架子,上次来我们江家,把国公夫人的脸都打肿了,这次来,是来打我老婆子来了吗?” 江大老爷皱了皱眉,喊了一声:“母亲!” 江老太太狠狠瞪了他一眼,双眼冒着火光:“你个不孝子,看看你养的什么东西,不忠不孝!” 江大老爷也站了起来:“母亲,如今雪儿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夫人,母亲还是不要妄言。” “皇上如何会封一个不忠不孝之人。” 江老太太被大老爷堵的说不出话,呼哧呼哧的出着粗气,眼看就要被气晕的样子。 大老爷:“还不将老太太扶回去。请大夫来瞧瞧。” 两个丫鬟便颤抖着上去要扶老太太,老太太直接扇了面前那个丫鬟一巴掌:“江司图,你是要气死我吗?” “如今蓝子珺这个贱人,把你亲手儿子都害死了,你还维护着她?” 蓝姨娘听了就凄凄切切的哭喊起来: “我可怜的儿啊,眼看还有一个多月就足月了,都没来得及睁眼看为娘的一眼,就怎么去了。” 蓝姨娘拿拳头捶打自己的胸口: “都是为娘的错,怀了你,又不能保护你,呜呜…。” “都是为娘的错。” 大太太始终冷着脸,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蓝姨娘余光瞟见了,突然转头盯着大太太: “太太啊,大太太,你已经杀了我的婉儿,如今连我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儿都容不下吗?” “大太太有了自己的儿子就谁也容不下了,逼走了四少爷,如今又杀死了我的儿子,下一步是不是要将大少爷也杀了,你才甘心啊?” 大太太怒了,要反驳,沐雪按了按大太太的手,脸上扬起笑:“母亲,让她说,我看她怎么说出一朵儿花儿来。” 江大老爷看了一眼沐雪,沐雪冲他笑了一下。 沐雪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让蓝姨娘顿了顿。 蓝姨娘盯着沐雪那张平静的而精致的脸,咬了咬牙,戏怎么都要做下去。 于是又开始呜呜哭起来。 江文宇听了心疼,忍不住质问:“父亲,虽姨娘是妾,但好歹生了儿子一场,跟了父亲一二十年,为父亲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亲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姨娘被母亲欺负?” 老太太气恼的说:“你父亲被猪油蒙了心,给蓝子珺这个贱人迷了魂魄了,眼里还看得见谁?好孩子,你父亲这是要将我们全都逼死呢!” 老太太当着小辈的面这样说,大老爷脸上又白又红: “母亲,我相信子珺,子珺不是这样的人。” 蓝姨娘突然嚎啕大哭:“老爷啊,你还有没有良心啊?那也是你的儿子啊!就这样没了,你都不心疼吗?” 沐雪看蓝姨娘哭着还能保持着梨花带雨的美态,也是真心服了。 又等蓝姨娘哭闹了一场,快哭断气去,她才淡淡的开口: “蓝姨娘,如今说说你的目的吧!” 蓝姨娘的哭声一瞬间哽住了。 沐雪望着她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姨娘不愧是马家的人,本事大着呢!” “你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到底是为了那般?说出来让我听听。” 她派人堵绝了马家赛神仙买卖的事儿,如今已经传遍盛京了。 说是江南闵州首富马家,一直在全国寻赛神仙的种子,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寻了某一不知名的深山老林寻着了,今年试着种了,也收割了。 人正高兴着呢,穆老九家就派人来使坏,不仅把马家一船的赛神仙给淹了,还把马家押运的人全部杀了个干净。 这分明就是要吃独食! 这几日,马家叫屈的事儿传遍了盛京。 马家可比之前的聂家高明的多,只说他家的种子是自己去寻的,一没偷二没抢的,穆老九也太没道理了,只需自己做生意,不许别人做。 马家的人倒苦水,把自己说成了那被穆老九欺压的可怜虫。 至于马家的话是真是假,大家的看法都不一样。 沐雪头一天听了就在心里大骂了声操! 这烟草除了她这个来自文明世界的人见过,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 马家这群不要老脸的,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如此,她更加肯定马家身后一定有高人了。 “我不晓得镇国夫人在说什么!”蓝姨娘。 沐雪站了起来:“我给了你机会,可是你自己不说的。” “你信不信我今儿回去,就让人把马家全数灭了。” 蓝姨娘拿开捂着脸的帕子,瞪着沐雪。 ------题外话------ 感谢甜心儿0408的10颗钻石! 感谢131**505的10颗钻石!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蓝姨娘之死 屋里一时寂静,所有人都看过来,沐雪站着,盯着蓝姨娘。 蓝姨娘掐着手中被泪水染的湿漉漉的帕子,心里绕过了几个道道,瞬间又做出万分痛苦委屈的模样来,抽泣着看向了江大太太说: “姐姐,我们同出蓝氏,我一直事事以姐姐为尊。姐姐是正妻太太,我不过一个卑微的婢妾,姐姐看我不顺眼我也没法子,姐姐要我了我儿子的命,我也不过哭上一哭,又能有什么法子。” 说着蓝姨娘可怜兮兮的望了一眼坐在大太太身边的大老爷,见他一直沉着脸,心里刺痛,又怨恨,哭起来却更加悲切了: “老爷不喜我,便是我们的儿子都死了,也不在意的。” 蓝姨娘越说,江老太太和江文宇的怒气更甚。 她又把目光看向沐雪,双眉蹙起,含着眼泪: “镇国夫人,我虽身份低贱,但也是爹娘生养的,昨儿蓝府传信说我姨娘病重,我这边又失了孩儿,镇国夫人难道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夫人可否不要为难马家?” 沐雪冷哼一声,没说话。 看吧,终于说出来了,原是早就和马家勾结了? 蓝姨娘不待沐雪说话,突然掀开被子,往前一扑,从床上摔下来,江文宇大惊,喊了一声姨娘弯腰去扶她。 蓝姨娘却推开他,虚弱的朝江大太太爬过去,抱住她的脚: “姐姐,爹爹一向不喜欢我,从小到大只姨娘一人疼我,如今因了马家的事儿,姨娘重病不起,妹妹心里实在担心。求求姐姐,姐姐劝一劝镇国夫人,马家绝对不是要和她对着干,让镇国夫人不要为难马家好吗?” 江大太太厌恶的皱了眉,要被腿从蓝姨娘怀中抽出来,蓝姨娘作势似被大太太踢了一脚般,一下就扑倒旁边去倒在地上。 “太太!”江文宇气得脸都红了,赶紧过来拉蓝姨娘: “姨娘刚刚失去了弟弟,险些命都没保住,太太也忍心这般作践姨娘?” “大公子,大公子你别说了…。呜呜…。”蓝姨娘呜呜的哭。 江文宇瞪着面前的江大老爷:“父亲!” 江老太太气得头痛,全身发抖,高声喊了起来: “宇儿,你别白费力气了,我看这个江家都是容不下我们祖孙了,来人,我们都走,都走得远远,给你父亲和这个毒妇腾窝。” 老太太高喊着要带着蓝姨娘和江文宇离家出走,以此来威胁江大老爷,她要真出走了,大老爷的官儿也做到尽头了。 沐雪看在眼里,忍不住摇头: 这个讨人厌的老太太如今真是越来越分不清轻重了,难怪被蓝姨娘和二太太哄得团团转那么多年。 难道作为吏部尚书的大老爷,她的亲生儿子还比不上一个妾? 竟是要为了一个妾出头,如此逼迫自己的儿子? 沐雪不知道的是,江老太太心里实在是太恨大太太了,这几年来,大老爷束了老太太的手脚,让她半分动不得大太太,积累了那么多的怨气,今儿正好趁着机会全部发泄出来,势必要逼着大老爷处置大太太。 蓝姨娘心里算盘没着落,怎会跟着走,依旧挣扎着扑倒大太太身边去,大太太忽得站起来,蓝姨娘便死死抓住大太太的裙角,苦苦哀求: “姐姐啊姐姐,我肚里孩儿的命,你要你就拿去,反正他托生在我肚子里也是个福薄的,呜呜……如今用了我孩儿一条命,只求姐姐开恩,可怜我一片对姨娘的孝心,姐姐劝劝镇国夫人,劝劝镇国夫人。” “马家不过一介商人,没胆子与她对着干啊?不过是想多找几个银子花花罢了,且马家的赛神仙是自己寻来的,所谓天下买卖天下做,镇国夫人他们做了大头,马家不过跟在后面喝点稀粥而已。” 只要逼着江心雪点了头,只要她点了头。 马家说了,撕开了口子,往后势必要把这门生意全数夺过去。 大太太看向沐雪,这几日关于马家和马家赛神仙的事儿她也有所耳闻。 大老爷终于是觉出一丝不寻常来了,也看向沐雪。 沐雪坐下来,拿起桌子上的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将茶杯拿在手里,也不喝,眯着眼睛看着蓝姨娘揪着大太太的裙角苦苦祈求。 说来说去,就是打同情牌,拿她失去的孩子说事。 “蓝姨娘。” 沐雪转动手中的茶杯,开口: “你以为你是谁?用你肚里的贱种一条命,就能逼我容下马家往我赛神仙上伸手?” “若我今日点了头,来日,你们是不是准备把我啃得连渣渣都不剩?” “马家自己没本事,倒是要你这个小小姨娘来出头,是高估了你的本事,还是低估了我?” 沐雪声音徐徐如春风,带着笑意。 “我晓得,你们怕的不是我,是我们家爷!” “既然晓得我们家爷眼里容不下沙子,何必要做那颗让人厌恶的沙子?” 蓝姨娘愣了愣,她就晓得江心雪这个贱人是个心肠硬的。 “我可怜的儿啊!” 蓝姨娘转而开始哭起她刚刚死去的儿子来,那哭声真是闻着落泪,听着伤心。 “老爷,老爷,那可是你的骨血啊,你怎么也那么心狠,他落下来的时候都长全乎了,眉眼和老爷一模一样,老爷要看看吗?婢妾让大夫将他带来给老爷看看” “老爷看一看他好不好?” 好嘛,看大太太那里走不通了,转头就开始卖惨走大老爷的路子了。 大太太听了脸色一白,忍着不去看大老爷的表情。 沐雪看着这场景,知道这件事已经成功膈应到了大太太。 这事儿不摊开来说明白了,往后大老爷和大太太回想起来,终究不舒服。 老太太和江文宇两个还在给蓝姨娘助攻。 沐雪有些被蓝姨娘的哭声搅得头痛,砰的一声将茶杯跺到桌子上,厉声道: “蓝姨娘,给我把你虚伪的眼泪收起来!” “你肚子里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自己不清楚吗?” 蓝姨娘的眼泪留在脸上,看过来。 沐雪声音变得冰冷,看老太太怒气冲冲的要为蓝姨娘出头,抢先开口: “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父亲的,而且你早在两个月前这个孩子就不好了。” 众人心中一惊,看向沐雪。 “蓝姨娘,这个孩子敢生下来吗?你不敢!从一开始,你怀这个孩子,就是为了算计母亲,算计我,帮着马家,是与不是?” 蓝姨娘原本苍白的脸更加苍白,哆嗦着嘴: “镇国夫人,你怎么可那般污蔑我?” 沐雪冷哼:“可惜你们打错了主意,我的心远比你们想的还要硬,想要搞这样套苦情剧来逼我松口,简直做梦!” “我们爷当初的话,马家怕是忘了!” 伸手砍手,伸头砍头! 八个字突然在众人脑中跳了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沐雪已经没什么耐心再和蓝姨娘纠缠下去了,对青云使了个眼神。 青云冲门外高喊一声: “红湖,把人带进来。” 红湖抿嘴一笑,便带着三个婆子进来了。 “雪儿,你这是做什么?”大老爷始终是要脸面的。 沐雪看了两个婆子一眼,两个婆子死死压着中间那个婆子将她压得跪下来。 “父亲,女儿晓得你公务繁忙,母亲又心慈,不愿过分管束院子里的妾室们,女儿只得代劳将蓝姨娘的姘头给捉来了。” 呼—— 蓝姨娘突然抬头,也不哭了,看着被两个婆子压在中间的那个婆子。 江文宇一时吓的没了表情。 老太太大怒,指着沐雪破口大骂:“胡说八道,江心雪,你到底要搞什么鬼?” 沐雪没理老太太,递了眼色过去,两个婆子三下五除了二,从那个婆子胸膛里掏出两个白面馒头扔到地上。 然后扯了婆子头发,红湖已经招呼了江大太太的丫鬟打了水来。 一个婆子拿起帕子在水中绞了绞粗暴的把那个婆子脸上的水粉擦了。 又一个婆子拉开他的高高竖起的衣领,露出喉结来。 蓝姨娘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不过半刻钟,手脚麻利的,这个婆子已经变成了个男人。 大老爷将手中的茶杯朝蓝姨娘砸去:“贱人!” 蓝姨娘哭着摇头,死不认账:“老爷,老爷,这是镇国夫人要害我啊,我一直呆在府中,只有大老爷一人,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大老爷的事儿来的。” “是镇国夫人恨我,故意陷害我啊!” 老太太气呼呼的,看看蓝姨娘又看看那个做婆子打扮的男人,一时不知道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江文宇原本扶着蓝姨娘的手松开了,白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沐雪也不分辨,直接说: “蓝姨娘,不管你认不认,事实就摆在眼前。” 蓝姨娘回过头,眼神万分恶毒的盯着沐雪。 沐雪回看过去:“蓝姨娘,你是不是很震惊,原本马家是怎么答应你的?是不是说会将这个男人杀了,以绝后患。” “但是马家为什么没有杀他呢?” 蓝姨娘身体抖了一下。 “不用猜,我也晓得马家给你许了什么诺言,不就是帮着你让大公子继承江家吗?可蓝姨娘你想过没有,即便大公子真的继承了江家,这个男人,马家捏在手里,也是可以随时威胁你的。” “你呀!” 沐雪充满怜悯的看着她: “你的手段只能再内宅耍耍罢了,拿出去,还不够看的!” “真以为身上流着马家的血,马家就会巴心巴肺的帮你吗?” 蓝姨娘刚刚强行生了个死孩子,本来就身子虚弱的很,被沐雪无情的话语击败,瞬间就要崩溃了。 尖叫起来: “住嘴,你给我住嘴!不是这样的!” 沐雪冷笑连连,指着那个男人:“你来说,怎么回事!” 男人哆哆嗦嗦的,头都不敢抬:“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让小的装成婆子进来,小的就进来了。” “叫你进来做什么?” 男人飞快的抬眼看了一眼蓝姨娘,蓝姨娘瞬间血气往头上涌,几乎要把整个头都涨爆了。 婆子踹了男人一脚:“说,让你来干什么来了?” 男人声音变得更小,懦弱的都快哭出来: “来与府上的蓝姨娘欢好。” 这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来了几次?” “四次!” “都是什么时候?” “是…。是今年正月…。” 老太太这才是彻底怒了,双眼喷火,上去就抓起蓝姨娘的头发,就啪啪给了她几巴掌: “贱人,贱人!枉我那么信任你,你竟然敢勾搭野男人,给我们江家抹黑!” 蓝姨娘挣扎着尖叫:“老太太,是她冤枉我的,我没有,我没有啊!” 江文宇僵硬的站在一边,张大了嘴。 沐雪使了眼色,让人把江老太太拉开。 老太太死不死的倒无所谓,但是别今日气死了。 沐雪看向那个男人: “到底你和蓝姨娘谁在说谎?你知道对我说谎的人是什么下场?” 拔了舌头?! 听闻穆家九爷最喜拔人舌头。 男人吓得浑身一哆嗦,急急开口:“小的没有说谎,都是马家安排小的进来的,蓝姨娘大腿上有块红色胎记,小的看见了。” 沐雪笑,看着要扑过去厮打男人的蓝姨娘:“蓝姨娘如何?认账吗?” “江心雪,你不得好死!” 青云听了上去给她一巴掌:“嘴巴放干净点!敢对夫人无礼!” 沐雪倒是无所谓,对红湖说:“把人带下去,交给青崖,让他明儿动身去闵州,势必要把马家的人给我杀得一个不剩!” 屋里的人听了沐雪这风轻云淡的话,骇得纷纷抬头去看她,蓝姨娘都忘了哭喊。 沐雪站起来围着蓝姨娘走了两圈,慢悠悠的说话: “蓝姨娘,还多亏了你。” “原本我打算留着马家慢慢蹦跶,瞧瞧马家背后都有那些人,但如今,发觉你们这些人呐,太会演戏做戏了,我还真没那么多的耐心与你们耗下去。” “不如直接杀了再说,而后再慢慢查也是一样。” “早死早超生,如此也是做了桩好事,让他们这辈子的罪孽早一些了结,下辈子好好向善,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蓝姨娘看着沐雪的绣花鞋,突然才发觉她和马家都想的太天真了,以为穆九不在,耍些手段就能把江心雪给拿捏住了,不想江心雪和穆九一样的心狠手辣。 老太太听不进去别的,只晓得蓝姨娘通奸,还怀了野种,赖到她儿子身上去,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出不了。 沐雪怕她给气死了,喊了丫鬟一直在给她抚胸,老太太缓了缓,瞪着血红的眼睛: “图儿,你还等什么,还不叫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拖出去乱棒打死了事!” 沐雪回头:“等等!” “蓝姨娘,你说这种事儿你是第几次干?” 沐雪话一出,众人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江文宇觉得脑袋轰隆一声,身体摇摇欲坠,快要晕倒了。 沐雪加了一把火:“蓝姨娘,大公子,和死去的四妹妹,是不是父亲的种呢?” 蓝姨娘愣一下,发觉笑嘻嘻看着自己的沐雪,就是个魔鬼。 她尖叫一声,扑到江大老爷身边去,是真的急了: “老爷,老爷,大公子和四小姐绝对是你的孩子啊!” 沐雪哦了一声:“是吗?四妹妹做了那种丑事出来,怕不是遗传了我们江家的血脉吧!” “至于,大公子嘛……” 话说到一半,沐雪就故意不说了。 这话不说完,更加引得人遐想,连老太太看江文宇的眼神都变了。 蓝姨娘大惊失色,抬头哭都没时间哭,嘶喊: “老爷,老爷,你要信我,大公子是老爷的孩子啊!” “老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喜欢姐姐,可老爷可知,在蓝府头一次见着老爷,我就爱上了老爷。” “便是能给老爷做妾,我也是高兴。” “可老爷眼中只有姐姐,什么时候有过我?” “每次都是老爷喝醉了酒,我才能近得了老爷的身,我不在乎老爷醉酒中把我错认成姐姐,能和姐姐长得相似,能得老爷一些疼爱,我就心满意足了。” “老爷,我是如此爱慕您,怎会与别人……” 江大太太坐在一边,心里扎着针。 沐雪含笑看着蓝姨娘分辨,如今她为了让大老爷相信江文宇是江家的种,可是什么脸面都顾不上了。 屋里她儿子江文宇还在呢,老太太的丫鬟都还在呢,自己个她最恨的仇人也在呢! 最最最重要是的江大太太还在呢! 她这样自取其辱,讲述着自己是怎么利用自己与大太太相似的脸庞,用计谋,抓住大老爷醉酒的时候,装作大太太骗他与自己欢好。 这样的话说出来,真是让人臊得慌呐! 她肯定知道,她这些话说出来,大老爷和大太太的心结便会打开,而大老爷只有更加憎恨厌恶她。 但是她顾不上了,顾不上了! 什么也没有她的宝贝儿子江文宇重要啊! 若是江文宇被怀疑了血脉,甚至被驱逐出江府,或者是江府为了遮羞直接杀了他。 那么对蓝姨娘来说,简直是万箭穿心! 她这一辈子都完蛋了,什么期望都没了。 其实看一看江文宇与大老爷相似的眉眼,也晓得江文宇是江家的人。 但蓝姨娘已经慌了,狗急跳墙了。 沐雪看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蓝姨娘估计也活不了,便站起来准备走。 蓝姨娘见大老爷黑着脸始终不发话,突然朝沐雪扑过来,青云骇的上前把她推到。 蓝姨娘狼狈不堪,美丽的脸庞狰狞: “江心雪!” 沐雪回头看着她:“如何?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蓝姨娘把牙齿咬的咯咯响,突然扬起大笑起来,笑声全是绝望: “我真是后悔,后悔当初没有亲自掐断你的脖子,让你活了下来。” 她声嘶力竭的尖叫:“你这个扫把星,为什么要回盛京来,若你没有回来,怎么会发生那么多事儿。” 沐雪冷笑,盯着蓝姨娘发狂的眼睛:“不是你求了老太太寻我回来的吗?你忘了?” 是了,当初为了给江心婉代嫁,茫茫人海中,就突然选中了她。 却又歪打正着,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的定数。 蓝姨娘愣了一瞬,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丝毫没有悔改之意,恶毒的盯着沐雪。 沐雪将挡在她面前的青云拉开,重新坐下来,看着她。 蓝姨娘咬牙切齿:“我有什么错?我不过就是少了个出生。我父亲是内阁大学生,堂堂二品大员。我自幼苦练,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自视才情美貌不输任何人!” “凭什么,凭什么姐姐就能嫁给老爷,我就只能当妾?” 说到底,还是庶女的不平。 沐雪淡淡的说:“是你自己摆的不正,自甘下贱,以外祖的地位,你嫁个青年才俊当正妻,还不是小事一桩!” 蓝姨娘尖叫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姐姐可以嫁给名门贵族,我只能嫁寒酸学子?我不服!” “所以你就千方百计和你姐姐争,争男人,争地位,争荣华富贵?” “没错,我就是要抢了她的一切!嫡女又怎么样,失了母亲的庇护还不是被我整得要死要活,都怪你,江心雪,你这个小贱人!若不是你,我的婉儿也不会死,我也不会走投无路,逼得和马家人合作!” 大老爷骤然发怒,想到过往他和大太太一步步走到形同陌路的地步,如今大太太都还没有原谅他。 一脚把蓝姨娘踹翻:“死性不改,你还不知错?” 蓝姨娘吐出一口血,满脸狰狞,叫喊:“我有什么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为自己打算走错吗?” 江文宇盯着蓝姨娘,突然觉得好陌生。 在他记忆中,自己姨娘一直都柔弱温柔,怎会是这种心肠狠毒之人。 但,这个女人,是他的生母啊!他怎么都不忍心怪罪她。她心里明白,姨娘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沐雪俯身看着不甘心的蓝姨娘: “好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费尽心机,为自己打算的确没有错。” “我知道你不愤自己庶女的身份,你不折手段也好,杀人灭口也罢,错就错在你技不如人。” “若你真把母亲一脉弄死了,让父亲把你扶了正,也是你的本事。早在你当初做那些龌龊事的时候,就还做好有今日失败后果的准备。” 蓝姨娘不料沐雪会这样说,愣了一下,突然扬头疯掉的大笑三声。 “好你个江心雪,果真是个心狠的!” 说完,突然起身,猛的往墙上一撞。 砰得一声闷响! 她存了死志,用尽了全身力气,瞬间就把头撞裂了。 哼唧一声,整个身体滑下去。 江文宇大叫一声姨娘! 老太太如今对江文宇的身份存了疑,对他的态度也天差地别起来,呵斥一声: “嚎什么嚎,来人,把他给我带出去,禁足。” 平日宇儿宇儿喊得亲热,如今确是连句大公子都不愿喊了。 直接用个他代替。 江文宇看向大老爷:“父亲!” 大老爷抬头看他,眼神冰冷,江文宇心跳了一下,不敢再开口。 沐雪起身,看了一眼歪在墙角的蓝姨娘的尸体,对大老爷和大太太说: “父亲,母亲,女儿还要回去处理马家的事情,这就回去了。” 大老爷认真打量沐雪,头一次发觉他这个女儿很不简单。 不说她手段如何,她似乎很善于攻人心。 沐雪出了蓝姨娘的院子,看见江文宇失魂落魄的站在院门口。 不准备理他,直接走过去。 江文宇在身后喊住她:“三妹妹。” 沐雪回头,江文宇一脸愤恨。 “妹妹逼死了婉儿,如今又逼死了姨娘,现在你满意了吗?” 沐雪嗤笑一声,转过身盯着江文宇血红的眼睛: “大公子,蓝姨娘那么聪明的人,怎么生了你和江心婉两个蠢货!” “你说什么?”江文宇愤怒。 “大公子蓝姨娘和人通奸的事儿爆出来,你以为他还能活?她为什么最后转移了话题,把自己的不堪和心里的龌龊都说出来?” “还不是想让大家的恨都转移到她身上,不让老太太和父亲在极怒之下迁怒于你,甚至杀了你!” 江文宇身子晃了晃。 江家的风暴余下就留给了大老爷处理。 回到将军府,沐雪马上喊了吴管家来。 “青崖起身了吗?” 吴管家点头。 沐雪说:“给他传话,别浪费时间,把马家的人都收拾干净。马家请来的工人能签死契的留下,不能的都杀了。” 沐雪眼神冰冷,声音更冷: “地里的赛神仙让他们好好照看,去寻了地契来去官府过户,全落在九爷名下。” 吴管家越听越心惊,忍不住问: “是先带马家人去官府过户,怕他们不会屈服。” 沐雪冷哼:“哪儿那么麻烦,先弄死把尸体,再带去官府按手印。” 呃? 吴管家抬头看了沐雪一眼。 只听她条理清晰,接着吩咐: “如此,我们就正大光明的把马家的赛神仙接受。” “哦,对了,让顾游也去,马家其他生意我们一并接手了!让他理顺了,找个恰当的人看着,再回来回话。” 眼睛眯了眯,沐雪勾唇一笑:“听说马家是闵州首富,想来家里好东西不少。” “都给我打包装船,运到盛京来。” “夫人这是要把马家抄家灭族?” 吴管家犹豫了一下说:“可这背后的人还没查出来。” 沐雪冷哼:“马家这样一收拾,还怕背后的人不急着跳出来?” “到时候只看哪家跳得最欢,我们就先逮哪家!”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灭满门 八月骄阳,九月和风。 盛京到江南闵州的官道上,尘土飞扬,青崖领着一队暗卫,一行不过十一二人,却携裹着泠然肃杀之气,日夜不停,往闵州赶去。 到了闵州城,已近子时,城门紧闭。 十数条黑影齐齐跃起,在黑夜中如鬼魅般,躲过城中巡视,来到马府,站定。 如今再看青崖,哪儿还有一点笑模样。 一张娃娃脸在黑夜中面无表情,旁边十一二个年轻黑衣男人,个个阴沉着脸,面色不善。 青崖上前敲门。 砰砰砰! 砰砰砰! 硕大沉重的铜铁环锁,砸在朱红大门上,在寂静的夜中发出沉闷恐怖的声音。 “谁呀,叫魂啊?” 门内一个哈欠连连的声音: “大半夜的还不让人安生…。哪个不长眼的,敲什么敲,滚滚滚!” 门没开。 青崖伸手拿着那大铜铁环锁砸门。 身后十一个黑夜男人脸色越发阴沉。 “还有完没完啊?他娘的,找死啊?” 还是那个声音,骂骂咧咧的,终于过来开门了,声音带着浓浓的不爽: “若没得急事儿,老子砍了…。你的手…。” 守门的壮汉拉开门,呲牙裂齿要骂人,从门缝看着月光中一身黑的青崖,后面的脏话哽在喉咙,说不出来。 九月凉爽,从门缝灌进来一股彻骨寒气。 眼前这个黑衣青年,一看就很不好惹。 壮汉咽了咽口水,又见他身后还站着黑压压一片,顿时就怂了,要关门。 青崖拉住铜铁环,壮汉用尽力气都无法将门关上,心中突生一个不祥,哆嗦着问: “这位小爷,好生…。好面生啊?” “你们这大半夜的…。” 壮汉咽了咽口水,被这十数双冷冰冰的眼睛盯着,后背汗毛都立起来了。 “是要干什么啊?” 青崖手中用力,往里一推,一下将门推开,壮汉被摔在地上,另一个守门的汉子在门角窝着睡觉,被吵醒了。 睁开眼,正对上青崖的阴鹫的眼睛,吓的一哆嗦,壮着胆子爬起来,拦住青崖: “你谁啊?这里是马府,你不要命了,敢来我们府上撒野?” 青崖双脚都站了起来。 刚才那个开门的汉子反应过来也来拦: “你…。你站住…。你要干什么啊?” 青崖声音冰冷:“送你们上路!” “上…。上…。上什么路?” “黄泉路!” 话音一出,青崖同时出手,一剑毫不犹豫刺进壮汉的心脏,飞快的绞了绞,抽出来。 旁边瞧着的另一个汉子还来不及叫出来,青崖身后一个男人已经让他永远叫不出来。 剑见了血,身后的人同时把剑抽出来,往里走,走在最后那个男人回头把马家的朱红大门吱嘎一声关上。 子时,马家人睡的正熟。 许多人还来及从睡梦中醒来,就莫名其妙,幸福的丢了性命。 马家老太爷可就没那种福气了。 当时马家老太爷正和两个儿子,在书房里商议收割第二拨赛神仙的事儿,突然听见外面守门小厮的惨叫。 书房的门突然被踢开,瞬间闪进来两个黑衣男人。 青崖扫了一眼问:“谁是马老太爷?” 马老太爷震惊又心慌: “你们是何人,敢夜闯我马府,可知我马家是闵州的首富大家,闵州知州是我相熟。” 青崖冷哼一声:“闵州首富,过了今夜,就不是了。” 青崖抬头用剑指着马老太爷:“闵州知州,怕是会后悔与马老太爷相识。” 来者不善。 马家大爷努力镇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闯进我马家?” 马家二老爷脸上慌乱:“两位,两位先把剑收起来,刀剑不长眼啊!若是有什么误会,好好说,好好说,我们马家有的是银子啊!” “两位大爷看的上什么,尽管带走!” 青崖目光在两位马家儿子脸上转了一圈,目光落在马老太爷身上: “把马家的地契,房契,店铺契,全部交出来。” 马老太爷毕竟多吃了几十年干饭,眼睛比两个儿子毒多了,一看这架势就心道不好,老脸崩得紧紧的: “好大的胃口!想要一口吞下马家,也不怕给噎死吗?你们到底是哪家的?” 青崖旁边的黑衣男人一剑将马家二老爷刺了个透心凉。 吓得旁边的马家大爷大喊一声: “爹,爹,好汉不吃眼前亏,快把地契,房契拿出来吧!” 马老太爷瞧着旁边才刚还好好与他说话的二儿子,瞬间就成了个死人,心中大骇! 沉默起来。 此时,马家的主子、下人们终于被惊醒了。 十来条黑影提着剑在建筑宽敞的马府飞快的来去,一间接一间的屋子杀,每一个都是一剑穿心,然后将心脏搅个稀巴烂。 都是穆楚寒培养出来的,行事手段同他一般狠绝无二。 马老太爷和马家大老爷听了起伏不定的尖叫惨叫声,算是彻底被吓破了胆。 马家大老爷祈求的看着马老太爷:“爹,爹,你快想想办法,你就答应了吧,先把命保住才好啊!” 马老太爷看着青崖,一点儿记不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你们是为财而来?” 青崖点头。 “那我将马府的地契、房契都交给你,你能放我马府众人一条生路吗?” 青崖:“不能!” 马大老爷气的吐血:“你,你们,好生没有道…。” 一个“理”说完,青崖一剑,又狠又绝刺了个马大老爷透心凉。 马老太爷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你们,你们,我们马家到底那里得罪你们了?要将我马家赶尽杀绝!” 青崖还要说话,旁边的黑衣男人不耐烦了,冷冷开口:“别和这老匹夫废话了,直接杀了了事,东西我们自去寻。” 青崖点头。 剑飞快的刺进马老太爷的老心脏,冰冷的寒剑在滚热的心脏中搅了搅,马老太爷痛得张开嘴,喊都喊不出来。 青崖的剑抽出来,两人冷冷的盯着马老太爷 马老太爷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破碎的心脏,望着两人冷冰冰的脸,临时之际,脑子突然灵光一闪。 “是…。是穆…。” 用时不到半个时辰,整个马府统共二百四十七口人,死得干干净净。 青崖看着马老太爷的尸体,对旁边的黑衣男子说: “去通知顾游他们。” 黑衣男子点头。 一道绚丽的紫烟从马府发出,直冲天际。 不到一刻,顾游带着人马来了。 顾游原本是个中年商人模样,见了这满院子的鲜血,也不过是用袖子掩着鼻子,皱了皱眉。 青崖走到他身边: “顾先生把马府的东西清点清点,明儿一早给夫人装船,运到盛京去。” 顾游点头:“青小爷,顾某一接到吴管家的信,就已经准备好了人手和商船,明儿一早船肯定就离岸。” 一个黑衣人把马老太爷的尸体拖出来,扔到顾游面前。 青崖道: “这个便是马老太爷了,明儿还得麻烦顾先生带他去官府交接地契、房契。” 顾游看着马老太爷胸膛那一滩血,忍住恶心,点头。 “那接下来,就交给顾先生了。” 青崖带人一群黑衣男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来的时候,整个马府还在安睡,走的时候,整个马府已经没有一个能喘气的了。 第二日,天边第一缕阳光照进来。 从马府经过的人,隔得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马府门前,停了十几俩大马车,进进出出,热热闹闹,全是一溜儿的蓝衣小厮在往马车上搬东西。 路人仔细看,这些蓝衣小厮一个都不是马府的人。 小厮众多,几乎都是十六七八岁的模样,只管着做事,没一个人是说话。 慢慢的路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好奇马府发生了什么。 等到沉甸甸的马车从马府离开。 那些蓝衣小厮又开始费劲的往外搬麻袋,两个人抬着,一袋接着一袋,瞬间就在门口堆了小山一般高。 麻袋一出来,空气中的血腥味儿便更浓了。 “哎,你瞧那麻袋,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马府进进出出的蓝衣小厮不理会众人的议论,只顾着埋头搬麻袋。 窃窃私语中,突然有人冒了一句: “我怎么瞧着那麻袋里像装的是人呢!” 呲—— 大家倒吸一口冷气。 我的亲娘啊!若那麻袋里装的是人,那得是多少人啊! 有人开始数麻袋的数量。 人群中有与马家交好的,赶紧派人去报官。 官府派人来的时候,人们已经数到了两百多,人们已经在冒冷汗了。 马府门前又摆了一溜儿十来辆大板车。 一队官兵来,蓝衣小厮们头都没抬,又开始忙着往大板车长般麻袋。 “喂!你们是什么人,在马家干什么?” 这时一个蓝衣小厮抬头,抹了一把汗,笑嘻嘻的: “官爷,你怕是认错了,这里不是马府,是穆府!” “你…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领头的官爷皱了眉头。 许是为了验证小厮的话,从门口出来出来几个小厮,拿着梯子和牌匾。 几个忙忙活活,把马府上面的牌匾摘了下来,挂上新的。 穆府! 金灿灿两个大字。 “你们…。你们是穆家的?哪个穆家?” 小厮似乎脾气很好,流着汗还一直笑: “盛京骠骑大将军府,穆九爷那个穆家!” 呼—— 众人又吸了一口凉气! 说起这位穆九爷,那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呢! 他最最著名的就是他杀人如麻,残暴凶狠的名声了,据说盛京那帮王公贵族都不敢惹他呢! 官兵头子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又问那个小厮:“那马家?” 小厮笑得灿烂:“从此闵州再没什么马家了,只有咱穆家!” 小厮的话一点儿不假。 这边顾游已经带了马老太爷的尸体,威逼之下,还算顺利的把马家的所有财产全部划到了他们家穆九爷名下。 闵州的港口,两艘大船,装得满满的,朝盛京驶去。 穆家闹这样大的动静,闵州知州一早就得了消息,在屋里急的团团转。 管吧,觉得自己没那个实力。 不管吧,又怕被戳脊梁骨,被百姓笑话。 直到顾游大张旗鼓的带了马家老太爷的尸体去过户,管理过户事宜的下属官吓得双腿发软,赶紧派人来禀告。 同时顾游喊住那人,让那人带了话给闵州知州,说这事儿是穆家和马家的私人恩怨,不劳烦大人出手。 有了这话,闵州知州松了口气,让把这事儿传出去,就索性不管了。 从这日起,马家的庞大的绸缎生意也由顾游接了手。 如此,富家一方的马家,一夜之间在江南闵州消失殆尽。 盛京。 马家第一拨赛神仙被穆家灭了的事传来,谁也没动,都擦亮眼睛,等看后续。 不料这后续来得太过凶猛了! 差点把盛京这伙人的眼睛给闪瞎了! 穆老九他们家一夜之间,把朝赛神仙伸手的闵州首富马家满门灭口的事瞬间传遍了盛京大街小巷。 侯夫人、江家、蓝家都派了人来沐雪府中过问。 得到了沐雪的肯定答案,大家皆是被吓懵了。 江大老爷说:“雪儿,如今将军在前线打仗,你怎么能这般胡来,这不是在给将军扯后腿吗?这样的事儿,传出来,对将军的名声太不好了。” 沐雪笑:“父亲,将军在意的不是名声,他在意的是,他的东西,别人不能碰。” “既然有胆量碰,当然就要有被收拾的觉悟。” …… 这件事一看就是穆楚寒才做的出来,倒是没人怀疑到沐雪头上去,都以为是穆府得了远在西北的穆楚寒的指令,谁又曾想到这看起来娇娇小小,柔柔弱弱的美娇娘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既然是穆楚寒这个罪行,罄竹难书的恶魔做出来的,也就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传了几日,渐渐就有些淡下来的意思了。 别人不过是瞧个热闹,说一筐闲话,但站在马家背后,妄想着从赛神仙上面分一杯羹的人就没那么悠闲了。 他们简直就要给气疯了。 第一个说:“穆九不仅把马家全灭了,还接手了我们种下的赛神仙!” “那可是整整两百亩地啊!能出多少斤赛神仙啊!” 第二个咬牙切齿:“这就罢了,穆家还趁机把闵州马家的所有生意全数接了手,眼看就要到一年一季的进贡了,闵州的刺绣锦缎,能赚多少银子啊!” “据说马家积累了几辈子的金银财宝都是运到盛京,进了他的将军府!” 第三个气的吹胡子:“他娘的穆老九,他怎么就那么狠,那么大一个马家,说吃就吃了,也不怕撑死!” 第一个说沉默一会儿说:“我们绝不能就怎么算了。” 于是第二日,眼见渐渐淡下去的马家事件,在三家合伙的推波助澜之下,又热热闹闹的传起来了。 此时,西北穆楚寒的信到了,吴管家第一时间拿给了沐雪看。 沐雪看了一眼,皱了下眉。 心道,她自己这次已经算够狠的了,不想,穆楚寒这厮,比她还狠! 都说祸不及妻女,穆楚寒这厮是连出嫁了的马家女儿都不放过,连马家女儿与人生下的骨肉也不放过。 吴管家见沐雪拿着信,看了半天都不开腔。 便开口说: “夫人,九爷的意思是,还是把马家灭干净些,以绝后患。” “那些马氏女儿生的骨血,不定往后就会来寻仇,九爷说也不是怕他们,只是时不时跳出个小丑来,让人不痛快!” 沐雪不是没有怜悯之心,但她的怜悯真的很有限。 她把手中的信折起来放到信封收好,淡淡开口: “吴管家,爷的意思我明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如此,就照爷的意思去办吧!” 吴管家,抬头,看着一脸平静的沐雪。 心里念叨着头一遭听到的这句话: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越是念叨,越是觉得激动。 转身赶紧把沐雪看了信的反应和她说的这话全数写进信中,飞鸽传书给了西北的他的主子。 穆楚寒前后脚接到了沐雪和吴管家的信。 他坐在大帐中,当然是急迫的先打开了沐雪的信。 他晓得沐雪的字写得好,娟秀一如她的人,看起来温婉,实则透着股倔强。 一如既往,沐雪的信,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这次她写到: 爷,见信如见人。 爷,咱们院子里那颗白玉兰又开花了,多多洁白如云,可爱极了。 小宝越发的调皮了,竟想着偷偷带着小花溜出去,幸好给青烟发现了,不然怕又得惹出一波风浪来。 …… 爷,如今我的秀活儿进步了呢,也能绣上一两片叶子了,但也只能绣叶子,昨日兴致来了学红湖绣了个鸳鸯,拿给珠儿看,珠儿愣是没瞧出来,最后被我逼的没法,反问我绣的是不是小鸡。 哎,爷,可能我这一辈子就只能绣绣树叶子了,爷可会嫌弃我? …… 穆楚寒捏着手中的信签,唇角不自觉的勾起,脑子中能想象出他那心尖尖上的小娇娇,扯着一方绣的一塌糊涂的帕子,蹙着两道淡烟眉,一脸纠结的小模样。 穆楚寒将信看了又看,低声道: “娇娇,爷真是想你,想的紧啊!” 爷每回给你写信,都写着想你、想你、想你! 你个小没良心的,却从没在信中写过想爷! 看爷回去了,怎么收拾你! 这个拿着沐雪的信傻笑一回,又恼怒一回。 穆楚寒才慢慢打开吴管家的信,读到那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瞬间就愣了一下,嘴里念叨了几遍,心中因她那勾起来的邪火,刚刚强压下去,忽得又窜了起来。 果真是他的娇娇啊! 他真想瞧瞧她说这句话的表情。 好像把她剥个精光,狠狠压在身下。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收拾余孽 马氏在江南闵州经营上百年,到了这代的张家人,马老太爷,马氏才真正的成为闵州的首富。 马老太爷天生是个经商的料子,难得又是个有远见的人,胆大心细,野心也大。 当年马家先太爷因病去世,马老太爷接手马氏的时候,不到三十,闵州的其他富豪原本打着将马氏分食殆尽的主意,不料马家当机立断,倒贴了几百万两银子,托了不少关系,将当时家中的三个貌美女子送进去盛京重臣府上做妾。 如此攀上了盛京的关系,让闵州虎视眈眈的富豪们一时不敢妄动,给他留了时间好好理顺马家。 而后,马老太爷发觉盛京那些官老爷们的名头真好利用,狐假虎威,压得闵江其他几家不敢动弹。 于是先后用送了四五个马氏女儿到盛京去。 如今,算起来嫁到盛京为妾的马氏女儿一共就有八个,生下儿子女儿的就有四个,其中地位最高的便是,大学士苏家和蓝家的马氏姨娘了。 如今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蓝家的马氏女生了女儿,便是吏部尚书家的蓝姨娘;苏家这边,那个马氏姨娘更是不得了,养下了一个公子,如今那公子排五,虽是庶出,倒也算聪明,今年刚下场参加了春闱。 九月揭榜,那位苏五公子已经中了进士了。 其余几个马氏女儿,在盛京老爷后院中,除有两个早早被当家太太弄死以外,如今都还健在。 穆楚寒的命令传来,九月,盛京已经凉爽起来,正巧背后那几家鼓动着舆论,把马家这件事在盛京传的沸沸扬扬。 吴管家得了穆楚寒的命令,又和沐雪通过气后,就于某一天,发动了。 却说吴管家,能得穆楚寒带到金陵去,也是能干的,这次,他选的日子便是便是九月初九。 九九重阳节! 说是送盛京的马氏族人,下去和闵州的亲人们团聚。 沐雪没反对,说:“其他府上倒也罢了,只外祖蓝家我需得亲自去一趟,把这事儿给说道说道。” 吴管家点头:“夫人考虑的周到。” “只是,夫人,按照九爷的意思,江府上那位大公子……” 话说到一半便不说了,吴管家看着沐雪。 沐雪扶额,是了,说起来江文宇还是蓝姨娘生的,身上流着马氏的血。 她之前倒是没细想过,江文宇始终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蓝姨娘那件事爆出来,据说老太太气的狠了,直骂狼心狗肺,蓝姨娘撞墙死后,江大老爷和江大太太还好,老太太却还是不解气,直叫让她这个贱人死的太便宜了。 为了遮丑,这件事是不能爆出来的,但老太太这个人,便是看一个人顺眼的时候,便是十恶不赦也是好的;恨上一个人的时候,便是你把好事做尽了,在她眼中也是不好。 便看大太太就知道了,后来都生了江家嫡子,老太太还是不喜她。 但蓝姨娘这事儿,却是彻底把老太太惹怒了,想到之前那么多年,她一心一意想帮着把蓝姨娘扶正,不料她却是个胆子大的敢偷野男人的贱货! 如此,老太太恨得差点把一口老牙全部咬碎了。 如此,虽给蓝姨娘准备了一口薄棺材,但棺材却是空的。 老太太吩咐人将蓝姨娘的脸用刀子划烂了,给换上一身下人衣裳,直接扔到城外乱坟岗去。 下人亲自守着,瞧着七八条饿得眼睛发绿的野狗一拥而上,疯狂的撕咬着蓝姨娘的尸体,不过两刻钟,就留下一堆森森白骨。 下人躲在石头面,看了个血腥残忍的直播,吓的心肝颤,回去给老太太复命。 老太太听了下人的形容,还是意难平: “这个贱人,简直是便宜她了,都管她死的太快,不让我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下人看江老太太一说起蓝姨娘就气得全身发抖,赶紧安慰: “老太太别气了,好歹蓝姨娘还给咱们家生了大公子呢!” 也不知这下人是假装无意,还是故意的,反正话一出,就让老太太眯起混浊的眼睛,把对蓝姨娘的恨意顺利转移到江文宇身上了。 “大公子,还不知是不是我们江家的种呢!” 下人假装说错话的样子,跪下来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 “老太太,都怪老奴多嘴多舌,大公子眉眼和大老爷长得多像啊,肯定是大老爷的儿子!” 老太太心里还是怀疑。 如此便开始闹开了,一连找了几次大老爷来,说是以防万一,必须把江文宇给弄死了。 大老爷没同意。 这样闹着闹着,就到了九九重阳这日了。 青崖一行还在珉州,这件事还是青烟带人去做的。 甘左甘右是守着沐雪的院子半刻不离开,另外又加派了二十来个暗卫,把整个将军府守得蚊子都进不来一只。 青烟这次带的人,除了四五个长相凶恶的壮汉,另四个身材高大的婆子,并一溜儿打下手的机灵小幺儿三四个。 最为显眼的,便是两个黑衣裹身,佩戴长剑,面无表情的暗卫了。 只露了面,以后他们两个便不能接暗活儿了。 穆楚寒辛苦培养的暗卫,被挑中了来干这件事,的确是大材小用。 故而,两个人其实心里也很不爽! 下起手来就越发狠戾。 沐雪刚动身去蓝家,青烟就带着人清理马氏女去了。 沐雪冒然来访,也没送给信过来,又是重阳节。 蓝家都很吃惊,但也赶紧派了人出来迎,沐雪笑着,让青云和红湖把自己带来的礼物交给蓝大太太。 蓝大太太原本不在意,等看了礼物单子,瞬间觉得不好了。赶紧进去蓝老太太的屋子,此时蓝老太太正拉着沐雪的手,笑眯眯的说话: “怎得突然来了?也不使给人来说一声,让我准备准备。” “咦?卿哥儿呢?怎得不将他带来?” 蓝大太太进来,神色凝重。 沐雪站起来:“外祖母,难得今儿重阳,外祖父也在家,我去给他老人家请安去!” “去吧,去吧!” 蓝老太太笑的慈祥。 沐雪看了一眼蓝大太太,蓝大太太心里不安,没注意沐雪的视线。 等沐雪出了门,蓝大太太赶紧把沐雪带来的礼单拿给蓝老太太看: “母亲,你瞧,雪儿这是要做什么啊?今儿突然来了,怕是有事儿啊!” 蓝老太太拿过来,一行一行看下去,吸了一口气。 不过一个重阳节,却送了这些金银玉器来,件件珍贵无比,就没有千金一下的。 越是看越是心惊。 蓝大太太皱着眉说:“母亲,知道雪儿他们家赛神仙赚了银子,但有银子也不是这个花法啊!说的不好听点儿,她一出生就流落在外,我们蓝家也没帮上她什么忙,媳妇粗粗算了算,这份礼单加起来,都快值两百万两银子了!” “她这是要干嘛啊?” 蓝老太太收了礼单,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去,让人在老太爷院子等着,她一出老太爷的书房,就带她来见我。” 这边,沐雪去见蓝大学士。 进了书房,蓝家几个舅舅都在。 听说镇国夫人来了,刚反应过来是自家的外孙女,沐雪一只脚已经跨过了门槛。 “雪儿给外祖父请安,给各位舅舅请安。” “今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进来!”大舅笑着招呼她。 蓝大学士胡子花白,也笑:“去见过你外祖母没有,她念叨了你许久,你也不到家来。” 沐雪等会儿还要去江家,也不和蓝家人客气了,直接开门见山把穆楚寒的决定说了。 “如今,府上还住着一位马氏女,外祖也晓得我家那位爷的脾气,他要做的事儿,谁也拦不住,但我们两家毕竟关系在这儿摆着。” “不孝外孙女儿怎么也的亲自来说一声,还请外祖和各位舅舅不要见怪!” 几个男家老爷眨了眨眼睛,一时屋里没人说话。 蓝大学士盯着面前一脸含笑,看起来柔软似娇艳的花骨朵般的沐雪。 沐雪见蓝家人不说话,只笑着看他们,也不说话。 马氏女在蓝家不过一个妾,死不死的无关紧要,紧要的事儿,这事儿关乎蓝家的面子。 蓝家可是二品大员,蓝大学士又是盛京的口碑人物,颇受人敬仰,如今还时不时去衡水书院给学子们讲课。 沉默了一阵,蓝家最小的舅舅突然笑了,回头对蓝大学士说: “父亲,这事儿是马家做的不地道,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将军这也是气急了。” 蓝大学士心里说不气恼,那是假的。 但权衡再三,发觉这件事却不是他能阻止的。 如今穆九还在西北打仗,听说京中家里出了事儿,依着他的脾气,他要收拾马家,怕是皇帝也拦不下了。 但看今日沐雪亲自来这一趟,也是给足了他们蓝家面子了。 蓝大学士想通了,忍不开口问:“据我所知,盛京好几家都有马氏女,别家也就罢了,只是苏家,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沐雪松了口气,但听蓝大学士开口,就晓得这事儿,他已经同意了。 于是脸上笑意更浓: “劳外祖父挂心,这事儿只针对马氏,爷的性子外祖也知道,苏家同不同意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赶紧把这件事给做好,不然影响了爷打仗的心情,便是不好了。” 如此轻描淡写。 蓝家几个男人皆是震惊,望着沐雪。 蓝大学士提醒了一句:“苏家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你们行事还是悠着点!” 沐雪噗嗤一声:“外祖父,这话您可说反了,如今不是我们得罪苏家,是马家得罪了我们。若是苏家执意不从,那么,爷说了,那就连着苏家一起收拾好了。” 呼哧! 好大的口气啊! 蓝家大舅舅有些着急了:“雪儿,你们可不能冲动,如今穆九不在京,要是把苏家逼急了,他们家的关系多着呢,和各家都连着姻…。” 沐雪笑而不语。 青崖他们从马家搜出来的书信,提到的三家人,其中有两家家中都有马氏女,从书信看来,这事儿领头的便是苏家无疑了。 至于还有没其他人参合,便看这事儿一出,各家都是什么反应了。 沐雪从蓝大学士书房出来,没有去见蓝老太太,守着请她的人也没请动。 “嬷嬷替我给外祖母告个罪,我还要去一趟父亲家里,这就不耽搁了,下回得空了,再来看望外祖母。” 沐雪走后,蓝老太太始终心里不安,亲自来书房找了蓝大学士,把沐雪带来的礼单给他看: “老爷,你瞧瞧,雪儿这是要做什么?两百多万啊,不过一个重阳节,她…。” 蓝大学士看了一眼,心里一跳,当年蓝家受难,迫不得已纳了马氏女,可不是看中了她两百万两的嫁妆,用来救急。 蓝老太太疑惑的说着这事儿,蓝大学士打断道: “她这是拿银子来买命来了。” “买命?买谁的命?”蓝老太太大惊。 蓝大老爷便把沐雪的意思说了,蓝老太太坐下,拿着茶杯的手有些发颤。 只听蓝大学士说:“难为她想的周到,她这是怕我们多心,特意来了一趟,又给我们补偿来了。” “那父亲的意思是?” “去准备毒酒,这就送蓝姨娘上路。她之前不就半死不活的了,对外只说受不了马家被灭满门的刺激,没熬过去,死了。” “是!” …… 比起蓝家,江家更为顺利。 江老太太巴不得把江文宇这根刺从江家拔除了。 江大太太没什么感觉,江文宇留不留,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真正有所谓的是江大老爷,毕竟是他的儿子。 沐雪关起门和江大老爷两个人呆在屋里。 看着江大老爷脸上怒气,羞愤,悔恨,什么表情糅杂在一起。 若是江大老爷一刻都不纠结挣扎,一口就应下,沐雪倒是要好好考虑考虑,是不是要真的让大太太与他和离了。 江文宇的长相做不得假,那个时候蓝姨娘也没必要做下通奸的丑事。不管蓝姨娘如何,江文宇毕竟是江大老爷的亲生骨肉。 所谓虎毒不食子,若江大老爷一口就应下,也太过凉薄无情了。 沐雪不愿为难江大老爷,看他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语,便说: “父亲,这事儿确实让您为难了,不如对外说他随了他姨娘去了,安排他去漠北老家?” 大老爷抬头看着沐雪。 沐雪问:“父亲意下如何?” 大老爷还是不语。 沐雪一脸平静:“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大老爷终究是点了头。 当日吏部尚书江府就放出消息,称府中大公子,优思过重,去了。 少不得还装模作样的给江文宇办了一场葬礼。 私下却是把江文宇偷偷送去了漠北。 江大老爷一直以为沐雪他们会在去漠北的路上对江文宇下手,不料,江文宇到是平安到了漠北老家,还写了信回来。 江大老爷算是放下了心,只一年后,突然传来消息,远在漠北的江文宇骑马失足,给摔死了。 彼时,江大老爷才明白过来,穆老九一直就没有打算放过身体流着马氏血脉的江文宇,留他多活一年,不过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罢了。 却说九九崇阳县这日。 青烟带人马不停蹄,一家一家找上去,也不多说,只说穆将军府上来寻仇,只找马氏余孽,闲杂人等让开,刀剑无情,伤着了,穆家是不赔的。 阖家团圆欢聚的日子,府上了吗氏女儿的人家可谓是天降横祸,哭喊哀嚎一片。 各家反应也不尽相同,有那地位低的,识时务的,权衡一番,虽心中愤恨,还是麻溜儿就把人交了出来。 青烟身后两人剑出剑收,让马氏女和马氏后代死得畅快,随后扬长而去。 有那明明知道拼不过穆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要蹦哒两下的青烟带人,言行必出,谁蹦哒谁死。 等到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剩苏家那个马姨娘和苏家五公子了。 盛京大提督古大人已经接到了各家被祸害府上的报案,全是大人们的亲贴。 古大人额头青筋跳了又跳,气得呼啦呼啦出气。 心中把穆楚寒骂了个半死:这个穆老九,去了千里之外的西北,战时如此紧张之际,还有闲心在京中搅弄风云,让大家都不得安生! 真是可恶,可恨之极! “大人,穆家那嚣张的小厮带人去苏大人府上了!” 属官吓的浑身直打哆嗦! “苏家可是有一位公子是马氏女所出,今年才中了进士,虽还没授官,但已经是半个朝廷的人了啊!” 该死的穆老九! 古大人气的猛得在桌子上大拍一掌。 要真让穆家杀了朝廷命官,他这个盛京大提督怎么都脱不了干系了。 这已经不是私仇的事儿了。 眼看古大人起身,属官又犹豫起来,抖着嗓子打退堂鼓:“大人,这事儿我们真的要管吗?怕是管不下来啊!” 古大人狠狠瞪了属官一眼: “你以为本大人想管吗?苏家五公子可是进士。” 属官小心翼翼的说:“可大人,依下官看,穆九爷这次怕是真的发狠了,下官刚刚得到消息,吏部尚书家的大公子,去了!” “什么?”古大人瞪大双眼,震惊不已。 属官一边说话,下边觉得浑身过凉: “大人,江尚书可是穆九爷的岳家啊!江大公子也是进士,如今还在朝为官呢!” 古大人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大人,大人!” 门外慌慌张张跑来一人,惨白着脸: “大人,刚刚得到消息,蓝大学士府上那位马氏姨娘重病死了。” 站在屋里的属官吓得脚软,大喊一声:“大人,如何是好啊,连蓝家都主动屈服了,这事儿咱们别管了,搞不好就得出大篓子啊!” 古大人咬着牙,巴不得将穆楚寒扯成碎片,谁叫他坐在盛京大提督这个位子上。 穆楚寒一对盛京这帮人发狠,他都得被牵连其中,真他娘的倒霉! 见古大人气得整张脸又白又红,属官试探的说:“大人,不如你装病吧!就说大人吃坏了肚子,又受了寒,病倒了,如何?” “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要让全盛京的人笑话本大人胆小如鼠吗?” 属官却觉得自己这个主意棒棒的,两眼放光: “大人,下官知道您不怕事,可……” “可大人家的三公子可还在西北呢!若是大人搅黄了穆老九的事儿,万一他迁怒了三公子……” 属官说不下去了。 最后,苏家派人来大提督府请古大人过去的时候,古大人为了家里那个混账小王八糕子,头一遭放了缩头乌龟,装起了病。 再说苏府,可谓是这一日最为惨烈的一家了。 苏老太爷他们本来心里就有鬼,对于穆家灭了马家,夺取了他们的胜利果实本来就有不爽,心里窝着一团怒火。 等到青烟带人找上门来,苏老太爷瞬间就火了! 誓死都不将马氏女交出来,更放言,若是想杀他家五公子,就从他苏氏内阁学士身上踏过去。 青烟冷着脸,斜着眼。 苏家三十来个护卫瞬间将青烟一行人团团围住,刀剑相向。 苏家内宅的女人们全都绷紧了神经,苏三太太搂着她的女儿,听了消息,有些发愣。 如今的镇国夫人,可不是当年在白云寺,跑到她院子里来折花的那个小姐? 子捃姐姐找回来的那个女儿吗? 苏明轩住在苏家外院,听到吵闹之声,苏晓晓胆子小,吓得直哭。 苏明轩搂着她哄,一个仆人进来,说话冒着酸气: “轩少爷好悠闲啊,我们苏家但凡是个带把的,是个爷们都去前院壮威去了!轩少爷白吃白住的,还窝在这儿哄小娃娃,真是个白眼狼!” ------题外话------ 晚上10点第二更。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宣镇国夫人觐见 苏明轩他们家和盛京的苏府,虽没出五服,细细追溯起来,还是当年苏家嫡出一脉,但在苏明轩祖父那一带,他们家就没落了,再出个有出息的了。 而后在盛京实在混不下去了,又发生过一件大事,这才逼着举家迁到了千里之遥,鸟不拉屎的青石镇。 苏明轩祖父自搬到青石镇就一直郁郁寡欢,没多久就断气了,咽气前还一直心心念念着家中出个能念书考学的,重回盛京去。 奈何苏老爷也不是个争气的,一看见书本就脑袋发痛。他老子一死,他将家里的钱银全买了地,成了青石镇最大的地主,加上脑子也算灵光,经营得当,又爱财如命,积累了不少财富,倒也活的逍遥快活。 苏夫人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原本也没抱什么指望了,等到苏明轩一出世,苏老爷又记起了他老子的遗愿,于是便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苏明轩身上,一门心思将自己这个儿子养成了个,不知世事的书呆子。 不料这书呆子某天突然开了窍,一颗心全付给了李家那个乡下丫头,那丫头越是长大越会折腾,惹上了金陵的阎王爷,连累的他差点丢了性命,如此,苏老爷把苏明轩看得更加紧。 哪知世事难料,苏明轩来盛京参加科举,还是碰到了沐雪。 卷入盛京苏家与穆家的这场争斗之中。 重阳的时候,已经放了榜,苏明轩也不负苏老爷的期望,勉强考了个同进士。 这在青石镇已然是顶了不起了,但在二品大员苏府却很不够看。苏明轩才来的时候,苏老太爷也亲自叫过去说了些话,苏太太也吩咐下去不得怠慢,但府中的下人如何瞧得上他。 私下免不得嘀咕贬低几句:乡下来的破落户,投奔来打秋风罢了,谁耐烦拿他当个正经主子看。 下人们的态度,苏明轩并不在乎,只这日,这下人说的太难听了,苏明轩免不得皱了眉。 下人倒先甩了脸子,一个劲儿的冷嘲热讽。 “听说轩少爷是从青石镇来的,说起来与这位镇国夫人倒是同乡,你们青石镇莫不是撞了邪,尽出些让人倒胃口的……” 苏明轩一张俊脸涨的绯红,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下人嘴里念叨的镇国夫人就是沐雪。 他突然站起来:“镇国夫人来府上了吗?” 下人斜了他一眼:“哎哟,我不过随口一说,你还真以为在一个镇住过,就能脸大的与那位夫人搭上话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 苏晓晓被这个下人恶劣的态度吓得保住苏明轩的大腿,直往他身后躲。 苏明轩不理下人,拉了她的手: “晓晓,走,我们去看看。” 下人原本心里不快便找苏明轩挤兑挤兑出出气,不料他还真去了,一跺脚,扭身也跟着去,心道:看你有多能,哼! 苏老太爷领着苏家四位老爷,六位公子,站在二门大院中。 院子中间站着青烟,旁边是两个黑衣冷脸的暗卫。 身后有一群人,壮实的婆子是为抓马氏女准备的,几个壮汉是为马氏所出的儿子准备的,几个鬼精灵的小幺儿嘴皮子利索,只管不管不顾的打砸,跳起脚,叉腰与人对骂。 至于两个暗卫,当然只管杀人! 要办成这事儿,其实就青烟三人就够了,吴管家却安排了这一大堆人跟着,当时青烟就有些不乐意,觉得太过招摇了。 吴管家抄着手,声音低沉: “就是要招摇,能闹多大就闹多大!你怕什么!” 青烟想了一下,觉得这应该是他们家九爷的意思,扯起嘴角笑: “我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觉得麻烦罢了。” 如此,一路嚣张跋扈的灭了马氏女及其生下的孩子。 在苏家,苏明轩牵着苏晓晓过来,正是双方气拔努张的时候。 青烟这边就两个暗卫带了剑,苏家这边三十几个全面武装的护卫。 但气势一点儿不输,几个小幺儿磨牙擦手,眼睛绿森森的,一副随时要朝护卫扑过去,把人咬下一块肉来的模样。 双方都不说话,也不让步。 青烟突然在人群中认出了苏明轩,淡淡扫了他一眼,神色几不可见的变了变,开口了: “苏大人,刀剑不长眼呐!今儿个,马氏女必死无疑。若误伤了大人,可别怪小的没提醒。” 苏明轩看着说话的青烟,觉得好生眼熟。 苏大学士冷哼一声:“狂妄,想在我苏府杀人,老夫让你们有命来,没命回。” 青烟:“动手!” 两个黑衣暗卫早耐不住了,冷眼一扫,寒剑出鞘,闪入成紧密队形包围他们的苏府护卫中,诡异的剑法,又快又狠! 盛京这帮子护卫比起北燕人来,可差得远了,更别说和穆老九精心培养的暗卫比了。 以一挑十,不在话下。 用了最快速的打法,一剑封喉,不过三四息,前面一圈围着的护卫全给划破了喉咙,鲜血从脖子大动脉飙飞,溅沙在空气中。 青烟本身不会武,站在中间,一动不动。 跟着来的小幺儿们眼睛放光,想要一展拳脚,两个暗卫却没给他们机会。 外围一圈全部割破喉咙,苏家的男人们还没回过神,护在他们身旁的那圈护卫已经被两个黑影掠到身旁。 苏家人大惊失色。 一个暗卫冷着眼,把挡在苏大学士身前的护卫一剑穿心,故意将剑身整个送进去,滴着滚热鲜血的剑尖划破了护卫身后苏大学士的袍子。 旁边苏家几位爷齐齐大叫:“父亲!” 暗卫冰冷的双眼盯着苏大学士,习惯性的转动剑柄,锋利的寒剑在护卫心脏中搅动,而后,咻得一声将剑抽出来,护卫的尸体歪到在一边。 苏大学士被这一手狠戾骇得抖着白胡子,说不出话来。 旁边苏家的男人们比苏大学士还不如,不顾体面的大叫起来。 几个年轻的公子吓得更是浑身发抖,直愣愣的,僵硬着动都动不了。 青烟扫到一角脸色惨白的苏明轩,看他死死捂着抱着他一条腿的女孩的眼睛和耳朵,自己都快要支撑不住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复杂。 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青烟突然高喊一声:“五公子!” 苏家人群中一个年轻公子抬头,满脸惊慌失措的四处望。 暗卫和青烟心有灵犀,瞧见了那个回应的公子,一剑过去,直接把苏家马氏女生的五公子插了个透心凉。 年轻的,刚刚考上进士的,原本前途一片光明的苏五公子,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没来得及哼唧一声,就倒下了。 苏大学士和苏家等人看过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老五!” “五弟弟!” …… 青烟不理苏家人的发疯,递了眼色,两个暗卫加快动作,三下五下将剩下的护卫杀了个干净! 两个暗卫冷脸,提着带血的剑在前面开路。 之前信誓旦旦的苏家人只能在一边干瞪眼,谁也不敢上来拦。 青烟领着众婆子、汉子、小幺儿直接往内院闯。 二院不过半刻钟,只留下一地尸体,染了一地的鲜血,血腥味浓得在空气中化不开,吸上一口,都让人几欲作呕。 “父亲,父亲,如今如何是好?” “就…。就让他们这边猖狂下去吗?” “我们苏家的脸还往哪儿搁啊?” 苏家几位爷叫起来,公子们惨白着脸,不自觉的靠拢,站在一起。 如此,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的苏明轩就特别显眼了。 听儿子们又气愤又恐惧的叫喊个不停,苏大学士心中越加烦躁,大吼一声: “都给我闭嘴!” “可是,父亲,小五死了!马姨娘怕也是保不住了!” 苏家老大瞪大了眼睛,马姨娘可是他最喜欢的爱妾,爱屋及乌,小五这个儿子他也很在意的。 苏大学士死死盯着地上苏五公子的尸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小五不会白死的,这次我们苏家和穆家不死不休!” “今日的耻辱,我定让穆老九百倍偿还。” ……。 跟在苏明轩过来的下人早被吓尿了,苏晓晓将头埋在苏明轩大腿上,死死抱着他的腿,吓的浑身发抖。 须臾,青烟带人出来了,经过二门大院,从苏明轩身边走过,突然停了下来。 “苏公子也来了盛京?” 下人之前不过是随口一说,谁知道这穷酸小子还真和穆家能搭上话啊,瞬间抬起眼惊讶的看着苏明轩。 在金陵的时候,青烟一直跟在穆楚寒身边,苏明轩当然是认识青烟的。 见青烟特意停脚问话,苏明轩点了点:“我是要考科举的。” 就如珠儿的心偏向沐雪一样,青烟的心还是偏向自家九爷的。 “既如此,苏公子考也考了,还是抓紧时间回去吧。当年能在九爷鞭下留一条命,也是不容易,公子可得好好珍惜才好。” “别辜负了咱们夫人的美意。” 说完,青烟再不看苏明轩一眼,带着人扬长而去。 心里却在想这事儿要不要写信告诉九爷去! 青烟一行消失在苏府门口,下人哆哆嗦嗦的问: “轩少爷还真认识镇国夫人?” 苏家人全部看过来,苏明轩蹲下抱起吓得发抖的苏晓晓,没回答,往自己院子走去。 苏大学士眼神奇怪的看着他的背影。 苏大老爷说:“父亲,难道传言竟是真的?那小子和穆九的媳妇定过亲?还差点成了?” 苏大学士还没回答,从二门里面就跌跌撞撞的跑了个丫鬟出来,哭哭啼啼的: “老太爷,大爷,马姨娘被人杀死了,院子也给打砸得不成样子了,呜呜……。” 如此,众人的视线又被拉回了马氏身上来。 苏大学士咬牙切齿:“给他们几家送信,再亲自给聂家送信去,明日早朝,我定要向皇帝讨个说法!” …… 穆家手脚快,手段狠,不怕死,一日之间,说到做到,从此马氏在盛京消失殆尽。 第二日,朝堂上。 众人脸色都不太好。 昨日发生了那么一桩大事,就连管着盛京治安,一向以铁面无私,正直不阿的古大人都装起了病,不敢去插手,更不论别家。 冷子翀一进殿门就没个好脸色,实在是一想到今日早晨又要被搅得鸡飞狗跳就头痛不已,偏偏穆楚寒又在西北打仗,动弹他不得。 “皇上!” 苏大学士直接带头告状了。 “穆将军府上太过无法无天了,昨日竟直接杀到我府上来,将我苏家血脉当众斩杀,臣恳请皇上降罪穆府,还臣那无辜枉死的孙儿一个清白!” “臣附议!” 聂大人站出来:“皇上宽容,一再退让,如今穆府已经敢广天白日之下诛杀朝廷命官……” 肃王爷突然打断:“苏家五公子并没有封官,算不得朝廷命官吧?” 苏大学士把眼睛瞪过来:“我孙儿是进士,已然是朝廷的人!” “肃王爷这是要助纣为虐吗?” 肃王爷站回去,淡淡的说:“本王不过是说事实。” 左相闷声不语,眼睛在一连站出来的七八个朝廷命官中扫视。 昨日盛京一共有六家遭了穆府的黑手,出去三家没资格上朝之外,蓝家显然是已经和穆府达成了什么约定,不打算追究此事了,江家如今已经和穆家俨然一丘之貉,也不会理会。 聂家是因为之前本来就和穆家结了死仇。 这般算下来,其他几个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是向着苏家的么? 左相心中暗暗吃惊,什么时候,苏家勾结了那么多人了。 穆侯爷眯了眯鹰眼,难得和左相想到一块儿去了。 又想到苏家之前也送了女儿进宫,如今那位娘娘竟也平安生下了一个皇子。 难道苏家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苏家不声不响的拉拢了那么多人了吗? 左相和穆侯爷不小心对了一下眼,又赶紧嫌恶的挪开,但彼此眼中的惊讶两人还是扑捉到了。 原本之前朝中,左相和穆侯府两家独大,如今竟然又有了其他势力,实在让两人心惊。 如此,左相和穆侯爷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在这件事儿上静观其变。 苏大人和聂大人联合一起,朝皇帝冷子翀声声控诉穆府的罪行,带着七八个四品以上的朝廷命官跪在大殿上,要求重重处置穆府。 冷子翀锁了眉: “爱卿受委屈了,只是如今穆将军远在西北,如何处置?” 苏大人他们昨夜早就商量好了。 晓得穆老九最在意的是他正妻,当年他家媳妇生儿子命悬一线,穆九发了疯,似乎也要随着一起去一般。 京中但凡说他媳妇坏话的,传她留言的,碰见一个拔一个的舌头,如此不从他媳妇身上下手,从哪儿下手。 于是苏大人先铺垫了一堆话后,便作迫不得已的开口了: “皇上,所谓夫妻一体,穆九在西北,镇国夫人还在盛京,此事和镇国夫人也脱不了干系,臣恳请皇上宣镇国夫人上殿。” “臣的孙儿不能白死,若今日穆家不给臣一个交代,臣就触死在这大殿中,找先帝评理去!” 苏大学士,本为内阁学士,嘴皮子厉害着,也是个朝中不好惹的人物。 “臣等恳求皇上宣镇国夫人上殿!” 七八个大臣跟着扑倒在地板上。 旁边的御史见冷子翀神情莫测,没开口,走出来一顿指责,意思便是皇帝是非不分,纵容穆家欺辱臣子,滥杀无辜,如此下去,寒了臣子的心,离昏君也不远了。 几个御史,情绪激动。 朝中如今的重臣,左相、穆侯爷是不打算开口了;蓝大学士和江尚书是唯一可以为穆家、沐雪辩解的,但偏偏两家又是此事的被害者,又不能开口。 一开口,只能更加激怒御史。 江尚书一向不沾党派,在朝中对谁都淡淡的,脾气看起来很好,却又管着全国上下官员的考核,谁也不敢得罪欺负了他去。 如今也忍不住捏紧手在心里对几个跳出来的御史破口大骂: 老不死的,元大人在的时候,一个个屁都不敢放一声,如今姓元的一走,朝中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跟着跳出来蹦跶,生怕众人不晓得他们有多讨厌似得。 偏篇大家拿御史又毫无办法。 这群老东西懂不懂就要撞柱子,死柬,就是皇帝冷子翀都要让他们三分。 冷子翀被吵得头痛,想到那个坐在贵妃殿中,低着头,一脸娇羞温暖,把穆老九夸成一朵儿的小女子,心下有些怜惜,便借口说: “就事论事,怎好把男人的事扯到女人身上去?且朕这大殿是商讨国家大事的地方,怎么好让一个女人进来?” 苏大人抬头: “皇上已经封她为镇国夫人,也是有品级的,如何进不得大殿?” “对啊,皇上,穆九夫人何德何能,能封镇国夫人,既然封了镇国夫人,难道连上殿分说分说也不能吗?” …… 苏大人、聂大人带领着七八个重臣,又有几个御史脸红脖子粗的叫嚣,能有能力对抗的都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开腔,其余人巴不得不要沾惹上这件事儿,都作井上观。 冷子翀思考了一下,瞧着今儿的架势,他要不答应宣穆九媳妇进殿,就得被逼着撤了她的镇国夫人! 当初他答应了穆楚寒封他媳妇为镇国夫人,但可没答应其他的。 如此,冷子翀心里有了计较,但却开口问了沉默的肃王和诚王。 诚老王爷本来与穆楚寒就有些仇恨,虽那仇恨已久远,但能看着穆楚寒倒霉,他还是挺乐意的。 于是便站在了苏大人这边。 一向让人看不明白的肃王,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开口道: “皇上,既然只有宣镇国夫人进殿来问个清楚,才能解了苏大人等的心结,那也无妨。” 于是,宣镇国夫人进宫面圣的旨意就下去了。 将军府,穆家。 经过昨儿一闹,沐雪和吴管家他们已经锁定了包括苏家在的三家人,如今正在等着盛京各家的反应,瞧瞧那些人还参合了进来。 青烟把在苏府瞧见苏明轩的事儿告诉了吴管家,吴管家看了青烟一眼: “此事你别管。” 青烟正要说什么,就见信鸽飞了进来,是青石镇的来信。 吴管家拿去给沐雪。 沐雪展开一看,是黑娃的来信。 吴管家看沐雪久久不语,心里有些不安,便问:“夫人,可是青石镇那边查出什么来了?” 为何夫人脸色瞧不出半点高兴? 沐雪轻蔑的笑了一下,把信递给吴管家看: “其实我早该料到,能把这件事儿做的滴水不漏,肯定是我们内部的人出了问题。” 吴管家看信,的确高兴不起来。 不想却是青石镇苏家收买了夫人原来身份的大舅一家,还有三爹一家,几家联手,利用了黄家小舅妈和军哥儿,神不知鬼不觉的盗了种子出来。 这…。 吴管家抬头看着沐雪,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沐雪脑子中闪过青石镇那些熟悉的脸庞,还有几家人的各种纠葛,一时心情有些抑郁。 她可以对别的人狠,但青石镇的一些人和一些事儿,她始终放在心里,不愿意伤了。 沐雪正思索着怎样解决这件事,才好避免伤害到她在意的人,宫中的圣旨就到了。 “夫人!” 吴管家站了起来,脸色瞬间就肃起来了。 沐雪笑:“别紧张,我这辈子还没上过金銮殿呢!” “去开开眼,不正好?” 吴管家:“可是,夫人!” 沐雪肃了脸:“不必多言。” “青云,喊珠儿和红湖把我的镇国夫人大服取出来。” …… 金銮殿! 自从皇帝冷翀许了苏大人的请求,大家就沉默起来。 一个个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等到外面内侍监一声公鸭嗓子喊起来: “宣镇国夫人觐见!” “宣镇国夫人觐见!” “宣镇国夫人觐见!” 一连三声,一声比一声近。 大殿门缓缓走来一个人影,众大臣看出去。 ------题外话------ 某日,林闲来无事,想到穆九在西北呆一年了,派小七去采访九爷。 小七:九爷,九爷,若果你早上醒来发现娇娇在你床上,她还没醒你会怎样? 九爷淡淡睨了小七一眼,不语。 小七:要种草莓咩? ……。 小七:种脖子?还是种胸口?还是后背?大腿? …… 小七:唔,我晓得了,九爷那么威武雄壮,肯定是直接压倒,这样再那样。 九爷挑眉:别废话,先把人弄来再说! 小七奸笑:九爷,您别急啊,林老板说还要饿你两年呢! 啪! 小七被拍飞到墙头,糊了一脸血。 小七暗自磨牙:小样儿,看我回去向老板打小报告!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流血又流泪 沐雪穿着绛红色华丽的镇国夫人服,衣服上一个褶子都没有,隆重气派。双手端在身前,云髻高耸,戴了光彩琉璃的头面,镶嵌着璀璨的宝石,正中间一颗金凤衔珠垂在额间,随着她一步一步朝大殿走来,那珠子轻轻晃动。 端得是雍容华贵! 沐雪挺直了身板来到大殿中间,也不下跪,抬头看着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上的冷子翀,。 音带虽着江南的软糯,声线却冰冰凉凉的,听起来就如山涧有泉水在滴答,清清亮亮! “镇国夫人参加皇上,皇上万安!” 虽晓得盯着一个妇人看不合规矩,但朝中大臣还是忍不住拿眼睛去看立在大殿中的沐雪。 关于她的传闻太多,说什么的都有,唯一可以确信的是,这位夫人是穆老九心里一颗朱砂,宝贝得很,谁也不能动一分一毫。 好多大人还是沐雪和穆楚寒大婚的时候匆匆见过沐雪一面,当时隔得远,视线都被她挺着的大肚子吸引了去,加上穆楚寒还和国师百里在打斗,也没人细看她长什么模样。 如今有了机会,不管文官还是武将,在朝中是何种态度的都偷偷去打量她。 只见她这一通身气派的站在正中,眉眼精致,面若芙蓉,原本是个娇俏无比的长相,但她双眼又黑又亮,神色清冷坚定,目不暇视的盯着上方的皇帝,天生一股尊贵之气,倒是让人不敢生出小觑之心来。 打算不管闲事,只看热闹的一些人心中想: 啧啧…。 果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穆老九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嘛! 沐雪平日甚少打扮的如此隆重,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江尚书见惯了她往日的模样,猛的一瞧她今日,倒是有些不敢认出来了。 蓝大学士翘了翘白胡子,看着沐雪笔直站在大殿,虽身形纤细,但气势十足,十分满意,暗中点头。 穆侯爷及穆家大爷几个早见识过沐雪狠戾冷血的一面,不过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 反而是左相,饶有兴趣的把沐雪打量了又打量。 如今他和穆楚寒的关系微妙的很,两人交易合作了两次,他越发觉得穆楚寒是个不好对付的,心思深沉的让人猜都猜不透,手段又心狠无比,偏偏胆子比天还大,谁也无法估量他下一步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偏偏那些伤心病狂,足够让人死了又死的事儿由他干出来,众人竟然也都习惯了。 如此,被他当成了眼珠子的这位夫人,倒是让左相好奇的很。 大臣们在打量沐雪,坐在龙椅上的冷子翀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沐雪。 若不是这张脸没有变,他都快以为站在大殿中,肆无忌惮这般直视着他的,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江氏女了。 苏家和聂家他们看见沐雪,可没心情去管她长得如何,气派如何,只想拿她开刀,在穆老九心上狠狠挖一块肉下来,让他痛不欲生。 苏大人出列:“皇上,既然镇国夫人来了,可否容臣向她问个清楚?” 冷子翀把目光从沐雪脸上收回来,颔首。 “如此,你们两家就在这金銮殿上分说分说吧!” 沐雪半垂眼皮,冷笑一声,转过身,漆黑如明珠的眼睛盯着须发花白的苏大人: “我以为我家小厮昨日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苏大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来!” 咳咳…。 肃王爷突然不合适宜的咳了两声。 苏大人气得瞪肃王爷一眼。 随着肃王爷这明显的故意咳嗽,殿中众位大人全都打起了精神,竖起了耳朵,开启看戏模式。 聂大人这边一伙儿,眼睛死死盯着沐雪,看她能说出朵什么花来,准备随时上去补刀,今日必定要让这位镇国夫人有来无回。 几个御史也兴奋的红了眼睛,想要拿这位前所未有的镇国夫人开唰,如此不定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蓝大人这边心里盘算着朝中与他交好的大人,想着若是待会儿他家外孙女应付不来,他可以带动哪些人出来说话。 江尚书关心则乱,有些紧张了,脑子飞快转动,想想最近还有什么大事,可以拿出来转移众人的视线。 可谓是殿中众人各怀鬼胎。 苏大人上前一步,气势汹汹: “镇国夫人,敢问闵州马氏一家二百四十七口日,是否是府上灭的口?” “是!” 沐雪回答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穆将军府不仅屠杀了手无寸铁的马氏一族,还霸占了马氏的产业,抄了马氏几辈子积累下来的财富,是与不是?” “是!” “盛京六家朝廷命官家中,内宅马氏女与马氏女生下的孩儿,皆是遭了你们府上的毒手?” “没错!” 苏大人语气愤怒,沐雪语气平淡。 两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个问题问下来,苏大人觉得他全身的血液翻滚,他实在太气愤了。 没料到这位镇国夫人如此猖狂,竟连分辨一声都没有,就全数认下罪名来,她到底有何可依仗? 竟如此不把他苏家放在眼里? 苏大人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沐雪: “镇国夫人可知,无辜屠杀百姓,光天化日之下带人闯入朝廷命官府上,刺杀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沐雪一直保持着双手端在身前的姿势不变,如今站在苏大人面前,就连额间的那颗明珠也岿然不动。 “苏大人,本镇国夫人向来恩怨分明,我们穆家与马家乃是私人恩怨,这件事想来我家小厮早就告知了你。” “我们只杀该杀之人,何时滥杀无辜了?大人哪只眼睛看见了我们滥杀无辜了?” 苏大人气得双眼猩红: “镇国夫人,你还敢嘴硬?我且问你,我家新晋进士,排行第五的公子与你家有和冤仇?为何要了他的性命。” 沐雪忽而笑了,眉眼弯弯,整个人端起来的气势瞬间改变,如雪山化成了春水,温婉。 给人一种春风佛面的感觉。 “苏大人莫不是老糊涂了,昨儿的事儿就不记得了,我们只杀马氏,你家那位五公子可是身上流着马氏血液?” “放肆!” 苏大人被沐雪的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转而看向高高在上的冷子翀: “皇上,你可都听到了,镇国夫人已亲口认罪!还请皇上降罪,以还我孙儿,还无辜枉死的马氏一家一个公正。” 冷子翀与大家想的都一样,以为沐雪既然来了,怎么也要好好与苏大人他们分辨一番。 不想却是苏大人说什么,她都应下了,半个字都不分辨。 如此,便是他想包庇,都没法子。 冷子翀面对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镇国夫人,越发感觉头痛,正踌躇着用什么话术来说话,就听殿下的沐雪冷哼了一声。 “苏大人,你说谁无辜?” “我们穆将军府这个大苦主都还没开始喊屈呢,大人倒是先替马氏一族喊起屈来了。” 苏大人骤然回头: “镇国夫人杀了人,还觉得有屈?” “怎么没有?” 沐雪收起脸上的笑,恢复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我们将军府为何屠杀马氏苏大人心里还是不清楚吗?” “不过是看在苏大人是朝中老臣的面子上,我们才没追究你,如今你倒是先为他们叫起屈来,如此,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着沐雪突然从袖子中拿出一叠书信,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摔到苏大人身上去。 十来封书信全部拆开了来,信纸咋了苏大人一头一脸,最终散落一地。 “你竟敢当着皇上的面对我动手?” 这般奇耻大辱,让苏大人暴怒了。 眼看就要跳起来对沐雪动手一般,沐雪站在他面前半米处,一动不动。 旁边的大臣赶紧拉住快气得发疯的苏大人: “苏大人,苏大人呐,好男不跟女斗,您消消气,消消气啊!” 几个才刚没插上话的御史,终于逮着机会了,赶紧跳出来蹦两蹦。 “皇上,大殿之上怎能容无知妇人如此猖狂,还不下令将之拿下?” “皇上,镇国夫人竟然当众殴打朝堂命官,在金銮殿撒泼,简直是对皇权的大不敬,还请从重发落!” …… 左相突然嗤了一声,御史瞪着眼看过去:“左相笑什么?” 左相道:“皇上,臣只瞧见镇国夫人朝苏大人扔了几片纸,何时殴打苏大人了?若是如此,我们大朔的朝臣也太不堪用了吧?” 聂大人:“左相,你什么意思,别站着说话不腰痛!” 虽是镇国夫人,但始终就是个女人。 被个女人如此羞辱,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若此次不把场子找回来,苏大人还有何颜面在朝堂上混了? 若换做被砸扔的人是左相,还不知他要蹦跶多高呢! 沐雪不理被她这一手搞出来的风波,冷冷的开口: “苏大人,你怎么不问问我扔给你的是些什么?” 唰—— 所有人目光都移到地板上那些散落的信纸上。 心里就如有猫爪在抓,好奇的要命,偏偏那信上的字又小,站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也看不清楚。 但是碍着皇威,规矩,却没人敢弯腰去捡来看。 沐雪不再看苏大人,转身看向冷子翀: “皇上,我们将军府从不杀无辜之人,苏家勾结马家,盗了我们赛神仙的种子,想要夺取我们的生意,难道不许我们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吗?” “此十来封信件全是苏家与马家勾结的铁证,如此我们穆家仁慈,并没有迁怒苏家,不想苏家却咄咄逼人,恶人先告状,如此,还请皇上为我穆家做主!” 噢~ 原来是这样! 众人看苏大人的眼神有些变了,原本有些同情他,又有些幸灾乐祸,如今看他的眼神却变得有些晦暗不明,甚至心里将苏家恨上了,免不得有人在心里叫骂: 个老狐狸,原来是打着穆老九赛神仙的主意啊! 难怪要死要活的为马家出头。 活该你倒霉! 赛神仙的生意那么红火,又给穆楚寒垄断了,谁也插不上手,便只看之前的聂家和唐家便知,穆老九那句伸手砍手、伸头砍头不是说着玩儿的。 如此,他们这些眼红,瞧着赛神仙流口水的都没去伸手呢,他苏家倒是好,不声不响的竟然联合了远在闵州的马家。 幸好马家给穆九一锅端了,不然真让苏家得了利益,这些没喝上一口粥,饥肠辘辘的大臣们可不得呕死了。 自己得不到,也不愿意别人得到啊! 于是便有那沉不住气的,又小心眼的大臣嘟囔着说了: “哎呦,苏大人你的胃口也太大,想要断人财路,也怪不得穆将军不依不饶了。” “就是,就是。” 左相和穆侯爷还是沉默不语。 江尚书暗中咬紧的牙松开了。 苏大人:“皇上,马家赛神仙的种子是自己寻来的,跟穆将军府上没半点关系。难不成他们做了这生意,还不许别人做了吗?” 沐雪双眼顿聚寒光: “自己寻来的?” “苏大人枉你生为朝廷二品大员,为了银子这样的借口也编的出来?” “我只问你,赛神仙原名什么?可知我是费了多大心血才寻到?你可知南美州在何处?可知这整个大朔能发现赛神仙已然是上天开了眼,奇迹中的奇迹?” 若不是她来自现代,谁会把看似杂草的烟草当宝贝! 马家另外找到了烟草,放她妈的狗屁! 沐雪最恨有人从她嘴边抢食,还抢得这般大义凛然! “皇上,若这大朔还能寻到除我家之外的赛神仙,我愿以整个将军府的性命祭上。” 即便沐雪不说的这般决绝,朝中哪个是简单的?世上哪儿有那么巧的事?谁会信? 马家的赛神仙早不寻到,晚不寻到,偏偏穆老九带兵去了西北,他马家就寻到了? 他们马家咋就那么能啊? 谁信啊! 沐雪继续道:“苏大人府上是否住着一位名为苏明轩的公子?” 苏大人死死咬着牙,狠狠瞪着沐雪。 沐雪:“皇上,各位大人,可知这位苏明轩公子就是青石镇苏家老爷的独子。” “苏大人,你们两家几十年没来往,为何突然又亲近起来了,听说你还许了苏老爷给他家这位公子放个好官位。” 苏大人脸色一白,众人看过来。 冷子翀的视线也落到苏大人身上。 “作为条件,青石镇的苏老爷就帮着把我工厂里的种子偷出来给你,你再利用马家神不知鬼不觉的种在了闵州,是吗?” 苏大人能做到二品大员,又能在不到一年之间拉拢七八个四品以上的官员,足见脑子也是够灵光的。 如今见他联合马家,青石镇苏家的事儿败露,在沐雪说话的几息之间就想出了应对之策,立刻转移话题: “皇上!” 苏大人转头看向冷子翀: “赛神仙一门生意如今席卷全国各地,举国上下但凡家里有余银的,谁人不用赛神仙?赛神仙已如食盐一般重要,每年只因这一门生意流向穆府的银两不下千万两!” “皇上,难道安心让穆家老九坐拥如此富可敌国得财富?” 苏大人这话,诛心了! 沐雪心头猛跳一下。 猜到穆楚寒要谋反的穆侯爷也忍不住变了脸色!嗖的一下看向苏大人! 其实也是沐雪和穆侯爷敏感了,苏大人还真没往穆楚寒谋反这样的事儿上想,他不过是自己得不到赛神仙,要在皇上心上扎根刺罢了! 怎么都不能让穆家独享了这门生意。 其他打过赛神仙主意的大臣也沉默了,是啊,赛神仙一年可得利润上千万,他们却要眼睁睁看着这哗啦啦的雪花银子流向别人家去,自己却得不了半分。 可不是眼红的要死了! 如此,就如引了众怒,大家都红着眼睛,去看现在大殿中间的沐雪。 穆侯爷表面镇定,实则心惊肉跳。 正当他准备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便看他那昔日的小儿媳妇轻蔑的笑了。 沐雪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眼睛飞快的在大家脸上扫过,只看到了震惊,嫉妒,不甘。 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不过虚惊一场,如此,赶紧调节呼吸,镇静下来。 她转身看向冷子翀: “皇上,如此,便是我家爷太过能干,做的生意太红火,惹人嫉妒了!” 苏大人还要开口,沐雪抢先堵了他的话,袖子一甩,用手指向苏大人,突然提高声音,严厉道: “皇上,大家嫉妒我们,难道就放心让苏大人做这门生意?” 沐雪嫩白纤细的手指一一指过聂大人,跟着苏大人跳出来的七八个大人。 “放心诸位大人吗?” 众人心中一跳,还没吃透沐雪话中的深意,沐雪就胆大包天的把话说的更加*。 “皇上,我和我们家爷只图享乐荣华富贵!” “但,诸位大人,家中在宫中当上娘娘的大有人在,苏家的娘娘甚至生下了皇子。皇上请想,苏家要那么多银子是做何用处?” “满朝文武都盯上我家的赛神仙,巴不得来分一杯羹,难道各位大人家真的穷的连饭都吃不上吗?” “还不是为了宫中皇子打算,便是没有皇子的,也是为了结党营私,其用心之险恶,难道皇上看不清楚吗?” 石破天惊! 这样的事情私下谁都懂,但那个不怕死的敢摆在明面上说?还当着皇帝的面说! 这下,不止苏家,聂家等人,除了几个刚正不阿的御史,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了。 大臣们结党营私,后宫娘娘,皇子依靠后家,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儿,冷子翀当然懂。 只如今被沐雪当面血淋淋撕烂了,大家竟然一时无话可说。 冷子翀眼神冷了下来,仔细一想,竟发觉沐雪说的很有道理,赛神仙赚的钱拿给穆家享乐挥霍,也总好过落在这帮老东西手中,让他们各自为营,拉帮结派,在朝堂上兴风作浪来得好。 一时间,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谁要是开口,就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可不是告诉皇上,我看上了赛神仙。想用赛神仙赚银子来搞事情! 沉默了一阵,大家心里清楚,这一局,镇国夫人胜了! 千算万算,一直对穆家怀恨在心的聂大人,突然想出了一个毒计来。 只见他阴冷一笑,出列了。 “皇上,既然赛神仙如此暴利,谁家握着都不能放心,镇国夫人又信誓旦旦的,一副为国着想的样子,那不如把赛神仙收归国库,如此便万无一失,谁也不用惦记,皇上也不用担心了!” 轰隆! 众人唰得看过去,见聂大人双眼狠毒。 聂大人看向沐雪:“镇国夫人,想来你也不会不同意吧!” “如今国库空虚,生为镇国夫人,您家的赛神仙能充实国库,也该感到无上荣耀啊!” 苏大人回过神来,对啊,穆老九不是猖狂的说什么伸手砍手,伸头砍头那? 若朝赛神仙伸手伸头的是皇上,那他有能如何? 只想一想,苏大人就觉得心中无比痛快! 如此,苏大人跳出来了,跟着他的人也跳出来了,御史们也跳了出来。 诚老王爷也说这门生意太大,该上交给国家。 放眼望去,整个朝堂,除了江尚书,蓝大人,竟全都觉得这主意极好。 既然我们得不到,那大家都别想得到,特别是让穆老九一个人得到,实在是太憋气了。 沐雪到大殿不过两刻钟,殿中形势一变再变,几经胜负,如今眼看大胜在握,聂大人却给她来了个釜底抽薪。 如此,所有人都看向站着不动的沐雪。 聂大人这个提议,显然冷子翀心动了。 满朝文武成胁迫之势逼迫着沐雪,只等她自己开口,主动上交赛神仙的生意。 “镇国夫人,你可是不愿意?” 苏大人满脸满眼都是得意! 沐雪心中火气翻滚,沉默的这十来息,脑子转的飞快。 最后,等到苏大人再次问出这句话,沐雪已经想出了法子。 众人只见她面色如雪,双眼锐利,红唇轻启,斩钉截铁冷声道: “我穆府决不同意!” 哈哈!等的就是这句话。 苏大人和聂大人对望一眼,欣喜若狂,准备接下来把穆家撕咬成碎片。 苏大人还没高兴两秒钟,沐雪突然走上去,甩手啪得扇了他一个耳光! 响亮的耳光,把苏大人打懵了,众人全都懵了! 头一个念头便是,莫不是穆九的媳妇被气疯了? “大胆!” 一个御史跳出来,面都气青了。 沐雪骤然转头,谁也不看,只盯着冷子翀。 “皇上,苏大人,聂大人一伙包藏祸心,动摇军心,其心该诛!” “请皇上立刻下旨,对其夺官下狱,以待后审!” 什么玩意儿? 什么包藏祸心,动摇军心? 镇国夫人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你这个毒妇,休想妖言惑众,皇上她不乐意,就请皇上下旨,收家赛神仙。” 沐雪冷哼,眼神如刀刮过说话的御史。 铿锵置地,一字一字咬得清楚。 “各位大人,去年西北战事一起,可有人如领兵出征?大人们缩在盛京享受荣华富贵,我家夫君连年都没过,腊月二十八上,皇上一声命令,毫不犹豫就冲向西北。” “夫君在西北浴血杀敌,风餐露裹。随时准备为国家献出自己的生命!” 沐雪转头,双眼如炬,一一扫过众臣。 “而各位大臣,却合伙起来欺负他留在盛京的孤儿寡母。” “爷的生意做的好,是爷的本事,你们自己没本事就来算计我?” “大人们,真是好生能干啊!” 忽而有转身,沐雪死死盯着冷子翀的眼睛,大喊一声: “我夫君再前线流血,难道皇上还要让我在盛京流泪?” “皇上这样做,可是向寒了天下为国为民,不顾生命,拼死杀敌,几十万热血儿郎的心?” “要让他们流血又流泪?”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群殴 大殿瞬间沉寂! 无一人开口。 “皇上是否要让整个西北边防儿郎流血又流泪?” 沐雪逼视冷子翀,再次大喊。 声音清冷,似包含千军万马崩腾的力量,这股力量几乎把每个人的耳膜都震破,重重击在心上,击得心脏猛烈的跳动。 好一个不要让边防儿郎流血又流泪! 沐雪话一出,就连被她突然打了一巴掌的苏大人都愣住了,一时没有说话。 众人望着在大殿中站的笔直的沐雪,看她眉眼清冷,双眼迸射金色光芒。 脑子嗡嗡作响,久久不能回神。 文官们尚且觉得心中热血沸腾,更别说上过战场,真枪实弹和敌人拼的你死我活的武将了。 几位将军瞬间被激得呼哧呼哧的喘气,觉得胸中热血澎渤,快要将整个胸腔挤破! 冷子翀高高在上,看不清神色,只两道目光射下来,沐雪毫不退惧,目光迎上去。 沐雪又冷声质问道: “朝廷让儿郎们去打仗,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对皇上和大人们来说,不过一句话,对前线儿郎家中的阿爹阿娘,妻子幼儿来说,却是堵上了生家性命!” “皇上想打胜仗,可知边防儿郎更想打胜仗,留守在家的老弱妇孺,日日提心吊胆,望眼欲穿,比任何人都期盼家中儿郎能平安归来!” 沐雪回头盯着想说话的苏大人: “大人说什么国库空虚,每年户部的税收都到哪儿去了?都喂狗去了吗?” 苏大人脸上火辣辣的痛,回过神来,狠狠瞪着沐雪,他今日绝对不能被穆老九的媳妇压下去: “户部如何,无需向镇国夫人操心,如今朝政紧缩,夫人若真是为国着想,更该把赛神仙上交国库。” 沐雪反问他: “苏大人,你觉得我把赛神仙上交国库,儿郎们就能得到实惠吗?我只问你原本户部拨下的军响到了儿郎们手中到底还剩几层?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发下再多的军费和响银,最后儿郎们还是没银子,银子到底失去了哪儿?进了谁的荷包?” 沐雪瞬间转身,看着众位大臣,高声激昂道: “即便是这样,儿郎们可有丝毫怨言,可曾吝惜自己的性命?” “北燕席卷而来,西北边防不稳,朝中可有一人站出来?主动抗击北燕?” “你们都说我夫君如何十恶不赦,临到关键时刻,到底是谁站出来?” 沐雪的语气越来越激烈,眼神越来越锐利!大声质问:“是谁?!” “是谁一口应下皇命?” “是谁毫不犹豫抛下家中幼子,不顾天寒地冻,不顾佳节团圆奔赴千里西北?” ……。 “如今我夫君为了众位大人的安稳享乐日子,日夜与北燕贼子厮杀,你们却在朝堂之上逼迫于我?” “连我夫君留下与我和幼子依靠的生意都要夺了去?” “这,到底是何道理?” “我夫君前胸抵北燕刀剑,大人们却要在他后背捅刀子,到底是何居心?” 沐雪双眼凌厉,目光所及之处,寒光逼得人不敢直视。 有人不自在的咽口水。 原本热血沸腾的三位将军,众位武将不禁臊红了脸,紧紧闭着嘴巴,不敢应答沐雪的质问。 几位御史涨得满脸通红,太过激动,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沐雪狠狠扫了一群众臣,忽而甩了袖子,转身过来。 大步往前走几步,距离冷子翀几步之遥,抬起下巴,神色无比孤傲,用一种特别鄙夷不屑的口吻说: “皇上,你是帝君,是天下儿郎追随的王。既然国库空虚,无法支持战争,却又不想办法解决,这不是让儿郎们饿着肚子打仗,让儿郎们去送死吗?” “古来战事白骨枯,十万征战几人回?” “皇上就那么不把儿郎们的命当命吗?” “皇上,我为你感到羞愧!” “诸位大人食君之禄,却不为君分忧。国家危难之际,不说跟着想办法充实军费,解决军队不公平的顽疾,不能让儿郎们安心在边陲打仗,反而盯着我这留守妇人的钱袋子。” “我为你们感到羞愧!” 一连两个羞愧,直指大殿众人的良知! 便是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左相,都不自然的挪了挪脚。 肃王爷和各位重臣这才重新认识了这位镇国夫人,不管阵营,眼中的肃然起敬,是不自觉从心底升起来的。 只听她声音激昂,语词铿锵掷地,继续大吼: “若皇上今日真要夺了我家赛神仙,让我夫君流血又流泪,任由他后背背着大人们捅的刀子上阵杀敌!” “皇上若非要如此,我也无话可说,赛神仙拿去便是!” …… 冷子翀死死盯着大殿上的沐雪,觉得全身血液都往头顶涌,呼吸急促,咬紧牙。 这个女人,穆楚寒的女人,好不简单! 大臣们被沐雪指着鼻子骂,相当一部分感到羞愧难当,苏大人、聂大人一伙儿人想要反驳,却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沐雪说完,闭了嘴,直挺挺的站在中间,双眼直钩钩的盯着冷子翀。 所有人都在看她,在想着她说的话。 不可谓不震惊! 突然,一个御史噗通一声上前跪倒,扯着喉咙大喊: “皇上不可,不可收了穆将军家的赛神仙呀!” “皇上不可啊!” “万万不可啊!” 御史嘶哑着声音,把头磕得砰砰响。 另一个御史跳出来,匍匐在地,激动得痛哭流涕: “皇上,不可让边防儿郎流血又流泪啊!” 还一个御史也满脸鼻涕眼泪的扑倒在地: “皇上,边防儿郎苦啊!” “镇国夫人说的没错,古来战事白骨枯,十万征战几人回啊!” “焉知我们的安稳是多少儿郎用血肉之躯换来的!” …… 所有御史齐齐出列,通通扑倒在地,放生声大哭: “若皇上今日听信了苏大人他们的妖言,收了穆将军家的赛神仙,欺辱穆将军的妻儿,臣等必定死柬!” ……。 之前还跳起脚帮着苏大人、聂大人指责沐雪的御史们被沐雪的一番激得热血沸腾,直觉抓住了千载难逢,劝谏明君的机会,一个个巴不得撞死在这金銮殿,好在史书上记上一笔! 苏大人等看御史们变脸比变天还快,气得火冒三丈。 其他大人都沉默着,但明显是被这个镇国夫人说动了。 苏大人狠狠捏紧拳头,走出一步来,对着冷子翀行了个大礼,深吸一口气,就要说话。 扑倒在地板上的御史见了,一个御史跳起来,蹦到苏大人面前,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挂着眼泪鼻涕,看起来颇为滑稽。 他满眼喷火,用一只手颤抖着指着苏大人,破口大骂: “姓苏的,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我呸!” 御史朝苏大人狠狠呸了一口,激动地满脸通红: “今日老夫在,你别想怂恿皇上当昏君!” 又爬起来连个御史,纷纷激动的跑过来围着苏大人: “苏大人,枉你在朝几十年,怎么那么自私自利?自己没本事就暗地耍手段,偏偏又搞不过穆将军,如今还你还有脸了?” “你要再多说一个字,你信不信老夫扇你!” 苏大人气得整个人快爆炸了,大吼:“老匹夫,我是堂堂二品大员,你们算老几?当着皇上的面,你们敢对我动手?” 一个御史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上前就飞快的打了苏大人一个巴掌,尖叫道: “有何不敢,你这个不把广大将士当人看,自私自利的小人,打得就是你!” “你…。你…。”苏大人捂着脸,不敢置信,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其余几个御史一窝蜂涌上去,拉扯住苏大人打。 “打的就是你,你不配当二品大员,还想蛊惑皇上,看我们不打死你,为民除害!” 聂大人看了,见皇上又没发话,其他众臣都冷漠的看着,几个御史围攻苏大人,苏大人实在吃亏。 聂大人一咬牙,赶紧上去拉扯围着苏大人的御史。 御史回过头来,瞧见了聂大人,抓住他一起打。 四五花白胡子,五六十岁的御史发了疯,将苏大人和聂大人团团围住,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叫骂。 哪里还有往日的礼仪? 哪里还顾着规矩? 哪里还在乎脸面? 苏大人一伙儿的几个大臣见御史们这股疯狂劲儿,想上去帮忙,却有心无胆。 大臣们扭打在一起,整个肃然的朝堂被搞成了菜市场。 沐雪冷着脸,冷着眼,端着手,直直的站在一边。 其余大臣都不开口,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苏大人和聂大人被御史围攻。 其实大家的心已经偏向沐雪了,但是上头坐着的皇帝不发言,大家也不去当那出头鸟。 文官这边,大家都习惯了耍心眼,拼定力,练就了一身泰山甭顶而面不改色的本领。 武将这边,虽也在朝堂沉浮了那么多年,但毕竟是习武之人,性子总要暴虐些,军队管理的弊端,他们谁都懂,但这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上上下下牵连太多人的利益,谁也不敢提出来。 如今由镇国夫人如此一针见血的提出来,又狠狠打了大家巴掌,在对镇国夫人感到敬佩的同时,又羞愧不已。 武官们的脸全都涨得通红,双眼鼓出来,死死捏着手掌,快要忍不住了。 冷子翀终于开口了,一声震怒: “够了!都给朕住手!” “大殿之上互相殴打,成何体统!” 皇上发了话,百官们这才赶紧上前去拉架。 几乎是把苏大人和聂大人从御史们的包围圈中救了出啦,两位大人狼狈不已。 官帽散落,头发被抓乱了,官府歪歪斜斜,皱皱巴巴,脸上还给人抓了道子,至于身上挨了多少黑打,那就不晓得了。 苏大人和聂大人也顾不得面子里子,反正如今祖宗几辈子的脸都给丢尽了。 两位大人大喘粗气,瞪着血红的眼睛,还没开始说话,一个刁钻的御史就指着两人大吼: “哼!成何体统!” 众位大臣齐齐抖了抖眉,恶寒! 这话,更多是皇帝骂你们御史的吧? 御史们就是朝堂中奇葩一样的存在,官位不大,奈何胆子大,又动不动的要死柬,上纲上线的。 如今压制着他们的大奇葩元大人走了,这些人便跳的更加厉害了,刷存在感刷的厉害。 别人不晓得的是,御史们虽怕元大人,却又心里真心佩服他,以他为榜样,想当一个他那样不惧天地,谁也不敢惹,连皇帝都不鸟,不给面子的人! 当然,要是御史们的心声要是给这满朝文武百官晓得,怕不得给吐血呕死。 朝中一个元大人就让大家整日颤颤巍巍的,要是在多几个元大人,那干脆就别当官了,还不知日子多难过! 话说此次皇帝派了元大人监军,不知朝中多少人心中巴不得他这个祸害死在西北。 在得罪领兵的是穆老九这个荤素不忌,秉性怪异,手段残暴的恶魔的时候,不少人在心里偷着乐,等着看笑话,看元大人配着穆老九到底会碰撞出何等火花来! 的确,元大人同穆楚寒一起出征的第一天,就互相看不顺眼,一路上倒是发生了诸多惊天动地的事,若不是碍着大计,元大人怕是在穆楚寒手中死了千百回了,元大人也是几乎日日被穆老九气的吐血,估计和他同事两年,都要少活二十年,此乃后话,而后再表。 回来再接着说金銮殿。 御史们活动了筋骨,合伙将苏大人和聂大人揍了一顿,又齐齐扑倒在地嘶哑着嗓子哭喊起来,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沐雪其实倒也没想到这些御史能起到这样的作用,只端着架子,肆无忌惮的盯着龙椅上的冷子翀。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傻子才会再提将穆家赛神仙收归国库的事,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么个一本万利的买卖,从手中溜走,冷子翀心里实在不甘。 但银子和他的贤明名声比起来,还是差的远了。 不说如今西北正打着仗呢,便是做给天下人看,他也得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如此衡量再三,他也就释然了。 “众卿不必哭了,此事朕已有了计较。” 御史们满脸泪水的抬起头,看着冷子翀。 所有朝臣,文武百官全部望过来。 苏大人和聂大人也不顾自己的狼狈,看向冷子翀。 冷子翀扫一眼站在大殿中的沐雪: “传朕圣旨。” 于是,当着沐雪的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冷子翀当即下旨。 旨意大概的意思是,穆将军家赛神仙的生意,由皇命钦点,只他们一家可做,谁也不许插手。 若是插手,便是与皇家作对。 同时,从即日起,限户部十日内拿出可行的方案来,增加国库,在过年前凑齐五百万两银子,用作军资。 边疆儿郎在外打仗,不能与家人团聚,如此,要另外列出银子来给边疆儿郎做年节备用。 御史们激动的大喊: “皇上英明!” “皇上英明!” 果真是连皇帝也不敢轻易对军队管理的顽疾进行治理,大臣们跟着御史高喊皇上英明。 沐雪站在正中间,一股秋风从大殿外吹进来,鼓动了她宽大的衣袖,吹得她头上珠环清脆响动。 大家不约而同抬眼去看她。 见她双手端在身前,紧紧抿着嘴,并没有跟着大家激昂的高喊。 云髻高耸,面色冰冷,一双黑白分明的黑眸,熠熠生辉,长袖窄腰,身材纤细,特别是那细腰,几乎一个巴掌就能握过来。 但她那般直挺挺的立在哪儿,却没一个人因她是女子,而敢小看她。 大家心里都在想,穆九这个女人不简单呐! 冷子翀说完口谕,而后瞧见满身狼狈的苏大人和聂大人,皱了皱眉,咳了咳: “两位爱卿,虽穆将军府上做的事儿有些过了,但如今将军在外征战,我们更要照顾好穆将军的妻儿才是,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 “皇上?!” 苏大人不服,大喊一声。 冷子翀冷了脸:“苏爱卿,朕的话也不好使了吗?” ……。 沐雪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狠狠瞪着她的苏大人,冷哼一声。 “皇上,若是无事,我就告退了。” 竟直接与皇帝称起你我来,这次御史也没说什么,冷子翀似乎没发觉,点了点头: “镇国夫人非等闲之辈,若生为男人,朕倒是多了一位贤臣能吏!” “皇上过誉了,我说过,我和我家爷,这辈子只想吃喝玩乐,坐享荣华,家国之事,还是交给各位大人吧!” 声音依然清冷,沐雪一甩袖子,转身就往殿外走。 众人望着她的背影,一时没人说话。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聂大人始终心里不甘,上前对着冷子翀说: “皇上,此事作罢,但是穆家将马家几辈子积累的财富都吞了,大船运了整整两大船的金银财宝呢!按说,马家被灭了,马家的财富可不属于穆家。” “如今正好可以拿来充当军响。” 看大家看过来,聂大人顶住满堂目光的压力,声音却小了许多: “这可不算是穆家,不算欺压穆家。” 这时,一个名不见经的小官小声嘟嚷: “可我怎么听说,那位镇国夫人已经在找人做冬衣,听说她吩咐了必须要用最好的绵,做的厚厚实实的,要做一百万件呢,怕是要准备送去西北……” “据说便是用的马家的银子…。” 一百万件…。 天?! 谁家舍得那么花银子? 疯了吗? 一时间,大殿上众人面色古怪。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得民心,算计 瞧着眼下的形势,西北战事可能会拖到过年。 西北不比盛京,条件艰苦。 九月,盛京已经开始转凉,西北已然是秋风萧瑟,沐雪估量着穆楚寒可能赶不及回来过年,想要西北路途遥远,路又难走,商队都要走上一两个月,于是便早早让人给穆楚寒做起了冬衣,准备给他送过去。 他这个人,挑剔的很,什么都要用最好的最贵的。 不论是金陵穆府,还是穆侯府府上,或许现在的将军府,所用物件无一不精细奢华。他的衣袍鞋袜,全是专门的绣娘做的,一件寻常家里穿的袍子,四五个绣娘都得花上十天半月,布料、绣纹、金丝银线,每一处都得做妥当了。 他这种奢侈到极致的贵族习性,从他一生下来便养成了,加上大公主宠得紧,而后又作了太子伴读,帝后都宠着他惯着他,生活用度,说是照着皇子的标准来,实际上比一般皇子还要奢华些。 到如今,穆家在外面还专门有个一个绣庄,养着百来个人,是专门给他做衣袍鞋袜的。 他去金陵那些年,这个绣庄也没有荒废,穆老太太每年都督促着,计算着他的身高体量,让做好了衣袍送到金陵去。 如今,添了沐雪和小宝,绣庄的人又添了一半,已经达到一百八十来人。 每年花在三人身上穿着上的银子就达数十万两,这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 想到穆楚寒这些习性,沐雪便心疼他。 出门在外,又是那般荒芜的西北,他便是有银子也无法好生享受。 他那样挑剔的人,嘴上不说,怕是心里也不痛快的很吧! 于是,其实还没开始收拾马家,沐雪就已经在给他准备过冬的衣物了,去年光是他的衣物,跟着军队就拉了两大车去,但他这个人,怎么说呢! 有的时候真的矫情得很,还理直气壮的矫情,穿过两三次的衣袍在他那里是坚决不会再穿了,已然是旧了的。 沐雪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正巧是红湖过来问给小宝添置新衣的事情,她握着笔正给穆楚寒写信呢! 闻言抬头,几乎一下就能想到他,眉宇间嫌弃的表情。 叹了口气,如此她才赶紧让人给他做起新的冬衣来。 各种袍子,裘衣,夹袄,鞋袜,吩咐下去,让绣庄的人抓紧时间做出来,十月就派人给送去。 而后想到穆家几个侄子也在西北军队中,都是些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哥儿,想来一时头脑发热跑去西北,吃了不少苦头,如此只是单单做了穆楚寒一人的,似乎又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沐雪便吩咐下去,给穆非钰几个都做上。 穆非钰几个有了,章云漠和雷俞瑾那儿似乎也该表示一下,于是又加上了他们两个。 至于古赫黎,毕竟已经成亲了,沐雪想了想,便派人送信给江心霖,只说他们要给将军送冬衣去,问她要不要给古三公子捎带东西。 江心霖和古赫黎成亲三天,古赫黎克制了二十来年,一遭得了个心肝宝贝,尝到了女人的滋味,又想到要远赴西北,那三天夜里,可是把江心霖折腾的不轻,两人刚得了趣儿,又分开了。 如此,江心霖对他的思念也是着实紧,又为他担心着呢! 一听沐雪的来信,便马不停蹄的一顿翻箱倒柜的准备,原本打算就给他带些衣物去,而后又怕他在西北吃不好睡不好,什么都添置了一些,最后收拾了近两大车。 明路回来笑着禀告: “夫人,古三夫人怕是想把整个古府都给搬到西北军营里去,您不晓得,她连夜壶都给带去了。” 沐雪噗嗤笑了一下,笑着笑着又有些心酸,想到江心霖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小女孩,这敢成了亲,夫君就打仗去了,心里惦记之余,怕也恐慌的很。 如此也不再笑话她,赶紧让又给穆楚寒收拾些东西去。 免得他一和古三公子对比,觉得自己不在乎他,乱生气。 吩咐下去之后,绣庄正日夜加工的给穆楚寒做新衣,吴管家便提醒了一句,说盛京因为慕名而跑去西北的公子不下十来个,问是不是要挨家去问问,要不要捎带东西去。 沐雪想了想,这些人家里,好多都是和他们爷结着仇的,他们说话有时一套一套,转弯抹角的,贯喜欢让人猜来猜去,也懒得去理。 好在公子们虽平日风扬跋扈,性情高傲些,本性却也不坏,于是便做主,将这些公子的衣服也一并准备起来。 而后又想着,听说这位监军元大人,似乎脾气不太好,想来着一路和她家爷摩擦不断,意思意思,便也帮着他做上冬衣。 但独独给元大人一人送冬衣,似乎又不妥当,而后便是各位军官,全都给做上了。 珠儿听沐雪一天增加一批人,一天增加一批人,笑着打趣儿说:“夫人,你可真是大方,照这样下去,您是不是要给西北每个人都做上冬衣啊?” 青云在一边听了,唬了一跳: “可别乱说话,二十多万人呢,便是人手一件冬衣,就得多少银子啊!” 沐雪听了,眼珠子一转,可不是,上级都有人准备冬衣,那些普通士兵,都是贫苦百姓,又有谁给他们准备,如今国库空虚,今年的军中的冬衣还不知发不发的出去,便是能发出去,这层层剥削下来,军队发的冬衣怕也是缩了水,不怎么保暖的,又不是没闹出过黑心棉的事儿。 且听起来,穆楚寒似乎有意等战事一完,就用兵符调动西北另八十万大军杀进盛京来。 如此,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先给那八十万大军留个好印象。 心中打定了主意,沐雪便婉尔一笑,对着青云说: “这有何不可以的?吩咐下去,这便让吴管家找人想法子,在十月之前给西北每个士兵做上两身棉衣,并两双鞋子来。” 珠儿惊得张大嘴巴,结结巴巴的说: “夫…。夫人…。,奴婢是乱说的,你怎么能当真呢?” 青云也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红湖端着庄子上新送来的香瓜,切成了小片儿,装在个晶莹剔透的水晶婉中,走进来,就看两人张大嘴巴,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她把水晶碗放在沐雪手边,疑惑的问: “夫人,她们两个是怎么了?” 沐雪笑着叉了一块放进嘴里,清脆多汁,香甜可口。 吴管家听了也愣了一下,觉得兹事体大,不放心传话的青云,亲自来找沐雪确认。 “夫人,这般算下来,精打细算光是冬衣都得花两百多万两银子呢,再加上西北路途遥远,又要动用多少人手和马车才能送到西北去,这一路上的吃喝拉撒,又是都是一笔。” 沐雪转动手中茶杯,点头,浑不在意,说: “这些事情管家自去处理,银子直接从账上支取便是。只一件事我得提醒一句,这给士兵们过冬用的棉衣,可掺不得半点假,须得做的厚厚实实的,若是今后听到有人说以次充好了,不管是谁,我都是不依的。” 吴管家点头称是。 最后把账算下来,林林种种,竟然高达了三百万两。 吴管家把账单拿给沐雪过目,沐雪瞟了一眼,大手一挥就签了字。 等到马家事发,沐雪想着西北苦寒之地,这些富商们家里肥得流油,心里有些恨得牙痒痒,这才发了命令,让抄了马家的家,将马家的金银细软全数运到了盛京。 青烟带着人清点收拾了一番,特别些的,文物古玩,珍贵的物件留下,其余一并变卖成了银子,共计一千六百万两银子。 沐雪拿着单子,笑的得如只小狐狸,对着青云和珠儿说: “你们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千金散去还复来。” “这人呐,就是要多做善事,咱们不过是花了三百万两银子,马家这就给送了几倍的来,可不让人心喜。” 沐雪做这件事儿的时候,并没有打算声张,也没打算要得什么名声,不过是一时同情而已。 但吴管家可想的比她多多了,说是暗中瞧瞧进行着,实则还是不动声色的把这件事透露给了朝中好几个正直的官员,为了表示他们穆将军府真的很低调,做好事不留名。 他还专门挑了人选,选了几个平日不起眼的,基本插不上什么话的小官去透露口风。 这才有了金銮殿上,苏大人出来指责沐雪吞了马家的财产,贪得无厌的时候,这个小官低声嘟囔出了此事。 小官声音虽小,却是着实让大殿上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管皇帝和朝臣多么震惊,这日一下朝,消息不到半日就传遍了盛京,如同长着翅膀,飞向全国各地。 能以一己之力,不顾私利,这般舍得大方,又做好事不留名的,放眼上下几百年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往日盛京各家施个粥什么的,都巴不得敲锣打鼓,让盛京每个人都晓得,得个贤名。 等到沐雪他们家要给西北将士每人都做上两声冬衣的事情传出来,人家第一批的冬衣都已经赶制好,准备往西北运了。 如此,百姓们纷纷拍手叫好,早把马家的事儿忘到爪哇国去了。 称赞起穆将军府的好来。 那些家里有在西北当兵的人家,更是感激的痛哭流涕,说要在家里给穆将军和镇国夫人立长生碑。 苏大人听了,气得把书房打砸了一遍,将几个儿子提过来,全部狠狠骂了一遍。 “拿着马家的银子给自己贴金,全国的百姓眼睛都瞎了吗,一个个蠢笨如牛,还对他们家感激?” 苏四老爷低着头,嘀咕了一句: “父亲,这时间对不上啊,怕是穆家早就在做这个事儿了。” 苏大人气的甩了他一个大嘴巴: “胳膊肘往外扭的东西,你说什么?” 苏四老爷气呼呼,不敢再说话。 苏大老爷无端死了儿子,皇上又发了那样的圣旨,如今是谁也不能往赛神仙上伸手了,心里气愤难忍,便说: “父亲别急,儿子这儿有个主意。” “说来!” 苏大老爷阴郁着脸,说: “他们穆家不是要做好人吗?那我们就让他们好人做到底。既然有能耐给一百多万士兵白送棉衣,那是不是也该送点别的?” 苏大老爷沉吟了一响。 又和几个儿子商量了一阵,便做了个计谋出来。 如此,苏家几个男人脸色才好看些。 等几个儿子走了,苏大人喊住大儿子: “吩咐人,即日启程,去西北刺杀穆老九,不管他打不打得赢这场仗,都不能让他活着回来。” 聂家这边得到苏家的消息,也赶紧找人去西北刺杀穆楚寒。 其余几家也不甘落后,既然不能明着来,那大家就在暗中耍手段吧,虽然大人各自的出发点不同,但目的却都一致,绝对不能让穆老九活着从西北战场回盛京来。 盛京绝对不允许这样牛逼的人存在了! 只是有的大人要有良心些,吩咐了人,等穆老九打了胜仗,稳定了西北边防再下手。 恨死了穆老九的一些人家,却心狠手辣的吩咐,不管不顾,只要找到机会,就立即置穆老九于死地。 朝中不缺打仗的将军,死他一个,没什么大不了了,自然有别的将军补位。 …… 不几日,不知从何处传起,大家都在传,穆将军和镇国夫人真是活菩萨啊,不仅要给西北士兵送过冬的棉衣,听说还要送大米去呢! 说是整个冬季西北士兵的伙食都由他们穆将军府承包了! 这等口气,这等豪气,前所未有啊! 皇帝冷子翀听了传闻,气得把茶杯摔了个稀巴烂。 “这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詹大人静静的站在一边,看冷子翀暴跳如雷。 “军功得了便罢了,如今竟然连民心也要得?这般大张旗鼓的,是要造反吗?” 詹大人等冷子翀发泄了一阵,冷静下来才说:“皇上,这事儿看起来不简单呐!这次怕是有人在暗中使坏!” 冷子翀冷眼看过来: “此话怎讲?” 詹大人把调查的情况说了一遍。 “若说是给西北送棉衣,臣粗粗算了算,也不过三百万两左右的银子,但是要承包三个多个月的粮食,可就不止这个数了。” “皇上细想,如今西北战事吃紧,粮价已经涨起来了,这粮食买来了,还要花多少人力物力才能送到西北,便是朝廷出面送粮,但最后也不过十之五六。” “如此,若要圆了这话,镇国夫人怕是的多准备一半以上的粮食。且这次送冬衣,已经包含了那八十万守军,若再送粮食,却把那八十万排除在外,之前做的可不是白费了吗?不定还要落下埋怨!” “怎么看,这事儿都是吃力不讨好,这是有人把镇国夫人架在湖南上烤啊!” 冷子翀仔细一想,笑了: “朕就知道有人不服气,只是没想到他们心真狠,对付女人也毫不手软!” 詹大人神色凝重,提醒道: “皇上,镇国夫人,可不是个一般女人。也难怪他们心狠手辣!” “爱卿说的是,如此我们就好好看戏吧!” 冷子翀始终还是对赛神仙颇为在意,这次想来穆老九媳妇要出大血了。 穆将军府要给西北一百多万将士送粮食的事儿造的沸沸扬扬,吴管家面色铁青。计划着要给他主子九爷写信,沐雪止住了,神情淡淡的: “别拿这些小事儿去烦爷。” 这怎么能是小事儿呢? 明明就是有人居心叵测,在往死里整他们啊! 沐雪笑了笑,看着一脸愤怒的与管家说: “何故这般紧张恼怒?我们又不是没有银子,马家的帐上不是还有一千多万两吗?都是他们赚的黑心银子,花在儿郎们身上,也是给他们积福了。” 吴管家心里愤愤,咬着牙说: “夫人,这不是银子的事情,这事儿摆明了是有心之人鼓动的,我们怎能把这口气咽下去?” 沐雪脸上笑容更甚,眯着眼睛,盯着吴管家,低声问:“吴管家,想来爷在做什么事儿你是知道的吧?” 吴管家心猛跳一下,抬头看着沐雪,点头。 沐雪笑道: “如今看似我们被逼迫着拿银子卖粮食送给西北大军,帮朝廷养兵,实际上,我还真担心西北大军吃不好,饿着肚子不好跟着爷做大事儿。正苦恼着怎么帮一帮爷,又不引了皇帝忌讳。如今这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我们还犹豫什么呢?” “既能帮爷得了民心,又能帮爷养好兵,以待大用。” “更可喜的是,这事儿还是我们被逼无奈做下的,可不是我们要和皇上抢民心呢,即便日后有什么扯皮的,我们也是苦主。” 吴管家眼睛一亮,阴霾的脸,瞬间多云转晴。 “夫人说的极是!老奴定将此事办的妥妥当当。” 沐雪见吴管家领会了,又加了一句: “记得,我们是被逼无奈,需得委委屈屈的才好。” 吴管家笑了,脸上几道褶子,狡猾如狐。 原本苏家,聂家这边以为镇国夫人怎么都要挣扎几番,不料,穆将军府第二日就派了管家,带着几个小厮,垂头丧气的去盛京各银庄提银子去了。穆将军府上突然分了好几拨人,奔赴各大银庄,提的银子金额巨大,要的又急。银庄的老板忍不住问,提那么多银子要做何用! 穆家人一脸肉痛,苦着脸不开腔,只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老板问的急了,穆家的小厮神色委屈,直接抹眼泪。 老板也不好再问。 银庄的伙计偷偷凑到老板耳边说:“莫不是穆将军府上真的要给西北买粮食送去了?” 越看越是这么回事儿呢,银庄老板于是吩咐赶紧调度,将穆将军府上要的银子给凑齐了。 这边,穆家去提银子,那边苏家得了消息,苏大人一脸狠毒: “吩咐下去,把粮食的价格抬高,他们既然要买,我们就狠狠宰他们一笔,怎么也要让他们伤筋动骨,知道痛!” 于是等着穆家拿银子去买粮食,各粮商坐地起价,价格直接翻了两倍。 到第五日上,粮食的价格已经翻到了七倍,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但穆将军府还在继续买粮食,全盛京的人都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瞧着。 皇帝冷子翀在皇宫,时时关注着,各家重臣,王公都晓得,这是苏家伙同其他几家在整治镇国夫人,找回场子呢! 穆将军府上的银子哗啦啦的往外流,等买齐粮食,整整花了近六百万两银子,比市价多出四百多万两。 不知多少人眼红,直骂苏家下手太狠! 在粮价飚到四倍的时候,有那忍不住的人家想跟着去倒卖粮食,从中捞一把,家中长辈将其骂得狗血淋头。 “眼皮子浅的混账玩意儿,别去搅和这趟浑水,你瞧着吧,苏家得不了好,别傻乎乎的跟着作死!” 于是,盛京的老东西一个都没出手,不敢轻举妄动,冷眼瞧着事情的走向。 最后,穆家全部的粮食都装好运出城门去了,也没个动静,穆将军府反常的也不叫屈,默默的把这个大闷亏给吃了。 如此,有人便说,镇国夫人始终是女人,怎么斗得过苏家那些老狐狸,不过是嘴皮子厉害些罢了。 其实对沐雪来说,六百万两银子她还不放在眼里,虽她这样做都是为了穆楚寒,但苏家如此卑鄙,宰了她四百多万两,她却不能咽下这口气,必须得让苏家把吃到嘴的银子算数吐出来。 ------题外话------ 宝宝们,圣诞节快乐!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穆将军的笑 在苏家的指使下,盛京的粮商赚了个满盆钵盂,虽大头都进了苏家,但分到各粮商的银子也够他们吃到下辈子了,一个个在酒楼开了席面,大吃大喝起来。 苏家和暗地勾结的几家却没马上松懈,时刻关注着穆府,以防他们反扑。 盛京各家也擦亮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穆府。 早朝,在甬道,左相碰到苏大人,捋着胡子眯着眼睛不怀好意的朝他笑: “如今苏大人可是发达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什么时候摆上几桌酒席,也请本相去府上喝一杯?” 穆侯爷从旁边走过,鹰眼冷冰冰的斜着两人,从鼻子特别不屑的哼了一声,甩了袖子走人。 苏大人的脸,顿时就难看了,也不搭理左相,自顾自的走开。 如今的刑部尚书秦大人,和大理寺卿董大人两人围上来。 秦大人开口问:“相爷,苏家真从穆九哪儿白白赚了四百多万两?” 左相点头,盯着苏大人的背影:“倒是本相往日小瞧了他,不声不响的收买了那么多大臣,此次先是传出流言,逼得穆府退无可退,而后又哄抬粮价,狠狠宰了穆府一刀,倒是不简单的呐!” 董大人望着苏大人的背影,压低声音说: “相爷,穆府可不是好宰的,我总觉得那位镇国夫人不会就把这口气这般咽下去呐!” 左相点头道:“如今大家都盯着呢,就看穆府要如何应对了。” 秦大人疑惑问:“说起来,穆侯府的态度也让人猜不明白,难道穆侯爷真如传言所说,将穆老九逐出了族谱,一刀两断了?还是他们,在做戏?” 左相沉了脸,和董大人互相看了看,不语。 对于这件事,皇上冷子翀肯定是知道的,但是没有过问。落在大家眼中,便是默许的苏家对穆府的报复。 时间一天天的推移,大家都等着穆府反击,但穆府却出奇的安静,安静的有些诡异了。 西北虽和盛京相隔千里,但飞鸽传书,不过四五日就到了。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穆府不可能不给穆老九送信,这一来一去的,最多不过十天,盛京穆将军府也该得到穆老九的信了。 依着穆老九的性子,还不知要掀起怎样的狂风暴雨。 如今沉寂的盛京,似乎都在等待着这场由穆老九掀起的狂风暴雨。 时间来到十天后,算着时间,苏家绷紧了神经,整个盛京的人都绷紧了盛京,等待着,等待着。 等待着那个恶魔般的穆老九出招。 但这次,事情却变得越发诡异了。 一直到过完了十月,来到十一月中旬,穆将军府还是没个动静。 越是这样,越是让人不安的很啊! 期间,沐雪给小宝过了四周岁的生日,去了信给青石镇的黑娃,让他来一趟盛京,把青石镇家里的事儿当面给说道说道。 眼看这事儿都过去一个月了,绷紧了神经的盛京各家便开始慢慢松懈下来,觉得穆老九可能鞭长莫及,被西北战事绊住了,分不出心神来管这事儿。 眼见苏家就这样平安无事,暗中好几家人便开始眼红了,后悔之前没趁机在其中捞上一笔。 焉知穆楚寒在西北将军帐中接到了书信,眼神有多恐怖。 照常,他先看的是沐雪给他的信,语句依旧平平淡淡的,字里行间却透着股眷念,惯常的扯了一大堆没用的家里家常,没什么文采的话语,如白开水一般,却把穆楚寒的心熨烫得妥妥帖帖的。 只见她信中写道: 爷,西北下雪了吗?可是比盛京还要冷些? 我让绣娘给爷做了些冬衣来,爷行军打仗可得穿暖和了,别冻了手脚。 爷身边没个贴心的照顾,吃穿用度皆比不得盛京,爷就别挑剔了,等明儿回了盛京,爷再可着劲儿的挑剔,届时便是爷不挑,我也帮着爷挑上一挑。如此,爷先忍忍,好吗? 爷脾气大,别总是冷着一张脸,将士们跟着爷一起打仗,心里必定敬重爱戴爷,爷可知你冷着脸,总是给人一种一副拒人千里的感觉,如此,便是将士们想亲近爷,也是不敢! 看到这里,穆楚寒心中冷哼,他什么时候要人来亲近了? 继续看,便是唠叨着要他多多照顾穆非钰几个侄子的事儿…… 沐雪的信写了洋洋洒洒三大篇,全是口水话,但字字句句都让穆楚寒感觉到心悸、温暖。 就如她整个人窝在他怀中,抱着他的脖子,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一股埋怨又腻味的语气在他耳边慢慢悠悠的说话一般。 穆楚寒来回看了好几遍,几乎把沐雪的信一字不漏的背下,还舍不得放下。 说了那么多,沐雪在信的最后才轻描淡写的,用几句话告诉了他一声要给军中儿郎送棉衣和过冬粮食的事儿。 等穆楚寒展开了吴管家的信,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瞬间就变得如地狱修罗一般,整个人都散发着浓浓杀气。 元大人听说穆楚寒把士兵全部丢在练兵场,自己回去睡午觉了,满脸怒气的找来,决定这次一定要用三寸不烂之舌,将这个狂妄自大,我行我素的将军好好教训一顿。 守着将军大帐的亲兵,看来人是最为难缠的元大人,不禁皱了眉头,两人伸手拦住元大人。 元大人瞪着眼睛,吹着胡子,指着两个亲兵破口大骂,引经据典的,骂得两个亲兵涨得脸通红,却反驳不出一句话。 差点没忍住拔刀将元大人斩杀了。 穆楚寒在账内阴沉着俊脸,大吼一声:“吵什么吵?” 元大人便趁两个亲兵发愣,一下子钻了进去。 穆楚寒回头过来,一双眼睛阴狠毒辣,盯着元大人。 元大人本来做了大量的准备,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年轻将军给掰到正道上来,张着嘴,劝诫的话还没出口,就给穆楚寒恐怖的眼神吓懵了神。 吴管家信中说:九爷,夫人说这是小事一桩,不让老奴拿来惹你心烦,但老奴觉得还是得给九爷备上一声。 毕竟苏家得了皇子,心也大了,如今从咱们这儿榨了那么多银子,可能会收买更多朝廷官员,如此,苏家也是不得不防啊! 夫人说给将士们的冬衣和冬鞋的也好,粮食也罢,都是为了九爷,她全不放在心上。 这近一千万两花出来,夫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今夫人在盛京颇有名声,夫人做的这两件事儿,盛京人人称道,老奴实在汗颜,竟是没帮上什么忙。 ……。 吴管家信中说的仔细,穆楚寒看出了沐雪不愿他插手的意思,他如今也的确不便插手。 羌国不知来了个什么人物,心机谋算丝毫不亚于他,且精通用兵之道,他算是真正遇上了对手了。 与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可怕对手作战,倒是半点心分不得。 即便是这样,穆楚寒心里也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回京,必定要把伙同苏家的几家全部灭个干净,一解他们趁他不在,欺负他女人的这口怨气。 正在穆楚寒怒气翻滚,计划日后回去,怎么把苏家那些人碎尸万段的时候,元大人就闯了进来。 穆楚寒一个回头,满身的杀气,元大人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给他那恨不得毁天灭地的眼神盯着,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穆楚寒反而先开了口,声音冷的人骨头漏风: “元大人来寻本将军,又有何事?” 元大人哆嗦了一下,赶紧咳了咳,挺直身板,竖起眼睛,努力做出气势汹汹的样子来: “穆将军,这个时辰应该你在校场训练将士们,你为何丢了光大将士,自己跑大帐来了?” 穆楚寒面无表情,冷冷的盯着元大人。 收了信,穆楚寒站起来,朝元大人走过去,元大人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胡子颤了颤。 “穆老九,你别乱来啊!我可是皇上钦点的监军,随时可以奏你一本的。” 穆楚寒走过元大人的身边,背对着他站定。 声音阴森森的传入元大人的耳朵: “元大人,你可知你的声音有多讨厌,你最好不要在本将军面前呱噪,本将军今日心情不好,要是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来,元大人就只能担待了。” 说着,穆楚寒掀开将军大帐,往外走去。 元大人留在大帐中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半天才从穆楚寒冷冰冰的威胁中缓过神来。 一回过神来,就羞愤不已。 “狂妄之徒,难不成还敢把本监军杀了不成?” 说着,元大人赶紧追了出去。 却说穆楚寒一出帐子,走出营房,就由亲兵给他牵了马来,骑着黑色大马在戈壁上狂跑了几圈,心中那种想要杀人的*才堪堪压制下来。 回去的时候,想起沐雪的话,鬼使神差的,他便打马去了校场。 士兵们正在训练,突然见他飞马而来,顿时皮一紧,练得更加卖劲儿认真起来,呼喊之声,震破天际。 负责监督的武将赶紧迎过来: “将军来了?” 主要是大家早就习惯了穆楚寒不守规矩,我行我素的作风,除了带兵出战,其余事儿,不管该不该他管,该不该他做的,一概由着性子来。 便是这样不负责任的态度,偏偏大家就是服他。 穆楚寒翻身下马来,走到高台上,看着整整齐齐的士兵们,突然咧嘴冲他们笑了一下。 寒风黄沙中,他这一笑,邪妄中又带着妖魅,男女都能丢了魂魄,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 但士兵们却吓得浑身发抖,骨头咯吱咯吱的响! 穆将军居然对他们笑了,还笑得,笑得如此魅惑? 这是幻觉吧? 是幻觉吧? 被穆楚寒革姓名,改了假名直接丢在最下层士兵中的穆非钰几个,满头大汗的站在人群中望着他,赶紧头皮发麻。 他们九叔,居然对着小婶婶以外的人这样笑? 莫不是疯了? 或者是,要整治他们了? 无论是哪种结果,穆非钰等人都觉得心中哀嚎。 大家停下来望着高台上的穆楚寒,心生寒意,一时猜不透这位性情古怪血腥的将军到底要做什么,谁都不敢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们都还好,至少离得还算远,站在穆楚寒身边的那个武将,感觉自己都快要吓晕倒了。 妈的,难怪元大人总是一口一个妖孽的叫骂着穆将军,穆将军这笑起来可真是要人命啊! 可怕的是,他冲着他们这些男人这样笑做什么啊? 穆楚寒这个平平常常的,自以为很和蔼可亲的笑容,把众士兵将士吓得去了半条命,他原本想听家里那个小娇娇的,放缓神情,让自己看起来可亲一些。 不料他发现自己笑了之后,大家看他的眼神就如见了鬼一般,恨不得马上钻到低下去躲起来。 于是,这蛊惑人心的笑持续了不到三秒钟就消失了,从此大家再没在这位年强将军脸上见过笑意。 这个莫名其妙的笑,成为了大朔西北大军中的三大未解之谜之一。 多年后,穆非钰想起这事儿,和沐雪说起来,沐雪歪头沉默了一阵,笑着说:有什么想不通的,爷不过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与你们拉进关系而已啊! 穆非钰听了张大嘴巴,久久合不上。 却说穆楚寒好不容易,突发奇想的想要和兵士们亲近一下,说些鼓励的话,不料开局一个笑就给把气氛给弄僵了,于是他瞬间沉了脸,重新变成那个浑身杀气,高不可攀的穆将军,一句话的也没说,重新翻上马,一甩鞭子就走了。 留下众多士兵,又惊又怕的,拍着胸膛,久久喘不过气来。 不久沐雪接到穆楚寒的信,能从他字语行间中瞧出他的恼怒: “娇娇,那群王八羔子,根本不配爷与他们相交。” “娇娇,爷只与你一人亲近,谁也别想亲近爷!” …… “娇娇,冬日了,你畏寒的毛病好些了没有?温御医给你开的药,有没有日日好好吃?” “娇娇,小宝四岁了,别再娇惯他,该骂就骂,该打就打,你别用手打他,用爷留在家里的皮鞭抽他。” …… “娇娇,爷想你了,想你给爷暖被子,爷每夜一人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却是你不在爷怀中。” “娇娇,你想不想爷?” …… 沐雪专门让人打了个红漆的匣子,专门拿来装穆楚寒的信,如今已经快积瞒一匣子了。 每次看他的信,写到最后便是那些不要脸的话,想她啦,想要她啦,想这样,想那样什么的。 她都不能相信穆楚寒如何一本正经的坐在将军帐中写出这样让人脸红耳赤的话来。 红湖进来换香,看见沐雪面色含春,便偷偷问旁边的珠儿:“九爷又来信了?” 珠儿在一边小凳子上坐在安静的做针线,冲红湖点点头:“吴管家才送来的,夫人来回看了快一刻钟呢!” 红湖便抿着嘴笑,拿了香炉来拨香。 沐雪回头,看窗外飘起了雪花,对红湖说: “青烟回来了吗?事情办得如何了?” 红湖挑头,笑着回答:“夫人放心,事情顺当着呢,自前几日放出消息,如今满城的百姓都涌到盛京的粮商铺子去了,正往里扔臭鸡蛋呢!” 沐雪:“古大人他们有派人来吗?” 红湖摇头:“这边不晓得了,可要喊青烟大哥进来回话?” 沐雪想了想说:“别折腾他了,让明路派几个小幺儿去外面瞧瞧,回来学与我听。” 红湖应下,出去告诉了明路,明路一听,嘿嘿一笑,把吉木叫了来,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吉木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嘻嘻一笑: “路大哥,这事儿就交给小的了,保证给办的漂漂亮亮的。” “别耍贫嘴,快去!”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百姓疯了 十一月大雪纷飞,沉寂了一月之久的穆将军府,终于有动静了。 有了穆楚寒之前把各家守在他府上,胡同中探头探脑的探子们,打得满地找牙的教训,说是再来人到他家附近乱晃悠,直接弄死! 如此,各家的探子就不敢靠的太近,全在胡同口窝着,盯着。 这一日,远远的看过去,见穆将军府一大早开了门,四五辆大板车整齐的停在门口,小厮们忙忙碌碌的往板车上搬东西,瓶瓶罐罐、笔墨书画、金银玉器、最后便是黄花梨的大物件都搬了出来。 探子们瞧了一阵,心里疑惑不安,赶紧脚底抹油奔回去告诉他们主子去。 探子喘着气,在空气中呼出一团团的白气: “大人,小的瞧着穆将军府上莫不是要搬家了?” 紧绷了一个月,刚刚松懈下来的苏家得了消息,脸色古怪,一时搞不清楚穆家到底在做什么,只得吩咐道: “快去盯着,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鬼,随时来报!” 其他各家都以为穆将军府这次是要吃下这个闷亏了,毕竟事情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如今听了穆家的奇怪举动,马上兴奋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等青烟带着穆将军府一二十个小厮在西市占了大半条街,将他们穆将军府上的这些瓶瓶罐罐、金银玉器、笔墨书画、古玩器皿、屏风桌椅全部摆出来,西市瞬间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青烟清了清嗓子,望着拥挤着的人群,做出一脸苦恼来,对着各位声音悲沉的说: “如今年关将至,各家都准备过年了吧?哎……诸位不知道,昨儿我家小公子想吃一盘拔丝金枣软糕,还给夫人训了一顿……。” 至于为什么挨训,青烟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说出来,留给众人无限的遐想。 随后吸了吸鼻子,长长叹了口气又道:“今儿,我们便把府上不得用的东西清理一些出来,变卖一番,如此,这个年怕才过的好啊” “才过得好啊!” 青烟的话说的模棱两可,却又把该透露的消息都透露了出来。 于是,那一二十个小厮便皆是一脸沉痛的公然叫卖起来。 “来呀,都来瞧一瞧,看一看,我们穆将军府的青瓷花瓶,买回去冬日插红梅吧!好看的紧呢!” “这是我们将军府的小黄花梨桌椅,是一套的呢,当年大公主留下的,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都来瞧一瞧吧!” “都来看啊,这是我们夫人当年陪嫁的十二扇苏绣屏风,生张满十,宴请做寿摆出来最是气派有面儿了。今日只要八百两,八百两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 众目睽睽之下,穆府的一二十个小厮就扯开喉咙叫卖起来。 极力的给众人推销他们家摆出来的这些物件,围过来的百姓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盛京的王宫贵族,重臣们得到消息。 什么? 穆家竟然在西市公然叫卖? 目瞪口呆! 这群盛京的老狐狸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堂堂皇帝亲封的骠骑大将军,几百年来唯二的镇国夫人,岳家是吏部尚书,婆家是穆侯府,仔细算下来,这穆老九身上还流淌着皇室血脉呢! 如此盛京顶顶尊贵的一流贵族,居然当街叫卖起家中物件来? 脸还要不要了? 贵族的尊严还要不要了? 祖宗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不说沐雪他们将军府来了这一出,将整个盛京上上下下震惊得无以加复。 这不是自找羞辱吗? 便是尚书府江家、穆侯府、内阁大学士蓝家听了消息,赶紧派了人去将军府找沐雪。 江家是江大太太带着小弟急冲冲的亲自来的,穆侯府侯夫人也忍不住亲自来了,蓝家的大太太扶着老太太马不停蹄的赶来。 三家人前后脚,进了沐雪家的大门。 青云带着红湖亲自去迎的,一脸笑意把几位贵客一路迎进主院子去。 侯夫人身份最高,江大太太是沐雪亲娘,和她最为亲密,蓝老太太年龄最大,辈分最高,蓝大太太插不上嘴,只能干着急。 青云和红湖刚刚福身拜见下来,侯夫人就急急的开口: “你们这是闹什么?怎么整出这样的事儿来了,快快使人将东西撤回来。” 蓝老太太也跟着着急:“简直太胡闹了,你们也不劝着些,快带我们去见你家夫人!” ……。 却说沐雪家的小厮扯着喉咙叫卖声喊的大,几乎把整个盛京的闲散百姓都喊过来瞧热闹了。 苏明轩还在等着补空缺,苏家看自己和青石镇苏老爷的合作被沐雪捅了出来,对苏明轩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虽之前下人们私下就态度不善,如今见主子更加不管,对苏明轩和苏晓晓的态度就更加恶劣起来。 苏明轩这日便是来找程大夫帮忙的,说是想单独租个小院,从苏府搬出来,奈何他在盛京人生地不熟的,只得来寻程大夫。 苏家和沐雪家这场关于赛神仙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当日沐雪在金銮殿说的那些话,被传了出来。 特别是那句不能让边防儿郎流血又流泪,不知感动了多少人。 如今又私自掏了腰包,给边防儿郎送了冬衣和大米去,可谓是满盛京的好名声都让她得了去。 苏明轩和沐雪两个可谓是程大夫瞧着长大的,对两人的秉性都足够了解,如今见苏明轩主动要搬出来,依着他的性子,便晓得苏家肯定是过分的厉害了。 “轩哥儿,盛京寸土寸金,你又带着个小娃娃,自己一个人出来住,怕会很辛苦。” 苏明轩道:“没事儿,晓晓很乖的,等到放缺一出来,我就带着晓晓家去。” 程大夫瞧着紧紧挨在苏明轩身边的苏晓晓: “这样吧,我这后院还有一间空屋子,你们就搬来我这里住吧!” “这怎么行?太麻烦您了。”苏明轩连连摆手。 程大夫把眼睛一瞪:“怎么,你以为我会让你白住吗?你住多久,就要给我多久的房租,一个子儿也别想赖掉!” 苏明轩也不是以往那么死板了,怎么听不出程大夫是有意帮他,正犹豫退却,就见小七急吼吼的从外面跑进来,一张小脸冻的红通通的: “师傅呐!出大事儿了,夫人把她家里的东西全部拉到西市去叫卖了。” 小七上跳下跳,急的搔首抓耳:“师傅,师傅,如今盛京的百姓全部挤到西市看热闹去了哇!” 苏明轩愣了愣:“雪儿…。镇国夫人?” 程大夫一把将跳来跳去如个猴儿般的小七拉扯下来: “坐好了,给我好好说话!” 小七按住自己的胸膛,巴拉巴拉,两片嘴皮子翻飞,把沐雪家在西市引起的轰动绘声绘色的学了来,便是青烟的话都一字不漏的学给了程大夫听。 “师傅,以后小七再不吃夫人家的糕点了,如今却是连小公子都没得吃,我……我……。” 说着,小七的眼睛就红了,开始吸鼻子,一副后悔的要哭出来的模样。 一边的苏晓晓见了,好奇的看着他。 苏明轩也着急,他听说沐雪当了镇国夫人,还以为她一直过得很好,如今却是要靠变卖家当过活吗? “程大夫,雪儿她…。” 程大夫仔细嚼了嚼青烟的话,又想到沐雪一向是个厚脸皮的,根本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有些猜到了她的心思,便笑了: “急什么急,小七,你去打一壶酒来,再去酒楼买酱肘子和烧鸭来,今儿我们好好搓一顿!” 小七急的大喊:“师傅,夫人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您老还有心情吃肉喝酒呢?我不去!” 程大夫对着小七的脑袋就一个爆栗:“你急个什么劲儿,且等着吧,是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你以为雪儿那丫头是哪个都是可以欺负的吗?” “快去买酒买肉去,我们好好看场热闹。” 苏明轩疑惑的看着程大夫。 沐雪家在西市摆出的东西无一不金贵,便是价格压低了两三层,寻常百姓也是买不起的,反而是开了眼,被那些阳光下闪烁着珠光宝气的物件吸引了。 买不起但可以问啊! 这日,原本鼻子朝天,嚣张跋扈的穆家小厮也不端架子了,任谁问,都好声好气的解释。 这是我们夫人的陪嫁,这是穆老太太赐下的,这是我们将军亲自找人定制的……。 哎呦呦,真是可怜啊,镇国夫人家为了整个西北将士,把家底儿都掏空了,如今家里小公子要吃盘点心都吃不起了啊! 为了过个好年,竟然是把家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变卖了! 啧啧! 啧啧! 世界上再去寻那么好的人呐! 镇国夫人真是菩萨转世啊! 可不是嘛,据说这次,镇国夫人又是送冬衣又是送粮食的,花了整整一千万两银子呢! 一千万两,这个数字砸的寻常百姓眼睛都睁不开,那得是多大银子啊,怕是屋子都堆不下吧? 眼瞧着人群们议论纷纷,就真有人大着胆子上来问了。 穆家的小厮摇着头颇为无奈的说:“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啊,我们夫人心善,心疼边疆的儿郎们呢,说都是爹生娘养的,天寒地冻的还要去打仗,吃不好穿不暖的,好不可怜哦!” “便是散尽家中钱财怎么也得帮上一把!” 人群中便有人点头称道:“是呢,镇国夫人说过不能让边疆的儿郎流血又流泪呢!” “是啊,是啊,夫人真是心善。” 穆家那小厮苦着脸,接嘴道: “夫人就是太心善,才给弄成今天这个地步,你们不晓得,那些黑了良心的粮商,一听说我们夫人要给将士们买粮食去,就把粮价抬的高高的,死死的宰我们夫人呐!” 人们听了跟着气愤道: “我们怎么不知道,到最后,粮价都高了七八倍了啊!” “就是,这帮子卖粮食的心太黑了!” 小厮把话题一引出来,就紧闭着嘴巴不说话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越是说越是气愤不已。 青烟使了眼色,穆府的小厮们叫卖的更加厉害,殊不知小厮们的叫卖声落在百姓心头,就激起他们更多的怒气! “简直欺人太甚了,自己不愿意出钱出力,镇国夫人要给边疆的将士们送粮食,他们竟然狮子大张口的宰夫人!” “太他娘的心黑了,别让老子碰着他们,不然老子揍不死他们!” 青烟站在一边,转动着眼珠子,竖起耳朵听着百姓们越说越愤慨,勾起了嘴。 “还碰什么碰啊,他们的铺子不是开在那儿吗?又没长腿,走,咱们为镇国夫人讨公道去!” “走,走,走,给镇国夫人讨公道去!” “讨公道去!” 说着,呼啦啦的一群人就往盛京十来处粮商铺子奔去。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满脸怒气,自动分成了好几波,很快就将粮食铺子包围了,插着腰将里面的人骂的狗血淋头。 这些粮商上头都是有人罩着的,最上门还是朝廷二品大员苏大人呢,见屁都不是的百姓竟然堵到门口来骂,气得跳脚,跑出来插着腰与他们对骂。 奈何来的百姓太多,有那家中也在西北当兵的大娘大嫂,见粮食铺子的人嚣张,气的嘴唇直打哆嗦: “老娘的儿子去前线打仗,回不回得来还不一定,你们这帮子臭不要脸,黑了心肠,猪狗不如的东西,便是要我儿死都要做个饿死鬼啊!” “你们凭得心那么狠,那么黑啊!就是要害死我儿啊!” 大娘尖声叫喊起来,又哭又闹: “我的儿呐,苦命的儿呐,饿着肚子打仗啊,可怎么有力气保命杀敌啊!” “你们这帮天杀的,要害死我儿,我跟你们拼了!” 哭喊着,就有人气愤不过,拿起挎蓝的鸡蛋往粮食铺子的伙计和老板身上扔去,流了他们一头一脑。 其他人见了,纷纷效仿,有鸡蛋的扔鸡蛋,没鸡蛋的捡地上的石子往他们身上扔。 吉木带着几个小幺儿奔去看热闹,正巧赶上这一幕,笑嘻嘻的挤到人群中去,跟着叫喊鼓动,兴奋的满脸通红。 这上午穆家才把家当拉出来当街叫卖,盛京的各位贵族大佬们还在看笑话,这眼瞧着才过去两个时辰,中午就听说百姓们自发的跑去盛京各处粮食铺子给镇国夫人讨公道去了。 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大家不去笑话穆家,反而还帮上忙了? 大佬们听了消息,脸色复杂。 须臾之间,又有下人回来报告。说是气愤的百姓们已经不满足于和粮食铺子的人骂架,动起手来了,一窝蜂的涌进铺子见人打人,见物打物,场面完全失控了。 大佬们张着嘴,下巴掉在地上。 “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些铺子是谁名下的吗?怎么那么大的胆子,敢去打砸?” 这些百姓不是最胆小怕事吗? 今儿是疯了吗? 来回话的探子喘着粗气,亲眼见识了百姓们的疯狂,也跟着激动的说: “大人,原先也没打起来,后来粮食铺子的人去喊了官差来…。” 大佬们是什么人啊,几下就想通了。 这事儿,怕是刚一闹开古大人那边就晓得,但他为什么没大张旗鼓的派人来呢,一来是怕是装聋作哑,不想惹是非;二来怕是料到了若是他们大提督的人插手,更加会激怒百姓吧! 的确,古大人这边一听说穆将军府把家中物件都摆到西市,大张旗鼓叫卖起来,就感觉到一股不好的预兆。 赶紧喊了人去盯着。 果然,不到半天时间,事情就反转了,百姓们竟纷纷跑去为他们穆将军府出气去了。 “大人,我们要不要加派人手啊?瞧着这势头,怕是得出大事儿啊!” 古大人沉默了一会儿,脸色铁青,镇国夫人这是算准了人心,故意做局来了。 “能不参合尽量别参合,只别让他们闹出人命来就是。” 古大人想装聋作哑,但是粮食铺子的老板们去直接跑去找了苏大人叫屈,苏大人如今也看出一些道道了,不想直接和愤怒的百姓对上,便派人来找了古大人,非要把他拉下水。 古大人几番推脱,但苏大人用官品等级来压他,来传话是苏家的大爷,话说的极为难听。 等苏大爷走后,古大人气的额头青筋直跳,叫了人进来: “好一个苏家,一口将四百多万两银子吞下,自己惹的麻烦,如今却要我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想的美!” 属官皱着眉,看着暴怒的古大人: “大人,那我们怎么办啊?毕竟我们大提督府管着盛京的治安呢!” 古大人冷笑一声:“既然那么想我管,那我就好好管一管!” “来呀,派人到各处去!” 如此,官差一来,不管不问,就先厉声呵斥百姓。 百姓更加愤怒。 吉木在人群中带头跳脚叫喊: “好哇,还有没有王法啊?我们交了税,养着你们,你们不问青红皂白就帮着这帮子黑心商人骂我们?” “你们肯定是串通好了的!” “就是,就是!” “一帮子怂蛋,骂不过我们,就去找官府帮忙,我呸!” “肯定是他们心虚了!” “瞧,他们想跑?” 有人高声叫起来:“别让他们跑了,让他们把黑心银子吐出来。” 叫嚷着,推嚷着,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就那么糊里糊涂的就打起来了。 官兵们这边得了古大人的命令,也不过站在一边呵斥,根本不上前去给粮食铺的人帮忙。 百姓们原本还有些忐忑,如今看官兵只动嘴不动手,胆子更加大了,一窝蜂的涌进去,抓住粮食铺的人都打砸起来。 有那些心术不正的,看着满铺子的各种粮食就往自己衣兜里装,又是骂又是打,又是抢的,场面一度失控,混乱不已。 苏大人气得午饭都吃不下去,把一桌子饭菜全部掀了。 几个儿子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一个逃出来,满头是包,鼻青脸肿的掌柜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大人啊,如今铺子怕是开不下去了,铺子里的东西全部都给毁了,这个月赚的银子还没来得及入账,都给那群野蛮的百姓抢了去,呜呜呜……。” 苏大人脸色铁青:“到底是怎么开头的,百姓为什么就单单盯上了我们几家铺子?” 掌柜的觉得委屈极了: “大人,那群百姓可能疯了,他们嘴里叫喊着什么要为镇国夫人报仇,说我们坑了镇国夫人的银子,让我们把银子吐出来芸芸。” 苏大人将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扔在地上: “愚蠢!” 掌柜的继续哭诉:“大人您不知道如今外面传的多难听,说是镇国夫人家被我们坑的连家中小公子点心都吃不起了。” 苏大人咬牙切齿:“放屁!他们家的赛神仙一年能赚多少银子,又抄了马家多少银子,会吃不起点心?” “就这帮子蠢笨如牛的百姓才会相信,给他们耍得团团转,还说什么给她出气?” 掌柜哭得稀里哗啦:“如今,大人赶紧拿个主意出来吧!这般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苏大人转头看着大儿子:“让你去找古大人,古大人如何说的,就由着这帮子百姓胡闹?” “让他们赶紧派人把闹事儿的抓起来,全部收监!” 苏大爷还没开口,掌柜的哭的更加厉害,告状: “大人呐,官差们就在一旁看着,根本就没动,呜呜…。眼睁睁看着呢!” 苏大人气得又想摔茶杯,却发现无杯可摔。 “走,本大人亲自去一趟大提督府,会会这位大提督,看看他到底是管还是不管。” 苏大人气哼哼的到了大提督府,古大人脸色也不好看得很,连茶都没让人给苏大人上。 苏大人埋怨古大人不作为,古大人埋怨苏大人自己赚了银子,给他搞事情,让他为难。 两人都黑着脸,面对面坐着。 苏大人毕竟是内阁大学士,嘴皮子比古大人利索的多,一顿话洋洋洒洒的指责过来,古大人招架不住。 但不管苏大人怎么威逼利诱,古大人就只有一句话: 法不责众! “依着苏大人的话,难道要本官把全盛京的百姓全部抓起来吗?”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走之前,古大人在苏大人背后凉凉的说了一句: “苏大人,本官劝你这几日还是别出门的好。” 苏大人猛然回头,狠狠的盯着古大人。 古大人黑着脸说:“大人可知,这群百姓疯狂起来有多可怕,到时候他们晓得这次哄抬粮价是大人指使的,银子都进来大人的荷包,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苏大人气的一甩袖子:“不劳古大人费心!” 木吉带着几个小幺儿,鼓动着百姓打砸哄抢了苏家的十多个粮食铺子,这才一脸兴奋的跑回去给明路复命。 明路看他们几个一脸汗水,眼睛亮晶晶的,激动的满脸通红,便开口骂: “像什么样子,快去收拾一番,去给夫人回话。” 木吉笑嘻嘻的,答了声是,转身要走,百灵却出来喊住了他: “甭收拾了,夫人刚吃饭的时候还念叨着呢,让你一回来就去回话。” 吉木傻兮兮的站着笑,明路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傻乐什么傻乐,还不赶紧去?” 沐雪留了侯夫人、江大太太几个好好吃了饭,劝慰了一番,几人还是心中担心,等到听说百姓自发的去粮食铺子闹起来,没见人传沐雪家丢脸的事儿,这才放了半颗心。 侯夫人和蓝家老太太蓝大太太回去了,江大太太带着儿子留下来了。 如今沐雪小弟已经能稳稳当当的走路了,小小的一个人,长相随了大太太,便是与沐雪长得很像,和小宝站在一起,倒是像亲兄弟一般。 小宝一听说他小舅舅来了,一阵风的跑了来。 如今吃了饭,两舅侄躺一个被窝,脸贴着脸睡着了。 江大太太守在两个小孩子旁边看了一阵,才过来寻沐雪说话。 吉木进来,江大太太就端了茶喝。 沐雪看吉木一脑门的汗水,想到外面还下着雪呢,便对旁边的珠儿说: “拿方帕子给他,赶紧擦擦,可别闭了汗。怪可怜的,可是一路跑回来的?” 吉木嘻嘻一笑,抬手拿袖子往额头一抹:“夫人,小的不碍事。” 珠儿将一方干净帕子递给他,笑:“拿着吧,夫人心疼你呢!” “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沐雪问: “如今外面如何了?大提督那边的人管上了吗?” 吉木观看了整个现场,手舞足蹈,口齿伶俐的把整件事情说给了沐雪听。 满脸激动:“嘿!夫人,你可没瞧见,那群黑心肝的粮商给我们揍得哭爹喊娘,好不狼狈,哈哈哈…。” 沐雪:“铺子打砸了就打砸了,不过给他们一点儿小教训。” 正说着,红湖从外面进来,先是喊了江大太太,然后才对沐雪说话: “夫人,青烟大哥传话来问,西市的东西还摆着卖吗?” 沐雪将手中的茶杯递给珠儿,拿了帕子按了按嘴角: “卖啊,怎么不卖?让他就这样摆上,苏家一日不把银子给我吐出来,我们的东西便一日不撤下来。” 江大太太回头看她:“这与苏家有什么关系?” 沐雪笑:“母亲且等着,到时候女儿定让苏家心甘情愿把银子吐出来,还得哭着喊着求我们把东西收回来。”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针对苏府 这边穆将军府上的物件摆了半条西街,青烟看形势一片大好,吩咐小厮们几句后便回了府,留下一二十个小厮守着,中午随便吃了些包子馒头,继续叫卖。 向来以脸皮厚著称的左相和诚老王爷,听了这一出,都暗叹不如。 如今要论脸皮厚,怕谁也比不了这位镇国夫人了! 便是宫中的冷子翀听了消息,都坐在龙椅上愣了好一会子。 这是连祖宗的脸面都不要了? 虽对外说穆楚寒已经和穆侯府一刀两断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穆字来,穆家几位爷听了,脸皮抽了抽,跑去找穆侯爷商量。 “父亲,瞧外面传的多不像话,说是卿哥儿要吃一盘拔丝金枣软糕,都吃不上了呢!” 穆大爷盯着说话的穆六爷: “这样的话你信?” 穆四爷开口:“这事儿,我们当然不信,但碍不住全盛京的百姓都信啊?如此由着他们乱传,一不小心这把火就要烧到我们穆侯府来,到时候,我们可不是得冤死了?” 毕竟在大家眼中,卿哥儿怎么也是他们穆侯府的嫡孙啊! 大家都焦急的看着穆侯爷,让他想个法子,怎么把他们穆侯府从这件事儿摘出来。 穆侯爷想了想,开口说: “去账房支十万两银子,给他们府上送去,再让厨房把各种点心都做一些出来,一并送到他们将军府上去。” 穆家几个儿子吃惊的瞪大眼睛,一脸不赞同: “父亲!” “不必多言!”穆侯爷大手一挥:“这事儿赶紧去办,务必让所有人都晓得,我们穆侯府惦记着卿哥儿!” 其他几个儿子给穆侯爷赶了出来,就留了穆大爷一人。 穆大爷皱了眉:“父亲,我们好不容易和小九撇干净关系,这番举动,落在别人眼中,怕又得怀疑我们和小九有什么了,之前做的可不都全然白费了吗?” 穆侯爷指了指椅子:“坐!” 他盯着自己这个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大儿子,突头突脑问了一句: “辉儿,你知道为什么非钰他们死都要跟着小九去西北吗?” 穆大爷赶紧起身对着穆侯爷请罪:“父亲,都怪儿子教子无方,贯得非钰越来越不像话了。” 穆侯爷摇头:“不怪你,当初决定不让非钰走仕途,也是为了家族。” “如今,他也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抱负。他是个有担当有胆量的,如今愿意拿命去拼搏,就让他去吧。” 穆大爷越听越糊涂:“父亲,此话怎讲?如今我在这样一个位置上,若非钰他们在军中表现出色,可不要引得皇上猜忌了?” 穆侯爷定定的盯着穆楚辉,半响才压低声音开口:“辉儿,你说西北那八十万守军的兵符到底是谁偷走了?” 穆楚辉眉头一跳:“儿子不知道。” 穆侯爷喃喃自语:“不声不响兵权有了,如今他媳妇这一手,花着马家搜刮来的银子,又是送棉衣,又是送粮食,赢得了西北整个防军的心,兵部上上下下,也对她赞不绝口。此次为了对付苏家,不过是丢一丢脸,就引得全城百姓为他们出头。” “民心所往啊!” “也不知这一切是小九安排的,还是他媳妇运气好,误打误撞。” 穆楚辉越听越心惊,听到最后张大了嘴巴:“父亲的意思是,兵符在小九手中?” 穆侯爷一脸凝重的看着他:“十有*。” 穆楚辉差点喊了出来:“父亲,小九要干嘛啊?怎可如此胡来?” “辉儿,你说他是想干什么?” ……。 这日,穆楚辉从穆侯爷书房里走出来,感觉天旋地转,脑子都快爆炸了。 脑子里一直回响着穆侯爷的话:“如此也好,若他能成,我们便帮上一把,若是不能,我们还有宫中大皇子。辉儿啊,我们穆家更上一步,指日可待啊!” 穆家一直在西街摆了三天的摊儿,日日派了小厮去叫卖,盛京的粮食铺子全给打砸了,便是正经做生意的,都心惊胆战的,不敢开门,生怕给连累了。 而这边,闵州新制好一批赛神仙上了岸,运到了神仙居。 神仙居,便是沐雪她们家卖赛神仙的铺子。 如今亲自来买的贵人十分稀少,都是直接派人订货,亲自送上门去的。 听说新来的这批货,换了口味儿,消息灵通的不少人家便派了人来买,想着拿回去先尝尝鲜儿。 年轻的掌柜,如今已经晓得了东家的底下,来往打交道的非富即贵,加上自家主子的威名,皇帝又亲自下了圣旨,让他独家经营,于是底气更足了。 一大早就招呼着伙计把新运来的赛神仙放在库房中,然后挑了一批摆放出来,又准备了几十杆烟枪,以备着客人品尝。 这日,肃王世子便来了。 掌故的赶紧笑着迎出来: “世子来了,快请进,请进,今儿可是巧了,我们新到了一批货,世子可要先尝一尝?” 说着,肃王世子就解开了披风,丢给随身小厮,笑着走去了二楼雅间。 掌柜的赶紧喊人去沏茶,又亲自抱了一墰赛神仙去雅间。 肃王世子笑盈盈的试着吸了一口,眯着眼睛,惬意得吐了一圈白烟,称赞道: “醇厚大气,回味无穷,倒是真不赖!” “这次又在里面加了什么?” 掌柜的笑眯眯的:“世子这可是在为难小的了,小的只管买卖,如何懂得这些?” 肃王世子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怎会真的打探人家的秘方。他将手中小厮点的一撮烟丝吸完,对掌柜的说: “包上一百墰,送到肃王府上去。” 掌柜的笑着点头:“世子稍等,小的这就让人去给世子装货。” 肃王世子又在雅间坐了坐,不过一刻之间,楼下已经来了好几拨人,都是来买新的赛神仙的,这马上快过年了,如今过时过节,送赛神仙倒是成了新风尚,比起以往的送笔墨纸砚,书画古玩什么的,更是风雅。 肃王世子没走,掌柜的便留了个机灵的伙计在雅间门外候着,要添茶还是要别的,都好招呼。 借着添茶的机会,肃王世子问伙计:“你们家摆在西街的物件都卖了三天了,卖出去多少了?” 伙计一点儿心机都没有的样子,皱着眉,担心的说:“听说一件都没有卖出去呢!” “哎,再这样下去,我们夫人可怎么过年啊!” 伙计突然眼睛放光:“要不,世子去瞧瞧,看有没有能瞧上眼的,买上两件儿,也是帮我们夫人大忙了呢!” 肃王世子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个伙计,看他长得平淡无奇,一脸兴奋又有些祈求的看着自己,不像是故意这样说的。 的确,不管穆家做这件事儿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家拿出来东西,倒是件件都极好。 也有那富贵人家去瞧了热闹,看上了些,谈妥了价格开始付银子的时候,就被旁边围观的百姓恶狠狠的盯着。 百姓们阴阳怪气的说:“啧啧,还真好意思拿镇国夫人家的东西呢,以为自己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了啊,有钱怎么不学镇国夫人买了冬衣买了粮食捐给西北守军啊?” 那买了一对花瓶的富豪,抱着花瓶从人群中走过,人人都唾弃他,眼睛狠狠地瞪着他,长长的西街,两边全是骂他的人。 “你们认识他吗?他是哪家的?” “看镇国夫人的东西卖的便宜就来买了,可不是趁火抢劫吗?咱们记住他,以后日日诅咒他几遍,让他生儿子没屁眼儿……” 富豪顶着巨大的压力,听着不堪入耳的烂骂,还走到街口,实在忍不住了,赶紧跑了回去,把花钱买来的花瓶又塞给穆家的小厮: “花瓶还给你,银子我也不要了,陈某敬佩夫人高义,那一千多两银子就当陈某给夫人的孝敬了。” 说完抹了脸色的了冷汗,赶紧溜了。 此后,便再没人敢真的去买沐雪家的东西了。 谈妥了价格,交了银子,谁要是敢拿东西走,就得忍受百姓的唾弃的唾沫。 盛京各家都不敢往上凑,但总有那些好奇的贵公子们想方设法的想去瞧一瞧热闹。 肃王世子这日,在神仙居花了几万银子,豪气的买了一百墰新到的赛神仙,有些好奇还真跑去西街,想瞧瞧穆家到底拿了些什么出来卖。 巧的是,他去的时候,唐家两兄弟也刚到。 自从唐家长房上次惹到了穆楚寒,给狠狠吃了教训后,唐家终于算是分家了,唐子桑的姨娘见唐子钏于关键时刻,拉了唐子桑一起去避难,也不拦着唐子桑去找他玩儿。 私下对唐子桑说:“我的儿,你大哥表面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心眼不坏,太太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好好跟着你大哥,哄着他,也好让他给你庇护。” “我儿,你如今也大了,你大哥出府的时候你也别脸皮薄,紧着跟着去,多与其他公子哥儿结交结交,给人家留个好印象,以后才好给你寻亲事,懂吗?” 唐子桑见他姨娘不反对自己跟在唐子钏屁股后面,高兴的抿着嘴直笑,一双妩媚的眼睛,秋波点点,看起来比女子还要动人。 他姨娘摸着他的脸叹了口气:“哎,你怎么就随了我呢,男子长了这样一张脸,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日,唐子钏好不容易从家里溜出来,刚翻下墙头,就见唐子桑弯着腰从旁边一个狗洞钻出来,头上身上还沾着枯草,怯生生的喊他: “大哥,你要出去啊?去哪儿啊?我可以一起去吗?” 唐子钏一瞧着自己庶弟这副怯弱的模样就来气,恶狠狠的朝他挥了挥手拳头: “你管我,别跟着我!不然我揍你!” 说着,拍了拍身上的袍子,转身就走。 唐子桑抿着嘴,赶紧小步跟在他身后。 唐子钏晓得他跟在身后,加快了脚步,最后快跑起来,一闪闪进了一个拐角的巷子。 唐子桑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没见着唐子钏,一下就急了,妩媚的眼睛红啾啾的,咬着下唇,焦急的往前走。 唐子钏听他走进,突然从拐角跳出来,一把将他拉到巷子里去,将他死死压制在冰冷的巷子壁上。 “我有没有说过,让你别跟着我?” 唐子钏一脸凶狠,都是这个臭小子,要不是他从中破坏,自己上次就从家里跑掉,和赵磊他们跑去西北了打北燕狗去了。 “大哥,你是弄痛我了!” 唐子桑眼中泪光点点,有些瑟瑟发抖,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给他大哥给捏断了。 唐子钏恨他恨的牙痒痒,望着他比女人还妩媚的脸,觉得自己欺负他就如在欺负一个女子,又觉得无趣的很,气咻咻的放了手: “给我滚!别再跟着我!” 唐子桑见唐子钏要走,赶紧小跑两步跟上去,带着歉意小声问:“大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把你要和赵公子一起去西北的事儿告诉了父亲?” “可是大哥,战场那么危险,万一发生什么……” 唐子钏捏紧了拳头,低头快步往前走,不听唐子桑的话。 唐子桑看他果然还是在为那件事生气,一时心急就去拉他的袖子,唐子钏用力一甩,就把唐子桑甩到在地。 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唐子钏回头看唐子桑摔在地上, 皱了下眉,不管他,唐子钏又往前走。 走出去十来步,终究是不忍心暗自骂了句娘,又转身回去看,却看那柔柔弱弱的受气包还维持着那个摔倒的姿势倒在地上,正拿袖子擦眼泪。 “你还躺在地上干嘛?丢不丢人?天天就知道哭哭哭!” 唐子钏伸手去把唐子桑拉起来,唐子桑眼睛鼻子红红的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泪珠,又笑了。 于是两人又别别扭扭的往西街去。 肃王世子到的时候,正巧看见两兄弟兴致勃勃停在一处盯着一方砚台看。 “哎,这位爷,快来瞧瞧,看看有没有合眼的,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唐子钏没注意到肃王世子,实在喜欢那方砚,拿在手里看了又看,问: “这砚看着倒好,多少钱?” 小厮笑着:“公子,这个不贵,还是蓝大学士去年送给我们家小公子的,如今家里急着用钱,公子出七百两银子就可以拿回去了。” 围着的百姓咻的把眼睛看过来,盯着衣着华贵的唐家兄弟。 唐子钏怎么看怎么喜欢,高声道:“那敢情好,我这儿正缺一方好砚,今儿出来的急,没带那么多银子,稍后我找人给你们送来。” 小厮还没搭嘴呢,唐子钏就一脸高兴的拿着砚台要走。 肃王世子在一边冷眼看着,都说唐家一代不如一代,看来倒是不假。 便是付了银子的,这些百姓还不让他们把东西拿走呢,他这还赊着账就要拿东西走人,可不是要给这帮百姓的唾沫给淹死了。 果真,唐子钏寻着了可心的东西,也不管唐子桑看没看够,就要拉着他走人。 旁边一个大嫂就尖着嗓子叫起来了: “哎呦,这是哪家的公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却是个没心没肺的……” 果不出肃王世子所料,大家群起而攻之,对着唐家兄弟吐口水,唐子钏给骂的满脸通红,唐子桑低着头拉着唐子钏的衣袖,脸色惨白,时不时小声的为他大哥辩解几句。 若是唐子钏一个人,或许今儿就依了众人,把手中的砚台放下走人了,但对上身后那胆小怕事的庶弟,他就不想输了这个面子。 但他怎么是这帮子市井泼妇的对手,不过须臾就给几个大婶叉着手骂的睁不开眼睛了。 最后唐子钏气愤的大吼: “你们能什么能,镇国夫人的银子又不是我给坑去的,你们要为她出头,怎么不去苏府闹?揪着我算什么本事?” “我们这是买卖情愿,一没偷二没抢的,不过七八百银子的事儿,值当你们不依不饶的吗?” “你们晓不晓得苏家坑了镇国夫人多少银子?整整四百多万两呢?便是铺在地上把整条西街都不够铺的……。” 青烟这日正从一边过来,刚走进就听到了唐家大公子面红耳赤的在人群中大吼大叫。 原本都是第三日了,沐雪吩咐了青烟,也是时候把苏家拉下水了,他这才刚到,原本安排了一场戏要演呢,不想这突然冒出来的唐大公子倒是先把这事儿挑出来了。 可不是天助! 如是青烟也不忙着行动了,就冷冷的看着唐子钏硬着脖子和几个大婶理骂。 肃王世子站在一边沉默了,谁都晓得,穆家做这一出,最终的目标肯定是苏家,都紧紧的盯着看穆家怎么把苏家拉下水呢,没曾想,却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唐家公子挑起来的。 他观看了整个过程,这一出,太自然了。 一切都顺理成章。 青烟眼尖,也瞧见了人群中的肃王世子,对他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老头子耳语了几句,那老头子挤到人群中去,马上就挤出几滴眼泪来,扯着喉咙喊道: “哎哟,怪不得呢,之前还听说苏家合伙想抢了镇国夫人家赛神仙的生意呢!” 有了这一句提醒,接下来,不用穆家人费口舌,百姓们自己就脑补出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恩怨。 不知谁高喊一句:苏府欺人太甚,走,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银子吐出来。 煽动舆论这种事儿,青烟最会做了,经他调教的人也一个个鬼精鬼精的,时而在人群中吼两句,掌控舆论的大方向,不到两三刻激得百姓呼啦啦往苏府冲。 唐子钏看着气愤激动的百姓们,傻了眼!肃王世子看他那副吓傻了的样子,直摇头,对随身小厮说:“走吧,回王府。” 小厮的八卦心被勾了起来,反问了一句:“世子,我们不跟着去苏大人府上瞧热闹?” 肃王世子斜了他一眼,小厮吓得哆嗦一下,赶紧低头。 肃王世子心中后悔不已,他真是倒霉,怎么就忍不住跑来看热闹呢,偏今儿穆家就对苏家发了难, 怕是要不了多久,各家都要晓得他在现场了。 他们肃王府本和这事儿没干系,但盛京这些老狐狸便是没事儿都能想出许多来,如今他在现场,便是一句话没说,这些人精还不知要想多少,他们肃王府怕是得打上穆将军府的标记了。 真是好生恼火! 一大群情绪激动的百姓跑去了苏府外面叫骂,青烟安插在里面的几人引出了一潮又一潮热浪,苏家人刚开始还派人出来对骂,分解。 却都被骂了回去。 苏大人在府中气得暴跳如雷。 古大人这边只派了一小队人去边上冷冷的看着,意思意思。 百姓一直从中午骂到了天黑都不散去。 见苏家禁闭着府门,官差们态度也敷衍,更是坐实了坊间传言,不过一个下午,全盛京,连城角的乞丐,夹着尾巴的野狗都知道苏家坑了穆将军府四百万两白银。 天黑了,禁宵了,百姓们才意犹未尽的散去,相约第二日再来为镇国夫人声讨黑了心肝的苏家。 第二日,苏家开门,发现臭气熏天! 却是不知哪个缺德的趁夜往苏府大门泼了粪。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大家都委屈 向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古代百姓们又没有多少娱乐消遣,恰是寒冬腊月,忙碌了一年,闲散下来,穆将军府和苏大学士府上这一处恩怨,真是来的巧,来的妙,完全勾起了这帮子百姓的八卦消遣之心。 苏府被泼了大粪,不说苏家如何愤慨,苏大人咬着后糟牙又去了一趟大提督府,要求古大人必须查出这胆大妄为之人,古大人皮笑肉不笑的: “苏大人,你这不是为难下官吗?整个盛京七八十万人,你让下官去哪儿寻人?且昨儿黑灯瞎火的,想要把这人寻出来,怕是不能了。” 苏大人逼近古大人:“大人的管辖范围内,出现如此侮辱朝廷命官的事情,大人难辞其咎,若不给老夫给交代,大人这身官服也甭穿了!” 古大人瞬间就火了,眼神冷下来: “苏大人好大的口气,我这身官服穿不穿可不是您说了算,上头自有皇上呢!” 苏大人望着古大人阴森森的冷笑。 四目相对,雷电交加。 古大人也冷笑:“盛京那么多人家,苏大人怎么就不想想,为何独独大人府上被泼了粪,可见,这事儿,归根结底,由子还在大人处!” 又一次不欢而散。 两位大人都气呼呼的,互相在心里把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 苏家被泼了粪,原本家中下人是马上就要去收拾处理的,但苏大人倔脾气犯了,面红脖子粗的叫了停。 穆将军府不是天天叫屈吗?如今他也得去叫一叫才好。 如此,再次上朝,苏大人就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匍匐在地把这件事给皇上冷子翀告了状,一边告状一边泛着老泪。 “皇上,蒙先帝不弃,选了臣入朝,让臣有机会为大朔效力。几十年来,臣兢兢业业从不敢懈怠,愿为大朔肝脑涂地,把我这把老骨头燃烧殆尽。” “而今…。” 苏大人抬头,须发花白,脸上皱纹挤在一起,老泪纵横,看起来令人心酸不已。 只见他颤抖着嘴唇: “先有镇国夫人当着朝臣侮辱臣,如今更有谁人都爬到臣头上踩上一脚,臣受辱便也罢了,可臣怎么也是朝廷的二品大员,这样由着人欺辱,可不是丢了朝廷的脸面?” 冷子翀早知道了这处闹剧。 在穆将军府摆出家底来售卖的时候,人群中就安插了他的人,昨儿听人汇报,怎么说呢,这事儿还真看不出破绽来,百姓都是些浆糊脑子,做事冲动,往苏家泼粪还真做的出来。 只是人家百姓们打着为镇国夫人讨公道的大旗,其中又牵连了西北一百多万的将士,若作为皇上的冷子翀出了手,下令收拾了闹事的百姓,岂不是成了为了一个内阁大学士,弃气节高亮的镇国夫人于不顾,弃西北一百多万将士于不顾,如此西北将士如何看他?兵部的人,武将们如何看他?天下百姓如何看他?西北一百多万将士如何看他? 可不是要骂他是非不分,昏庸无能? 这样的道理,冷子翀懂,其他大臣稍稍想一想也懂,不然皇上冷子翀也不会任由着穆将军府摆摊子不理。 看着大殿中哭得老泪纵横的苏大人,冷子翀暗中磨牙,恨得牙痒痒,他就不信苏大人不懂这个道理。 既然他懂,却还要这般在满朝文武面前逼迫于他,简直是太不懂事,太可恨了! 苏大人是先帝当年亲点的状元,连着三辈都出仕内阁,家族联姻盘根复杂,宫里的惠嫔刚诞下皇子,都已经在大殿上哭成这样了,若他不管不问,可不是让人说他刻薄无情,苛待老臣? 这样,管也是错,不管也是错。 冷子翀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脸上还不能露出半分不耐烦和愤怒来,反而得满脸关切。 自苏大人跪下开始哭先帝的时候,其余大人就都闭了嘴,盯着自己的脚尖,生怕被皇上点名出列,来征求意见。 冷子翀的确是想把这个锅甩给底下的大臣,眼睛往底下扫了一圈,见往日蹦跳的厉害的大臣全都低着头,就连那几个动不动就要撞柱子寻死觅活的御史,都鸵鸟般缩着脖子。 开玩笑,谁愿意和一百多万西北守军为敌,和整个兵部为敌,和整个盛京百姓为敌啊? 就连二品大员府上都敢上去泼粪,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帮着苏大人,下一个被泼粪的怕就轮到自己了。 如今苏家做出姿态来,显然是不愿意把那四百多万两银子吐出来,势必要和那镇国夫人死磕到底了。 这个节骨眼上,得罪苏家,可不是火上浇油,还不知苏家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如此,大家都想别开干系,谁都不敢往上凑。 冷子翀扫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左相沈大人身上: “左相,这事儿你如何看?” 左相低着头,盯着地板,一动不动,似乎没听到皇帝的声音。 冷子翀见他装傻充愣,扯动了嘴角,连着喊了他三声。 左相暗中捏紧了拳头,见实在装不下去了,才一脸茫然的抬头,请罪: “皇上恕罪,臣昨儿晚没睡好,刚刚君前失仪了。” 冷子翀耐着性子道:“沈爱卿,这事儿你还是什么看法?” 左相装的一手好逼,满眼疑惑,吓了一跳般: “哎呀,这是怎么了,苏大人怎么跪在地上哭成泪人了?皇上,到底发生何事了?” 冷子翀要问左相的意见,左相左拖右拖,就是不作答,最后干脆来了一句: “皇上,这事儿臣还真没听说,也不好分说啊!” 眼看左相把时间拖到了快退朝,冷子翀拿他没有法子,又点了其他几个大人出来,其他人不能再如左相那边装糊涂了,却都是顾左言他,唧唧歪歪扯了一大堆没用的,先是表扬了镇国夫人的大义,而后又表达了对苏大人遭遇的同情。 就是不说自己的意见。 眼看拖下去不是法子,与苏大人一伙儿的聂大人出列: “皇上,依着臣看,这事儿理该交给大提督古大人办,管理京中治安,本就是古大人的职责。” 冷子翀看过来,古大人额头青筋跳了跳。 见有了人背锅子,其他人也就或多或少,明里暗里的开始赞成起来,反正古大人都是皇帝的纯臣,又难搞的很,谁也拉拢不了,得罪他,总比得罪苏家和穆家来得好吧? 如此,冷子翀快刀斩断麻,直接就责令古大人去查,务必要给苏大人出了这口恶气。 古大人下了朝,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冷冷的瞪着各位大臣。所谓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各位大人合力把锅甩给了古大人,对上古大人气愤的眼神,嘿嘿一笑,还走过去,说什么皇上信任他,让他好好查芸芸的挖苦了几句。 古大人气得差点没忍着,一巴掌呼过去。 回到大提督府上,属官急的团团转,觉得这完全是把题他们大提督的人架在火上烤啊! 古大人灌了四五杯茶才平息下来,眼中闪过冷光,把属官喊了过来,对着他耳语了一句。 属官皱着眉:“大人,这样能行吗?这不是阴奉阳违吗?” 古大人冷哼了一声:“皇上只是让我查,却没说多久查出来,那我就慢慢的查,一直查到过年。” 隔了几日,古大人这边还是没有进展,每次冷子翀问起来,古大人都说再查着呢,查着呢!顺便也吐了一大车的苦水,说如何如何不好查云云。 冷子翀瞧着自己一手提拔的盛京大提督,叹了口气:“爱卿,真是辛苦你了。” 古大人摇头:“臣不辛苦,臣愿为皇上分忧。” 如此,古大人就这样一日一日的拖着。 穆府这边,也一天天的在西街把摊子摆下去,日日引得百姓来围观,每日围观,青烟安插在人潮的人就要说上几句话,引得大家心潮澎湃。 就如搞传销一般,沐雪这边安排了人在围观的人群中洗脑,便是以往关于沐雪和穆楚寒的不好名声,都找了借口来洗白。 而,苏家这边,也是和古大人杠上了。 他一日不查出人来,苏家府门上的粪就一日不清洗,挂在那儿,刺自己的眼,也刺别人的眼。 时时刻刻提醒着众人,提醒着皇上他苏家受的屈辱。 其他人都可以忍,可以无视,但府邸挨着苏家的几家人可是受不了了,简直苦不堪言。 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家里用个马桶都要熏香,还有专门的红枣塞鼻,娇贵的很呐,如何受的了这样的味道。 冬日的寒风一吹,那一股子令人作呕的大粪味道传入了相邻的几家人,弄得他们饭都吃不下去。 几位大人日日脸色不善,又不敢去招惹如今的苏家,苏家已经炸了毛,是逮着谁都能咬上一口,只得去哀求古大人,让他快点把往苏家门上泼粪的人查出来,免得他们跟着受罪。 古大人郁闷之极,日日被几家人纠缠着,偏偏人家都是好声好气的来说话,他又不能发火。 肃王府这边,肃王世子回去被肃王爷狠狠骂了一顿,直接把他禁了足,自己也装头痛发了,紧闭府门,谁也不见。 而今,苏家和穆家的事儿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两家都是脸皮厚,不好惹的,就怕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把大家一起拉下水。 却说唐子钏和几个大婶狠狠骂了一架,落了下风丢了面子不说,声音都喊哑了,最后看百姓们也不理他了,呼啦啦的往苏府跑,去找苏府的麻烦了,吓得傻愣在原地。 唐子桑拉了拉唐子钏的衣袖,小声问:“大哥,我们是不是闯祸了?” 唐子钏看着刚刚还挤满了人,瞬间就空旷了的西街,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看着手中拿着的那方上好砚,感觉烫手的很,直接扔给了穆家的小厮,拉着唐子桑的手,撒腿就跑。 小厮看着两个贵公子狂奔而去,笑了一下。 青烟回府去把这事儿跟沐雪一说,沐雪想了想,脑海里记起唐家两兄弟来。 一个飞扬跋扈,一个怯怯弱弱的,大的那个对小的那个总是凶巴巴的,不是瞪他就是骂他。小的那个受气包般,却死死巴着大的那个,打骂不还手,大哥大哥叫的欢。 也是一对儿有趣儿的,当初她还请了两人来府上吃过一次饭呢,都没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娇惯坏了罢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他们两兄弟倒还是有趣的紧。” 青烟笑:“夫人,这次多亏了他们呢,有了他们挑头,我们做起事情来,更加顺手了。” 沐雪抱着手炉问:“对了,那方砚台最后唐大公子拿走了吗?” 青烟摇头:“唐大公子怕是给吓住了,哪儿还敢拿夫人的兄弟,脚底抹油,跑的那叫一个快唷!” “不过一方砚台,多大的事儿,既他帮了我们那么一个大忙,他真喜欢,使人给他送去。” 青烟点头,转身走到门口,沐雪又把他喊住: “算了,还是让那砚台摆着卖吧,这样拿了过去送给他,反而是给他惹麻烦了。” “这样,红湖,你去开库房,从里面另外挑两方更好的砚来,送给唐家两位公子。” 红湖笑着应下。 沐雪交代青烟:“听说他们唐家如今分家了,之前的事儿就把他们吓着了,他们三房倒是个安分的,使人偷偷送去,别让人晓得了。” 不知是唐家太不值一提还是怎的,总之目前来看,苏家还没找上他们的麻烦。 唐子钏虽是个十足的纨绔,但脑子还是有的,回去一想,又连着之后苏家被泼了大粪的事儿传来,他就晓得自己是惹大麻烦了。 偏又不敢把事情告诉他老子,不然少不得一顿鞭子。 唐子桑来找他,唐子钏心情不好,没少拿他出气,唐子桑小心的安慰他: “大哥,你别急,若真出了什么事儿,大哥推到我身上就是,反正我就是个妾生子,他们要怎样都无妨的。” 唐子钏狠狠的瞪着唐子桑皱着眉头,妩媚的脸庞。 唐子桑被他瞪得心慌。 “你顶个屁用,撕了你都不够塞牙缝的。” “大哥……” “滚,滚出去!” 唐子桑又一次给赶了出去,站在门口。 唐子钏的小厮看了他,撇撇嘴,没理,敲门进去。 “大公子,外头来了人,说是给你送礼的。” 唐子钏心情烦躁,吼了一句:“我还没死呢,送什么礼,赶出去!” 小厮早习惯了他家公子的暴脾气: “大公子,还是见见吧,小的见他穿的整齐,长得也齐整,怕不是哪个府里出来的。” 于是,一个眉青眼秀的小厮就进了唐子钏的门。 “唐大公子,给你见好。” 小厮一脸的笑。 唐子钏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不耐烦的看着他: “你哪家的?来干嘛来了?送的什么礼?” 小厮望了一眼屋子,没见着别人,不是说唐五公子日日都和唐大公子粘在一起吗? “咦,五公子不在呢?” 唐子钏立刻绷紧神经,他家那个受气包他可以欺负,可轮不着别人来欺负。 “你找他干嘛?” 小厮看他瞬间变得凶巴巴的,便笑了: “大公子别误会,我们夫人听说公子爱好砚,特意派小的给两位公子送两方砚来。” 说着,小厮从怀中拿出两方砚台来摆在桌子上。 唐子钏瞬间给吸引了,跳下椅子跑过去看。 “你们夫人是?镇国夫人?” “是的呐!夫人说大公子不必惶恐忧心,大公子并没有做错什么,天下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日后若真有什么难处,我们穆将军府必定庇护一二,绝不会让公子们受了委屈。” 唐子钏眨了眨眼睛,突然拉着小厮的袖子: “既如此,那我还真有一事要求夫人。” “让你们夫人帮我想个法子,给我家老头子说道说道,让我去西北打仗,如何?” 小厮眼皮跳了跳,这位大公子还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这样的事儿他怎么好管,于是敷衍的哄他。 “大公子,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事儿我先给你带回去给夫人,但我们夫人怕也不好管,你还是别抱什么希望。” 唐子钏便咧开嘴巴笑,露出一口炫目的白牙: “没事儿,我相信镇国夫人,嘿嘿!” 小厮觉得这唐大公子怕是脑子有些不正常,凭什么笃定他家夫人回来管这等吃力不讨好的闲事! 等小厮走了,唐子桑又厚着脸皮跟进来。 “大哥,刚刚那是什么人呢?” 唐子钏心情好了,对着唐子桑也有了笑模样,对他招手: “来来来,子桑,你瞧,这两方砚如何,你选一台。” 唐子桑见他大哥笑了,也跟着笑,几步跑过瞧了瞧。 唐子钏一扫几日的阴霾,自觉自己得了镇国夫人看重,就是得了那天神般的穆九爷看重,心里高兴着呢! “大哥,还是你先选吧!” “别废话,让你选你就选,你要不选,就不给你了。” “那就都给大哥吧,反正我字也没大哥写的好。” ……。 转眼到了腊月,苏府门上的粪已经结了疤,映着在朱红的大门上,怎么看怎么恶心。 苏家的女眷都不好出去行走,苏家的姻亲们也不好上门,毕竟一到苏家,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满是粪迹的大门,恶臭不说,这事儿如此敏感,稍不小心说错一句,怕就得被牵扯进去。 如此,苏家这年腊月,门前冷清的只剩潇潇寒风,席卷着恶臭。 腊月初八,又是一年的腊八。 盛京大提督府上,突然来了一个老头子。 说是自己投案来了。 古大人亲自审问他,老头子满脸皱纹,穿的破破烂烂的跪在堂下,看起来寒酸又可怜。 “大人,往苏家那狗官府门泼大粪的便是草民,草民生了四个儿子,四个都去当了兵。” “如今已经死了三个了,最后一个小儿子如今才不过十八,一听西北起了战事,就应招去了西北。” 老头子哆哆嗦嗦的,一边说一边流眼泪: “草民听说西北黄沙漫天飞,不仅会下雪,还会下雪雹子,一个个鸡蛋那么大,能把人脑袋砸出洞来。” “草民是军户,祖祖辈辈都为朝廷卖命,知道是为了保家卫国,从不敢有怨言,可草民就剩这一个儿子了呀,日日烧香拜佛,都巴不得他能平安归来。” 老头子混浊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滴下来,让陪审的人不忍直视。 “草民担心我那小儿子在边关吃不好穿不暖,如今镇国夫人发了善心,能让他吃好穿暖,便是死也做个饱死鬼,黄泉路上不至于没有力气走路,不让小鬼们欺负了他。” “草民自知力量微薄,无法报答镇国夫人的大恩,苏狗官这个黑心肝的,坑了镇国夫人,不就是坑了我儿子吗?他要绝了我儿子的活路,我怎么能放过他,那晚草民实在气愤不过,这才往他们家泼了粪。” 古大人盯着堂下的老头子,如何看都只是一个普通老头。 也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这一二十天来,他实在是被折磨的快疯了,苏家天天在皇帝面前逼问进度,其他几家受牵连的也日日来找他吐苦水。 如此,古大人也不理了,直接定了这个老头子为罪魁祸首,收了监。 即刻收拾了去见皇帝。 皇帝听了也松了一口气,管他是真是假,先把苏家打发了。 挨着苏家住的几家人也跟着松了口气,这下苏家该把门上的大粪给清洗了吧,他们也不用日日闻着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了。 苏家闹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就只想要个态度,让大家都晓得,他们苏家不是那么好惹的。 也不在意那老头子是真是假。 于是苏家这边高高兴兴的去清洗大门,其他几家见了也高高兴兴的吃起了腊八粥,皇帝也有心情去后宫找小老婆*了。 似乎这个事情就圆满了。 至于,穆家在西街摆的摊子,大家自动的选择遗忘了。 沐雪这边也是热热闹闹的过着腊八,巧的是黑娃他们也是这一日到了盛京,正巧一起过腊八。 好几年不见了,黑娃还是那么黑廋黑廋的,一双狭长的眼睛更加精明,军哥儿倒是长得白白胖胖的。 还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却是小舅妈的女儿,黄小豆。 不说这一家子见了面如何,又是哭又是笑的,青云插了个空进来俯身在沐雪耳边说了几句,沐雪便放了拉着黄小豆的手,拿帕子擦了擦眼睛,跟着青云出去了。 青烟见她来了,压低声音说:“夫人,他已经决定今晚自尽,明儿咱们是不是要安排些人手去大提督府闹上一闹?” “苏家显然是不想把银子吐出来了。” 沐雪冷笑:“不吐出来,这个年他们就别想过了。” “这件事也拖的够久的了,过年前就彻底解决了。军哥儿他们才来,别让他们跟着一起烦心。”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永远忠心的奴才 这年腊八,上半天大家还愁眉苦脸的,等到古大人这边把肇事的老头子一收监,下半天大家压在心中的石头落了地,都开开心心的过起了腊八。 古大人一时没想好要怎么处置这个肇事的老头,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要怎么定性了,一头连着大学士苏府,一头连着穆将军府,不好办呐! 想得头痛,古大人最后决定第二日早朝,把这件事抛出来,让皇上决定好了。 不料,第二日传来消息,那个老头子死在狱中了! “死了?” 古大人瞪大眼睛问 “死了!” 属官哆哆嗦嗦的答。 这可就麻烦了啊! 的确是麻烦了。 古大人这边刚刚进宫去给皇上汇报,那边大提督抓的那朝苏府泼粪的老头子死在了狱中的消息,不知为何突然长了翅膀飞出了大提督府,连同着前一日那老头子在大提督的哀切哭诉,都一字不漏的传了出去。 皇帝正皱着眉和古大人商量,看找个什么借口把此事圆过去,别引起了百姓的骚动,内侍官就急急忙忙的跑过来。 “皇上,不好了,刚刚传来消息,说四面八方的百姓都朝大提督府集聚!” 古大人的脸唰得黑了,冷子翀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皇帝冷子翀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百姓们疏散了,不能伤了人。 古大人急冲冲的往他的大提督府赶去,一路上问候了苏大人的祖宗十八代。 等到他到了大提督府,只见百姓们吵吵闹闹的黑压压一片,他这个大提督都贴不进去。 偏偏皇帝爱惜面子,爱惜名声,又不让伤了人,古大人一筹莫展,头痛不已。 “没有王法了啊,官府也滥杀无辜百姓啊!” “他们当官的,都一个鼻子出气,怕是早和苏家勾结了!” “天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们百姓的命咋就那么贱啊!” “那老头真是可怜啊,四个儿子死了三个,还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他们家怕是得死绝了!” “可怜哇…。” “好可怜哇…。” “都怪苏家,都是他们的错…。” ……。 古大人在一旁听着百姓们情绪激动的讨伐苏家,又围着大提督府久久不散去,高喊着要大提督府给一个公道。 于是,刚刚过了一个腊八,把心放在肚子里的苏家又把心提了起来,怎么看,这个老头子的死都蹊跷的很,怕是要针对他们苏家来了。 越来越多的百姓往大提督府上围过来,纷纷吵着要大提督府给个公道,一直闹到中午,到了饭点儿,都久久不散去。 “愚蠢!”肃王爷对这件事给出了两个字的评论。 左相在家里听了,好心情的跑去廊下逗弄一只黄雀儿鸟。 他巴不得苏家在这件事儿上栽一个大跟头。 后宫眼瞧着一连多了三个皇子,两个公主,怎么皇后的肚子还扁扁的,不见有孕。 对于手中有着三皇子的苏家,左相当然忌惮了。 正午,又发生了一件事儿,却是盛京最大的酒楼醉仙楼的老板与人吵起来了,与之吵架的不过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叠子银票往醉仙楼的老板手里塞,老板硬是不要,非要退给干瘦男子。 正是吃饭喝酒的点儿,不少在醉仙里包了雅间的贵人都探出头来看热闹。 只见老板气得脸红脖子粗,拉着那干瘦的中年男子不让他走,男子名卫礼,任由老板拉扯,一手的银票雪花般散落在地上。 吵来吵去,大家终于算是弄明白了。 原来这男子是专门给盛京各大酒楼供应皮蛋的,醉仙楼的厨子手艺最好,做出来的皮蛋瘦肉粥,最合盛京贵人们的口味。 每年在这一道菜品上,醉仙楼就赚不少银子。 今年他们醉香楼定了五千个皮蛋,到了收货这日,卫礼却说今年皮蛋不卖给他们了,宁愿负担五倍定金的赔偿。 醉仙楼的老板怎么能服,那点子定金与整个年节下来皮蛋瘦肉粥赚的银子相比,算个屁啊! 于是,醉仙楼的老板拉扯着卫礼,非要他说出个一二三来,不说不给他走。 卫礼挑眼,见二楼栏杆出现了不少贵人,这才开口说话: “哎呦喂,李老板,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老实给你透了口风,这是我们东家特意吩咐的,我们也不敢不听啊!” “你们东家这是抽了什么风?做生意最是要讲究诚信了,哪儿有你们这样临到交货的时候突然反悔的?你可晓得,有多少达官贵人等着吃我们家的皮蛋瘦肉粥,你们不送皮蛋来,我们拿什么做?” 老板死死拉着卫礼的袖子,气的脸都红了: “便是你们不把我们醉仙楼看在眼里,难道满盛京的老爷太太们你们都不放在眼里吗?” 倚在二楼的好几家贵族好整无暇的看热闹。 卫礼假装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 “李老板,你要怪就怪苏大人家去吧,我们东家不乐意让他们苏家的人吃到我们的皮蛋。” 卫礼的声音虽小,却又能恰好让竖起耳朵的二楼众人听见: “东家知道便是让李老板独独不卖皮蛋瘦肉粥给苏家,是难为李老板了,即便李老板信守了承诺,也免不得有别家的人买了给苏家送去。” “故而,我们东家说,干脆今年盛京所有酒楼饭店都不给提供皮蛋了。” 李老板瞪大眼睛:“什么?那不是盛京所有人都没得皮蛋瘦肉粥吃了?” 卫礼皱起眉头,叹了一口气: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啊!” “所以啊,李老板您别见怪啊,我们真的不是针对你,这些赔偿金你就收了吧!我还要去下家交代去呢!” 李老板如今是震惊比气愤多,还是不放卫礼的袖子: “苏大人怎么得罪你们家东家了?难道和你们东家有仇?” 卫礼闭着嘴巴,一副不好说的样子。 李老板眼珠子转了一转:“莫不是你们东家也是在为那位镇国夫人打抱不平?” 卫礼怪叫一声: “我们东家就是镇国夫人啊!” “他们家坑了我们夫人四百多万两银子,我们夫人生气着呢!” 李老板的眼珠子要掉出来了,声音吊的高高的:“什么?你们东家是镇国夫人?” “不是说是南边的神秘富商,不愿意露面吗?” 二楼看热闹的人都不淡定了。 卫礼嘟囔了一句:“我们夫人就是南方来的呀!” ……。 爆炸性新闻,风行盛京三年多的皮蛋瘦肉粥,那垄断了皮蛋的幕后东家原来是穆将军府上的镇国夫人! 消息传出来,穆侯府的人都震惊了,当初小九两口子还在侯府住了两年呢,这事儿竟然一点儿口风都没有露出来? 虽只是个吃食,但一年怕也得赚个几十万两银子吧,听说这皮蛋瘦肉粥,全国各地都有卖,全是同一家进货,如此算起来,小九媳妇闷声不响的一个人在发大财呢! 穆家大太太,如今的穆府世子妃,气得扯烂了一方帕子: “她竟然那么富有,当初为了老五欠户部的那三十万银子,可是好一番闹腾啊!走的时候,还给我留了那么一个烂摊子,真是太可恶了!” 百姓们正围着大提督府闹事儿呢,就有个穆府的小厮跑过来冲他们喊: “大家对我们夫人的爱护和好意,我们夫人心领了。” 小厮声音吊的高高的,特有的少年的清亮嗓子: “夫人说,如今都响午了,大家都散了,快家去吃饭吧!别围着提督府,自古民不与官斗,大家莫要让人拿了错处,惹恼了官家,到时候大家吃苦受罪的,夫人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 大家转头望着那个蓝衣白脸的小厮,小厮走到古大人面前去,行了个礼,态度恭敬: “大人,我们夫人说那位老人家,虽不是夫人所杀,但却是因她而死,夫人听说他家里已经没了人,如此吩咐了给老人家买了棺材,劳烦大人把那位老人家的尸体给我们将军府,我们将军府一定要好好给他办上一场,体面地送他走。” 古大人挑了挑眉毛,不想答应,但面对几千人的目光,还是点了头,闷闷的说了一句: “你们夫人还真是心善!” 语气几近讥讽,小厮好似没听出来,笑嘻嘻的说: “那是,我们夫人可是顶顶善心的,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人了。” 镇国夫人亲自来关心,又让人带了话,百姓们这才渐渐的散去。 等到半个时辰后,醉仙楼传出皮蛋是镇国夫人的生意,如今镇国夫人为了私人恩怨,竟然要断了盛京皮蛋的供应,让大家都跟着吃不上皮蛋瘦肉粥了。 这个消息是苏家抢先找人传出去的,一套话,把沐雪编排成了一个小气巴萨的女人,多有讽刺之意。 百姓们听了,只晓得今年怕是吃不上皮蛋瘦肉粥了,心里对沐雪这个做法,也有些别扭。 有人就为他们心中的高尚的镇国夫人辩解:这事儿不会是传错了吧,镇国夫人应该不会那么小气的吧? 肯定是传错了! 不料,半个时辰后,从穆将军府直接传出消息,说镇国夫人亲自说了,西北儿郎们以血肉之躯厮杀北燕敌人,苏家却要在送去西北的粮食上面设卡搞事情。 她失了银子是小事,若是饿着了西北的儿郎,妨碍了他们打仗,才是大事。亏苏家官拜二品,却为了私利,弃国家大义而不顾,拿将士们的生命当儿戏,简直猪狗不如,不配吃她家的皮蛋瘦肉粥。 她家的皮蛋宁愿全部烂掉,一分钱不赚也不给苏家人吃。 因为,苏家人,没资格,不配! 百姓们听了热血沸腾起来,也跟着有样学样。 “那我们家的菜也不卖给苏家了。” “对,我们家的酱油也不卖给苏家了!” …… 从这日起,百姓们自发的,从菜市场到各种铺子,全都一个口径,不卖东西给苏家。 管你苏家多大的官呢,我们不做你的买卖,哼哼! 一开始苏家听了消息,不以为意,还冷哼了一句: “一群蠢货!还真以为这样就能制住我们苏家了,你们不卖,我们还嫌弃你的东西不好,不稀罕买呢!” 但是,苏家低估了百姓们的决心。 有了穆府在前面带头,百姓们同仇敌忾,不但自己不卖东西给苏家,还得盯着别人,不让别人卖东西给苏家。 苏家这样的大家,当然是养的有各种庄子的,鸡鸭鱼肉,蔬菜果蔬庄子上都应有尽有,按说百姓们不卖东西给他们家,还真对他们没什么影响。 但是,你总的吃调料吧,柴米油盐酱醋葱,各种配料香料,四五十种呢! 都是吃刁了的嘴,若是少了一样,贵太太、贵小姐、贵公子哥儿们都吃不下去。 如此,不过几天,苏家的调料香料用完了,家里的人便开始不满了,虽不敢在苏大人这个大家长面前说嘴,但大家吃不好,当然情绪就大了。 苏家太太也是个聪明的,既然百姓们不卖给他们,那他们那么多的亲戚,从亲戚处买就是了。 这场由沐雪率先发起的,全盛京百姓参与并监督的,孤立苏家的战斗过了几天不见消停,反而越演越烈。 沐雪家的铺子至今还摆在西街呢,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家被苏家血坑的事实,让大家想忘都忘不了。 没过几天,大家发现苏家依然过得舒心,便开始想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发现是别的大家在外面买了东西给苏家送去后,百姓就更加气愤了。 放言出去,谁家帮着苏家,他们就不卖东西给谁家。 这话听起来就如赌气的三岁小娃。 盛京这些老狐狸根本没放在心里,只肃王爷、穆侯爷、左相、蓝大学士等七八位最为狡猾的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等到腊月二十一开头,从这一天起,盛京的小民铺子全部不卖东西给盛京这些官老爷,有来买东西的不服气: “我们是买来自家吃,又不是去帮苏家,你们凭什么不卖给我们?” 掌柜的很有骨气的骂回去: “嘴上说着自己吃,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偷偷的给苏家送去呢?不卖,不卖,你赶紧给我走!” 如此,所有官员都被百姓们列入了黑名单,他们说除非让苏家把黑心银子吐出来,还给镇国夫人,不然他们就永远不和苏家打交道,不和盛京的官老爷们打交道。 盛京人口八十多万,顶级的贵族世家,王宫重臣,加上大大小小的家族,撑死了也就两三万人。 如此,便是不和他们做生意,于老百姓来说,也不过是少赚些银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盛京各行各业的生意,十之四五是掌握在贵族世家,王宫重臣手中的,余下三成被富商们把持着,百姓真正掌握的不过是可怜的两成。 但这次苏家引了众怒,自己不卖东西,也盯着别人,不让别人卖。 其他各家手下的铺子都给全城百姓死死盯着呢,竟然是不敢轻举妄动。 各位大家经营都是大铺子,家里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是的从平民百姓的铺子中买,如今全民齐心协力要和盛京这些大佬打一场商战。 从苏家,再到与苏家亲近的几个人家,最后大整个盛京的官场人家,贵族人家,全给封锁了,什么都不卖。 谁要是敢偷偷帮着买,给百姓发现了,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给淹死。 又过了几天,腊月二十八,各府上能用到食物越来越少,特别是那些调料,几乎都没有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本事再大的厨子都做不出好东西来,眼瞧着要过年了,宾客来往起来,却是连一个桌席都开办不起来,这像什么话啊! 渐渐地就有人开始抱怨,都怪苏家搞事情,他们又没分的一分银子,却要跟着苏家受罪,简直太没有道理了。 皇帝已经封了笔,给大臣们放了假,但大臣们被逼的没法子,这几天吃饭饭不香,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又无法跟这些毫不讲理的百姓讲道理。 毕竟百姓也没犯什么错啊,人家自己的东西,想卖就卖,想不卖就不卖,谁管得着啊? 于是大臣们纷纷开始朝皇宫跑,去告苏家的状了,让苏家把吃进去的四百多万两银子给吐出来。 到这个时候,苏家才大感不妙。 放眼整个盛京,如今是百姓和其他同僚都联合起来逼迫他们苏家了。 不管外面闹得多厉害,沐雪见了黑娃和军哥儿几个是真心的欢喜。 赶紧让人收拾了房间,给安置了下来。 黄小豆比沐雪小了两岁,今年也十八了,但却还没嫁人。 沐雪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吃惊,甭说在盛京,在她老家青石镇,十八没嫁人已经是老姑娘了。 想当年,她十六没嫁人,她娘还日日在她耳边念叨着呢,后来为了躲她娘的碎碎念才拿明哥儿当了借口,躲去了金陵。 不料在金陵,不过上街买了一回酒,就遇到上穆楚寒这个命定的冤家,之后平静的日子被他搅得天翻地覆。 沐雪喊了小宝出来给军哥儿他们看。 指着几人给小宝介绍: “这个是娘在青石镇的弟弟,你唤他军舅舅。” “军舅舅。” “这个是娘亲黄家小舅妈家的女儿,你喊她小姨。” “小姨。” 最后沐雪的目光落在黑娃身上,顿了一下,开口: “这个是我们家在青石镇的大管家,你喊他秋管家。” 小宝如今满了四岁了,又长高了一截,依旧是粉嫩嫩的一张小脸,比女娃娃还要水灵好看,大大的眼睛看起来无辜又天真,明显对黑娃更感兴趣。 眨巴眨巴大大的眼睛,盯着黑娃看: “秋管家,你脸上怎么那么大一道疤呢?” 屋里的人都有些尴尬,黄小豆紧张的看过去,不自觉的捏紧了帕子,青云瞧见黄小豆看黑娃的目光,抿嘴笑了一下。 小宝走到黑娃面前,仰起脑袋看他: “秋管家,你胆子是不是特别大?你杀过人吗?” 黑娃狭长的眼睛对上小宝天真无邪的眼睛,喉咙有些发紧,嘿嘿一笑。 沐雪以为他要生气,正要呵斥小宝,黑娃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磨练了这些年,眼神更加沉稳精明。 “夫人,小公子瞧着比您当年的胆子还要大些呢!” 沐雪将小宝拉到自己身边来,看黑娃是真不在意的样子,这才笑了: “你也不赖,这些年辛苦你了。” “好不容易见着了面,想要什么?” 沐雪望着黑娃的眼睛:“可成亲了?要不然我给你寻个媳妇?” 黄小豆听了,更加紧张。军哥儿望了她一眼,撇撇嘴,开口说: “姐,你眼里就只有黑娃哥,我站这儿老半天了,你也不说关心关心我!” 狗娃小时候是混蛋了些,好在后来给沐雪狠狠整治了一番,倒是改了性子,居说如今他管着鲜鱼铺子,有模有样的,临着的几个县城全部开了铺子。 也不单一的只养草鱼了,又加了好些品种,在冯师爷的指点上,在邻近的几个村领着村民挖了好些鱼塘,怕是要不了多久,他们家的鲜鱼就要霸占整个琼州了。 黑娃只管着赛神仙,军哥儿管着鲜鱼铺子,黄家小舅舅一家管着皮蛋生意。 相教其他两门生意来说,其实军哥儿的鲜鱼铺子更加辛苦,事情也更杂,但赚的银子却远远没另外两门多。 当初沐雪这样决定,其实也是怕李家人,她爷奶、三婶、四爹一家来搅合,又怕军哥儿半道上坏了心思,如今看来,他非但没有埋怨,反而凭着自己的努力把鲜鱼铺子干的很好。 按说,如今沐雪能看在眼里的也就赛神仙这一门生意了,皮蛋这门生意虽然利润也不少,但比起赛神仙来说,还是不够看的。 之所以一直留着鲜鱼的生意,一来这养鱼一事儿,是她李家爹爹李铁栓最上心的,当初他们家把唯一的地全挖了鱼塘,她爹爹担惊受怕之余,整颗心都扑到了上面,恨不得夜夜都睡在鱼草篷里守着。 每日累死累活的割草,大太阳晒得脱了皮。 她怎么舍得把他这个念想给断了。 另一个,她从冯师爷的信中看到了军哥儿的能干和可靠,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也敢和他娘对着干来帮着她,于是她心里想着,等李老太和刘桂英一死,就把鲜鱼这门生意送给军哥儿。 想来她这样做,李家爹爹会很开怀高兴的吧! 她家那李家爹爹呀,总是耳根子太软,心太软,见不得他的兄弟过得不好。 想到李家爹爹和娘亲,沐雪一时就有些发怔,久久不能回神,都快五年没有见过面了。 爹娘应该是想她的吧! 这般想着,沐雪就说: “原本我想着我们家的生意惹人眼,不敢叫你们来京,上次眼见你们都到了盛京城门了,也不敢让你们进城来见面,京中的形势紧张,我家爷得罪的人也多。” “他们惧怕爷,不敢对爷下手,就怕他们会冲你们下手。” 军哥儿摆摆手:“姐姐,何必解释这些,我们都晓得,前两年镇里突然来了那么些生面孔,一个个穿金戴银,华衣锦服的,抄着一口子京片子,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官府的人都不敢惹他们,幸得姐夫派了人来,不然还不知他们要搞什么鬼呢!” 听军哥儿一口一个姐姐,姐夫的,屋里除了珠儿,丫鬟们都暗中皱了眉毛。 只珠儿看着熟悉的青石镇几人,眼睛红红的,眉开眼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沐雪点头:“你们平安就好。” “如今我们家的生意得了皇上的口谕,他们再也不敢打主意了,你们也不用怕了,如此,这次爹爹和娘怎么没跟着一起来呢?” 黑娃见沐雪问起李家人,就自动闭了嘴巴。 小宝被沐雪揽在怀中,不敢放肆,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着,盯着黑娃看。 小小的一个人儿,他天生有一种能从人群中分辨出谁人厉害的本领,这一行青石镇的人进来,小宝第一个盯上的就是黑娃。 黑娃见小宝一直盯着自己,也不是闪躲,冲他咧咧嘴,挑挑眉,难得的挤眉弄眼。 要是他手下管着那帮子人瞧见他这副神情,怕是会怀疑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如今黑娃在青石镇出了名的难啃的骨头,狡猾的狐狸,人狠心也狠,管得整个厂子的工人,奴仆小子们谁都不敢与他争论一二。 都是他说了什么就是什么。 加上他脸上那道骇人的长疤,众人在他手下更是不敢动弹。 自从厂子里出了种子被盗的事情,他手段更加狠戾了,只要有一点儿不忠心的苗头,直接给弄死了。 年轻的一辈儿人都怕他,但李家村老一辈儿更加怕的还是当年那位李家女婿,天神一般的人物,便是看上一眼都觉得是亵渎了。 那个男人才是狠呐,当年在祭祀祠堂的大宴坝上,那血腥的一幕幕一直是李家村人们的噩梦。 时不时还要做上一回,然后半夜吓醒,冷汗连连。 听沐雪问起黄菊花和李铁柱,军哥儿就有些泄气了。 “姐姐,你不晓得,你写信让我们来京里,二伯和二婶甭提多高兴呢,天天念叨着给你带什么来,收拾了好多包袱,但临到头天晚上,他们又突然说不来了。” 黄小豆跟着说: “姐姐,奇怪的很呢,我瞧着姑妈是很想来的呐,她又不认字,却从冯师爷那儿讨了你的信来看了又看,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荷包里,日日挂在身上,听说晚上还把荷包放在枕头下面枕着睡呐!” “我奶和我娘都劝她来,她就只是哭,就是不肯来呐!” “二姑父也是呐,抽着赛神仙一句话都不说。” 沐雪听了,眼中瞬间泪光点点,黄小豆和军哥儿不明白,她却是明白的。 李家爹爹和娘怕是害怕来京,怕是与她见面吧! 养了十几年的闺女,突然告诉他们不是自己的骨肉。 但他们依然是念着她,想着她的。 或许突然发现不敢面对,不敢面对她如今尊贵的身份,京中又有她的亲爹娘,亲生爹爹是吏部尚书,娘亲是内阁大臣家的贵女,而他们,几辈子都是人们口中低贱的泥腿子,是感觉身份有别,不想给她添麻烦,所以临到头,又决定不来了吗? 所以才不来了吗? 红湖看沐雪突然流了眼泪,赶紧拿帕子来给她擦眼泪。 军哥儿和黄小豆手足无措。 军哥儿结结巴巴的:“姐姐,姐姐,你别哭啊…。别哭啊…。二伯和二婶一直念着你呢!” “他们不是不想来,是…。” 沐雪忍着心中的悲伤和思念,小宝回头望着她,伸手小手急急的给她擦眼泪: “娘亲不哭,不哭。” 青云看了一眼青石镇几人,心中叹了口气,夫人始终是个念旧的。 等沐雪收了泪,又说了几句,便让红湖把小宝带回去,让珠儿陪着黄小豆去看她的屋子,又喊了明路进来带军哥儿下去熟悉熟悉,单独留了黑娃一个。 青云静静的站在一边。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盯着黑娃这才说起了正事。 “上次你写的信我都看了,如今你们准备怎么做?” 黑娃也严肃起来,叫起了旧称: “大娘子,苏家是不能留了。一切都是由他们家挑头引起的。” “只是黄家大爷家,和李三爷家,大娘子看,如何处理?” 沐雪想了想问:“这事儿我表哥他们晓得吗?军哥儿知不知道?” “如今就我和冯师爷知道,但是等到苏家一出事,黄家大爷和李三爷他们肯定会害怕,到时候少不得会求到老爷和夫人面前去。” “军少爷那边,怕也会去求。” 这就是沐雪头痛的地方,小乡村的人,不像盛京的人,便是家中骨肉,即便是亲生儿子,为了利益,同样说舍弃就舍弃。 在青石镇那种地方,亲情比什么都重要,一个人犯了再大的错,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家里的人终究是会原谅一二的。 但这次,因为大舅、三爹他们的贪婪,让她在盛京差点吃了大亏,因为苏家伸手赛神仙这事儿,如今引发了那么多的事情,一直纠缠了一两个月,她和苏家的战斗都还没完呢! 可不能那般纵容了! 纵容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黑娃静静的等着沐雪下决定。 片刻后,沐雪说:“程大夫如今在盛京开了一个荣和堂,他以前也对你多有照顾,你走之前去见他一面,一来叙叙旧,二来向他讨几幅药。” “就说是我当年问他要来对付李老太那种药!” 黑娃才刚瞧见沐雪因为没见着李老爷和李夫人掉眼泪,还以为她这些年心变软了,如今听了她的吩咐,才松了一口,笑了: “大娘子放心,这事儿我会办好的,本来就是上了年纪的人,嗯,发生些意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那苏家呢?” 沐雪眯了眯眼:“按你的意思办,不能留了,这便写信回去让底下的人办吧,别拖着他们过年。” 沐雪说这话的时候平静的很,脑中却突然闪过苏明轩温柔的脸,但还是无法改变她的心意。 她真是欠苏明轩,越来越多了。 黑娃想了想道:“冬季干燥,一把火在夜里烧起来,北风一吹,用不了多久就能烧个一干二净。” 沐雪点头。 腊月二十八,终于,苏家顶不住整个盛京所有王公贵族的压力,把戳着德广银庄特殊印记的四百多两银子银票给穆将军府送来了。 满满一匣子的银票,一万一张,整好四十张。 红湖小心的清点了两遍,抬头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夫人,一张不少,刚刚四十张。” 沐雪看了一眼,淡淡的说:“收起来吧!交给吴管家,让他用到爷身上去。” 红湖抱着匣子出去了,青云进来,轻声说: “小公子很喜欢秋管事呢,正闹着秋管事陪他打雪仗呢!黄小姐在廊下看着,军少爷昨儿被小公子的小花吓着了,今日有些泱泱的呢!” 沐雪笑着点头:“不用理军哥儿,去醉仙楼定一桌好饭菜来,他闻着香味,保证马上就生龙活虎了。” “对了,青烟那边让去把西街的东西都收回来,等静两天,让人带军哥儿、秋管事他们出去好好逛逛盛京,好不容易来一趟,可劲儿的开开眼,看上了什么只管往回拿。” 青云看沐雪在绣帕子,把炉子往她那边挪了挪。 笑着问:“夫人,我瞧着黄小姐怕也不小了,军少爷说她在家乡都还没定亲呢!” 沐雪一片叶子都没绣完,三股绣线就又打结了,她看着青云,青云并不是多嘴的人。 “你想说什么?” 青云伸手慢慢将沐雪打结的绣线慢慢理顺,轻声说:“奴婢瞧着,黄小姐好像对秋管事有些意思,但秋管事好像,并不晓得呢!” “我怎么没瞧出来?你是说小豆看上了秋管事?” 青云点头:“*不离十吧。” 沐雪皱了眉头,她倒是没有注意。 这便是有些不好办了,若连青云都看出来了,黑娃不可能不知道,那就是他对黄小豆没意思了。 “你去把小豆给我叫进来,我问问她。” 都拖到十八了,还不嫁人,可不是有了心上人了。 黄小豆进来,身上穿了沐雪给她准备的新衣裙,头发是百里给她梳的新样式,又插了沐雪给的金钗、耳边垂着小巧的碧玉珠儿。 日子过得好了,如今也比之前白净多了,看起来也是个顺眼的可爱姑娘,清清爽爽的,可贵她一直长在青石镇,小舅舅和小舅妈一直都不是重男轻女的,对小豆一直疼爱有加,童年的时候,小豆可比她幸福多了,也没饿过饭。 但黄小豆眉间却堆了一丝忧愁,淡淡的卷在哪儿,散不去,可不是为情所困? 沐雪也没急着问她,拉着她坐下,和她拉起了家常,满哥儿和雨哥儿如今都在学堂念书了,晴姐儿又添了个弟弟…… 说到在鹿山书院的明哥儿,黄小豆便说:“姐姐,你不晓得,媒人把姑妈家的门槛都踩烂了,整个镇子的小娘子都想嫁给明哥儿呢!” “那你呢,小豆,你想嫁个什么样的?” 黄小豆的脸唰的红了,扭捏起来。 沐雪试探着说:“舅妈怕是给你说了许多,你留到了现在,可是一个都没瞧上?” 黄小豆撅起嘴:“他们都没出息,我就是瞧不上他们嘛!” “那就觉得谁有出息?军哥儿可算是有出息了,又是知根知底的,你可愿意?” 黄小豆急了,站起来,跺跺脚: “姐姐,你别乱说。” 沐雪仔细观察她的神色;“那黑娃怎么样?” 黄小豆脸上的急色瞬间变成了羞色,咬着唇,耳根子都红了,不说话。 沐雪心里叹了口气,黑娃是与她签了死契的,一辈子是她家的忠实的奴仆,只要不脱奴籍,不管他与谁人成亲,生下的孩子都是奴才。 小舅妈她们如今已然富足,又给她管着皮蛋的生意,不管黑娃多能干,他们的身份…… 除非,沐雪放了黑娃奴籍。 但如此的话,沐雪就不敢放心把赛神仙的事儿交给黑娃管了,而且,当初她把秘方交给黑娃的时候,黑娃当着她的面发过毒誓的,生生世世是她家的奴才,绝不把秘方透露给第三人。 若黑娃脱了奴籍,沐雪可能不会让他活着。 不是她心狠,而是,一个自由人脑子中存着她赛神仙的秘法,实在风险太大了。 或许,这就是黑娃为什么一直无视黄小豆心意的原因。 黑娃,他一直是个聪明人。 黄小豆站在沐雪面前,羞得满脸通红,沐雪也不再说什么了,站起来,招呼她一起出去看小宝和黑娃打雪仗。 晚间,沐雪喊了黑娃说话。 本不想留人,但青云说什么也不让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 沐雪知道青云在坚持着什么,其实可以拿身份去压她,但想想还是算了。 黑娃似乎知道沐雪想和他说什么,倒是自己先开了口: “大娘子,黑娃还是当年那个黑娃,这条命都是大娘子给的,又得大娘子相助,报了血海深仇,这辈子只能是大娘子家的奴才。” 沐雪看着他的眼睛,想起当年那个固执站在她家鱼塘上的少年。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空付痴心 “小豆对你的心思,你晓得吧?” 黑娃点头,脸上一条长疤在烛光中看起来有些恐怖。 “是不喜欢她,还是……她已经拖到十八了。” 黑娃突然抬头,盯着沐雪,语气坚决: “大娘子,这件事我会解决好的。” 黑娃出去,青云轻声说:“夫人,不用忧心,这种事情终究要两厢情愿才好,黄小姐她会想明白的。” 沐雪叹了口气,谁活着都不会一直顺心如意。 腊月二十九,青石镇苏家,半夜走了火。 北风一吹,大火瞬间就席卷了整个苏宅,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也不知为何苏宅的人睡的那么死沉,竟是一个都没跑出来。 腊月三十那天,倒是让沐雪三舅舅跟着亭长忙了一天,累得满头大汗。 至此,青石镇最大的地主老财,消失了。 苏明轩接到消息已经是正月十五,盛京正热热闹闹的闹着元宵。 程大夫看苏明轩面无血色,急急忙忙的收拾行李,问他发生了何事,苏明轩哆嗦唇把事儿说了一遍。 程大夫老成了精,想着前两日黑娃和狗蛋两个买了酒,相约来找他,黑娃临走前还向他讨了那样的毒药。 在他再三逼问下,黑娃只留下一句:有人坏了心思,须得好好惩治一番,让大家长长教训才好。 又联想到和沐雪闹的满城风雨的苏家,和苏明轩他们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吧。面对伤心不已的苏明轩,程大夫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心中暗叹: 作孽啊! 苏明轩上辈子肯定做了缺德事,欠了雪儿,这辈子碰着了她,不过四五年间就给弄得家破人亡。 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这事儿怎么都得让雪儿给他亲口说道一番,不然等这书呆子晓得了真相,怕不得一口气上不来,把自己给弄死了。 程大夫心中不忍,于是拉了苏明轩说: “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都等了那么久了,放缺的事儿最迟下个月就定下来了,你再等上一等。” 苏明轩大受打击,摇头:“您老也晓得,我这书还不是为了爹爹和娘读的,如今爹爹和娘都去了,当不当官的,又有什么意思。” 程大夫指着旁边安静的苏晓晓: “那我且问你,如今你回去,以何为生,打算如何养活她?” 苏明轩愣了愣,咬着牙:“总会有法子的。” “轩哥儿,听我一句劝,如今河面还没开封,船无法下水。陆路更是难走,你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心疼晓晓,她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这样跟着你,弄不好就死在路上。” 晓晓跑过去拉住苏明轩的手:“爹爹,晓晓不怕苦,晓晓跟着爹爹家去。” 苏明轩望着苏晓晓漂亮的小脸蛋,一时犹豫了。 程大夫见他松动,出了屋子,喊了小七过来。 盛京的人忌讳,正月不看病,不捡药。 小七正闲闲的坐在一根板凳上,拿了一串冰糖葫芦咬,见程大夫出来,赶紧将手中的糖葫芦往身后藏,将嘴里还没嚼烂的葫芦儿一口咽下。 “师傅,您喊我呢?” 程大夫见他嘴角还沾着糖渣子,也难得骂他,一颗心沉甸甸的: “你去,给镇国夫人传个话,就说轩哥儿已经得了消息,正要收拾东西回青石镇去,若她有良心,就把事儿摊开了说清楚。” 小七跳起来,满脸疑惑:“轩公子要走?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啊?” 程大夫瞪起眼睛:“别乱打听,快去传话。” 沐雪听了小七的传话,让明路准备了马车,就去了程大夫的荣和堂。 她也有想过要把苏老爷他们做下的事儿,告诉苏明轩,而后转念一想,苏明轩那个书呆子,以为全世界都是好人,实在怕他承受不了,还不如让他以为这是一场意外,伤心难过一番,总要好接受些。 过年的时候,她已经去江府与江大老爷提过苏明轩的事儿了,正巧金陵的周县太爷到了年龄要退,苏明轩一个同进士,当个县太爷是绰绰有余的,且金陵天高地远的,也没人与他争。 不过是等着下个月,江大老爷把折子报上去,这事儿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了。 沐雪还没到,荣和堂倒先来了个稀客。 小七不在,伙计们都放回去过节了。 程大夫去了后院劝苏明轩,稀客进屋,竟是一个人没有。 “小姐,我们回去吧!要是让老爷和太太晓得你来了这种地方,奴婢怕得给揭了皮。” 穿了件湖蓝袄子,外面披着厚厚的斗篷,斗篷外面镶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女子进屋,把盖住头的斗篷拉下来,露出一张明媚美丽的脸来,肤若凝脂、柳叶弯眉。 却是苏大人家三房的嫡女,苏三太太的小女儿,苏娟儿,年十六。 苏娟儿任由丫鬟珍儿给她拍身上的雪花,眼睛把整个空荡荡的大堂扫一眼,开口: “珍儿,你去里面喊一喊。” 珍儿很是不情愿,但也只能上前去冲里面喊了起来。 程大夫听见声音出来,瞧着面前整齐的一个贵女,面生的很。 苏娟儿笑:“这位老伯好,我是来寻轩哥哥的,劳烦你给他传句话,就说娟儿来看他了。” 程大夫还在猜眼前这贵女是哪家的,就看门外又停了一辆马车,从上门急急忙忙下来一个穿着华丽的贵女,身量比眼前这位高一些。 那贵女冲进来,气咻咻的抓住苏娟儿的手臂: “娟儿,走,你快跟我回去!” “姐姐,你放手,我不走。” 贵女美目瞪着她,压低了声音威胁:“你跟不跟我回去,仔细我把这事儿告诉母亲去,看你怎么办!” 苏娟儿甩开自己亲姐姐的手: “我的事儿,不用姐姐管。” “我看你是疯了,你再这也闹下去,要是让祖父晓得了,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苏娟儿咬着唇:“那也不要你管。” 程大夫见两个贵女拉拉扯扯的,苏明轩从里面出来,惊讶的看着两人: “婵妹妹、娟妹妹,你们怎么在这儿?” 苏娟儿眼睛一亮,弯眉一笑:“轩哥哥。” 苏婵儿走过去挡在苏娟儿面前,不让她上前去。 “珍儿,你还不将你家小姐拉回去。” 苏婵儿瞪了一眼旁边的珍儿:“私自拐了小姐出来,看我回去找你算账。” 珍儿吓的脖子一缩,赶紧去拉她家小姐:“小姐,既然看见轩公子好好的,我们就回去吧!” 苏明轩突然搬了出去,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苏娟儿是盛京的贵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能干着急,昨儿从兄长口中无意听到了苏家的噩耗,苏娟儿再也忍不住了。 程大夫看向苏明轩,苏明轩解释说:“这是苏大人府上的四小姐和五小姐。” 程大夫撇撇嘴,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叫娟儿的五小姐眼睛一直黏在苏明轩身上,含着春情;那位叫婵儿的四小姐显然是反对的。 两位小姐正还在拉扯,沐雪就到了。 等她一进来,拉扯的两位苏家小姐就住了手,看过来。 小七窜到程大夫身边去,指着两位陌生的小姐问: “师傅,她们是谁呀?来买药的?看病的?” 程大夫眼睛在苏娟儿和苏明轩身上转了转,感觉真是造化弄人,这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啊! 沐雪没去过苏府,又基本不参加京中的宴会,故而,苏家两位小姐不认得她。 苏明轩见了沐雪,脸上不由自主就笑了起来。 “雪儿,你怎么来了?” 苏娟儿听了,心中警铃大响,看沐雪头发挽上去,作妇人打扮,才暗自松了口气。 等到去了里面屋子,大家互相介绍一圈儿,小七给大家都泡了茶来,苏娟儿急急开口。 “轩哥哥,你家里的事儿,娟儿都听说了,哥哥是不是要家去了?几时能回来呢?” 苏明轩之后在苏家受尽白眼,就这位苏五小姐对他最好,时不时让丫鬟送点心来,说是给晓晓吃。 苏婵儿一个劲儿的要拉苏娟儿走,苏娟儿就是不走,沐雪看了一回,也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原来两位都是她母亲的闺中好友,苏三太太的女儿。 而,这位五小姐明显是瞧上了苏明轩。 四小姐在阻拦着呢! 也是,苏家是何等门第,五小姐是嫡女,苏家怎么可能把她配给苏明轩?听说已经隔了好几背了,倒不担心近亲不近亲的问题,主要是如今苏明轩家一把大火什么都没了,真正是身无长物,也只中了个同进士,如此苏家更不会考虑他了。 五小姐这厢怕是白费心思了。 这话没说到几句,眼瞧着两位苏小姐就要吵起来了。 沐雪问明白了,苏明轩再三考虑,为了苏晓晓,决定开春在回去,于是也不急着一时,觉得今日有苏家姐妹在,不便说话,便起身告辞。 苏明轩有些失落,要送她出去。 苏婵儿在身后冷哼一声,对着苏娟儿恨铁不成钢的拧了一把: “瞧你看上的是什么玩意儿,是非不分,把个仇人当宝儿,自家爹娘都给人一把火烧死了,还巴心巴肺的,怕是他爹娘晓得了都要在地底下骂他不孝。” 沐雪和苏明轩同时顿住了身体。 程大夫脸色垮了。 苏娟儿大惊失色,赶紧去捂苏婵儿的嘴:“姐姐你胡说些什么,快别说了。” “婵儿妹妹,你说什么?” 苏明轩回头,脸色发白。沐雪也没有继续往前头,抬头看了一眼门外满院子的白雪。 “轩哥哥,姐姐胡说的,我们这就回去了,元宵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灯会,好吗?” 苏娟儿站起来拉苏婵儿。 苏蝉儿却不急着走了,鄙夷的看着苏明轩: “我说,镇国夫人派人一把火将你们苏家烧了,把你爹娘都烧死了,你这个不孝子还对着她献殷勤?” 这话一出,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苏家姐妹还是走了。 程大夫使了个眼神,小七弯腰把苏晓晓抱了出去。 就连青云也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就留沐雪和苏明轩两人在屋里。 沐雪坐下来,看苏明轩还愣在屋中间,站着不动,如个木头人。 “你不问问我是真是假?” 苏明轩垂着头,脑子嗡嗡嗡的响。 沐雪看他一直不开口,只得自己残忍。 “苏家四小姐没有说错,你们家那场大火是我让人放的,你爹娘也是我杀的。” 半响,苏明轩才回头,脸色苍白,声音无力,眼神痛苦。 “为什么?” 沐雪硬着心肠,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明轩,你看,我就是这么恶毒的女人,我的东西不许别人碰,不许别人伤害我。” “碰了就得死,伤害我,我就要百倍千倍报复回去。” 苏明轩第一次哭了,默默的,眼泪从他脸上滑过。 看起来,有些可怜,可悲。 沐雪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安慰一句。 良久,苏明轩才开口低声说了三个字:你走吧! 沐雪就真的起身走了。 原本她是特意来找苏明轩解释的,被苏家姐妹一搅和,沐雪发现什么解释都苍白无力,苏明轩的家人不管直接还是间接,全都因她而死,这是事实。 但若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 只是觉得对不起苏明轩罢了! 沐雪走后,程大夫进屋,想要问两句,看着苏明轩失魂落魄的样子,终是没开口,叹了口气,出去让小七把苏晓晓领过去,如今苏家就剩他们两人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 沐雪家的皮蛋重新送去了各大酒楼,赛神仙出了新品种,多了口味儿,大家的选择更多,卖得也更好。 蓝家大太太领着几个贵女来邀沐雪逛灯会,沐雪婉拒了。 说是青石镇的人过完大年就要回去了,需得好好陪一陪。 江大太太那边儿子太小,不放心放他出去,小宝拉着他小舅舅的小手,凑到耳边叽叽咕咕不知说着什么,痒酥酥的气息,弄得小娃娃咯咯直笑。 小宝见他小舅舅笑个没停,抱着他也跟着东倒西歪的乱笑。 十五这日晚,整个盛京灯火通明,这日禁宵一直推迟到子时,百姓们可以闹到半夜。 沐雪身边的大丫鬟全跟了出来,只要她出门,会武的青菱是一定要跟在她身边的,青云,红湖,珠儿几个都得靠边站。 穆楚寒不在,青崖便带了小厮跟着,甘左甘右隐在人群中,一前一后,把几人护的密不透风。 黄小豆最远就去过金陵,黑娃和军哥儿忙着做生意,平日也没时间闲逛,此遭皆是被繁华的盛京迷了眼。 一伙儿人一路走走停停,卖下不少东西。 黑娃买了支银钗,递给旁边的珠儿,珠儿愣了一下,笑着接了。 黄小豆站在一边,咬唇扯着帕子,红了眼睛。 沐雪看过去,黑娃突然说: “夫人可舍得将珠儿给了我?” 大家都怔住了,看向黑娃,珠儿羞红了脸,把头垂下。 沐雪看黑娃说的认真,不像开玩笑。又看旁边的黄小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黑娃这是要让她死心了。 军哥儿咳了咳,拉着小宝去一边看灯。 沐雪看着三人,对黑娃说: “这话你可问错人了,珠儿的亲事儿我早许了她自己做主。” 珠儿羞得跺脚:“夫人说什么呢,总是打趣儿我。” 一扭身,追着小宝他们去了。 珠儿一跑开,黄小豆的眼泪唰就流下来了,哆嗦着唇,望着黑娃全身颤抖。 沐雪看了一眼黑娃,也走开了。 “黑娃哥,你当真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 黄小豆鼓起勇气开口,带着浓浓得哭腔。 皮蛋场子和烟草的场子都在李家村,自从沐雪小舅妈在沐雪家帮忙,黄小豆就一直住在沐雪家里,那时候黑娃还没来呢! 而后,沐雪把黑娃从金陵买回来,日日在一个院子进出,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规矩,黄小豆眼瞧着黑娃越来越出息,敬佩他,仰慕他。 等到大了,一瞧见他就面红耳赤,和他多说几句话就心跳如鼓,她才明白了自己的心。 爹娘也这几年给她说了好几门亲,但她都拒了,她没勇气把心里话告诉她爹娘,其实心里也是晓得她爹娘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不管黑娃有多能干,他脸上的疤,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们不可能。 这件事,黄小豆自己心里是清楚的,所以她才想方设法的跟来了盛京。 想着姐姐说话最好使了,家里都听姐姐的,便想着求求她,帮着说两句,这事儿就成了。 不想,黑娃哥竟然瞧上了珠儿,他们一起长大的情分,难道还比不过姐姐身边的一个丫鬟? 黄小豆望着面前冷着脸的黑娃,伤心欲绝,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黑娃看着黄小豆哭,一言不发,四周热闹喧天,喜气洋洋,对比着,黄小豆的哭声被周围百姓的欢笑声淹没。 “小豆。” 黑娃终于开口了:“小豆,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黄小豆哭的更凶:“我不要当你的妹妹。” 黑娃说:“我会和珠儿成亲的,你爹娘也会帮你找门好亲事,不要再惦记我了。” ------题外话------ 感谢djcat03的100颗钻石! 感谢131**505的10颗钻石! 么么哒!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许你下辈子 黑娃小时受的苦难,不是常人能忍受的,黄小豆认识的他,不过是表面的他。 和黑娃打交道的人都称,李家那位秋管事,人狠话不多,不像个下里乡人。 黑娃的心的确也硬,人潮拥挤中,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黄小豆站在面前哭。 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来往的人不免好奇的瞅两眼,看清黑娃脸上那道骇人的刀疤,也不敢上前去多问,只觉得那位年轻小姐哭得可怜! 一群嘻嘻哈哈的小子,手中提着花灯跑过来,把黄小豆撞了一下,黄小豆哭得站都站不住,一撞就往地上倒。 黑娃眼中闪过紧张,伸手去拉她,人潮拥挤,黄小豆扑倒黑娃怀中,黑娃往后一退,黄小豆大着胆子伸手抱住他的腰,埋头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黑娃皱眉想把怀中的黄小豆拉开,黄小豆死死抱着他的腰不放,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她抬头,满脸泪水,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黑娃哥,你是不是嫌弃我?嫌弃我没珠儿姐姐能干?” “我会做饭,洗衣,做家务,虽没有珠儿姐姐会服侍人,但我能学,我们一起在李家村生活不好吗?” 黑娃叹了口气:“小豆,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 “我是奴,你不该这样……别哭了,你值得更好的。” 黄小豆哭着摇头: “没有比你更好的,黑娃哥,我不在乎,只要你答应,姐姐会成全我们的,呜呜……” “你不要娶珠儿姐姐,娶我吧,好不好?” 黑娃低头盯着黄小豆,眼神闪了闪:“傻丫头,你不懂。” “那你说。”黄小豆揪着他后背的衣服,用尽了这一生所有的勇气。 “我不懂,你教我,我学,我愿意为你学。” 黑娃沉默了。 黄小豆咬着唇,双眼含泪: “黑娃哥,你说,你说啊!到底是为什么?” 我宁愿永远都不要懂! 黑娃突然抬手轻轻环着黄小豆,在她耳边轻声说: “下辈子吧!” 黄小豆愣住了。 听见黑娃温柔对她说: “小豆,下辈子若能相遇,我娶你。” 哗啦,黄小豆双眼瞬间涌出泪水,咬着牙猛摇头: “我不要,黑娃哥,我不要下辈子,我等了你那么久,再也等不了了,我……” 黑娃打断她的话: “下辈子换我等你,无论多少年,我都等你。” 黄小豆吸吸鼻子,哭得更凶: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这辈子不能在一起,下辈子也要那么可怜吗?黑娃哥,我舍不得让你等我,下辈子我们要投胎住在隔壁,一起长大,每日在一起,及第你就娶我,好吗?” “好!” “下辈子我们都做个平凡农家子,你不要卖身给别人,也不要那么辛苦做生意,我们一起种田耕织,过平凡日子,好吗?” “好!” “下辈子,下辈子……” 黄小豆绝望的大哭…… …… 黑娃再跟过来,不见了黄小豆。 沐雪转头看他,心情复杂,问:“和小豆谈好了吗?” 黑娃点头,看不出表情。 跟着的半芹凑到沐雪耳边说:“夫人,黄小姐哭得厉害,百灵和鹦哥已经陪她回去了。” 沐雪点头,也不再说话。 小宝见黑娃来了,跑过去拉他的手,亲亲热热的喊秋管事。 军哥儿见小宝买什么都买三份,好奇的问: “卿哥儿,你一个人哪里耍的了那么多?” 小宝笑嘻嘻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是给小舅舅和哥哥买的呢!” 沐雪亲生母亲又生了个儿子,如今一岁半了,小名儿艾哥儿,李志军是晓得的。 但这个哥哥又是何人? 李志军疑惑的问了,小宝左手举着两大串红通通的糖葫芦,右手拿了一串在嘴边咬,含糊不清的回: “是我大哥呀!他和小宝可要好了,被娘亲送给桃花妖当儿子去了,等小宝长大了,他就回来。” “到时候他瞧见小宝给他留的这些好东西,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李志军哈哈一笑,笑得脸上的肥肉颤抖:“卿哥儿,这世上哪儿有妖怪呢,你娘亲哄你玩儿呢!哈哈……” 小宝瞬间收了脸上的笑,把手中的糖葫芦扔在地上,瞪着哈哈大笑的李志军: “就有,就有……” 黑娃看小宝涨红了小脸,拉了一下军哥儿,军哥儿也反应过来了,也不再笑,小声嘟囔一句:“姐姐也真是的,什么谎话都说的出来。” 发生了这一出,小宝就不亲近军哥儿了,军哥儿买了各种小玩意儿哄他,他撇过脑袋,哼了一声,不理。 一副十分记仇的模样,倒是让军哥儿慌了神。 回到府中,沐雪招呼人把小宝看中买来的东西送了一份去江府,小宝自己那份搬去了他的院子。 马车上还堆了一堆,明路领着官言两兄弟亲自来搬,小宝还是不忘喊: “小心啊,别给大哥弄坏了!” 沐雪站在门口,看小宝上跳下跳,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官言几个搬东西,跟着跑进去又跑出来,心里一时五味复杂。 辰哥儿在哪儿呢? 被爷送到哪里去了? 过得好不好? 今夜可有去看灯花? 沐雪看向青烟,青烟把眼神挪来,不敢与她对视。 红湖赶紧拿话岔开: “夫人,吹了一路的冷风,快进屋暖暖吧,别受了寒。” 沐雪点头,往里走:“今年天怪冷的,让许大娘烧一锅浓浓的姜汤来,大家都吃一碗,驱驱寒。” 百灵从院内迎出来,手里提着一盏马灯,给沐雪照路,笑着说: “许大娘早早就熬好了,还给夫人炖了燕窝,夫人快进去吃一碗,暖暖胃。” 沐雪被几个丫鬟簇拥着往里走,珠儿这夜一直羞红着脸,不怎么说话,青云和红湖几个都瞅着她抿嘴笑。 沐雪先换了一身寒气的衣服,坐到椅子上,红湖就从半芹手里接了一盏温热的燕窝递给她。 慢条斯理的吃了,拿帕子擦擦嘴角,沐雪看百灵和青云在一角悄悄说话,便招了百灵来问: “小豆如何了?睡了吗?” 百灵道:“还没呢,黄小姐很是哭了一番,如今刚收了泪,在屋里发愣。” “秋管事都跟她说了什么?” 百灵摇头:“奴婢们离的远,街上又吵,并没有听到。” 应该是特意避开的吧,她府中的丫鬟向来特别有眼力劲儿,晓得黑娃和黄小豆要说事儿,哪儿会忘前凑。 沐雪还是不放心黄小豆,站起来:“走吧,我去瞧瞧她。” 黄小豆见沐雪来了,赶紧站起来,喊了声姐姐。 沐雪拉了她坐下,看她眼睛红肿,洗了脸还是能瞧出泪痕,神情萎靡,整个人如一朵还没绽放就枯萎的杜鹃花儿。 “小豆,和黑娃谈的如何?” 黄小豆垂着头,眼泪啪啪往下掉,小声说:“他许了我下辈子!” 沐雪愣了一下。 就听黄小豆带着哭腔说:“姐姐,要是下辈他忘了我可如何是好?” “听说过奈何桥的时候必须得喝一碗忘川江里的水,喝了,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沐雪听了心酸,这可能是黄小豆这个小姑娘一辈子唯一的爱情了,这个时代多少人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之前连面儿都没见过。 她揽过哭泣不止的黄小豆,柔声安慰: “不会的,黑娃一向说话算话,既他许了你下辈子,便是下辈子了。” “可是那忘川江的水?”黄小豆还是担心。 沐雪声音放的更柔:“不过是传说,或许奈何桥只一座桥,根本没有那劳什子的忘川河和孟婆。” “姐姐,真的没有吗?” “没有!” …… 过了这夜,黄小豆似乎有了期盼,第二日起来,反而精神了许多,若不是她那双肿的如杏子的眼睛,还看不出她狠狠哭过呢。 沐雪探过珠儿的口风,见她十分愿意。 沐雪提醒她黑娃是奴籍,跟了他以后生下孩儿也只能是奴。 珠儿反而疑惑的说:“可奴婢本就是签了死契,夫人买来的。奴婢的孩儿当然也是夫人的奴才。” 沐雪盯着珠儿的眼睛:“珠儿,我早说过放了你自由身,让你去嫁个良家子,也做个夫人。往后你的儿子若是出息了,还可以考科举,不定给你挣个浩命太太当。” 珠儿摇头:“夫人,一个人的福气都是有定数的,这样的福气珠儿不敢奢望,珠儿只盼吃好穿暖,平安过一辈子。” “珠儿这条命都夫人给的,不说如何报答夫人,珠儿愿一辈子当夫人的奴婢。” 沐雪还是无法理解珠儿的想法,若是她,必定是会选择自由的。 想着青云是穆家的家生子,便问了青云。 青云笑着说: “夫人,这不难理解,做夫人家的奴婢可比外面普通的人家好上很多,夫人只看,我们家的奴才走出去谁人敢惹?” “夫人,奴婢的意思不是说珠儿心思沉,奴婢是觉得珠儿这般在夫人的名下,可能会比出去幸福的多。” 沐雪还是不解:“即便这样,可以后子孙后代都是奴才啊!” 青云浅浅笑:“夫人觉得做奴才不好,可知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当我们家的奴。还有一个,秋管事毕竟是知根知底的人,珠儿妹妹愿意嫁给他,怕也有这个考虑,相熟的人终究要安心些。” 如此,沐雪也无话可说。 正月过完了,黑娃一行准备动身回青石镇去了。 珠儿和黑娃的事儿基本已经定下来了。 沐雪让红湖开了库房,由着珠儿选嫁妆,珠儿连连退却,一件都不敢要。 黑娃在一边说:“挑两样吧,是大娘子的心意。” 如此珠儿才选了两样看起来素净的,却也是精巧昂贵。 沐雪也没说什么,让红湖选了两副富贵的头面,又选了十来样首饰偷偷给装到船上去。 又装了两大箱子的珍奇玩意儿,两大箱子锦缎,让带回去分。 沐雪没去送,珠儿从将军府一路哭到码头,黑娃站在她身边,轻拍她的肩膀,黄小豆淡淡的看了一眼,率先进了船,拿了绣架出来铺上绣布,开始慢慢的绣花。 头一天,沐雪想到黑娃对黄小豆许了下辈子就睡不着,她还算了解黑娃,若他真对黄小豆无意,便不会说出许一辈子的事。 如此,便有了想成全两人的意思,又怕黑娃对珠儿不是真心。 若真要放黑娃,又是不安。 一时虽没想出法子,还是把黑娃叫了来说话。 黑娃只给一句话: “大娘子放心,这辈子我和小豆是绝无可能的,我会对珠儿好的。” “便是我放了你卖身契呢?” 黑娃还是摇头。 “这是为什么呢?” 黑娃不语。 沐雪觉得自己真是猜不透三人的想法,又劝了几句,黑娃承诺不会辜负珠儿,也不会招惹小豆。 其实他从来没有招惹过她。 “大娘子,这次回去,黄家会给小豆说门好亲的,等过几年,她会放下的。” 珠儿一行走了,大丫鬟便少了一人。 青云问沐雪要提百灵还是鹦哥上来,沐雪摇头:“先就这样吧!看看再说。” 一晃到了二月,府上来了个稀客。 却是鹿山书院的孙院长找上门开了。 孙院长以前是太傅,又亲自教导过穆楚寒,沐雪赶紧让好生招待着,自己换了正装出来见他。 孙院长先喝了口茶,对沐雪说: “你家小公子今年四周岁了吧,听说还没找人开蒙?” 沐雪点头:“小宝还小呢,不忙。” 四岁还在上幼儿园呢,正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日子,她不想太早束缚了他。 孙院长一听,顿时胡子抖三抖。 语气就恼怒了:“胡闹,四岁还小,可知他父亲一岁学话,两岁学字,四岁上都能出口成章了!” “他如今大字不识一个,说出去可不是丢他父亲的脸?” 沐雪推脱了两句,孙院长眼睛瞪大,急眉急眼,将她狠狠训了一顿,沐雪想要反驳,张大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 的确,在发朔,四岁还没开蒙,是有些糊涂了。 “孙院长别动怒,我这就派人给卿哥儿寻先生去,开蒙,我们明儿就开。” 孙院长把眼睛瞪得更大:“我还在这儿,还去哪儿寻先生?”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西席先生 沐雪舍不得把小宝送去琼州鹿山书院,但人家孙院长千里迢迢赶来盛京,又亲自上门来,她不好拒绝,只得推脱说要写信问过穆楚寒。 孙院长捋着胡子,觉得这事儿十拿九稳了,笑眯眯的走了。 青云几个比沐雪还要紧张。 青云说:“夫人,可不能将小公子送去琼州啊,九爷不在身边,若夫人也不在身边,小公子一个人,怎能放心?” 红湖也急急开口:“夫人,琼州隔着盛京千里,哪儿能和盛京相比,小公子才四周岁呢,再要开蒙也需得在京中找人,可不能送去那般远的地界儿!” 跟着小宝的雨竹特意赶来说:“夫人,便是九爷在也不会同意的,夫人舍得,江家太太、蓝家老太太、侯夫人她们也舍不得小公子啊!” 沐雪看丫鬟们一个皆一个跳出来反对,好似她不是小宝的亲娘,反而是那狠心的后娘般。 就连青崖和青烟来求见,说此事干系甚大,需得慎重考虑。 吴管家也递了话来,意思是琼州天高地远的,不安全,万一小公子出点意外什么的,他们远在盛京,爱慕无助,可不是要悔死了? 虽孙院子是前太子太傅,又是天下学子最为佩服的大儒,想要拜在他门下的人不知繁多,但整个将军府上上下下竟然都反对起来。 就连一向不怎么说话的青菱都对沐雪说:“小公子是九爷唯一的嫡子,万事都以安危为上,夫人不可听信了孙院长的花言巧语,就这般将他送走了。” 如此接下来几日,人人都要在沐雪面前插上一嘴,生怕她真的将小宝送去了琼州鹿山书院。 沐雪心里千般万般不愿的,孙院长那边派人来问了几次,她只得提笔给穆楚寒写信,反正是他儿子,他应该也是期望小宝出息的,能得天下第一的名儒为师,也是小宝的福气! 别人想拜还拜不了呢! 提笔把信写了一半,沐雪又记起穆楚寒对小宝的严厉来,怕他会一口答应了,于是赶紧把信纸揉成一团,咬着笔头思索,怎么措辞才才能让穆楚寒明白她不想耽误小宝,但又不愿意送他去鹿山书院呢? 这信写了三天都没写出来,孙院长那边又派人来问信儿,将军府的丫鬟小厮一听是孙院长派来的人,如临大敌,全都跑到主院和南院去守着,生怕下一刻沐雪就会打包把小宝送给了孙院长。 沐雪看拖了快十日了,对孙院长派来的人一脸无辜的胡说八道: “哎呀,写给我们家爷的信已经送出去了,但还没收到回信呢。或许是天气太冷了,信鸽儿翅膀冻僵了,便飞的慢了,劳烦你回去让孙院长再等等,我这儿一得了爷的信,就使人去告诉。” 看着孙院长的人告辞出去,沐雪才长长呼了一口气。 这时一向稳重的青云急急的跑了来: “夫人,九爷的信到了。” 沐雪眉头一跳,抬头看过,发现青云死死捏着手中的心,紧张的脸都红了,身后跟着眼巴巴的红湖、半芹、雨竹、青菱几个,百灵、莺歌、莲儿也挤在身后。 望出去,青烟、青崖、明路、官言兄弟紧张兮兮的站在院子中,吉木和一群小幺儿挤在一角,探头探脑的往里瞧。 沐雪从青云手中接了信,还没打开就听外面喊吴管家来了。 吴管家顶着一头雪花,急冲冲的赶了过来,沐雪看过去,吴管家又什么话都不说。 众目睽睽之下,被所有人都目光盯着,沐雪把信撕开一个口子,还没开展开呢,吴管家突然喊了一句: “夫人!” 沐雪看过去,吴管家稳了稳神,开口说: “夫人,九爷一向最看重夫人,如今他不在,府中自然是夫人说了算,即便九爷有什么吩咐,夫人若是不愿意,想来九爷他也不会怪夫人的。” 这,意思就是说,若是穆楚寒答应了让小宝跟着孙院长去琼州,吴管家让她阴奉阳违不听穆楚寒的? 沐雪惊讶,认真看两眼吴管家,又拿目光扫过院子里的众人,见大家居然都没个反应,显然是默认了吴管家的话。 别的人便不说了,青烟和清崖两个心中只有他们主子的,也赞成? 没想到啊,没想到,在穆楚寒淫威之下生活那么多年的这帮子人,把穆楚寒当成了天,如今竟因了小宝一人,纷纷大着胆子想要造反了? 沐雪展开信,怀中紧张的心飞快的扫。 穆楚寒这个混蛋,整整写了四五页纸,竟然全是他对她的思念,写他想念她的紧,竟然半分没提到小宝拜师开蒙的事儿。 沐雪咦了一声。 众人都提起了心,紧张的看着她。 难道信鸽真的在路上出了事儿,穆楚寒没有收到她写的信? 沐雪耐着性子一目十行,来不及细看,在信得最后才见穆楚寒写道: 娇娇,我们的小宝都四岁了啊?爷还一直以为他才刚学会走路呢,如今四岁都没开蒙,可是你这个当娘的不称职了。 竟然是怪上了她?沐雪暗中咬牙,接着看。 穆楚寒写:孙太傅是有真本事的,小宝若是能将他肚子里的墨水学个三分,也就够了。 竟然开始各种夸起孙院长来,看的沐雪紧张不已,捏着信纸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心想,若是穆楚寒这混蛋要真能狠心的让她将小宝送去鹿山书院,她一定要写信将他臭骂一顿。 不料,最后一笔,穆楚寒却写: 娇娇,爷晓得小宝是你的命根子,定然是舍不得他远去,如此你就尽管把他养成个绣花枕头吧! 沐雪抿嘴一笑,这个混蛋,肯定是故意的。 大家见沐雪笑了,也跟着松了口气。 沐雪对青云说:“我说什么来着,爷是疼小宝的,怎么舍得他去那么远?” 此话一出,大家顿时眉开眼笑。 沐雪道:“如此可算好了,使人去给孙院长回话,就说爷念小宝年幼,不舍他远行,辜负了他一番美意。” “收拾写礼品去,好好给孙院长赔个罪。” 孙院长身份贵重,是吴管家领着青烟亲自去回话的。 孙院长一脸不敢置信: “真是这么说的?” 吴管家点头,一脸正经,装出了些遗憾的情绪来:“孙院长,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如今我们家爷毕竟就只小公子一个血脉。” 孙院长气愤不已:“就是只有一个,才更要好好培养,你们夫人真是糊涂,拖到了四岁了还不请人给他开蒙。如此长于妇人之手,娇惯下去,可是要养成个绣花枕头?” 吴管家有些不悦了:“我们家小公子聪明伶俐,把猛虎当坐骑,满盛京上哪儿找这样的绣花枕头?” 孙院长气得吹胡子;“你们就护着吧,真是气死我了!” 吴管家从孙院长哪儿出来,青烟凑上来,有些忐忑的问:“吴管家,这个孙院长不会还打着咱们家小公子的主意吧?” 吴管家甩手:“怕什么,九爷都许了,我们整个将军府的那么多人,还看不住小公子么?” 吴管家回去给沐雪回话,沐雪料到孙院长会生气,说了句知道了,便摆手让吴管家下去了。 不过孙院长倒是给她提了个醒,想来满盛京也就她家的小宝四岁还没开蒙了,不定背后多少人在笑话着,前儿小宝才将将满两岁,江家大老爷和大太太就过问过给他请西席的事儿,沐雪都用她自己那套给推了。 如今,怕孙院长还惦记着,就有些迫不及待的认真思考起来。 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还是得问问她外祖蓝大学士,毕竟蓝大学士在盛京也是排的上号的名儒,如今都还每月去衡水书院给学子们授课。 蓝大学士听了,一拍大腿:“还请什么旁人,将卿哥儿送到我府上来便是,我亲自教导他。” 沐雪笑着道:“祖父还要上朝,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别让小宝扰了您,您还是给推荐个合适的先生好了,他年纪还小,先混个几年,认两个字便也罢了。” 蓝大学士见沐雪态度敷衍,肃了脸: “怎么能随便?你可知开蒙的先生有多重要?才学、品行一样不能少,言行身教,从小就得打下好基础。所谓三岁看老,你家卿哥儿已经比别人晚一年了,还不得抓紧时间?” 沐雪又被蓝大学士教训了一段,有些谄谄的。 最后,又拿了同一套出来应付,说要回去写信问过穆楚寒。 小宝天天不是骑着小花撒欢,就是上天入地的在他院子里折腾,如今他的院子花花草草都换了几批了,全给他祸霍了,整个院子连地上的铺的青石板都给他拗了。 沐雪颇为头痛,但整个将军府的人却没觉得这有什么。 连青崖都说:“小公子这样挺好的呀!” 好什么好,整个南院就没一样东西是完整的了,给他换了多少批,也管不过一个月,就差没把房子给拆了。 沐雪真不知道他那儿来那么大的破坏欲。 晓得他嗜血,平日并不敢让他见了血,穆楚寒不在,她也经常将他叫来身边带着,教过一些浅显的道理,就是怕他长歪了。 在她面前的时候,小宝真的是乖乖巧巧的,粉嫩的一张小脸,比女孩儿还漂亮,亮晶晶的大眼睛,一脸纯良无害的望着她眨巴,看起来可爱极了。 哪里像能上天入地,见什么破坏什么的小恶魔。 “娘亲,娘亲,你喊小宝来做什么?” 沐雪摸摸小宝的头:“如今你也四岁了,也该收收心,念书写字了,娘亲想给你请个先生,你可不许再顽皮,若将先生气走了,就等着你爹爹回来打你屁股。” 小宝歪头,眨巴一下眼睛,眉开眼笑的: “好呀,好呀!娘亲让小宝念书写字,小宝就念书写字,给娘亲考状元回来。” 竟然一点儿抵触情绪都没有,倒是让沐雪愣了一下。 过了一日,不知沐雪要在盛京给小宝寻西席先生的事儿怎么传了出去,衡水书院的楚院长就找上了门来。 意思是愿意把穆将军的这个嫡子收归门下,亲自教导,要带到衡水书院去念书。 沐雪连让小宝住到蓝府去都舍不得,怎么会舍得让他去郊外的衡水书院? 她只是想请个先生来家里开蒙罢了。 准备等他到了六七岁上再正经学起来。 于是便婉拒了楚院长,楚院长锲而不舍,三天两头就来劝。 那边鹿山书院的孙院长听说了就坐不住了。 又一次找上门来,话里隐含的意思是楚院长不是三元及第,不过一个死读书的糟老头,若把小公子交给他教导,便会教出个小书呆子来,可不是害了小公子。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楚院长耳朵里,气他暴跳。 本来南北两家书院,一直都是竞争关系,两位院长谁也不服谁,较劲了几十年,幸得一南一北,相隔千里,孙院长又因为旧太子的死,对盛京的大臣们愤恨不已,不屑于与他们来往,如此两人就没了见面争锋相对的机会,这十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这次,为了争沐雪家小宝的师傅,两人这就杠上了。 孙院长鄙视楚院长的才学,楚院长嗤笑道:你再能也是要回琼州去的,穆将军就这一个儿子,怎么会舍得让他随了你去? 楚院长自从穆楚寒那年主持了春闱,又甩了一篇漂亮得无懈可击的策论出来,就彻底惦记上了他,当年还几次上门找了穆侯爷,让他劝穆楚寒出仕。 不料穆楚寒无心朝政,连穆侯府的世子都给辞了,自己搬了出来住,让楚院子惋惜不已。 而后穆楚寒于国家危难之际去了西北领兵打仗,活捉了北燕新王耶律齐,在世人面前展示了他不凡的军事才能,楚院长又一次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将他拉入朝政了。 楚院长已经私下和他在朝上为官的门生说好了,等穆楚寒一回来,就向皇上进言,一定要把他留在朝堂让,让他为朝堂出力。 不惜羌国横插了一脚,又出了个鬼才的军师,战事一时间无法完结。 楚院长只能按捺着自己那颗为国为民的爱国心。 这突然听说穆楚寒家的小公子要找西席,可不即刻马不停蹄的赶了来毛遂自荐。 发誓一向要把穆将军家这位小公子培养成大朔的栋梁! 又听说姓孙的老家伙,都已经早先一步从琼州赶了回来,目的也是穆将军家这位小公子,加上姓孙的是穆将军的老师,楚院长便更心急了。 蓝大学士看两家书院的院长争得面红耳赤,自己这个曾外祖竟然还插不上手,也是气愤不已。 一时间,为了给沐雪家小宝选择开蒙先生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 那些求爹爹拜奶奶想拜在两位院长门下而不得的人家,气得在家摔茶杯,咬牙切齿的咒骂。 两位院长是瞎了眼吗? 也没听说穆老九家的小子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胆子大些罢了,四岁了都还没学写字念书,想来也不是个多聪明的,怎么就能得了两位院长的青睐了? 嫉妒啊! 不说盛京王公贵族们嫉妒了,就连皇上冷子翀听了都免不得嫉妒。 他的儿子,大朔的皇子,当初要寻太傅的时候,他亲自派了人去琼州请了孙院长,还不是给拒绝了。 退而求其次去了衡水书院请楚院长,楚院长却说什么宫中规矩多,他不习惯,只想守着衡水书院,给国家培养人才,也是给婉拒了。 如今这个两人竟然争着要去给穆楚寒家的小子当个启蒙先生,可不是大材小用? 简直荒缪! 更加让人恼火的是,那位镇国夫人似乎还不乐意呢,左推右推,不想把自家的宝贝小子交给两位院长。 这真的是,有的人求都求不得,有的人却生在福中不知福。 后来孙院长放了话,说愿意为了穆家这小子留在盛京。 此言一出,整个盛京哗然一片。 可是当初孙太傅离京的时候,说了,盛京这腌脏地儿,连空气都是脏的,他在盛京多呆一刻都会被盛京的浊气污染。 上次回京还是为了他的爱徒穆楚寒,也是事情一完结就回了琼州。 如今,他竟然愿意日日忍着这满是污垢的盛京,留下来,只为给穆老九家的儿子当老师? 嫉妒啊! 好嫉妒啊! 嫉妒又没有办法啊! 楚院长听了却如临大敌,赶紧往沐雪家跑,苦口婆心的推销起自己来。 就在沐雪被两位院长闹的苦不堪言的时候,宫中突然一道圣旨,指定穆将军家嫡子穆非卿为大皇子伴读,即刻入宫入太学院。 沐雪傻了眼,两位院长傻了眼,全盛京的人都傻了眼! 沐雪怎么敢让小宝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小宝若真做了大皇子伴读,她怕是得日日提心吊胆,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奈何圣旨已下,却是不能公然抗旨,其他各家不解沐雪的忐忑和不安,反而更加嫉妒起来,一说起穆将军府上的那么小公子,语气就忍不住范酸,忍不住眼红。 奈何,江家,蓝家,穆侯府都觉得这是一桩好事儿。 沐雪赶紧让吴管家给穆楚寒送信去,同时对外声称小宝受了寒,身子有些不爽,准备拖到穆楚寒的回信再做决定。 盛京的人都暗中骂她不识好歹,江家和蓝家也派人来过问,意思是晓得她舍不得卿哥儿,但好歹也要给皇上点见面,让缓过几日,卿哥儿的病需得好起来,高高兴兴的送他去宫里。 几日后,穆楚寒的回信到了,说是让小宝去,同时让青崖一人跟着去即可。 沐雪把穆楚寒的信仔细看了几遍,发现他字里行间不见焦急,想来宫中他已做好安排,能保小宝万无一失,如此才叹了口气,松了口。 穆家要送小宝入太学院,做大皇子伴读,如此不是便宜太学院那几个老混蛋了,如此,孙院长和楚院长心中不平,自请去了太学院。 冷子翀龙心大悦,当即封了两位太傅。 此招看来,收益最大的便是皇帝冷子翀了。 不仅把穆楚寒的嫡子捏在了手中,还连带着给皇子请来了孙,楚两位太傅,同时又宣扬了他对穆将军的恩宠,得了贤德之名,可谓是一箭三雕。 小宝入太学院的事儿,已成定局。 盛京各皇亲贵族听说两大书院的院长要去太学院授课,马上清点家中小辈,三岁到七八岁不等,全部去宫中拉了关系要塞到太学院去。 想着即便家中的小子们不争气,好歹是能在两位大儒下面挂个名儿,好歹也是得名师指导过得,说出去也好听不是。 于是这帮子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们全给长辈打了包,带着一两个贴身伺候的,去了皇宫。 宫中空旷的西宫,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好不热闹。 连带着宫中的宫娥和内伺监都发了一笔小财,大宫人和总管们更是收红包收到手软。 太学院的规矩还算人性话,上五休一,这就以为着小宝早单独在西宫住五天才能回一次家。 是夜,沐雪将小宝叫到身边,仔细叮嘱了一番。 让丫鬟们都下去,盯着他的眼神说:“小宝,皇宫贵人多,你只管跟着先生们好好念书,别胡闹。” “有一件事娘亲不得不嘱咐你。” 沐雪也不管小宝听不听的懂,极其认真的说: “当年娘亲曾两度带了你大哥进宫,都是用的你的名儿,此次你去太学院,贵妃娘娘哪儿,必定会诏你想见,她是你爹爹的姐姐,生的大皇子是你表哥。” “和我们家亲近,你去了,别生分了。” 小宝睁着大大的眼睛,静静的看着沐雪,沐雪也不知道他明白没有,只有临时抱佛脚,继续嘱咐他: “除了贵妃娘娘,宫里还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贤妃娘娘,若被她们诏见,就要自己仔细小心着,没青崖跟着千万别一个人去。到了她们宫中,也别乱吃她们的东西。” 小宝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问:“她们要毒死小宝吗?” 沐雪赶紧将他小小的身子保住,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宝儿,娘亲真不愿你去,但皇命不可违,你可得好好的,自己多长个心眼,别让娘亲日日担心。” 小宝抬起小手拍拍沐雪的背,奶声奶气安慰她: “娘亲别操心,小宝是男子汉呢,会保护好自己的。” 沐雪抱着小宝软软的身子,头一次那么迫切得想要得到无上权利,只有她家爷登上那个位置,这天下才再无人能制约她和小宝。 她一定要帮他达成所愿。 眼见夜深了,青云站在帘子外轻声道: “夫人,二更了,小公子明日还要进宫呢!” 沐雪摸摸小宝白嫩的小脸:“今儿就让小宝和我睡吧!” 第二日,天还没亮,红湖,青云就进来给小宝穿戴。 收拾好了,端上一碗热粥,并一碟子水晶包,一盘虾饺,另两碟小菜,看着小宝吃了,沐雪送到门口,看着小宝小小的身子,有些泛泪。 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小宝回头,噔噔蹬跑到沐雪身边,拉着沐雪的手,扬起小脑袋: “娘亲别担心,娘亲说的话,小宝都记着了。大哥就是小宝,小宝就是大哥,小宝只跟着夫子好好念书,绝不惹祸。” ------题外话------ 谢谢131……505的12颗钻石! 么么哒……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小宝本性 小宝早上才跟沐雪保证了好好跟着太傅念书,绝不惹事儿,不料进宫头一天,还没去到太学院,就闯了大祸! 晓得小宝要来,贵妃娘娘一早就派人在宫门口等着,让带到她宫里去,到时候亲自派人送他去西宫,如此,也算是表明一番态度,让这帮子皇子皇孙们不敢轻易欺辱他。 进了宫门,天才蒙蒙亮,青崖将小宝抱下来,宫里特意准备了软轿来。 一共十来顶软轿,旁边已经有别家的小公子哈欠连天的被仆人抱上软轿。还有些人家带了糕点来,正拿给家里的小公子垫吧肚子。 都是新进学的小公子,能入太学院的,身体里多少都带着皇室血脉,金贵着呢,每家都小心仔细着。 除了贵妃娘娘宫里的人来接小宝,旁的宫也有派人来接,一时人员涌动,热闹起来,大家声音都压的小,互相见礼打招呼,守着规矩不敢高声喧哗。 “是穆将军府上的穆小公子吗?” 一个宫娥过来问。 青崖打量她两眼,点头。 宫娥看了看软轿上打瞌睡的小宝,满脸疑惑,好面生,和她记忆里那个穆小公子完全两个人,收起疑惑,她还是压低声音说: “奴婢是贵妃娘娘宫里的木绵,特意候着小公子,娘娘让先带小公子去庆安殿。” 青崖便让软轿跟着去了。 到了庆安殿,宫人把青崖拦下。 小宝揉了揉眼睛,跟着木绵一起进去。 大皇子已经在殿中,见门口走进来一个小小身影,连忙站起来,高兴的迎上去: “表弟,你来了!” 走到一半,看清小宝的长相,大皇子停了脚。 穆贵妃走过来,笑盈盈的: “怎么傻愣着?久不见,就生分了?” “母妃,表弟他……” 大皇子望着小宝的脸,眼中疑惑。 穆贵妃低头看清站在面前的小宝,脸上的笑意也凝了凝。 小宝咧嘴一笑,眨巴眨巴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声音脆生生: “卿哥儿给贵妃娘娘请安,给大皇子表哥请安。” “你是卿哥儿?” 小宝扁了小嘴,委屈的看着穆贵妃:“娘娘都不记得卿哥儿了吗?卿哥儿还记得娘娘呢!” 眼瞧着面前精致漂亮的小娃娃眼中蓄起泪花,模样让人心疼极了。 和小九媳妇儿长的几乎一个模子,只那两瓣薄薄的红唇,连弧度都和小九一般无二。 一看就是两人亲生的。 只,之前明明不是长这样的啊! 不过才两年,如何就变了样儿? 不止穆贵妃,此后皇上冷子翀,皇后,太后见了小宝皆是大吃一惊。也有小孩长变样儿,小时像爹,大了像娘的,可这也不过两年多,穆家这个小公子完全变了样儿,大家心里虽存着疑虑,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试想穆老九那样的性子,不可能去认个便宜假儿子,那镇国夫人还宠得厉害,之前那个庶子又早死了,等到在祁南山见过小宝的肃王世子进宫见了小宝,证实他就是穆家的嫡子,大家心里那些疑虑也尽数去了。 想来穆老九不是个寻常人,他家的镇国夫人也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两人生出个奇怪的儿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他人倒也罢了,惊讶一回就渐渐放下,只太后,见了样貌大变的小宝后,先是震惊,而后失落,愤怒,什么情绪都有,她一直把对皇上幼时那份亏欠转化为宠爱放在他身上呢,只因为他和她的皇儿幼时长的一模一样,如今在小宝身上再看不见她皇儿的影子,太后那满腔对小宝匪夷所思的宠爱就散了,淡了。 又加上如今的贤妃娘娘,是她许家的女儿,她的亲侄女,又诞下一个皇子,太后便把宠爱移到这位二皇子身上去了。 而后发生的一些事情,让太后把小宝恨得要死,几次要置他于死地。 穆贵妃愣了一回,想明白了,拉着小宝左看右看,爱得不行。 实在是他长得太好了,小小的一个人儿,穿着大红金丝锦绣袍子,乌黑的软发梳得整整齐齐的,一张小脸因随了他娘,白嫩嫩粉扑扑的,眼睛又大又圆,如镶着一对儿闪亮的宝石。 两片红红的薄唇一抿,这样歪着脑袋瞧着你,天真无邪,纯真可爱,让人瞧了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贵妃留了小宝一阵子,让宫女端了点心出来给他吃。见天亮了,才不舍的放了他去西宫,又叫自己的心腹宫女仔细跟着,让大皇子牵着他的手,亲自送他过去。 瞧着两兄弟手牵手出去,贵妃娘娘回头对一个老嬷嬷笑:“都说婧公主长的好,本宫瞧着卿哥儿比她还长得好些。” 老嬷嬷附和道:“将军天人之姿,整个大朔就没人比得过他去,镇国夫人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小公子自然只有更出色的。” 贵妃娘娘颔首笑。 小宝和大皇子走到半道,恰好许家那个公子也从太后宫里出来,太后身边的嬷嬷和大太监小心应承着,呼啦啦跟着十来个人,好生气派。 许家这位公子原本自己在家读书,今年已经六岁了,也是慕名孙,楚两位太傅,许家走了太后的路子才把他塞进太学院的。 两队人相遇,太后身边的人原不想理小宝,但瞧见了大皇子,少不得停下来见礼。 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凑到许世杰耳边,告诉他,那是大皇子。 许世杰撇撇嘴,不情不愿的过来参拜。 小宝滴溜溜一双眼睛转啊转,啾着许世杰看,边看边笑。 便是这个时候,许世杰对这长的比女孩儿还漂亮的小宝有了敌意。 大皇子介绍了小宝的身份,许世杰用鼻子哼了一声。 小宝听了,看着他笑得更欢。 等到了西宫,每个小公子都分得了一套屋子,里面有厅屋,隔间,寝室,书房。 各处都拨了两个小太监,一个稳妥的姑姑照看。各家又带了两个随从来,如此收拾着屋里,吵吵闹闹的。 大皇子牵着小宝的手进屋观看了一遍,见布置的还算贴心,就对小宝说: “表弟,往后我们一起念书,午间干脆我跟你住一处好了,回寝宫倒是挺麻烦的。” 小宝挣开大皇子的手,在新屋子里转了一圈: “好啊,大皇子表哥,这屋子够大,我们就一块住。” “卿哥儿,你叫我表哥既好。” 小宝眨眨眼:“可娘亲说宫里规矩多,让人家要守规矩,别人都叫你大皇子,你又是我表哥,那可不得叫大皇子表哥吗?” “这样人家既守了规矩又显得我们两亲密呢!” 大皇子想了想,竟觉得这话说的很对。 “可这样叫着,听起来怪别扭的。” 小宝转头问青崖: “小崖,你觉得人家这样叫听起来别扭吗?” 青崖道:“不别扭。” 大皇子有些奇怪小宝对青崖的称呼,青崖却已经习惯了。 自家这位小公子变脸可比九爷还快,在夫人面前永远一派乖巧天真,偶尔闯点无关紧要的小祸,私下却完全是另一副样子。 一副怎么说呢,很特别,看起来可爱又邪恶的样子。 比如当着夫人,小公子会亲热的喊他青大哥,或是直接喊他青崖。 私下却总喜欢撒娇般喊他小崖,小崖崖,小青,乱喊一气,偏偏又让你对他生不起气来。 大皇子功课紧,这帮新来的学生要第二日隆重拜过太傅才正式入学,这日是让他们收拾东西,熟悉环境的。 在小宝屋里呆了一会儿大皇子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大皇子一走小宝突然勾唇一笑,扑到姑姑刚给他铺好的被面上,靴子也不脱,就在上面滚了滚,把崭新整齐的被面弄的皱巴巴的,自己的整齐的头发也弄毛躁了。 “小崖崖,你说我娘怎么那么狠心呢?就舍得把我扔在这遍地是坏蛋的鬼地方来?” “也不怕人欺负了人家?” 小宝滚到正中间,抓起被角咬在嘴里,眨巴着大眼睛瞧着青崖。 眼中却不见半点害怕恐慌,满满的兴奋。 青崖和青烟也是近半年才发现小宝的本性,从一开始的震惊,但现在不管小宝说什么做什么都如万年枯井,起不了一丝波澜。 一瞧见他这样便晓得他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果不然,没等青崖回答,小宝呸的一声吐了嘴中咬着的被角,一下从床上蹦下来。 “走,小崖崖,我们去逛逛西宫,认认咱们的新邻居去。” 青崖跟着小宝出去,姑姑指挥着两个小太监还在忙活,见了小宝,便说: “穆小公子,你看看这般布置可还妥当?太学院那边送了文房四宝来,奴婢都给您放在书房了,可要看看?” 小宝眼珠子在四周一转: “姑姑,屋子里是不是太素了?” “才刚大皇子表哥领我走来,瞧见一处园子的红梅开的好漂亮唷!像血那么红艳艳的,姑姑带人去折两枝来插起来?” 姑姑面色一白: “穆小公子,那处红梅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轻易折不得。” “哦!”小宝可怜巴巴的低了头。 姑姑见小宝失落,看起来让人心疼,放轻声音安慰: “不过奴婢可以去花房要些花来摆上,小公子看喜欢什么?” 小宝一下又笑了:“姑姑替我挑吧,姑姑挑的肯定是好的。” 这一笑,晃了姑姑的眼,等她回过神来,小宝已经带着青崖出去了。 西宫的院子一个挨着一个,长长的两排对着,中间的院子是共用的。 小宝走出来,瞅见对面的屋子忙忙碌碌的,两个小公子眉开眼笑的在廊下说话,很是亲热的样子。 另一边许世杰嫌弃的站在一边,在对他的一个小厮呵斥着什么,放眼看去,各处屋子都忙着收拾,小公子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话,满脸新鲜。 都是被家里拘着的,如今突然离了长辈出来住,左邻右舍都是同龄的,可不是兴奋了。 “小崖崖,你瞧他是谁?” 青崖顺着小宝的手指看过去,一个比众人都高了一个头的小公子,面色比旁的公子都要黑一些,一张脸不符合年纪的深沉,独自站在窗前,穿着茶色袍子,头发中的小辫辫着樱红络子,发间还镶了一颗偌大的东珠。 搜索着脑子中盛京这帮小公子的家世,青崖答; “他是庄亲王家的孙子,听说才从漠北回来,他娘是庄亲王家的贵女,嫁去了漠北,如今他娘死了,庄亲王便把他从漠北接了回来。” 小宝左右张望,见没一个小公子理会他,他一个人站在屋里的窗边。 漠北来的,好像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嘛! “小崖崖,他叫什么名字呢?” “叫冷仁愽,如今七岁了,听说在漠北也没怎么上学,接到盛京来也不过半年,才开蒙。” 小宝侧头对着青崖笑得天真无邪: “小崖崖,你说他是不是挺可怜的,死了娘,爹又不疼他,要是疼他,怎么舍得让他离开呢?” “人家爹爹也不在身边,不要人家了,娘亲也不疼人家了,和他一样的可怜唷!合着要与他做个朋友,小崖崖,你说对不对?” 青崖一张娃娃脸,笑意变得有些诡异。 心道:小公子,九爷什么时候不要你了?夫人什么时候不疼你了? 看起来,倒是小公子出了府,就如鱼得了水,本性露出来,要张狂了吧? 见青崖不应,小宝也不恼,直接走到冷仁愽窗户下去。 “喂喂,小愽愽,你在看什么呢?” 冷仁愽低头,看见窗下站了个眉目如画,一脸灿烂笑容的小公子,不打算搭理他。 小宝双手扒上窗台,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瞅着他: “小愽愽,人家长的那么好看,你看看人家嘛!” “有病!” 冷仁愽吐了两个字,转身就走。 小宝眼中闪过一道光,朝青崖招招手,青崖过去,将他小身子往上一举,小宝一下就爬坐到窗台上,双手撑着窗台,双脚晃荡,冲屋里的冷仁愽笑嘻嘻的喊; “小愽愽,我们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呢,要不要来做个好朋友?” 冷仁愽回头,入眼是小宝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 “你叫我什么?” 小宝歪头:“小愽愽啊!” 冷仁愽握紧拳头就要冲上去,他身边的小厮赶紧拉住他:“公子,别乱来,他是穆将军府上的公子。” 贵妃娘娘身边的人,还有大皇子亲自送了他过来,大家都瞧见了,也晓得了小宝的身份。 这个穆小公子可不是好惹的,父家母家势力都大,重要的是他有那么个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的爹,谁敢惹他? 冷仁愽瞪着坐在他窗台上,晃荡着腿儿,歪头望着他笑的小宝,忍住想往他脸上揍一拳的冲动。 冷仁愽身边的小厮对小宝说:“穆小公子,你快下来,仔细待会儿摔着你。” 小宝伸手,笑着对冷仁愽说:“小愽愽,你抱人家下来,人家腿儿短,下不来。” 小愽愽? 小厮总算是抓住了重点,回头看自家公子,忍不住小声问:“公子,你和这位穆小公子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为什么叫你小愽愽?在这个称谓,听得小厮起鸡皮疙瘩,难怪自家公子要生气了。 可是对上穆小公子这张笑嘻嘻的脸蛋,又生不起气来呐! 外面站着说话的小公子瞧见小宝坐在冷仁愽屋子的窗台上,都好奇的看过来。 有人小声道:“那个野蛮子和穆小公子认识?” “不知道啊!” 许世杰在一边轻蔑的一笑:“都是下贱坯子,一个乡巴佬,一个土老帽,倒是配上了。” 旁边几个小公子看向许世杰。 “怎么我说错了吗?谁不晓得镇国夫人是个村姑?还不守妇道,没成亲就生了这个穆小公子,还不知道是不是野种呢!” 见许世杰说的粗鲁,两三个小公子皱了眉,不赞成的看着许世杰。 许世杰不停嘴:“那个冷仁愽从小跟牛羊畜生一起长大,在马堆儿里扎,听说七岁了还大字不识一个,可不是漠北的野蛮子。” 许家是皇帝母家,如今又有女儿进宫生了皇子,更加得意起来,原本就是被突然提拔出来的,不似那些祖祖辈辈都是世族大家,不敢皇帝怎么加恩泽,都如偷了人衣服穿得猴子,骨子里那股小家子改不了。 许世杰这些话都是平日听家里长辈说的,自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许世杰的话声音很大,不仅小宝和冷仁愽听到了,十多个小公子都听到了。 一时没人说话,冷仁愽冲了出来,站在门口,恶狠狠的盯着许世杰。 小宝转了个背,冲外面院子坐在窗沿上,脸上不见恼怒,反而笑嘻嘻的,伸手指着许世杰。 “小崖崖,刚刚是不是那头猪在说话?” 青崖:“公子,那是许国舅家的公子,你们之前还见过的。” “哦,许家养的猪啊!” 小宝拖长了尾音,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听了他脆生生的话,大家都看过来,原本愤怒的冷仁愽看向小宝的眼神有些探究。 “穆非卿,你骂谁是猪?” 小宝一跃从窗台跳下来,走过去。 ------题外话------ 感谢131…。505的10颗钻石! 感谢竹影浮尘的10颗钻石! 感谢甜心儿0408的9朵花花! 么么哒!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人家手都打痛了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的猪吗?” 小宝笑盈盈的,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人畜无害的样子。 小公子们都看过来,收拾的太监、小厮、姑姑们闻言出来站在廊下。 好好跟着太傅念书,不要在宫中惹事! 这是每家长辈对小公子们的嘱咐,跟着小公子来的都是家里千挑万选,心思玲珑的心腹。 如今,小厮们赶紧出来站到自家小公子身旁,严阵以待。 许世杰气得涨红了脸。 “穆非卿,你居然敢骂我?” 小宝依旧笑:“猪还用骂吗?又蠢又笨,人家觉得西宫这样的地方竟然能混进来一头猪,很新鲜而已呀!” “小愽愽,你说人家说的对不对?” 冷仁愽回头冷眼瞪着小宝:“你不许这么叫我!” “那人家叫你什么?小仁仁?小冷冷?” 小宝眼睛往小公子们身上转了一圈儿,撅起小嘴有些为难的样子:“可是这里有那么多小冷冷,都分不开呢!” “你喜欢人家叫你小仁仁,还是小愽愽?” 都不喜欢! 冷仁愽满眼怒火,他废话怎么那么多。 “我叫冷仁愽!”冷人愽忍不住纠正。 “嗯,小愽愽!”小宝点头。 “你再这样叫我,信不信我揍你?” 比起许世杰,冷仁愽觉得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厚颜无耻的穆非卿更加让人恼火。 小宝扬起个灿烂的笑容: “人家长得那么可爱,小愽愽才舍不得揍人家呢!” 呃……。 众人额头三道黑线! 这真的是穆将军府上的小公子吗?怎么这般的,不要脸?这些话他怎么说的出口,脸不红心不跳的。 但是,听起来又不是特别的讨厌,因为,他的确长得很可爱! 许世杰听了两人的话,不屑,冷哼讥讽:“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长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草包一个,听说你四岁了至今没有开蒙,怕不是个傻子!” 小宝看过去,脸上还是笑:“哎呦呦,你肯定是嫉妒人家长得比你可爱比你好看才这样说我的坏话,对不对?” “可是,你嫉妒也是没用的,你已经长成了这副讨人厌的猪样,改变不了哦!” 小宝有些同情的目光,看过来,顿时就让许世杰气得跳脚。 “穆非钰!” 许世杰扑过来了,大家顿时尖叫起来。 一旁的冷仁愽毕竟在漠北长大,比大家更灵敏些,许世杰一朝小宝扑过去,他就捏着拳头,鬼使神差的也冲了过去。 小宝站在原地笑嘻嘻的,动都没动,就那么看着许世杰朝他扑过来。 青崖眼神一冷,还没出手,就看冷仁愽一把揪住了许世杰的衣领,同时许世杰身旁的小厮大惊失色的跟了过来,分配给许世杰的姑姑和小太监也跑了出来。 “公子们,快放手,别闹起来!” 冷仁愽和许世杰身边的姑姑都来劝。 小宝笑的更欢,冲冷仁愽眨眨眼睛:“小愽愽,就知道你舍不得人家。” 冷仁愽听了,恶寒,立刻就放了揪住许世杰的手。 许世杰一脚踢到许世杰腿上:“你敢拦我,漠北来的野蛮子。” “你知不知道我姐姐是贤妃娘娘,太后娘娘是我姑姑?”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打他!” 许家两个跟着来的小厮没有动手,皱着眉头劝:“公子,他是庄亲王府上的。” “那又怎么样?我表叔还是皇帝呢!” 庄亲王家的两个小厮死死拉住同样愤怒的冷仁愽。 “公子,忍忍吧,不然王爷是不会让你回漠北的。” 冷仁愽狠狠的盯着许世杰。 姑姑们不想把事儿闹大了,赶紧安抚许世杰,许世杰见人们来劝,更是气愤,叫嚣着要教训冷仁愽。 庄亲王这边的小厮又赶紧劝冷仁愽回屋里去。许世杰不许冷仁愽走,冷仁愽自己也不走,才刚不注意给许世杰踹了一脚,他心里窝着火,把手捏得咯咯响。 若是在草原上,他早一拳将面前这个叫嚣的讨厌鬼打趴下了。 小宝眼珠子一转,眼看两方的姑姑要劝住了,走上前去一句话不说,突然伸手甩了许世杰一巴掌,声音响亮,把许世杰打懵了,众人都懵了。 冷仁愽疑惑的看过来。 小宝却嘟起嘴,万分委屈的举起手对身旁的青崖说:“小崖崖,这头许猪的脸皮真厚呀,把人家的手都打痛了,快给人家吹吹!” 青崖早习惯了他这样,当真弯腰捧着小宝的小手吹起来。 两主仆的举动落在大家眼中,刺眼又刺心。 哪里见过这样动手打了人,还嫌把自己手打痛了的? 许世杰气疯了,推开旁边的姑姑,一个箭头冲过来: “穆非卿,你这个贱种,竟然敢打我?看小爷今儿不打死你!” 眼瞧着许世杰扑到小宝身上,冷仁愽朝这边几步跑过来,两个姑姑、小厮、太监都大叫着跑过来。 小宝笑盈盈的,还举着手让青崖吹,许世杰跑到他面前,巴掌就要落下,青崖突然抬头,一只手将许世杰高举的手捏住,声音阴森森的: “许家公子,别冲动!” “你算什么东西,放开小爷,不让小爷连你一起打!” 小宝回头,对上许世杰愤怒的眼睛,点头好心提醒他: “嗯嗯嗯,冲动是魔鬼。” “你放开我家公子!”许世杰的小厮过来,瞪着青崖。 “小崖,放倒他!”小宝突然出声。 青崖回头皱了皱眉:“小公子,你忘了夫人的吩咐了?让你别惹事。” 小宝无辜的眨眨眼睛:“人家没惹事啊!小崖崖,是他要打人家耶,惹事的分明是他呀!娘亲不是说了,不要让人欺负了人家吗?小崖崖,你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欺负人家呀?” 青崖自认口齿伶俐,对上盛京那帮子老狐狸,都不会让他们讨了便宜去,偏偏就是说不过自家这个小公子,他总是有他自己的那套道理。 于是,众目之下,就见穆将军府的小公子家的小厮,真的伸腿把许家这位宝贝疙瘩放倒了。 那个看起来总是挂着人畜无害穆小公子,立刻跳到许家公子身上去,呼啦啦的往他脸上招呼。 被他骑在身上的许家公子却一动不动,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破口大骂,显然是青崖点了他的穴。 “快住手,我的小祖宗们,快别闹了!” 两个姑姑和几个太监急得快哭出来了,青崖站在一边,不让他们靠近,由着自家那小公子一边笑一边欢快的往许家公子脸上招呼。 庄亲王家的小厮更是吓得不轻,赶紧拉冷仁愽进屋。 其他小公子睁大眼睛看着,有些在偷偷的笑,有些交头接耳指着两人,唧唧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反正都是围着看热闹。 场面混乱起来,许家一个小厮见贴不上去,赶紧跑去给太后报信。 一开始许世杰还骂骂咧咧的,被小宝左右开弓一连扇了十来个巴掌后,整个小脸都肿起来了,终于哭了起来。 小宝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打上了瘾。 青崖见许世杰嘴角被打出了血,心头一骇,赶紧弯腰把小宝从许世杰身上抱下来,不让他看许世杰嘴边挂着的血。 “小公子,他已经吃够教训了。” 小宝撇撇嘴,回头,许世杰被姑姑拉起来,整张脸都变了形,他嘴角挂着的一溜儿鲜血瞬间让小宝眼睛一亮,满眼兴奋起来。 青崖再不敢让小宝在这儿呆下去,侧身挡住小宝的视线。 “小公子!我们回去吧!” 小宝:“小崖崖,你让开。” 青崖不让,小宝便绕过去,正看见姑姑在拿帕子给许世杰擦嘴角,青崖喊住朝许世杰走去的小宝: “小公子,别让夫人担心!” 小宝闪了闪眼睛,咽了咽口水,盯着许世杰嘴边的鲜血,感觉身体里有东西蠢蠢欲动。 真好看呐!好想看见更多这美丽的血红色! “小公子。”青崖又喊了一声。 小宝忍了忍,回头对他灿然一笑:“虽然娘亲狠心,但是人家还是最喜欢娘亲了,小崖崖,你放心,人家答应了娘亲要乖,就一定乖乖的!” 众人盯着这个突然打了人,自己却一脸毫不在乎的穆小公子。 他这还叫乖? 青崖松了口气,已经算是很乖了好吗?小公子不能见血的毛病,整个穆府都瞒得死死的。 “那我们走吧!”青崖觉得还是赶紧离开的好,免得小公子受了刺激,做出什么不好收拾的事儿来。 小宝眼睛瞟过去,许世杰嘴角上的血已经给姑姑擦干净了,那方白丝帕上,鲜红一片,看起来,嗯,好美啊! 许世杰脸肿的如猪头,不见了之前的嚣张,正大哭着呢! 也是,不过五六岁的孩子,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负,他如今只觉得脸痛的要命。 青崖见小宝盯着姑姑手中那染血的帕子,皱了眉又喊他走。 小宝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挪开目光,对上站在一边沉默的冷仁愽,扬起那招牌的灿烂笑容: “小愽愽,我要去折梅花,你要不要一起来?” 冷仁愽盯着他,看他没事儿人似得,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你刚刚打了太后娘娘的亲侄儿。” 小宝笑着歪头:“嗯啦,把人家手都打痛了呢!” 冷仁愽看他笑的欢快,一点儿不知惧怕,倒是对他有些好奇。 “小愽愽你到底去不去嘛?” “不去!” 小宝撅嘴:“那好吧,人家自己去好了。待会儿,人家给小愽愽挑一只最好看的梅花送来。” “不许叫我小愽愽!”冷仁愽这次的语气明显没那么足了。 小宝:“为什么呀?你也可以叫人家小卿卿啊?” 小卿卿? 冷仁愽在心里念叨了一遍这三个字,觉得起了一声鸡皮疙瘩,这种话他怎么叫的出口。 “穆小公子不是要去折梅吗?快去吧!” 冷仁愽以为小宝借口去折梅花,其实是去找贵妃娘娘当救兵,于是赶紧催他。 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 小宝带着青崖走了,却是真的去折皇后那园子里,不让人碰到红梅去了。 穆贵妃那儿还是听说太后和贤妃大发雷霆,到处派人找小宝,才晓得出了什么事儿,也赶紧收拾了,一边派人去找小宝,一边往太后宫里去,又着急忙慌的派人去通知皇上。 不管如何,她家小九在西北打仗,皇上在场的话,若是太后和贤妃要动卿哥儿,她非得要哭一哭她家小九。 皇上一向爱惜名声,想来也会顾忌着从轻发落。 太后宫里,太后娘娘和贤妃娘娘看着面前脸被扇得高高红肿的许世杰,心疼不已。 “呜呜…。姑母,姐姐……” 许世杰哭哭啼啼的告状。 太后搂着她大哥家最小的儿子,气的浑身发抖。 “穆家好大的胆子,竟然放任他家的小崽子这般欺负我们许家人!” “来呀,去把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给本宫捉来。” 贤妃在一边掉眼泪:“姑母瞧瞧,杰哥儿的脸肿成什么样了,要是大伯和大婶见了还不知如何心疼呢,他穆家怎么就那么猖狂啊,姑母这次一定要给杰哥儿出气,好好教训教训穆家那个小崽子。” 太后:“御医怎么这么久还没来?还不快去催!” 贵妃娘娘来的时候,御医刚给许世杰脸上抹了膏药,开了一剂方子。 穆贵妃对着太后拜下去:“给母妃请安!” 太后和贤妃同时看过来,眼神不善。 太后冷哼道:“你来的正好,瞧瞧你们穆家养的什么东西,胆大包天,竟敢对本宫的侄儿动手,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穆贵妃看过去,见旁边站着一个小孩,双颊又红又肿,眼睛给挤成了缝,也是愣了一下,她听宫女说卿哥儿把许家小公子打了,却没想到被打的这般厉害,简直面目全非,认不出人来了。 心一下沉下去,这事儿怕是不好善了了。 贤妃瞪着穆贵妃:“姐姐怎么不说话了?你们穆家平日是怎么教导的?还把不把母妃放在眼里?我们许家的公子也是你们想打就打的?” …… 片刻,穆将军家的小公子把许家公子的脸打烂了的消息传遍了后宫,皇上和皇后都赶了过来。 太后和贤妃一直指责穆贵妃,说这事儿绝对不能轻饶。 穆贵妃低着头,无从分辨,只说不能听信许家一面之词。 她原本想说不过是两个孩子不懂事胡闹,但瞧见许世杰那猪头一样红肿的脸,实在说不出口。 冷子翀冷着脸,记忆中那个孩子乖巧的很,怎会这般蛮横无理得动手打人?还肆无忌惮的当着众人的面打?还下手那么狠? 这事儿有些蹊跷啊! 于是便下令去把穆家小公子寻来。 太后,贤妃最早派人去寻小宝,后来穆贵妃也派了人去找,出去的人没找到,皇帝又派人去找, 过了快小半个时辰了,还是没找到人。 皇上和皇后茶都喝饱了,太后和贤妃都指桑骂槐的骂累了,许世杰也作不出戏来,哭不出来也流不出眼泪了。 一时大家坐在太后宫里,都有些疲累。 冷子翀身边的内侍监进来,冷子翀问:“人找到了吗?” 内侍监跪在地上,抹着汗:“回皇上,还没找到穆小公子。” 贤妃哼了一声:“肯定是他知道惹了大祸,躲起来了,哼!” 穆贵妃心急如焚,忍不住怼了一句:“以为是你们许家人呢!卿哥儿可不是那软蛋。” “贵妃,你说什么?”太后瞪了过来。 穆贵妃便闭了嘴。 皇后今儿纯属是来看戏的,左相给她传信,让她什么都不要管,让后宫嫔妃自己斗去,她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怀个儿子。 冷子翀冷着脸骂内侍监:“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找不到,还不快去找!” 内侍监爬起来退出去,又叫了一帮子小太监去找人。 又过了两刻钟,还是说没找到人。 穆贵妃脸色越来越焦急,扯着帕子,想到她家小九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树敌众多,莫不是有人在宫中对卿哥儿下了手?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怎么都抹不掉,吓的穆贵妃一颗心跳个不停。 “皇上!” 穆贵妃突然起身跪在冷子翀面前,一脸苍白,哆嗦着嘴: “臣妾请求皇上把后宫的妹妹全部叫来。” “特别是惠嫔,指不定她晓得卿哥儿在那儿!” 太后和贤妃一时没明白穆贵妃话中的意思,冷子翀却是瞬间就明白了。 猛的一拍桌子,也吓得失态的站起来: “她敢!” 穆贵妃已经急的哭出来了: “皇上,有什么敢不敢的?卿哥儿今儿才刚来,路都不熟悉,他一个小娃娃能到哪儿去?我们都派了那么多人去找了,都没找到人,说不定,说不定…。” 穆贵妃的眼泪簌簌往下掉。 冷子翀也急了,脸色变了又变。 今天才穆九的嫡子第一天进宫,还是他亲自下的圣旨,两位太傅也是为了他才入的太学院,若是第一天就在宫中给人害了。 可是大麻烦。 两位太傅桃李满天下,朝中门上众多,又得南北学子敬仰,能罢休? 那位镇国夫人能罢休? 蓝家、江家、穆侯府能罢休? 最重要的是,穆楚寒能罢休吗?如今他还在西北前线打仗啊! 不管是哪个层面考虑,穆家这位小公子是绝对不能在他皇宫中出事的。 穆贵妃已经脑补了一场又一场恐怖的场景,哭着说:“皇上,苏家之前和穆家有仇,如今怕是心里不服气呢……” 见穆贵妃直接点了苏家出来,皇后也明白过来了,太后和贤妃两个许家的女人还是有些发懵,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苏家和惠嫔。 太后背后一个老嬷嬷低头把穆贵妃的猜测说给太后听,太后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奇怪,心情一时很复杂。 一时巴不得穆家这个小子死了,但一想到他和皇帝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又免不得着急起来。 “快,快,皇儿,让人又去找,势必要把他给找到。” 贤妃看太后脸色担心,奇怪的很。 又找了一刻钟,还是没找到,冷子翀都准备是不是要真的把后宫那些女人全部召集起来拷问了。 一个内侍监急急忙忙的跑进来,礼仪都顾不上了,兴高采烈的说: “皇上,找到了,找到穆小公子了。” 穆贵妃心急,抢先问:“卿哥儿在哪儿呢?是死是活?” 也没人去怪穆贵妃的失态,纷纷紧张的盯着那个内侍监,内侍监喘了喘气,奇怪的看了一眼皇后,没马上回答。 冷子翀锋利的眼睛看向皇后,皇后连忙摆手: “皇上,臣妾什么都没做啊!” “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内侍监看着紧张的皇后,有些同情,低头盯着地板,这才开口说了话。 原来他们怎么都找不到穆非卿,却是因为他谁也没带,就带了青崖真的去了皇后的园子,折梅花去了。 那处园子谁都晓得是皇后的宝贝,平日没人去。 加上有宫人精心照料,到了二月,那园子的梅花不见凋零,反而开的越发好了,密密麻麻的,红得如血。 等到宫人找不过去的时候,那满院子极为漂亮的梅花已经给穆家小公子祸霍的惨不忍睹了,几乎把红梅折尽,全给被扔到了地上,狼狈不堪。 那小公子正在园子深处爬在一颗红梅树上,揪梅花玩儿,手不够长的就直接把花枝给折断,然后再把红梅一朵一朵揪下来。 风一起,卷起一地的红梅花瓣,洋洋洒洒的,看起来好漂亮啊! 但,这是在作死啊! 这可是皇后娘娘最宝贝的红梅! 内侍监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都不敢抬头去看皇后的脸色。 冷子翀听说穆非卿平安,倒是放了心。 穆贵妃回头看见皇后咬牙切齿,忍着怒气的脸,有些谄谄的,也不开口说话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狡辩,耍赖 按说青崖是个冷静的,不该由着小宝头一天进宫就胡闹。 但他不但没有阻止,还由着小宝上天入地的折腾那个红梅园子,还亲自抱了小宝去树头,自己站在树下,看着他一棵一棵红梅树折腾过去,非得要将树头的梅花全部揪了下来。 因为他晓得,若不让小公子把见血后心中的那股邪念发泄出来,肯定会发生更加后果不堪设想的事儿来。 夫人只埋怨小公子把南院弄得狼狈不堪,却不晓得小公子控制不了自己,不让他发泄出来,狂躁起来,简直更加可怕。 这件事,吴管家晓得、青崖和青烟都晓得,还特意写了信去告诉他们家九爷,九爷让瞒下,不许告诉夫人。 好在小公子在夫人面前一向乖巧,隐藏的很好。 夫人也不过以为小公子比旁人顽劣些罢了。 一大群找到了小宝的人,看着眼前惨不忍睹的红梅园子,也不敢责备,赶紧带了小宝去太后的宫殿。 穆贵妃知道小宝无事,松了口气,又担心许家不依不饶,怕许世杰冤枉了小宝,便向冷子翀建言,说把当时在场的小公子都请来,做个见证,分说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始终不信,那个拥有灿烂笑容的精致小人,能一个人把许世杰打成猪头,许世杰可比她家卿哥儿还大上两岁呢,长得也比卿哥儿高,在家里也是横行霸道贯了的,他就没还手? 冷子翀思来想去,只想把这件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顾忌着许太后,他又不好明显的偏向穆家小子,便点头同意了。 青崖不给进殿,小宝冲他笑的灿烂:“小崖崖,你就在外面等人家吧!” 青崖看小宝黑发间还粘着好几朵细碎的红梅,伸手想起给他拿下,小宝已经转身,仰首阔胸的进去了,一点儿没有做了坏事被抓住的自觉。 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宫女和太监,偷偷看着漂亮小脸蛋上灿烂的笑容,心中疑惑不已。 这穆小公子莫不是还不知道自己闯大祸了吗? 大殿内,太后和皇上坐在最上方,依次坐了皇后、贵妃、贤妃。 挨着贤妃是脸肿如猪头的许世杰。 另一边一溜儿的站着十来个华衣贵服的小公子,冷仁愽比大家高了一个头,又比京中的小公子长得壮些,俊朗的小脸没那么白净,是一种健康的小麦色,于是更加突出,让人一眼就能看着。 两个宫女带着笑嘻嘻的小宝进来,小宝一眼瞅见了冷仁愽,咧嘴朝他打招呼: “小愽愽,你好啊!” 冷仁愽他们都已经被皇帝问过一番了,本来心里有些为小宝担心,一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心中对他的哪点担心马上烟消云散。 把脸撇开,拒绝回应。 穆贵妃:“卿哥儿快来见过太后娘娘和皇上!” 小宝上前来,扬起漂亮的小脑袋,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瞅了瞅上方几人,分辨了一番,这才规规矩矩的参拜。 “非卿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 “非卿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万岁!嘻!” “非卿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青春常驻啊!” …… 小宝脸上始终挂着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拜了一圈,声音清脆,嘴巴甜得如抹了蜜。 却独独漏掉了贤妃娘娘。 贤妃自他一进来,盯着他就不怀好意,如今正要抓他的错处。 穆贵妃抢在贤妃发难的前面,指着她对小宝说:“卿哥儿,那是贤妃娘娘,你没见过,快去见礼。” 小宝转动了下眼珠子,其实早就看见了贤妃旁边的许世杰,便晓得这位娘娘是许世杰的靠山,故意没搭理。 经过穆贵妃提醒,他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来,笑着也对着贤妃娘娘行了礼。 冷子翀和太后一直在打量着小宝,实在觉得陌生。 穆贵妃就解释了一番,太后见小宝长得越来越像沐雪,对他哪点疼爱就瞬间没了。 开始为难了: “穆家小子,你今日为何打许家公子?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敢当何罪?” 小宝没被太后严厉的语气吓到,反而无辜的眨眨大眼睛: “太后娘娘,冤枉啊,人家没有打许家公子啊!” “放肆!” 太后指着贤妃旁边的许世杰: “你没打他,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如今当着那么多小公子的面,你还想抵赖?” 小宝亮晶晶的大眼睛看向对面站成一溜儿的小公子: “你们都瞧见我打人了?” 众小公子没料到穆家这小子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人证物证在场,都敢抵赖。 太后看着众多小公子说:“当着皇上的面,如果谁说谎,就是欺君之罪。” 小公子们被太后吓住了,便一个个开了口,说亲眼看着穆家小公子骑在许公子身上打他耳光。 “你还有何话可说?” “来呀,给本宫拉下去打板子!” 皇帝一直没说话,见太后直接下令打板子,终于开口了: “母后,且慢,到底怎么回事,还是听穆小公子说说吧!” 冷子翀指着小宝: “穆非卿,你来说!” 穆贵妃急急开口:“皇上,卿哥儿才四岁什么都不懂,念在他年纪小,就原谅他一回吧!” “你给我闭嘴!”太后呵斥穆贵妃。 穆贵妃看着冷子翀,冷子翀摆手不让她说话,看着小宝: “朕给你机会,你来亲自说!” 小宝一点儿没被吓着,砸吧砸吧嫣红的小嘴: “哎呀呀,人家真的没有打他啦,只不过小小教训了他一下,扇了他一二十个大嘴巴子而已,皇上您不晓得他脸皮多厚呢,将人家的手都打痛了,您瞧瞧,人家的人还红红的呢!” 说着几步走到冷子翀面前,把手摊给他看,委委屈屈的,一副要皇帝为他做主的样子。 蠢! 真蠢! 冷仁愽还以为小宝要说什么来抵赖,却看他自己又亲口承认了。 太后和贤妃却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气得大怒: “好个狡猾的小子,快给本宫拿下!” 一时间进来两个宫女,穆贵妃大喊一声皇上,冷子翀眼睛扫过去,两个宫女不敢上前来捉小宝。 “穆非卿,你说你没有打许世杰?但却教训了他?” 小宝点头,一脸认真的说: “嗯嗯,娘亲说了打架都不是好孩子,人家是娘亲的好儿子,怎会与人打架呢?人家真的只是帮着太后娘娘和贤妃娘娘教训教训他一下下嘛!” 贤妃听不下去了: “皇上,既然事情都讲清楚了,还请您给杰儿做主啊!绝不能轻饶了穆家这个小子!” 冷子翀盯着面前面若桃花,比女娃娃还美的一张脸: “穆非卿,你知错吗?” 小宝对着冷子翀翻了个白眼,撇撇嘴,一脸嫌弃的样子,口气更是嫌弃: “皇上呀,人家都说的那么清楚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呀?都说您是贤能明君,你怎么和太后娘娘贤妃娘娘一样……啊!” 那个蠢字,小宝故意没说出来,但也成功激起了三人的怒气,让大家都脑补了出来。 不等气急了的三人开口,小宝摇摇晃晃的走到许世杰面前去,对他眨了眨眼睛: “许世杰,是吗?人家可没打你唷,只是替你家长辈教训教训你,如今你知错了吗?” “穆非卿!”许世杰含糊不清,气的跳起来。 小宝脸上却扬起了灿烂的笑容,盯着他胖如猪头的脸,: “你告诉大家,你有没有当众侮辱人家爹爹和娘亲?” 冷子翀把目光看向许世杰。 “你说说,你是怎么喊我和小愽愽的?” 诸位小公子这才明白过来,穆家这公子去暴打许公子,原来竟是许公子骂了他几句? 许世杰憋了半天,不敢当着皇上等人面前把原话说出来,蹦出一句: “那你还骂我是猪呢!” 小宝笑道:“你可不就是一头蠢猪吗?当着人家的面骂人家是野种,乡巴佬、土老帽。” “皇上。”小宝回头对冷子翀无辜的眨眨眼睛: “你说人家长得怎么可爱,爹爹是您亲封的骠骑大将军,娘亲又是您亲封的镇国夫人,人家怎么可能是野种,是乡巴佬,是土老帽呢?” “安公子口出不逊,这般欺辱人家,难道还不许人家教训教训他吗?” 大厅一时沉默。 冷子翀盯着许世杰不安的脸,便晓得小宝所说不假。 贤妃说:“那你也不该把他打成这样,你小小年纪心肠怎么那么歹毒?” 小宝转头看贤妃,一脸无所谓的耸了耸小肩膀: “人家没有哇,贤妃娘娘冤枉人家了。安公子自己也觉得他有错,心甘情愿让人家教训呀!不然人家教训他的时候,他怎么不躲,不还手呢?” “可不是他自己晓得自己错了的缘故?” 其他小公子知道小宝的话不对劲,但当时许公子还真的没还手,一动不动的任由他骑在身上扇巴掌呢! 这可真是奇怪了! 闹来闹去,小宝笑嘻嘻的,把打人和教训人分的十分清楚,只承认自己是教训许世杰,还是因为他出口不逊,当时许世杰说的那些话大家都听到了,他想赖还赖不了。 太后和贤妃见小宝狡辩,如何肯放了他,叫嚣着一定要惩罚他。 最后小宝便一头扎进穆贵妃的怀中,嘤嘤大哭起来,哭得委屈伤心: “人家爹爹在外面打仗,太后娘娘和贤妃娘娘就合起伙儿来欺负人家,呜呜……” “娘亲让人家来跟着太傅学知识学规矩,如果这里的规矩眼睁睁瞧着听着人辱骂爹娘,还要当个缩头乌龟,那这学人家也不要上了。” “娘娘,你跟大皇子表哥说一人,人家这就收拾东西回将军府去了,再不来皇宫,也不去那劳什子的太学院了,呜呜…。” “呜呜…。人家好委屈,好冤枉啊!爹爹啊,爹爹,你都不回来给人家做主,人家都快给人欺负死了啊!” 太后宫中久久响起小宝那撕心肺裂的哭声,不比小时候那样震耳欲聋。 他把调子拖得长长的,把每个字都咬的清清楚楚,听起来婉转又伤心,就如唱歌儿一般,声音中全是浓浓的委屈,真是闻者伤心听着流泪。 许世杰傻愣愣的看着小宝哭闹,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明明他才是那个被打了的人好吗? 众小公子傻了眼! 冷仁愽不管是在漠北还是在盛京,都从来没见过小宝这样耍赖耍得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人,一时间觉得心情奇怪的很,到没觉得盛京的生活有多无趣了。 太后被小宝哭喊的脑仁痛,贤妃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她和太后欺负穆家小子了! 但也不知为何,穆家小子这一套说出来,竟然大家都很信服。 皇后瞧着小宝头发间的红梅花瓣,想起自己那满院子精心打理的红梅,一时不敢追究他。 穆贵妃给小宝哭的心碎,也跟着流眼泪: “皇上,别的不说,就看在小九在西北打仗的份上,这事儿别追究了。” 冷子翀也奇怪,穆家小子明明是罪魁祸首,怎么突然演变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了,听他伤伤心心哭喊的那些话,就好像他帮着太后和许家人欺负了他一般。 最后,小宝非但没收罚,还逼着许世杰给他道了歉,才勉强委屈的答应留在宫中,去太学院读书。 要晓得,若是穆家这小子不去太学院了,两位太傅分分钟可能就找了借口辞职。 小宝进宫,头一天惊天动地的闹了一场,揍了许家公子一顿,搅得宫中几个主位心里都不是滋味,连累着几个宫殿的宫女小厮忙活了近一个时辰,心急如焚的到处找人,都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在自己宫里看孩子的惠嫔和如今老老实实的苏家还无辜给皇帝和穆贵妃猜忌了一番。 等到皇后去梅园瞧了一番,心疼的差点没气晕过去,却又不敢轻易去招惹,生怕这小子会说出什么花来,给她按个罪名。 只看许家吃了那么大的暗亏,都吱不了声,皇后心疼了一阵,只能作罢,回了宫! 青崖见小宝全须全尾的出来,松了口气,带了他回去。 一起走路的众小公子都自动离他远远的。 小宝脸上还是带着泪痕,马上就又笑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冲冷仁愽说: “小愽愽,好遗憾唷,都怪许世杰,人家都没挑到可心的梅花,不过,姑姑去花房要花去了,你喜欢什么花儿?送你一盆?” 冷仁愽对上小宝灿烂笑容,生硬的说了一句: “穆公子还是先回去洗洗脸吧!” 说着冷仁愽进了自己的屋子,砰得一声将屋子关上。 青崖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冷。 “小公子,他如此不知好歹,你别搭理他了。” 小宝咬着手指头,摇头,盯着冷仁博紧闭的房门:“小崖崖,你说漠北好玩儿吗?” 青崖看着小宝漂亮嫩白的小脸,没说话。 小宝将手指头拿出来,叹了一口气:“哎呦,小愽愽好生无情呀,都不理人家。” “小崖崖,人家伤心了,没力气走路,你背人家回去吧!” 不过是十来步路而已,青崖无力的蹲下来,把小宝背了回去。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宫中小恶魔 虽小宝名义上是大皇子的伴读,但大皇子三岁开蒙,如今已经念了四年了,都开始学史了,没开蒙的小宝便跟着年纪小的公子们一起识文断句,说是伴读,不过一个名头罢了。 孙太傅和楚太傅两人不对付,因是盯着小宝而来,便争论着都要当低年级的夫子,皇帝也不好偏向谁,便下令让一人一轮,高低年纪轮着上。 两个太傅都严厉,可不管你是王爷家的孙子,还是郡王家的儿子,通通须得按着规矩来,除了课堂上管束的严,每日课后二十篇大字是少不了的,轮休那日也带着作业。 上课不专心,大字不按时完成,都得挨戒尺。 两位太傅下手重,戒尺挥得啪啪啪,小公子们的手被打的又红又肿,还得颤抖着捏着毛笔描大字,一个字不敢吭,不然太傅在长辈面前说上一两句,家去还得挨一顿揍。 没几日,这帮在家里给惯坏了的小祖宗们就受不了了,好几个公子委屈的在夜里偷偷掉了眼泪,也有那混脾气发了,吵闹着要退学的,而后发现,撒娇、耍横这些招数在自家长辈那儿丝毫不起作用了,这才不情不愿,委委屈屈的留下来。 小公子们见了两位太傅,就如老鼠见了猫,老实的很,再不敢在两位面前耍心眼儿,只日日盼着每五日一轮的休息。 唯一敢和两位太傅嬉皮笑脸的,便是穆将军府上的穆小公子了。 两位太傅还没见过小宝的面,头一日就听说了他在宫中将许家公子给打了,第二日拜师,许家公子果真顶着一张红肿不堪的胖脸。 两位把目光落在小宝身上,见他小小一个人,穿戴整齐,长的更是齐整,比女娃娃还漂亮的小脸上,时时挂着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透着天真无辜,怎么看都可心得很。 头一眼,孙、楚两位太傅就将小宝看进了心里。 等到真正授学起来,发觉此子过目不忘,天资聪颖,学什么都一遍就好,大字也描得比旁的小公子好上许多,说他没开过蒙,都没人信。 半个月后,孙太傅便留了小宝私自加课,发现不论他教授什么给他,他几乎都能立刻掌握了,孙太傅兴奋不已,不知不自觉的便把进度拉快了。 等到一个月后,小宝的课程已经赶上大皇子了,孙太傅便决定把他从低年级调到高年级去。 对此,楚太傅是反对的。 觉得孙太傅是在拔苗助长,两人又争论了一番。 最后达成协议,让小宝上半日去高年级大皇子身边陪课,下半日大皇子去学骑射、五艺,小宝再回到低年级学习。 渐渐地,两位太傅发现穆将军府上这位小公子就如个无底洞般,你塞什么东西给他,他都咻得一下给吸收消化了,等到他开始公然在大皇子课堂上打起瞌睡来,还无辜的说:这些东西,人家都学好了呀,为什么还要再听一遍? 春光好,天气暖,太傅又不给人家离开课堂,不睡觉要干嘛呀? 太傅竟无言以对。 孙太傅还好,毕竟多年前教导过穆楚寒,有他这颗明珠在前,小宝卓然的表现,在他眼中也是理所当然。楚太傅得了这样一个弟子,却是万分兴奋,巴不得日日把小宝拧在身旁,便是不教学的时候,只瞧见他,听他笑着脆生生喊一声太傅,心里都高兴。 两位太傅对小宝的双标,很快引起了众人的不满。 便是他公然在课堂上睡觉,迟到早退,或者干脆以各种莫名其妙的借口,不来上学,满皇宫的找乐子,两个太傅都纵容着,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更别说让他吃戒尺了。 小公子们的情绪带到了家里去,长辈一过问,仔细一打听,原来是穆九家那个小公子不仅把低年级的课程学完了,连高年级的课程都学完了,两位太傅都在私下开始教他做策论了,如此谁的心里都开始泛酸。 泛酸后再看自家的小兔崽子,便怎么看都不顺眼了,于是更加严厉起来,各小公子更是苦不堪言,轮休在家比在太学院的功课还多。 与小宝在学业上的卓然表现相比,私下在皇宫却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恶魔,谁也不敢去惹。 几位娘娘生的小皇子,都被他弄哭过,嚣张跋扈的婧公主,头一次与他交手,就让小宝堵了嘴挂在一颗大树上一整夜,让皇后急疯了眼! 第二日,婧公主被找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头上珠钗尽散,新裙子给树枝挂破了,吓得脸色惨白。 帝后大怒,皇后搂着吓傻了般的公主哭哭啼啼,要求重惩小宝。 仔细追究起来,竟是小宝让青崖给他掏的鸟蛋给婧公主看中了,非要抢了去,争执间,鸟蛋就给公主摔碎了。 于是小宝面对皇帝,皇后的质问,一脸无辜:“是婧公主自己要看鸟蛋的,人家只是帮着让她看个够。想来,婧公主看了一夜,也饱了眼福了吧!” 小宝转头朝婧公主扬起个灿烂笑容: “公主,鸟蛋好看吗?” 婧公主惨白着小脸,哆嗦一下,哇得一声哭了。 之前许世杰被打成了猪头,也不过轻轻揭过,贤妃和太后心里不爽的很,于是看皇后不依不饶,便淡淡的说: “不就是小孩子耍闹吗?也值当揪着不放?皇后你母仪天下的气度到哪儿去了?” 皇后怒了:“许家小子能和本宫的公主比吗?” 太后和贤妃也怒了:“如何不能比,别忘了你是一国之母,如此,杰儿也算是你的儿子!” 皇帝冷子翀被皇后,太后,贤妃三人吵的头痛不已。 穆贵妃搂着小宝,张大嘴巴,看着太后和贤妃抽风的针对皇后,自己都插不上话。 小宝只瞅着婧公主笑,他越笑,婧公主哭得更厉害。 不过一颗鸟蛋,惹了那么大的风波,冷子翀按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下令将宫中树上所有的鸟窝全部捣毁了,如此谁也别惦记了。 小宝最后不过挨了一顿训斥,不痛不痒的笑笑就回了西宫住处,自此,在宫中横着走路的婧公主见着他都绕道走,再不敢上赶着去找麻烦。 此事一出,传到了沐雪耳朵里。 于是轮休后穆将军府就没在让小宝去太学院,反而是沐雪收拾了尊白玉观音去见了皇后,给她赔罪。 而后去见了皇上,说家中小子顽劣,不宜留在宫中,如今闯了大祸,差点伤了公主,实在汗颜! 意思就是要从太学院退学,带回家去教导,免得他惹出大祸来。 冷子翀一听还没开口说话,殿外就有内伺监说太学院的两位太傅问起穆将军家小公子为何没来上学的事。 沐雪站在殿中,敛着眼,打定主意,趁这个机会把小宝从皇宫弄出去。 冷子翀一眼看穿沐雪的打算,又想到穆家这小子退了学,两位太傅怕也留不住了,于是便只能大度的哈哈一笑: “镇国夫人不必放在心上,不过小孩子之间玩闹,说起来,朕的婧公主还比卿哥儿还大上两个月,都是一家人,不妨事。” 冷子翀最主要还是想把穆楚寒的嫡子握在手里,当然不让小宝离开皇宫。 孙太傅和楚太傅自然是不让小宝离开太学院,放言他要离开了,两人就辞了太傅之职。 盛京一帮子王公贵族好不容易才让家人小子拜到两位太傅名下,只看这两三个月来,家中的混蛋小子们多有长进,当然要巴着两位太傅,若是两位离开太学院,家中的小子可怎么办? 于是也不愿意小宝离开太学院。 沐雪坚持了好几天不让小宝去太学院,老王爷,郡王,侯爷们纷纷往宫里跑,意思是穆家公子年纪小,谁小时候不犯点错呢? 再说公主也没怎么样,皇上您就别追究了,赶紧让穆小公子回太学院是正经啊! 因为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 最后,于是皇帝下旨责令镇国夫人即刻送小公子入太学院,沐雪没法子,只得又叮嘱了一番,才让小宝去了皇宫。 经此事后,大家算是看明白了,穆将军家这位公子竟是帝后都拿他没法子,只要穆楚寒一日不回朝,只要两位太傅对他还有兴趣,只要满盛京的皇亲国戚还在乎家中小辈的前程,就动他不得。 偏偏这穆家小子又不是个安分的,天天挂着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祸霍起东西来就没留情的时候,各宫娘娘的园子没有没被祸霍过的,花草树木,就没有没被摧残的。 就连皇帝也给捉弄了两回,偏偏对上他一副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模样,对上他嘴里那一套又一套的歪理,无法认真计较。 娘娘们最怕他来自家宫中参拜,偏偏小宝闲得无聊,又最喜欢往育有皇子公主的几位娘娘宫中跑,娘娘们一听他来了,头一等大事就把皇子公子藏好,别让他找到,她们实在不忍看自家的宝贝疙瘩,变成穆家这小子手中的玩具啊! 这些关于穆小公子的劣迹还不敢往外传,只能自己受了,就怕传到镇国夫人耳中,镇国夫人就拿了当借口要将他从太学院领回去,如此又要弄得满城风雨,让盛京的王爷,郡王,侯爷们跑来说情了。 于是,虽小宝俨然成了皇宫最让人头痛的小恶魔,但沐雪却半点不知,穿出来的都是太傅如何如何夸奖了他。 盛京的那帮皇亲国戚更是每次轮休都拧着自家小子的耳朵,威胁他们不许苏招惹小宝,也不许在外面乱说他的坏话,免得镇国夫人晓得了将他带回去,让他们没得太傅当老师。 至于,穆家那个小子怎么在皇宫作恶,如何戏弄小皇子们,如何横着走,都和他们无关。 听到穆家小公子今儿又如何去贤妃哪儿打碎了她家的花瓶,摔坏了一炳进贡的如意,明儿又如何戏耍了公主,这些老王爷,郡王竟有一种爽快的感觉! 毕竟皇子公主往日是没人敢惹的,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儿,如今也被人戏耍戏耍可不是让人看了痛快? 这日,小宝又一次迟到了。 大家上了两节课了,他才慢慢悠悠的,笑嘻嘻的走进教室。 巧是楚太傅上课,瞪了他一眼,假装呵斥一句,快去坐好,便不去管他了。 反正穆小公子真正的授课都是在课后的小灶。 冷仁愽见小宝一进来,扑在桌子上就开始睡觉,也不理他,继续忍受太傅讲那些让他听了头晕脑胀的知识。 等楚太傅出去,让大家开始练字,耳边一个好听又呱噪的声音就传来了。 “小愽愽?” …。 “小愽愽?” …… 也不知为何,西宫所有的小公子都躲着小宝,小宝夜无所谓,视他们为空气,确偏偏爱去招惹大家都瞧不起的冷仁愽。 对比,庄亲王还亲自过问了自家这个孙子,又问了跟着去的小厮,大家都搞不清楚,一向话不多,也不合群的冷仁愽就嘿穆家那个小恶魔给瞧上了眼。 如此,庄亲王给冷仁愽下了死命令,不许他和小宝混到一起去,不然他这一辈子都甭想回漠北去。 听到小宝又开始肉麻的乱叫,冷仁愽身板坐的笔直,捏着毛笔字认真的描红。 一张灿烂精致的小脸探到他面前来: “小愽愽,干嘛不理人家?” …… “哎呦,小愽愽,你的字还是一点儿进步也没有耶,还是那么丑!” 冷仁愽眉毛人忍不住动了动,差点把毛笔给捏断了。 “小愽愽,人家好无聊啊,陪人家说说话嘛!” 冷仁愽吸了口气,压制心中的怒火: “穆非卿,你让开,别妨碍我练字。” 小宝扁了扁嘴巴:“小愽愽,不是人家打击你,你的字真是很丑耶,可能再练十年也赶不上人家的,不如别练了,反正你都是要回漠北的。” “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吧,三皇子今日满周岁,宫里要开宴呢!” “要去,你自己去,我没兴趣。” 冷仁愽继续努力的描红,声音很冷淡。 “可是人家有兴趣嘛!” 小宝突然把冷仁愽手中的毛笔抽了,冷仁愽抬头瞪着他: “还给我。” 旁边有人偷偷看过来。 小宝笑嘻嘻的,将手中的毛笔扔出窗外,无辜的冲他眨眨眼睛: “哎呀,风太大,把你的笔吹走了。” 有人在低声窃笑,许世杰看了一会儿,哼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一塌糊涂的字,气得揉成一团,重新又写。 冷仁愽对上嬉皮笑脸的小宝,咬着牙;“穆非卿,信不信我揍你?” 小宝把脸凑过去:“喏,你揍吧!” 笑容太过炫目,眼睛太过明亮,脸蛋太过精致漂亮,冷仁愽无法对这样一张脸下手,闷着气,瞪着他。 “就知道小愽愽舍不得揍人家。” …… 冷仁愽还是跟着小宝出来了。 青崖看着冷仁愽的臭脸,心中为他默哀了三秒钟,就面无表情的把脸转开。 小公子每次把庄亲王家这位公子拐出来,难道不知道他完不成作业,会被太傅罚吗? 可是,为什么庄亲王家这公子还是跟出来了? 冷仁愽心里苦:他宁愿挨太傅的戒尺,也不要无休止的的听这个穆非卿这个混蛋在耳边一直呱噪。 两人停在一棵大树下,冷仁愽见小宝仰头看树,一动不动。 “不是说去惠嫔娘娘宫里吗?” 小宝依然仰着头看树:“小愽愽,你看上面是不是有个鸟窝?” 冷仁愽抬头,宫里的鸟窝早就被太监们清理了,但,枝繁叶茂的树枝上的确有个鸟窝。 小宝回头,笑盈盈的看着他: “小愽愽,你去帮人家把那鸟窝掏下来,好吗?” “我不会爬树。” “骗人,你在漠北不是有专门授武的师傅吗?” 漠北都是大草原,那儿来什么树? 冷仁愽看了一眼小宝:“你的到底还去不去给三皇子贺礼?不去我就回去了,我的大字还没写呢。” 小宝用大眼睛揪着冷仁愽看,冷仁愽掉头就走。 走了几步,没听到小宝跟上来,倒是听到他在身后喃喃叹气: “唉,小愽愽真是无情呢,都不帮人家,那人家只有自己爬上去掏鸟窝了,可这树那么高,人家人小力气小,根本爬不上去嘛,就是爬上去了,万一掉下来摔着了人家,可怎么好?” “若是人家掉下来,摔死了,那就只好变成一只聪明可爱的鬼魂,日夜跟着小愽愽了。” 冷仁愽气呼呼的又走回来,看了一眼一脸纠结着要不要爬树的小宝,什么话也没说,撩了袍子下摆掖进腰带里,抱住树开始往上爬。 小宝勾唇一笑。 一队巡逻的御前侍卫从远处走来,瞧见小宝站在一棵大树下,手搭在额头上,仰着头往上看。 “穆小公子,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领卫好奇的问了一句,这个时辰太学院还没下学吧? 小宝维持仰头的姿势不变。 “在看小愽愽掏鸟窝呢!” 对于小宝对人乱七八糟的称谓,御前侍卫们早就见怪不怪了。抬头看去,树颠的确是有个人。 领头的正想开口喊树上的人下来,就听旁边的小宝笑嘻嘻的说: “这下可好,人家正愁拿什么做小峰峰的贺礼呢,想必小峰峰没见过鸟窝,拿去给他耍玩耍玩可不正好。!” “你说对不对?” 领头见小宝笑着问自己,赶紧头皮一紧,心道:怕是这小恶魔要去三皇子周岁宴上胡闹了。赶紧领着一队人走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帮忙 西北战事拖了一年多,宫中所有宴会一切从简,苏家惠嫔娘娘所出三皇子的抓周宴也没有大张旗鼓。 就是怕最好热闹的穆家那个小恶魔来捣蛋,惠嫔甚至特意去跟皇上说把晚上的抓周放在下午。 想来那个时辰穆家那混蛋小子还在太学院上学,如此便万无一失。 不料,小宝还是出现了,还带来两枚花斑鸟蛋,笑嘻嘻的放在抓周台子上,说是给三皇子冷太峰凑个趣儿。 于是,这日三皇子抓周就抓了枚鸟蛋,惠嫔大惊失色,赶紧去哄他放下。 三皇子把鸟蛋死死攥在小手中不松开,小宝冲着他没心没肺的笑: “小峰峰真有眼光呢!” 来观礼的各宫娘娘忍不住拿帕子捂着嘴笑,皇帝冷子翀一脸黑线,跟着小宝来的冷仁博暗中拉小宝的袖子,小宝回头笑嘻嘻的:“小博博,人家就晓得小峰峰喜欢人家送的礼,嘻嘻……” 这时,三皇子好奇的把手中的鸟蛋塞进嘴里,用几颗乳牙拼命的咬。鸟蛋壳薄,咬破后流了他一嘴冰凉的蛋清,三皇子小嘴一扁,放声大哭。 三皇子抓周抓了个鸟蛋,成了宫中的笑话。 惠嫔气得咬碎一口银牙,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几天几夜都下不去。 苏大人晓得后,双眼狠毒的盯着皇宫的方向,看了良久。 转眼到了五月,天气渐渐燥热起来,沐雪换上了轻薄的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倚在窗前看信,桌上摆了一碟鲜艳欲滴的樱桃,才刚从树头摘下,庄子的人一早就送了来。 红湖挑个儿大,皮薄红透了的,洗干净装来给他。 信是苏明轩写来的。 有了沐雪的帮助,他最终放了金陵的县太爷,走的时候,沐雪去码头送他。 程大夫派了小七帮苏明轩搬东西。 那日,天阴沉沉,黑云压在天边,欲下雨。 苏明轩牵着苏晓晓的手站在码头,江上吹来寒风,吹动他身上的袍子,他低头望着江面,一脸寞落寂寥,看了让人心疼。 沐雪挥手止住要跟过去的青云和红湖,慢慢走到他身边去。 苏明轩转头,看了她一眼,低头轻声道: “雪儿,我走了。” “恨我吗?” ……。 苏晓晓扬起小脑袋,看着默默不语的两个人。 风一吹,苏晓晓缩了缩脖子,往苏明轩身边靠了靠。 苏明轩低着头,拉着苏晓晓的手准备走,沐雪开口: “明轩,如果恨我会让你觉得好过些,就只管恨我吧!” 苏明轩抬头,对上沐雪那双碧水黑眸。 “雪儿,程大夫说我这官儿,是你安排的,你为何要这样?” 小时候欺负他,他甘之如饴,但她却残忍的杀了他爹爹和娘亲,又对他好,她明明知道他无法恨她。 可是,可是,终究是杀父之仇啊! 沐雪上前一步,明轩温柔眼中全是痛苦和纠结,看着他皱着眉头挣扎的表情,不免心疼。 “明轩,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之前我说要与你成亲是真心的,真心想要安稳和你过一辈子。” …… “但,造化弄人,你爹爹和娘亲对我做的事,我无法容忍。我如今有了夫君和孩儿想要保护,只有对别人心狠,才能保全自己,便是那人是明轩你的至亲,我也不会手软。”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 “我欠你的,这辈子怕是还不了了。” 苏明轩怔怔的,觉得沐雪的话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他心头划过,鲜血淋漓。 良久,他才轻声说:“你不欠我什么,不用还我什么。” 沐雪见他眼角湿润,感觉到他周身都散发出克制不住的悲伤,又上前一步,拉着他的手,将那片从程大夫那儿拿来的金叶子放在他手中。 “明轩,你会是个最好的父母官,金陵百姓能有你,是他们的福气。” “无论如何,我都真心希望你能过得好。” 苏明轩看着自己手心躺着的那枚金灿灿的叶子,上面刻了咒文,娘说,谁得了这片叶子,就是他的媳妇。 她将他堵在巷子里,笑嘻嘻的将他的金叶子抢了去,从那时候起,他便认定了她是他的媳妇。 但,她却一直不愿意和他成亲,他愿意等着她,一直到她被那个男人抢了去,看着她在那个男人身边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便是如今,自己还是那么无用,无法对她真的恨起来。 就如程大夫所说的,雪儿,她不是他能拥有的女人,她不过是在他生命中任性的来了一趟,又毫不留恋的离开,终究不会属于他。 苏明轩转身离开,沐雪站在码头,看着他单薄的背影。 短短一月之间,他消瘦了不少,原本温柔的眉眼染着一股轻愁,化不开,消不散,看了让人心里发酸。 船快开动的时候,苏家那位五小姐急急忙忙赶了来,提着裙子,站在码头上冲他喊明轩哥哥。 苏明轩站在船上与她说了几句话,苏娟儿就哭了。 沐雪站在一边,看着这个大胆又勇敢的姑娘,听见她哭着问苏明轩几时再回盛京来。 苏明轩却摇头说再也不回盛京来了。 苏娟儿便哭出了声儿,用帕子捂着嘴,眼泪扑扑往下掉。 船动了,往远处驶去,渐渐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小七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沐雪身边,看着这位曾经追到他们药铺来的贵女,看她双眼含泪,哭得浑身发抖。 沐雪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听见苏娟儿哽咽着在她身后问: “镇国夫人,我是有什么不好,为何明轩哥哥要走,不愿意留在盛京,若他留下,我总会想到法子的。” 沐雪回头,盯着苏娟儿被眼泪打湿的漂亮脸蛋,心里一时感伤,也不知是怎么了,最近身边的人感情都不顺。 苏明轩她是无法回应他了,黄小豆也是,苏娟儿也是,黑娃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珠儿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黑娃? 但她很欣赏小豆和苏娟儿这样能勇敢追求自己幸福的女孩儿。 沐雪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苏娟儿,苏娟儿接过去,抽泣着擦眼泪,眼泪却越擦越多。 “镇国夫人,娟儿这一辈子可能再也遇不到一个让我能这般惦记的人了,呜呜…。” 有些话无法对自己最亲密的娘亲和姐姐说出口,但,不知为何,面对面前这个镇国夫人,却那么轻易就说出来了。 “娟儿以后便只能嫁个门当户对,可能连面都没见过的公子,就这样过一辈子,呜呜…。好不甘心啊!” 苏娟儿哭得狠了,旁边的丫鬟都不敢开口劝,低着头眼睛也红红的。 沐雪上前抱住苏娟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苏娟儿浑身颤抖: “明轩哥哥明明晓得我的心意,却还是不愿意留下,就那么厌恶我吗?若我不是苏家的女儿就好了,若我不是苏家女,他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不关你的事儿,他不愿留下,是因为盛京这个地方太让他伤心了,若是留下,便要一直伤心,你既然喜欢他,忍心看他这样吗?” 苏娟儿摇头:“我晓得家里人都瞧不起明轩哥哥,但,我是真心喜欢他。” …… 过了半个月后,苏家四小姐苏婵儿找上了门。 除了江、蓝两家,沐雪一向都是不与盛京各府的太太小姐们来往的,一听来的是苏家的四小姐,门房便将人拦下了。 沐雪听了传话,让把人放进来。 苏婵儿进来,做了个公子模样,穿着男装。 一进来就对沐雪行了个打礼,眉眼焦急,开门见山:“夫人,蝉儿冒昧来访,实在有事儿求夫人,请夫人一定要帮蝉儿这一回。” 全盛京都晓得苏家和穆家是死敌,如今苏家的贵女来求助,倒是让沐雪和丫鬟们吃惊。 “苏四小姐,有什么事你先坐下来,说道说道,若能帮的上忙,我一定帮忙。” 沐雪不是个是非不分,恨乌及乌的,苏家得罪她的是苏大人和几位苏家老爷,苏三太太还是她母亲的闺蜜,苏家四小姐和五小姐又是苏三太太的亲生女儿,如此,对两位小姐沐雪心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苏蝉儿坐下,青云给她上了茶,她根本无心喝茶。 “夫人,婵儿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才求到夫人面前,夫人不要见怪,就请帮这一次。” “若夫人能帮了这一次,婵儿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夫人大恩。” “到底是何事?” 沐雪看过去,苏婵儿又不开口了,眼睛瞟想旁边立着的青云和红湖。 沐雪挥手让两人下去,苏婵儿这才迫不及待的开口说了起来,原来求她帮助把她妹妹苏娟儿送到金陵去。 沐雪心里猜想了许多,却没料到苏婵儿所求竟然是这种事情。 骇了一跳:“苏四小姐,你晓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你们家是二品大员,你妹妹可是嫡出贵女,你是要让她私奔逃走吗?可知事情的后果?” “此事一出,你们家的脸面,你妹妹的声誉?你妹妹还能嫁人吗?” 苏婵儿苦笑道:“夫人说这些,我如何不知道,但如今娟儿她一颗心全在那个苏明轩身上,自他走后,娟儿整个人就失了魂,恍恍惚惚的。” 沐雪道:“五小姐和明轩的事你不是也一直反对着么?即便如今她伤心些,终究会慢慢好起来的。” 苏蝉儿摇头,红了眼睛,低声道:“夫人不了解我这妹妹,她脾气倔得很,昨儿还抱着我哭,说活着没有意思,我看她短短数日,茶饭不思,已经轻减不少,照这样下去,真怕她会做傻事。” “那为何不与你母亲商量商量?”苏三太太不像不明理的人。 苏婵儿抹了把眼泪,强装镇定,抬头说: “告诉母亲,母亲又能有什么法子,不过是跟着伤心一场,劝上一劝,不定就会给娟儿随便定一门亲事,将她快快的打发出门去。” 沐雪道:“若是嫁了人,或许她慢慢就放下了。” 苏婵儿摇头:“娟儿那个傻子,说如果家里要送她出门子,就自己绞了头发作姑子去。” 说到此处,苏婵儿又忍不住哽咽:“夫人,若是家里给她定了亲,她犟着不去,祖父他们始终会晓得她和苏明轩的事儿的,到时候等着娟儿的不定就是一杯毒酒。” “夫人,婵儿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到人求,这才求到夫人头上来,求夫人想个法子成全了她吧!” 沐雪一时唏嘘。 不想正月那个尖酸刻薄,一路指责反对苏娟儿的苏婵儿,对她妹妹竟是如此爱护。 最终,沐雪还是答应了。 动用了吴管家他们,在苏家三月去白云寺上香的时候,有苏婵儿帮忙,将苏娟儿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了。 苏家大怒,又不敢声张,暗中查了半个月,都没查出来,只能对外声称苏家第五女得了重病,不治身亡了,如此全了苏家的脸面。 此时,苏明轩给沐雪写信,便是被在他县衙府上突然冒出来的苏娟儿给吓懵了。 苏娟儿望着他,笑靥如花。 “明轩哥哥,今后我就住在你家了,一辈子都住你家了。” 沐雪捏着信,能从字里行间中看出苏明轩的慌乱和紧张,想象得到他面红耳赤,却又拿打定了主意赖着他的苏娟儿毫无办法的场景。 这是向她求救来了,通篇都是惶恐,说怎么能由着苏家小姐这般胡闹,还是赶紧想个法子将她送回盛京来为好。 苏娟儿能破釜沉舟,又是个有些胆量的,向来一向好脾气,温柔的苏明轩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青云在一边绣花,看沐雪脸上浮出笑意,便问; “苏公子信上写了什么,让夫人如此开心?” 沐雪收了信,觉得能有苏娟儿陪在苏明轩身边,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对他的愧疚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没什么,只是在猜,明轩这个书呆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窍,让苏家小姐得偿所愿。” 青云也笑,刚想顺着打趣儿几句,红湖从外面匆忙赶来。 “夫人,宫中来人,让夫人赶紧去宫中。” “可是出了何事?” “说小公子在宫中发了狂,怕他伤了自己,让夫人赶紧去劝劝。” 沐雪骤然站起来。 ------题外话------ 下午3点第二更七点第三更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兽场遇险 四月,黑黔总督给皇上进贡了一头浑体通白的猛虎,猛虎不稀罕,浑身上下除了额头那个浅灰色的王字,再也找不出一根杂毛的猛虎就稀奇了。 黑黔总督说此白虎是祥瑞之物,必须得上交皇上,民间容不下这样的福气。 冷子翀见了,果真高兴,下令在兽园单独劈出一块地来养着,又派了两个驯兽师去专门在照料。 事情传出来,西宫各个小公子都稀罕的很,想去瞧一瞧那头白虎,小宝更是转动的眼珠子,几次拐了冷仁愽去兽园,奈何兽园的守兵严防死守,不给两人进。 这日,听说驯兽师已经把白虎训好了,冷子翀龙心大悦,带着皇后、贵妃、贤妃、惠嫔几位得宠的娘娘去兽园观赏。 小宝在穆贵妃面前撒娇,贵妃便对皇上说:“既然已经训好了,又隔着高墙,我们坐得也院,让西宫那些小公子开开眼也好啊!” “也免得他们日日惦记着,若是偷偷来瞧,指不定得出什么事儿呢!” 冷子翀点了头,于是这日下午,西宫的小公子们全都放了假,手舞足蹈的往兽园跑去。 大皇子得了消息头一个跑来告诉小宝: “表弟,知道你惦记兽园那头白虎许久了,今儿父皇开了恩,让大家都去瞧呢,你欢喜吗?” 小宝眼睛一亮:“大皇子表哥,你可不是哄人家玩儿?” 大皇子忍不住去捏小宝的脸,小宝这次没有躲,笑嘻嘻的直乐。 “我要先去见过母妃和皇后娘娘,就不能陪你去了,今儿人多,你可不许乱跑,仔细让小人们跟着!” “安啦,大皇子表哥别啰嗦了,人家耳朵要听出茧子来了。” 大皇子遗憾的丢了手,出去又叮嘱了两个小太监,这才赶紧往中宫去。 小宝揉了揉自己的脸,对青崖说:“走,我们去找小愽愽一道去。” 冷仁愽却坐在书桌边,认认真真的写大字,一口回绝。 “我不去,你自己去吧!” 小宝瞪大眼睛,一把抽了书桌铺着的宣纸,冷仁愽的毛笔落在桌子上,划出一道墨: “小愽愽,你必须去!” 冷仁愽将手中的毛笔搁下,抬头看小宝:“为什么?” “因为人家要小愽愽陪人家去嘛!” 见小宝嘟起小嘴,扬起人畜无害的招牌笑容,冷仁愽深感无力,他昨儿轮休家去,才又被庄亲王骂了一顿,让他远着穆非卿,不然年底漠北的白节,他就甭想回去参加了。 奈何穆非卿总是缠着他,冷仁愽觉得可能是自己对他还不够冷漠,于是便决定无论穆非卿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要冷着他。 “你不是说你家有头叫小花的猛虎了吗?这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小宝跳到冷仁愽的书桌上坐着,从高处往下看着他: “是呀,所以人家想瞧瞧到底是宫中这头白虎厉害,还是人家家里的小花更厉害?” 冷仁愽挑挑眉,想问他如何分辨两头猛虎谁更厉害,又想起自己要冷着他,于是便淡淡的说: “那你快去吧,去晚了,仔细没地儿了。” 小宝盯着冷仁愽看了半响,不说话。 青崖站在门口,看两个小人别扭。 直到西宫的小公子都走干净了,两人还倔着呢! 最终冷仁愽还是顶不住开了口:“你还去不去?人都走完了。” 小宝盯着冷仁愽不耐烦的眸子,收了脸上的笑: “去,你背我去!” 冷仁愽抬头,怒了:“穆非卿,你别胡搅蛮缠,要去,就快给我滚!” 小宝双手撑在书桌上,身体前倾,明亮的大眼睛望进冷仁愽的黑眸,再次开口: “我要你背人家去!” 冷仁愽满眼怒火和小宝对视了几息,败下阵来,恼火的起身,踹了椅子一脚,嘴里嘟囔: “你自己没有脚,不会走路吗?我凭什么要背你。” 这就是答应要一起去了。 小宝脸上重新挂起笑容,从书桌上跳下来,站到冷仁愽面前去,用手在自己脑袋上比划了一下,笑嘻嘻的说: “谁让小愽愽比人家年纪大,长得也比人家高吗?还浪费了人家那么多时间。” “人家在你书桌上腿都坐麻了,走不动道了,可不得你背人家去?” 冷仁愽盯着面前这个有着漂亮脸蛋,肆无忌惮耍无赖的小人,气哼哼的蹲下来:“还不上来?” 小宝双眼一眯,欢呼一声:“小愽愽最好了。” 庄亲王家的小厮看着这一幕,很为自家主子心疼,可他却不敢告诉自家王爷,暗自抹了把泪。赶紧跟上去。 到了兽园门口,青崖和冷仁愽的小厮给守卫拦下了。 小宝拍拍冷仁愽的肩膀:“小愽愽,到了,放人家下来。” 皇宫中,经常能见着庄亲王家的孙子背着穆将军府家的小公子走路的场景,但又听说两人关系不算融洽,庄亲王家的孙子经常给穆小公子惹的暴跳如雷,对穆小公子说话的语气也从没有温柔过,反而是穆小公子一直小愽愽,小愽愽的叫得那叫一个亲热啊! 但,也不知怎么搞得,最后庄亲王家那个孙子总是会如了穆小公子的愿。 冷仁愽弯腰放小宝下来,小宝拍拍屁股就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没心没肝的说: “小愽愽,你自己去找地儿哦,人家要去找大皇子表哥了,想来大皇子表哥已经给人家占了好位置了!” 冷仁愽哼了一声,也不在意,看着小宝走远,自己往西宫那群小公子走去。 兽场修的宽广,四周都是高高的围墙,站在高台上正好能将兽场里的景象看的清清楚楚。 皇帝领着几个老婆占了最好的位置,大皇子站的位置仅次于几人,其他跟在来看的小公子离了一段距离,挤在一起。 大皇子瞧见小宝,连忙给他招手:“表弟,快来!” 大家挤在一处,兴奋的唧唧哇哇的,一见小宝笑嘻嘻的过来,自动避开一些,也不敢去惹他,许世杰也在贤妃身边,离大皇子不远,瞧见了这一幕,冷哼了一声。 几位娘娘说是来看白虎,不如说是来争宠的,她们眼中只有皇上冷子翀,想着法儿朝冷子翀抛媚眼,拉扯一些自以为很有趣儿的话。 如今宫中皇子多起来,不管穆贵妃愿不愿意都得打起精神来争宠了,见了小宝,抽空招呼了一声,又去听贤妃和皇后在打什么机关。 小宝走到大皇子身边去,大皇子递给他方帕子: “你怎么来的怎么晚?这是御膳房新做的樱桃糕,我给你包了两块,你尝尝合不合口味,若是觉得好吃,我明儿就让御膳房的人多给你做一份来。” 小宝打开手帕,里面躺着蛋粉色方形的两块糕,拿了一块放在嘴边咬一口,一边吃一边笑: “大皇子表哥对人家最好了。” 大皇子见他一口接一口的咬着吃,想来是真喜欢,也跟着笑,拿手去擦他嘴角的糕屑。 等小宝吃完一块儿,就听大家兴奋的叫了起来: “出来啦,出来啦!” 只见宽敞的兽场出来两人,并一头高大的猛虎。 若真是浑天通白,那光滑的皮毛在阳光闪闪发光。 白虎脖子上套着根大铁链,链子特别长,拖在地上,它昂头悠闲的踱步,双目大如灯笼,闪烁着不可侵犯的孤傲。 前面一个人指引着白虎在兽场绕圈走,小公子们全部挤上前去,扑在围墙上,双眼放光指着白虎议论。 兴趣缺缺的冷仁愽也给吸引了,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那头浑身充满力量和美感的白虎。 几位娘娘开始说吉祥话。 “此白虎真是威猛啊,乃是我们大朔的祥瑞啊!” “皇上贤能英明,人间才能出此祥瑞,这是老天在预示我们国运昌隆,想来要不了多久,西北的战事也能结束了。” …… 小宝也顾不上吃糕点了,盯着场中的白虎,听着地上铁链拖出来的铮铮之声,整个人都贴到围墙上去了。 “表弟,听说你府上也有一头猛虎,比之这头,如何?” 小宝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可得比试一番才晓得。” “大皇子表哥,下轮放假,我将家里的小花带来与它比试一番,如何?” 大皇子踌躇道:“还是不要了吧,别弄伤了,这可是我们的祥瑞啊!” 小宝眼睛越来越亮:“就将它这样圈养起来,岂不可惜?” 这时有人也和小宝不谋而合,建言让放一些活的牲畜进去,看白虎是如何捕食的。 冷子翀看了一眼旁边的一群小公子,有些犹豫着,怕吓着了他们。 许世杰说:“皇上,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就给我们开开眼吧,我们不怕。” 于是,冷子翀就下令,去拉一头鹿,一头公牛来。 须臾,驯兽师拉来了一头矫捷的雄鹿,一头雄壮的公牛,两人退到门口,把连着白虎身上的铁链解开,再把门一关。 整个兽场上就只留下一虎一牛一鹿。 雄鹿有些惊慌,跳开远远的,警惕的看着场中还在悠闲踱步的白虎,公牛也感觉到紧张,狂躁不安的用蹄子刨着地。 白虎根本不把它们放在眼里,缓缓的围着兽场踱步,时而倨傲的抬头看一眼高台上的人群。 “哎呦,它怎么没反应啊?” “对啊,快扑上去去!” “真是急死了!别是这白虎被训乖了,看见猎物都不知道扑杀了!” …… 大家在看台上干着急,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还隔着雄鹿五六米远的白虎,突然一个转身,猛地跳起,瞬间就朝雄鹿扑了过去,雄鹿临事撒腿就跑,白虎紧追在后,跑起来,一声白色皮毛水波一样荡漾开来,不过几息就将拼命逃跑的雄鹿扑倒,一口咬在脖子上,虎头甩了甩,直接将它脖子咬断开来。 兽场上流出鲜血,这一幕发生的很快,众人反应过来,高呼起来。 大皇子看着已经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的雄鹿,还没反应过来,小宝死死盯着雄鹿脖子上流出来的鲜血,双眼发光,咽了咽口水。 见雄鹿死了,白虎转头就对准了一旁的公牛,公牛体积比白虎大了许多,头上生了一对锋利的角,能瞬间刺穿敌人的胸脯。 一虎一牛在场上奔跑起来,眼见白虎把公牛堵住,跃起到公牛身后去,一口咬住公牛的一条大腿,凶猛的撕扯,痛的公牛哄哄直叫,狂暴的飞快打转,想要甩开咬住它的白虎。 两个野兽中场中打斗得激烈,看台上的人看得更加激烈。 纷纷热血沸腾的叫喊起来,场面激动人心,这时不知从哪儿伸出一只手,突然一掀,把小宝从围墙上掀翻下去。 就连站在小宝身边的大皇子都没发现。 众人只见突然从天空砸下来个什么东西,砸到了白虎的背上。 定眼一看,吓得人魂飞魄散。 竟然是穆将军府的小公子,穆非卿。 只见小宝从高台跌落到白虎背上,然后滚落下来,摔到地上,然后站了起来。 正撕咬得起劲的白虎,给砸的一愣,松了口,公牛马上撒腿跑了。 白虎回头一对灯笼大眼看过来,小宝晕乎乎的站在它面前,揉了揉自己摔痛的小屁股。 “天啊!是穆小公子!” “他怎么摔下去了?” “什么时候摔下去的?” 皇帝冷子翀震惊,一下就站了起来。 有人着急的说:“白虎的铁链可是解开了的,这可怎么办啊?”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血腥小宝 “快,快叫驯兽师出来,把白虎拉回去。”冷子翀叫起来。 门开了,两个驯兽师紧张的跑出来,刚一靠近,白虎一爪子过去,把一人腹部刨出一个血坑,掉出花花白白一串肠子出来,另一人吓得双腿发颤,没来得逃命,白虎把将他按到,咬掉了脑袋,仰头一甩。 驯兽师的脑袋飞过围墙,摔到了许世杰脚下,许世杰怪叫一声,两眼一翻白,晕倒了。 旁边的贤妃惊叫,跳起来,瑟瑟发抖。 冷仁愽趴在围墙上面,看兽场中间站着的小宝木呆呆的在发愣,急得冲他大喊: “穆非卿,往门口跑!” 兽场的门还开着呢! 冷仁愽这一声高喊,不知道小宝有没有听到,倒是提醒了众人。 天啊!门没关,那白虎又解了铁链,万一从大门跑了出来,那…。 皇上、皇后和各位娘娘还在呢,盛京一堆身份贵重的小公子还在呢!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快,快去把大门关上!” 冷仁愽回头,大吼:“不许关!” 关了门,穆非卿那个臭小子就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还怎么离开兽场? 但是谁会听他一个小孩子,当然是皇帝、皇子,众位娘娘的生命重要。 那扇厚重的大门始终是关上了。 小公子平日都远着小宝,和他没什么交情,如今看他一个人站在白虎面前,吓得一动不动,那白虎刚刚还撕扯了一个人,咬断了一个人的脖子,可见有多想凶残。 不管如何,都是一起同窗读书的,小公子们倒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贤妃和惠妃等被小宝得罪过的,都紧紧盯着兽场,大皇子吓的跑过去抱住冷子翀的大腿,急急喊: “父皇,快叫弓箭手来将白虎射死!” 贤妃喊了一句:“皇上不可啊,白虎是祥瑞,不可杀啊!” 穆贵妃回头恶狠狠的瞪着贤妃: “不过一头畜生,难道比得过穆将军府上小公子的性命?贤妃,你到底要干什么?” 冷子翀厉声高喊:“叫弓箭手来!” “来不及了吧!”人群中有人轻轻喊了一句。 在这混乱的场景中却听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是啊,只看那凶猛的白虎,穆家小子在他面前还不够一碟菜,一掌就能把他给刨死! 外面呼啦啦的派人传弓箭手来,看台上的人心里全明白,穆家小公子这次是死定了。 穆贵妃抱住大皇子,紧张的浑身发抖,不敢看,又不得不死死盯着兽场那个小小的身子。 小宝背对着大家,大家只能看他一动不动的站在白虎面前,以为他是吓呆了。却不知,小宝正咧着嘴,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白虎的獠牙上的鲜血。 白虎一对灯笼眼看了面前这个小人几息,突然仰头大吼一声,虎啸听得台上的众人心惊胆战。 冷仁愽双手撑着围墙就要往里翻,旁边突然涌出来一排侍卫死死拉住他: “愽公子,你干什么?” “我要去救他!”冷仁愽眼睛盯着场中的小宝。 旁边的小公子看过来,瞪大眼睛:“冷仁愽你疯了吧?你这是去找死!” “愽公子,你快下来!”侍卫架住冷仁愽,发现这个小子力气打的惊人,他一个人竟然无法把他弄下来。 “你放手,没时间了!” 冷仁愽话音刚落,就见兽场中那白虎张开血口大盆,朝小宝咬去。 穆贵妃再也忍不住,尖叫一声,晕死过去。大皇子全身发软,闭了眼睛不敢看,高喊一声表弟。 所有人心脏一缩。 心里有同一个念头:死定了,他死定了! 冷子翀觉得全身的血都冲上了脑袋,没有人比他更加紧张了,穆楚寒嫡子不能死在宫中,不能死在宫中,这个念头反反复复的在脑子中盘旋。 咦? 想象中,穆非卿被白虎撕扯碎片的场景没有发生,只看见一头猛虎扑过去,穆家小公子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大家疑惑,眨眼一看,原来是小宝在白虎扑咬过来的时候,灵活的从白虎身下滑了过去,跑到白虎的后面去了。 大家提起来的心刚放下一半,猛虎发现扑了空,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怒了,掉头就又朝小宝身上扑。 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紧紧的盯着。 这次,只见场中那道小小的身影在白虎前腿扑过来的时候,突然抱住白虎的一条腿,小身子往侧边鬼魅的一扭,整个人就爬到白虎背上去了。 双脚死死夹住白虎的身子,双手寻来白虎脖子上的铁链紧紧抓住。 “好样的!” 有人高喝一声! 只见小宝骑在白虎后背上,白虎狂躁不安的拼命把他往下甩,小宝始终抓着它脖子上的铁链不松手。 “皇上,弓箭手到了!” 冷子翀目光紧紧盯着兽场中,白虎见甩不下后背上的人,狂躁起来,又吼又跳又跑,越加暴躁,小宝小小的身子被甩的离开了它的后背,左右摇摆,甚至几次被甩到了半空中。 但他的双手始终死死抓着白虎脖子上的铁链,被甩得东倒西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始终又有法子让自己的回到白虎后背上去。 白虎速度快,一人一虎纠缠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楚,弓箭手对了又对,瞄了又瞄,流着冷汗,紧张的对冷子翀说: “皇上,太危险了,臣不敢射箭,怕会误伤了穆小公子。” “让你们射,你们就射,找什么借口!”贤妃突然喊起来。 惠嫔也说:“皇上,时间不等人啊,穆小公子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啊!” 两位娘娘想到是,最好能把穆家这小王八蛋一箭射死,便是没射死。 大皇子大喊:“父皇不可,白虎速度太快了,还是快派人下去救表弟吧!” 冷仁愽被两个侍卫死死压制住,眼睛发红,挣扎:“你们放开我!” 白虎驮着小宝满场跑,公牛缩在一角不敢上前,小宝被它甩来甩去,随时都有可能被甩下来。 这时,有人突然射了一只箭,箭破风而去,本来是瞄准了白虎,不料白虎敏锐的感觉到危险,张开大嘴,大吼一声,整个虎身往左一甩,虎背上的小宝便给甩到右边的空中,眼见厉箭就要射到小宝身上。 “不要!”冷仁愽急得大喊。 “谁射的箭?”冷子翀额头冒汗,气得要杀人! “表弟!” 死定了,死定了! 不知是第几次,众人又不约而同在心中叫喊起来。 就在那箭挨着小宝鬓角发丝的时候,突然闪出一道紫影,一只手捏住了那只要命的厉箭。 同时那紫色影子扑过去,直接把白虎身上的小宝抱起来,一只脚踢在白虎脑袋上,借力,飞跃起来,直接飞向看台。 紫色落在看台中间。 一身妖艳的紫袍,一头雪白的长发,一张颠倒众人的俊脸,一双冰蓝妖冶的眸子。 “啊!国师大人!” “是国师大人!” 瞬间寂静了的看台,重新了躁动起来。 冷子翀看着面前熟悉的人,心中狂喜不已。 “百里,是你?” “皇上,是臣。” “哈哈,百里,你回来了?” “是,皇上,我回来了。” 百里破风将怀中的小宝放下来。 “你的头发?”冷子翀看见百里破风一头银白的长发,张嘴说了半句。 百里破风没回答,低头看着小宝。 冷子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小宝,见他平安,舒了口气。 “百里,你能回来真好,你又帮了朕一次。你还不知道吧,他就是子煦的儿子,名叫穆非卿。” 贤妃和惠嫔失落。 大皇子跑过来一把抱住小宝:“表弟,你没事吧,你吓死我了。” 冷仁愽看着被众人围绕的小宝,也停止了挣扎。 小宝垂着眼睛,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怕是吓坏了,可怜见的!” 百里破风有冷子翀特赐的腰牌,不受约束,皇宫随意来去,今日刚回来,听说皇上在兽场,不想一过来,随手救下的人,竟然是穆楚寒的儿子。 百里破风低头仔细看小宝,见他除了一双薄唇和子煦长得一模一样,其他竟如子煦的女人复制的一般,乍一看,就是个精致漂亮的女娃娃。 这个漂亮的女娃娃突然抬起头,一双眸子雪亮雪亮,紧紧抿着小嘴,也不说道声谢,就那么定定的看了他一瞬,突然扭头走了。 众人都奇怪了。 只看小宝走到冷仁愽身边,用一种冷仁愽从来没听过的正经声音说: “仁愽,你的匕首借我。” 冷仁愽从漠北回来,随身带着他祖父给他的一柄锋利匕首。 冷仁愽也没问他要做什么,从腿肚子上抽出匕首递给他。 小宝刷得抽出匕首,锋利的匕首在阳光的反射中发亮。 大家满眼疑惑,下一刻便看他突然翻过围墙,从高高的围墙跳下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他吧唧一声摔落在兽场上,顺势滚了几滚,捏着手中的匕首,小小的身子直接朝狂躁不安的白虎扑了上前。 这下,所有人都傻了眼。 冷仁愽甩了甩脑袋,不敢相信,穆非卿问他要了匕首,竟然是要去杀那头白虎。 他这不是找死吗? 冷子翀看了,头痛无比,连忙对旁边的百里破风说: “百里,那小子可能疯了,还劳烦你把他拎上来。” 谁都不相信小宝拿了把匕首就是那白虎的对手了。 开什么玩笑,他还没满五岁呢,短胳膊短腿儿,力气又小,一天天挂着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如个女娃娃般娇滴滴的嘛! 百里破风站在看台上,那么显眼,紫色的长袍和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转头看着兽场,没有动。 大皇子急切的看着他:“国师大人,你救救我表弟吧!” 冷子翀也着急,百里破风却淡淡的说:“先看看再说。” 既然国师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无话可说,全都去盯着兽场看。 白虎一直没能将小宝甩下来,之后又被百里破风一脚踢了虎头,早已狂怒,在百里破风将小宝救走之后,白虎的怒气无法发泄,已经把那头公牛咬死了。 如今见小宝竟然站到了面前,顿时就张嘴扑了过去。 这次小宝没有躲,在白虎扑过来的时候,静静的站着,然后突然出手,往后跳了一步,让白虎扑了个空,虎爪落地,他又突然往前跳上去,一刀狠狠插进老虎脸上。 小宝虽没习武,但他成日和小花混在一起,对老虎的动作和速度估计的十分精准,几乎是白虎的没一个动作他都能预料到一般。 什么时候该躲,什么时候该跳,往左还是往右,举着一把雪亮的匕首,竟然在十几招之间就在白虎虎头上划了好几道深深的血道子,白虎流了一脸的血,看起来更加恐怖。 看台上的百里破风冰蓝的眸子复杂起来,其他人,包括冷子翀在内都震惊了。 根本不敢相信,那个与白虎周璇,时不时跳上去插一刀的人,便是四岁的穆非卿。 冷仁愽咽了咽口水,那个往日笑嘻嘻,肉麻喊他小愽愽的,真的是眼前这个人吗? 众小公子更是张大了嘴巴,一脸不敢置信。 大家对小宝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扬起漂亮小脸,人畜无害的笑脸上。 白虎脸上被划出了血,浓浓的血腥味儿滴滴答答往下地,小宝身体里那股不安分的狂热躁动起来,双眼渐渐变红,看准了时机突然跃上了白虎的后背。 左手拉着白虎脖子上的铁链,然后整个身子借着白虎甩动的力道,翻在空中,右手拿着匕首毫不留情的插进白虎一只眼睛,红白血浆崩裂,白虎痛的狂怒大吼! 声音震天响。 看台上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大家都惊呆了,目瞪口呆的看着。 连那些侍卫和弓箭手都给他骇住。 失去一只眼睛,白虎发了疯,势要将小宝撕成碎片。 小宝却越是见血越是兴奋,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一个劲儿的往白虎身上猛扑,手中的匕首一刀又一刀,毫不犹豫的往白虎身上插。 刀落刀起,整个雪白的白虎瞬间被染的一片鲜血淋漓,随着白虎一声声爆吼,小宝猩红着眼睛,就如一个厉鬼,死死缠着落了下风的白虎,不要命的往它身上插刀子。 那种插法,让看台上的人看了忍不住心中发寒,身体发抖。 最后白虎终于奄奄一息,可小宝还骑在它身上,拿着匕首往它身上狠戾的捅。 大皇子惶恐不安,小声说:“父皇,表弟他…。那头白虎已经死了啊!” 但小宝还没有停手。 众人只见那个小小的身影骑在虎背上,一刀又一刀的同捅,在他四周溅了一地的鲜血,他月白的袍子也染红了,满脸满头都是血,那紧紧握着匕首的小手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全是热乎乎腥呼呼的虎血。 冷子翀也发现了小宝的异样,一时也没有说话。 百里破风也是静静的看着。 “父皇?快让表弟停下来!” 他这个样子,太可怕,太恐怖了! 冷子翀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卫,于是便有两个侍卫去开了铁门,走到兽场去,敢靠近小宝,喊了一句穆小公子。 小宝抬头,精致的小脸上全是血,一双猩红的大眼睛,就如两团炽热火在燃烧,小小的身体瞬间散发出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滚!” 小宝薄唇吐出一个冰冷的字,低头抓着白虎的皮毛,继续发泄心中的狂躁与暴虐。 侍卫给吓了一跳,硬着头皮上期去,小宝突然跳起来,一刀扎进侍卫伸过来的手臂上。 众目睽睽之中,大家只见小宝握着的匕首在侍卫的手臂上一直拖到他的手背,侍卫听到刀尖划在他骨头上吱吱的声音,痛的叫都叫不出来。 “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从没见过几岁的小孩子这般狠戾,残忍,侍卫握着快废了的手臂,退开。 冷子翀又下令试了几次,都没人靠近,若是强行来,又怕伤了他。 百里破风说:“谁是跟着他来的,让他们家的人来试试。” 于是青崖被叫了进来,青崖一看见兽场中间骑在一头死去猛虎身上的小宝,瞬间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因为他家这个小祖宗已经红着眼睛,开始用匕首划开老虎的皮,开始剥皮了。 青崖一张娃娃脸煞白,也不是追究为什么发生这种事儿的时候了,对冷子翀老实说: “如今,谁也不管用了,怕只有请夫人来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控制不住啊 沐雪听说小宝在宫中发了狂,谁也制止不了,一口气不敢歇,马不停歇往皇宫赶去。 途中,宫人仔细把事情说了,沐雪心里大惊,她晓得小宝嗜血,可也不过是兴奋些罢了,什么时候变成宫人口中那个如此血腥残忍的人了? 他还不到五岁啊! 沐雪到了,整个兽场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兽场上那个浑身血淋淋的小人,如今他已经用手中那把锋利的匕首,一寸寸将整张虎皮剥了下来,正蹲在白虎尸体面前,搬开老虎的在大嘴,拿匕首去拗它嘴里的颗颗虎牙。 青崖站在兽场上,小宝半远米的距离,满眼焦急的盯着他,却不敢出声。 “镇国夫人来了!” 冷子翀看过来,沐雪抬头,首先看到的是满头银发的百里破风。 愣了一下。 当年那晚百里破风和穆楚寒发生的事儿,穆楚寒一字不漏的告诉了她,神色痛苦不堪,语句支离破碎,她从没见过他那般脆弱,心疼的抱着他,陪着他做了一整夜。 他的眼泪火热,顺着那双桃花眼流出来,烫伤了沐雪的心。 若沐雪是他,得知了那么残忍的真相,可能会一蹶不振,至少不会像他那般,第二日又恢复常色,冷静的按着计划一步步走下去。 所以她才佩服他,喜欢他,因为他的心足够硬,他的意志足够强大,无论什么都不能将他击垮。 他是她的男人! 百里破风朝沐雪看了一眼,便把视线挪开,冷子翀指着兽场对沐雪说: “镇国夫人,你家的儿子,谁都靠不拢,还是你亲自去看看吧!” 沐雪看见兽场那个一身是血的小小身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强撑着,才走下看台,走进兽场。 从冷仁愽身边走过,冷仁愽突然冲她喊了一声:“夫人,这件事不怪穆非卿,只是个意外。” 沐雪回头看了一眼一众小公子中特别显眼的冷仁愽,猜想他就是小宝口中说的那个新朋友,勉强对他笑了笑。 “夫人,不要罚他。” 沐雪点头,一脸温柔:“放心,我不会罚他,小宝,他一直是个乖孩子。” 冷仁愽愣了,其他人全愣住了。 见过娇惯孩子的,却从没见过这般娇惯孩子,如今她儿子都敢提刀杀人杀虎了,如此伤心病狂,残忍暴虐,还觉得他乖巧? 沐雪不理别人如何看,走进兽场,闻着浓浓的血腥味,皱了皱眉,轻轻喊了一声: “小宝!” 小宝一双染血的小手还在掰老虎的牙齿,回头,满头满脑都是虎血,只留一双大大的眼睛,却也闪着猩红炽热的红光,整个人透着股陌生的狠戾。 沐雪强按住心中的慌乱和不安,对他招手: “小宝,你在做什么?快到娘亲这儿来。” 小宝歪歪头,目光中有些疑惑、陌生,似乎没将她认出来一般。 “怎么回事?”沐雪看向一边的青崖。 青崖低着头:“夫人,小的该死,小的没将小公子看好。” 沐雪感觉到小宝的异样,朝他走过去,蹲在他小小的身子旁边,不敢刺激他,掏出一方丝帕来,温柔的擦他小脸上溅上的鲜血,一边擦一边柔声道: “小宝,是娘亲呢,最疼你的娘亲,还认得吗?” “娘亲?” “嗯!” 沐雪伸手爱怜的揉了揉他头顶的软发,冲他温柔一笑。 小宝睁着血红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小脸上与年纪不相符的狠戾渐渐收敛。 “小宝,乖,跟娘亲家去,庄子送来一筐樱桃,酸酸甜甜,可好吃了,娘亲给你挑了大个儿的留着呢!” 沐雪捧起小宝的脸,在他额头轻轻亲了亲,双眼温柔似水的看着他。 渐渐地,小宝血红的双眼才转变成黑色,撅起小嘴,扑到她怀中,委委屈屈的告状: “娘亲,这头白虎欺负小宝,想要咬死小宝,小宝好害怕啊!” 这话一出,看台上人忍不住抽了抽嘴,额头三道黑线。 沐雪抱着小宝的浑身是血的小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小宝,娘亲在呢!” 众人看见沐雪牵着小宝的手,从兽场出来,将他牵到看台上来。 “皇上,我不知道为何我家小宝会突然掉下看台,但我想这一定不是个意外。” 沐雪盯着冷子翀的眼睛,声音冷漠: “皇上一定会给我骠骑将军府一个交代。” 冷子翀低头看小宝,见他脸上的血擦掉了大半,白白嫩嫩的小脸上,映着没擦掉的血迹,如今脸上又挂起了那天真无邪的笑容,见谁都笑。 “此事,朕一定会查清楚,镇国夫人放心。” “如此就好,今日我家小宝受了惊,倒是让大家看了一场好戏。” 沐雪目光扫过众人,不复半点温柔,冰冰凉凉:“我家小宝年纪小,受不得吓。大家既看了好戏,就把嘴巴闭紧了,别传出些有的没的,让我听到,我可是不依的。” “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是要堵大家的嘴了。 也是,这般小的年纪,又顶着这样一张人畜无害的漂亮脸蛋,谁能想到他发起狂来这般恐怖。 贤妃冷哼一声:“镇国夫人好大的架子,事情都做下了,还不让说?” “你给朕闭嘴!” 贤妃扯了扯手中帕子:“皇上?” 百里破风突然开口:“皇上,今日不凑巧,臣改日再来。” “百里?”冷子翀急忙开口喊他。 百里破风淡淡道: “臣就住在国师府,皇上,来日方长。” 沐雪也领着小宝走了,闹了这么一场,大家心里都晓得,穆非卿接下来几日不会来太学院了。 冷子翀扫了一眼众人:“今日之事,都给朕烂到肚子里!” 宫中一尘不染的青石路上,沐雪拉着小宝走的飞快,追着前面的百里破风,她真的想问问弥生。 虽然当日她亲眼看着弥生死了,但看见百里破风第一眼,她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弥生还在。 “国师大人请留步!” 在出宫的甬道上,沐雪终于追上了百里破风。 她松开小宝的手,低头对他说:“乖,留在这儿等娘亲。” 小宝乖巧的点头,眯眼看自己娘亲朝那个衣袍银发走去。 那个男人,很厉害,很厉害的样子。 除了他爹爹,他还从没见过有那个男人会给他这样一种强大力量,不好惹的感觉。 “小崖崖,那个人是谁呀,为什么大家都喊他国师呀?” 百里破风转头看沐雪站起他面前,目光落在她手腕上带着的佛珠上。 “镇国夫人?” 沐雪对上百里破风冰蓝的眸子,试了几次才问出口:“弥生,弥生他…。” “他葬在何处?我想去看看他。” 百里破风眼眸冷漠,声音没丝毫感情:“镇国夫人,你应该早就知道弥生的身份了吧?” 沐雪点头。 “你既然关心他,为何能眼睁睁看着他备受折磨?夫人难道不觉得你的关心太虚伪了吗?” 百里破风声音中有薄怒:“可怜,弥生从来没有恨过夫人你,还一心惦记着,你给的香,给你画的画都还留着,夫人,你的良心可还安?” 沐雪将手指捏紧,她唯二对不起的人,一个是苏明轩,一个便是弥生。 她亲手毁了苏明轩的家人,对于弥生,她却选择了冷眼旁观。 她有良心吗? 只是能说她的良心有限,全给了穆楚寒。 百里破风:“夫人,你最害怕的事是什么?” 沐雪猛抬头,见百里破风的目光越过她,落在小宝身上,顿时紧张起来。 “别紧张,无辜妇孺,我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论起心狠手辣,谁也比不过子煦呐!” 沐雪呼出一口气:“国师救命之恩,还没谢过!” 她朝身后的小宝招手,小宝上前来,沐雪说:“来,谢过国师的救命之恩。” 小宝过来规规矩矩的谢了百里破风,而后笑嘻嘻抬头,对着百里破风眨眨大眼睛:“国师大人,你好厉害呀!能教教小宝吗?” “小宝,不许胡闹,国师忙着呢,想学武,等你爹爹回来教你。” 小宝撅起嘴,兴泱泱的哦了一声。 百里破风突然淡漠说:“夫人,初时,子煦给你许下的是何时归来?如今战事拖了两年,夫人觉得他还能回来吗?” 心脏猛的一缩,沐雪抬头,只看见百里破风转身离开,白发和紫袍被风扬起在空中。 回到家后,沐雪嚼着百里破风这句话,心中越发不安,他的意思是穆楚寒不可能那么快打胜仗回来,还是说穆楚寒回不来? 会死在西北? 雨竹过来亲自带了小宝回去沐浴更衣,换上干净衣服,再送他过来,看沐雪还倚在榻上锁眉沉思。 “夫人。” 红湖轻唤了一声,沐雪才回神。 看小宝穿一身碧蓝的袍子站在面前,眨巴天真的大眼睛看着她。 “小宝,过来。” 沐雪朝他伸手,小宝靠到她怀中去。 她伸手摸了摸小宝半干的头发,柔声问:“给娘亲说说,今儿是怎么回事。” 小宝说的和青崖说的一般无二,沐雪盯着小宝漂亮嫩白的小脸蛋,看他两片薄唇一张一合,带着撒娇的口吻说话,实在无法想象他会变得如此狂暴。 “那头白虎可不是小花,它一口就能咬断你的脖子,你不怕吗?” 小宝抬头,笑嘻嘻摇头:“小宝不怕。” 沐雪搂着他的小身子,叹了口气:“你不怕,娘亲怕,你是娘亲的心头肉,便是受一点儿小伤,娘亲也心疼。娘亲一想到你处在那么危险的境地,就担心得不得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爹爹和娘亲怎么办?” “往后别让娘亲再担心了?” 小宝转身,抱住沐雪的脖子,将小脑袋在她颈窝蹭了蹭: “嗯,小宝不会让娘亲担心的。” “乖!” 又说了一阵,沐雪让红湖把洗好的樱桃端上来,小宝坐在木榻上,晃荡着短腿儿,一颗接一颗的拿了往嘴里送,沐雪时不时拿帕子给他擦擦嘴角。 突然柔声问他:“当时那头白虎已然死了,小宝为何不停手?” “停不下来呀!” 小宝将嘴里的樱桃核吐出来,又拿了一颗红啾啾的樱桃放进小嘴里,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 “想要把它碎尸万段,撕扯碎片才解气呢!” 认真盯着小宝天真无邪的小脸,沐雪感觉一阵深深的无力。 等小宝吃完了一碟樱桃,沐雪便不给他吃了: “吃多了仔细把牙酸着了,去洗洗手,马上摆饭了。” 等小宝安睡了,沐雪将吴管家,青烟,青崖几个叫了进来。 “原先他还小,见了血也不过兴奋的喊两嗓子,如今竟发展到这种地步,你们也不来报?” 青崖和青烟低着头,吴管家说: “夫人,此事九爷已知晓,吩咐了不让夫人操心。” “爷知道?” 吴管家点头。 沐雪皱起眉,忧心忡忡:“小宝这样,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今儿瞧起来,发狂的时候竟是连人都不认识了。” 吴管家说:“夫人不必忧心,九爷说等小公子大了,知道控制就好了。” 沐雪猛地转头,盯着吴管家:“你们爷,小时也这样?” 吴管家不语,青崖和青烟两人更是把头埋得更低。 这便是承认了吗? 沐雪翻了个白眼,她到底嫁了个什么人啊,明明小宝长的像她,怎么这不好的基因遗传都遗传到他了。 “夫人,依小的看,此事是有人居心叵测,不然那看台那么多人,怎么就独独我们家小公子掉了下去?” “看台那么高,寻常小子掉下去,怕都得断胳膊短腿儿,更别说兽场里还关着一头解了束缚的猛虎,这可不是要置咱们小公子于死地吗?” 沐雪也是这样想,冷子翀这边也觉察到事情不简单,着手让人去查。 查来查去,最后竟查到大皇子身边的一个太监身上去。 但大皇子生母,穆贵妃可是宫中最疼穆非卿的,穆非卿是她唯一的亲弟弟的唯一血脉,平日里疼他比疼大皇子还要多两分,她怎么可能对穆非卿下手? 穆贵妃昏迷醒来,知道小宝平安无事,听着宫女说着余下的场景,拍着胸口后怕连连。 刚喘了一口气,就听外面喊皇上来了。 冷子翀进来,将下人都屏退了。 一瞬不瞬盯着穆贵妃的脸,久久不语。 穆贵妃不明所以:“皇上,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冷子翀道:“贵妃可知,是何人将穆小公子推下看台的?” “谁呀?” “大皇子身边的贴身太监。” 穆贵妃瞬间傻了眼。 沐雪晓得了消息,穆贵妃一个劲儿的解释,就差指天赌咒发誓了。 “雪儿,这事儿真的不是我干的。” 连称谓都顾不上了,穆贵妃拉着沐雪的手,就怕她不信。 “我把小宝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疼着,怎么会舍得伤他性命。” 沐雪在穆贵妃宫里坐了好一阵,只觉得皇宫危机四伏,歹人藏的太深,手段太高。 大皇子身边的那个太监祖宗八代都给查了个遍,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所有矛头都对准了穆贵妃。 “娘娘,我不是那好赖不分的人,若真把这儿怪在娘娘头上,可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了,娘娘放心,这事儿我们不怪你。” 穆贵妃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小九那边,你好好给说道说道,别让他对姐姐起了嫌隙。” 沐雪从穆贵妃宫里出来,正逢小雨,滴滴答答的雨滴顺着宫檐往下滴,一个宫女给她撑着伞,送她出宫。 最后,也不过是将大皇子身边那个小太监杖毙了事。 穆贵妃心有余悸,过了几日,随便找了个由头,将大皇子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全部换了个遍。 小宝依旧还是去太学院上学,只是沐雪给皇上讨了口谕,无论小宝去哪儿,青崖都必须跟着,皇上同意了。 如此,过完了夏日,秋日,到也相安无事。 百里破风一头银发高调回国,引起了一番骚动,冷子翀自觉对他亏欠,对百里破风更加优宠更甚,詹大人第一红人的地位不保,如今,提起当朝国师来,可谓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有了百里的助阵,皇上新政的推行更加顺利,年底户部核账,发现库房比去年多了近一千万两的税银,冷子翀龙心大悦,直接拨了三百万两去西北,犒劳将士,除夕夜在中宫开宴,酬谢群臣。 沐雪是骠骑大将军的夫人,又是镇国夫人,也是要出席。 这夜,她终于见到了旧人,弥生。 弥生跟在百里破风身后,还是那张清隽的脸,还是那双干净纯洁的眼,隔着灯火,看过来,对她微微一笑。 ------题外话------ 下午5点第二更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非你不可 除夕夜,中宫,灯火通明。 庄亲王看着自来熟跑到自己孙儿身边来的穆非卿,皱了眉头。 冷仁愽规规矩矩的跪坐在软垫上,小宝从外面进来,扯了身上的披风扔给身后的青崖,懒洋洋的盘腿坐在冷仁愽身边,身子没骨头般往他身上倒。 庄亲王瞧见了,黑着脸咳了咳:“穆公子,你的位置不在这儿。” 小宝探过头对着庄亲王眨眼睛,笑:“人家几天没见小愽愽,实在想他呢,王爷上次人家去你府上找小愽愽,你怎么不给开门呢?” 庄亲王老脸一红,冷仁愽拉了拉几乎整个身子倒在自己身上的小宝,低声道: “你坐好!” 小宝撅起嘴:“哎呀,小愽愽几天不见,你就凶人家。” 冷仁愽看了他一眼,伸手将他发间沾着的几片雪花拂掉,又将他整个人拉起来,小宝整个扑到面前的小几上面去,碰掉了小几上放着的酒杯。 立在旁边的宫娥默默的将地上的酒杯捡起来,退出去,准备换新的来。 旁边和对面的人都看过来,见是穆家的小公子,众人又赶紧把视线挪开。 如今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惹谁都不要惹他,别看他刚满五周岁,一片天真,发起疯来,可是会真杀人的。 什么事和他沾上了,就没个好。 幸好他只对庄亲王家那个愣头孙子感兴趣,同情庄亲王的同时,大家又不免生在心里念一声: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小宝懒懒的靠在小几上,把手伸向冷仁愽: “小愽愽,外面好冷呀,人家的手都冻僵了!” 冷仁愽回头对宫女说:“烦你搬个炉子过来。” 小宝摇头,嘻嘻笑:“不嘛,火炉放得太近,炭气儿会串了食物的味儿。” “那你要如何?” “小愽愽帮人家暖暖手,人家的手要是冻坏了,写不了字,两位太傅可不得心疼死了。” 冷仁愽伸手将小宝的手握住,轻轻搓了起来,庄亲王在一边看了,脸越来越黑。 坐在庄亲王旁边的另一个十来岁的孙子小声对他说: “祖父别恼,等开了宴,穆小公子就不能坐这儿缠着愽弟了。” 不料,帝后来了,所有人都入了席,穆家小公子还是死皮赖脸的歪在他家孙儿身上,一会儿指使他孙儿夹肉喂给他吃,一会儿就让他孙儿斟果子酒给他喝,俨然把他孙儿当成了下贱的仆人。 偏他家平日脾气又臭又倔的小子就那么依着他,一点儿骨气没有,真是气死他了。 冷仁愽夹了个富贵圆子送到小宝嘴里,低声问: “你母亲来了,你不去她身边?” 小宝鼓着腮帮子,嚼着嘴中的圆子,漫不经心的说:“娘亲太坏了,见了个漂亮和尚哥哥,就将人家扔下,人家才不要和她坐一起。” 冷仁愽纠正:“你别胡说,那是佛子,国师府上的人。” “那又怎么样?他长得有人家好看吗?有人家聪明吗?” 冷仁愽赶紧又夹了个圆子塞进他嘴里:“是,是,是,你最好看,你最聪明!” …。 当时沐雪牵着小宝走在灯廊上,长廊一头,百里破风迎面走来,弥生跟在他身后,灯火阑珊中,冲她腼腆一笑。 沐雪便将小宝交给了青崖,让他带小宝去大殿。 弥生走到沐雪面前,停住。 “夫人!” 一个温柔又沉闷的声音传来。 百里破风看过来,那道温柔的声音又响起来:“大人,弥生想和夫人说说话。” 沐雪看百里伸手将弥生身上披的白色裘衣整理了一下:“宫中人多,别乱走,跟着红鸾。” 弥生旁边一个蓝眼睛的小姑娘,头上扎了好几个小辫儿,满脸不耐烦:“师哥,你有完没完,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 百里走了,那个叫红鸾的小姑娘留了下来。 小姑娘笑嘻嘻的望着沐雪,围着她转了个圈儿: “原来你就是镇国夫人呀?我听过你,听说你胆子很大呀,嫁给了寒哥哥。” “你是?” “我是红鸾,百里的师妹,以前跟着师哥来过盛京,经常和太子哥哥和寒哥哥一起玩儿的。” 沐雪打量面前的小姑娘,圆脸圆眼睛,小鼻子小嘴儿,说不出的娇俏。 红鸾嘻嘻一笑:“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了,弥生念叨夫人念叨了好久了呢,我就住在国师府,夫人有空来找我玩儿哦!” 说完,红鸾就跑到四五米远开外去,仰头研究起廊下挂的各式花灯。 “夫人,好久不见了。” 沐雪这才回过神来,这道温柔的声音是弥生发出来的。吃惊道: “弥生,你会说话?” 弥生笑,有些害羞:“夫人,殷师傅教会弥生用了腹语。” “弥生讲的不好,夫人不要笑话弥生。” 沐雪摇头,笑,眼角有些发酸。 弥生的舌头还是她家爷拔掉的。 “不,弥生你说的很好。” 沐雪去拉弥生的手,发现他的手软弱无力,双眼瞬间湿润。 “弥生,对不起。” “夫人,你别哭!” 弥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沐雪抹了把眼泪,抬头,看弥生急红了脸,强笑:“弥生,这两年你去了哪儿?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你过得很辛苦吧?” 想到百里破风身上的毒,想到弥生当初被百里亲手割断手脚,身上的血慢慢流尽,沐雪就心疼不已,甚至痛恨自己。 弥生摇头:“夫人别担心我,我有佛祖保佑,不觉得苦,百里大人,殷师傅,红鸾妹妹对我都很好。” “弥生,你的手?可还能抄经画画?还能敲木鱼?” 弥生笑着点头:“左手现在还没什么力气,但好歹右手还能用。” 沐雪望着弥生的干净的脸,晶莹的眼泪往下流,哽咽着说不出话。 弥生眼睛却瞬间亮晶晶的放光:“夫人可曾去过北国?北国的风光弥生都画下来了,送给夫人可好?” 沐雪顿时捂着嘴大哭起来,红鸾在远处听见呜咽声,转头看过来,见那镇国夫人抱住弥生,浑身发抖的哭。 红鸾歪歪头,满眼疑惑: 师哥不是说这位镇国夫人心坚硬如磐石吗? 说她和寒哥哥一样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么? 说她是寒哥哥的帮凶,折磨得佛子生不如死吗? 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最虚伪的女人吗? 若是真的,弥生又为何日日都惦记着她,她又为何抱着弥生哭得快晕过去? 真是,好生奇怪呢! …… 弥生回来了,沐雪觉得这两年来终于有了个好消息。 来年春日,西北的战事还在持续。 百里破风又回了朝堂,参与朝政,弥生在国师府住着,身边时时跟着那个蓝眼睛名叫红鸾的小姑娘,小姑娘身手了得,青崖在她手上都讨不了好,甘左对沐雪说: 夫人,红鸾和国师都是殷老鬼的徒弟,不是一般人,如今,九爷不在,敌友不分,夫人还是不要与他们走得太近。 沐雪早就给穆楚寒写了信去,告诉他百里和弥生回来了,穆楚寒的回信,只说了三个字:晓得了。 除了三个字,竟然是什么都没有。 沐雪拿着这封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信,发了好一通愣,猜测了无数遍穆楚寒的心情,是欣喜,是激动,是内疚,还是苦痛? 他和百里两个人,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沐雪看不明白,百里破风不表露,穆楚寒也不说。 百里破风很抵触沐雪见弥生,但红鸾却很喜欢沐雪,沐雪每次去国师府,红鸾都会悄悄给她开门。 这日,红鸾见了沐雪,声音沉下来,整个人都透着闷闷不乐。 “夫人,你来了?” 沐雪跟着她往弥生院子走,问她:“怎么不开心?” 红鸾撇撇嘴,一手搅着自己垂在胸前的一根小辫子: “夫人,昨儿又是十七呢,师哥他…。” 说着红鸾的语气就带了怒气: “鸾儿就是不明白了,以往师哥不晓得弥生的身份便罢了,可如今他怎么能还这样?师傅也不说管管,弥生可是佛子呢!就任着师哥这样胡来吗?” 沐雪明白过来红鸾的意思,脚步顿了顿,咬着牙:“你师哥身上的毒还没有解?” 红鸾点头:“说是解药在寒哥哥那里。” “夫人,你能让寒哥哥把解药给我师哥吗?” 沐雪:“都是我们的不是,今儿我回去就给爷写信。” 红鸾便笑了起来,在前面又蹦又跳:“太好了,这样弥生再不用受师哥欺负了。” 沐雪心情有些沉重,见了弥生,久久说不出话来。 弥生用一个红泥小炉煮了茶,端给沐雪:“夫人尝尝,是雪峰之巅的积雪,大人带了十墰回来,用来煮茶最好了。” 沐雪喝了一口,尝不出什么味道,见红鸾跃到院子一颗杏树上摘杏子摘得欢快,便放了茶杯,小声对弥生说: “弥生,我知道百里如今对你很好,也知道你不是个记仇的,但这种事儿,你不愿意就别默默受着。” “弥生,记住,你不欠任何人的,从始至终都是我们欠你。” 弥生愣了一瞬,明白过来沐雪的话,瞬间面红耳赤。 “弥生?” “夫人,可大人他,他看起来很痛苦。” 沐雪摇头,弥生他就是太善良了,什么都为别人着想,为所有人着想,独独不为自己着想。 她绝不能让百里破风再这样为所欲为下去,她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些,但只要弥生不愿意,百里这样做,就太过自私了。 他就是看中了弥生的善良,为此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她再不许人伤害弥生。 沐雪盯着弥生干净纯粹的眸子,认真的说: “弥生,这种事儿他找谁都可以,并不是独独你才行。你们都是男子,若想要他不为毒所困,其实找个女子更好。” “真的吗?” 弥生茫然:“可大人说,只有弥生才行!” 沐雪咬了咬牙,是,她承认之前穆楚寒加株在弥生身上的痛苦太多了,可如今好不容易否极泰来,穆楚寒再不会伤害他,百里这个混蛋,却…… 简直丧心病狂,他不是一直说佛子对他最重要了吗?不是因为自己玷污了佛子,痛苦的想要以死谢罪吗? 如今,他却…… 沐雪握住弥生的手: “弥生,你要信我,下一次,一定要拒绝,好吗?他可以找别人的,你要保护好自己。” 弥生点头,心中还是疑惑。 昨夜,百里大人来找他,抱着他在耳边低声嘶哑说:“弥生,你再帮我一次,好吗?我真的好难受,若你不帮我,我可能就会被这毒折磨致死了。” 一次又一次,每次都说:弥生,你再帮我一次。 却永远没有尽头。 下月十七,百里破风去找弥生,弥生将他堵在门口不给进。看着他,有些为难的开口: “百里大人,夫人说百花楼有许多女子,可以帮大人解毒,大人或可一试。” 百里破风挑眉:“镇国夫人说的?” “嗯。” “她说的话你也信?弥生,她是骗你的。” 百里破风握住弥生放在门框上的手,触碰到他手上的肌肤,身体里的浴火就开始疯狂燃烧。 “可夫人说…。” 百里破风跨脚进来,随便把门关上。 平日没有身上这毒,看着弥生他都忍不住想…。 可却不敢说破说穿,怕弥生厌弃自己,如今他倒是庆幸子煦给他下了这毒,让他有借口有机会,每月一次若都不给他,他一定会发疯得死去的。 “弥生,你是信我还是信她?” 百里破风伸手圈住弥生的身体,一手去解他的衣带。 弥生躲了躲,皱眉纠结起来:“可我们毕竟都是男子,这样是不对的,大人,或许你该找个女子试试。” 百里破风冰蓝的眸子瞬间薄怒,望着怀中弥生清秀白净的脸,又泛起温柔,在他脖子上亲了亲: “弥生,我说过,谁也不信,不管是男是女,除了你,谁也不信的。” “大人试过了?” “没有!” “那大人怎知不行?” 百里破风呼吸急促起来,直接将弥生放倒在床上,压上去,埋头下去,一头银发倾泻下来,冰冷的眸子盯着弥生的黑眸。 见弥生的眸子一片清凉干净,丝毫没有半点*,但百里不在乎,便是他永远也不懂他的心,只要能这样,也就够了。 弥生再次劝:“大人,不试又怎能知道不行?要不,我让夫人给大人找个女子来?” “弥生!” 百里破风气急败坏,他这一头火热,他这边却一个劲儿要把他往外推。 “大人?”弥生吓得抖了一下,不知为何大人就生气了,自己也是为他好啊! 百里破风深深呼了口气,声音放缓,伸手拉开弥生的衣襟,看着他白皙的肌肤,精致的锁骨。 弥生,你可知,我只想和你,和你! ……。 第二日,百里破风从弥生屋里出来,红鸾气势汹汹的叉着腰,站在门口,气鼓鼓的瞪着他。 百里破风神清气爽,淡漠的看了她一眼。 “师兄,我要话要跟你说!” “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两人走到院子南边的石桌子旁边坐下,头顶是一颗茂盛的杏树,杏子都给红鸾打了下来,吃进肚子里了,只留繁茂的枝叶。 红鸾先开口:“师兄,别以为我不知道,镇国夫人都说了,你这毒,找谁都可以,你以后若再这样欺负弥生,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百里破风脸色冰冷:“红鸾我有没有说过不许镇国夫人进门,听说她这个月已经来过四次了。” 红鸾有些心虚,气势一下矮下去,小声嘟囔:“夫人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再说,她来,弥生才高兴。” “你要再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就给我滚回北国去!” 红鸾瞪起眼睛:“凭什么?是师傅让我来的,你有什么权利赶我走?” “就凭,这里是我的国师府!” 百里破风冷冷的盯着红鸾。 红鸾气呼呼的站起来,跺了跺脚:“百里破风,你这样对佛子,佛祖饶不了你,你会下地狱的!” 说着,红鸾就跑了出去。 百里破风见着她抛出院子,把院门砰的踢了一脚。 下地狱吗? 百里破风唇角勾起一个苦笑,回头望着房门,见弥生揉着眼睛站在门口,阳光洒在他消瘦的身子,渡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下地狱就下地狱吧,那又何妨?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子煦为何会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不要,心甘情愿让他往他头顶钉淬寒钉。 六月,西北传来捷报,骠骑大将军带领西北驻军,踏平了北燕,将北燕皇室之人全部斩杀殆尽。 七月,骠骑大将军从西南突进,拿下羌国南面五个城池。 八月,骠骑大将军大破敌军,一路北上,逼近羌国国都。 九月,骠骑大将军攻破羌国国都,将羌国三大猛将斩于马下,一箭射穿了城墙上羌国国王的喉咙。 一连四五个月,盛京谈论的主角都是骠骑大将军穆家那位九爷。整个盛京都沸腾了,讨论着大将军如何勇猛,如何用兵如神,如何破了敌国鬼才谋士的计谋。 穆府,丫鬟和小厮都喜气洋洋的 青云笑着说:“夫人,九爷就快回来了!” 青崖也笑:“夫人,爷就快回来了。” 小宝眨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沐雪:“娘亲,爹爹是不是快回来了?” 沐雪也笑,是呢,他快回来,三年了,他终于要回来了啊! 是夜,沐雪入梦。 梦到自己置身于一片茫茫雪地,四周树木萧瑟,只有寒风呼啸,听起来鬼哭狼嚎,让人心惊胆跳。 她家的爷,骑着一头高头大黑马,穿着穿一件白色银铠甲,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手中提一柄红缨铁枪,盔甲和铁枪都染了鲜血,在雪地上滴滴答答蜿蜒滴一路。 他鬓若刀裁,眉眼飞扬,面如白玉,一双桃花眼秋水盈盈,骑在马上,望着她,喊她: “娇娇,可是想爷了?” 她站在雪地一颗歪脖子树旁,望着他笑,一边笑,一边点头。 “爷也想你!” “想得狠了!” 他翻身下马,朝她走来,将她紧紧的抱住怀中,一口咬住她冻红的耳垂,低声嘶哑呢喃: “娇娇,爷的心肝儿!” 然后,便是一只利箭,破风而来,直接从他后背射进了他的心脏。 沐雪吓得尖叫一声,瞬间从梦里惊醒,坐在床上大口喘气,额头在那一瞬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守夜的红湖听见沐雪凄厉的尖叫紧张的跑进来: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沐雪摇头,大口呼吸:“给我倒杯水来。” 红湖赶紧去将炉子上的水壶提起来,冲了杯温水递给沐雪,沐雪捧着茶杯的手止不住的发颤。 那个梦太真实了,他的眉眼如此清晰,他在梦中说的话还回响在耳边,左耳垂在发热,似乎他的唇舌在含着它轻轻啃咬。 红湖不安的看着沐雪,沐雪喝了一杯水,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顺呼吸。 “红湖,什么时辰了?” “快卯时!” 沐雪掀开被子,下床:“去给我找笔墨来,我要给爷写信。” “夫人?” “快去!” 第二日,天一亮,沐雪就叫了吴管家来,让他把信飞鸽送去给穆楚寒。 不料,近午的时候,外面传来消息,羌国投降了,但骠骑大将军殉国。写给他的信,终究是没有送到。 沐雪手中的茶杯打翻了,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青烟:“你说什么?” 青烟红着眼,低着头:“夫人,他们说九爷殉国了。” “青云,殉国是什么意思?” 青云捂着嘴巴,眼泪流了一脸,说不出话。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爷真的死了吗 金秋十月,盛京的枫叶红如血!刺得人眼睛痛! 整个穆将军府死气沉沉,悲伤的气氛弥漫开来,浓浓的被秋风裹着,送到每一处。 沐雪被穆楚寒的死讯一棒子打闷了,整个脑子嗡嗡嗡的响,脑子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漆黑,就如瞬间失明,谁也看不见了。 就那么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一口气堵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硬生生把那口气咽下去,恢复听觉和视觉。 耳边是青云、红湖几个丫鬟用帕子捂着嘴,压抑着呜呜的哭声。 眼前是埋着头,站在面前的吴管家和青烟。 “都不许哭!” 沐雪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青云几个一眼,几个丫鬟从来没被沐雪用这般严厉的口吻训斥过,纷纷抬头眼泪汪汪的看着她,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哭声来。 “青烟,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烟红着眼睛,声音哽咽。 “夫人,九爷破了羌国的诡计,率兵杀进羌国国都,一箭射死了羌国国君,待杀进皇宫,不料羌国有一奇异火器,架于正殿门口,此器杀伤力极大,能一炮杀敌于十米开外,说是羌国的镇国之宝。” “九爷他便是为此器所杀。” “为何不躲?”沐雪一听就明白了,该是原始的大炮。 青烟垂着头,眼泪滴在自己鞋尖上:“因为,九爷身后是西北守军大将。” “是跟着去的元监军大人,还有,还有钰公子等一众盛京的贵公子!” “那枚炮弹轰出来,九爷徒手接了,连同炮弹一起滚去了另一边,刚甩出去,然后…。” “然后炮弹就炸了!” 青烟用手抹了抹眼泪,把头垂得更低,肩膀开始耸动。 “徒手接炮弹?为了些不相干的人?” 沐雪摇头,咬牙切齿,她压根不信青烟口中描述的,那个盛世英雄般的人物会是她的男人,她的九爷。 她的九爷向来冷酷无情,不把人命当人命,不论三军将士也好,盛京的那群贵公子也罢,他可是连自己的命都不爱惜的人呐,怎会管别人死不死? 肯定不是他,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他! 沐雪甚至松了口气:“青烟,你也甭哭了,许是传话的人传错了。” 吴管家抬头看了沐雪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走上前来,递给她,语气沉重: “夫人,这是我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 沐雪展信,飞快的瞄了两眼。 竟是跟官方传出的消息一般无二,和青烟说的话述一模一样,沐雪捏着信的手开始发抖,她还是不信,几下把手中的信撕碎,洒在空中。 怒气腾腾: “元大人?他不是一介文官吗?监军在后方监就好了,跑到前线去做什么?” “非钰他们,还有那群不自量力的公子们,跟到爷屁股后面去做什么?” “他们是嫌死得不够快吗?凭什么要我家爷去保护他们?” “凭什么?” 沐雪瞪着大眼珠子,没有流一滴眼泪,破口大骂。 听见她的骂声,屋里的人哭的更凶,青云、红湖、半芹几个互相靠在一起,快要站不住脚,百灵、鹦哥靠在门框上,哭得浑身颤抖。 吴管家眼角湿润,半响开口解释:“夫人,九爷已经一箭射死了羌国国君,此战已成定局,他们…。” “他们应该是想见证羌国投降的一幕,也想跟着九爷捞些军功。至于,元大人,本来就是个性子古怪,又固执无礼的人,听说他也是想亲眼见证这激动人心的一刻,打算写成史记,带回来交给史记官,以留史书。” 沐雪扯动嘴角,突然怒笑三声,而后眼神变得凶狠无比: “给西北传信,谁也不许动爷,我要亲自去!” 青烟瞬间抬头,眼泪挂在脸上。 看吴管家站着不动,沐雪锋利的眼神甩过去: “我的话没听清?” “还是没听懂?!” 吴管家:“可皇上那边?” “皇上那边我亲自去说。” “青烟备车!” 冷子翀得到消息,也坐着发愣。 百里破风和詹大人在殿中。 “子煦真的死了吗?”冷子翀喃喃的。 这几年,他不下一百次想杀了穆老九,又没杀他,总想着要证明给他看,让他看看自己当皇帝会比太子当得更好。 冷子翀知道穆老九从来对他都很不屑,但是,他就是要做到最好,让他心服口服。 然后,再杀了他。 可,如今,穆老九竟然为了保护他的将士,保护盛京那群小王八蛋,还有那个胡搅蛮缠的老东西,死了。 哦,是壮烈牺牲了! 成了大朔的英雄了? 詹大人出口:“或许,穆将军是为了钰公子几个。” 不说冷子翀不相信穆楚寒是那种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为了国家大义丢掉自己生命的人,全盛京从他手中吃过亏的,没吃吃过亏的大佬们全都不相信。 就连左相和穆侯爷听了,都不觉一愣,回不过神来。 苏家和聂家等其他几家更是觉得莫名其妙,穆老九这样的人能牺牲自己保护别人,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除非石头开花,除非公鸡都能下蛋了。 但,西北战士众多,西北领军,元大人,那一帮公子哥儿们都是亲眼看见了啊! 做不得假! 他真的就这样死了,死得其所! 为大朔拿下北燕又拿下羌国之后,死了? 左相抬头望天,叹了一句:如此,穆老九这一生所有的污点全都洗干净了。 是啊,他为大朔立下如此汗马功劳,又救了盛京一大批贵公子,便是最为刁钻的元大人也给他救下来了,怎么也要承了他的救命之情吧,如此谁要是敢在说他的不是,元大人那张嘴,可不得将人咬死! 穆楚寒这般英雄的一死震撼了所有人,虽大家心里充满了疑惑,但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百里破风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一双冰蓝的眸子深不见底,或许只有他才明白,穆楚寒为何会选择这样一个死法。 沐雪进宫,百里破风刚好出宫,两人在甬道相遇。 沐雪匆匆看了百里破风一眼,急急往大殿赶,百里破风站在原处,盯着沐雪的背影看了良久,突然用谁也听不得的声音幽幽自语: “子煦,都结束了吗?” 为何感觉不到快乐,也感觉不到痛苦呢? 冷子翀听了沐雪无理的要求,看她直挺挺站在殿中,语气坚决。 一边的詹大人刚要出口反对,冷子翀就点头答应了。 “镇国夫人,朕只给你三个月!” 三个月,快马加鞭,刚够去西北一个来回。 意思是要西北战士硬生生等一个多月? “皇上,不可啊!”詹大人坚决反对。 “爱卿无须多言!” 沐雪从冷子翀那儿出来,碰到了从西宫跑出来的小宝,小宝跑过来揪着她的衣袖: “娘亲,娘亲,他们都说爹爹战死了!” 沐雪一直硬撑着没流下的眼泪,瞬间顺着脸庞滚落,她蹲下身,捧着小宝的小脸: “小宝乖,娘亲这就去西北将你爹爹带回来。” 小宝伸手去擦沐雪脸上的泪珠: “小宝也跟着娘亲去。” “不,小宝,你留在京中,相信娘亲,娘亲很快就将你爹爹带回来了。” 小宝转动眼珠,沐雪吸吸鼻子,拿帕子擦了擦泪水,警告他:“小宝,你要是敢偷跑出京去西北,娘亲就不理你了。” “娘亲?小宝不信爹爹会死。” 沐雪抱住小宝的小身体,抚着他的后背:“小宝,别让娘亲担心,好好留在京中等娘亲回来。” 冷仁愽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 沐雪出宫,立刻吩咐下去。 甘左进宫和青崖一起照顾小宝,势必不能离开他一步。 让吴管家收拾了她三个月的药份,装了马车,带着青烟、甘右、青菱立刻出发,青云跟着去煎药。 她自己的身体她清楚,虽然调理了三年,平日也很少伤风感冒,但如今已经是十月,寒风萧瑟,西北路途遥远,比盛京天气更加恶劣,万一她在途中倒下了,一个不小心穿了回去,她可能要悔恨死了。 这才多带了一个青云。 说出发就出发,谁也劝不听,歇了一晚,第二日沐雪就带着人出发了。 等江家、蓝家、穆家得到消息,沐雪他们一行已经跑出去百来里。 江大太太急得在屋里打转,哭成了泪人。 侯夫人已经哭晕了过去,找了大夫救醒,一想起她家小九丧了命,就是挖了她的心头肉,一句话说不出来,马上就哭晕。 穆侯爷在书房叹气,一个劲儿道惋惜。 穆大爷进来,对他说:“父亲,盛京各家可没少往西北派杀手,这件事不定另有蹊跷。” 穆侯爷摇头:“别去探究,撕开了口子,谁也得不了好,若是摊到桌面上来,我们穆侯府就成了众矢之的。” “还是好好为大皇子谋划吧!” 西北驻军得了皇上口谕,派了一队人护送羌国降使回盛京,其余人都屯在西北黑城等着,元大人作为监军是要回去的,但穆非钰一帮子盛京的贵公子却是一个都不愿离开。 便是沈大公子都留了下来。 古赫黎、雷俞瑾、章云漠三人失魂落魄,与穆家三位公子因为一句口舌,狠狠打了一架。 穆家三个哪儿是古赫黎几个的对手,被打得鼻青脸肿,穆非珉死死咬着章云漠的手臂,一双眼睛血红。 最小的穆非泷被雷俞瑾打了一脸鼻血,倒在黄土地上,滚了一身的土,也不还击了,干脆扑在地上扑腾着手脚放生大哭: “九叔,呜呜,九叔…。” 雷俞瑾紧紧握着的拳头,无论如何都落不下去了,咬着牙,白着脸,狠狠踹了一脚穆非泷。 穆非泷回头,脸上沾满了眼泪和血,混着黄沙,指着雷俞瑾破口大骂: “姓雷的,我九叔要在,看你这么欺负我,定要揍得你哭爹喊娘,满地找牙,呜呜…。” 和古赫黎纠缠在一起的穆非钰朝穆非泷怒喊: “非泷,你给我起来,我穆家没那么怂的儿郎!” 穆非泷抓起地上一把黄沙朝穆非钰和古赫黎两人洒过去: “九叔都没了,你管我怂不怂,呜呜…。九叔没了。” 旁边站了一圈的贵公子,个个沉默的看着,不拉架也不说话。 每个人脸上都透着悲凉,和苦闷。 突然有人仰头发狂似的大喊一声: “啊!啊!我受不了了!我们这群怂蛋,要不是为了我们,穆将军怎么会死!” 一个叫出来,其他人跟着狂喊起来,一边喊一边流着滚烫的眼泪,发泄着心中压抑的苦闷。 古赫黎、穆非钰几个听了扭打的更加厉害。 没了对手的雷俞瑾痛苦的抓自己的头发,拿拳头往地上的黄土地上狠狠的砸! 穆非泷啃了一嘴的黄沙,赖在地上,哭得如个小孩子。 驻守西北的卫将军听了亲兵来报告,坐在椅子上愣了愣,漆黑的脸庞动了动,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由着他们闹吧,不然他们会憋坏的。” 亲兵低着头出去了,方眼望去,整个西北大营,一点儿不像打了胜仗的样子,没有一丝欢声笑语,大家都沉默着,憋着心中的悲伤。 穆将军虽最后一刻努力丢了手中抱着的炮弹,但他离得太近,整个人已经给炸的面无全非。 烧得漆黑一片。 要知道,穆将军的容颜堪比天神,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能长成穆将军这样,这般让人只敢远观不敢近渎,便是哪一日,穆将军与那个人说了一句话,那人都会遭到全军的嫉妒。 那样骁勇善战,足智多谋的将军,带领着他们踏破了北燕,踏破了羌国,却在胜利的最后一刻倒下了。 众将士不甘心啊! 这一切胜利都是穆将军打下来的,他们能高兴的起来? 十一月中旬,沐雪一行到了。 驻防大将军卫将军亲自来接,西北八十万守军统帅严将军也亲自来了。 沐雪裹着一件火红的裘衣,满头风雪,满脸疲惫。 “镇国夫人!” 两位大将军在前,四位三品将军,好几位偏将军、裨将军紧随在后,穆非钰一群贵公子脸色瑞瑞的也跟着来了。 沐雪翻身下马,这一个半月来,她双腿内侧被磨得血肉模糊,青云在她大腿上绑了厚厚好几层棉布,如今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 往前走了一步,差点摔倒,青菱赶紧扶住她。 “爷在何处?” “夫人,先进城再说。”卫将军道。 沐雪双眼布满红血丝,盯着面前高壮黝黑粗糙的中年将军,再次冷声重复了一遍: “爷在何处,我要马上见到他!” 穆非钰上前一步,木着脸,不安的喊了一声: “婶子,你刚到,先进城休息一下,明日,明日非钰带你去见九叔。” 青云比沐雪好不了多少,被青烟扶着,一拐一拐的走过来,也低声劝: “夫人,我们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日夜兼程,夫人的身体全靠药撑着,先休息休息!” 沐雪充耳不闻,死死盯着面前一堆穿戴整齐的将军: “我最后问一遍,我家爷到底在何处?” 严将军松了口:“既然镇国夫人执意要先见过穆将军,就带她去见吧!” 青菱扶着沐雪,由穆楚寒身边的亲兵带路,一行人都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一步一步,一直走出城外六七里开外,大家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 却是一出土丘,外面有一圈草场,如今已然枯败,低洼处有一汪浅浅的绿水。 严将军指着土丘处的一处凸起,对沐雪说:“夫人,穆将军就在此处!” 是坟! 沐雪推开青菱的手,颤巍巍走过去,见那坟上的土还新,盯着看了两眼,突然凉凉说: “给我把坟挖开,把棺材揭开,我要验尸。” “夫人,不可!” “不可啊!” “小婶婶,不可啊!” 大家震惊万分,都跳出来反对。 就连甘右和青烟都给沐雪的命令吓了一跳。 沐雪回头,寒风吹开她的斗篷,一头青丝在风中飞扬,一双大大的血红眸子死死盯着面前这一群人: “谁许你们将爷埋了的?” “谁给你们的权利?” “给我挖,马上给我挖开!” 众人给她怒火冲天,又冰冷彻骨的声音震住。 严将军回过神,低沉着声音说:“夫人,穆将军说此处风水好,故而本将便自作主张了,还请夫人息怒。” 严将军还犹记当之前,穆将军避开众人把他单独喊到此处来的场景。 他是西北八十万守军的统军,没有兵符,绝不发兵。 皇上派人送来的兵符是假的,故而他死死守着。 但这位穆将军叫了他来,一句话不说,直接扔给他一个东西,他接到手就着月光看了一下,骇得一颗心猛跳不已。 竟然是兵符,调动八十万大军的兵符。 “穆将军,你这是?” “要让我出兵去羌国吗?” 穆楚寒回头,用一双狭长冷冽的眼睛盯着他: “不,本将军只是要严将军一句话,见了兵符,严将军可会义无反顾听我号令?” “穆将军要做什么?” “无论做什么,严将军可会听从兵符,即便是要你带兵冲进盛京?” 严将军吓的差点丢了魂儿,死死盯着眼前俊得无法言语的年轻骠骑大将军。 两人对望,久久不语。 最后那位骠骑大将军对他说: “严将军请看,此处风水最好,此坡为山,此洲为水,草木皆长,将军若是不能听从本将军手中的兵符。” “本将军准备在此处给严将军修座坟!” 严将军感受到穆楚寒身上突然大开的浓浓杀气,冷汗连连,终是答应了他。 此后,此事一直是严将军的心结,他预感这位骠骑大将军会有大动作,可能会将西北八十万大军拖入万劫不复,但他手中有兵符。 不曾想,这位他猜测会做大事的将军却保家卫国死在了战场。 古人讲究入土为安,加上穆将军的遗体被毁坏成了那个样子,于是大家便商议着,将他尽快下葬,若是以后要运回盛京,也能按着规矩移葬,如此更加体面。 选墓地的时候,严将军记起穆楚寒说过此处风水最好,于是便建议把他埋在了这里。 众人熬不过沐雪,虽都觉得此举太过疯狂,但还是照她的话做了。 沐雪一身疲惫,被磨烂的大腿内侧结了疤,神情恍惚,随时都可能倒下,只凭着一个信念苦苦支撑着。 那个信念便是,坟冢中,棺材里的人不是她的九爷,不是穆楚寒,不是他。 等到士兵挖开了坟,她又吩咐把棺材盖打开。 棺材盖打开了。 西北冬季寒冷,尸体倒是没有腐烂多少,但是被炮弹炸的面无全非,从头到脚,四肢,没一处完好的肌肤。 沐雪看着面前这具被烧焦,毁坏得惨不忍睹的尸体,忍不住大口呼吸,跌跌撞撞跑上前去。 青云喊了一声夫人,青烟对她摇摇头,站在一边的将军和贵公子们全都盯着她。 只看她顺着土坡跳到坟冢里去,咬着牙,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摸那具尸体。 尸体穿着冰冷的盔甲,和她梦中一模一样的,银色盔甲。 沐雪疯了一般,将他身上的盔甲扒下来,又解开他的衣襟,虽身体给烧焦了,但还是摸到了箭伤,好多箭伤! 沐雪猛然回头,等着将军们: “你们不是说爷是被炮弹炸死的吗?为何身上那么多箭伤?” 穆非泷滴滴答答的流眼泪,吸吸鼻子说:“羌国人卑鄙无耻,见九叔被炮弹炸了,还怕他不死,几十个弓箭手齐齐朝他射箭。” “九叔,九叔他身中了二十七枝毒箭,呜呜……” 沐雪觉得自己的牙齿都要给咬断了。 羌国这是有多恨他啊! 多想要他死? 她回头,双手颤抖,还是不信这具尸体就是穆楚寒。 直到她摸到他腰间一个小突起,翻开衣袍,却是他腰间带着一枚荷包,哆嗦着打开荷包,里面躺着一枚金灿灿的小锁头。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我们是不是挺可怜 穆楚寒的亲兵低头,沉痛的道: “那枚荷包,将军日日贴身佩戴,夜晚安寝也不曾摘下来。” “上次攻破北燕,于混战中不小心弄丢了,将军发疯了似的在死人堆里找了一整夜,不许我们动,也不许我们帮忙!” 众人回忆起那个满地狼藉,遍地死尸的寒冷夜晚,集体沉默。 亲兵哽咽着:“小的想,那枚荷包肯定对将军极为重要,便自做主张放了进去,让它伴在将军身边。” 天空飘起片片雪花,洋洋洒洒,落在沐雪头上,身上,沾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小金锁在沐雪手中闪闪发光,刺得沐雪眼睛痛,头痛,胃痛,心脏揪起来,一阵一阵尖锐的痛。 忍了这漫漫一路,披星戴月,风餐露宿,马不停蹄的匆匆赶过来。 她身子一向不好,途中咬紧了牙关,苦苦的撑了又撑,总觉得他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 他明明答应过的,答应过要平安归来! 他说要荣归,如今却只剩这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吗? 他怎么会死呢? 怎会这般轻易的死了呢? 手指紧紧攥着这枚小金锁,坚硬的小金锁几乎嵌进她的柔软的手心,心里再多的不信,那坚定的信念,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咔嚓一声碎成碎片。 这枚小金锁对他们两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沐雪更加清楚,她不想相信,不敢相信,一千一万个不信! 如今,小金锁被她捏在手心,锁身刺破了她的手心,鲜血从她细白的手指缝流下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说:娇娇,这世上唯有你手中的钥匙,能开爷这方心锁。 爷的心里唯有你一人! 他若还在,若还在,怎会丢弃这心锁? 怎会? 她不得不信,不得不信啊! 不得不信! 沐雪哆嗦着唇,双眼炽红,带着无尽绝望,盯着身下面目全非的男人,喉咙呜咽颤抖,一瞬间天璇地转,整个世界都失了颜色。 山、水、枯枝野草,四周二十多条铮铮汉子,全都不见了,她眼里只有他,只有身下面目全非的,她的九爷。 她伸出左手,颤巍巍的摸上他早就看不出肌肤的脸庞,他的脸,天下最为魅惑俊美的脸,如今只剩漆黑翻滚的焦肉。 他的眼,那双狭长潋滟,无限风情的桃花眼,盯着她,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的眼睛,如今再也不会睁开,眼皮都烧没了。 他的唇,拥有完美弧度的性感薄唇,总喜欢勾起一角,邪魅的对着她笑,不坏好意。如今连唇瓣都瞧不出来了,只留一口森森白牙。 他死了,真的死了,她此生最爱的男人,她的九爷死了! 再也不会抱着她唤她娇娇,不会叫她心肝儿了,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破碎而绝望的声音开始从沐雪不停颤抖的双唇溢出,每一次呼吸,五脏六腑都在痛的发抖。 她紧=突然整个身体扑倒在穆将军的尸体上,嚎啕大哭,声音悲切,包含无尽苍凉和痛楚。 哭的整个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似乎要将一辈子所有的泪水都流尽了,几年不曾犯的胃痛,也在这一刻翻天覆地的痛起来,要将她整个胃都扭曲撕碎。 却还是比不了,那颗心痛的猛烈,每跳动一下,就如有锋利的刀子在切割,血液从心脏流过,也被那剧烈的痛传染,带着那痛流向全身。 整个身体都在撕心裂肺的痛。 除了痛,还是痛! “爷,你是个骗子!骗子!” 沐雪张嘴说话,却痛得发不出声音,一遍又一遍骂他骗子,骗子。 众人沉默的看着,几位将军动容,眼角湿润,公子们低着头看沐雪哭喊得不能自已,眼泪默默从眼眶中滚落。 盛京的人都晓得穆将军宠爱他这位夫人,到底有多宠,便是她随便一句话,可令他杀人,也可从他手中救人。 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见惯了流血,见惯了生死,却从未听过如此悲切的哭声,令闻者落泪,飞鸟不忍。 疯狂的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沐雪身体本就亏损,全因吊着一口气,如今见了穆楚寒的尸体,那口气散了,心也死了,人也怕是活不了。 黑城,沐雪已经昏死过去三天三夜了。 青云的眼睛肿成了核桃,日夜不停的在她床前照料。 黑城的大夫全给抓到了驻军府,知道是穆将军的夫人,拼了命的想要救活她,却全都摇着头惋惜: “将军,镇国夫人真的不行了,还是准备后事吧!” 卫将军和严将军黑着脸,看着大夫一个接一个的来,又一个接一个的去。 说的都是同一套话。 镇国夫人不行了,救不活了。 青烟红着眼睛,甘右黑着俊脸,青云抹着眼泪出来,三双眼睛死死盯着两位将军。 卫将军和严将军对视一眼,下令: “再去寻大夫,势必要将镇国夫人救活!” 沐雪也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什么都没有,一片漆黑,没有声音。 只有她一颗一直尖锐着撕裂着狠狠揪痛的心,眼皮沉重得无法睁开,她就如一艘小船一直这样漂在这无尽的黑暗中,不知道要去那里。 虽无法睁开眼睛,但却能感觉到自己的眼泪一直顺着眼角流淌着,一直流一直流。 干脆就这样死去好了! 死了就好了! 她对自己这样说。 爷先走了一个多月,她得赶紧追才追得上他,要亲口问问他,为何没有践行承诺,为什么没有平安归来,为什么舍得丢下她和小宝? 五天后,盛京冷子翀接到了西北黑城的折子,晓得镇国夫人因悲伤过度,哭都晕死在穆将军尸身上,如今危在旦夕。 詹大人沉重的开口:“皇上,不能再拖了,不能为了镇国夫人一人,耽误了将士们回京啊!” 冷子翀不语,把折子留中不发。 等到第十日上,西北来信,镇国夫人药石无医,也就几日的事儿了。冷子翀下令给镇国夫人准备灵柩,另派人即刻启程去往西北,接骠骑大将军回京,让两人安葬在一起。 百里破风在一边静静的听着。 当夜,一只鸽子从国师府飞往西北。 十一月底,大雪。 西北贫瘠的土地全部被白雪覆盖,黄沙已经没了颜色,黑城来了个蓝眼睛的糟老头子,穿着皮袄子,头发乱糟糟的,面黄肌瘦,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样子。 “什么,有人说能救活镇国夫人?” 卫将军跳了起来,激动得黝黑的脸庞肌肉颤抖。 严将军已经回了守地。 整个黑城都是卫将军说了算,穆非钰等贵公子们,到处去寻大夫,日日派人来询问镇国夫人的情况,天知道卫将军的压力有多大。 他比谁都希望镇国夫人能好起来。 一听说有人跑到驻军府来自荐,什么也顾不上了,大喊:“快,快将人带进来!” 一个裨将军踌躇:“将军,那人看起来古古怪怪的,不像大夫,别是别国派来的奸细!” 卫将军大怒:“便是奸细,能将镇国夫人救活了,就行了。” 青烟亲自跟在老头身边,警惕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 青云听来了个厉害的大夫,满心欣喜,一见到这个面黄肌肉的糟老头,一颗心止不住往下沉。 “人呢?” 糟老头子进了屋子,搓着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珠子到处瞟。 青云看了一眼青烟,青烟冲她点点头。 站在一边的卫将军一见这大夫的相貌,就不报什么希望,沉默着不说话。 “等等!” 穆非钰跑了进来,挡在糟老头面前:“敢问大夫何名?在何处行医?” 真是什么人都敢往小婶婶面前领,要是他九叔还在,怕是这个糟老头子看一眼小婶婶,都会给他挖下眼睛来。 糟老头咧嘴一笑,整张黄皮寡瘦的脸竟然鲜活起来,透着一股琢磨不透的怪异之感,却没有恶意,反而给人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 “这位是穆家的钰公子吧?” 穆非钰骇了一跳,依旧拦着路: “非钰此前并未与大夫见过,大夫如何知道我?” 糟老头嘿嘿一笑,啧啧两声:“穆侯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除了小九,这一代竟是如此不堪看了!” “你到底是谁?为何认识我九叔?” 敢称他九叔为小九的满盛京一个手就能掰出来,穆非钰警惕起来。 卫将军看了一眼门外,门口突然出现了几个带刀的亲兵,甘右暗自站好角度,把手放在剑柄上,青烟移到门口青云旁边。 所有人一瞬间绷紧了神经盯着面前这个古里古怪的糟老头。 老头撇撇嘴,看着穆非钰:“小子,你九叔好歹与我徒儿是拜把子的兄弟,当年见了我也得尊称一声殷师傅,你怎的如此无礼?” 穆非钰脑子灵光,不敢置信的张大嘴巴:“您是国师大人的师傅?” 老头子点头,卫将军满眼疑惑。 青烟、甘右看着糟老头,神色古怪,他们家九爷和国师大人好像早就闹翻了吧! 国师大人的师傅会那么好心来救他们家夫人? 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总之殷老鬼还是颇了几分本事,喂沐雪吃了一剂奇奇怪怪的蓝色药水,第二天沐雪苍白的脸上就红润起来。 第三日,青云给她喂粥也能喂进去了。 沐雪不知在黑暗中飘了多久,再醒来,不是她熟悉的红帐暖香阁,眼帘是蓝白相间的装饰,干净,简洁,床头插了紫色燕尾,淡淡的有香气。 她果真又到这里来了。 她闭上眼睛,伸手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心脏的绞痛就没有停止过,胃空空的,很是难受。 “小姐,你醒了?” 护士推门进来,惊喜。 然后就开始打电话。 “夜少,对的,李小姐已经醒了,嗯嗯,我马上去请威尔教授。” 几分钟后,进来了一堆人,各种仪器往她身上挂,给她做检查。 沐雪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就如个木头人,眼泪顺着她的眼角一直流,她脑子里只有那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是死是活,对于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也没有意义了。 夜子寒推门进来,一眼望见病床上那个羸弱纤细的女人,紧张激动地喉咙滚动了两下,走到她身边,弯腰轻抚她额头的头发: “宝贝,你终于醒了?” 沐雪的视线停留在夜子寒与穆楚寒一模一样的俊脸上,瞬间泪如泉涌,伸手小心触碰他的脸,哆嗦着唇: “爷?” 夜子寒关切的眼神瞬间冷下来,染上怒气,一把握住她的手: “你又在想别人了?” 旁边忙着做检查的医生和护士听不懂两人说的中文,威尔教授皱眉,看着夜子寒说: “寒,对待女士怎么能那么粗鲁?李小姐刚醒过来,我们还要做进一步检查,你先放开她,别弄伤了她。” 夜子寒恨恨的盯着沐雪这张,自己朝思暮想,茶饭不思的脸,放了手: “你的眼泪,是为谁流的?” 他伸手将沐雪脸上的眼泪擦去,报复似得在她耳边说:“这次,你别想在逃了,李查尔博士说,你脑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臆想,不是真相。” 沐雪浑身无力,想要别过脸去不看夜子寒,又如此贪恋他那张与穆楚寒一模一样的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心痛如麻。 夜子寒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抱着手臂,冷冷的看着医生和护士折腾。 半个小时候,黄头发的威尔博士走过来对他说: “寒,这些血样我们还要拿去分析一下,现在看来,李小姐只是有些虚弱,并没有什么大毛病。” 夜子寒点点头。 威尔走到门口,对夜子寒示意了一下,夜子寒站起来,跟着他走到门外去,威尔皱眉问:“寒,听说这位小姐是你绑来的?” “怎么,你有意见?” 威尔摇头:“寒,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如果你只是想玩玩,别弄出人命来,现在时间还早,等她身体好一些了,我就帮你给她安排手术。” 夜子寒一双眼睛透过门上方的玻璃一直看着房间病床上的沐雪,语气有些不耐烦: “什么手术?” “流产啊!难道你还要她把孩子生下来?” 夜子寒看了一眼一脸大惊小怪的威尔。 “有什么不可以?” 威尔瞪大绿色的眼睛:“寒,你疯了吧?你们家是不会同意的。” 夜子寒冷冷的说:“谁要他们同意了?!” 说着夜子寒留下一脸震惊的威尔,推开房门进去了。 护士在给沐雪挂点滴,然后对夜子寒点点头出去了。 房间里,就剩沐雪和夜子寒两个人。 沐雪的目光一直紧紧盯在夜子寒的脸上,痴缠迷恋,带着浓浓的眷恋。 夜子寒莫名就很恼火,却又拿她没有办法。 他坐到沐雪身边去,拿起她的手,握住。 低沉着嗓音,温柔的开口:“宝贝,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李查尔说你在脑子中构建了一个朝代,我真不该带你去找李查尔,更不该让他催眠你。” 夜子寒将沐雪的手拉到嘴变,温柔的亲了亲,接着说: “宝贝,你知道吗,你昏迷了三个月了。要是你还不醒来,我就要去将李查尔的心理诊所给砸了,把他的研究室也砸了。” 沐雪盯着夜子寒脸,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根本听不到夜子寒在说些什么,喃喃的自言自语: “若你是他的转世,也好,至少我知道你这辈子过得很好,也安心了。” 夜子寒听她又开始说胡话,皱了皱眉,却不舍得对她发火,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宝贝,你要快点好起来,不为你自己,为了你肚子你的孩子,你也要好起来,好吗?” “孩子?” 沐雪机械的重复,木呆呆的。 夜子寒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宝贝,我还没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你肚子里已经有了我的孩子,高兴吗?” “我之前说过,有了就生下来,我来养。” “谁反对也没用,一切有我!” ……。 沐雪被殷老鬼拉了回来,坐在马车里,身后是穆楚寒的棺木,后面跟着穆非钰等人。 她当时听了夜子寒的话是什么表情,她还没来及思考就给殷老鬼拉回了大朔。 青云见沐雪一连十来天一句话都不说,生怕她给憋坏了,将刚煎好的药递给她: “夫人!” 沐雪接过来,一饮而尽,看青云要开车帘,连忙拉住她的手,摇头。 青云:“夫人,车里药味儿太弄了,开窗散散味道吧!” “等味道散了,奴婢给你点上一炉芭蕉美人。” 沐雪摇头,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心里恐慌害怕,又难过至极。 她竟然在那个世界怀了别人的孩子。 她怎么能这样,若是爷晓得了,会气疯了吧!会恨得杀了她吗? 羞耻,悔恨! 沐雪穿了一声孝衣,缟素。 一张小脸比衣服还要白,透明的白,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她必须得好好吃药,好好养自己的身体,她不能在穿回到那个地方去了,她实在没有勇气面对那个世界可耻的自己。 “青云,我要睡一会儿。” 沐雪终于说了十多天来的第一句话。 青云欣喜,赶紧在马车给她铺被子。 回到盛京,年都过完了。 沐雪在将军府给穆楚寒设了灵堂,给小宝穿上白色的孝衣,整个将军府都挂上了白帆。 穆非钰几个、古赫黎等跟着去西北的公子都穿了孝衣自动来跪着。 孟景枫跟着元大人一起来吊唁。 沐雪跪在一边,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面前气派的乌木棺材,小宝跪在她身边,眼睛红通通的。 头一天夜里,沐雪让雨竹抱小宝去睡觉,小宝拉住她的袖子,小小的身子跪在她面前,抿着小嘴,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望了望上方的棺材,又望了望沐雪,语气固执: “娘亲,爹爹怎么会死了呢?小宝不信爹爹会死!” “娘亲,棺材里面那个人不是爹爹对不对?爹爹是这世上最厉害的爹爹,谁也伤不了他,杀不了他。” 沐雪将小宝搂到怀里,她的眼泪早就干涸了,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剩下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一直永无止境的刺痛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尽的痛。 “小宝,乖,爹爹没死,爹爹就在我们心里!” 小宝的小身子抖了抖,倔强的仰头看着头顶漆黑,气派的大棺材,晶莹的泪珠在他大大的眼睛中打转。 沐雪轻抚他的后背:“难过就哭出来,哭过这遭,以后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再哭了。” “你爹爹,不喜欢!” 小宝突然站起来,大吼一声:“爹爹是个大骗子!” 然后就跑了出去。 雨竹大为紧张,也要跟着跑出去,沐雪喊住她: “算了,你被跟去,由着他去吧!” 外面有青崖,又是在将军府,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小宝一路往外冲,眼泪顺着他精致嫩白的小脸飞洒在空中。 青崖和甘左默不吱声的跟上去。 冲过二门,吴管家喊了一句:“小公子,你去哪儿?” 小宝死死抿着嘴,一阵风似的跑到大门口,呼啦一声把门拉开,守门的两个仆人吓了一跳。 “小公子,那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非卿!” 冷仁愽披着披风站在穆将军府门口,看见小宝冲出来,喊住了他。 小宝停住,看着身前的冷仁愽,他头发和披风上都落了好些雪花,他家的小厮在旁边冷的直搓手。 “愽公子!你还没回去啊?”守门的看见冷仁愽,惊讶。 小宝吸了吸鼻子,冷仁愽上前,递了块帕子给他。 小宝接过来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又擦了擦鼻子,把眼睛鼻子擦得更加红,看起来让人心疼。 冷仁愽皱了皱眉,说:“你轻点擦,仔细擦破了皮,明儿起来又痛了。” 小宝把帕子扔在地上,抬起头对冷仁愽说:“小愽愽,你死了娘,我死了爹。我们是不是挺可怜的?”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谁是谁的劫 穆楚寒的灵柩在穆将军府上停了四十九天,水陆道场做了四十九场。 来往祭奠吊唁的人日日不停歇,出殡那天,百姓跟在队伍后面哭。 沐雪领着小宝走在前面,披麻戴孝,缟素一声孝衣,白净一张小脸,脸上看不出悲喜神色来,眼睛又干又涩,早就流不出眼泪来。 从她扶着穆楚寒的灵柩回到盛京,她的眼睛就再也没能流出一滴眼泪,不管她的心痛得多厉害,不管她回忆起两人的过往,多少次想要干脆死了算了。 看着身边的小宝的,她终究是不忍,不能。 小宝可是她和穆楚寒的儿子,是他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若她死了,可知小宝的往后的路走得有多艰难。 程大夫自她一回来,就匆忙带着小七进了将军府,为她把脉,看她花费几年时间养好的身体,瞬间又回到了从前,甚至比从前更加虚弱,又是恼火又是心疼。 赶紧又开了两副方子,日日三副药轮着吃,从未间断。 “他真是你的劫,两个月你就把自己的身体掏空成这样,这三年来吃下那许多珍贵药材,全都白费了。” 程大夫当面一边数落一边叹气: “人死不能复生,不管你心里如何伤心难过,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的,若实在撑不下去了,就想想卿哥儿,你就忍心将他一人抛在这世上?” 沐雪乖乖喝药,屋里的人都轻手轻脚的,端给小七的点心,他也不吃,就那么闷哼哼的坐在门口,抱着他师傅的药箱子,谁喊他他都不动。 那是沐雪刚扶灵回来的第十天,程大夫日日来给她把脉,顺便要劝上一番。 桌子上放着三大碗药,浓浓的散发着苦涩之气,沐雪喝完一碗,又端起一碗来喝。 程大夫看她依旧不言语,忍不住又道: “你儿子已经没了爹,你可千万不能倒下,没爹没娘的孩子最是可怜了。” 沐雪将三碗药都喝完了,红湖端了一碟蜜饯给她,沐雪推开,再甜的蜜饯吃进嘴里也是苦的。 拿帕子擦了擦嘴,沐雪终于开口了: “老狐狸,你说的我都懂,小宝是我和爷的孩子,爷不在,我更要好好将他养大,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程大夫松了口气,他从小看着沐雪长大,了解她,既她说了好好好活,就一定会好好活。 “如此便好。” 四十九天之中,发生了许多事儿,元大人来吊唁穆楚寒,与同来吊唁的苏大人、秦大人等狠狠吵了一架,穆非泷几个和章云漠、雷俞瑾两人在将军府打了起来。 沐雪也不管,每日只在灵前跪着,来了宾客也不招呼,青云带着红湖几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侯夫人头一天来,就哭晕在穆楚寒灵前,指着同来的穆侯爷和穆家几位爷的鼻子破口大骂,又抱着小宝和沐雪痛哭不已,江大太太和蓝家的人劝都劝不住。 天一黑,沐雪就让把将军府的大门关了,谁也不给进,拉了小宝回屋去睡觉。 来往的宾客从未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反而是旁的人哭成了泪人,十几个跟着穆楚寒去西北的贵公子,哭得稀里哗啦,她竟还有闲心吩咐丫鬟,给公子们准备热水和干净帕子,煮上姜汤来喝。 大家都道,镇国夫人的心,可真硬啊! 穆将军生前那么宠她,疼她,将军死了她竟是一滴眼泪都没流,听说每日戌时,她就离开灵堂,该吃吃该睡睡,都没守过一次通宵呢! 这话传出来,让在西北见证了沐雪差点哭死在穆楚寒坟冢前的公子们暴跳如雷,逮着一个乱传话的就暴打一顿。 外面关于穆楚寒身死的传言也变了,只说他是因为骁勇,中了羌国的诡计,从而身中二十七枝毒箭身亡,丝毫没有提到羌过的那门大炮。 元大人在朝堂上指着冷子翀的鼻子骂,骂得他眼睛都睁不开,还不能还口,只一个劲儿说是为了国家大义。 这个主意,是朝臣们商量出来的,羌国此次投降,大朔开出的条件便是用那门大炮做交换。 此战,大炮亮了相,震惊了两军战士,漠北的老王爷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此事,纷纷写信来说,想要看个稀奇,言语中让皇帝把大炮送去漠北。 冷子翀如何愿意,只说这事儿不过以讹传讹,根本没什么厉害的火器,只盼着早些把这门大炮搞到手,让人好生研究研究。 冷子翀实在被骂得狠了,就把锅甩给朝臣,于是,元大人便挨个把朝臣都骂了一遍。 “将军尸骨未寒,他的功绩你们就想这样抹去?他死的悲壮,那是将士们都亲眼看见的,你们编了这样一通谎话,以为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你们的良心到哪儿去了?” 元大人跳起脚,山羊胡子一颤一颤,几个御史都缩着脖子,不敢往前凑。 只看他伸手一一指过朝臣,咬牙切齿: “我真为你们脸红,你们的儿子还是将军救下的,要不是将军,死的就是你们家那些小王八羔子!” “元大人怎么骂人呢!”有人小声嘟囔。 元大人更加气愤,上期揪住那位大人的衣领:“骂你,我还要打你呢!” “哎呦,快住手,快分开,分开!” 被他揪住衣服的官员又不敢还手,还真被元大人打了几拳,虽然也没被打痛,到底丢了脸,脸上不好看。 朝臣们都去拉架,冷子翀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的闹剧,一言不发。 元大人被拉开,实在气得受不了,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冷子翀面前,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皇上,如今朝堂乌烟瘴气,您还要由着他们兴风作浪吗?皇上可知,穆将军在西北不仅要领着军士们打仗,还要日日防着被刺杀,自将军到达黑城那天起,杀手和刺客就从未间断过!” 众臣心惊胆跳。 元大人语气坚定:“臣试问,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谋害一国主将,谋杀主将,是何居心?可是要帮着北燕和羌国,这是叛国之罪啊!” “臣恳请皇上下旨,彻查此事,不论是谁,一经查出,势必要以叛国通敌之罪定论,灭九族!” 朝中半数以上的人都往西北派过杀手,还不知派了一次两次,但他们都是为了私仇,如今被元大人*裸的挑了出来,安上叛国通敌的罪名,可不是要给吓死了。 就连穆侯爷之前都往西北派过人。 这事儿不经查,若真要查,要定罪,整个朝堂也就瘫痪了。 “皇上,怎么会有这等事情,穆将军是皇上钦点的骠骑大将军,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啊,想来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一个朝臣站出来说,心里打着鼓,表面却装出一副气愤又疑惑的样子。 大臣们都咬死了不认账。 这件事,冷子翀自己心里也清楚,实在是穆楚寒得罪的人太多了,做事从来不讲究留情面,盛京这帮养尊处优的大臣给他逼的死死的,往日都动弹他不得,知道他去了天远地远的西北,肯定会出手的。 事情传到沐雪耳朵里,她叫了吴管家来问话。 穆楚寒在西北一直遭人暗杀的事儿,他一直不让人告诉沐雪,故以沐雪这一听说,瞬间整个人都气炸了。 “夫人,如今说这些事,又有什么意思!” 沐雪咬牙,呲目:“这事儿为何不早说?” 吴管家:“九爷不让告诉夫人,怕夫人担心,说他们不过跳梁小丑,盛京派去的人,无论多少,也是有去无回,九爷说等他回来定要让盛京那群人一个个好看。” 但是九爷并没有回来。 这就是沐雪愤怒的点,若他真能回来,到也罢了。 “都有哪些人家派了杀手过去?” 吴管家沉默不语。 沐雪死死盯着他:“怎么,爷刚走,我的话就不好使了?” 吴管家冷汗流下来:“夫人…。” 吴管家在沐雪的注视下,报了一串名字,整个朝堂的大人们竟然没几个是干净的,原来巴不得他们家爷死的人有那么多。 “夫人,如今我们可不能轻举妄动,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最主要的是要把小公子平安养大啊!” 沐雪思索了一夜,想了各种法子想要为穆楚寒报仇,却又一个一个的否决了,吴管家说的没错,如今时机不对,他们力量不够,根本不是那些大佬的对手,若是硬碰硬,她倒是无所谓,但小宝…。 即便她在小宝周围布下密不透风的防卫,歹人若想报复,想害小宝,怎么也会找到机会的。 她赌不起,输不起。 来日方长。 她只得把这口气先咽下去,如此,自己更加不能死了。 得知消息,正是穆楚寒停灵第三十日,沐雪吩咐关了将军府的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府来吊唁祭拜。 大家都说,镇国夫人莫不是疯了。 江尚书亲自上门来,看沐雪没在灵前守着,竟在屋里练字,感觉有一丝诡异。 沐雪对他说:“父亲莫再劝了,爷有我和小宝两人惦记就行了,旁的人在爷灵前装模作样,我实在看得恶心,别让他们来家里玷污了空气。” 江尚书眉心一跳:“雪儿,你这是?” “今日朝堂发生的事儿,你都知道了?” 沐雪点头:“既都派了杀手去杀爷,如今爷死了,可是如了他们的愿了,他们来爷灵前哭个什么劲儿?心里甭提多高兴!女儿怕再见着他们这样虚伪的脸,会忍不住让人杀了他们。” 江尚书看着沐雪平静的脸,最后什么都没说。 百里破风一直没有上门来吊唁,而后再来,却看穆将军府府门紧闭,却不得入。 于是,只得在穆楚寒出殡那日跟了去。 沐雪亲眼看着穆楚寒的棺木下葬,看着黄土往棺材上盖,眼睛酸痛无比,还是流不出一滴眼泪来,她想哭喊两句,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心,已经跟着穆楚寒的棺材埋入黄土之中。 小宝脸上也再没了笑模样,跪在面前直愣愣的盯着看,冷仁愽在人群中望着小宝的背影,鼻子酸酸的,突然想起他娘死的时候的事情来。 最后一哭了,哭过之后就要回城了。 穆将军府上的人全部跪在坟前,泣不成声。 侯夫人病得起不来床,穆贵妃在宫中也病倒了。 沐雪不许朝中大臣来,但没有阻拦跟着穆楚寒的那些贵公子。 江心霖站在沐雪旁边,红着眼睛,想开口安慰她,又找不出合适的话语,只能看她跪在坟前,自己静静的陪着。 繁琐的礼仪快结束的时候,皇上冷子翀亲自来了。 后面跟着那些被沐雪拒之门外的大臣,一个个穿戴整齐,呼啦啦的来了一大片。 沐雪回头瞪着他们。 “镇国夫人,朕来送子煦一程!” 冷子翀亲自上香。 后面的朝臣们开始红着眼睛哭。 皇上亲自带着满朝文武来了,这可谓是给了天大的脸面。 但沐雪心中燃起一团熊熊火焰,看见朝臣们低头做出痛苦悲伤的表情,瞬间大怒,站起来,毫不客气: “哭什么哭,把你们的眼泪收起来,要哭回去哭。” “镇国夫人?” 大家都惊讶的看着突然发火的沐雪,感觉不可理喻。 百里破风站在人群中,身边是哭哭啼啼,一直抹着眼泪的红鸾。 弥生他没让他来。 冷子翀开口:“镇国夫人,朕知道子煦去了你心里难过,但大家都是好心要送他一程,他是我大朔的英雄,值得大家敬重。” 沐雪冷笑一声,转过身,目光扫过一众大臣: “我再说一遍,你们,别在我家爷的坟前哭,别脏了我家爷的轮回路!从哪儿来给我滚回哪儿去!” “再不滚,别管我将军府不客气!” 众人直愣愣的望着她,久久不语。 什么叫脏了穆九的轮回路? 最后,冷子翀带着众大臣走了。 小宝拉了拉沐雪的衣袖:“娘亲,他们都是坏人!” 沐雪的目光盯着站着不动的百里破风,百里破风反而上前来,默默的看着穆楚寒的坟冢。 “夫人信佛?” 他冰蓝的眼睛看过来,沐雪对上前,不语。 “相信轮回之说?” 沐雪开口:“国师,你和我家爷的恩怨,能放下了吗?” “若不能放下,他欠你的,下辈子你再找他偿还吧!” 百里破风盯着沐雪看了几息,突然说了一句:“夫人,你还是不懂,子煦可是为你而死。” “我与他的恩怨已了,夫人怕是永远都还不清他的债了。” “夫人是子煦的劫,死劫!” 神经病! 说完,百里破风转身走了,小宝说: “娘亲,小宝不喜欢他。” 沐雪摸摸他的头,百里破风这个人说话一向云里雾里的,她听不懂,也懒得去想,如今她心已死,只有小宝一人。 红鸾抹着眼泪过来喊了声夫人,沐雪看着百里破风远去的背影,幽幽的说: “别哭了,跟你师兄回去吧!” 是夜。 国师府。 百里破风和他师傅站在院中,仰头观星象。 帝王星明亮闪烁,另一颗却黯淡无光,却还没有陨落。 百里破风问:“师傅,子煦他真的死了吗?” 为何星辰还挂在天空? 殷老鬼感叹:“当年见他,他才多少岁,已然有那般能耐,十几年过去了,不想他比为师想象的还有成长的厉害,和他争锋相对,为师都快吃不消了。” 百里破风点头:“他毕竟是真龙天子,理当和别人不同,师傅不知道他的心有多狠,他是天生的帝王命,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殷老鬼转头看着百里破风:“哦,为师倒是好奇,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他自愿了结?” 百里破风对上殷老鬼蓝色的眼睛: “师傅见过那位镇国夫人了吗?” 殷老鬼点头。 “便是她了,除了她,还有谁能要挟得了他呢!” “师傅可知,子煦把她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若不是师傅帮忙,在西北拖着子煦,这一局,还真不好说。” 殷老鬼点头:“可惜了!百里啊,为师这样帮你,你可知犯下的是何大错?你犯下的有时何等罪孽?” 百里破风点头:“插手一国气运,蒙尘帝星,师傅,我不后悔。他做什么都我都可以忍受,可以原谅他,可,师傅,他毁了弥生。” “他设计让我亲手毁了弥生,枉费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为他铺好了路,只等帝星归位。” 殷老鬼叹气:“罢了,帮他是你自己选的,毁了他也是你自己选的,你们两个啊,真是冤孽!” “只是为师想不通,他这样的人,为何选择这样的死法,权势、地位、荣耀皆不是他想要的才是。” 百里破风苦笑一声:“师傅当然不懂,子煦他这是为了镇国夫人呐!” “如何说?” “师傅想,一个将军无声无息的死去,和一个将军光荣的战死,这之间的差别有多大?” “我让他选择,是他死,还是镇国夫人和他儿子死,他马上就行动了。” “他这样当着西北大军的面英勇牺牲,为了大朔而死,救了一干盛京的贵公子,又救了几位将军,还救了那位谁也招惹不起的元大人,给镇国夫人留了多少人情情面。” “他死了,冷子翀只能尊着他,尊着他的女人,朝堂上上下下都的顾着他的美名,不能对穆将军府出手,至少短期内不能。” “大臣们老了,那帮公子始终是要继承家业的,等到他们成长起来,在朝为官,这一辈都得记得他的救命之情,对他的女人和儿子多加庇护。” 百里破风看着殷老鬼:“师傅,子煦他早就算好了的。” “我给了他三天时间,他就做出这样一个局来,死的轰轰烈烈,最后也要千方百计保护着他的女人!” 殷老头听了直摇头叹息:“他是不是连羌国的那门秘密火器也算准了?他是如何知道的?” 百里破风摇头:“师傅,连你都招架不住他了,可见他这个人,可怕到了什么地步。” 殷老头看着百里破风落寞的脸,想说什么,又终究没说。 红鸾实在忍不住了,从一旁的草丛里跳出来,指着百里破风,还没说话眼泪就流下来了: “好啊师兄,原来是你逼死了寒哥哥。” “师傅你明明知道还要帮着师兄,你们……” 殷老头瞪了一眼红鸾:“让你去练功,你就是这么练的?这么多年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如今还学会偷听了?” 红鸾气呼呼的,抹了把眼泪,狠狠瞪着百里破风:“师兄,你说,你为什么要害寒哥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明明当初你和寒哥哥最要好了!” 一看就知道红鸾没有听全,百里破风也不理她,淡淡道: “弥生睡了吗?让你去守着院子,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红鸾红着眼睛,大受打击,呜呜直哭:“师兄,你变了,你连寒哥哥都要杀,你不是我师兄了,呜呜…。” 百里破风看着红鸾哭着跑开,殷老头问: “你不怕她去告诉镇国夫人?” “她不会的,师傅,红鸾很聪明,她谁也不会告诉。” …… 穆楚寒真的死了,有的人伤心欲绝,有的人兴高采烈,但不管如何,在穆楚寒死去后的一年里,大家提起他,都是一副悲痛的表情和伤心的语气。 沐雪关了大门,诸事不理,一心只做她的生意。 赛神仙又开发了几种口味,每年进项达到了上万万两银子,红湖也配了人,她看上了神仙居里那个相貌平平的年轻掌柜。 半芹和雨竹也相好了人,如今不再屋里伺候了。 百灵和鹦哥被提了上来。 青云的年纪最大,却说什么都不出去,自己梳了头,决心一直陪在沐雪身边,沐雪拿她没有法子,私下叫人去劝她,她也不听,只能先由着她。 小宝还是在太学院上学,沐雪的弟弟也到了开蒙的年纪,送去了太学院。 生活似乎就这样平淡的过着。 一过又是两年。 小宝已经八岁了,长高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也退去了,整张脸看起来雌雄莫辩,简直整一个妖孽。 朝中的皇子们也长大了,最小的都入了学,朝堂中大臣们又开始拉帮结派,为了彼此的阵营,每天斗的昏天暗地的。 自从江心锦从西域给沐雪带回来一面镶嵌宝石的小镜子,沐雪沉寂了三年的心突然就开始骚动了。 那明明就是西欧那边的款式。 于是她开始吩咐人造船。 银子不要命的往上面砸,她自己不心疼,看到别人都心疼。 但谁也劝不了她。 小宝也问为什么,沐雪搂着他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小宝,你等着,等娘亲造出坚固的大船来,就带你去开眼界去。” “去哪儿啊?” “去另外一端,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去了,再不回这糟心的大朔。” “可爹爹在这儿啊!” 沐雪笑:“没事儿,我们带爹爹一起去。” 她房间的宝阁上放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罐,不许人触碰,每日都是亲自拿了帕子拭擦,里面装了穆楚寒的一缕头发,和他那个小金锁。 大家都晓得小宝和大皇子好,和庄亲王家的冷仁愽好,身后还时时跟着个小尾巴,便是他那长相娟秀,胆子有些小的小舅舅。 有人想要杀大皇子,但穆非卿身边时刻带着青崖,冷仁愽的功夫也不错,大皇子除了在寝宫,基本都是穆非卿、冷仁愽两人在一起,想杀他的人很难以下手。 后来大家发现,要杀大皇子,必须得先搞掉穆非卿,不然真是没机会下手。 于是针对穆非卿的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穆非卿不让青崖告诉沐雪,一开始青崖很是紧张,后来看他应对自如,想着九爷的儿子,也不能长于温室之中,多让他磨练磨练也好,于是就当真没有告诉沐雪。 毕竟,每一次,他家小主子都能把人揪出来,让他有来无回。 那些阴谋诡计,拿来锻炼锻炼脑子也是好的。 这年夏天,皇宫,一处废宫。 半夜,殷老鬼又一次从北国到大朔来,听说他徒儿百里破风还在皇宫和皇上议事,想着许久没去皇宫,有些想念御膳房的酒菜,便纵身一跃,几个闪身,去御膳房拿了一只鸡,两壶君子兰生,寻个处清静之地坐着,一边吃一边等。 寻来寻去,恰好那夜贤妃的二皇子不见了,正满宫打着灯笼找人,殷老鬼便躲去了废宫。 几个闪身从一颗大树落下,走了几步,殷老鬼就见前面有个人站在废宫的一口枯井旁边。 走近一看,是个七八岁的漂亮得不像话小鬼头,惨白着一张脸,垂眼安静的盯着他自己的左手臂看。 殷老鬼看过去,见他左手正往下滴血,血的颜色,乌黑。 “喂,小鬼头,你受伤了!” 殷老鬼咬了一口鸡,冲穆非卿说。 穆非卿回头看了看他,扬起一脸灿烂的笑容,嗯了一声:“是呀,人家中毒了,不能动呐。” “中了什么毒?” 穆非卿摇头,无所谓的道:“不知道耶!反正就是动不了了。” 殷老鬼喝了口酒,来了兴趣,走过去撸起穆非卿的左手臂,看他整个手臂都变成了青紫色,流出来的血也是乌黑乌黑的。 “啧啧,你中毒不浅啊,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穆非卿对他眨眨漂亮的眸子: “是吗?还能活多久?” “最多不超过半个时辰。” 殷老鬼紧紧盯着穆非卿的脸,却没从他脸上看到慌张和害怕的表情,只听他笑着淡淡哦了一声。 “你不怕死吗?” “怕呀!” “那你笑什么?” 穆非卿还是笑,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谁规矩人家要死了就不能笑了?” “嘿,真是个奇怪的小鬼头。” 殷老头围着穆非卿打转,左右看了又看:“你长得好眼熟啊,我们是不是见过?” 穆非卿抬头认真的想了想:“没有吧,人家认识的人就没有你长的那么丑的。” “好了,臭老头,你别围着人家转了,人家都不能好好赏月了。” 殷老头嘴角抽搐了一下,抬头看:“今儿哪儿来的月亮?” 穆非卿鄙视的看了他一样,闭着嘴,一番嫌弃的样子,不打算和他说话。 “喂喂,小鬼,你那是什么眼神?” “臭老头,你知不知道你很烦耶?人家都快死了,你就安生点,别再用你那破铜锣嗓子骚扰人家了。你还有没有一点儿同情心啊?” 殷老鬼看穆非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气息虚弱下去,突然说:“小鬼,我有法子救你,你说两句好听的,求求我,或许我一高兴就救你一命。” “哦!” ……。 殷老鬼瞪着面前对他爱答不理的穆非卿,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烧鸡,有些又爱又恨的感觉。 “你求我呀!” 穆非卿摇头,还是笑,眼睛眨巴眨巴,越过殷老鬼的看向他身后: “小崖崖,小愽愽,人家在这里。” 青崖和冷仁愽跑过来,一言不发,青崖就对殷老鬼出手了,冷仁愽扶住穆非卿:“你没事吧?” 穆非卿笑嘻嘻的,暗示冷仁愽看他的左手:“小愽愽,你再来晚一点儿,人家就要死了。” “你的手臂怎么了?”冷仁愽变了脸。 “中毒了啦!” 穆非卿看向和青崖打斗在一起的殷老头:“他说人家活不了半个时辰了,嗯,现在已经过了一刻钟了,人家只剩两刻钟可活了。” 冷仁愽大惊失色:“到底是何毒,走,我们出宫去找程大夫。” “找谁也没用!” 殷老鬼擒住了青崖,冷仁愽吃惊。 “我想起来了,你是小九家里那个儿子?” 青崖怒了:“你到底是谁?” 殷老鬼一用力,将青崖的右手卸了。 饶有兴趣的盯着穆非卿,看他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啧啧两声: “你老子小时候一个月也难得见他笑一回,你倒是个心宽的!” “你认识人家爹?” 穆非卿漂亮的眸子闪了闪。 冷仁愽警惕的看着面前蓝眼睛的老头,对穆非卿说:“非卿别和他费话,我们赶紧出宫去。” 殷老鬼嘿嘿一笑:“毒素马上就进去他五腹六脏了,到时候就真的药石无医了,小鬼你真不打算求我?” 冷仁愽和青崖被殷老鬼的话吓了一跳,赶紧又去查看穆非卿的手臂。 穆非卿靠在冷仁愽身上,一点儿不见紧张,对青崖说:“小崖崖,你去告诉贤妃娘娘,一刻之内不把解药送到西宫,留给而皇子准备棺材!” 冷仁愽满脸惊讶:“非卿,你知道二皇子在哪儿?” 穆非卿看了旁边的枯井一眼,冷仁愽移动过去往里一看,黑洞洞的,什么也瞧不见。 殷老鬼也被勾起了兴趣,把头伸进去,蓝色的眼珠闪了闪,吃惊道: “呵,好小子,你胆儿挺大啊,把皇子扔到枯井里,杀人灭口啊你!” 青崖捂着自己的右臂,始终觉得殷老鬼很危险,却又着急穆非卿身上的毒。 穆非卿朝他笑:“小崖崖,别担心,这老鬼头要杀人家,人家早死了!你快去找贤妃娘娘!” “这贤妃的人做的?”冷仁愽磨牙,满脸杀气。 穆非卿无所谓的道:“不知道耶!不过为了二皇子的命,人家相信贤妃娘娘能弄到解药的。” 青崖犹豫了一下,还是飞身去往贤妃宫里。 殷老鬼坐在井沿上,喝酒:“小鬼,若是贤妃找不来解药呢?你待如何?” 穆非卿笑嘻嘻的说:“这不是还有你吗?” “如今我改变主意了,要你当我徒儿我才肯救你性命,你觉得如何?” 穆非卿噗嗤一笑,笑得殷老头莫名其妙。 冷仁愽始终警惕的盯着殷老鬼,一手扶着穆非卿,一手摸着匕首。 “老鬼头,你好不要脸呢!” 殷老鬼挑眉,穆非卿继续说: “你可是国师百里的师傅?听说人家爹爹和那个讨人厌的国师结拜过兄弟,人家要拜你为师傅,那不成了爹爹的弟弟了吗?” 殷老鬼认真考虑了一下,是觉得很不妥,于是说: “那你拜百里为师不就好了?” 穆非卿撇嘴,一脸嫌弃:“这样啊!可是人家觉得国师很讨人厌呢!他……” 话没说完,穆非卿就闭了眼睛,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非卿!” 冷仁愽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怀中的人就被殷老鬼抢过去,跃上墙头,丢下一句: “去国师府找人。” ------题外话------ 晚上10点第二更! 推荐占坑新文:撩宠妖孽小侯爷 走过路过别忘了收藏一个! 简介: 第一次,杀手要杀他,死得却是她。 第二次,被下春药的是他,失了清白的却是她; 而他,拔吊无情,她还是因他死于刺杀。 第三次,她再重来,还是被他缠上了。装逼、装傻、装疯,他就如狗屁膏药如何都甩不掉,走哪儿,哪儿都是他! 于是: 林逐月破罐子破摔! 操!老娘反正死过两次了,谁怕谁啊! 于是: 她千方百计想躲他,杀他; 他千方百计想撩她,睡她。 她揪着身上薄被,眼皮打架,瞪着他:让我睡觉,其他一切都好说。 他揪着她的衣服,勾唇魅笑,哄着她:让我睡你,其他一切都好说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改嫁吗 自从百里破风成了穆非卿的师傅,大家发现想杀穆非卿更难了,时时跟他在一起的大皇子,也更难下手了。 冷仁愽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唯一可以下手的便是江家那个小子,比穆非卿还小上三岁的他那小舅舅。 但穆非卿护短得很,谁要动弹他那小舅舅一根头发丝,当面对你笑嘻嘻的,转过背就能把你整治的半死不活,不管是别家公子的父母找来,还是各宫娘娘堵上门,他都挂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一口就承认下来。 然后呢? 两位太傅偏心偏得没了方向,死死的护着,加上穆非卿那张嘴,没理都能说出三分理来,便是歪理也是一套一套的,嘴巴又甜,把两位太傅哄得眉开眼笑。 想要跟他作对的小皇子们,委屈得哇哇大哭,还得受一顿太傅的责罚,穆非卿的奚落。 后宫娘娘把状告到皇帝冷子翀面前去,元大人一听到什么风吹草动,第二日就在朝堂上叫喊起当年穆将军壮烈牺牲的事儿来,哪个朝臣敢接口,马上就把刺客刺杀穆将军的事儿提出来说。 动不动就扯到家国大义上去,让彻查当年的事儿。 接口的朝臣不但惹得一身骚,还得忍受其他大臣的白眼。 自己要找死别带上我们呀,谁又不知道谁,往西北派杀手和刺客的事儿,大家或多或少都参与了呢! 真要追究起来,谁都得不了好! 元大人只抓住这一桩事,便能在朝堂上把大臣们对穆非卿的不满全给堵了。 另一边,关于穆非卿在皇宫的劣迹,百里破风从不置语,但谁都晓得他是穆非卿的师傅,不管如何,皇帝总要看他几分薄面。 多方衡量起来,穆非卿领着冷仁愽,江家小舅舅在整个皇宫横行霸道,引得众人狠的牙痒痒,却偏又拿他没有法子。 公主和皇子都躲着他! 殷老鬼每到冬日总要回北国去,每年春日才到大朔来,一到大朔总是迫不及待逗弄穆非卿这个徒孙儿。 他嘿嘿笑着喊穆非卿小鬼头,穆非卿就笑嘻嘻喊他老鬼头,一大一小,一个丑陋邋遢,一个漂亮华贵。 两人在国师府过招,将整个国师府搅得天翻地覆,弥生站在院子中,紧张兮兮的看两人或是拿刀对砍,或是拿剑在树影中穿梭追逐。 百里破风站在弥生身边,冰蓝的眸子间或,装作不经意般落在弥生白皙的脸上,眼底卷着柔情,微风吹动他一头长长的白发。 红鸾手里拿个果子狠狠的咬上一口,清脆的溅了一嘴的果汁儿,用袖子随便擦了擦,眯起眼睛看她师傅欺负穆非卿。 每次殷老鬼回来,穆非卿都得被狠狠虐上一番,穆非卿却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便是给打得头破血流,脸上也一直挂着那招牌的炫目笑容,只要留着一口气,就往变的花样的往殷老鬼身上扑,打法不留余地,一副要置人于死地的样子。 殷老鬼舍不得真伤了他,反而被他搞得狼狈不堪。 经常气得跳脚,指着骂他不孝:“小鬼头,我可是你师祖,你这是要欺师灭祖啊?” 穆非卿脸上带着血,笑嘻嘻的,一双漂亮的眸子盯着他,渐渐狂热变得赤红: “老鬼头,废话少说,人家还没打够,我们再来。” 殷老鬼在穆非卿刚拜在百里破风名下的时候,逗他玩,一时没轻重不小心见了血,发现了他见血疯狂的秘密,虽如今已经能控制的很好了,还是不敢轻易玩儿太过火,怕他万一控制不住发了狂。 “罢了,罢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折腾不起了,你要折腾找你师傅去!” 穆非卿转头笑嘻嘻的看了一眼百里破风,百里破风对上他的眼睛,一息之间,默契的转开。 红鸾大大的眼珠子滴溜溜在两人身上转动,当初,穆非卿拜师拜得不情愿,百里破风收徒也收的不情愿。 除了教授武艺,百里破风和穆非卿基本没话说。 在国师府的时候,穆非卿反而是喜欢赖着弥生,没事儿的时候总是懒洋洋的趴在弥生屋子里,看弥生念经,看他敲木鱼,看他作画。 日子就这样过着,似乎谁都将穆楚寒遗忘了。 直到某一天,刑部尚书家那退了亲的大龄嫡子,秦月树胆大包天的跑去穆将军府求亲去了。 却说,那日风和日丽。 百灵刚给沐雪洗了头发,拿帕子擦得半干。 鹦哥给搬了个贵妃椅放在廊下,沐雪懒懒的坐在贵妃椅上,一头长发垂在椅后,穿着浣纱淡绿裙子,怀中抱着那个白瓷小罐子,一双细白嫩葱儿似的手指,轻轻抚摸白瓷罐,眯着眼睛晒太阳。 好一派悠闲好时光。 便是此事,青烟脸色古怪的进来了。 “夫人!” “何事?”沐雪眼睛睁开一条儿缝。 “秦公子在门外吵吵闹闹,不肯离去。” “秦公子?哪个秦公子?” 青烟脸上带着薄怒:“便是刑部尚书家那不要脸的秦公子。” 沐雪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秦月树啊?他来做什么?” “夫人!”青烟攥紧拳头,可知心中的愤怒:“那秦公子好不知好歹,领着一行十来个人,抬着大红礼箱,说是要,要…。” “嗯?要如何?”沐雪的眼睛还没全睁开,看出去,有些刺眼,漫不经心的。 青烟哼了一声:“他说要求娶夫人!” 站在一旁的百灵和鹦哥骇了一跳,齐齐去看沐雪。 沐雪看青烟额头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噗嗤笑了:“这话你也当真,去好生请了他进来。” “夫人!” 两个丫鬟,和青烟一起喊起来,十分不赞同。 “嗯?” 沐雪调谑的看了三人一眼:“你们紧张个什么劲儿?” 她用手指轻抚白瓷罐儿:“是怕我再嫁?” 三人便不说话了,青云从屋里走出来,疑惑的看着站着不动的三人:“这是怎么了?都杵在这儿做什么?” 沐雪回头冲她笑:“秦公子上门了,据说是来求娶我。” 青云愣了一下,勉强维持脸上的笑,小声道:“当初九爷真该一鞭子将他打死了了事,他是什么货色,也想求娶夫人。” 听青云提到九爷两个字,气氛突然沉默了,沐雪感觉心口如被千万根针齐齐扎了进去,突然痛的无法呼吸,紧紧抱着怀中的白瓷罐子。 半响她站起来:“算了,别让他进来了,我去与他说清楚!” “夫人,和他有什么好说的,他脸皮比城墙还厚,若是见了夫人,不定就缠上了,还是让青烟去打发了他吧!” 青云马上反对。 青烟点头,附和着说:“直接打出去就是,或者带信让刑部尚书家的人把他带回去。” 这年,沐雪刚给穆楚寒守孝满了三年,三年间,秦月树没少往将军府跑,十次有一次能和沐雪见上一面,便要高兴的找不着北了。 或者那一日,沐雪和他客气说了两句话,他能傻乐两三日。 刑部尚书秦大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绑也绑不住,简直要给秦月树气疯了。 秦月树行了家法,奄奄一息的跪在地上,浑身染了血,秦太太看了心疼的不得了,秦家老太太揪着秦月树的衣服一边打他,一边哭: “孽障,你究竟是中了什么魔了?那镇国夫人哪儿是你可宵想的!” 秦月树眼睛痴恋:“为何不能,她死了丈夫,我又没有娶亲,她父亲是吏部尚书,我父亲是刑部尚书,我们可是门当户对得很!” 秦尚书举起棒子就要往秦月树身上打:“孽障,你给我闭嘴!” 秦太太哭着抱着秦月树:“老爷你就别打他了,你要打他就先把我打死好了,就让我们娘俩去地下也好作伴,呜呜…。” “父亲,你若不同意,便打死儿子吧,儿子这一辈子除了她,是谁也不要的!” “树儿,你别说了,别说了!”秦太太去捂秦月树的嘴。 秦月树推开她,冲气得面色发青的秦大人磕头: “父亲,儿子不孝,错就错在父亲不该送儿子去鹿山学院,让儿子识得了她。” 秦月树也激动的哭:“父亲可知儿子心中的苦痛,看着她嫁于他人,看着她为他人生儿育女,又看着她青年丧夫。儿子有多心痛,父亲可曾知道?” 秦家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泪:“树儿,你糊涂啊,这样的事儿,江家怎会同意,穆家怎会同意,她家那个儿子,你也听说了,全盛京就找不出第二个来,他能认你当爹?” 秦月树道:“不试一试,祖母又如何知道不能?” 当年秦月树在吏部那场轰轰烈烈的表白,也足够震惊世人,如今见穆楚寒死了,又有了机会,他忍了又忍,怕妨碍沐雪的名声,等到三年守孝一过,马上就按捺不住了。 最后,秦大人没法子,只能把他关在屋里,用木条封死了窗户,门外加了两把大锁,钥匙贴身放着,就怕家里的太太和母亲忍不住会放他出来。 “孽障,你给我听好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只要我还在一日,你这个想法就给我灭了!” 一连几日,秦大人给秦月树折腾的精疲力尽,早朝的时候,还差点晕倒了,眼下是黑黑的眼圈,脸色蜡黄,无精打采的。 左相叫了他去问是怎么回事,秦大人一肚子的苦楚,也顾不得丢人,全向左相倒了出来。 左相想了想,道:“本相倒是瞧着令公子和镇国夫人挺相配。” 秦大人瞬间瞪大了眼睛。 左相捋着胡子,老狐狸般笑了: “你可知晓镇国夫人手中赛神仙一年能进项多少?若你儿子娶了她,可不是娶了个比国库还多的大金山?这金山还能越来越大,秦大人,往后…。” “指不定本相还要靠着你呢!” 秦大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左相的意思,也不是不心动,但是。 “可她毕竟嫁过人,而且还育有一子,那位卿公子……” 提起穆非卿,秦大人直摇头。 左相笑道:“这是好事,那位穆小公子的师傅是国师,镇国夫人娘家又是吏部尚书,朝堂上上下下多少家都欠着她的救命之情呢?秦大人想想,娶了她,可是百利无一害。” 秦大人皱眉:“可穆侯府与我们一向不对付,下官怕她不会真的帮我们。” 左相哈哈大笑:“这还不好办吗?让令公子多努力,让她早日再怀个你们秦家的孩子,如此,还怕她不跟秦家一条心吗?” 秦大人眼睛一亮,实在是左相许给的诺言太过诱人,若是事成了,就给封异性侯,世世代代享受荣华。 于是,秦大人回去,装模作样一番痛苦挣扎,等秦老太太和秦太太一起劝了几天后,便假装心痛不已的答应了,放了秦月树出来。 于是才有了秦月树大赤赤带人去穆将军府这一出。 沐雪开了门,走出来,看秦月树穿一身月白袍子,身后跟着一长串的人,抬着大红漆的箱子。 见她出来,秦月树眼睛一亮,俊朗的脸瞬间笑成了春风。 “你出来了!” 沐雪倚在门口,看着他直叹气:“秦公子,你这是何必?你回去吧!你的心愿在我这儿无法达成。” 秦月树急着上前一步,甘右和青烟赶紧黑着脸拦住他。 “你可还记得在鹿山书院?赏花大会?” 沐雪点头,声音很轻,话很残忍:“那秦公子可知我为何去鹿山书院?我是和我家爷一起去的。” 秦月树一着急脱口而出:“可他已经死了!” “你不能一直这样一个人下去,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甘右握了剑柄,青烟握紧拳头。 沐雪的脸色也变了,声音淡淡凉凉的,一瞬间拒人千里之外:“不,秦公子,爷他没死,他一直在我心里,这一辈子都会在我心里。” 秦月树望着她突然冷漠的脸,心酸、心痛,半响才喃喃道: “都三年了,你还没忘记他?若他再,他也希望你过得好,我愿意为他照顾你。” 沐雪笑了,笑容炫目,让秦月树慌了神。 “不,秦公子,你错了,你不了解我家爷,他这个人霸道的很,你当时只不过看了我一样,他就气恼得要杀了你,难道你忘了吗?” 沐雪将手中抱着的那个白瓷罐子举给秦月树看: “你瞧,我家爷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照顾我。” 闻言,秦月树目光落在她手中抱着的那精致的白瓷罐子上,青烟等人也看过去,只晓得夫人突然爱上了这白瓷罐子,谁也不给碰,每日擦拭,没事就抱在怀中,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骄阳之下,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瘆人呐! 沐雪拒绝了秦月树,不留余地的拒绝了。 这一日,全盛京都晓得了刑部尚书家的嫡子去求娶了镇国夫人,被镇国夫人拒绝了。 想起当年秦家这位公子的大胆,这事儿又好像在情理之中,毕竟如今镇国夫人没了丈夫,男未婚女未嫁的。 出乎意料的是,江尚书、江大太太、蓝家的人听了都没有反对,反而隐隐透露出赞同的意思来。 穆侯府侯夫人听了,愣愣的流了一回泪,进宫抱着穆贵妃一起追忆了穆楚寒一整天,哭的如个泪人。 穆贵妃感伤落泪:“母亲,若让雪儿一人就这么守着卿哥儿过一辈子,也太难了,我们穆家欠她的,小九欠她的,不能伸手阻止她啊!” 侯夫人拿帕子擦眼泪:“娘娘不知啊,小九在世的时候有多看重她,那年她生卿哥儿,害了病,小九连卿哥儿都不理,差点随她一起去了。” “至今他们住过的院子,小九为他全天下寻来的梅花还在呢,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小九就那么日日抱着她坐在廊下,自言自语说些话,看起来让人心酸啊!” “那场景还日日在目呢,若是晓得她要嫁给他人,小九在地下怎么会安心啊?”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你想要后位? 盛京的人平平淡淡过了几年,秦月树突然向沐雪求娶,在盛京掀起了一波风浪,让寡淡了良久的盛京百姓又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各家大佬听说了此事,一开始纷纷嗤之以鼻,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上朝都要忍不住的打趣儿几句刑部尚书秦大人。 等到两个月后,事情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盛京的各位大佬纷纷坐不住了! 对于镇国夫人的再婚的事情,重视起来,不管是朝廷重臣,还是王宫贵族都恨不得能伸手去插一杆子。 却说,秦月树向沐雪求娶后十日,全盛京的人都忙着当吃瓜群众,在各大赌坊开了赌局,堵刑部尚书家这位嫡公子,到底能不能打动镇国夫人的芳心,让镇国夫人再嫁。 一直安分的南楚突然发难,从西南水安州发起进攻,毫无预兆,毫无理由,单方面挑起了战争。 南楚一直隐在大朔西南,偏安一角。多深山野林,多瘴气,行路难,出产珍贵药材,盛行巫术。 提起南楚,大朔的人都鄙视的喊一声南蛮子。 那方寸之国,不被大朔放在眼里。 不料,就是那个不被瞧得上的方寸之国,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挑战国富力强的大朔。 岂不是以卵击石? 消息一传来,满朝大臣,包括冷子翀头一个念头便是,南楚莫不是疯了吧?这是找死,自找灭国? 冷子翀看向满朝文武,征求意见。 满朝文武给出了统一的意见: 皇上,南蛮子竟然敢想爬到大朔头上拉屎,这怎么行? 打!必须狠狠地打!打得这群南蛮子下辈子都不敢打大朔的主意。 于是镇西将军自请出征南楚,冷子翀一口就答应了。 对骄傲的盛京百姓来说,南楚进犯的事儿还没刑部尚书家的嫡子与镇国夫人的这桩婚事来的吸引人。 等到十日后,飞鸽传信到了盛京,南楚用五日拿下了水安州,镇西将军被南楚的将军一箭射穿了琵琶骨,另两箭分别射在双腿上。 信上说:箭上抹了毒药,镇西将军身上的箭虽拔了出来,但已然中毒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冷子翀大惊。 新派去的中军大将军日夜兼程还没赶到南方,一个接一个的噩耗传来,却是南楚已经攻破三座城池,一路朝北,来势汹汹,气势逼人。 冷子翀将手中的折子扔在地上: “岂有此理!都是一群饭桶,竟然连城都守不住,南蛮子除了会使花招,能有什么作战能力,竟然以五倍兵力都低挡不住南楚的进攻,他们这些年的干饭都白吃了吗?” “朕养他们来何用?” 詹大人弯腰把折子捡起来,左相、穆侯爷,肃王、庄亲王等都沉着脸,面对皇帝的震怒,满朝文武都沉默了。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詹大人道:“皇上,听说如今这位领军的是南楚的三皇子。” “三皇子,以前倒是没听过。” 左相也开口:“此人之前默默无闻,两三年前突然活跃起来,说是把南楚的其余七八名皇子全部杀害殆尽,南楚国君也给他气的中风在床,虽还没有死,但离死也就一步之遥了。” “三皇子继承皇位是铁板钉钉的事儿!” 冷子翀怒气冲冲的重新坐回龙椅上去: “照这样说来,这位三皇子应该更加惜命才是。不是该在南楚好好呆着,等着南楚国君咽气,好自己上位吗?为何还要跑出来攻打我大朔?” 肃王出列,把自己听到的小道消息拿来分享: “皇上,听说前几年南楚几位皇子争权夺利十分激烈,南楚人又喜欢用毒,这位三皇子给当时的其余几位皇子联手用毒毁了容貌,已然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 “传闻这位三皇子面目可怖,连身边的侍女看了都能吓晕了,自从他终日带着白玉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性子也变得乖张暴虐起来,而后才一不做二不休把其他皇子一一残害殆尽。” “便是他成了南楚唯一的皇子,皇位唯一的继承人,听说南楚世家也没人敢把女儿嫁给他,实在是他长得太吓人了!” 肃王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这位南楚三皇子,因为毁容受了刺激,所以才做出这疯狂之举来。 百里破风站在上方,听了挑眉,突然开口问: “此人,何名?” “南楚皇三子,薛连城!如今人称玉面将军!” ……。 总之这位让人可悲又可恨的南楚三皇子,玉面将军在大朔南面四处点火,搞得冷子翀焦头烂额。 再一月,新派南面的中军大将军在战场与玉面将军交手,被其一箭射下马,而后被擒了。 那位玉面将军放言,大朔来一位主将,他就诛杀一名,势必要将大朔的主将诛杀殆尽。 “他到底是何用意?” 冷子翀暴跳如雷。 南楚一直安分守己,上百年来与大朔相安无事。 詹大人摇头:“皇上,这就古怪了,这位玉面将军做事好似只图一人快活,全凭自己想喜乐,我们派去的使臣问了,他却说没什么用意,就是闲得无聊了。” “闲得无聊!闲得无聊!” 冷子翀咬牙切齿在乾清殿打转,气得将案板上的折子和笔墨全部推倒在地。 “闲得无聊就拿我大朔的百姓开刷,在我大朔的土地上放肆?” “简直可恶,朕非杀了他不可!” 战事持续了三个月,大朔失去了整个江南,其中最为富足的江南三州全被南楚占领,切断了商货来往,特别是盐运之路被切断了。 此举彻底惹怒了冷子翀,投入了大量财力物力到南方战场。 这边却爆出太后后家许家,趁机趁乱派人佯装南楚人去抢镇国夫人家的赛神仙的存货和种子。 给镇国夫人家的人逮了个正着。 刑部尚书秦大人又突然上奏折,恳请皇帝为了镇国夫人的幸福着想,让将其赐婚于秦家嫡子,择日完婚。 大家都说,秦尚书的脑子莫不是坏掉了,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给他儿子当红娘,真是白拿了朝廷的俸禄,呸,好不要脸啊! 不想,秦尚书却请旨请的更加频繁,左相等人也出来帮忙。 渐渐地众人发现事情的不对来,秦尚书对镇国夫人势在必得的架势,似乎还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隐情。 冷子翀也琢磨开来。 詹大人冷眼分析说:“皇上,此事不简单啊!微臣觉得秦尚书看上的不是镇国夫人,而是镇国夫人手中的富可敌国的财富,特别是那赛神仙。” 冷子翀眉头一跳:“爱卿的意思是,此事和左相有关,牵扯到党政之争?” 詹大人沉重的点头。 是啊,刑部尚书秦大人是左相一派的,就如聂大人是苏大人一派一样,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朕还没死呢!他沈家连个皇子都没有,他们怎么敢!这就开始算计朕的江山了!” 詹大人见冷子翀说出这种话来,不好接口,闭了嘴,心道:皇后没有皇子,别的娘娘有啊,把亲娘杀了,抱养一个不就行了吗?又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百里,此事你如何看?” 冷子翀看向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百里破风。 百里破风冰蓝的眸子转过来,说一句话,把冷子翀和詹大人的下巴惊的砸到鞋面上,捡都捡不起来。 “既然皇上看穿了秦家要娶镇国夫人的真实意图,那皇上何不亲自将镇国夫人娶了!” “如此,皇上既得了美人,又可光明正大的得到镇国夫人的财富,如今三年积累下来的国库,全拿去堵西南战事的窟窿了,此战还不知何事能了解。” “皇上可知,户部报上来的国库还剩多少银子?” 怎么不知,国库的余银不足两千万两。 看起来数字很大,却不知打仗是天下最为烧银子的事儿了。 百里破风淡淡的道:“臣听闻,镇国夫人这几年砸在造船上面的银子就不下七八千万两。” 是啊,镇国夫人银子多的不知道怎么花,心血来潮,拿去造船,还扬言要造出天底下最为坚固的船,三年过去了,镇国夫人家的船坊连造的船最远也没开出东海。 此举在众人看来,可不是把银子往水里扔听响声? 可人家镇国夫人不急不忙的,每年两千多万两的银子照样往上砸,眉头都没皱一下呐! 往水你扔的又不是你家银子,谁也没权利去过问,不过是私下啧啧感叹罢了。 冷子翀和詹大人听了百里破风的话,就如活见了鬼,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百里破风。 “国师的意思是,让朕,让朕娶镇国夫人?” 百里破风反问:“皇上意下如何?” 从南楚突然冒出来个三皇子,玉面将军,百里破风就多有怀疑。 蒙尘帝星隐在空中,始终没有陨落。 他实在怀疑这个南楚玉面将军的真实身份,若真如他所想,想来得到镇国夫人要嫁给冷子翀的消息,那位玉面冷将军怕是坐不住了。 听了他的怀疑,殷老鬼摇头: “不可能,当时我也在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而且,那火器的厉害你不晓得,不论是谁离得那么近,是绝无身还的可能的。” “可,师傅,为何帝星还未陨落?” 百里破风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夜都要仰望星空,寻找一番,观察帝星。 从十几年前子煦离开盛京那日起,观察帝星已经成了他每夜雷打不动的习惯,只有看着帝星还好好挂在星空,他才能安心,才能坚持下去。 只待他归来,只待帝星璀璨,大放光芒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助他一臂之力,助他登上那极尊之位,便是他埋怨子润的死,便是他埋怨他的欺骗又如何! 从师傅看出他的帝王相那日起,他就在子润和他两人之间做好了选择,果真比起更加名正言顺的子润,他心里还是希望子煦能坐上那个位置的。 师傅说,他天生反骨,那是他的命。 不论他和子润有多要好,最后终有一战,终究会反目成仇,终究会有一人死。 子润在阳光下温和的笑,问:“子煦,百里,你们想要的是什么?” 子煦笑的更加张扬,眉眼尽染春风得意,从没见过的开怀:“子润,待你大业成了,许我异姓王,如何?” “有何不可?子煦,这大好山河,你我同享!” 百里破风却淡淡的不说话。 子煦拍他的肩膀:“百里,到时候你就做国师好了,我们三人一道,定要治出个繁华盛世来。” 百里破风也笑:“好!” 子润温文如玉,高兴的拉着两人的手:“那就这样说定了!” “嗯,说定了!” 当日是秋季,阳光却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后来百里破风才明白,哪儿是阳光刺眼啊,明明是子煦和子润的笑容太过耀眼,刺得人眼睛痛。 回忆起那一幕,百里破风还是不觉得后悔。 他无法想象两人反目成仇,刀剑相向的场面。 而后,却是他自己与他们两个刀剑相向。 若不是弥生,若子煦没有动弥生。 百里破风低头讽刺一笑,子煦那样的人,从正阳宫变那天起,应该是恨透了他,若是找到了他的弱点,怎会不狠狠加以利用? 若他不伤害弥生,不用弥生对付自己,倒是稀奇了。 殷老鬼看着百里破风落落寡欢的样子,叹了口气:“百里,别想了,都结束了。” 百里破风转身离开,殷老鬼抬头的看天空安可蒙尘的帝星,喃喃自语:“你为何就不肯安分,非要搅得天下苍生不得安宁,生灵涂炭,都不肯罢休。” “我费尽心思给你做了一个繁华世界,你为何就不肯去?如今,反而是连累了他人,将她卷进来,真是罪过啊!” …… 沐雪一听说许家的事儿,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毕竟她从来没什么大志向,从始至终要的不过是小富即安,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之后跟了穆楚寒,把赛神仙的生意做大了,也不过是为了给他筹备银子,为的是助他一臂之力罢了。 如今,他都不在了,她要那么多银子又有何用? 银子于她,不过一串数字而已。 “夫人?” 吴管家见沐雪久久不语,忍不住开口。 沐雪回神,三年过去了,与他分别已经六年了,一想起他来,心还是会痛的无法呼吸。 “吴管家,我们的赛神仙还有多大库存?” “青石镇那边还有一万两千七百多墰,江南闵州接近两万墰,我们在盛京的库房还有八千多墰。” “今年又种了多少?” “两边加起来,两千多亩地,比去年增了五百亩。今年天好,两边的赛神仙都长的好,再等上两个月,第一批就可以收获了。” 沐雪淡淡的看了一眼吴管家:“许家的人偷的种子追回来了吗?” 吴管家有些惭愧:“回夫人,都已经追回来了。” 沐雪点头:“嗯,种子是一粒也不能流露出去的。” 吴管家觉得沐雪淡定的过分了,不禁再一次问:“夫人,许家仗着是太后娘家,这次太过分了。夫人想要给他们什么样的惩罚,老奴安排人去做。” 沐雪看着忠心的吴管家一时没有说话。 吴管家又道:“夫人无须忧心,我们赛神仙的生意是皇上开了金口的,便是许家有太后撑腰,我们也不用惧。” 沐雪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决定,语气还是淡淡的:“先把许家的人关起来,我再想想。” 吴管家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青云进来,拿了手扇了扇香,对沐雪说: “夫人,今儿宫中传出消息说,小公子将几位皇子都打了个遍,还把公主弄哭了,娘娘们正聚在太后宫里哭诉着。” 沐雪看过去,有些惊讶:“小宝不是早就不和皇子们计较了吗?今儿是怎么了?” 皇子们都躲着他,小宝也瞧不上他们,经过了头一年的纷纷扰扰,热热闹闹,如今这一两年都是相安无事的啊! 小宝如今都是和冷仁愽,小弟混得在一起,时而去国师府练练拳脚,许久没听说他发脾气了。 青云摇头:“奴婢也不知,要让青烟去宫里探探消息吗?” “罢了,他明儿轮休了,今儿回来,我亲自问他。” 傍晚,冷仁愽送穆非卿到穆将军府,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说定了第二日去庄亲王府上给冷仁愽庆生,才分了手。 “小舅舅!走吧!” 穆非卿牵着江家小弟的手往将军府走。 沐雪留着她小弟吃了晚饭,等到江府上的人来接,才放了他回去。 “小宝。” “嗯?”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哦!” 等丫鬟们收拾好,沐雪将穆非卿喊进了屋子。 窗户半开着,徐徐夜风吹进来,凉爽,舒服。 穆非卿已经八岁了,长得有沐雪下巴那么高了,身量修长,脸蛋太漂亮,笑容太耀眼。 “娘亲,你要跟人家讲什么?” 穆非卿早不装乖了,他的本性也早在两年前被沐雪揭穿了,自己蹬了鞋子就往木榻上爬。 把小脑袋放在沐雪腿上,仰头笑嘻嘻的看着她。 沐雪伸手拂了拂他鬓角的黑发,看他一副没心没肺的小模样,想要板起的脸,还是缓和了。 “听说今儿你又在宫中惹是非了?” 穆非卿漫不经心的点头,拉着沐雪身上佩戴的荷包,捏在手里看,他晓得里面装了一把小小的金钥匙。 “嗯!” “公主和皇子们毕竟身份尊贵,你如今也大了,不是早就不耐烦和他们计较了吗?为何今日又去招惹他们?” 公主和皇子们躲他还来不及,沐雪当然就把事情定性为穆非卿没事儿找事。 却又不忍责罚他! 别看他平日一副笑嘻嘻,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但每年穆楚寒的忌日,他可是要一个人哭到半夜,又不许人告诉她。 他终究是个孩子呐! 沐雪干脆把穆非卿的头发打散开来,用手指轻轻给他理着,也就是一种简单的按摩。 这孩子,被两个太傅当成了宝儿,什么东西都往他脑子里塞,前儿孙太傅还派人来说今年无论如何都要要让他参加童试。 早在穆非卿四岁那年两位太傅就说要让他参加童试,沐雪不同意,天才什么的,并不是好名头,且她那时候一直坚信穆楚寒能归来,等他成事。 穆非卿便是太子,哪里需要去和别人抢功名。 如今却是沐雪打着要带穆非卿离开大朔的决定,不愿意在科举这条路上太出色,免得以后离开,惹出麻烦来。 如此一拖再拖,两位太傅再也忍不住了。 沐雪见穆非卿拿着她身上的荷包把玩,不说话,又问:“听话,今儿你和大皇子还吵了一架,这又是为何?你不是一向和他要好吗?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说与娘亲。” 穆非卿撅起嘴:“娘亲,今儿皇上把人家叫去了乾清宫说话。” “嗯?” 穆非卿漫不经心的说:“娘亲,皇上怕是脑子坏了,与他说话,人家很不开心。” 沐雪撇撇嘴:“所以,你就去找人家儿子和女儿的麻烦?” 穆非卿没有答话,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沐雪,问:“娘亲,我们家的大船什么时候造好嘛!娘亲不是说要去那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吗?” “带着爹爹一起去吗?” 沐雪愣了一下:“你不是不愿去吗?说舍不得冷仁愽和你小舅舅?” 穆非卿无所谓的说:“带小愽愽和小舅舅一起去就是了,只是娘亲,我们要赶紧将大哥找回来才是。” 沐雪愣了一下,这么多年了,小宝还一直心心念念着辰哥儿呢,只是辰哥儿到底给穆楚寒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问过吴管家,问过青烟,问过青崖他们,都说不知道。 她也一直在找着,只是一直没有消息。 说道辰哥儿,心情又有些沉重了。 沐雪赶紧把话题岔开:“你还是算了吧,庄亲王怎么舍得仁愽跟你去,再说你小舅舅,是你外祖的独子,也是不能跟你去的。” 穆非卿嘻嘻一笑:“这有何难,人家把他们两个拐去就是了嘛!” 沐雪只当穆非卿说得胡话,也不理他,又追问起他在宫中大发脾气的事儿来,穆非卿见绕不过了,便坐起来,盯着沐雪的眼睛,问: “娘亲,外面都在传,说你要改嫁了,秦家那个不要脸的是不是还缠着娘亲?” 看来上次给他的教训还不够! “别听外面的人瞎说,娘亲这辈子就守着你过,心里有你爹爹呢,再装不下别人了。” “若是旁人逼迫娘亲,让娘亲不得不嫁呢?” 沐雪笑,安慰他:“如今又有谁能逼迫得了我?别胡思乱想。” 穆非卿收了脸上的笑,突然说:“今儿,皇上问我愿不愿意叫他父皇!” 沐雪眨眨眼,盯着一脸严肃的穆非卿,一时间没明白过来穆非卿话里的意思。 穆非卿漂亮的眸子闪了闪: “娘亲,皇上好不要脸哦,人家不喜欢他,不要当他的儿子。” 沐雪骇了一跳:“怎么这样问你?他又不缺儿子!” 穆非卿别扭的看了沐雪一眼:“娘亲,人家想八成是皇上他瞧上你了呢!” 天雷滚滚啊! 这话穆非卿在和沐雪说,第二日却传遍了整个后宫,是皇帝特意放出去的。 太后、皇后、穆贵妃、贤妃、惠嫔,各位娘娘皆是吓得不轻。 赶紧送信的送信,打听的打听,你来我往,核对消息,真是好一派景象。 秦月树听了,傻了眼。 刑部尚书秦大人赶紧去找左相,穆侯爷招了穆家几位爷在书房,想要商议商议,互相看了看,却发现提不起话头,毕竟这事儿太诡异了。 其他不说,镇国夫人可是嫁过人,儿子还在呢,且嫁的人还曾经捅过皇帝一刀呢! 第二日上朝,一个不怕死的御史跳出来,询问皇帝宫中传言他有意迎娶镇国夫人的事儿是不是真的,冷子翀扫了一眼眼巴巴的众位大臣,反问: “这是朕的家事。” 大家瞬间给雷得里焦外嫩,这是承认了?承认了吗? “皇家无家事,家事也是国事,皇上三思啊!” 御史激动地胡子乱颤。 元大人上前一步,抬头看着不要脸的冷子翀: “皇上,此举不妥,还是不要乱开玩笑的好。” “是啊,皇上,怎么也要顾着皇家的颜面,朝廷的颜面吧!” “如是传来出去,可不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还请皇上肃清歪风,将乱传谣的人抓起来狠狠责罚!” 竟是满朝文武都反对。 冷子翀看向詹大人,詹大人刚一出列,元大人就怒目瞪着他:“詹大人身为内阁御史,平日可有好好劝诫皇上?如今正是你得用的地方,可得好好劝上一劝。” 詹大人把嘴里准备好的话咽了下去,有些爱莫能助的看向冷子翀。 冷子翀又看向国师百里破风。 百里破风淡淡的说:“诸位大人觉得除了皇上,还有谁有这个能力能给镇国夫人更好庇佑?” 元大人穆将军三个字刚说出口,百里破风就道:“皇上深明大义,自愿担负起照拂穆将军遗孀孤儿的责任,众位大臣觉得有何不妥的?这不是对穆将军的一种交代吗?” 元大夫气呼呼的:“朋友妻不可欺,国师毕竟来自异域,想来许多道理并不清楚!” “是啊!皇上若这样做,穆家小公子如何自处?” 冷子翀开口,又震惊了一片:“穆将军为朕的大朔而死,朕自当肩负起照顾他妻儿的责任,他的儿子,朕准备封异性王。” 呲—— 整个朝堂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竟然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了,异性王啊! 穆侯爷眼珠一转,觉得这样不错,也不反对了。 刑部尚书秦大人,不甘又委屈的看了一眼左相:瞧瞧吧,我拼死拼活,鞍前马后那么多年,冒着身家危险跟着你干,不就是为了个异姓王吗? 如今穆家那无法无天的小子凭着一个娘,就那么白白得了异姓王,好羡慕,好嫉妒啊! 既然都当着朝臣的面表了态了,虽还没有争得朝臣们的同意,但这婚嫁之事,若是皇帝一意孤行,大家也是阻拦不了的。 于是早朝一下,这件事儿就闹的满城都晓得了。 大家都说,镇国夫人怎么那么好的运气啊,死了丈夫,有个刑部尚书家的嫡子一等就是六七年,如今连皇上都要许她贵妃之位,还要封她儿子异姓王呢! 这天底下全部的运气是不是都给她一人占去了? 不想,沐雪却拒绝了。 拒绝的干脆! 拒绝的让冷子翀很没有面子。 原本反对的那些御史和老古董,这下子又不开心了,朝廷和皇家给了那么大的脸,你竟然还拒绝,可不是打朝廷的脸吗? 太不知好歹了! 冷子翀把沐雪昭去乾清宫。 冷子翀在上方坐着,沐雪在下方坐着。 抛开别的不说,镇国夫人长得真的美,虽然已经是二十四五了,一张精致白皙的小脸依旧如少女般,嫩得能掐出水来,远烟眉淡墨相宜,又黑又亮的眼睛,就如宝石一般璀璨闪耀,不论是喜是悲,是怒是嗔,都别有风情。 两瓣花瓣似的红唇,红润饱满,贝齿细白,体态轻盈风流,站也好,坐也罢,看一眼就让人挪不开眼。 最是她那一口软糯的江南嗓音,听在耳里,感觉骨头都要酥软了。 没存这般心思的时候不觉得,如今有了这样的念头,再看她,冷子翀只觉得越看越满意。 没曾想,这个女人一口就拒绝了。 “镇国夫人,还是好好想想吧,这个提议对你和卿儿都有利无害。” 沐雪气笑了:“皇上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 竟然连卿儿都叫上了,果真不要脸。 冷子翀疑惑:“贵妃之位也不算委屈你,而且……” “皇上!”沐雪厉声打断他:“如今我是镇国夫人,还可面见帝后不下跪。真当了贵妃,见了皇后娘娘倒是矮了一截,还得下跪。” “皇上凭什么觉得这样的身份能打动我?” “莫不是你想要后位?” 沐雪嗤笑一声,她是想要后位,却只想要她家爷给的后位。 冷子翀被她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激怒:“镇国夫人别得寸进尺,朕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沐雪冷声:“皇上误解的深了,我对你的后位毫无兴趣!纳我为妃这件事,休再提谈,别玷污了我与我家爷的情意!” 说完,沐雪佛袖转身。 冷子翀在她身后冷道:“镇国夫人富可敌国,西北战事尚可捐银捐粮,如今南楚进犯,镇国夫人打算捐多少?” 沐雪转身,冷冷望着他:“堂堂一国之君,连国库都不能充盈,一遇战士便寄希望于我一介女子,当真无耻,可觉汗颜?” 冷子翀站起来,从龙椅上走下来,来到沐雪面前:“镇国夫人可不是一般的女流,朕实话跟你说了,赛神仙这门生意,夫人若还想做,就入朕后宫。不然……” 难怪许家人有恃无恐,原来是皇帝在身后撑腰。 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皇上难道忘家当初的誓言?金口一出,还想收回?” 冷子翀笑,低声道:“朕只说朝臣各家不许插手,可没说皇家不能插手,如今正是用钱之际,赛神仙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谁敢质疑?” 沐雪觉得自己还真是低估了冷子翀脸皮的厚度,或者是穆楚寒死了,他们没了顾忌,才敢又猖狂起来,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沐雪回了将军府,把吴管家叫来发号一声命令,吴管家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夫人,这是要鱼死网破?” 沐雪寒声:“既如此,就谁也别想得到。” 反正赛神仙是她带来的,就由她毁灭好了! 反正,反正赚得银子想给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反正,他不在,这一切也没了意义! 不如都毁了干净! 青石镇黑娃得到消息,脸上的刀疤跳了跳! 闵州陆游也接到了消息,看着一望无际绿油油,长势良好的赛神仙叹了口气! 沐雪见过冷子翀第二天! 穆将军府有了大动作。 ------题外话------ 推荐占坑新文:撩宠妖孽小侯爷 走过路过别忘了收藏一个! 简介: 第一次,杀手要杀他,死得却是她。 第二次,被下春药的是他,失了清白的却是她; 而他,拔吊无情,她还是因他死于刺杀。 第三次,她再重来,还是被他缠上了。装逼、装傻、装疯,他就如狗屁膏药如何都甩不掉,走哪儿,哪儿都是他!于是: 她千方百计想躲他,杀他; 他千方百计想撩她,睡她。 她揪着身上薄被,眼皮打架,瞪着他:让我睡觉,其他一切都好说。 他揪着她的衣服,勾唇魅笑,哄着她:让我睡你,其他一切都好说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八月骄阳! 盛京西岸码头,一艘翘角红漆乌顶,异常气派庞大的大船缓缓驶入码头。 一看就是镇国夫人家的大船,只有镇国夫人那银子砸出来的船坊才造得出,如此气派坚固的大船。 大船来自江南,速度比一般的船快了一倍,装满了密封好的赛神仙,共计七千九百余罐,压得船身吃水深。 闵州顾游收到沐雪来信的时候,船已经离港十一二日,无法召回,只得让它朝盛京驶去。 正巧大船在盛京西岸码头靠拢,便是沐雪从皇宫回来的第二日。 这日,盛京专门卖赛神仙的神仙居没有开门,各府晓得今日镇国夫人的货船到京,想着赛神仙又有了新口味,于是派了管事带着银票在神仙居门口等着。 头天晚上,穆将军府上,吴管家和青烟带领着众多小厮,小幺儿准备起来,京中各处都通知到了,火油都准备好了。 神仙居的掌柜和红湖都得了消息,连夜将神仙居的赛神仙全部下了架,架起长灯,带人清点了库房的存货。 掌柜亲自去了车马行,租了一百来架大板车,车夫,搬运工加起来三百余人,约定了第二日天蒙蒙亮就去搬货。 一大早,守在神仙居的管事们等得脚都酸了,还不见开门,就上前去拍门。 无论怎么拍,都没人开门,没人应答,谁知道这神仙居已经人去楼空! 谁又晓得这盛京最为热闹,来往出入皆是权贵的神仙居,再也没有赛神仙! 谁又晓得他们便是拿着再多的银票,都再也无法为主子买到赛神仙! 清晨,盛京买菜的,遛弯的,做早点生意的都出来了。 却看见了一副奇观! 正大街,长长的看不见头尾,一百多架大板车咕噜咕噜的转着车轱辘,黑压压的将整个盛京正大街都占满了! 每一辆板车上都堆得高高满满的,盖着黑布,看不出来装运的是什么。 大家自动停住脚看热闹,猜测这些大板车上面装的是什么,是谁家那么大手笔,到底要做什么! 盛京大提督古大人得到消息,正在听属官跟他八卦,镇国夫人和皇帝,秦月树的三角恋,想要呵斥,又忍不住想听。 属官巴拉巴拉,将民间那些传言都讲给自己的上级听,绘声绘色。 忽而就跑进来一人将事儿禀了。 “大人,正大街突然冒出了一队车马,不见头尾,将街道都堵了,如今百姓们都跟着那车队走呢!人越来越多,怕是会出什么事儿!” 古大人清闲了两三年,猛得一听又出了事儿,哗得站起来,问:“什么车队?车队去往何处?是哪家的?” “看样子好像是去西码头,现在还搞不清楚是哪家的,小的派人问了,一个个闷头闷脑的,自己都搞不清楚。” “快,加派人手去看着!” 来人还没走出去,属官还没反应过来,古大人又说:“算了,我亲自带人去瞧瞧!” 如今南面在南楚的攻打下节节退败,已经派第三个将军过去了,似乎也没什么改观。家中那个孽子也跑了去,还不知生死呢! 这个节骨眼儿上,皇上昨儿又被镇国夫人狠狠驳了面子,若城里在出点什么事儿,可不是往皇上枪口上撞? 古大人带人急急忙忙赶过去,长长的队伍才走了一半,西岸码头围满了人,码头空地上已经停了四五十辆大板车,整整齐齐的,后面还有车过来。 “去,把那个指挥的人给我喊过来!” 古大人的目光落在吴管家身上。 一个巡卫兵走到吴管家面前,说了几句,吴管家看向古大人,点点头,走过去给他施礼。 “草民见过提督大人!” 古大人指着满码头的大板车,问:“你是哪家的?将码头堵了,意欲何为?” 吴管家笑,声音不卑不亢:“草民是穆将军府上的管事,今儿是奉了我家夫人的命,办点小事,并无意给大人惹麻烦!” “镇国夫人?” 古大人吃惊。 吴管家笑着点头:“正是!” 古大人不动声色打量了两眼面前这个半老男人,见他精神烁烁,双眼有神,嘴角始终带着谦虚的微笑,看起来面善,实则给人一种城府很深的危险感觉。 也是,不管以前的穆老九也好,还是如今的镇国夫人,做的事儿哪件不是轰轰烈烈的,每每都将整个盛京弄得沸沸扬扬,搅得天翻地覆。 如今一听吴管家报上家门,古大人马上就信了,目光落在那些装满货物的大板车上,好奇的问: “你们夫人,搞这么大阵仗,是要做什么事儿啊?” 吴管家微微一笑:“不过些许小事要清理,大人放心,我们夫人吩咐了的,绝不会给大人惹麻烦!” 古大人瞟了一眼人头攒动的码头,都挤得快没脚下地了,一个不小心就得出大事,还不叫惹麻烦? 不过这些百姓,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看着热闹,嘴里叽叽呱呱的讨论着,真是闲得慌! 吴管家又和古大人说了两句,便去指挥车队去了,等一百多辆都到齐了,吴管家又去船上与送货跟船来的人说事儿! 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又来了十多辆大板车,拖着满满的火油! 古大人一看,赶紧派兵把人群往外赶!心头突突得跳,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这边,吴管家看事情差不多了,才派了个小幺儿去将军府报信儿。 穆将军府,沐雪做了这个决定,反而轻快了,日头到了顶才悠悠转醒,一番收拾,神情比往日还要恬静。 屋里的青云,百灵几个反而一脸肉痛加可惜! 吃罢饭,鹦哥给她端药来,小心说:“夫人,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今儿奴婢去端药,莲儿和许大娘还向奴婢打听呢!许大娘说,这买卖是夫人在金陵时就做起来了的,这么些年了,说毁就全毁了,怎么舍得呢?” 沐雪把药喝了,擦了嘴,站起来让百灵在她腰上挂玉环和荷包,笑道: “别舍不得,便是没了这门买卖,你夫人我,也有的是银子,依旧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鹦哥也笑,扭身去收拾桌上的药碗: “夫人又取笑奴婢!合着在夫人眼里,奴婢们就是酒囊饭袋呢!” 沐雪笑道:“当个酒囊饭袋有何不好?有福气的人才能当呢!旁的人,想当都当不了!” “百灵,你说对不对?” 百灵挑了方绣桃花的丝帕给沐雪,点头笑:“夫人说的对!” 青云进来看三人都在笑,对沐雪说: “夫人,吴管家说都准备好了,明路备了车,我们现在就去吗?” 沐雪望出去,外面阳光明媚,真是个好天儿呢! “走吧!” ……。 人头涌动的西岸码头,忽听有人高喊一声镇国夫人来了。 便听轱辘轱辘,一架马车驶来,人们听到镇国夫人四个字,自动的让出一条路来,马车嘚嘚嘚来到码头,停下。 古大人看过来,众人都看过来。 坐在车夫旁边的明路跳下来,放了脚踏,而后一个绿衣丫鬟从马车里出来,然后丫鬟探身撩开车帘子,伸出一只纤细的素手,搭在丫鬟另一只手上面。 然后是一头乌黑青丝,一身白衣,一个体态娇小风流的女子从车上下来。 女子晶莹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泽,水灵灵的大眼睛如装着一汪春水,娇嫩的红唇,眉眼精致,神态娇柔恬静。 那就是镇国夫人啊! 看起来柔柔弱弱,娇滴滴的,让人看了心里不由自主发软,连呼吸都放轻了,怕呼吸声过重,吓着了她。 原来镇国夫人长这样啊! 关于镇国夫人的传言,盛京从来就没有断过,但真正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她不爱交际,家里也从未举办宴会,也不爱去寺庙烧香拜佛,甭说盛京的百姓,贵太太们很少见着她。 如今一见,传言中那个被穆将军宠得眼珠子般的镇国夫人; 那个豪气冲天,大手一挥就捐出几百万两的镇国夫人; 那个在朝堂说出不让边防将士流血又流泪的镇国夫人; 原来长成这样啊! 看沐雪款款走来,杨柳腰扶着清风。 百姓们语言匮乏,大家不约而同在心里赞叹一声: 镇国夫人真美呀! 古大人挥退开拦着路的巡卫兵,走上前:“镇国夫人!” 沐雪朝他点头:“古大人!” “夫人今日这是?” 沐雪浅浅一笑:“原不想惊动大人,不料还是让大人劳累了,大人受累!” 说完,沐雪看向码头黑压压整整齐齐的大板车,对吴管家点点头。 只见吴管家突然一挥手,雇来的两百多个搬运工,齐齐揭开了大板车上的黑布。 密密麻麻,码得整整齐齐的精巧罐子,上门贴着菱形红宣纸,俨然赛神仙三个大字。 众人吸了一口气,这得有多少赛神仙啊,可知一罐赛神仙,最少也得二百两银子,上等的货,价值千金。 烈日之下,那些油光光的罐子,刺得人眼睛睁不开,脑子如浆糊一般,糊住了不能思考。 古大人也给惊了一跳,刚想开口问沐雪把那么多赛神仙搬到码头来做什么,就看车夫们握住板车车把,齐齐往后一推,大板车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罐子全部倒了地上,稀里哗啦,薄薄的瓷罐子摔碎了。 啊? 整个码头都是赛神仙罐子破碎的声音! 震得码头上看热闹的百姓脑袋嗡嗡直响,大提督的巡卫兵们咽了咽口水,僵住了。 我的个亲娘呐! 这…。这到底是要做那样啊? 这数都数不清的赛神仙,全是金子银子啊,就那么摔碎了,百姓们看着都肉痛,虽不是自己的,却赶紧到心在滴血啊! 这时候,大船上的人割了船上的帆,里面响起噼里啪啦的打砸声,声音清脆,俨然瓷器破碎的声音。 想着那是镇国夫人南方来的货船,据说里面装着新品种的赛神仙,这是把船里的赛神仙全部打砸了吗? 古大人满眼疑惑不已,望着一脸平静站在码头上的沐雪,心道:镇国夫人莫不是魔怔了? 疯了吗? 是疯了吧! 肯定是疯了吧! 这满地的不是赛神仙,是满地的数不尽的金山银山啊!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出窍的魂魄飘在头顶呢,就看码头大坝上的人又开始动作了,却是拿了那十来车火油往那打碎的赛神仙上浇洒。 那艘大船上的人都上了按,四五个小厮正往船上浇油! 古大人眼皮跳的厉害,刚要出声阻止,就看沐雪朝大坝走去,吴管家点了个火折子递给她。 “不要!” “镇国夫人,不要啊!” “不要啊!” 几个清醒过来的人大叫,其中叫的最为大声的便是古大人了。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镇国夫人纤纤细手拿着火折子,精致漂亮的脸蛋依旧一派恬静,手就往上那么一扬,火折子就丢了下去。 火遇油,呼啦一声,连风都没来得及逃,大火席卷了整个满头,火光冲起一丈高! 一百来车赛神仙,数不尽的金银,全都被熊熊火焰包裹。 那艘停在港口的红漆乌顶大船也被扔了火折子,在江面上燃烧。 沐雪感觉有些炽热,火光映的整个天空发赤红,江面波光全染成了红色,空气燥热,逼得人眼睛快爆裂出来,逼的人脑子快要爆炸! 整个天地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熊熊的火焰,所有的人都傻了眼。 众人看着面前这无比壮观的一幕,张不开嘴巴,发布出声音,甚至一度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 青云晓得沐雪要烧了所有的赛神仙,但亲眼瞧着还是给吓傻了,吴管家心中不免叹息,映着火光看向沐雪。 见她脸色没有丝毫改变,还是风轻云淡的,只平静的看着,真是一点点心疼不舍都没有啊! 沐雪望着面前绚丽的场景,这大火就如要把整个天地都燃烧殆尽,吞噬了一般,气势汹汹! 终于结束了! 从此世上再没有赛神仙! 与此同时,青石镇和闵州厂房的所有赛神仙,不论是成品还是半成品,全都被一把大火付诸一炬。 上千亩长势良好的赛神仙,也是一把大火,烧了起来。 码头那上万罐的赛神仙烧了足足半个时辰,空气中弥漫着尼古丁迷人的香气,麻醉着人们的神经,这一幕就如是一场梦,绚丽又残忍,壮观又让人心痛。 当日亲眼瞧见的盛京百姓,一辈子都没有忘记那日的场景。 多年以后给儿孙讲述起这一天来,无论讲了多少遍,回忆起来,那大火依旧历历在目,那数也数不清的的赛神仙,依旧震人心扉。 还苦苦得在神仙居的各府管事,听说镇国夫人在西岸码头将所有赛神仙全部烧了,提起衣袍就往码头跑去,隔得远远看着那冲天的大火,管事们吓傻了! 盛京的百姓吓傻了! 盛京的王公大臣,世家重臣吓傻了! 冷子翀听了愣愣的坐在龙椅上,瞪着眼睛,久久回不过神来。 火烧到一半,沐雪忽觉无趣之极,拿帕子捂着嘴咳了咳,毫不犹豫的转身,朝她的马车走,经过石化的古大人身边,还礼貌的对他点了点头,而后古大人听她风轻云淡的对她身边的丫鬟说了一句: “今儿天气热,叫许大娘弄条甜酸鱼来吃。” 语气那么平淡,没有半点波澜。 众人眼睁睁看着沐雪神情平淡的上了马车,马车慢慢悠悠的离开。 ……。 当日,整个盛京都炸了! 这爆炸性的新闻,瞬间把盛京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都搅得不得安宁。 冷子翀从没想过沐雪会这样做,他知道她会抗拒,以为还要跟她周璇几番,才能得到她,继而得到她的赛神仙。 不想,她却一把大火将赛神仙烧了! 隔几日消息传来,青石镇,和闵州的赛神仙都烧了,连草苗都烧了,所有赛神仙的种子都烧了,一粒都不剩。 世上是真正再没有赛神仙了! 盛京大佬们得到消息,一时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殷老鬼听了直摇头,叹可惜。 抓住穆非卿再三问:“小鬼,你娘亲真的把赛神仙毁干净了?没有私自藏一些起来?” 要知道,盛京的大佬们谁都离不开赛神仙,哪日不吸上两口,便浑身不得劲。 穆非卿毫不客气拿手中的匕首往殷老鬼手上扎: “哎呀呀,不就一门生意嘛!娘亲高兴就做,不高兴就不做,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呀!” 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穆非卿身手越来越快,直接往殷老鬼脖子,心脏扎刀,殷老鬼左闪右闪,和他喂招。 百里破风在底下看着两人,心道:果真是子煦的女人,做事一样不留后路,不给别人留后路,也不给自己留后路啊! 沐雪将赛神仙毁了个干干净净,冷子翀这边也没再提起纳她为妃的事儿。 一开始,苏家、聂家等好些人家都在看笑话,不过,等到半月后,家里的囤积的赛神仙抽完了,发现真的没有地方买赛神仙了,大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再也没心情嘲笑沐雪,看沐雪的笑话。 那想吸赛神仙的瘾儿犯了,真是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脾气也暴躁起来,想念赛神仙那股味儿想的要发疯。 偏偏那专门卖赛神仙的铺子,神仙居还日日开着,里面的摆件不变,只是拜访赛神仙的架子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神仙居开着,却什么也不卖,大门开着,让人看着空空荡荡的架子,勾得人心里发慌。 被烟瘾折磨的大佬们,时不时亲自来神仙居,看着那空空的货架,原来可是摆满了各种口味的赛神仙啊,如今…… 什么都没有了! 得了沐雪的吩咐,年轻的掌柜和红湖日日守着个空铺子,就是要给盛京的人提醒,日日提醒着他们,他们戒不掉的赛神仙已经没了,至于为什么没了,就要自己去想了! 日日被这样刺激着,渐渐的,大家便把矛头指向了皇上冷子翀,若不是皇上想强行娶镇国夫人,想要插手赛神仙,镇国夫人怎会一怒之下,把赛神仙全部焚烧殆尽。 还放出狠话来,世上从此再无赛神仙此物! 简直可恼,简直可恨啊! 每日上朝,皇上冷子翀都能感受到整个朝堂弥漫这一股浓浓的怨气,便是詹大人心里都对他多有不满起来。 毕竟,早朝那么早就要起来,没了赛神仙提神,真是要人命! 夜里想好幕僚们商量些计谋,没有赛神仙,也是打不起精神啊! 天下的学子们也在埋怨冷子翀,十年寒窗,悬梁刺股,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往日还能有赛神仙撑着,如今他们拿什么来提神,怎么好好认真学习? 冷子翀贵为天子,如今却发现自己受到了满朝文武,甚至全国上下的嫌弃,埋怨,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得自己也郁闷的要命。 重要的是,南楚那什么玉面将军实在凶猛,把整个江南搅得天翻地覆,一步一步朝北逼近,而国库空虚,两千万两的银子又能支撑多久呢? 眼看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冷子翀只能用南面紧张的战事来转移大家的视线。 大臣们一边埋怨冷子翀,一边也担心南面的战事,三位将军都派了出去,如今只能年轻一辈了,谁也舍不得让自家的儿子出战啊! 于是,盛京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紧张了! 八月底,热的知了在树上叫个不停。 是夜,宵禁之后。 热了一整天的盛京,终于有些凉意。 突然,毫无预兆的,城门破了! 一队人马,近万人冲了进来。 盛京大提督古大人还在睡觉呢,他布防的守军全都给诛杀殆尽了,都还不晓得。 夜里沉睡的盛京城,被这队突然冒出来的人马强行惊醒了! 来人提着奇怪的大刀,刀刃弯弯,锋利无比,最适合割头。 这队人马喧闹着闯进各大臣贵族的府门,先将护卫杀个干净,见人就杀就砍,不管男女,不管老少! 瞬间,整个盛京都被鲜血染红,到处都是嘶喊哀嚎之声! 一个带着白玉面具的欣长男人骑着黑马,如疾风如闪电穿梭在盛京城中,看似有目标又似没目标,随心所欲的破开盛京大臣们的大门,带头冲进去,手中的长弯刀挑起那些还来不及穿衣的大臣们。 不管你是一品大员,还是二品,三品,四品…。 通通杀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回来了 哭喊震破天! 鲜血四处飞溅! 真正的血流成河! 盛京的人看着突然闯入家中,提着滴血大刀,骑着高头大马的陌生男人们,惊恐万分! 躲,无处躲! 逃,无法逃! 唯有那一把把雪亮的长弯刀,伸过来,瞬间就割断了喉咙,喷洒出炽热的鲜血! 苏家的府门被破了,苏大人和几位苏家的爷慌张往后门跑,男人不下马,高头黑马嘶鸣着在苏家府中横冲直撞。 盛夏八月末,夜空半轮月亮,星辰闪烁。 黑马上的男人,全身杀气,席卷着夜色,冲进去,手中一柄弯刀,紧紧贴在脸上的白玉面具,干净无瑕,让他平添了诡异。 苏大人几个跑到后门,府中凄厉的哭喊,嚎叫,充斥着夜空。 “父亲,快,快!” 苏大人披头散发,慌里慌张,衣冠不整。 “哪里逃!” 有人追上来! 听着这陌生的口音,就是催命的鬼符! 只听嘈杂的四周突然出现一声冷哼,黑马直接从苏大人几人头顶跳过去,在看,面前出现了那个带白玉面具的男人! 苏大人哆哆嗦嗦,再不复朝堂上那伶牙俐齿。 “你,你是南楚三皇子,薛连城?” 男人高高在上,手中的刀染了血,滴滴哒哒滴着热血。 看他骑着马逼近,苏大人颤声呵斥! “大胆贼子,你要干什么?我是大朔二品官员,你敢杀我,定要你……” 男人的刀伸过来,没让苏大人有机会躲,没让他把话说完,直接刺进他的胸膛,弯起的刀尖儿,在苏大人胸膛中一挖,在血肉中挖出了他的心脏。 刀拔出来,男人手腕翻滚,苏大人胸膛上一道大血口子,咕噜咕噜往外冒血,弯刀尖上颠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这一幕在月色中看起来,让人骨头都寒冷的咯吱咯吱响! 四五个苏家的老爷吓晕了三个,另外两个瘫倒在地,浑身颤抖,他们的父亲,朝廷的内阁大学士,苏大人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已然没了声息。 旁边簇拥着带玉面面具男人的那些人哈哈大笑起来! 杀! 杀! 杀! 下一个,聂家也发生了同样的一幕。 大家冲进府门,府中的老爷都是留给领头的白玉面具男人的,其他人吹着口哨,肆无忌惮的四处杀人。 刑部尚书秦家,秦大人死在男人刀下,秦月树扶着秦太太跑,遇上了男人,男人正疯狂的砍杀人,回头一眼。 被看了一眼,秦月树瞬间不能动了,男人的刀伸过来,秦月树傻乎乎的,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脖子一凉,继而剧烈的痛,却是他脖子的大动脉被割开,鲜血喷洒出来。 “树儿啊!” 跟着的秦太太哭喊起来,小厮,丫鬟,胡乱逃命。 秦月树倒在地上,望着那个戴白玉面具的男人骑着黑马,看他在府中杀人,总感觉有一丝熟悉。 眼睛快睁不开的时候,他终于想起这熟悉感来自何处,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吏部尚书江家,江大太太被震耳欲聋的哭喊惊醒,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了上辈子那个恐怖的,令人心惊胆战的夜晚。 “快,去把小公子带过来!” 江大老爷喊了人进来: “保护太太和公子!” “老爷,你去哪儿?”江大太太哆嗦着拉着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冲的江大老爷。 江大老爷克制着慌张,紧紧抱着江大太太,拍她的背:“子珺,跟他们走,快走,别管我,你要好好活下去!” “老爷,走不了!” 江大老爷看大太太一脸绝望,也顾不得有一众下人在场,捧着她的脸: “子珺,子珺,你听我说,你别怕,带着孩儿一起走!我等会儿就来找你们!” 大太太眼泪乱飞,浑身都在哆嗦:“司图,逃不了的,你别去啊,去了就是死啊!” “是他,是他回来了,一定是他!” 兜兜转转,这辈子那么多东西都变了,这一场浩劫还是没能避免,他还是杀进了盛京,还是要挨个儿屠杀盛京的大臣贵族。 江大太太害怕的已经忘了那个他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这突然冒出来南楚军队,在盛京肆无忌惮的杀了两刻钟,盛京的禁军才到,骑军、步军、弓箭手、亲卫兵,全部出动了。 金吾卫将军章将军,掌銮仪卫事大臣雷大人,盛京大都督古大人等齐齐出动。 章云漠和雷俞瑾听了也跟着跑出来,要去杀敌。 快速的调动兵力包围住皇宫四大进出口,而后是大提督的巡卫兵而后金吾卫的骑兵派去保护各重臣府邸。 穆侯府,穆大爷赶紧骑马往皇宫跑,在混战的大街上和骑着黑马的白玉面具男人遇着个正面! “薛连城,你好大的狗胆,竟敢闯到盛京来!” “来呀!将他就地诛杀!” 男人在人群中看见穆楚辉,不顾朝他涌过来的兵将,策马奔来,一句话不说,拿了刀直接往穆楚辉身上砍,在他右臂砍出一道大血口子。 “大人,你快走!去皇宫,保护皇上!” ……。 眼看大朔这边的兵力越来越过,南楚这边明显处于劣势了! 站在中间的那个白玉面具男人却丝毫不见慌张! 轰隆! 轰隆! 有人来报! “大人,城门出事儿了!” 却是另一队南楚兵,推着五门火器,点了火,往城中轰炸! “那不是?” 众将大惊! 那不是他们三年前从羌国缴上来的火器吗? 三年过去了,他们始终没人能研究透彻了! 主要当年研究这火器的所有工匠都死在了战争中,就是那么巧,懂技术的,和火器接触过的工匠全部都死了,一个都不剩啊! 南楚什么时候有了火器? 还不止一门! “大人!他们在轰炸南门了!” ……。 这下,谁也没心思管百姓,没心思管盛京里的朝臣们了,全都疯了般的往皇宫赶去,一定要把那火器毁了,阻止他们冲进宫去。 整个盛京就如地狱,只要是出了门的,就没命回去。 索性这帮南楚人专门对准了王公贵族,世家朝臣,并没有闯进百姓家里去,可百姓们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交战,嘶吼声,怕的在家瑟瑟发抖,却又丝毫没有办法! 太后的娘家,许家,一个人都没留下,不止全府的人给杀了干净,还给放了一把火,将整个府都烧了起来,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穆将军府上,沐雪半夜给吵醒了。 青云几个满脸惊慌的跑起来。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 “何事?” 青云直接将沐雪从床上扶起来,百灵慌慌张张的去翻沐雪的衣服,鹦哥去点灯。 “是南楚,南楚人打进来了!” 沐雪心猛跳一下:“这怎么可能?南楚不是还在南方吗?” 相隔千里,怎么能无声无息的打进盛京来? 百灵来给沐雪穿衣服,双手哆嗦得厉害:“夫人,是真的,那个南楚三皇子领着在城中杀人,好些大臣府上都遭了秧,吴管家让我们快走!” “小宝!” 沐雪从床上跳下来:“小宝在哪儿?” 青云几个顿时傻了眼,鹦哥大喊一声: “天啊,小公子去了庄亲王府上,没有回来!青崖带信回来说他就宿在庄亲王府了,明儿和愽公子一起去宫中上课啊!” “这怎么办啊?” 沐雪心里紧张的要命,她的小宝啊! 她和穆楚寒的儿子! “夫人,你去哪儿?” 急急穿好了一番,见沐雪往外冲,青云几个跟着跑。 “夫人!” 吴管家带着青烟刚从二门赶到沐雪院子里,大夜里,出了一身的冷汗。 “吴管家,外面怎么样了?” 沐雪往外走出去:“庄亲王府上如何?” “夫人,你要去何处?” “小宝还在庄亲王府上!” 吴管家抹汗:“夫人别着急,小的这就派暗卫去庄亲王府上把小公子带回来!” 府中二十多个穆楚寒留下来的暗卫,身手都不比甘左甘右差。 沐雪问:“禁军到了吗?为何南楚人会进到城中来?” 吴管家:“禁军、金吾卫、巡兵等都到了,外面混战着!各府从半个时辰前就开始被杀戮了,夫人,小的准备了马车,让甘右先带您出城去避一避!” “青烟!” 青烟上来:“夫人,快走!” 沐雪看了一眼青云等众丫鬟,还有眼巴巴望着她,紧张的明路官言他们。 她的生死她早就不在意了。 深吸一口气:“我们府上没人来?” 大家皆愣了一下! “我们将军府隐蔽,想来南楚人没寻到,但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危险,夫人,你快跟着甘右和青烟走!” “江府呢?我父亲母亲他们?” 吴管家道:“已经派人去查看了!” 沐雪跟着青烟往偏门走,走到一半始终放心不下小宝,停了脚。 若小宝出了事儿,她活着就真的没有意义了。 “夫人?” 青烟疑惑紧张的看着她。 “去大门口!” 一直不说话的甘右叫起来:“夫人,不可!” 沐雪盯着两人,眼神坚定:“我一定要亲眼看着小宝平安!” “去等小宝回来!” 府中众多小厮,男仆全都集聚在了将军府门口,大门被粗大的门栓死死拴着,吴管家回头见沐雪过来,大惊: “夫人,你怎么还没走!” 他气恼的大叫:“青烟,你做什么?” 沐雪抬手:“不关青烟的事儿,有没有小宝的消息?” 吴管家还要劝,就听外面一阵嘈杂,纷乱的马蹄声逼近了,死死闭着的将军府大门,轰然给人破开。 扑面而来是浓浓的血腥味儿,和男人们杀红了眼的目光。 站在门内的人都给惊了一跳。 甘右,青烟赶紧挡在沐雪身前。 外面一小队二十来个骑着马的南楚人,耳朵上都带着奇怪的耳饰,叽叽呱呱兴奋的不知说些什么。 有人举着刀就往里面冲! 往里冲的人马蹄刚要踏进门槛,就听黑夜中一声奇怪的哨子!那人收住了,一脸疑惑的退到门外去。 二十多个南楚人就那么骑着马看着里面的人。 吴管家等人紧张又疑惑。 双方就那么干瞪着眼,谁都不敢先出手。 忽然,由远及近嘚嘚马蹄。 围着将军府的南楚人散开一道,一个骑着高头黑马的男人出现,带着白玉面具,一手勒着马,一手提着刀。 沐雪抬头对上男人的目光,只一瞬就移开了。 这个男人,太无礼,太让人恼火。 他的目光就如要把沐雪身上的衣服一件件都剥了,从头到尾的扫视,最后落在她满脸怒气的脸上。 一瞬不瞬的紧紧盯着! 沐雪暗中捏紧了拳头,真想把他的双眼挖下来。忽而又抬头,凶狠冷冽的看向男人,带着浓浓的警告。 “三皇子?” 旁边的南楚人喊男人。 “要杀进去吗?” 男人充耳不闻,只管盯着沐雪看,他戴着面具,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南楚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哇,那个女人好美啊!” “三皇子若喜欢,小的帮你掳过来!” 啪! 说话的那个南楚人被薛连城一巴掌扇下马,手中的刀刺过去,一刀结束了他。 “谁也不许动她!” 沐雪和吴管家他们听不懂南楚话,只看那个传说中的南楚三皇子突然杀了身边一个男人,说了一句什么,其他人脸色全变了。 哭喊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那个男人就那么骑在马上看着沐雪,沐雪这边的人都被他那毫不掩饰的目光给激怒了。 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样看了快两刻钟,男人突然又说了句什么,一转马头,打马而去,那群南楚人也跟着走了。 见他们消失在巷子口,大家才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青烟忍不住问。 大家面面相觑,疑惑不已。 沐雪把牙咬的咯咯响:“别管这些了,甘右你偷偷去庄亲王府看看,小宝怎么还没回来。” 天快亮的时候,甘左和青崖终于把小宝带回来了。 沐雪站起来,拉着小宝左看右看,见他没事儿,一把将他紧紧抱住。 “小宝,你没事太好了,可是吓死娘亲了。” “娘亲!你抱得太紧了,人家快呼吸不了了啦!” 小宝扬起笑,认真看,他的笑却到不了眼底,全是装的。 吴管家进来说外面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 “南楚人被杀了?”沐雪问。 吴管家摇头,百思不得其解:“没有,听说南楚人突然停了手,如今那位南楚三皇子进宫去了。” “停手了?为什么?不是说他们有火器,将宫们都炸了吗?” 吴管家再次摇头。 “如今太平了,夫人快补补觉吧!” 沐雪又问了江家和蓝家,也死了些人,好在她在乎的人都平安。 吴管家出去了。 鹦哥进来,脸色还惨白惨白的:“夫人,青崖说有事回你。” “何事,叫他进来。” 青崖进来,娃娃脸上没有笑容,站在一边,却不开口。 “有什么事?” 青崖犹豫了一下,说:“夫人,昨夜小公子并没有在庄亲王府。” 沐雪看着青崖:“怎么回事?” 小宝从不对她撒谎的。 青崖:“一开始小公子的确是和愽公子在一起,也吵着要一起睡,小的和甘左便守在愽公子院子里。” “后来南楚人来了,小的进去喊公子,屋里却只有愽公子一个人,不见小公子。” 沐雪眼皮跳的厉害,下手中的药碗:“他去哪儿了?” “小的和愽公子是在凤栖楼找到小公子的!” 沐雪疑惑:“凤栖楼?那是什么地方?青楼?” 青崖点头,欲言又止,避开沐雪的目光,低声说:“那处青楼,没有女子,只有小倌!” 沐雪感觉心脏有些受不住,赶紧吸两口气才稳定情绪。 “他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小的不知,只是这事儿,怎么也要和夫人说一声!” 沐雪看着桌子上另外两碗药,思索了一下又问:“这件事,小宝让你保密了吗?” 青崖摇头。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凤栖楼吗? 小宝才八岁,他深更半夜的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 天亮了,今日本来是要去太学院的,发生了昨夜那样恐怖的事情,沐雪不准备让小宝去宫中,喊了小宝过来,在她身边。 小宝如往日一般,笑嘻嘻的,陪着她一起吃饭,吃了饭就懒懒的歪在她身边,说话。 沐雪摸摸他额边的头发,温柔问: “昨夜吓着了吗?困不困?要困就再回房间睡会儿!” 穆非卿摇头。 “不害怕吗?” 穆非卿抬头笑嘻嘻的:“有何可怕的?” 沐雪看着他漂亮的小脸蛋,还有脸上漫不经心的灿烂笑容,突然问: “青崖说你昨夜不在庄亲王府,在凤栖楼?” 穆非卿脸上依旧挂着灿烂的笑容,点头承认了。 沐雪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看他没有任何羞愧的表情,双眼坦荡荡的,她其实真怕会有人会故意教坏了小宝。 虽然他才只有八岁,可盛京这帮着权贵狠辣龌蹉的心思,真的不是常人能想象得到的。 “跟娘亲说说,你深夜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小宝换了个姿势,伸手在小几上拿了块糕放在嘴里咬:“人家去找人呐!” “嗯?”沐雪拿帕子给他擦嘴,看着他,不追问,耐心的等着他自己说。 小宝一连吃了三块,又喝了半杯水,渐渐收了脸上的笑,幽幽的对沐雪说:“娘亲,小宝看见大哥了!” 沐雪愣了。 “娘亲,小愽愽生辰那天,我看见大哥了。” 沐雪张嘴,嘴唇有些发抖:“是辰哥儿吗?” “嗯!” “他在何处?如今,过得好吗?” 问完之后,沐雪又记起刚小宝说去凤栖楼找人的事,瞬间就心痛起来。 青崖说凤栖楼是小倌楼,辰哥儿在那种地方? 穆非卿闷闷的,摇头: “娘亲,小愽愽生辰那天,大哥在一堆给老爷们助兴的童子中,我只看见了一眼,而后就不见了,好不容易查到他在凤栖楼,可人家去了,里面的人却说根本没他这个人!” “娘亲,大哥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 沐雪看着穆非卿大大的眼睛,不知该如何作答。 当初,是穆楚寒送他走的。 也不告诉送到哪儿去了,只说当他死了。 她也私下派人去找过,而后,穆楚寒死了,她更是加派了人手去找,却是怎么都找不到,却原来去了那种地方吗? 沐雪一想到那个乖乖巧巧,拉着她衣袖,害羞又小心翼翼喊她娘的小人儿,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沐雪心里是不愿相信辰哥儿是穆楚寒送去那种地方的,毕竟她后来问过青崖、问过青烟、问过吴管家,他们都说不晓得。 “小宝,别难过,无论辰哥儿在哪儿,我们都会把他找回来。” 穆非卿看着沐雪,没有告诉她,当时他不是第一次去凤栖楼,他还去过许多养小倌的楼,不敢告诉她他在那些小倌楼里看见的景象。 …… 经过一夜的腥风血雨,第二日依旧是个好天气! 江府,蓝府,侯夫人都派了人来问,几家相互报了平安,沐雪又让青烟去荣和堂看程大夫师徒。 青烟回来说:“夫人,程大夫不在,听说唐家那位公子受了重伤,天一亮留给请到唐家去了!” “唐家大公子还是五公子?” “说是叫唐子钏的。” 沐雪记起那个前些年总逮着她,说要去西北的唐家公子,还有跟在他什么比女子还妩媚美丽的五公子,大的那个总是凶巴巴的,小的那个经常给他欺负得抬不起头,眼泪汪汪,其实两人感情很好。 “严重吗?” 青烟说:“这倒没打听,不过小七说那家的小公子哭得稀里哗啦,好让人心烦呐!” 沐雪想程大夫既然让小七回来看铺子,想来唐子钏伤得也不重,松了口气说: “让青云开了库房,送些药材过去,怎么也是相识一场,都是好孩子!” 青烟应下去了,穆非卿从木榻上起身: “娘亲,人家去找小愽愽!” 沐雪拉住他:“别乱跑,外面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才刚他不是给你送信来报了平安吗?” 穆非卿眼珠子一转:“那人家去找小舅舅玩儿,昨儿晚儿还不知把小舅舅吓成什么样呢!” 沐雪想了想,收拾了东西带着小宝去了江家。 江大老爷一早就去了皇宫,今儿不是上朝日,但发生了那样的大事,所有人都自动穿了朝服进宫。 在江家吃了午饭,沐雪陪着心有余悸的江大太太说话,下午又一起去蓝家看了蓝老太太,大家哭过一场不提。 不敢在外面久呆,蓝家也不敢留两人吃晚饭,天刚暗下来,就催两人赶紧家去。 蓝老太太说:“如今,老爷们都进了宫,南楚那位三皇子听说昨儿晚上就进宫了,也不知谈成什么样,不过一夜,盛京权贵世族之家陨落半数,朝廷有品级的官员死伤无数。” 蓝老太太说起来,不甚唏嘘,颇为伤感: “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小心些,听说南楚那厉害的火器还在城中,你们没事别出来走动,有什么事使个人来说一声就是了。” 沐雪和江大太太心情沉重的回了江家。 眼看天黑了,江大太太留了沐雪吃饭,又不放心她回去,便让在江家住下。 沐雪点头,正好她想等江大老爷回来,问问情形。 入夜,小宝和小弟都睡了,江大老爷才一脸凝重的回来。 见沐雪在房里,大老爷也没多讶意,朝她点点头:“雪儿来了!” 沐雪站起来:“父亲昨儿的事儿有结果了吗?” 大老爷并不把沐雪放寻常女子看,知道她聪明,看了一眼神情疲惫的江大太太,说:“雪儿,我们去书房说。” 到了书房,两人坐下来,喝了杯浓茶,如今没了赛神仙提神,只能靠喝茶了。 “今日报上的情况看,朝廷官员昨夜死了二十多个,苏家,詹家,聂家,许家,还有其余八家,全给灭了个干净,其余的家族,也死伤不少,连诚老王爷也给杀了,十来家的主心骨倒了,如今盛京各家闹成一锅粥!” 沐雪过了过江大老爷爆出的名单,感觉和她家有仇的都死的特别多,詹,苏,聂,许家,秦家竟然是一个人都没留。 心突然跳起来,虽然觉得不可能,但…… 她急急开口: “父亲,左相沈家?” 大老爷摇头:“他们家倒是只死了两个庶子。” 穆侯府也是,听说只是穆大爷被砍了一刀。 如果真是他,怎么会放过谋害大公子的穆家?怎么会放过一心置他于死地的沈家? 沐雪在心里摇头,觉得自己是魔怔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死了,自己又亲自开棺验了,连他的金锁都在自己手里,那个南楚三皇子又怎会是他? 只不过是个气质相似罢了! 江大老爷不知道沐雪在想些什么,毕竟还真没有人把死了三年的穆楚寒往如今这个南楚三皇子身上想。 若真是他,真的南楚三皇子又去了哪儿?整个南楚上上下下难道能瞒得过去? “雪儿,为父想,不如你带着你母亲,弟弟和卿哥儿去漠北避一避,如今的形势诡异的很啊,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沐雪收回胡思乱想,问:“今日,皇上如何说?” 江大老爷脸上浮现出奇怪的表情: “这件事诡异的很啊!昨夜谁也不晓得那个南楚三皇子和皇上说了什么,皇上今日说已和南楚达成和约,两国休战,对于昨夜南楚的做法,似乎不打算追究了!” 沐雪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做派太不像冷子翀了,他这个人最看中名声和脸面,盛京大臣死伤那么多,权贵世族七八家被血屠了,他不追究,怎么向朝臣交代?怎能向百姓交代? 如此凉薄的皇帝,谁不心寒! 除非,除非…… 沐雪脱口问:“莫不是那南楚三皇子拿住了皇上的什么把柄?” 对于这件事儿,皇上在朝堂上痛哭流涕,表达了自己的悲痛,而后找借口说: “众爱卿,是朕无用啊!可为了天下百姓,朕也没有办法,南楚那火器大家也见识了,若是此时和南楚硬碰硬,只能是两败俱伤,便是能把南楚灭了,给死去的爱卿们报仇,可天下百姓就遭殃了啊!” “朕也为难啊……” 说着,冷子翀在龙椅上几度哭得不能自已,引得朝臣们一起痛哭! “此仇朕当和众爱卿铭记在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终有一天,朕会为死去的臣子们讨回公道的!” 冷子翀不愧为帝王,演戏逼真,安抚愤怒的朝臣的同时,心里惧怕不已,又愤恨不已。 昨夜那南楚三皇子进了宫,还没开口谈,就直接告诉他,大朔的真玉玺,当年先皇的遗诏,还有调动西北八十万大军的兵符都在他手中。 吓得冷子翀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为何?为何在你手中?” 南楚三皇子给出的答案,兵符是漠北老王爷给的,交换条件是造火器的秘方。 而,玉玺和遗诏是国师百里破风给的,条件是救活佛子。 冷子翀听了,心顿时冰凉! 他不想相信,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个解释太合理了。 不然漠北的老东西怎么不再向他讨厌火器了? 当年百里长住皇宫,和太子有的近,又得先皇信任,不是没有机会得到玉玺和遗诏。 漠北的老王爷们,他最信任的百里,难道都不是真心对他。 冷子翀甚至觉得有些绝望,看着面前戴着白玉面具的南楚皇子。 “既然你那么有本事,为何又要休战,你不想要大朔吗?” 薛连战道:“本皇子只是听说大朔富裕,盛京繁华,兄弟们都杀完了,父王也没几天活了,觉得有些无趣,来盛京见识见识罢了!” “没兴趣和大朔开战!” 冷子翀不信:“只是无趣?” 薛连战点头:“想找点儿乐子而已!” 薛连战说得鬼话,冷子翀不信,但也没法。 他既已回来,见了她一眼,就再不想离开,想借冷子翀的手对付漠北的老鬼头,随便把百里拉下水。 如今,他只想快点见到她,快点,再快点! 见她,抱她,亲吻她,要她! ------题外话------ 晚上10点第二更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想要得到你 明明昨夜南楚用火气轰掉了皇宫南门,孤注一掷有机会擒杀皇上,但那带着白玉面具的南楚三皇子只身闯进皇上寝殿,并没有杀死皇帝,也没有拿皇帝做要挟,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 皇上挥退了前来护驾御林军和禁军,宣布不得对南楚三皇子无礼。 第二日给朝臣的交代,却是大朔已经和南楚达成了合约,南楚宣布与大朔休战! 南楚所有兵力即刻无条件退出大朔边境! 永不再犯大朔边境。 大朔这边,不追究南楚在盛京的一夜屠杀,将南楚三皇子奉为上宾。 据说南楚三皇子不赶着回去继承皇位,反而要留在盛京游玩。 据说被毁容的南楚三皇子有意在盛京择一贵女迎娶! 一整日的朝会下来,众人悲愤之余,家中有适年贵女的,皆惶恐不安。 盛传,南楚三皇子薛连战的脸被百虫撕咬,又被毒药腐蚀,惨不忍睹,连他自己都不忍直视,毁容之后性格大变,终日带着白玉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相传身边服侍的侍女由此不小心见着了他的脸,顿时就给吓晕了,此举激怒了薛连战,盛怒之下将身边的侍女全部处死。 从此再无侍女敢贴身服侍。 可见他的脸恐怖到何种地步。 盛京各家急急忙忙开始给家中贵女定亲,那十多个跟着穆楚寒去过西北参战的贵公子为第一等佳婿选择,八年前由穆楚寒主持春闱考上来那批青年才俊,凡是没有成亲的,也成了重点对象。 三年过去,穆非钰等几个,刚刚提到四品的孟景枫,左相沈家的大公子,蓝家的大公子,雷家、莫家的公子,成了香馍馍。 不过一夜之间,紧张的盛京,媒人四处奔走。 不过一天,盛京那些贵女就定下了十之六七。余下十之三四也在商榷。 沐雪在江家宿了一夜,第二日在江府用了早饭,便领着小宝回了将军府。 青烟摸着鼻子进来对她说: “夫人,咱们旁边的宅子好像换了主家,昨儿开始就一直有人进进出出的,搬东西。” 沐雪放了小宝回他的房间练字温书,问: “那不是太医院院使的府邸吗?什么时候换了人?” 太医院院使,在宫中是个重要的职位,但也不过正五品,这任太医院院使已经任职三十多年了,是个谨慎的,不多言不语,很懂得自我保护,后宫各宫娘娘对他也多为信任。 就如他谨慎低调的做事风格,他选的宅子也隐蔽,沐雪他们的院子不知穆楚寒什么时候选定,虽两家挨着,就隔着一堵墙。 但还真没什么来往,沐雪甚至连那位太医院院使长得是圆是扁都不晓得,反而是程大夫去上过几次门,在医术上切磋了几回。 此人不仅自己低调,对家里人也管得严,全家都很低调。做了那么多年的邻居,不管沐雪他们家发生什么大新闻,闹的全盛京都轰动了,也不见他们家跟着一起出来瞧热闹。 故而,私下,沐雪对这家人还是挺有好感的。 一听说隔壁换了人,沐雪头一个反应就是前夜隔壁遭了秧,于是问: “前天晚上,南楚人闯到太医院院使家去了?可是…。” 青烟摇头:“不可能,那天晚上我们一直都注意着,隔壁并没有响动。” 沐雪眨了下眼睛,青烟脸色难看起来:“夫人,小的瞧着隔壁进出的人,穿衣打扮不似我们大朔,倒像是南楚人!” “南楚人?”沐雪不免惊讶。 青烟点头,看着沐雪,艰难的说:“夫人,如今在盛京的,南楚也就那位三皇子了。小的听说他要在盛京游玩一段时间,不知隔壁搬来的可是他?” 沐雪呆了一瞬:“皇上不是把他当贵宾吗?他不是该住在理藩院吗?” 青烟也疑惑,但脸色始终凝重,其实他们将军府的人,一直对那夜那位南楚三皇子盯着他们夫人,肆无忌惮看了三刻钟,这件事十分在意。 “夫人,之前可曾听说过这位南楚三皇子?” 青烟终是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沐雪摇头:“从未听过。” 青烟说:“夫人,此人行为乖张,心思难以琢磨,如今搬到我们隔壁来,还不知打着什么主意,我们还是小心着些好。” 沐雪看青烟一脸紧张,想了想笑:“何必惧他?如今我还有什么能让人惦记的?” 最为让人眼红的赛神仙已经毁掉了,她虽家产万贯,但想来还入不了一国皇子的眼。 青烟看沐雪不在意,张了张嘴想提醒,又说不出口,心道:夫人,您的美貌就足以让人惦记了,安知那南蛮子是不是狗胆包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若真是这样,他们家九爷怕是气的棺材板都盖不住了。 青烟一脸紧张担心的出去,把自己的担心跟吴管家说了,吴管家呀了一声。 想起那夜南楚三皇子的奇怪举动来,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 “坏了,咱家夫人那般貌美,南蛮子都是不开化的,想来没见过什么世面,怕是见了夫人惊为天人,起了龌蹉心思了!” 一向稳重镇定的吴管家无头苍蝇似得在屋里绕圈圈:“青烟,你晓不晓得,外面都在传这个南楚三皇子想在京里择贵女,嫁到南楚去!” 青烟脸上瞬间白了。 吴管家看着他,气得上去踢了他一脚:“让你带夫人走,你不带夫人走,若是夫人那晚没去大门,可不会有这些事儿,如今如何是好?” 吴管家等几人这边担心的要命,外面宫里来人传旨,说晚上宫中要开宴,邀镇国夫人入宴。 沐雪接了旨意,疑惑问:“前儿才发生了那等举过悲痛的事儿,这开的是那门子的宴?” 传旨的太监勉强笑了笑:“夫人,我大朔和南楚休战,以免生灵涂炭,如今南楚三皇子是客,远道而来,理该设宴款待!” 太监话说的溜,想来这套说辞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如此,奴才先告退,还要去别府传旨呢!” 宫宴酉时开席,申时,沐雪叫来小宝,给他换了衣袍,领着他一起出门。 马车招已备好,沐雪走到门口,见青烟、青崖脸色不善的站在门口,全身都绷紧了,成警惕防备之态。 顺着两人目光看过去,却见隔壁门口一匹熟悉的黑马,马上坐着一个戴着白玉面具的男人,还真是南楚那个三皇子。 男人骑在马上,立在门口,也不动,也不语。 看将过来,目光直接落在沐雪身上。 小宝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收了起来,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强大和危险。 青云,青烟几个赶紧走过来,拦在沐雪身前,阻断薛连战的目光。 “夫人,快上马!” 青云暗中咬牙,骂了句:南蛮子,不要脸! 沐雪看了薛连战一眼,对他没有丝毫兴趣,便把目光挪开了,不管南楚这位三皇子和冷子翀之间有什么,都不关她的事儿。 大朔和南楚打不打仗,她也不关心,等她的船造好了,派人找到了欧洲,她就带小宝出海去。 青云急着催沐雪上了马,小宝靠在沐雪身上,问:“娘亲,刚刚那个男人是不是昨天晚上屠城的南楚三皇子?” “嗯!” 沐雪搂着小宝,漫不经心。 “娘亲,他很厉害吗?” 沐雪低头看着小宝精致漂亮的小脸,又黑又亮的眸子闪烁着。 “小宝,你别去招惹他,娘亲的大船马上就造好了,等找到辰哥儿,我们就离开。乖,别惹事。” 穆非卿点头。 马车刚刚才走,穆非卿突然警觉的从沐雪怀中直起身子,探手去把车帘子掀开,看了一眼,猛的甩了帘子,做回来,神情不虞。 沐雪好奇的要去掀帘子,穆非卿拉住沐雪:“娘亲,别看!” “怎么了?” 沐雪把帘子掀开,探了半个头出去。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深沉的黑眸! 一张白玉无瑕的面具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却是南楚三皇子骑着马走在她马车侧面。 沐雪不动声色的挪开目光四处看,却没看见青烟和青崖两人,甘左甘右也没看见。 假装自然的放下帘子,沐雪一颗心不安的跳动起来。 马车外,青崖、青烟、甘左、甘右的马刚走了两步,就突然抽搐着吐了白沫倒下了,四人只能赶紧回去换马。 等到四人换了马追赶过来,那个南楚三皇子却骑着高头黑马慢悠悠的挡在了沐雪马车的前面。 沐雪的马车往左,他就往左,沐雪的马车往右,他也往右。 始终就是要堵着他们。 几次之后,沐雪这边的人皆怒了,青烟要上前去喊他让路,沐雪对他摇头。 这个南楚三皇子,让人看不懂,还是不要轻易惹上去。 就这样到了宫中,男宾女宾分道而行。 沐雪下车,正巧他下马。 他站在沐雪必经之路上,一声诡异的黑衣,衣襟和袖口出绣着南楚特有的皇室花纹,全身上下,皆是密不透风的黑色,只一张白玉面具,整个人就如一把危险的厉剑,锋利无比。 靠近他,必伤! 沐雪牵着穆非卿,与他擦肩而过。 穆非卿忍不住回头看他,看了一阵回头,对沐雪说:“娘亲,那个男人还在看你呢!” “嗯!别管他!” 穆非卿撇撇嘴,小声嘟囔:“真想把他的眼睛挖下来!” 直到沐雪一行走完甬道,拐了弯看不见了,男人还久久的看着。 穆贵妃派了人来迎沐雪,穆非卿先沐雪一起去见了贵妃娘娘,而后就去找大皇子了。 沐雪在穆贵妃处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到了开宴的时辰,就陪着一起去了正殿。 穆非卿跑去和冷仁愽一起坐,沐雪喝了几杯果子酒,看宴席上多出了好些年轻陌生的面孔,意气风发,对坐在尊位上的薛连战的不满摆在脸上。 大家却发觉这个南楚三皇子的确是个不好相处的,整个宴会都没说上几句话,慵懒的斜坐着,眼神时不时瞟向女眷那边。 皇帝特意要求了各家带嫡女出席宴会,女眷那边除了各府的太太们,就是娇滴滴的贵女了。 见薛连战时时看过去,大家心里不免紧张起来。 百里破风就坐在薛连战正对面,一个晚上冰蓝的眸子都在打量他。 薛连战偶尔转眼过来,对上百里破风探究的目光,隔着舞池,四目相对,电闪雷鸣,火光四溅。 百里破风脸上漠然,薛连战带着面具,看不到表情。 沐雪旁边是肃王老王妃,正好庄亲王王妃小声讨论被杀了的诚王爷和诚王妃,心中愤恨不已,其他贵太太也有家里死于南楚人刀下的,大家都恨死了薛连战,但又无可奈何。 说着说着又谈起了薛连战要求取贵女的事儿,两位王妃家都有年龄适合的郡主,不免又更加着急。 沐雪被她们包围着,只觉得脑子吵得痛,便借口去出恭,招了个宫女带路出去了。 跟着宫女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园子,看玉兰开的正好,大朵大朵洁白花挂在枝头,夜色中更加美丽,沐雪对宫女说:“你先回去吧,我随便走走,透透气。” 宫女摇头:“奴婢陪着镇国夫人。” 沐雪也不强求,便慢慢转起了园子,停在一颗开的最绚丽的玉兰树下,抬头看。 夜空,弯弯月芽,挂着。 月下朦胧是洁白的玉兰花。 四周涌动着沁人心脾的淡淡花香。 也不知站了多久,沐雪感觉腿有些麻,便转身想回正殿去坐会儿。 一转身,就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鼻子撞的发红,一双手臂将她整个身体搂住。 沐雪大惊失色,抬头,却看见一面白玉无瑕。 是南楚那个三皇子,薛连战。 “你干什么,放开我!” 沐雪瞬间就怒了,愤怒的用手推他。 薛连战将她抱得更紧,往前几步,将她整个人压在玉兰树上。 他低头在沐雪耳边嗅了嗅,低沉的声音幽幽传来:“镇国夫人,你身上好香。” “你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还敢放肆!” 沐雪脸涨红了,踮起脚,伸手就去掐他的脖子。 男人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也不过是轻轻握着,沐雪却动弹不得,而后男人冰凉的手指在她雪白纤细的手腕上摸了又摸,不放手。 “你再不放手,信不信我杀了你?!” 沐雪好久没那么生气了。 双眼喷火,射出冰冷的寒箭,刺向男人。男人低声笑了笑: “镇国夫人,本皇子前夜一见你,就忘不了了,夜里梦里都是你,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无耻!” 沐雪伸腿去狠狠踢他的要害之处,男人似早料到了她的动作,结实修长的大腿压过来,直接将她的腿压在树干上。 沐雪小腹感觉到他某处的坚更,他竟然起了反应! 隔着两人的衣袍,都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热度和硬度。 “我一定要杀了你!” 沐雪咬牙切齿,觉得受了奇耻大辱。 男人低头,沐雪看见他脖子上蜿蜒着一个奇怪的纹身,从脖子一直蔓延到了耳后,古怪而诡异。 男人将她两只挣扎的手反过去,放在树干背后,用他一只手捏住,另一只手摸到她的脸。 沐雪将脸嫌恶的撇开,男人的手就落在她的脖子上,爱怜温柔的用手指轻抚。 “听说镇国夫人死了夫君,跟着本皇子去南楚,如何?” “你做梦!” “你算什么东西,能和我家爷比,你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若他在,定要你血溅三步。” “你一个大男人,这样算什么本事!简直禽兽不如!” 男人被骂了,反而愉悦得低笑起来。 “看来,镇国夫人对你夫君倒是情深意重!” 沐雪回头,恶狠狠瞪着他。她根本不信什么一见钟情,这个薛连战肯定有别的目的,但是他抵着她身上的反应,又让沐雪疑惑。 “你到底什么目的,想要得到什么?放开我,我们好好谈。” “得到什么?” 男人重复了一句,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的盯着她,渐渐变得炽热:“想要得到你,想得发疯。”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镇国夫人真香啊 “无耻!” 沐雪从牙缝挤出两个字,一双黑亮的眼睛在月色中犀利无比,淬了毒,满是杀机。 “你胆敢再进一步,我发誓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薛连战冰冷的白玉面具抵在沐雪额头上,让沐雪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深邃璀璨的黑眸不见一丝怒气,反而带着调谑,和隐藏不住的深情看着她。 “镇国夫人说狠话的模样,也莫名让本皇子心动不已。” 似乎为了表明他此话不假,他腰际又靠近几分,紧紧贴上来,沐雪感觉到他火热坚更的东西隔着两人的衣袍,无耻的在自己腹部磨蹭。 简直要被恶心吐了。 沐雪咬着牙,眼神飞快的四处张望,看那个领着她的宫女倒在旁边的地上,四周朦胧的月色下,连鬼影都没一个,这处园子种了四五根玉兰,开的繁茂,夜风一吹,玉兰花洁白的花瓣从树头飘落,景色美得很呐! 她的心情却糟糕的很,操! 她回忆着,才刚宫女带她一路走来,旁边都是些什么建筑,可会有人,若她此时叫喊起来,可会引来人。 沐雪还在估量,却突然感觉到脸上一股炽热暧昧的气息,带着男性霸道的侵略性,眸子下垂,晃眼间瞧见了一个完美弧度的下巴。 他的面具,松了? 再要看,却被人用手捂住了眼睛。 薛连战一手将沐雪的双手反到树后握住,一手放在她双眼上遮住,始终紧紧带着的白玉面具,拉起来,露出一张再也熟悉不过的俊脸,此世间,在也没有这般邪魅,颠倒众人的容颜。 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铺天盖地全是热烈的眷恋,盯着被他固定在树上的女人,他放在心尖儿上的女人。 喉咙上下滚动,身体忍不住紧紧贴上去,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不敢这个时候来找她。 但他疯狂的想了她六年了,想要她都想的发疯,想她想的身体每一寸骨血都痛。 理智告诉他,快停下来,来日方长。 目光落在沐雪两片花瓣般的唇瓣上,月色中,更显红润勾人。 去他娘的来日方长。 男人性感的薄唇迫不急覆上她的唇瓣,依旧柔软,依旧让他欲罢不能。 身体紧紧压上来,身下的反应更加剧烈。 果不其然,舌头一伸进去就给毫不留情的狠狠咬了一口,男人嗤笑一声,心道:还是这样炸毛的小猫儿似得,不好惹。 他却爱到了心里。 感觉到被自己另一只握着的双手正在剧烈的挣扎,实在怕她伤了她自己,男人放开禁锢的她的双手,飞快在她身上点了几下。 沐雪肺都快气爆了,想把侵略进嘴里的,那条恶心的舌头咬下来,突然感觉全身僵硬动不了。 男人手指在她双眼上一拂,将她的眼皮拂下来,冰凉修长的手指贪恋不已的抚着她光滑白嫩的脸。 天知道,前天晚上看着她,他骑在马上心里有多挣扎,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克制住。 沐雪何止愤怒,同时恐慌起来,她知道可以点穴,但这个混蛋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连舌头都不能动了。 眼前一片漆黑,四周是他浓浓的男性气息。 沐雪觉得她的脑子都快气炸了,她发誓,不管用什么手段,这个南楚三皇子命,她要定了。 一定要割了他的嘴唇,拔了他的舌头,阉了他,凡是他触碰过自己的地方,全部都要毁了。 在她极其愤怒之时,就感觉男人又一次吻了下来,开始温柔,而后霸道凶残,将她整个唇瓣,蹂躏得又痛又麻。 他的手不安分的放在她身上乱摸,从后背到腰际,再到……,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压在树干上。 沐雪脑子轰得一声,所有的愤怒都化成了慌张,身体却一点儿都动不了。 只能任由他肆意妄为。 男人熟练得……,沐雪感觉凉凉的,而后便感觉到了……。 男人陌生又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呼出热气,蛊惑人心: “想吗?” “想你死!”沐雪仅存的理智在心里破口大骂。 她以为穆楚寒便是她遇到天底下,最为不要脸,最猖狂之人。 不想这个变态南楚三皇子,更加不要脸。 不过见过两次面,话都没上一句,就…… 他肯定有别的什么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刚要进去,身后突然飞来一柄锋利的匕首,带着致人于死敌的杀意。 薛连战抱着沐雪瞬间闪开,随即又是几十发淬毒银针飞过来。 沐雪无法睁开眼睛,只觉得天旋地旋,被男人抱着,一下子滚到地上,男人猝不及防的……然后就……。 男人似乎也没有料到,抱着她的身体,愣了愣。 沐雪心里恨得滴血。 有人和男人打斗起来了。 来人也不说话,招招致命,但没有出声,沐雪也不知道是谁。 在一片黑暗中,恼怒,羞愤,怨恨,杀心,男人明显能应对自如,一手紧紧抱着她,始终和她连在一起,不出去,两人的贴的太近,衣袍完整,旁人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他与人打斗,动起来。 刺激得人要吐血而亡。 薛连战躲过最开始那柄锋利的匕首,回头已经戴上了白玉面具,带着怀中的女人那一滚,就那样了,倒是让他始料未及。 回头,站在面前的却是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鬼头。 长的和怀中的女人一般无二,只有那天生凉薄的两片薄唇长得像他。 臭小子,一双眼睛满是恨意和杀意。 抿着小嘴也不说话,和小时候一样,不讨喜啊! 小时候就黏黏糊糊的一直想往他女人身上爬,要抱抱。 如今在这关键时刻,却跑出来杀他。 薛连战知道,他的身份现在不能暴露,但他怎么舍得丢开。 穆非卿和冷仁愽一起坐着,心里始终在意那个南楚三皇子,不知为何,天生对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向冷仁愽打听了一些关于这位南楚三皇子的事儿,整个宴会,穆非卿有意无意的把目光投向这位南楚三皇子,却发现他的目光总是落在女眷那边,渐渐的,他发觉这个南楚三皇子的目光根本就是落在他娘亲身上。 如此,穆非卿脸上的笑挂不住了,眼底浮出浓浓怒气和杀意。 而后见他娘亲跟着宫女出去了,南楚三皇子还坐着,好不容易才把心中的杀意作罢。 恰巧冷仁愽说起了他大哥的事儿来,穆非卿便小声与他交换消息,商量下一步怎么去寻他。 等他视线不经意扫过宴会,却发现上方的南楚三皇子不见了,而他娘亲的位置也是空空如也,顿感不安,穆非卿即刻站了起来,出去找。 等在这处园子看见那个南楚三皇子,背对着他将他娘亲压在树上亲,穆非卿瞬间暴怒! 势必要杀了这人! 将他碎尸万段! 穆非卿跟着百里破风学了三年,又时常和殷老鬼喂招,虽才八岁,身手却不差,如今比之青崖,也能打个平手。 薛连战却不还不将他这点功夫放在眼里,抱着怀中动弹不得的柔软身子,一边得心应手的应对穆非卿的进攻,一边做着不可描述,让他想了六年之久的事情。 穆非卿毕竟年纪小,又整个心思都在如何杀死薛连战身上,根本没发觉,这个不要脸的男人抱着他娘亲到底在做着什么。 沐雪动弹不得,看不见,又发不出声音,暗恨自己就那么任由这个变态索取,心里把薛连战祖宗八代,翻来覆去都骂了个遍。 这事儿她还不能说出口。 真是太妈的倒是血楣了! 月色朦胧中,穆非卿手中的毒针射完了,从靴子抽出那把从冷仁愽哪儿得来的锋利匕首,狠狠朝薛连战扑过去,就如一头发疯的小兽。 薛连战轻而易举的躲过了,寻了一根玉兰树作为支撑,见怀中人再次狠狠压上去,重重动了几次,而后又换另一根树,或是宫墙,或者在与穆非卿追逐中,半空手臂用力。 穆非卿与他打斗了近两刻钟,半个小时左右,还是不能拿他怎么办,算着时间宫宴都快结束了。 沐雪感觉这两刻钟生不如死,薛连战却也有些恼怒了,实在是这个小鬼锲而不舍,太难缠了,搅扰得他根本不能尽兴,他想要的更多。 于是,等穆非卿再一次狠狠扑过来,薛连战没有躲,反而迎上去,鬼魅的擒住了穆非卿握着匕首的手,一个用力,就捏散了穆非卿的力道,让他手中的匕首哐当落在地上。 穆非卿惊叫了一声,沐雪瞬间就听出了他的声音,紧张的整个人瞬间甭起来。 薛连战感受到了,双眸炽热。 他再也等不了,反手点了穆非卿的穴,用力一推,将他推过身去,抱了怀中的人按到旁边的玉兰树上。 沐雪一颗心都在小宝身上,身体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 他将她整个人紧紧压在树干上,低声说: “放松,我不想伤了你!” 沐雪只想将压着她不停做的薛连战杀了,要挖眼,拔舌,割鼻,割儿,扒皮抽筋,还是不解气,最好是有穆楚寒那个药水,将他整个化成一滩绿水。 这样,可能都还是不解气! 如何能与他身心愉悦的做! 薛连战见沐雪不但不放松,反而更紧张,便伸手去摸她的脸: “可知我想了你多久?” ……。 “给我。” ……。 又两刻钟。 他恋恋不舍,用手摸她的脸。 亲手给她系好亵裤的带子,温柔整理了她的裙子,依旧将她圈在树干旁。 吁了口气:“夫人,你真是要命,本皇子一见你就火气旺,这可如何是好?” 薛连战听到有脚步声在远处朝这边走过来,他恋恋不舍,再次含着沐雪的唇,狠狠啃咬一番,预测着距离,才放开,让她靠在玉兰树上。 手指拂开她的眼睛。 沐雪的眼睛睁开,带着铺天盖地的恨意,是要吃人,杀人的目光。 面前这个带着白玉面前的男人却对她说: “夫人别那么看着我,不然本皇子会忍不住将你……” 话说了一半,来人已经到了身后。 百里破风站在园子入口,看穆非卿面对着他,一双眸子变得血红,已然控制不住要发狂了,却给人点了穴道,不能动,不动说。 看过,那个奇怪的南楚三皇子站在镇国夫人面前,镇国夫人靠在一颗玉兰树旁,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 气氛颇为诡异,火药味,浓浓的恨意,杀机,还有一种古怪的旖旎之意,都在这方小园子里翻滚。 穆非卿血色眸子看向百里破风,百里破风走过去,解开他身上的穴道。 穆非卿一句话不说,一能动,反身捡起地上的匕首就朝薛连战扑过去。 薛连战回头,闪开,视线看向站在园子口的百里破风。 四目相对,百里破风心里的怀疑从来没有打消。 薛连战面具后面的黑眸深得可怕,就如无底深渊,谁也看清。 百里破风一动不动,看着发狂了穆非卿和薛连战打斗,扫了一眼显然也是被点了穴道,靠在一颗玉兰树旁的沐雪,见她盯着薛连战的目光淬了剧毒,恨不得立即将他杀死。 那深深恨意,做不得假。 百里破风更加疑惑起来。 穆非卿发了狂,打法不留余地,势必将对方置于死地,带着同归于尽,对自己没有一丝的防备。 薛连战盯着穆非卿血色的眸子,心情有些凝重,还手了,几招就制住了穆非卿,将他双手钳住,深不见底的黑眸盯着他血色的眸子,低头看他,道: “小小年轻,你娘难道没教你,别用这种眼神看人吗?” 穆非卿咬牙切齿,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个欺负他娘亲的男人杀死。 薛连战又道:“不知道收敛心思,什么都摆在脸上,是最为下等的做法,小子,你还嫩着!” “什么时候学会了杀人于无形,再来找我报仇!” “我现在就杀了你!” 穆非卿低头一口咬在薛连战手臂上,势必要咬下一块肉来,薛连战皱了下眉,看着自己家这个小子,又不能下死手,但,还是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穆非卿的下巴骨头给捏得咯吱咯吱响,但他还是不松口,薛连战手臂上的鲜血已经渗透出来,流着穆非卿一嘴血,咸咸的。 薛连战看穆非卿竟然咕隆一声,将他的血喝咽下去,黑眸闪了闪,手中不在留情,直接把穆非卿的下巴卸了。 而后,再次点了他穴道,让他只能瞪着血色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自己。 百里破风始终没动,薛连战走过他身边,百里破风突然漠然道: “子煦,对自己的儿子,你也下那么重的手?” 薛连战回头,看着百里破风,嘶哑陌生的嗓音,带着浓浓的不悦: “你什么意思?” 百里破风:“子煦,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喊了一句,突然出手,去揭薛连战脸上的白玉面具,薛连战躲开了,瞬间杀气四起。 两个人打都起来。 一直等到皇上那边的人找过来,两个人还不分上下,招招毙命,你来我往。 “国师大人,三皇子殿下,你们这是做什么啊?” “快停下,停下!” 找过来的宫人惊的大喊大叫。 这两国才刚刚休战,大家都提心吊胆的,巴不得不要再起任何事端,不想国师大人和这位南楚三皇子竟然打了起来,还打的那么激烈! 两人对宫人的话充耳不闻,继续打,将整个园子都毁了。 百里破风又有些疑惑了,这个南楚三皇子的打法和穆楚寒完全不同,手法诡异得很,显然不是他们一起习武的招式,倒还真是南楚那边的武功。 宫人没法子制止两人,赶紧喊人去通知皇上。 沐雪靠在玉兰树下,感觉到那肮脏恶心的黏液顺着自己的大腿往下流,恶心的要命。 悔恨!嫌恶! 心里已经把这个南楚三皇子写上了终身必杀人的名单,抬眼去看张着下巴,一嘴血,动弹不得的小宝,看着他发狂后血红的眼睛。 此刻,比起想要杀薛连战的心,她更为担心小宝。 突然,空中飞来一颗小石子,打在她脖肩之上,解开了她的穴道。 沐雪朝穆非卿跑去,抬脚才发现双腿发软,突然被个变态强行做了半个时辰,近一个小时,能不脚软才怪。 踉跄了两步,沐雪稳稳心神,强行拖着发软的两条走到穆非卿身边去。 想好当时,穆非卿背对着她,不然如是让他瞧见。 想到此次,沐雪抬头看了一眼和百里破风打得难分难解的薛连战,眼中闪过杀意。 “小宝?!” 沐雪拿手帕去擦了小宝嘴上的血,穆非卿瞪着血红的眼睛,焦虑茫然,死死盯着半空中的薛连战,移不开。 冷仁愽跟着一堆人跑过来,看着穆非卿恶鬼般的模样,骇了一跳。 “非卿!” 冷仁愽解开穆非卿身上的穴道,穆非卿卡擦一声将自己的下巴掰正,就要朝薛连战扑过去。 沐雪死死拉住他:“小宝!” 没回应。 “小宝!”她心疼的用手捧着穆非卿的脸,强制他看向自己。 “娘会亲手杀了他!” 穆非卿紧紧抿着唇,血红的双眼杀气不消。 沐雪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跟娘亲回去!” “夫人,到底发生了何事?”冷仁愽疑惑。 沐雪强行把穆非卿拉走了,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从皇宫到将军府这一段路,似乎比平时漫长了许多。 这段时间沐雪紧紧搂着穆非卿的身子,脑子闪过无数种念头,都是如何杀死薛连战。 越是想,要杀死他的念头越强烈! 必须杀死他,必须死! 见沐雪和穆非卿满脸不善,乌云密布,将军府的人都担心紧张起来。 沐雪将穆非卿带进屋里,挥退了上来服侍的青云等人,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 “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你再去寻仇!” 穆非卿眼中的红色还没完全退散,倔强的与沐雪对视,不作声。 “答应娘亲?” 穆非卿许久才开口,坚定道:“我要杀了他!” “不许你去!”沐雪厉声。 “娘亲,他欺负了你!”穆非卿吼了一句:“儿子非要杀了她不可!” 沐雪今晚看了薛连战和百里破风交手,小宝在他手里根本讨不了好,如今还不晓得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若小宝贸然而去,定然凶多吉少。 对付这个南楚三皇子,不能硬碰硬,只能智取。 沐雪用了近半个时辰才将穆非卿安抚下来,又让他保证绝不背着自己去找薛连战寻仇,这才放他回南院。 青云进来,看沐雪脸色依然难看,小心问:“夫人,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沐雪摇头,身上还留着那个混蛋的…… “去抬水来,我要沐浴。” 沐雪脱了衣裙,将整个身体浸泡在水中,看百灵在收拾她扔在地上的衣裙,冷声吩咐: “将那身衣裙拿去烧了。” 百灵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青云,青云点头,百灵回了声是,便抱着衣服出去了。 沐雪心情极其不好,整个屋子气氛变得压抑,又不肯说发生了何事。 青云和鹦哥在旁边伺候,小心翼翼的。 过了一会子,百灵进来,神情紧张的朝青云招手。 青云走到门帘处问:“怎么了?” 百灵面红耳赤,抖着嘴说不出话。青云看了一眼屏风后面还泡在浴桶的沐雪,将百灵拉了出去,压低声音: “到底出了何事,你倒是说呀?真真要急死个人!” 百灵抓着青云的手:“姐姐,你跟我去瞧!” 青云跟着百灵到了她屋里,见沐雪衣服堆放在矮榻上。 “夫人不是让你把衣服烧了吗?你怎么还放在这儿。” 百灵走过去,指着沐雪的亵裤,快哭出来了: “姐姐,你瞧,夫人,夫人是不是在宫里受了欺负啊!” 青云是服侍穆楚寒和沐雪的老人,什么不知道,两人换下的衣裤都是她收拾的。 看着亵裤上可疑的痕迹,又想到今日沐雪的反常,青云脑子嗡嗡响。 咬着唇,气愤得浑身发抖。 百灵红着眼睛,已经开始抽泣了:“姐姐,你说,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欺负夫人,夫人还不说。” “要是九爷还在……呜呜……九爷还在,夫人何必要忍气吞声啊……呜呜……” 青云比百灵稳重的多,想到沐雪是从宫里回来的,咬着牙恨恨道:“普天之下除了那人,还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姐姐说的是谁?” “皇上!” 百灵吓了一跳,随后又觉得有道理,愤怒道:“夫人已经拒绝了他,连赛神仙都烧了,他怎么还不放过夫人。” “姐姐,这可怎么办啊?” 青云也着急,却一时想不出法子:“此事先别声张,看夫人如何计较。” …… 心里有了事,愤恨难消,满脑子都在想有什么法子能将南楚三皇子杀了,这一夜,沐雪失眠了,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 到了早饭时间,青云进来,看沐雪睡得正香,便没忍心叫醒她。 鹦哥过来轻声说:“莲儿把药煎好了,问可要端上来?” “程大夫吩咐了要按时服药的。” 青云看着熟睡的沐雪,心疼她,还是对鹦哥摇头,小声说:“一顿而已,不要紧,夫人累了,别打扰她。” 青云两人刚退出去,青崖一脸着急过来了。 “夫人起了吗?” “没呢,青崖大哥有事?” 青崖急急催促:“小公子不见了,我们找遍了都没找着他!” 青云一听,什么也顾不得了,小公子可是九爷唯一的血脉,夫人的命根子啊! 她赶紧跑进去把沐雪摇醒! 沐雪一听小宝失踪了,一下坐起来。 百灵和鹦哥进去手忙脚乱的给她穿衣服,梳头发。 沐雪出去,问青崖到底怎么回事,青崖低着头:“昨儿叶小的亲眼看着小公子睡下的!” “今儿到了时辰还不见他出来,小的开门,床上根本没有小公子。” “暗卫们呢?也没发现他吗?” 青崖摇头。 穆非卿就如人间蒸发了般,不见了踪影。 沐雪派了人到处去找,又问了冷仁愽,冷仁愽一脸懵,说从昨儿宫宴后就没见过他了。 宫里太学院两位太傅派人来问穆非卿怎么没去上学。 沐雪想到穆非卿上次半夜溜出去找辰哥儿的事,又派人去盛京各个小倌楼去寻人,一直快正午,也没有消息。 沐雪急得不得了。 中午程大夫来给她把脉,得知了此时也跟着一起分析,时间越久越觉得穆非卿被不怀好意的人捉去了! 可穆将军府高手如云,暗卫又守得密不透风,到底是怎么把穆非卿带走的! 见程大夫跟着干着急,沐雪便让他先回去,小七进来无意间对程大夫小声嘟囔了句: 师傅,隔壁换人了吗?我去敲门说院使大人不住那儿了呢! 院使大人家的蛐蛐个头最大了,好可惜啊! 程大夫瞪起眼神,给了小七一个爆栗! 沐雪心头一颤,脑中突然出现带着白玉面具的薛连战。 还有小宝不服气的血红眼睛! 莫不是…… “走,去隔壁!” 沐雪带着青崖和青烟去隔壁敲门。 门开了,她站在门口,冷着脸: “请问你们见过我家公子吗?” 那个守门的南楚人摸了摸耳朵上的耳环,嘿嘿一笑: “原来是镇国夫人啊!你们家小公子昨天晚上来刺杀我们三皇子,怎么你们是来赔罪的?” 努力压下心里的不安,沐雪镇定问:“他在哪儿?” “我们三皇子殿下说了,若镇国夫人找来,就向他去讨人!” 那人让开:“镇国夫人,请吧!” 青崖和青烟要跟进去,那人堵住:“三皇子殿下可说只许夫人一人进门。” 沐雪回头看青烟两人,袖中握紧匕首。 “你们先回去!” “夫人!” …… 出来一个男孩,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两个大耳环,叮叮当当的。 “夫人,请跟小的来,三皇子殿下正等着您呢!” 走了半刻,来到一个屋门前,男孩指了指门对沐雪说:“殿下就在里面,夫人快进去吧!” 沐雪上前,吱嘎一声推开门,里面什么人都没有,继续往里走。 饶过帘子,里屋一个大浴桶!薛连战赤身坐在里面,背对着她! 大中午沐浴,有病! 听见脚步声,薛连战从浴桶站了起来! 一丝不挂,修长的身体,比例完美! 他转过身来,脸上依旧戴着白玉面具,长腿跨出来,站在沐雪面前! 沐雪没感觉到害羞,只有满腔愤怒! “镇国夫人来的正巧!” 他朝沐雪走来,低声笑。 身上全是水珠,原来那脖子上的诡异纹身绕过他的左肩,从锁骨横穿了整个胸膛,一直到他的腰部,是一种没见过的藤蔓。 鬼魅的墨黑,映着他的肌肤更加白皙。 ------题外话------ 晚上10点第二更 抱歉,文被驳回了四次,可能是作者太浪了!经过多次修改,应该能通过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杀了你 都说南楚人未开化,没有羞耻之心,不懂礼仪,大朔人谓之南蛮子。 沐雪盯着站在她面前全裸着,满眼笑意望着她的这个南楚三皇子,目光扫过他小腹下一寸。 对着她。 真是个变态! 沐雪暗中握紧衣袖中锋利的匕首,面不改色对上他的眼睛,冷声问: “我家孩儿在何处?” 薛连战朝沐雪走近两步,身上的水珠在他结实精壮的胸膛滑落,流到腹部六块腹肌,腹肌线条漂亮得近乎完美。 臀部的肌肉很紧,极致的性感。 沐雪原本打定了主意不退缩,但他的眼神露骨至极,渐渐的扬起头。 握着匕首的手指泛白,她还是有那么一刻怕了,后退。 薛连战突然跨过来,堵在帘子处,将沐雪往屋里逼。 双眼盯着她,炽热,毫不隐藏的对她的兴趣。 更加无耻的是他身体诚实的反应。 沐雪飞快的看了一眼外面明媚的阳光,光天白日之下,不着寸缕,任由它这样对着她,便是她家爷,也不曾这样放荡过。 往后退,便是一张大床,沐雪是绝对不许自己退到那种危险的地方的,一手扶住身侧的多宝阁,一手紧紧握着匕首,沐雪怒目: “薛连战,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南楚三皇子,你这样羞辱我,到底有何意义?” 薛连战走过来,停在她面前,距离十分危险。 “有何意义,镇国夫人不明白?昨日,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沐雪根本不信,哪里有什么一见钟情,他身份尊贵,妥妥的下一任南楚国君,而她有过夫君,生过孩子,重要的是,她心里只有穆楚寒一人,便是玉皇大帝,她都不会为之所动。 低头看了一眼他小腹下的蓄意待发,沐雪咬着牙,强制自己冷静,狠狠问: “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出来,什么都好商量!” 薛连战伸出手臂,杵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用一种霸道的姿势将沐雪圈在自己怀中。 “想要你!” “镇国夫人,我只想要你!” 沐雪盯着他的眼睛:“说实话!” 薛连战又压上来几分,抵在她身上:“我说的难道还不是实话,你的眼睛不是看到了,身体也感觉到了吗?” “陪我一次,我就将你儿子放了,不追究他刺杀我之事儿。” 沐雪咬着牙,突然发觉,自己面对这个南楚三皇子一直很被动。 “你是故意的?故意等我找上门来?” “镇国夫人,果真聪明!” 薛连战伸手温柔的拂了拂她耳边的头发:“夫人可知,昨夜本皇子想了你一整夜,夫人的滋味,让本皇子食之如髓。” “昨日匆忙,夫人可愿与本皇子” “闭嘴!”沐雪厉声呵斥。 “我竟不知道南楚皇子是这样的饿中色鬼,哼!果真是南蛮子!” “听说夫人的夫君已逝去三年之久,夫人与之伉俪情深。” 薛连战一条腿压上来,笑问:“本皇子与他比之,孰更能?” 沐雪彻底怒了:“别让肮脏的嘴提他!” 寒光一闪,她手中的匕首突然朝薛连战扎去。 薛连战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手撩开她的裙摆。 “夫人,是有备而来?” 沐雪瞪着他,眼中熊熊怒火。 他有些心疼了,握住她细白手腕的手松了松,沐雪时刻绷紧着神经,一感觉到他的力道松开,握着的匕首毫不犹豫的扎在他**的左胸上,由于身高和姿势的问题,原本要扎他的心脏,却往上偏了三分。 锋利的刀刃一触碰到薛连战**的肌肤就划开血来,薛连战捏着她的手,让她不能动。 “夫人真要杀我?” 沐雪恨声道:“你该死!” 薛连战眼神闪了闪,身体还是压了上去,同时又一次松了力道:“既如此,让本皇子看看夫人的胆量!” 说完它就强行往里去。 沐雪的手中雪亮锋利的匕首往里一寸,刺进薛连战胸膛,威胁: “把你那肮脏的玩意儿拿开,不然我杀了你!” 她心里却明白,如今不是杀他的时机,若他死了,落在南楚人手中的小宝也活不了了。 她来找他要人,一开始就打了救小宝的主意,同时想探究他的真是目的。 她坚信,昨日之事是他有意为之,绝不会是因为爱慕她,一定是又其他不能言说的目的,先套出他的目的,而后再寻机会杀了他。 让沐雪没料到的是,他竟然就那么一手虚握着她手腕,也不控制住她,刀锋已经扎入他的胸膛,流出鲜红的血液来,他还在往里去。 沐雪气得眼睛发红,头脑发胀。 他到底怎么回事?连命都不要了,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仅仅是为了羞辱她吗? 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他这样做有何意义? 沐雪被他压在桌子上,动弹不得,随着他,她手中的匕首也毫不犹豫全部扎进他的胸膛,直接将他整个胸膛刺穿。 他黑色的眸子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脸,哼都没有哼一声。 真是个疯子! 他开始,沐雪就冷着眼将匕首抽出来,引得他胸膛喷出一股鲜血。 溅了她一脸,滚热的鲜血溅射出来,沐雪本能的闭了眼,闪躲,但还是有血珠溅在她额头,脸颊,睫毛,眼皮上。 薛连战夺了她手中的匕首扔在地上,低头去亲吻她脸上的血珠。 沐雪一手奋力抵在他胸膛上,狠心的用手指去扒拉他被匕首捅出来的伤口。 却还是不能阻挡他。 “你是疯了吗?世上那么多女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低哑着嗓子说:“能和夫人一起比起本皇子这条命,还要重要!” “夫人,你懂吗?” 沐雪头一次在穆楚寒以外的人面感觉到无能为力,他的胸膛一直往外冒血,混着他身上墨色诡异的藤蔓纹身,看起来血腥又恐怖。 很不争气,沐雪眼角泛酸,晶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死死咬着牙,若不是小宝,她真想死了算了。 化成厉鬼再向这个男人讨命。 薛连战望着她倔强,满脸怒气的脸庞,望着她突然流出的泪水,心一阵刺痛,停了下来。 他让她难过,伤心了吗? 他张了张嘴,好像喊她一声娇娇,抱着她温柔的亲吻着哄着。 但是他不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此时放弃,以前做的都前功尽弃了。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去擦沐雪脸上的泪水,沐雪猛地别过头去。 咬着唇,浑身颤抖。 薛连战的视线落在她染着一层粉色的白嫩侧脸上,她小巧的耳垂,圆润可爱,她咬着唇绝望又倔强又怒不可恕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让他好心痛。 “你走吧!” 他忍着身体的强烈冲动,突然起身,站起来,勾起一旁一件纯黑的袍子披在身上。 沐雪回过头,看着自己狼狈的衣裙,赶紧站起来。 薛连战背对着她,不敢多看她一眼,再看一眼他怕自己就会对她全盘托出。 她可是他的心尖儿,他的眼珠子,最怕她受那么一点儿委屈,最怕她伤心的眼泪。 虽然想要她想得都快疯了,但是 只要一瞧见她的眼泪,瞧着她咬唇抗拒的表情,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我的儿子!”沐雪一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冰冷的声音有一时颤抖。 听出那一丝颤抖,薛连战紧紧握着双手,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忍住想要转身,将她一把抱住的冲动。 “夫人若还不走,本皇子随时可能改变主意,要知道,本皇子被夫人勾起的火,旺盛的很!” “把我儿子还给我!” 娇娇,你还是那么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为了那个臭小子,宁愿让自己落入如此危险的境况。 薛连战想到穆非卿昨日发狂的模样,神情凝重。 “夫人若留下来,本皇子也不会将你儿子还给你!” “你!” 沐雪:“你到底要怎样?” “夫人放心,本皇子与夫人有了肌肤之亲,不会将你儿子怎样,不过是给他点儿苦头吃,帮夫人好好教教他。” “不然,下次他再来刺杀本皇子,本皇子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臭小子,连亲爹都要杀! 沐雪盯着薛连战的背影,目光落在地上的匕首上。考虑是自己手快,还是薛连战的动作更快。 似乎背后长了眼睛,薛连战说:“夫人,你不是本皇子的对手,别做无谓的蠢事!” “你什么时候把儿子换给我?” “他什么时候学乖了,本皇子就什么时候放他。” 沐雪转身离开,双腿酸痛,一脸血。 院子里的南楚人瞧见了,纷纷疑惑。 门口的青烟和青崖看见沐雪出来,齐齐惊讶,慌张的喊了声夫人。 “回去再说!” 这个南楚三皇子,好难缠,好难对付,心思深沉诡异,看不清猜不透,行事又如此猖狂。 简直恨的人想将他千刀万剐。 青云等人都到二门等沐雪,见她一脸的血,大惊失色: “夫人??!!” “不是我的血,我没事” 沐雪冷着眉眼,往里走。 等到洗了脸,吴管家过来了: “夫人,小公子?” 沐雪摇头,众人心里一沉。 青崖道:夫人,不如今晚我和甘左去隔壁府上探探虚实。” 沐雪看了一眼青崖,思索一下,点头。 半夜,青崖和甘左去了,回来的时候,两人中了毒,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毒,只是两人的脸肿得如猪头,整张脸都是青紫色,舌头僵直,手臂也动弹不得。 百里和鹦哥见了,吓得连连惊叫。 第二日夜里,甘右和两个暗卫去了。 又中了毒。 第三日,去了三个暗卫,还是中了毒。 到了第四日,薛连城亲自找上门来了。 听到敲门声,守门人开门,见他戴着白玉面具站在门口,惊得还没说话,他就抬脚往里走,守门人刚要阻止,跟在他身后那个带着叮叮当当耳环的少年,手一扬,朝他洒了一把奇怪的紫色粉末,守门人就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暗卫从四面八方跳出来,拔刀相向。 青云出来传话,说: “夫人请三皇子殿下进去!” 暗卫散开,薛连城继续往里走。 走到熟悉的院子里,站在院子里,望了望,院中的海棠开的正艳。 继续往里走,就看一个白衣白裙的娇小女子坐在一把贵妃椅上,手中抱着一个小巧的白瓷罐子。 青云、百灵、鹦哥都紧张的站在沐雪身边,死死盯着薛连战,看他自顾自的坐在沐雪对面。 沐雪抬手:“给三皇子殿下上茶!” “是!” 青云去端了茶,放在薛连战手边的桌子上。 薛连战端起茶,放到嘴巴,青云和百灵几个紧张起来,暗中搅动手中的帕子,沐雪装作不经意的瞟了一眼薛连战手中的茶杯。 穿肠毒药,便是只喝一口,也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她实在没有法子,唯今什么也顾不得了,拿住他做要挟,只说是昏迷了,将小宝换回来,而后送去国师府。 都计划好了,只要他喝了茶,必死无疑。 薛连战一进来,眼睛就紧紧黏在沐雪脸上,茶杯举在嘴边,见她白嫩纤细的手指一直轻抚手中那个白瓷罐子,遂开口笑问: “夫人手中抱得是何物?” 沐雪淡淡道:“三皇子无须知晓。” 她这样说,薛连战倒是来了兴趣,只要是关于她的事儿,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都必须知道。 于是他放了手中的茶杯。 好可惜! 屋里的人同时叹道。 沐雪也觉得可惜:“殿下不口渴?” 薛连战只对她手中抱着的白瓷罐感兴趣,又问了起来,沐雪见若不回答,他便一直好奇,不去喝茶。 于是淡淡开口,语尾带着不自觉的温柔眷念: “是我家爷!” 哈? 薛连战怔了。 沐雪低头望着手中的白瓷罐,轻轻抚摸: “殿下可知,我家爷是骠骑大将军,上阵杀敌凶猛无敌,若他还在,殿下怕是没有机会踏进我大朔一寸土地。” “若他还在,殿下怕早死了千百回。” 薛连战:“所有,你怀中的白瓷罐里?是什么?” “是他的肌肤,是他的骨血!” 狗屁! 不过一个替身,一个臭男人! 薛连战瞬间就怒了,杀气腾腾的站起来。 打翻了桌子上那杯毒茶! 两步上前去,语气冷的吓人: “给我!” 沐雪紧紧抱着怀中的白瓷罐,莫名其妙。 “你竟日日抱着一个不相干的人,缅怀?” “当真让人恼怒!” 沐雪觉得薛连战是个神经病! 起身,指着他骂: “你算什么东西,给我滚出去!” 谁都可以,唯独不能骂她家爷。 “你还不放手,丢不丢了?” 薛连战上前两步,逼近,眼神疯狂,凶狠。 青云几个赶紧过来拦着他: “三皇子殿下,请你自重!” 薛连战见沐雪紧紧抱着百瓷罐子,那该是的别的装了别的男人的肮脏东西,贴在她胸前,挨着她的手,感受着她的温度,享受着她的眷念和思念,简直要气疯了。 他一步上前去,硬生生抢过沐雪怀中的白瓷罐扔出窗外。 啊!!! 沐雪和青云几个齐齐尖叫! 白瓷罐摔成了碎片,薛连战还不死心,从窗户翻出去,看碎片之下,有一缕头发,还有那个伪造的金锁。 沐雪发疯了般跑出去,正看见薛连战用脚踩了那缕头发,而金锁不见了。 “薛连战,你干什么!把你的脏脚拿开!” 她扑过去,薛连战抱住她,手中不知何时出来一个火折子,点了火,将那缕头发烧成了灰烬。 “夫人,死去的人,勿要再怀念!” 他说。 沐雪气得浑身发抖,发疯似的朝他身上打。 薛连战站着不动,仍由她打。 打着打着,沐雪不争气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的眼泪一瞬间刺痛了薛连战的心,他抱住她:“别哭了,以后有我。” “你去死!我杀了你!” 薛连战来了,没说两句话,就将装着九爷,沐雪最后的念想给毁了。 沐雪下令府里的暗卫无论如何立即将他杀死,马上杀死! 二十多个暗卫,都不是他的对手,南楚人善毒。 到了晚上,沐雪越想越气,越想越悲伤,将青云等几个赶出去,扑在床上大哭一场。 思念她心中那个人,思念的快发疯了。 而后,擦干净眼泪,换了一身轻薄衣裙,描了眉,涂了薄薄一层胭脂,镜中人美的让人无法呼吸。 她提着一墰梨花酿,放了毒酒,敲开了隔壁的府门。 款款去了薛连城房间。 薛连城眼中闪过惊艳,沐雪巧笑,声音让人酥麻: “三殿下,今日多有得罪,赔你一墰梨花酿,可好?” “夫人与本皇子共饮?” 薛连战走过来,将手放在她肩膀上,沐雪冲他婉儿一笑。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谋杀亲夫,亲昵 沐雪扑在床上狠哭了一场,而后擦干眼泪,去了荣和堂。WwΔW. 一进门,就对程大夫说: “给我一副毒药,置人于死地,绝无解药,无生还可能那种。” 程大夫骇了一跳,花白胡子抖得厉害,将她领到内院,房间里,关好门窗。 “你要来何用?” 别是受了什么刺激,想不开了! 沐雪面无表情,漆黑的大眼珠子,涂满了毒蛇般的狠毒。 冷冷吐出两个字:“杀人!” “你要杀谁?”还需你亲自来动手? 沐雪摇头,盯着程大夫不说话。 两人对视十几息,程大夫见她心意已决,叹了口气,给她拿了砒霜。 沐雪摇头。 又给她拿了勾吻。 还是摇头。 拿给她断肠草。 继续摇头。 最后程大夫将鸠毒放在她手中,嘱咐她:“雪儿,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此毒无药可解,一旦入口,必死无疑,你想清楚了。” 沐雪看着手心的青花小**。 “老狐狸,谢了!” 起身走到门口,程大夫忍不住喊住她:“雪儿,不到万不得已,别用它。” 沐雪站在门口,午后的阳光刺眼,却怎么都晒不进她心里,她的心千疮百孔,早就随着穆楚寒死去了,如今不过是机械的跳动罢了。 可恨那薛连战,竟然将她家爷留下的最后念想也毁了。 罪无可恕,他该死,死一百遍,一千遍! …… 月色微凉。 沐雪坐在薛连战身边,纤纤细指开启梨花酿,酒香四溢。 薛连战看着她的脸,他知道她一向不喜欢涂脂抹粉,如今略施粉黛,染着淡淡月色,让他一时看呆了,舍不得移开目光。 沐雪知道她哪个角度最美,微微垂头,嘴角抿着轻扬,眼波如秋水盈盈,微微一转,看向他。 “殿下,今日说的话可还算数?” 声音软糯得仿佛能掐出水,听在薛连战耳里,痒在薛连战心里。 他伸手握住沐雪的手,手背那颗朱砂红痣,让他一瞬间呼吸紊乱,他的小娇娇啊,这是刻意勾引他来了! “何话?” 沐雪侧头浅浅一笑,整张精致的脸庞,就如一朵在黑夜中盛开的娇嫩蔷薇,邀请人来爱惜,轻抚,来蹂躏。 红唇轻启,细白小贝齿影影绰绰,气息如兰。 薛连战紧紧盯着她,天下只有这一个女人,能瞬间就勾得他口干舌燥,欲火焚身。 “殿下说……”沐雪靠近薛连战,他冰冷的白玉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但她能感受他的呼吸明显加重了。 她凑到他耳边细细低语,说了几句。 “可是当真?” “夫人愿意?”薛连战握着她的手,忍不住捏了捏。 沐雪笑着看他,手指在他手心勾了勾,画圈。 薛连战盯着她的脸看,更了。 心里明白她这番前来肯定目的不单纯,望了一眼她端过来的酒,突然问: “夫人可是在酒中下了毒?” 沐雪心跳如擂,脸上微笑不减,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我儿子还在殿下手中呐。” 薛连战望着她不说话,沐雪心里着急,怕他不肯喝这杯鸠酒,作势端起来赌气似的要自己喝。 这一刻,薛连战竟看不出沐雪的真假来,又恐她酒中真有毒,虽他府中如今用毒解毒高手如云,但他也不愿她受苦。 她要他喝,都做出如此勾人模样来了,他又怎能不喝。 夺过来,一饮而尽。 沐雪脸上笑容更甚。 毒酒入喉,薛连战同时站起来,突然将沐雪横抱起来,沐雪也不急,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心里数着脚步。 一步,两步…。 最多七步,必死无疑了。 薛连战走到第七步,还没倒下,沐雪愕然抬头看他,入眼冰冷的白玉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 心中怀疑,难道程大夫给她的毒药是假的? 怀疑的念头刚起,抱着她的薛连城突然一头栽到云床上,压在沐雪身上。 其实走到第三步薛连战已经感觉到腹中的剧烈绞痛。 果然,娇娇在他酒里下了毒,他头一个念头竟然是,幸好他自己主动喝了,不然不定他的娇娇就会为了打消他的怀疑,自己也喝。 他可不忍心让她受这穿肠毒药之苦。 即便她早早准备了解药,他也不舍她痛上那么一丝一毫。 走到第七步,痛已经让他眼神花了,但他坏中抱着她,不能倒下去,若是摔坏了她,可如何是好。 怎么也要将她抱到床上去,他再出去让小谷拿解药。 今晚,她亲自送上门来,又穿成这样,打扮的这样美,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她回去。 薛连战这般想着,却算错,不知道沐雪杀他的决心到底有多大,连宫中都绝迹的鸠毒都搞到了手。 算错了这遭,苦苦撑着身体撕裂的剧痛,刚走到床前,眼前一花,就载了下去。 沐雪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薛连城,他身下的反应还固执得不消,隔着衣衫火热滚烫。 她嗤笑一声,还真是个饿中色鬼,连命都不要了! 她伸手摸上薛连城的脖子,发现他真的死了,心里的紧张和恨意才消失一些。 费力的将他的身体推开,看他仰卧在床上。 沐雪从床上爬起来,若无其事的理了理被他弄皱的裙摆,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尸体,总觉得他死得太轻巧了。 堂堂南楚三皇子,心计无双,又能指挥上万兵马破城,就那么轻易的死在她的美人计下吗? 沐雪静静的看了看,心里有些不安,有些不确定。 又一次靠到床上去,拉起他的手,将手指搭在他脉搏上。 她和程大夫学过一些皮毛,也知道他们这些习武之人能摒气息声,瞒上十来息脉动也是能的。 沐雪一直等了近三十息,见他手腕还是没有脉搏,这才松了口气,知道他是真的死了。 冷笑一声,万分嫌恶的丢开他的手。沐雪从身上掏出一方帕子来,擦手。 她走到桌子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喝着,转动着眼珠,思索如今要怎样把这件事圆过去。 她来了,薛连战却死了。 南楚没了这个战神般的三皇子,玉面将军,想来也无甚可惧。 唯独他们的火器,使大朔忌惮。 但她作为现代人,化学物理都是必修,苏哲西又是化学系的,她暗恋了他四五年,他的兴趣爱好都研究的彻底,比起现代那些先进精细的武器,说实话,如今简易原始的大炮,只是小儿科。 她应该可以用这个作为交换条件,寻得冷子翀给予庇护,即便往后可能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但如今,解决了这些南楚人才是正经。 慢慢的喝了两盅茶,沐雪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计划,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床上薛连战的尸体,扯掉头上的发簪,放下一头长发,又松了松衣襟,拉起自己的裙摆柔皱,伸手捂着自己的脸搓了搓,眨眨眼睛,做出一副弱不禁风,娇喘连连的样子,准备出去。 只要骗过外面的南楚人,让他们把小宝还给她,而后就直奔皇宫而去。 最后将各处细节想了一遍,沐雪走到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薛连城脸上戴着的白玉面具上,凝了凝。 都道南楚三皇子被毁了容貌,相貌恐怖。 不知为何,突然好奇心起。 盯着那白玉面具,沐雪挪不开步子。 想着两次被他欺辱,都没见过他的脸,一时好奇心起,想着反正时间还早,她那么短时间就出去,怕会引得南楚人怀疑,于是她又折了回去。 走到床边,伸手触碰到薛连战脸上那从未取下来的白玉面具,冰冷。 即使在沐浴,他也不曾取下来。 到底是何等可怖的脸? 沐雪手指摸到面具边缘,缓缓揭开。 他脖子侧面的那诡异的藤蔓纹身一直蔓延到了侧脸,一截完美弧度的下巴,明明肌肤完整,哪里毁容了? 沐雪心里更加好奇,一把将他整个面具解开。 烛光中。 竟然…。 沐雪望着眼前这张颠倒众人的脸,瞬间傻了眼。 即便他左侧脸庞有着诡异细细的藤蔓纹身,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 怎么回事? 这个南楚三皇子竟然和她家爷,和穆楚寒长的一模一样。 绝对没有这样的巧合。 沐雪想到他头一次见他,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神炽热的盯着她看了两三刻…… 想到他在皇宫中尾随着她,迫不及待将她按在玉兰树上,强行井入她,霸道的要她…。 想到他一次又一次无耻的言语,说什么对她一见钟情,口口声声说想与她欢好…… 想起今日他瞧见自己抱着白瓷罐,那瞬间莫名气的暴怒…。 又想起这个南楚三皇子狷狂不屑的做派…。 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薛连战和穆楚寒是有多少相似点。 可,可她明明看着他死了! 她明明亲自开了棺,验了身,连她给他的金锁他都抛下了,怎么可能是他? 脑子一时空白,沐雪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那颗死去的心如今突然剧烈的揪痛起来,痛的不能呼吸了。 “爷?是你吗?” 沐雪扑上去,捧着穆楚寒的脸,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他脸上。 可是,可是…… 沐雪伸出颤抖的手指,去探他的鼻息…。 一丝一毫的生机都没有了。 是了,这鸠毒是她亲自朝程大夫讨来的,是天底下最为剧烈的毒,无解。 她到底干了什么啊? 他回来了,回来找她了,她竟然亲手将他杀了。 绝望瞬间袭来,将沐雪整个人淹没,她扑在穆楚寒身上,放生大哭,嫩白的手指颤抖的拂过他的眉眼,他挺直的鼻,他两片性感的薄唇。 院子中小谷坐在一棵大树上,晃荡着双脚,摇头晃脑,啧啧感叹道: 殿下还真是厉害啊,竟然将那美貌的镇国夫人超弄的哭得死去活来。 沐雪也不知道自己哭喊了多久,她原本已经干涸的双眼,如今眼泪如泉水,将两人的衣襟全部打湿了。 捧着穆楚寒的脸,一遍又一遍亲吻他,祈求他醒过来,心中的绝望和悔恨随时能将她杀死。 “爷…。对不起,我没有认出你来…。” “爷,我好恨,好恨啊!” “你这个混蛋,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死了一次不够,还要让我亲手杀了你!” “爷,你怎能如此心狠?” ……。 沐雪哭得快晕死过去,心灰意冷,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目光落在桌子上哪壶毒酒,哽了哽,将哭声吞下去,温柔的摸着穆楚寒的脸: “爷,你等我,等等我好么?” 既然是他,那么小宝便不会有危险了。 这个世界,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视线落在那壶毒酒上,再也挪不开了,也不眼泪了,准备起身去拿那杯毒酒。 支起昏昏欲坠的身子,双脚还没挨着地,突然被一个力道拉出,跌入到一个怀抱。 穆楚寒将她拉到怀中翻身死死压在床上。 声音嘶哑:“娇娇,你的心真狠啊,真舍得杀了爷?嗯?” 沐雪再一次吓傻了,呆呆的望着她上方对着她魅笑的男人,看他桃花眼波光潋滟。 他不是死了吗? 不是喝了鸠酒死了吗? 她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亲自探了他的鼻息,他的脉搏,都已经死了近两刻钟了,怎么会…。 “娇娇。” 穆楚寒低头亲吻她满脸的泪珠,双手紧紧抱着她,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走。 “爷?”沐雪小心翼翼喊了一声,脑子乱如麻。 “你是人,是鬼?” 穆楚寒轻笑一声,拉了她的手放在他腹下一寸。 “娇娇,六年不见,你长本事了啊,都敢谋杀亲夫了,你说爷要怎么惩罚你才好?” “爷?”沐雪声音颤抖。 “嗯?”急急撕扯两人的衣服。 沐雪还待再问,被穆楚寒堵了嘴,同时惩罚性的开始。 心中纵有万千疑惑,也抵挡不住穆楚寒饿狼似的进攻。 根本发不出一个字,更别指望能完整说出一句话。 只留下嗯嗯啊啊从唇中溢出,眼泪被做出来,他也不停,紧紧扣着她的手腕,狂风暴雨般摧残…… 一夜,十八般武艺全部使出来,沐雪在穆楚寒身下哭着哀求,他心疼了,天亮的时候终于放缓了节奏…… 小谷怀里揣着毒药,解药无数**,在院中的树上听了一夜,屋里战况激烈,呻今不断。 见天色大亮,还断断续续传出细碎的呜咽,简直对他们家三殿下佩服得五体投地,揉揉困倦的眼睛,看有人端着早餐走过来。 小谷从树上一跃而下,拦住来人。 来人对小谷挤眉弄眼:“嘿!那个镇国夫人还在殿下屋里,昨夜……” 小谷打了个哈欠,瞪了来人一眼:“傅大哥,我劝你现在还是别去找殿下,不然打搅了殿下,有你好果子吃!” 说完小谷哈欠连天的走了。 男人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低声骂: “小兔崽子,仗着殿下的宠,你就狂吧!” 说着端起饭菜去了门外,举起手刚要敲门,就听里面他家殿下在柔声哄人,伴着隐隐约约女子娇柔无力的抽泣。 殿下自被算计毁容后,性情大变不说,还突然不近女色,相传殿下那里出了问题。 咳咳,昨日那美若天仙的镇国夫人进去的时候,殿下正在药浴。 殿下惦记这位镇国夫人的人,毫不掩饰,府中上下都晓得,可那镇国夫人进去不过一刻,满头是血,怒不可恕的出来,什么也不说,拂袖而去。 更加坐实了传言! 私底下,大家都暗暗同情殿下呢! 不想,这位镇国夫人这次竟在殿下屋里留了一整夜。 男人佛来自己脸边的小辫子,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屋里传来他家殿下出奇温柔的哄声:“娇娇,乖……” “把手拿来,让爷好好看看……” “你真是磨人,呼……爷这次轻一点……别怕……” 男人听了几句,黝黑的脸都忍不住面红耳赤,吞了吞口水: “乖乖!这真是他家殿下吗?难道从昨晚一直做到现在?” 殿下真乃神人啊! 奶的,以后谁再敢在背后嚼舌根,老子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男人贴着耳朵还欲再听,突然一炳飞刀扎到门上,将他耳朵化了道口子,吓得他捂着耳朵猛得往后跳两步。 “滚!” 一声暴怒吼出,男人心惊肉跳,赶紧解释: “殿下,我是来给你送早饭的。” 又是一把飞刀,这次直接穿过门阁子,从他脸侧飞到院中的树干上。 男人吓得发抖,差一点就嗝屁了啊! “殿下,你别怒,我这就滚,滚!” 说着端起饭菜溜得飞快。 果真殿下的墙角是不好听的,他奶奶的小谷那个王八羔子,昨儿可是饱了耳福了。 屋里,沐雪眼皮困倦得睁都睁不开,浑身无力摊在穆楚寒怀中。 穆楚寒动作温柔,垂眼贪恋的望着她雪白柔软的身子,一夜尽欢不停息,她身上每一寸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就如一朵朵红梅娇艳的开在她雪白的身体上。 他知道她累极了,可他还是觉得不够,舍不得出来。 “娇娇,别睡……” 穆楚寒去咬她的耳垂。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娇娇,别睡了 沐雪动动手指都觉得累,浑身酸痛乏累,腰就如断掉了一般,上下两副唇瓣又红又肿,他在身下还不放过,缓缓的…。 “爷,我真的累了,让我睡一会儿…。” 沐雪想要瞪穆楚寒一眼,却没力气睁开眼睛,声音小猫儿似的细细碎碎的,呢喃着。‘ “娇娇,你不想爷吗?” 穆楚寒看她真的要睡过去了,身下赶紧加快。 沐雪在累得晕睡过去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他突然的…。 身体里一片滚烫,直接倒灌进去。 穆楚寒温柔的轻抚她脸侧,额际,被汗水浸湿的发丝,低头在她额头落了个眷恋的吻,目光温柔似水,低头看她从脖子到前胸、后背,小腹,腰际,大腿,全部密布着他的吻痕。 终于有一些满足了。 见她小猫儿似的缩卷在自己怀中,又舍不得放手。 他就那么静静的抱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她的光滑的后背,摸摸她熟睡的小脸蛋, 小谷和几个男人在穆楚寒门前转了好几次,见两人一直没出来,连饭都没吃,又不敢去敲门。 穆将军府上,见沐雪一夜不归,一大早吴管家就带着青崖、青烟、甘左、甘右,青云、百灵等一堆人找上门来。 甘左几人脸色紫青,还没消肿,看起来有些滑稽。 青云几个丫鬟却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她们晓得沐雪在梨花酿里下了鸠毒,见她没有按照计划归来,甚至猜测她是不是事情败露,被那个南楚三皇子给杀人灭口了。 小谷几个堵在门口不给穆将军府的人进去,吴管家皮笑肉不笑的与他们说理,言语间多有威胁,但小谷他们这群南楚人根本就听不懂。 “哎呀,你们快点离开,别挡在我们府门口。” “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小谷的眼睛在甘左几人脸色瞟。 傅冢嘿嘿笑:“到时候可就不是吃点小苦头那么简单了,我们南楚的毒药千八百样儿,可以换着花样给你们尝尝。” 吴管家脸色一黑,青云气呼呼的上前来,伸手在傅冢胸膛上狠推了一把,瞪着杏眼: “你狂什么,这可是我们大朔,我们夫人是朝廷亲封的镇国夫人,你快将我们夫人交出来,不然我跟你们没完,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傅冢被推得后退一步,看着面前泪光点点,细皮嫩肉的青云,黝黑的脸涨得绯红,结结巴巴的竟然说不出话来,半天憋出个:“他奶…他奶奶的,你别…。别碰我。” “小心老子揍你!” 青烟去拉青云,青云心里急得不得了,什么也顾不上了,挺着胸脯直接往虎背熊腰的傅冢身上撞: “好啊,你有本事就揍我,一个大男人打女人,你还要不要脸…。” “你…。” 傅冢给她逼得连连后退,手臂刚刚从青云柔软的胸脯上擦过,让他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 “你…你别过来啊!” 青烟和吴管家几人看一向端庄的青云急了眼,生怕她在这南蛮子身上吃了亏,本来紧张的要去拉她,却见她把高大壮实的南蛮子逼退到了院里,赶紧跟着进去。 小谷伸手到怀中拿了毒,眼珠一转,忽而记得听了那一夜的少儿不宜,谁知道他们三皇子殿下会不会对这个镇国夫人另眼相看呢,还是不要先得罪将军府的人为好。 于是手又收了回来。 吴管家一行只进了二门,就没能往里走了。 南楚的人只告诉他们,镇国夫人恨安全,如今正睡着,三皇子殿下不让人打扰,谁要是靠近,格杀勿论。 虽然言语生硬,语气不善,但老道的吴管家还是听出些端倪来,心下一凉,猜想他们夫人怕是着了这南楚三皇子的道了。 于是放缓语气,退一步说:“我们夫人身子一向弱,日日用药调理着,大夫千万吩咐了不能断了,如今你们不放我家夫人,但这药却是不能停的。” “你们府上又没有女人,就让夫人的贴身丫鬟留下两个服侍吧,我们呆会儿子把夫人的药端过来,这样总行了吧?” 几个梳着小辫的南楚人叽叽呱呱用家乡话商量了一阵,同意了。 青云和鹦哥回府去端药,吴管家吩咐两人一定要找机会将夫人带出来。 青云失魂落魄的,红着眼睛,一想到她家夫人给那个南楚皇子给玷污了,就伤心欲绝。 忍着泪,给沐雪收拾了干净的亵衣亵裤,帕子,衣裙,还有程大夫给的一些膏药。 夫人性子倔,心里又只有九爷一人,绝对不会甘愿委身于他人,还不知受了什么伤呢! 将莲儿烧好的三大碗药放在食盒里提着,鹦哥提着青云收拾的一个大包袱,两人又一次去了隔壁。 穆楚寒眯着眼睛,抱着怀中沐雪软软的身子,听到外面小谷说: “殿下,镇国夫人家的丫鬟给夫人送药来了,说是一顿不吃就要死人呢!” 傅冢听了小谷没轻没重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旁边提着食盒,眼睛红红的青云身上,脸又腾得烧起来,赶紧把目光挪开,暗中低声咒骂: 他奶奶的,老子这是怎么了,中邪了吗? 穆楚寒听了,想起沐雪一向身子弱,昨夜又由着自己疯狂折腾了一夜,低头看着她累极了的脸,心疼不已。 抓了面具戴好,对外面道: “将药端进来。” 小谷朝青云努嘴,青云深吸一口气,和鹦哥对望一眼,两人进去。 傅冢想要跟进去,小谷砰的一声把门关了,挡在门口。 “傅大哥,你进去做什么?不怕殿下一生气,将你眼挖了?” 青云绕过去,隔着薄薄的纱帐,见云床上斜躺着一个男人,裹着青色袍子,带着白玉面具,而她家夫人整个身子都给他揽抱在怀中,轻纱搭在她身上,露出一截纤细的脖子,和一个光滑的香肩。 显然是不着寸缕,脖子和露出的肩膀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吻痕。 青云瞬间恼怒不已,气得全身发抖。 “把药放下,出去!” 一道陌生冰冷的声音传来。 青云和鹦哥都死死盯着薄纱帐中的沐雪,没有动弹。 “别让本皇子说第二遍!” “出去!” 声音锐利,冷酷,无情。 青云给穆楚寒放出的威压震得双腿发软,咬着后糟牙,大着胆子说: “三皇子,我们是夫人去的贴身侍女,还是由我们来服侍夫人更加稳妥。” “滚!” 一个字丢过来! 青云和鹦哥还想挣扎,小谷突然跑进来,耳环和头上的饰物叮叮当当的响,拉着两人: “殿下让你们出去,你们聋了吗?” 小谷的手一碰到青云和鹦哥,两人就发觉身体一麻,不能动弹反抗,任由他将她们拖了出去。 穆楚寒小心的将沐雪放在床上,下来拿了食盒打开,一共三层,每层一大碗浓浓的中药,光是闻着就晓得苦涩的很。 他晓得她一日三餐都要喝药,心疼不已。 端了药到床上,把沐雪扶起来,抱在怀中,轻声在她耳边唤她: “娇娇,别睡了,将药喝了再睡,嗯!” 沐雪闭着眼睛,在他怀中挪了挪身子,哼唧一声,本能的将脸埋在他怀中。 “乖,先把药喝了!” 穆楚寒宠溺的哄着。 可是她真的好累,浑身上下,肌肤,骨头,都累极了。 穆楚寒见实在无法将她唤醒,看了看手中的药,自己喝了一大口,覆上她红肿的唇瓣,撬开她的贝齿,渡送给她。 “嗯…。好苦…。” 沐雪皱了眉,小声抗议,听起来就如小猫儿撒娇。 穆楚寒顺势在她嘴中卷了卷,吻了又吻。 三大碗药喂完,花了半个时辰。 穆楚寒将她嘴中的苦涩味道全部舔去,抱着她,看着自己身下的反应,叹了口气。 一根手指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你可真是爷的小娇娇,身子如此娇嫩柔弱,如何才能完全承受得了爷?” “娇娇,快快把身子养好,爷忍了六年,忍不住了。” …。 穆楚寒见这样抱着沐雪,实在是煎熬,又怜惜她累了一夜,怕弄伤了她,只得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自己穿了衣服出去。 便是如此,等他出去,也已经是正午了。 “殿下!” 青云和鹦哥两个又一次端了药来,穆楚寒依旧让两人把药放下,反身进去给沐雪喂了药。 又是一番痛苦的挣扎,喂到最后,突然一阵心悸,呼吸苦难,四肢都僵硬起来,穆楚换不得不离开沐雪的唇,冷了黑眸,让人抬了药浴进来。 不愿让人瞧见云床上那个娇小女人,便把浴桶放在了隔间。 穆楚寒脱光了进入药浴桶中,小谷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往浴水中倒蓝色的药水,药水倒进去,就如活了有生命一般,全部朝穆楚寒身上的纹身处挤,缠绕在穆楚寒身上的墨黑诡异藤蔓活了,在他身上移动,将那些绿色的全部吸收了。 小谷守在穆楚寒身边,两人都盯着这副景象,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咦?殿下为何蛊纹变红了?” 小谷吃惊不已,指着穆楚寒身上原本墨黑的藤蔓,如今围成一圈又一圈缠在他左手臂上,颜色由墨黑变成了赤红。 穆楚寒看了一眼,淡淡道:“是它们要死了,想逃出来。” 小谷疑惑的眨眨眼睛。 “将匕首给我!” 穆楚寒风轻云淡的。 小谷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弯刃。 穆楚寒接了过来在自己左手腕割开一道口子,那赤红的藤蔓扭动起来,疯狂的往他手腕的口子上奔。 从他血口中爬出一只浑身赤红的奇怪虫子来,接着又是一只,一共爬出十二只虫子。 虫子爬出来,只活了不过几秒,就掉到地上去,一动不动死了。 小谷心疼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手忙脚乱,宝贝儿似的将地上的虫子一一捡起来,放在手心: “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蛊虫都死了啊?” 穆楚寒看了一眼,淡漠的说:“死了就扔了。” “可是,殿下,这些蛊虫可是花了二十年才培养出来的。” 小谷吸着鼻子,眼睛忍不住红了,哭起来:“养上一千只,还不定能活下来一只呢,殿下,如今他们全死了,呜呜…。” 穆楚寒没什么感觉,怎么能不死,他那狠心的娇娇说给他下的是鸠毒。 便是他身体里有这十二只蛊虫,都死过去两刻多钟,蛊虫无法从他身体逃离,这才奋力抵抗,努力用自己化解了他身上的鸠毒。 便是南楚最难得的赤鬼,也只是撑了一个昼夜而已。 小谷呜呜的哭着,一边哭,一边检查手中十二只赤鬼的尸体。 “殿下,赤鬼都变成了红色,这是怎么回事啊?” “殿下没了赤鬼,能活过三个月吗?” 穆楚寒不语,目光盯着隔间的门,想着里面云床上熟睡的女人,便是为了她死,又有何惧。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爷,咱们说清楚 沐雪再次醒来,夜色朦胧,屋里跳动着几朵烛火。 隐约听到穆楚寒如今陌生的嗓音在外与人低声说话。 全身就如被碾压过,无一处不酸楚。腹中空空,慢慢不安分的开始痛起来。 她试着动了动身体,身上穆楚寒给她盖得轻纱滑了下来,一具浩然胜雪的美丽身体,暧昧的吻痕密布,恍然间,她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春梦,瞧着自家身上的激烈的印记,才终于相信,她的爷真的没死,回来了。 强忍着身体的酸痛和不适,沐雪目光在床上搜寻自己的衣袍,她可没穆楚寒那般放荡,能这样一丝不缕的下床去。 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包袱,将轻纱裹在自己,下床,双腿一软,突然摔倒在地,磕着她鼻尖痛。 妈的!这个混蛋到底是有多饥渴! 她只记得他缠着她疯狂的做了一夜,各种姿势都用了一遍,无论怎么求他,他都不放过,天亮也不见停,最后她实在困倦疲累得受不了,最后还感觉到.....。 穆楚寒在外面与小谷说话,突然听到里面一声闷响,闪过一丝慌乱,下一刻人就到了屋内,床边。小谷看着面前的人突然一空,一时回不过神。 “娇娇,你怎么了?怎么摔在地上?” 穆楚寒第一时间,小心翼翼将摔倒在地的沐雪抱起来,见她鼻尖红红,双眼湿润,泡着泪水,心疼的心肝颤。 “可是摔痛了?” 他伸手去摸她的脸,拂开她脸上的头发。 看她脸色苍白,用手捂着胃,蹙起淡眉,穆楚寒面具后的脸色更为紧张。 一手按在她捂着胃的手上,急急问: “可是胃绞痛又犯了?我这就给你喊程大夫来。” 沐雪拉住他的黑袍,摇头,低声道:“爷,我不碍事,让我回府里去,府中还有药,熬上一副吃了就没事了。” “娇娇,别撑着,爷心疼。” 穆楚寒低头想亲一亲她,带着面具又不能,于是该为轻抚她的脸: “让我让府中的医师来给你瞧瞧,是爷太孟浪了,没考虑到你的身子。” 沐雪身上没有力气,脑子还是清醒的,对穆楚寒也算了解,看他时时带着白玉面具,又突然换了这样的身份出现,想必自有他的计较。 便说:“爷,真不用麻烦,许是饿着了,吃点东西就好了。” 穆楚寒不理,将她抱到床上,看她还是那副被自己扒得精光的模样,又赶紧解开青云两人带来的包袱,拿了亵衣亵裤亲自帮她穿好,而后又拿了床薄被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这才赶紧喊了小谷进来。 小谷伤心了一天,当初殿下归来,浑身破碎,就没有一处好肉,这十二只精心培养的赤鬼日夜不停在他身体修补他的骨血肌肤,也是用了三个月才让他从昏迷中醒来,而后也是日夜时刻忍受赤鬼在身体的撕咬的剧痛,近一年才让身上的肌肤才给养好了,只是殿下说,赤鬼终究是无法修复他的脸,如此才日日带着白玉面具。 为此,小谷伤心了一年,好不容易的接受了殿下被毁容的事实。 那十二只赤鬼从一放进殿下的身体那时开始,就与殿下共存亡了,如今赤鬼全数被毒死,殿下又能撑多久? 全是这个镇国夫人害的! 小谷一进来,听说是要给这个镇国夫人瞧病,满脸的不情愿,本想耍点什么花招,被他家殿下那双冷冰冰的眼睛盯着,终究是不敢。 “殿下,镇国夫人不过是小病,喏,把这个吃下去就没事了。” 小谷满脸不悦的从怀中掏出个小瓶,穆楚寒看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声音森冷: “把蛊拿开,没有下次。谁要是敢对她用蛊,别让本皇子动手,自去了结。” 小谷抿着嘴,愤愤的瞪了沐雪一眼,沐雪莫名其妙。 小谷被训斥了,闷闷不乐道: “殿下,我们南楚行医,本来就经常用蛊,这有什么错?” “少废话!” 穆楚寒抱着怀中的沐雪,目光如锋利的刀子,小谷被他身上的威压压住,见他始终抱着怀中的镇国夫人,两人好生亲密。 咬着唇,小谷不情不愿说:“小谷去给镇国夫人配药,一会儿就送过来。” “隔壁的药送来了吗?去让他们送晚饭来,再煨一碗小米粥。” 小谷听他们家万事不理,不说别人,连自己都不关心的的三皇子殿下,竟然吩咐起这起子小事儿来。 心里又别扭起来,气呼呼的道:“殿下是怀疑小谷的医术吗?再说,我们府上也有人做饭呢!” 何必,为了一碗粥还要去找隔壁那些讨厌鬼。 穆楚寒道:“自己下去领十鞭!” 小谷再不敢开口,气得眼睛发红,最后瞪了一眼被穆楚寒抱在怀中的沐雪,见她娇弱无比,惹人怜爱,心中暗骂: 真是个狐狸精,一来就将殿下的魂儿都给勾走了,哼! 虽心里不服气的很,小谷却不敢不听穆楚寒的命令。 马上出去派人去穆将军送话,让他们把药和晚饭带来,还有哪一碗殿下亲自吩咐的小米粥! “娇娇,你忍忍,这小子别看着年纪小,医术是不差的。” 沐雪怎么感觉不到小谷对她的敌意。 “爷,不用那么麻烦,让你府上的人煮碗粥来对付对付即可。” “我只是饿着了。” 穆楚寒揭了面具,吻在她眉心,用原来的声音心疼的道: “娇娇,爷怕你吃不惯南楚厨子做的饭菜,你一向喜欢许大娘的手艺。” 沐雪望着他的桃花眼,一颗心跳的厉害。 赶紧转移话题:“爷,你真的无事?昨日我在酒中下的可是鸠毒!” 她还是不放心。 穆楚寒将她放倒在床上,压上去,贴着她红红的鼻尖,低笑: “爷有没有事儿,昨儿你还不知道?要不要爷在证明给你看?嗯?” “不正经!” 沐雪呸了他一声,耳根红了。 穆楚寒闷头大笑,笑着笑着,又记起她身体不爽,带了面具,骤然起身: “娇娇,我去催催。” 痛在她身,痛在他心。 恢复了陌生的声音,穆楚寒出去,在门口遇见了急急忙忙赶来的小谷,傅冢跟在身后,之后便是提着食盒的青云和鹦哥。 穆楚寒看了一眼还气哼哼的小谷,示意他把药递给青云。 “吩咐人准备热水,镇国夫人用过饭后要沐浴。” 青云和鹦哥听了,浑身一颤,终是什么也不敢说。 两人进去,一瞧见沐雪,刚喊了声夫人,眼泪就流下来了。 穆楚寒瞟了一眼,皱了眉,亲自端了小谷熬制的药给沐雪喝,而后青云忍着泪,将食盒里的药端出来,穆楚寒接过去一一亲自喂给沐雪喝。 鹦哥默默的将另一个食盒的饭菜拿出来。 穆楚寒挥手让两人出去,青云站着不动: “三皇子殿下,让奴婢留下吧,等会儿也好伺候夫人沐浴。” “不用!” 鹦哥猛地抬头看着穆楚寒,烛光中那冰冷的白玉面具看起来瘆人。 “夫人?”鹦哥看着沐雪。 好生奇怪,夫人竟然没有发火,就着这个南楚皇子的手,一口一口喝药。 沐雪感觉到两个丫鬟紧张担心的目光,突然想起,她们还不知道薛连战的真实身份,可他的身份又不宜曝光,于是假装镇定的说: “我无事,你们先回府去,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夫人?!”青云叫起来,一脸不可置信。 沐雪寻了个解释:“你们放心,我会把小宝平安带回去的。” 青云和鹦哥的眼泪再一次流下来。 原来夫人是为了小公子。 呜呜…。夫人好可怜…。 两人大着胆子满眼愤恨的瞪着穆楚寒,都是这个南楚皇子的错,竟然拿小公子威胁夫人。 两人走了,沐雪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程大夫的药管用,还是那个别扭的南楚小医师有本事,她胃中的绞痛,渐渐缓解了。 等再将许大娘给她熬的粥喝了,也就彻底不痛了。 穆楚寒看沐雪只喝了粥,其余饭菜一筷子都没动,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忧心问: “娇娇,你一日没进食了,好歹吃半碗。” 沐雪摇头,喝了四大五药,又喝了一碗粥,哪里还吃的下去其他。拉着他的手: “爷,你这样终究不是法子,青云她们是贴身伺候我的,早晚会起疑的。” 穆楚寒将她拉到怀中抱着,用勺子舀了个水晶丸子喂到她嘴边,沐雪摇头,穆楚寒便送进自己嘴里,低头含住她的唇,用舌头将口中的丸子推进她嘴里去,强迫她吃。 她受了自己一整夜,又睡了一日,什么东西都不吃,就喝了三次药,这怎么行? 沐雪没法子,只能慢慢嚼烂了吞下去。 强迫性的吃了些东西,她实在吃不下去,见穆楚寒又要吻下来,便伸手抵着他的胸膛: “爷,我肚子涨得难受,别让我吃了,再吃就要吐了。” “怎么回事?” 穆楚寒伸手去摸她的肚子。 沐雪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爷喝四碗药试试,看还装的下其他吗?” 不过一句气话,却瞬间刺痛了穆楚寒的心。 自从娇娇跟了他,几乎日日都在看病喝药,三百六十五天,就没断过。 甚至几次发烧昏迷,差点没撑过来。 他真的是将她放在心尖儿上疼着,不愿她受一丁点儿的委屈,不愿她有一丁点儿的不快活。 可她还是备受折磨,身子就没好过。 想到此处,穆楚寒的心揪痛起来,将怀中的沐雪抱得更紧:“娇娇,都是爷的错。” 等了结了这些事情,他一定不会让他的娇娇再受一点儿苦,日日圈在身边宠着。 沐雪不知他为何突然变了情绪,却记起他骗自己的事情来,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爷的错何止这一点儿?” “爷出盛京的时候答应我,半年就归来,结果呢?让我一等再等,等了三年,却等来爷的死讯。” “爷可知我听了这消息,有多绝望?” 沐雪仰起头,吃了粥,恢复了些精神,记起了旧恨,这事儿,扎在心里,始终耿耿于怀。 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火光,是真的怒了。 穆楚寒低头去亲她,沐雪伸手捂住他的唇,气势一下就起来了。 “爷今儿不给我说清楚,我便真当爷已经死了!” “娇娇!” 穆楚寒拉开她的手,无奈。 沐雪见他只是拿桃花眼宠溺的看着自己,不打算辩解,就生气了。 “你说不说?” “娇娇,别问了,爷心里一直有你。你瞧,爷现在这层身份,本不该和你纠缠,但爷就是忍不住。” “爷一看就你就想要你,想的发疯…。” 穆楚寒这样一说,沐雪又记起之前在皇宫,他不言不语,用薛连战的身份,在园子中,小宝还在面前呢,他就那么强了她。 怒气更甚!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即便他憋了六年,想要了,就不能说清楚了,难道她还不给他吗? 非要这样,可知她心里有多恨他。 若他一早就说清楚,她又何须痛苦了那么久,又何须日夜想着法儿的要置他于死地,还去向程老狐狸讨了鸠毒,险些就亲手杀死他了。 若他真死了,她最后得知了真相,又该是如何悔恨,如何绝望! 这个男人,总是自以为是的为她好,却根本没把她平等对待过。 越是想着,这积累了六年的怨气瞬间就填满了沐雪的胸腔。 沐雪一下重重推开穆楚寒,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拿眼睛瞪着他。 穆楚寒的手伸过来想抱她,啪得一声,毫不犹豫打掉。 “爷,今儿咱们就好好说清楚!说不清楚,往后你就别想碰我!” 穆楚寒看着自己被打掉的手,看着面前炸了毛的小猫儿,一时有些心虚。 门外小谷突然喊:“殿下,热水烧好了,要抬进来吗?” “娇娇,你先去洗洗,这一夜了,还没收拾,身上难受这吧?” 沐雪坐着不动,双手叠交在膝盖上,坐得直直的,盯着他不语。 身上每一处都是他的痕迹,便是过了一整个白日,他留在自己身上的气味浓浓的没有褪去。 一见面,什么也不说就强来,昨儿她可是哭了又哭,求了又求,也不见他怜惜。 真是要把她做死了,才甘心吗? “娇娇,别和爷倔着,爷看了心疼。” 穆楚寒又来来她的手,沐雪站起来,冷冷看了他一眼。 “三皇子殿下,我何止陪了你一次,可是陪了你一整夜,如今可是能兑换诺言,将我儿子还给我了?” 穆楚寒傻了眼,看着面前,突然态度疏离,口吻陌生的沐雪。 “娇娇,别闹了!” 他站起来,去抱她。 沐雪在他怀中挣扎了两下,没法挣脱,仰着头咬唇瞪着他。 “你放不放手?既你什么都瞒着我,那我就只当你是南楚三皇子。” “南楚三皇子,可不是我的夫君,是欺辱我,掳走我儿子的仇人!” 穆楚寒无奈,捧着她的脸吻下来,沐雪狠狠咬了他一口,见他一贯霸道的不松开,便将自己的嘴唇咬破。 穆楚寒大惊失色,赶紧放了她,看她水润红肿的唇瓣,流了血。 “娇娇!” “我知道爷力气大,花样多,我比不过爷,想要逼爷,也不过是伤害自己。” 穆楚寒心疼了,不敢乱动,沐雪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 “娇娇,你别这样,爷瞧了心疼。” 沐雪冷哼一声,这个男人,还是不愿意和她坦诚相见。 “爷别说在自己心疼我,若真心疼我,便不会三年来一丝儿信都不带给我,就那般眼睁睁看着我心如刀割。” “爷把小宝还给我,我这就会穆将军府!” ------题外话------ 下午5点二更,10点三更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你心里有了别人? 小谷带着人提着两桶热水在门外,里面一丝响动都没有。 提着热水的两人疑惑不已。 “殿下不是已经沐浴过了吗?谷啊,别是你诳我们,你要诳我们,小心老子揍你哦!” 小谷正心情不好,正要怼回去,就听里面传来穆楚寒的声音: “把水提进来。” 三人进去,小谷在前,两个男人一人提着一桶热气腾腾的热水走在身后。浴桶在隔间,两人放下,眼睛指望里面瞟,却啥也瞟不到。 小谷闷闷的问: “殿下,水来了。” “都出去!” 带着浓浓的怒气,不善的很呐! 两个男人转头就走,见小谷还站着不动,一人去拉他,低声道: “你怎么还不走,等着吃殿下排头啊!” 小谷没说话,三人只见从里面走出个女人,美若天仙,面带薄怒,才出现在视线,就有一双手臂伸出来,将女人的腰揽住往屋里拽进去了。 “你放开我!” …… “你放不放?” …… 两个男人愣住了,显然是他们家殿下在里面耍横。 “啧啧,殿下还不放镇国夫人走?这都多长时间了?”一人说。 另一人反而感叹:“唉,别说,这个镇国夫人长得可真他娘的好看哩!” 小谷不悦的哼了一声:“还不是个狐狸精!把殿下魂儿都勾去了。” 一人啪得拍到小谷头上:“你懂个屁,等你开了荤,你就晓得女人的好了,啧啧…。” 说完,两个大汉对视一眼,嘿嘿贼笑。 “都滚出去!” 穆楚寒冰冷的声音传来,两人再不敢笑,拉着小谷,飞快的出去了。 “我说谷啊,你这是气什么,咱们殿下三年都不近女色了,好不容易碰着个顺眼的,你该为他高兴才是啊!” “就是,你毛长齐了没有?哪天哥哥带你去百花楼开苞,听说百花楼里面的女人……” 两个男人嘻嘻哈哈,挤眉弄眼的调笑起来。 小谷一把甩开两人,朝府西一处房间走去。 房间外有两个人守着,见小谷过来,和他打招呼: “唷,谷,你脸怎么那么臭啊,谁又惹到你了?” 小谷气哼哼的问:“那个小鬼怎么样?还犟着?” 男人点头,摇头啧啧两声:“老子还没见过怎么犟的小鬼,你不晓得,听他说话,能将人气的脑子爆炸,要不是殿下吩咐了不许伤他,老子早一刀砍死他了。” “你胡说什么,他可是穆将军府上的独子!”另外一人不赞成的推了男人一把。 男人不以为意:“那又怎样,镇国夫人都给咱们殿下弄上了床,他算个逑!” 另一个男人说:“那就更不能动他了,要是他老娘给咱殿下吹吹枕头风,可有你好果子吃!” 男人不服气,把眼睛瞪大:“殿下不过久不见女人,玩玩而已,能有真心?再说,这小兔崽子要杀殿下呢!” 小谷大喊一声:“你们两个别吵了,把门打开,我进去看看他。” 两个男人互相哼了一声,主张优待穆非卿的男人说:“谷,你可别乱来,悠着点,别将他弄死了,到时候殿下哪儿不好交差!” “知道了,知道了,啰里啰嗦!” 那夜,穆非卿来刺杀穆楚寒,两人打斗起来,穆非卿虽年纪小,但一双眼睛不正常的赤红,武功不必南楚这些高手差,招招毙命。 几个上去帮忙的人,有两个都被他杀了,其余三个受了重伤,后来殿下发了声,不让人靠近穆非卿。 大家都瞧见两人打斗在一起,那个漂亮的小鬼实在难缠厉害的很,虽殿下把他制住了,但也着实让大家捏了一把汗。 随后,殿下便将他关到了这宅子深处,手脚都用大铁链子锁着。 也不知道殿下是何意,不仅不杀他,反而让谷去给他调理身体。 后来,见那美貌的镇国夫人找来,大家心中猜测,或许殿下是为了这位夫人,才手下留情。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说的就是他们家殿下吧! 不过依着大家对殿下的了解,等殿下那天厌倦了这个镇国夫人,那这个小鬼头也就玩完了。 小谷心里比谁都烦,殿下身体里的赤鬼全部死了,还不知殿下活不活的过三个月,还得听殿下的吩咐来给这个小鬼调药,抑制他身体里的血腥暴躁。 推开门,一直往里走,看见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男孩坐在桌子边,正面无表情的吃饭。 手腕脚腕上都拷着长长的铁链,足够他在房间活动,却不能让他离开。 “喂!该看病了!” 小谷抱着手,斜着眼,站在穆非卿面前。 穆非卿优雅的将手中夹着的菜放进嘴里,似没听到他的声音,两片红啾啾的薄唇蠕动着,嚼啊嚼! 小谷已经习惯了他这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正巧心情不好的很,刻薄的说: “你还有心情在这儿吃饭,你晓不晓得你娘被咱们殿下压了一天一夜了?” “到现在都没出咱殿下的屋子!” 穆非卿夹菜的手抖了抖,回头,一双乌黑雪亮的漂亮眸子盯着小谷:“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谷走过去,坐在穆非卿面前:“恭喜你,你有后爹了,有你娘的努力,指不定明儿我们就放你出去了,出去记得喊咱殿下一声爹爹,谢谢他的不杀之恩。” 穆非卿突然出手,抓住小谷的脖子,死死掐着,噗通一声掀翻了桌子,饭菜乒乒乓乓的落在地上,将小谷按在地上。 小谷袖子中爬出一只黑色虫子,就在穆非卿抿着嘴,快将小谷掐断气的时候,虫子顺着穆非卿的衣服往上飞快的爬,爬到他脖子上,啾得咬了一口。 穆非卿整个人就僵住了,动不了了。 小谷费劲的掰开他掐住自己脖子的手,从他身下爬出来,大口喘着粗气。 门外听见响动的两人问出了什么事儿。 小谷一脚踹在穆非卿身上,将他踹倒,大吼一声: “没事!你们别进来!” 穆非卿瞪着一边喘气一边咳嗽的这个少年,听他一边喘气,耳朵上和小辫子上的那些金银饰物,叮叮当当的响。 心里发誓,一定要把这个南蛮子杀死! 小谷喘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要不是他使得一好手毒蛊,怕在这个小鬼手上死了无数次了。 偏偏他还不能伤了他,真是郁闷。 他永远忘不了,他头一次进屋来给这个小鬼施蛊医治到底情况。 那个前一刻还在院子中发疯疯狂,追着他家殿下杀的小鬼,懒懒的靠在床栏上,冲他笑的一派天真无邪,声音悦耳如黄鹂。 “这位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这个铁链又重又凉,把人家的手腕都快弄断了,你帮人家解开好不好?” 小谷神使鬼差的走过去,还没开始说话,两人距离一拉近,那个小鬼就一下扑了过来,将他按到在地,手中多出一把锋利的弯刃,是按到他那一刻从他身上摸走的。 黑暗中,他无比漂亮脸蛋上的笑容灿烂的让人移不开眼睛,笑嘻嘻的对他说: “小哥哥,要么你把铁锁的钥匙交出来,要么人家就杀了你唷!” ……。 痛苦的回忆到此为止。 光着两日,这个小鬼就弄死了他三只蛊虫。 每次不把他全身弄僵了,根本无法开展医术。 小谷将浑身僵硬的穆非卿拉起来,放到床上去,然后就去解开他的衣服,见穆非卿那漂亮的大眼睛瞪着他,便狠狠骂: “瞪什么瞪,再瞪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蛊。” …… 无法无天,在皇帝横行霸道多年,各宫娘娘都躲着的小恶霸,穆非卿终于载在了这个擅长用毒用蛊的南楚少年手头。 穆楚寒屋里,沐雪却被穆楚寒还在较量着。 穆楚寒紧紧抱着她,不让她走。 “娇娇,你别这样,你摸摸爷的心,心里全部是你。” “今晚留下来,好吗?娇娇,爷真的好想你。” 沐雪发现自己始终挣脱不了穆楚寒的怀抱,只能在他身上拧,但她用尽了力气,对穆楚寒来说不过是皮毛。 “若你恼了爷,爷任你打骂,别对爷甩脸子,爷看了心里难受。” 穆楚寒任由她在自己腰上掐,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六年了,多少个日夜,爷想你都快想疯了。” 穆楚寒身上没有一丝赘肉,沐雪只能在他腰上能掐拧几把,掐的手指都痛了,也没见他皱一下眉头,不觉更加气愤。 “爷也晓得六年了?可在我这里,爷早就死在了西北!” 她别过脸,躲开穆楚寒的唇。 “我为爷把此生的眼泪都哭干了,爷觉得好玩吗?” “娇娇,你还在呐,爷怎么舍得去死,爷说过回平安回来的,爷对你说的话,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别恼爷,爷这不是回来了吗?” 沐雪心中的气始终无法消散,想着自己以为他死了,伤心欲绝,几次不愿活下去的痛苦,就恨不得将面前这个男人暴打一顿,偏又打不过他,只有不理他。 见她别过脸,满眼都是怒气,紧紧抿着嘴,不搭理人。 穆楚寒有些心慌,他最怕她不理他。 “娇娇!昨晚儿出了那么多汗,身上难受的紧吧?爷帮你沐浴。” 沐雪眼珠子瞪过来,一听他还有脸提昨晚,整个人都狂躁起来。 一回来就畜生一般发情,哪里顾忌她的感受了! 她最讨厌的便是他的大男子主义。 深吸一口气,沐雪语气淡淡的道:“爷,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喜欢你了。” “或许已经习惯了你不在的日子,你突然回来……” 她话只说到一半,拿黑眸望着穆楚寒: “我觉得,好陌生。” 果真,穆楚寒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秦月树已经死了,还有谁?你还惦记着谁?” 那夜他领兵杀进盛京,除了必须铲除干净的那几家,其余世家,都是特意留了公子们一命,只秦家,一瞧见秦月树,毫不犹豫的就将他杀了。 他可是听说这个狗胆包天的秦月树还对他家娇娇念念不忘,甚至又去求取她。 他如何能咽得下这个口气。 他什么都不怕,不怕杀手刺客一波又一波路追杀他;不怕百里逼迫他;不怕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接下羌国的火器炮弹,也无惧自己被炸得面目全非;甚至为了坐上那个位置,给她无上尊荣,不惜在北燕、羌国、南楚、漠北奔波,设下一个又一个计谋。 唯独怕的是她心里没有他。 难道他不在这三年,她竟有了别人? 那他做这些有何意义? 穆楚寒的声音冷了下来。 “娇娇,你看着爷的眼睛,你心里是不是只要爷一人?从始至终?” 沐雪抬头,毫无无惧的对上他的眼睛,不语。 她沉默的态度,让穆楚寒心如刀割。 狭长的双眼寸寸寒霜。 “是谁?”他从牙缝挤出两个生冷的字。 沐雪看着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真是又怒又笑,都到如今这种地步了,他还在怀疑自己的心,也枉费她为他流了那么多眼泪,日夜思念。 “你自己想!” 这话给了穆楚寒当头一棒,抑制着狂怒,他伸手捧起沐雪的脸: “娇娇,爷告诉你,不论爷是什么身份,这辈子,你也只能是爷一个人的女人,你眼里,心里,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以后,都只许有爷一人!” 还是这么霸道。 什么选择都是他做完了。 就把她当个花瓶,摆放在一边。 沐雪气的踩了他一脚,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 穆楚寒站在原地,一脚把旁边的八宝阁踢到,轰隆一声架子倒了,上门摆放的金玉瓷器碎了一地。 走到隔间,看着两桶热气腾腾的热水,一脚踢翻。 沐雪在府门口被拦住了。 有人跑来告诉穆楚寒,穆楚寒站在门口,一直看着沐雪一步步走出去的,对来人说: “让她出去!” 来人被他浑身的散发的腾腾杀气,吓得发抖,赶紧溜了。 沐雪回去,青云等人惊喜不已。 吴管家、青烟等都来求见,沐雪精疲力尽的坐在椅子上,对青云说:“让他们都去歇下。” 青云皱着眉:“可小公子?” “小宝没事,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去给我弄热水来,我要沐浴。” 第二日,南楚人来了人,给沐雪送来一个药瓶,一封信。 信上没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告诉她,这药是解百里破风身上的情毒的。 沐雪将信看了又看,心里暗骂穆楚寒混蛋,将信撕了不解气,又拿了火折子来点了,烧了。 自从沐雪离去,穆楚寒一夜未眠。 思来复去的想沐雪的话,怎么都不敢相信,她会爱上别人。 又将京中所有人都想了一遍,半夜亲自去了百花楼,听探子亲口又说了一遍这六年来关于她的种种事迹,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正当他觉得这是沐雪赌气故意气的时候,忽然记起多年前,在金陵的时候,她亲自对他诉说了对另一个男人的思念和爱慕。 那般诡异的事情,莫名其妙,该死的让穆楚寒在意的要命。 一会儿恨心中那个娇娇用情不一,一会儿又恨自己没能按时归来,让她有了别的想法,一会儿又恨上了百里破风。 若不是他请来了他师傅殷老鬼,在西北缠住了他,他何至于三年才破局。 等他破了局,百里又用她和小宝的性命威胁他,让他不得不死。 为了骗过百里,他是真的差一点儿就死了,那一年被赤鬼时时刻刻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日子,他都忍下了。 皆是心里想着她,想着早日回来,见她。 如今,他却不敢确定他的娇娇到底,有没有起了别的心思。 一想到此处,穆楚寒心中的愤怒就要把自己燃烧殆尽。 据说,百里如今还是找弥生解毒,别人或许不明白为什么,他却明白。 真是可惜了,百毒不侵的百里,竟然栽在了那个小和尚身上,还是最不可能的人。 如此,他的痛苦也要让百里尝尝。 看他没了这情毒的借口,如何再…。 沐雪不知道穆楚寒的狠毒心思,接到百里情毒的解药,倒是有些开心。 真好,弥生终于可以解脱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可要本皇子帮忙 国师府。 沐雪把话说完,将药瓶拿出来。 所有人都欢喜。 殷老鬼已经回了北国,红鸾高兴的跳起来,拉着弥生的手。 “太好了,弥生太好了,师哥身上的毒终于可以解了。” 弥生一双干净纯粹的黑眸,荡漾着浅浅的笑意,谢过沐雪,对百里破风说:“大人,往后你再不用受毒药折磨了,真是太好了。” 沐雪将药瓶拿在手里,走到百里破风面前,递给他,百里破风坐着纹丝不动,原本理该最为高兴的人,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俊脸微沉。 久久不去接沐雪手中的解药。 红鸾猜到了一半,沐雪却心里了然。 只弥生一人真心实意为百里破风高兴。 “师哥!你快接了解药。”红鸾撅起嘴,喊了一句。 百里破风抬眸,冰蓝的眼望着沐雪,声音漠然: “夫人确定这药能解我身上的毒?” 还想垂死挣扎,真是好不要脸。真是欺负弥生,欺负惯了。 沐雪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国师大人被这情毒折磨多年,如今可还欣喜?” 百里破风还是接:“夫人是从何处得来?” 连他师傅都没办法调制解药。 “这就不用国师操心了,国师大人快快接了解毒才是正经。” “师哥,你做什么不接?难道还想祸害…。” 话到嘴边,瞧见站在旁边的弥生,又咽了回去,红鸾气呼呼的大喊大叫:“师哥,你再这样乱来,我就告诉师傅去!” 沐雪转身,把药瓶放在弥生手中,看他手腕处还有淡淡红痕,显然是多日前给人揉捏的,她知道这情毒的厉害,也能想象得到百里破风的凶残。 “弥生,你拿去给他。” 弥生满心欢喜,走到百里破风面前,拉起他的手,亲自将药瓶放在他手里,对着他笑。 眉眼全是欣喜,看得百里破风心如刀割,一阵一阵抽痛。 “大人。” 弥生喊他:“真好,往后你再不用受苦了。” 百里破风视线落在弥生清隽白皙的脸上,看着他纯净的双眼,有苦难言。 弥生,不能亲近你,那才是真苦,那才是折磨。 你可知? “大人快将解药收起来。” “好!”百里唇间吐出一个字,内心的悲伤却狂风暴雨的席卷,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弥生的温暖的手指,一颗心,钝痛不已,却又不能在他面前表露出来。 若他知晓,会厌恶他吧! “等等!” 沐雪不放心,笑着对百里破风说: “这解药极其珍贵,世上仅此一粒,国师大人事务繁忙,怕给忙忘了吃。又或许收起来,怕忘了放在什么地方,万一不小心弄丢了,磕坏了,岂不可惜?” 她拿过弥生和百里手指之间的药瓶,打开,倒出一颗赤红的药丸,放在弥生手上,对他笑的温柔: “弥生,给你家大人吃下去,从此,他再不用受情毒折磨了。” 百里破风冰蓝的双眼射出一道刀刃,沐雪望着他冷峻的俊脸,勾起嘴角笑。 两人之间,浓浓的火药味。 “夫人竟对本国师如此关切?” 沐雪不理他,转头看着弥生。 弥生两根手指捻着赤红的药丸,送到百里破风唇边,一汪清澈见底的眼波: “大人,你快吃了吧!” “吃了,往后再不用困扰了呐!” 百里破风看着弥生的眼睛,一字一痛:“弥生,你,那么想我吃?” 弥生疑惑:“嗯?” 红鸾不安的在旁边瞪着大眼睛看,沐雪神情淡淡,也看着,不说话。 “大人是何意?”弥生问。 百里破风垂眸,盯着弥生手指间赤红的解药,那血一般的红,刺得他眼睛痛,刺得他心绞痛,却是不能说破,不敢说破。 吃下去,解了身上的毒,往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他,再也没有任何借口亲近他,这相思苦,做何解? 最苦不过长相思,相思而不得,相思而不语。 这一刻,谁也看不见百里破风低垂着的,冰冷双眸中的痛苦和挣扎。 红鸾咬着唇,目光在百里破风和弥生脸打转,紧张得不行,走过来拉了拉沐雪的衣袖,沐雪牵着她的手,安慰的捏了捏。 “罢了!” 最终,百里破风轻叹一声,包含无尽伤痛。 握住弥生的手,张唇,含住他手指中夹着的红色药丸,吞了下去。 他亲手送到了他唇边,他又如何能不吃? 红鸾松了口气,沐雪也暗中松了口。 她真怕百里破风会将这药丸给毁了,或者干脆和盘托出。 “大人,要喝水吗?弥生去给你倒水。” 弥生满脸高兴,百里破风不敢抬眸,眼中湿润,心痛如绞,低声缓缓:“不用。” 沐雪笑着去拉了弥生的手: “弥生,听说城外枫林尽染,好看的紧,明日与我同去赏枫林,可好?” 红鸾跳起来:“我也去,我也去!” “大人去吗?”弥生问百里破风。 百里破风还未开口,沐雪就笑着说:“明儿是朝日,国师大人事务繁忙,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 “嗯。” 弥生笑,笑容干净纯洁,却是世界上最为狠毒,锋利的匕首,刺向百里破风的心,瞬间鲜血淋漓。 沐雪睥了一眼独自伤痛的却不得不强忍着的百里破风,拉着弥生和红鸾两人就去弥生院子说话。 百里破风看着三人离开,门外秋风凉凉,吹进来,吹动他一头白发,失魂落魄。 他终于是明白了,子煦的感受。 终是明白了他一拿这个女人做要挟,他就毫不犹豫答应的干脆。 子煦啊,子煦,便是你死了,你的女人也为你向我报仇来了。 她可比你更加知道,如何让人生不如死啊! 弥生,弥生! 终究是不能得! 不能得吗? 因为百里破风身上的情毒解了,弥生是真心为他开心,沐雪在他院子里呆到了中午,几番试探,见他对百里破风于他的超出常规的感情毫无察觉。 这样也好。 “弥生,明日我派车来接你。” 出院门的时候,沐雪听到红鸾小声嘟囔了一句:“师哥真是个变态!” “这下好了,看他还怎么欺负弥生!” 沐雪假装没听到,坐上车回了将军府。 回到府,青云告诉她,小公子回来了。 沐雪淡淡的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他人呢?” 百灵端了水来给沐雪净手,鹦哥在摆饭了,青云轻声说:“小公子去庄亲王府,找愽公子去了,说今晚不回来了,明儿直接去太学院。” “太学院已经派了好几拨人来问了,小公子三日不去上学,两位太傅着急着呢!” 沐雪点头,坐下来开始慢条斯理的吃饭。 等她吃完,吴管家来了。 “夫人,今儿你前脚一走,隔壁就将小公子送了回来,程大夫已经给小公子看过了,没什么事儿。” “可,夫人,隔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夫人可知一二?” 沐雪看着忠心耿耿的吴管家,见他面色凝重,试探的问话,其实是想问她那一夜未归,在隔壁发生了什么事儿。 “吴管家,此事我已与那南楚三皇子谈妥了,他不会对我们如何,我们也不用在意他们,只不理他们便是。” “夫人,可是…。” 吴管家抬头,满脸担心,难以启齿。 沐雪不知道穆楚寒给她吃的是什么药,缠着不停做了一整夜,那夜她的身体莫名变得奇怪,却兴致高昂,疲累到极点也无法睡过去,知道早晨药效过了,才疲惫不堪的睡了过去。 已经休息了两日,她的腿还酸痛着。 “无须再问,你下去吧!” 沐雪咬牙切齿,脸露不虞。 吴管家更加疑惑,只得下去。 沐雪不知道穆楚寒要做什么,也不介意他是何种身份,他给她下药的事也可以原谅,最不能释怀的却是他瞒着她,装死这件事儿。 他却如今都还不解释。 真是恼人! 什么都把她蒙在鼓里。 一想到她日夜抱着个不知名的男人缅怀,伤心欲绝,心里就恨得牙痒痒。 穆非卿去了庄亲王府,一见他来了,整个庄亲王府上上下下都紧张起来,却又不好拦他。 冷仁愽赶紧让他进了屋子,拉着他仔细打量: “据说你给那个薛连战掳去了?可是当真,我去了将军府上几次,都不让进。” “夜里去探南楚的府邸,却发现给守得密不透风,根本进不去。” 穆非卿没骨头似的摊在椅子上,看着满脸紧张担心的冷仁愽,笑嘻嘻得吐出一句狠话: “小愽愽,人家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将那个南楚三皇子碎尸万段!” 冷仁愽愣了一下,想问他到底在南楚人手里吃了什么亏,望着他一脸灿烂的笑容,眼底冰凉的模样,又心疼的问不出口。 “好,我帮你!” 穆非卿伸手抱住冷仁愽,依旧笑嘻嘻的: “人家就知道,小愽愽对人家最好了。” 冷仁愽脸一红,拉开抱着他腰身的穆非卿: “对了,我得到消息,说安国公最近爱上了玩娈童,花柳巷子的人都削尖了脑袋想把人往国公府送。” 穆非卿抱着冷仁愽腰的手不动了。 冷仁愽压低声音说: “有人说亲眼看见了个娈童,长得和你大哥有些像。” 穆非卿不语,冷仁愽低头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颤抖,赶紧又说: “不过,也有可能是人看错了,你说你大哥比你大了一个月,如今也八岁了,这个年纪,却有些大了。” 穆非卿突然抬头,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声音冷的如毒蛇: “是哪家?已经送进去了吗?” 冷仁愽:“我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 穆非卿蹭得站起来,冷仁愽拉住他:“非卿,你别急,我同你一起去!” “不用了!这事儿我自己处理!” 每次他一说“我”,便是表示他真怒了。 冷仁愽拉着他的手臂不放,穆非卿背对着他,冷冷道: “仁愽,你可知,我大哥是记在我娘亲名下的,也是嫡子,他不在的时候,正是我们从穆侯府搬出来的时候。” “我父亲的名声你想来也有所耳闻,但暗中之人竟然能将我大哥掳去,送到那种地方……” 穆非卿捏紧了拳头:“我娘亲怕也不晓得大哥没死,你也晓得,老爷们最喜欢的是四到六岁的,我大哥他……。” 冷仁愽浑身发冷,漠北虽然也有龌蹉之事儿,但比起盛京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娘亲还不晓得他去了那种地方,要是她晓得了…。” “这件事,我必须亲自解决。” 冷仁愽想要劝两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放了穆非卿的手,叮嘱他: “非卿,你别乱来,安国公毕竟是世袭的爵位。再说,你大哥年纪大了些,他不一定看得上眼。” “嗯!” 穆非卿敷衍的应了一声,往外走去。 记忆中他大哥脾气一向好,什么都让着他,抿着嘴,眉眼弯弯,笑的温柔,声音也温柔。 他大哥,长得也漂亮。 穆非卿回了将军府,沐雪正在午睡。 青崖看见了他,跟上去,看他蹲在庞然大物的小花面前,揪着它的耳朵叽叽咕咕的说话,上前问了一句,穆非卿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 “小崖崖,小花在府里都闷坏了,人家带它出去溜溜弯儿。” 青崖皱眉,指着猛虎:“你要将它带到哪儿去?” “哎呀,你别管人家拉!” 说着穆非卿站起来,高大的猛虎跟着他站起来,他跨到猛虎背上坐好,一声令下,猛虎飞窜起来,越过高高的围墙就出去了。 青崖大惊失色,跟着纵身飞出围墙,将穆非卿堵在街道上。 隔壁坐在大树上咬果子吃的小谷,猛然见一头大虎从天际飞过,聊感兴趣的望过去,却见是那个讨厌鬼骑在猛虎上。 “咦?那不是镇国夫人的儿子吗?” 隔壁院子的南楚人惊动了,纷纷跑出来,站在门口瞧热闹。 “小崖崖,你让开啦!” “公子,你下来,回府去!” 两人一虎对持着。 猛虎不耐烦的吼了一声,虎啸震耳欲聋,听得大家更加兴奋。 穆楚寒走出来,小谷赶紧扔了手中啃了一半的果子,跳下树来站在他身边。 “殿下,你瞧那小子,嘿嘿,胆儿真肥耶!” “竟把猛虎当宠物养着!” 穆非卿骑在小花身上,回头看了一眼,对上穆楚寒的眼睛,瞬间火花四射,怒气沸腾。 青崖也看见了那群看热闹的南楚人,上前一步,猛虎大吼一声,威胁。 穆非卿起了杀心,穆楚寒也感觉到了,他站在门前,松柏般挺直,脸上戴着冷冰冰的白玉面具。 心中思量了一瞬,穆非卿还是觉得去寻穆非辰要紧,反正这个薛连战就在他家隔壁,一时半会儿跑不了。 “在吵什么?” 青烟晓得了此事,已经赶紧让青云喊了沐雪起来。 沐雪一听说小宝要骑着小花出门,头痛不已,两年前,小宝还六岁,带着他一岁的江家小舅舅,偷偷骑着小花出去,惹出那一波风浪还历历在目。 赶紧爬起来,也来不及梳头发,穿了衣服,沐雪提着裙子就跑了出来,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的。 漆黑的眼睛瞪大了,盯着被青崖堵住的,骑在小花身上的小宝,厉声道: “穆非卿!” 连名带姓的叫法,让穆非卿这个小恶魔浑身一颤,回过头去,便在门口瞧见了他那花骨朵般娇弱的娘亲。 看她散着头发,冷着脸,瞪着他呢! “娘亲!” “穆非卿,你答应过我什么?要造反了吗?” 上次偷偷带了小花出去,把盛京几条大街都搅得天翻地覆,百姓们吓的尖叫着四处逃窜。 出来买东西,逛街的几家贵族小公子和贵女们好几个被直接吓晕了。 打翻无数店铺,踩伤无数人。 场面混乱,盛京大提督古大人面目铁青的,亲自带了人来,都没能控制住。 往事不堪回首,一想起,沐雪就气得脑仁痛。 “娘亲,人家只是带小花出去走走,绝对不惹事的!” 穆非卿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他家娘亲生气,语气瞬间就软了下来,可怜巴巴的眨眨眼睛,一脸无辜的模样。 这变脸也太快了。 让那群亲眼瞧着他血红着脸,浑身狠戾,杀气腾腾追着他们家殿下杀的南楚人惊了下巴。 穆楚寒自沐雪一出现,目光就黏在她脸上,没移动半分。 看她急急忙忙的,散乱着头发,扶着门框喘气,鼓鼓的胸脯上下起伏,美目瞪着,冷着小脸。 怎么看,都是心里发痒。 “你还不回来?” 穆非卿扁着嘴,撒娇的望着沐雪:“娘亲!” 穆楚寒突然开口:“镇国夫人,可要本皇子帮忙?” ------题外话------ 九爷和雪儿六年后的第一夜! 想看福利的宝宝加q群677453013 截图全订阅即可! 下午5点二更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帮你管教儿子 沐雪理了理她垂到胸前的长发,漆黑明亮的眸子瞪过去,美目含怒,娥眉淡墨,白皙的小脸因为激动泛着红晕。 有人低声呼了一句:“真美啊!” 穆楚寒回头,见门口这群自己的手下都拿眼睛瞧着倚在门口喘气的沐雪,顿时不爽,厉声道: “都滚进去!” “嗯?殿下?” “还不滚!每人去领二十鞭!” 众人哀嚎,为什么呀?满目惊讶疑惑的看着他们突然发火的三皇子。 “三十鞭!” “哈?”还是没反应过来。 “四十鞭!” 众人跳脚,头上的小辫子上挂着的金珠子,银珠子叮叮当当: “殿下别加了,我们这就进去呐!” 一窝蜂的往门口挤进去了。 傅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沐雪旁边那个俏丽的丫鬟,青云,瞟见小谷在立着不动,伸手去拉他: “谷啊,你怎么还不走,想吃鞭子啊!” 小谷见自家殿下双眼炽热的黏在那镇国夫人身上的,气哼哼的推开他的手:“要你管!” 傅冢视线余光瞟到穆楚寒冰冷的白玉面具,低声骂了句:“小王八蛋,当老子稀罕管你!” 骂完赶紧跳到进院子去。 穆将军府这边青烟、吴管家,甘左一群也赶了出来,站在门口。 纷纷劝说着穆非卿。 又见隔壁门口站着那个煞星南楚三皇子,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 穆非卿心里着急,咬着唇,泪眼涟涟,望着沐雪,又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难过。 沐雪根本就不看穆楚寒,他说的话就当没听到,小谷反倒觉得有些难为情,觉得自家殿下是一头热。 沐雪在门口站了半刻钟,穆非卿还是骑着小花不回去,青崖他们又不敢靠近。 穆楚寒看她气得脸色发红,咬着唇,看了一眼自家的臭小子,心里火气蹭蹭往上蹿。长腿一迈,朝骑着猛虎的穆非卿走去。 “你要干什么?” 青崖和甘左几人马上过来围着他,紧张的看着。 “帮你们夫人管教不孝子!” 话音一落,穆楚寒身体一闪,绕过青崖等人,就到了穆非卿面前,穆非卿脸上可怜兮兮的表情瞬间狠戾起来,驱动小花扑上去咬穆楚寒的脖子。 小谷大惊失色,叫了声殿下,往这边跑。 青崖出手拦住他,小谷直接朝他撒了把黑灰。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身黑袍的穆楚寒一脚踩在小花那颗大虎头上,压制着猛虎不等动弹,狂躁的怒吼。 虎背上的穆非卿咻的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直接往穆楚寒胸口戳! 沐雪在门口看了,差点吓得晕过去。 锋利的刀刃划过穆楚寒黑衣上的金丝纹绣,穆楚寒伸手抓住穆非卿的手一扭就给他背到身后去,穆非卿另一只手掌往下,袖子藏着的毒针嗖嗖飞向穆楚寒。 穆楚寒侧身一躲,直接将穆非卿整个人提起来,拉下虎身。 老虎没了压制,大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跃起来扑向穆楚寒,穆楚寒斜了一眼,飞身一脚踢过去,准确无误的踢在猛虎颤抖着的大脸上,直接将六七百斤的猛虎踢飞出去,重重的砸在围墙上,在啪的一声巨响掉在来。 被踢到的右脸,虎牙断了两颗。 “小花!”穆非卿震惊,大喊一声。 众人都被这一幕给吓呆了。 这个南楚三皇子的力气到底是有多大? 怎得和他们家九爷有的一拼? 青崖中了毒,起了一脸包,还不能动。 甘左、甘右几人神色凝重,打量着反手扭着穆非卿的穆楚寒,不敢轻易上前。 穆楚寒一手抓着穆非卿的衣领,一手钳住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再落在众人面前。 穆非卿在他禁锢下不停扭动着身子,仰头看着他的白玉面具,森冷威胁: “薛连战,我迟早杀了你!” 穆楚寒不以为意,提着他朝沐雪走去,甘左几人冷着脸不退半步,不让他接近在门口的沐雪。 沐雪看着穆非卿对穆楚寒仇恨至极的眼神,一时心里复杂。 她放了扶着门框的手,往前走,青云大惊:“夫人,不可上前!” 沐雪抬手,制止吴管家和青云的话,朝穆楚寒走去,站在青烟、甘左等人身后,停下。 穆楚寒炽热的视线肆无忌惮的落在她脸上,目光在抚摸她的眉眼,唇鼻。 用南楚人那种幽幽的嗓音低声道: “夫人,小公子如此顽劣,本皇子不介意帮你管上一管。” 沐雪盯着不服气的穆非卿,愤愤的瞪了穆楚寒一眼,声音疏离冷漠: “不劳三殿下费心,我自己的儿子自己会管教!” “还请殿下将我儿放开。” 穆楚寒上前一步,青烟等绷紧神经盯着他。 “真不要本皇子替你管?” 沐雪从甘左几人的缝隙中走出去,青烟几人不约而同慌乱的喊了声:“夫人,别去。” 沐雪不理,走到穆楚寒面前,低头看着一双眼睛如毒蛇般怨恨着的穆非卿,穆非卿看见沐雪,脸涨得通红,羞愧不已。 “你如今是连娘亲的话都不听了吗?” 小宝小声喊了声娘亲,摇头。 沐雪不愿当着众人的面呵斥穆非卿,看他只到穆楚寒胸口高,比自己矮了帮个头,低着头的模样,又倔又让人心疼。 “殿下还不放手?” 穆楚寒就送了手,沐雪拉起穆非卿的手腕看,见被穆楚寒扭红了,咬着唇又狠狠瞪了穆楚寒一样。 “夫人如何谢我?” 穆楚寒伸手拦住沐雪,低头盯着她的眼睛。 穆非卿蹭的抬头,凶狠的盯着穆楚寒,满脸杀气。 沐雪拉着穆非卿的手,冷哼了一声:“殿下多管闲事,有何可谢?” 小谷气愤:“要不是咱们殿下,你家这个小子早溜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沐雪不理他,回头警告的看了一眼穆非卿:“你给我回去!” 说完,头也不会拉着穆非卿就往将军府走,青烟派人把受伤的小花抬了回去。 小谷看着穆将军府的下人们臭着脸,沉默着一一进了府,然后大门砰的一声关了,气得他直跺脚,耳环叮叮当当。 “殿下,你看她!还说大朔人最重规矩,我看着镇国夫人还没我们懂礼…。” “闭嘴!” “殿下!” 穆楚寒冷冷看过去,小谷气的直翻白眼。 娇娇,你真是狠心呐,说翻脸就翻脸,都不回头看爷一眼。 沐雪黑着脸,一言不发,将穆非卿拽进屋里。 “你们都下去!” 青云百灵几个望了望她漆黑的脸,又望了望站在她面前,垂着头的穆非卿,赶紧退了出去。 “说说吧,你今儿又要作什么幺蛾子?” 穆非卿垂着头不语。 “你是不是跟我保证过不带小花出去?” …… “两年前的教训,你都忘了?” “别以为你有个好出生,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 无论沐雪怎么问,穆非卿就是低着头不开腔。 沐雪看他倔起来,气得拿手在他身上拍了两下。 穆非卿抬头,突然闷闷的说了句:“娘亲若是生气,让青云拿鸡毛掸子来打我好了,别把您手打痛了。” 沐雪听了,气得脑袋冒烟,咬着牙: “你如今长能耐了啊?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 “把手伸出来!” 穆非卿乖乖把左手伸出来。 “右手?” “娘亲,右手打肿了,不能写字,太傅该着急了。” 沐雪看着穆非卿乖乖巧巧的模样,一口闷气堵在胸口,真是讨债鬼啊,老子是这样,小的也是这样。 什么都要瞒着她。 “你还知道太傅?太傅平日教你的道理,你都听到哪里去了?小花是老虎,可以随便带到大街上去吗?咬着人怎么办?” 穆非卿喃喃道:“娘亲何必生气,往日便是我教训了公主、皇子们,也不见您恼,再说,小花听话着呢!即便不小心咬死咬伤一两个人,又有何大不了的,我们家又不是赔不起银子!” 他原本打算的就是用小花将整个花柳巷子搅个天翻地覆,那些下贱坯子,你好好跟他们说,他们谎话连篇,不如拿小花去吓唬他们,不定就说了真话。 也可以借口小花发狂,趁机冲进去,瞧瞧他大哥到底在哪一家。 这话一出,沐雪气的浑身发抖,一根手指指着一脸无所谓的穆非卿。 “你说的什么?小小年纪就不把人命当人命,你……” 穆非卿见沐雪真的气的狠了,心慌慌的上前去拍她的背: “娘亲,你别急,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再说,不是你说的,我没了爹爹,需得霸道硬气一些才好,免得别人以为我好欺负,都来欺负我呐!” 这话沐雪的确说过,穆非卿在宫里闯得祸事太多,大家伙儿见皇上都不管,于是便三天两头告状告到她面前来,可谁想,她听了也就是淡淡一笑: 我家卿哥儿爹爹战死了,他性子霸道些也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别和他一般见识,也别欺负了他呀! 来告状的都是各宫娘娘娘家派来的人,听了她的话,嘴角抽搐,脸上的笑怎么都挂不住,明明是她家儿子换着花样的欺负人,怎么她还劝上了,还不让别人欺负她呢! 沐雪便又说:都是小孩子,不是你欺负我,就是我欺负你,回去跟娘娘说,看着我们家爷为大朔献身的份上,别和我家卿哥儿计较了。 这话传出去,她便成了盛京头一号娇惯孩子,护短的女人了。 不管穆非卿在宫里惹了多大的祸,告到她那儿去都没个响动,不打不骂不说,还反过来劝苦主别计较。 穆非卿听了,在宫中折腾的更欢。 事情传出来不知多少小公子羡慕嫉妒穆非卿,就连几位皇子都跑到自家母妃那儿去闹别扭,说母妃不疼自己,不像镇国夫人那样能给穆非卿撑腰。 沐雪想的是,盛京这群皇子皇孙,贵公子哥儿们,家里也没一个好的,小宝不欺负他们,他们总是要来欺负小宝,相比之下,她当然是不想让自己儿子受委屈。 可盛京那些无辜的百姓可就不一样了。 但穆非卿却不懂她的意思。 沐雪又想到她之前命令穆非卿不许私自去向穆楚寒寻仇的事儿来,当下他答应的好好的,转过身,入夜就摸到了人家府里去,还让人给逮住囚禁了。 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 小小年纪主意大的很呐! “别在我面前卖乖了,你要真心疼我,就别惹事。不然早晚要将我气死!” 沐雪拉开穆非卿的手,瞪着他。 穆非卿低头:“娘亲,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惹您生气了!” “那你知道错在哪儿吗?” 穆非卿又不语了,因为他根本没觉得他有错。 沐雪捂住胸口,喘不过气:“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关起来,不想清楚错在哪儿,不许吃饭!” 穆非卿小声嘀咕:“不吃就不吃!” ……。 夜里,穆非卿再一次溜了出去,穆楚寒却溜了进来。 沐雪屋里吹了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总觉得奇怪,别看小宝平日对谁都笑嘻嘻的,一脸无害的模样,但他主意大着呢,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目的,如今都八岁了,可能是因为没有爹爹在身旁陪着,其实比同龄人还要成熟些。 她可不信他带小花出去纯粹是为了刺激,找乐子。 若真要找乐子,他怎会喊上庄亲王府那个小子和他小舅舅? 但他把小花带出去,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思来想去的想不出道道来,又想着明日约了弥生和她母亲一起去城郊看枫树林,沐雪便拉了被子,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好不容易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温柔的啃咬她的唇,叮咛一声,就给人趁机伸了舌头进来,卷着她的舌头缠绵。 一双手在她身上点火。 等到她感觉到手来到她身下,一瞬间惊醒。 “什么人?唔…。” 来人捂住了她的嘴。 沐雪惊恐瞪大眼睛,眼帘落入一个无比俊美的脸,却是穆楚寒那个混蛋。 “娇娇,别喊!”穆楚寒顺势解开她的衣带,掀开被子,钻进去,抱住她。 “你来干什么?给我滚!” 沐雪张嘴在他捂住自己的手指上狠狠咬了一口。 穆楚寒呼出一口暧昧的热气,压低嗓子,声音有些喘: “娇娇,你真是心狠,一见面,不是要毒死爷,就是要咬死爷。” 沐雪冷着眼看他,按住他不安分的手: “爷想清楚了,准备对我解释了?” 穆楚寒抱着她压上来,在她身体上磨蹭,喘气问:“解释什么?” “别跟我装糊涂!” 穆楚寒低头在她脖子上亲了亲,拉开她的衣领,吻着她的锁骨: “娇娇,你先让爷泄了火,爷才有心思与你说其他。” …… “如今,爷一瞧见你,除了想要你,什么都记不得了。” “爷说的话,我不信!”沐雪瞪着他,加住腿,不给。 穆楚寒狭长的黑眸,火热,浑身滚烫,不停在她双腿间磨蹭。 “真是磨人啊,娇娇。” 穆楚寒强行去拉她的腿,感受到他小腹下剧烈的反应,沐雪突然高喊一声: “青云,我口渴了!” “哎!” 青云在外间窸窸窣窣披衣服,穿鞋子。 穆楚寒气结,望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娇软身子,眼睛要喷出火来。 沐雪淡淡的问:“爷还不走?青云马上就进来了。” 穆楚寒低头最后狠狠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在青云掀开帘子进来的瞬间,从窗户跳了出去。 青云手中提着一个茶壶,眨眨眼睛问:“夫人,刚刚怎么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沐雪拉了拉被穆楚寒扯开的衣服,淡淡道:“是你看花眼了。” “哦!” ……。 第二日,沐雪起床,青崖来回她,说穆非卿又不见了。 沐雪夹着菜的筷子抖抖,正待发火,却是庄亲王那边来人传话。 “夫人,今儿天没亮,卿公子就只身一人到了我们府上,如今已经和我们愽公子一道进宫去太学院了。” “我们家王妃让来问问,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怎得卿公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跟着?” 沐雪一听是庄王妃派来问的话,刚要发怒的心又按了下去。 又听说小宝和冷仁愽一起去了太学院,也放心下来。 于是对来人说:“谢王妃惦记,不是什么大事儿,昨儿我说了他几句,这孩子就和我闹了别扭,麻烦你们王府的人送他去太学院了。” 来人连连客气的摇头,又说了几句,沐雪就让人赏了银子,送出去了。 青崖一听穆非卿是去找了冷仁愽,也松了口气。 急忙要去太学院,沐雪看着青崖白净的一张娃娃脸上,密布小红疙瘩,简直惨不忍睹,于是对他说: “今儿你还在歇着吧,让甘左甘右两人去太学院,你去找程大夫,让他给你看看脸。” 青崖脸色痛痒难耐,一听沐雪这样说,便难为情起来,嗯嗯呀呀的应了,逃似的出去了。 到了城门口,江大太太已经在等着了,红鸾亲自赶着车,老远看见沐雪家的马车就高喊夫人! 弥生撩起帘子,看见沐雪,对她腼腆一笑。 红鸾跳下马车,笑嘻嘻对沐雪说: “夫人,我和弥生一起坐你的马车,好吗?” 江大太太看着弥生,虽然是和尚,长得清隽干净,但怎么也是个男人,便皱了眉。 沐雪却笑:“好呀!来,你们快上来。” 弥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给镇国夫人赔罪 沐雪她们到的时候,几处凉亭都给人占了。 江大太太之前心灰意冷,几乎是半个出家人,少与盛京的太太们来往,而后与沐雪相认之后,才渐渐去蓝家走动,再就是她儿时的闺蜜苏三太太。 苏家在南楚人杀进来那一夜,死了个干净,苏三太太也未能幸免,每每提起这事儿,江大太太总是唏嘘不已,为她哭过了好几场。 沐雪更是与盛京的贵太太们没有交情,之前穆楚寒将整个盛京得罪了个遍,好不容易为国牺牲,得了个好名儿。没两年她家穆非卿入了太学院,在整个太学院横行霸道,犯到他手里的小公子被整治的那叫一个惨,偏还无处申冤,只能吃闷头亏。 太太们心疼着呢,如是便更不待见沐雪。 没有交情的太太也是避着她,生怕跟她家沾惹上。 故而沐雪他们一行一连走了几处,亭子里的贵太太们都没有邀她们进去。 沐雪也不在意,吩咐下人在一处枫树石桌旁边铺好桌布,垫好软垫,摆上瓜果、糕点,丫鬟们搬来两个小红泥炉子,点起来,烧上带来的泉水,忙活着煮茶。 沐雪和江大太太坐下来,弥生也坐在一边,红鸾拿了桌子上的果子咬了两口,看着眼前深深浅浅,或红,或橘的枫叶,秋风一吹,洋洋洒洒的,枫叶打着璇儿飘落,美得人心惊,她眼珠子都不动了。 弥生不爱说话,安静的在一边看着,神情愉快轻松,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安详,淡淡的简朴的灰衣,将他整个人都融入了景色中。 江大太太低声和沐雪说着话,都忍不住去看弥生两眼。 “雪儿,他就是当初在你院子的那个小和尚?” 沐雪点头,穆楚寒初时将弥生从金陵带到盛京来,弥生跟着她在江府住过一段时间。 而后又跟着一起去了穆府。 不知为什么,只要弥生在身边,沐雪便觉得心下宁静。 似乎世间所有的苦痛和烦恼都一扫而空。 谁又晓得一尘不染的弥生,夹在穆楚寒和百里破风的误会和仇恨间,遭受了多少非人的苦难。 弥生见沐雪望过来,对着他浅浅一笑,艳丽的枫叶倒映在他纯粹干净的黑眸中,好生漂亮,却没有一丝艳俗。 “弥生,开心吗?” 弥生点头,沐雪也笑。 外人面前他基本不用腹语,红鸾说弥生不会武,又受过重伤,七经八络残缺不全,用腹语要花费很大的体力,一般他们都不让他用腹语。 之前沐雪不晓得,每次去找弥生,两人总是有一搭没一塔聊上半天,每次她走后,弥生都脱力,这也是百里破风不欢迎她去国师府的原因之一。 而后,红鸾忍不住告诉了沐雪,沐雪便不让弥生多说话了。 “弥生,我们来作画好吗?” 沐雪也开心,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回来了,虽然别扭着,但总归是没有死,百里的情毒也解了,弥生也好好的不用受他摧残了。 鹦哥听了,赶紧过来摆笔墨纸砚,将宣纸用一方白玉压好,端出调色板来,慢慢调色,又放上十来只小尖头画笔。 江大太太站起来看着笑: “也就你排场大,宫中画师怕也没那么讲究。” 沐雪答道:“女儿怎能和宫中画师相比?正因手法不好,画艺不精,故而才多准备些家什嘛!” 红鸾凑过来,歪着头道:“夫人的画也是极好啊!” “只是没有弥生画得好。” 沐雪嗔怪的瞪了红鸾一眼:“大实话也能随便乱说吗?快去吃果子去,让青云给你泡一杯甜花茶。” 红鸾不解,眼睛眨了眨,疑惑的看着笑盈盈的江大太太:“太太,为什么不能说大实话?” “说实话,难不成还有错了?” 江大太太见小姑娘天真可爱,拿帕子捂着嘴笑:“她逗你玩儿呢,别听她的。” 百灵也笑,招呼红鸾:“红鸾姑娘,快过来,我们煎饼子给你吃。” 一听有吃的,红鸾也不想了,赶紧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了。 等鹦哥拉着袖子调好色墨,沐雪就下笔了。 江大太太在一旁含笑瞧着,画到难处,沐雪就把笔交给旁边的弥生,让他来。 弥生拿着笔,画得认真,一双眼睛清澈的望进去,仿佛能洗清人所有的罪孽! 江大太太和他呆了一会子就喜欢上了他。 看弥生画好了轮廓,沐雪又接着开始画经脉,染色。 知道弥生画的好,但不敢让他画太久,他的手筋虽接好了,始终不得力,容易疲累。 画了一半,青云端了茶来,江大太太捧着,站累了,便坐下来喝茶。 弥生一直默默站在沐雪身后,浅笑着,伸手指指点她落笔,留白。 红鸾在一边啃着百灵煎好的薄饼子,一边看着作画的两人,只觉得看起来赏心悦目,让人心里满满的欢喜,却又不知为何。 快画好的时候,旁边脚步声传来,抬头前头他们画景中走来几个贵太太,身边跟着一串的丫鬟奴仆。 沐雪停了笔,看过去,正巧前面的几人也看过来,别人倒也罢了,沐雪一眼就认出了安国公夫人。 江心柔。 江心柔衣着华丽,头上插满了珠钗,见着沐雪一行,也愣了一下。 旁的贵太太见着沐雪不过点头,面上笑着喊一声镇国夫人,但江大太太在呢,江心柔却不得不过来拜见。 于是一行三四个太太都过来了。 除了江心柔,其余几个,沐雪竟一个都不识得。 江心柔脸上笑着,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而来,现实对着江大太太福身,喊了声母亲,而后才对沐雪笑着喊了句镇国夫人。 其他三个太太过来见礼,报了家门,不过是四五品官员家的,难怪在巴结江心柔,明显江心柔对几人的奉承和巴结十分得意。 “镇国夫人这是在作画呢?” 江心柔低头看,画技平平,笑得柔柔的。 “当年先生在讲绘画要点的时候,妹妹总是不认真听,要么忙着和七妹妹说话,要么就打瞌睡,如今可是后悔了?” “如当初认真一下,妹妹这画,怕也……” 说了一半,便拿了帕子捂着嘴笑。 旁边伺候的鹦哥脸色顿时垮了。 江大太太也不高兴起来,冷了脸。 沐雪低头看了看,觉得自己画得挺好的。 不过当年,江家几个女儿中,琴棋书画,江心柔都是拔尖儿的,除了写字自己比江心柔写的好,其余倒是真赶不上她。 不过,对于沐雪来说,这些都是小玩意儿,不过闲暇时候用来逗个乐子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江心柔见沐雪没说话,以为自己戳到了她的痛点,突然哎呀一声: “是了,我倒是忘了,妹妹那时候已经怀上小公子了,身子疲乏,想来是没有精力学这些的,这倒怪不上妹妹呢!” 沐雪未与穆楚寒就怀上孩子的事儿,当初可是盛京的头一桩大丑闻,如今事隔多年,江心柔又拿出来说。 沐雪还没觉得怎么样,江大太太却已经怒了。 “够了!” 江大太太将茶杯重重磕下,站起来,看着江心柔: “都已经是安国公夫人了,还那么长嘴长舌,给我们江家丢脸。” 江心柔被当众呵斥,脸上挂不住,红了:“母亲,倒是是谁丢脸,众人心里没数吗?又何必遮着掩着!” 说着眼睛不屑的瞟向沐雪,沐雪对名声一向不在乎,但好好的心情就给江心柔给搅坏了,心里也不爽。 “安国公夫人那么闲?听说安国公最近迷上了玩弄娈童,你这个国公夫人是怎么当得,自己家的事不管好,天天盯着别人家瞧热闹,安知你在别人眼中也是一出热闹!” 江心柔嫁给国公好几年了,各种法子都想过了,终是无法怀上孩子,或许国公老了,精华没了活力,即便用了药,能*一番,却终究不能让她有孕。 如今更是惹上了那样的爱好…。 此事一直是江心柔心里的一根刺,谁也不敢说,沐雪却直接握着这根刺,在她心里摇晃。 扎心啊! 江心柔咬着唇,怒视沐雪,半响忽而又笑了,说了一句无比恶毒的话: “不劳镇国夫人费心,不管我家国公爷怎么胡闹,至少他还在呢,不像镇国夫人,此生只能孤单一人终老了。” 青云听了摔了手中的火钳,蹭的站起来。 “安国公夫人在说什么?”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穆将军都死了三年了吧!镇国夫人可还习惯?” 江大太太气愤之余,赶紧去看沐雪的脸,红鸾拿起手中的果子就扔向江心柔: “不许你说寒哥哥!” 沐雪不怒反笑:“你说他死了他就死了?” 这话谁也听不懂,只当沐雪心里至今不愿接受穆楚寒的死。 “好了好了,别说了!” 旁边几个太太见情势不对,赶紧上来当和事佬。 明明看似江心柔说话占着上风,但沐雪就那么嘲讽清高的看着她,脸上还带着不屑的淡笑。 江心柔的气势瞬间就给压了下来,她看远处亭子里的太太们都看过来,心里很不服气。 江心雪这个贱人,男人死了还那么嚣张! 拉扯间,她故意将沐雪快画好的画给扯了下来,画笔,墨板都摔倒了地上,弥生弯腰就去捡地上的画。 江心柔见沐雪和这个小和尚那么亲密,直接就拿脚踩到弥生捡画的手上,用力磨。 “弥生!” 沐雪大惊,狠狠推了一把江心柔,得亏有两个太太扶着她,却又将她头上的金钗摇晃掉了两只。 沐雪将弥生拉起来,急急问:“弥生,你怎么样?踩伤你了吗?” 弥生摇头,红鸾一下跳了过来,江大太太也围了过来,沐雪拉起弥生的手,看他手背给江心柔踩磨得红了一片,看起来就心疼。 “江心柔!” 沐雪走过去,江心柔刚刚给扶站稳,结结实实就吃了沐雪一记大耳光,清脆响亮的声音,打得她耳朵嗡嗡响。 “镇国夫人?” 拉住江心柔的两位太太惊讶的看着沐雪。 沐雪锐利的目光扫在江心柔脸上,江心柔余光看到亭子里的太太们都惊得站了起来,计较了一瞬,便委屈起来,捂着脸,问: “镇国夫人你这是何意?我何处又惹恼你了?” “母亲…。” 江大太太也不好说,毕竟弥生不过一个和尚,比不得江心柔如今的身份。 沐雪看江心柔装可怜,反手又甩了她一个耳光: “为何惹恼了我,你心里不清楚?” “那我就打到你清楚为止!” “镇国夫人,住手!” 亭子里的太太们出来了。 其中一个是肃王妃。 沐雪想到肃王一脉,在穆楚寒杀进京的那夜,没死几个人,想来是他特意留下的,于是住了手。 “镇国夫人这是做什么?安国公夫人和你可是姐妹,怎么好好地动起手来了?” 跟着肃王妃,一起出来的,又有好几个太太。 都不赞成的看向沐雪。 沐雪深吸一口气,笑: “我可没有对安国公夫人动手,我这叫清风徐来,让安国公夫人好好享受享受此处枫林的清风!” “你!” 江心柔指着沐雪,继而拿帕子捂着脸,作委屈丢脸的样子,哭: “王妃娘娘你都看见了,我不过是不小心踩了下她身边的下人,她就不依不饶起来,我这个安公国夫人在她眼中,连个和尚都比不了啊!” 其他人都看着沐雪,沐雪拉着弥生的手,青云已经用帕子把弥生的都擦干净了。 但他手背上已经通红一片。 沐雪冷哼一声:“安国公夫人,你真是好大的脸,你知道你踩的是何人?弥生可比你金贵一百倍,便是安国公在场,怕晓得你做了这样恶毒的事儿,都得扇你几嘴巴,让你张张教训。” “不过一个小和尚,镇国夫人就别追究了,你们比较是姐妹呢!” 有人出来劝。 沐雪不屑的呲了一声: “小和尚?他是国师府上的佛子,当初为了破戒不祥,解救太后的性命,他可是几乎将身体的血都献了个干净,连皇上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 “你一个小小的安国公夫人,算那根葱?” “凭什么欺辱他?” 掷地有声,声音冰冷,直击人心。 在场的贵太太们都愣住了,望着面前这个长相清秀,安安静静的小和尚,傻了眼。 他就是佛子,传说中,国师大人一心护着,谁也不许动的佛子。 扶着江心柔的两个太太放了手,默默退开两步。 江心柔的脸唰得一下白了。 她怎么知道随随便便一个小和尚,会是大家口中说的那个神秘佛子。 沐雪往前走两步,逼近江心柔: “弥生的手何其尊贵,是礼佛敬佛,给佛子插香用的,你竟胆敢踩他的手?” “我…。我不是故意的!” 江心柔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肃王妃也不说话了。 整个大朔最不好惹的两个人,一个是穆老九,一个便是国师百里破风。 如今穆老九已死,便只剩国师大人了。 贵太太们一遍偷偷打量弥生,一边同情的看着江心柔。 红鸾捧着弥生的手吹了又吹,气得眼睛发红。 弥生拉住她,露出个安心的笑,有上前去拉沐雪,道: “夫人,我无事,算了。” 沐雪回头,看着弥生善良的眼睛,还没说话,就听一个冷森森的声音传来。 “怎能无事?没见镇国夫人怒了?” 话音一落,众人就见,枫林不远处,片片血红枫叶飞舞中,走过来一个身量修长挺拔,穿着紧身黑色袍子的男人,带着白玉面具,浑身散发危险的气息。 众人抬眼望过去。 白玉面具,南楚三皇子! 他怎么在此处? 众人疑惑的看这南楚三皇子走近,直接走到镇国夫人身边来。 沐雪撇撇嘴,突然没了兴趣与江心柔计较,反正已经扇了她几巴掌了。 “弥生,母亲,我们走!” 沐雪转身,穆楚寒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众人震惊,一句话说不出来,看着毫无交集的两人。 “殿下请自重!” 沐雪伸手去掰穆楚寒握住她胳膊的手,穆楚寒手指用力在她纤细的胳膊上捏了捏,另一只手覆上沐雪的手,母指在她手背那颗红痣上摩挲。 “你放手!” 沐雪恼了! 众太太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本能的纷纷往外退开好几米,毕竟这位南楚三皇子倒是什么秉性大家都不清楚,唯一清楚的便是他是个杀人狂魔,一进盛京就杀了半数的世家,好几个权贵给灭了满门。 连皇上都猜不清他的脾气和目的,听说前几日,南楚国君病重,让他回去继承皇位,他却还在盛京优哉游哉的,一点儿都不着急。 穆楚寒昨夜憋了一夜的火,从沐雪房里回去,狂灌了好几壶冷水,都没压制下去身体里的邪火,最后只能自己想着她解决,心里不爽的很。 “夫人在恼她踩脏了佛子的手?” 穆楚寒问,依旧握着沐雪的手臂。 “与你无关!” 穆楚寒看了一眼身后的弥生,突然冷血的说: “谷,将她的手砍下来,给佛子赔罪,给镇国夫人解气!” 跟在身后的小谷,心里十万个不情愿,也只能答了声是。 众人吓傻了,动都不动了。 沐雪回头,就看小谷走到江心柔面前去,也不知做了什么,江心柔想要逃却动不了,吓得尖叫:“母亲救我!” “三妹妹,我知错了,别砍我的手,呜呜…。” “别看我的手!” 小谷皱起眉问:“殿下,要左手还是右手?” 穆楚寒纹丝不动,头也不回,只管拿眼睛盯着沐雪: “双手!”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辰哥儿,相认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小谷收起带血的弯刃,地上层层叠叠的火红枫树叶上落下一双女子纤纤细手。 江心柔不知是痛得还是给吓得,尖叫一声晕死过去。 她的丫鬟来扶着她,看着她齐齐断掉的手腕,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肃王妃等贵太太捂住了眼睛,再睁开,看见江心柔血淋淋的断腕,感觉呼吸困难,纷纷捂着胸口大口呼吸,连连后退。 江大太太感觉有些头晕,旁边的顾嬷嬷赶紧扶着她。 弥生张了张嘴,默道一声阿弥陀佛,红鸾愣了一瞬,噗嗤一声笑起来,跑到小谷身边却,绕感兴趣的问他: “小哥哥,你使得什么刀?这么厉害,可否借给我瞧瞧?” 小谷转头,突然对上红鸾一双蓝色的漂亮眼睛,给唬了一跳,赶紧移开,望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那双美手,看向穆楚寒: “殿下,她晕过去了!接下来要如何?” 穆楚寒依旧不动,手指在沐雪手背上不停摩挲,最后按在她手背那颗红痣上,揉了又揉,别人却只能见他诡异的拉着沐雪,带着冰冷的白玉面具,站得笔直,让他浑身散发着冷冽危险的气息。 “夫人,可还解气?” 沐雪忍着他的小动作,如今是肆无忌惮,当着那么多人都面调戏她了? 不怕身份被拆穿? “这事和殿下有何干系,殿下管的闲事太宽了!” 她突然抽出被穆楚寒按住的手,把脸别向一边,冷声道: “青云,收拾东西。” “真是扫兴!我们回去了。” 安国公府这边的人吓得直哆嗦,好不容易才出来一个丫鬟,颤抖着小心问: “镇国夫人,三殿下,我们夫人的双手,可以让奴婢带回去吗?” 红鸾突然说:“那怎么行?这可是给弥生赔罪的,待我拿回去喂小黑。” 说着便弯腰把江心柔一双美手捡起来,向青云讨了个装茶点的盒子装好,抱在胸前。 安国公府上的人愣愣的看着面前活泼可爱的红鸾,红鸾嘟嚷的道: “你们还不滚,如今要了你们夫人一双手已经算是便宜你们了,要是我师哥晓得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你,你师哥是谁?”一个丫鬟颤抖着问。 “我师哥呀~” 红鸾拖长的尾音:“不就是百里破风嘛!噢,你们都喊他国师!” 安国公府的人再不敢说话,扶起晕倒的江心柔赶紧走了。 肃王妃等贵太太觉得再呆下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三方都不好惹。 一方是连皇帝都敢怼,一向不给皇家面子的镇国夫人; 一方是盛京最难缠,高深莫测的国师府; 一方是一声不吭,一夜就将盛京的贵族世家屠杀的哭爹喊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南楚恶魔。 如今只见那南楚三皇子拉着镇国夫人的手臂,不知发了什么疯,也不知要做什么,众人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被这个恶魔拉住的镇国夫人。 见她脸色恼怒,不见丝毫惧怕,倒也是佩服她的胆量。 但,她们都不想沾惹是非,于是也赶紧溜了。 一时间,整个枫林走了个干净。 江大太太看这个南楚三皇子就是不放沐雪,又惊又恐又怒,站起来: “三殿下这是何意,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放手。” 穆楚寒瞟了一眼石桌旁边跟着沐雪一起的一行人,觉得有些碍眼,声音冷下来。 “尚书太太,本皇子帮镇国夫人出了气,难道镇国夫人不该报答本皇子?” 沐雪回头冷冷刮了他一眼:“我有让殿下帮忙?是殿下一厢情愿罢了!” “放手!” 穆楚寒不仅不放,握住她手臂的手还紧了几分,见沐雪微微皱了皱眉,又恐弄痛了她,马上又松开一些。 “镇国夫人,借一步说话!” 说着就不管不顾拉着她往一旁的枫树林里走。 青云、红鸾等齐齐叫喊起来: “你干什么?放开夫人!” 弥生着急,迈腿就要跟着去。 小谷拦着几人: “怕什么,我们殿下又不会吃人,不过说几句话,你们现在过去,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儿,可别怪我没提醒。” 一直沉默没说话的青菱突然对小谷出手了,小谷灵活的翻了个跟头,躲开了。 红鸾放了抱在怀中的盒子,也上来帮忙。 青菱功夫不差,红鸾一手鞭子更是耍得出色,甩起漫天的枫叶。 “真是烦人!” 自家殿下对着镇国夫人的执着,本就让小谷心情不好,躲了几招,就抽出自己的弯忍进攻起来。 江大太太赶紧把弥生拉开始几步,紧张着急的看着。 穆楚寒将沐雪拉到不远处的枫树林,耳边传来小谷、青菱、红鸾几人激烈的打斗声。 他充耳不闻,放了沐雪的手臂,双手撑在枫树上,把她禁锢在怀中。 “娇娇,还在恼爷?” “昨儿夜里,那般对爷,还不解气?” 沐雪望着他的眼睛,心里着实气他,想要狠狠骂他一顿,突然想起他身上的伤来,便问: “你胸膛的伤怎么样了?” 穆楚寒双眸凝了凝,没忍住,一把将她抱到怀中,下巴低着她的头顶,闷声愉悦的低笑: “小没良心的,还晓得关心爷?爷还以为你当真心硬如铁。” 说着手在她腰身上捏了几把,不过瘾,又移到她圆润的小臀上狠狠揉了揉,气得沐雪伸手拧了他几把。 他却笑得更浓: “娇娇,别和爷犟着,你要知道什么,爷往后都告诉你,如今,却是不行。” 沐雪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想要开口骂她,脑袋被他死死按在怀中,被他抱得太紧,都快缺氧,她奋力扭了扭。 就听穆楚寒声音越加低沉:“娇娇别乱动,让爷好好抱抱。” “唔…。你先放开…” 想到母亲和弥生还在等着,沐雪又怕穆楚寒身边那个用毒高手会伤了红鸾等,使出吃奶的劲儿在他怀中扭动。 挣扎着,突然感到到他身下的反应,脸一红,就停下来了。 穆楚寒在她头顶闷声笑:“怎么不扭了?” “你能不能收敛点!” 沐雪气的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随时随地的发情,早晚要死在这上面。 穆楚寒闷哼一声,紧紧贴着她,在她头顶落下一个吻。 “娇娇……” 穆楚寒去拉她的手,捏了又捏:“昨夜想你想的睡不着。” ……。 江心柔出去一趟,被穆楚寒砍了手,回到安国公府,却直接丧了命。 却是穆非卿昨儿没能按计划行事,被穆楚寒堵了回去,又给沐雪教训了一顿,心里暗恨穆楚寒之余,更加担心穆非辰。 半夜还是溜了出去。 摸到花柳巷,破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那些人说了真话,天亮怕沐雪来逮他回去,只得去找了冷仁愽,让他帮着打掩护。 冷仁愽一口答应,两人一起诳了庄亲王王妃,让她派人去穆将军府给沐雪报平安,而后一起上车赶往皇宫,半道上穆非卿跳了出去。 只身去了安国公府。 百里和殷老鬼一身诡异的躲避隐藏探视之法都传给了穆非卿,加上他年纪小身量小,在安国公府,把安国公府后院翻了个遍,都没找着穆非辰。 心里焦急又疑惑,花柳巷的人明明说把大哥送进来了。 穆非卿又一次翻找了一遍,年轻的美艳女子不少,漂亮的男童也有七八个,但却真得没有他的大哥。 情急之下,穆非卿抓了个男童,逼到墙角,用刀低着他的脖子,恶狠狠问: “别动!” 男童不过五岁,瞬间吓的泪流满脸,就要叫,穆非卿手下不留情,直接在他脖子上划开浅浅一道口子,流出鲜血来: “你要敢叫,我就杀了你!” 男童一边点头,一边流眼泪: “哥哥别杀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那种地方出来的人,经过专人调教,比同龄人早熟得多,也对自身处境更为敏感。 “我问你,国公爷一共有几个娈童?你们都住在哪儿?” 男童老实道:“我才进府半月,和我一起进府的有两人,之前还有四个哥哥,前几日又来了一人。” “一共是八人!” 果真,穆非卿只找着七个人。 “你撒谎,我明明只看见七个人!” 说着冰冷的匕首又逼近几分,贴在男童纤细脆弱的脖子上,男童吓的一动不敢动,赶紧说: “我没骗你,新来的那个被夫人带去了,并没有和我们住在一起。” “安国公夫人?” 男童点头:“嗯嗯,他被带去夫人院子里了,为此国公爷还和夫人大吵了一架。” 穆非卿也不问国公夫人为何要带走他大哥,想要一刀了解了这个男童,脑子又浮现起沐雪瞪着他恼怒的表情,该为一掌将他劈晕。 然后摸到江心柔的院子去,把边边角角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人,她院子里都是丫鬟,小厮都少,再有,年纪也对不上号。 正心慌意乱之间,就听到有个丫鬟在廊下拧着个小丫鬟的耳朵教训: “小蹄子,买你来是享福的?整天看不见人影儿,贯会偷奸把滑,让你洗的衣服你怎么洗的?” 丫鬟插着腰,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一手拧着小丫鬟的耳朵,一根手指狠戳在她脑门上,时不时在她身上掐两把。被她教训的小丫鬟低着头,没说话。 穆非卿挂在廊樑上听了一而耳朵,正准备走,就又听那丫鬟凶巴巴的骂: “别以为有国公爷护着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小小年纪就想着爬男人的床,也不瞧瞧你是个什么东西……。” 后面的骂声粗鲁不堪。 “那种地方出来的,就没一个好货,你这幅样子,男不男女不女的,看了就让人倒胃口,趁早寻根绳子吊死得了……” 不男不女? 穆非卿脚下顿了顿,回头仔细去看哪个站在丫鬟面前,任由打骂,一动不动的小丫鬟。 身量和他差不多高,头上梳着丫鬟的双包发髻,还缠着红色绸子,穿着半新不旧的一套粉色裙子。 不知为何,心一阵猛跳! 穆非卿冷着脸,忽得从梁上跳下来,一刀抹了那个骂人的丫鬟。 丫鬟得意不屑的眼神还没收起来,感觉脖子一冷一热,滋滋喷血,一头栽倒地上。 她的手还拧着小丫鬟的耳朵,小丫鬟给她带着一同摔倒在地。 触手是一滩热乎乎的鲜血,小丫鬟惊慌失措,本能的往后退。 穆非卿蹲下来,正想开口说话,小丫鬟突然抬头,一双熟悉的眸子,一张熟悉的脸。 四目相对。 两人都吓了一跳。 穆非卿平日口齿伶俐,在宫中遇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元大人,还能和他绕上不败下风,如今见了做小丫鬟打扮的穆非辰,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穆非辰猛然瞧见穆非卿,一开始没认出他来。 看他抿着红唇,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闪闪发光,精致的眉眼,和他记忆中的娘亲一模一样。 恍如隔世! “大哥!” 穆非卿喊了一句,声音轻的发颤。 “你是小宝?” 穆非辰脸上有些呆滞,他一开始天天盼,月月盼,年年盼,盼着娘亲来接他回去。 坊里的嬷嬷总说,只要他听话,他听话,他娘亲就来接他了。 他盼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过去了的,什么苦都咬牙受了,望眼欲穿,他娘亲也没来接他回家啊! 对他来说,最最难熬的不是嬷嬷往他身上刺的银针,不是那些耻辱的学习课程,不是昆仑奴的毒打,也不是其他人的无尽欺负。 难熬的是那每一年春暖花开的日子,阳光明媚,芳草萋萋,他被困在那男无天日的欢乐坊,耳边日日都是淫声浪语,心里总是惦记着他娘亲搂着他说的话。 她娘亲笑的多温柔,声音多温柔: “辰哥儿,娘亲最喜欢春季了,来年春日,带你去郊游啊!” 一个又一个春日,娘亲失约了。 他听说父亲战死了,听说母亲成了比皇后娘娘还尊贵的镇国夫人。 听说小宝进了宫,去了太学院念书。 但是,娘亲啊,你怎么一直都不来接辰哥儿回家呀? 辰哥儿那么听话,嬷嬷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敢反抗,不就是怕您知道辰哥儿不乖,不来接辰哥儿吗? 回来他想,或许娘亲已经将他忘了。 忘了他还在等着他……。 可娘亲怎能将他忘了呐?娘亲明明是喜欢他的,娘亲对他始终那么温柔,生病发烧的时候守在他床边,抱着他,亲自喂他吃药,摸着他的额头,忧心忡忡: “辰哥儿,还难受吗?” “辰哥儿,快快好起来!” “辰哥儿,过来,到娘亲这儿来。” ……。 穆非辰看着穆非卿,眼神呆滞放空,脸色做不出表情来。 穆非卿以为他是被那个自己杀死的丫鬟吓住了,伸手拉住他的手: “大哥,小宝终于找到你了。” “娘亲不知该如何欢喜!” 穆非辰抬头,愣愣的望着小宝,喃喃小声问:“娘亲一直在找我吗?” 穆非卿点头。 穆非辰的眼泪瞬间涌出来,人也活了,便这一句话就够了。 娘亲始终是惦记着他的呢! 从没有忘记他,只是不能来寻他吧! 娘亲肯定有她的苦衷,瞧吧,娘亲并没有讨厌他! 穆非辰双眼含泪笑起来,穆非卿看着他身上的丫鬟裙子,没说什么。 “大哥,走,我们这就回去!” “嗯!” 穆非辰从没觉得有那么快活过,整个灰暗的世界,随着穆非卿拉着他的手,传来的温热的温度,瞬间明亮起来。 穆非卿阴郁了许多日的脸,重新挂起灿烂的笑容,那笑布满了眼底,快要从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溢出来。 拉着穆非辰,从安国公府出来,绕过一个巷子,突然被喊住了。 “非卿!” 穆非卿回头,看前方停着一辆马车,旁边站着冷仁愽。 “小愽愽!” 穆非卿翘起唇角,抱着穆非辰从墙头跳下来。 “他是…。” 冷仁愽目光落在作小丫鬟打扮的穆非辰身上。 “是人家大哥呢!” 穆非卿笑嘻嘻的,指了指冷仁愽向穆非辰介绍: “大哥,这是小愽愽,人家的好朋友!” 穆非辰看着比两人高半个头,身材结实,轮廓深硬,俊俏的公子,对他微微一笑,转头对穆非卿说: “小宝,我们快家去。” 他已经等不及去见娘亲了。 便是整个穆侯府的人都厌弃他,父亲不喜他,连丫鬟嬷嬷们都不亲近他,娘亲总是护着他,疼他的。 “小宝?” 冷仁愽满眼疑惑,他从不知穆非卿有个这样腻歪的小名儿,差点没忍不住笑。 穆非卿朝他扬扬眉毛,带着警告。 “快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冷仁愽视线落在两人始终紧紧拉着的手上,有些不自然。 穆非辰穿着女装,两个人这样亲密,嗯,有些让人嫉妒的别扭。 穆非卿三人坐上马车,车刚要动,穆非卿突然说: “等等!” “小愽愽,你先带人家大哥去换身衣裳。” 冷仁愽拉住要钻出去的穆非卿:“你去哪儿?” 穆非卿笑:“办点儿事儿!” 安国公府。 江心柔被马车拉回来,丫鬟婆子手忙脚乱的把她往屋里抬,又急吼吼去请大夫。 一个丫鬟飞快的跑去找安国公。 府里却乱成一锅粥,丫鬟婆子小厮全都出动了,在找人。 安国公在书房急得团团转,几个儿子不知他为何大惊失色,吓得脸色惨白。 “父亲,不过一个娈童,丢了就丢了,明儿儿子再给你寻个好的。” 安国公啪的甩了大儿子一耳光! “给我闭嘴,你知道个屁!” 另一个儿子来劝架: “父亲,往日也没见你多喜爱他,夫人拿他当粗使丫鬟用,你也没在意呐,今儿这是怎么了?” 安国公看着儿子们疑惑的眼光,心烦意乱,咬着牙到: “总之,你们快去把他给我找回来,找不回来,大家一起倒霉!” “父亲!” “还不快滚!” 几个儿子心中更加疑惑,却不敢违背国公爷的意思,只得又派人去找。 这边江心柔的房里突然闯进来一人,守着的丫鬟尖叫一声,刚要呵斥,穆非卿跳上去,对准她喉咙就是一刀,飞快扎下去,将她喉咙扎穿! 听见叫喊,又里屋出来两个丫鬟,一个婆子,只觉得一个人影闪动,哼唧一声,三人被割破喉咙,倒在地上。 江心柔终于被痛醒,睁开眼睛,看着穆非卿提着滴血匕首站在她床边。 “卿哥儿,你怎么在这儿?” 穆非卿跳上床,一把拉开江心柔盖住的被子,看见她齐突突的断腕,愣了一下: “姨妈,你是遭了报应吗?” 江心柔双腕钻心痛,想到自己的双手都是因为沐雪而断,心中怨恨,恶毒的瞪着穆非卿: “你娘干的好事,她的心真是毒辣,连我这个亲姐姐也下得去手!” 穆非卿转动一下眼珠,反而笑了: “却是我娘亲下手太轻了!” 说着拿匕首在江心柔脸上划了一刀,锋利的刀刃划得皮肉翻飞,在她脸骨上咯吱一声。 江心柔痛大叫:“你……” “我的脸,我的脸……” 穆非卿毫不留情又在她左脸划了一刀: “姨妈快说,你院子里那个男伴女装的小丫鬟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小星那个贱人?” 贱人二字,瞬间激怒了穆非卿,他唰唰唰飞快的在江心柔脸上又划几刀。 江心柔绝望了,疯了,凄厉得尖叫哭喊起来。 穆非卿原想折磨她一番,弄清楚他大哥在安国公府到底怎么回事,突然听见一声尖锐得口哨! 划破空气,刺进耳膜! 这是冷仁愽求救的哨子,他认得。 “遭了,大哥!” 穆非卿不再犹豫,眼中冷光杀气一闪,一刀割破了鬼哭狼嚎江心柔的喉咙,结果了她。 纵身一跃,飞奔而去。 安国公书房,几个儿子出去,安国公心中始终不安,焦躁不已,一颗心狂跳,眼皮也跳得厉害。 熬不过几息,还是联系了一个黑衣男人,哆嗦着说: “快去告诉你主子,人丢了,可能被人掳走了!” 黑衣男人冷冷盯了安国公一眼,安国公浑身一哆嗦,冰凉! 穆非卿赶到,只看见散了架的马车,冷仁愽抱着流血的左臂,与两个黑衣蒙面男人打斗。 “我大哥呢?” 穆非卿加入,大吼一句。 “被他们带走了,非卿你快去追!” “往北!” 穆非卿听了看了一眼明显被黑衣人压制的冷仁愽。 冷仁愽冲他大吼:“快去!” 穆非卿一咬牙,往北追了出去。 皇宫,冷子翀黑着脸,一地御医颤巍巍的趴着。 “皇上,这病着实怪得很啊!” “臣等……” 冷子翀朝几人摔了个茶杯,咬牙挤出几个字:“朕今年不过三十七,怎会得此种怪病?” “真不是中毒若致?” 御医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抖得厉害: “臣……臣没用,没能看出有中毒的迹象!” “那你是说,朕自己有问题?” …… 一连好几日,冷子翀都没去后宫,不是他不想播种,多生几个皇子。 实在是……难以启齿。 他居然突然就不举了! 后宫娘娘多有不解,见没人被宠幸,都换着花样往冷子翀面前凑。 左相安排的人,得知了这个秘密,马上去告诉皇后。 皇后大惊失色,原来皇上频繁召见御医,是因为此时? 她还没生得有皇子呢,皇上不能不举啊! 左相接到皇后送出来的消息,傻了眼。 “这怎么可能,皇上年轻力壮,体力充沛,怎会?” 幕寮也不敢置信:“丞相,娘娘可还没皇子呐!” “穆贵妃的大皇子马上就可以馆发了!三皇子也有太后庇佑!” 左相冷冷道:“不急,再等等,看看皇上的病能否治愈,若不能,不是还有二皇子吗?” 二皇子是苏家女儿生的,苏家在南楚进京那夜,被灭了个干净,二皇子和惠嫔没有依靠。 实在不行,把二皇子抱过来。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家法 穆非卿站在一处巷子角,秋日高阳倾泻而下,洒在他精致漂亮的脸上,渡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他紧紧抿着薄唇,双眼冷的吓人。 和冷仁愽打斗的黑衣人突然撤了,他飞速赶过来,就见着穆非卿一个人,站在巷子角,身子挺得笔直,颇显孤单,悲伤。 冷仁愽也顾不上受伤,血流不止的手臂,赶紧跑到他身边去。 “人跟丢了?” 穆非卿没有回头,眼睛不知道盯向何处,摇头说: “不是跟丢了,是根本没追上!” 冷仁愽沉默。 穆非卿转头看着他,神色异常认真严肃: “愽,我如今才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冷仁愽眼神坚定,直直望着穆非卿的眼睛: “非卿,不碍事,我一定会帮你将你大哥找回来的。” 穆非卿声音低沉: “愽,你可瞧见了,他们将我大哥打扮成个丫鬟,不是跟着那爱好娈童的安国公,却是送去了国公夫人身边。” “我问过了,国公爷没有动我大哥,他们明明是要将我大哥藏起来。” 冷仁愽道:“那我们就去找安国公问个清楚!” 穆非卿摇头:“愽,此事不是那么简单!” “我大哥是前儿才送到国公府去的,这些年我娘亲暗中一直都在派人找他,我们家你又不是不知道,父亲还留下那么多能人,但却都一直没有消息。” 冷仁愽也不是笨的,突然变了脸色: “非卿,既然已经将你大哥藏了那么多年,如今为何突然让他冒了头?” 穆非卿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雪亮: “愽,你觉得我们遇到大哥,是巧合吗?” 冷仁愽顿时冷汗连连。 “不管背后是什么人在操纵,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我穆氏非卿发誓,定要将我大哥平安带回来,将他揪出来碎尸万段!” 冷仁愽点头:“好,我陪你!” 两人站了一会儿,冷仁愽问:“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穆非卿看了他被鲜血染红的袖子,说:“我们先去荣和堂,让程大夫帮你瞧瞧伤。” “那你大哥?” 穆非卿拉着冷仁愽往前走,冷声说:“经过此事,他们应该更为谨慎,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我大哥的。” 他心里总有一种预感,隐藏在暗处的人,并没有真正想要伤害他大哥。根据花柳巷的人,小倌儿楼的人,还有国公府上的人所说,他大哥并没有被人玷污,虽日子过得辛苦,但凡是盯上他的人,都从来没有的手过。 也没人敢去真的强迫他,找他麻烦。 可见那暗处的人势力有多大。 穆非卿自懂事起,就听了不少关于他父亲的流言蜚语,他离去时候,穆非卿对他的印象只是一个十分高大厉害的美男子,一直冷着脸,脾气不好,府里的人都怕他,唯独对着她娘亲,父亲的脸色才会变暖,才会开怀笑。 印象中,父亲一直希望腻歪在娘亲旁边,即便是他过去去,也是马上让人把他带走。 据说他父亲将整个盛京的朝臣王宫得罪了遍,想要他死的人数不胜数。 可他父亲三年前就战死了,暗中人捉了他大哥又是作何目的? 算起来,大哥不在的时候,正是他父亲去西北前夕。 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江大太太不知道沐雪在枫树林避着人和那南楚三皇子谈了什么,看她一路脸色不虞,便也忧心忡忡的。 红鸾到是对穆楚寒身边跟着的用毒高手小谷很感兴趣的样子,打过一场,还笑嘻嘻的上前问他住在那处! 小谷见穆楚寒出来,从鼻子哼了一声,理都不理,站到穆楚寒身边去。 沐雪先将弥生和红鸾送了回去,江大太太见马车里只有她们二人,便问: “雪儿,你是怎么招惹上那个煞星的?他有没有将你怎么样?” 沐雪摇头,轻怕江大太太的手安慰: “母亲,我无事。” 江大太太皱眉,沐雪又说:“他不过是听闻了赛神仙的事情,想见识一番,又不肯相信我手中已经没有赛神仙了,故而才再三试探。” 这个解释很合理,如今盛京还有不少人惦记着赛神仙呢,许些人都不信沐雪把赛神仙毁了个干净,总觉得她还留着种子,偷偷种着。 便是蓝家老太太都来找江大太太试探,说不告诉他人,让她去向沐雪讨些赛神仙来,府中老头子实在想念的紧。 见把江大太太糊弄过去,沐雪也松了口气。 回到府中,宫里又来了人。 “镇国夫人,孙太傅差奴才来问问,卿小公子何时去太学院?如今几日不曾去了,学业可不能耽误了!” 沐雪大惊:“卿哥儿今儿没去太学院吗?” 来的宫人摇头。 “那冷家仁愽公子呢?” 宫人道:“也不曾见到!” 沐雪看了看青云,青云赶紧给宫人塞了个荷包:“劳烦公公特意跑一趟,这点子银子公公拿去买壶酒喝,润润嗓子。” 宫人推迟,沐雪说:“公公拿着吧,为了我家卿哥儿,让公公也一起挂心了,烦公公回去告诉太傅一声,卿哥儿有些寒着了,怕传了病气儿给其他公子,等过几天好全了就去太学院!” 宫人收了青云给的沉甸甸的荷包,塞进衣袖里,关切的问了一句:“卿公子病了?” 沐雪敷衍道:“不是什么大病,养上几天就好了。” 宫人也不过是情面上的关心,穆非卿在宫中臭名昭著,不仅皇子公主公子们受罪,他们这些奴才更是躲他如瘟神,哪儿会关心他是不是真病。 于是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沐雪脸上浮出怒色: “去把吴管家给我叫来。” 吴管家来了,沐雪让他带人马上出去寻穆非卿,绑也要将他绑回来,绑回来也不用回她,直接上家法。 吴管家从没见沐雪这般生气,平日可是连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弹小公子,如今一上来就要上家法,于是开口劝。 沐雪眼风横扫过去:“小时不管,大了越发不得了,他这撒谎的性子,我非得给他扳过来不可。” 吴管家正在清点人,准备出去找,就看穆非卿自己回来了。 “小公子?” 青烟惊喜的迎上去,穆非卿扬起脸,冲青烟一笑:“小烟烟。” 吴管家见他一点儿犯错的自觉都没有,不禁为他担心,肃着脸说:“小公子,夫人正生气着呢,你收敛点吧!” 穆非卿问:“娘亲不是约了人去城外赏枫林吗?那么早就回来了?” “小公子,你快进去吧,好生跟夫人说道说道,夫人这次是真恼了,说要请家法!” 穆非卿笑嘻嘻的,不以为意,进去了。 吴管家,青烟赶紧跟着进去,不爱多话的甘左甘右也紧张的跟了去。 “小公子?” 鹦哥正在给沐雪端药,见了一脸笑进来的穆非卿,喊了一声,又给他使眼色。 “好姐姐,娘亲在里面做什么?” “夫人刚换了衣裳。” 穆非卿接过鹦哥手上的托盘:“我给娘亲端药去。” 鹦哥想了想,以为穆非卿是要讨好沐雪,便让他端着了,一边叮嘱:“小心些,别走那么急,仔细溅出来烫了手。” 屋里,沐雪见鹦哥打起帘子进来,笑说: “夫人,小公子给你端药来了。” 随即,穆非卿笑嘻嘻的端着药进来,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端起一碗药吹了吹,讨好的端给沐雪: “娘亲,你喝药!” 沐雪不接,冷冷的看着嬉皮笑脸的穆非卿: “你今儿没去太学院,去哪儿了?” 穆非卿撅起嘴:“也没去哪儿,不过和小愽愽一起出去骑马了。” “还撒谎!” 沐雪骤然将他手中的药碗抢过来,重重摔在地上。 药溅湿了穆非卿的袍摆。 吓得屋里的青云,百灵,鹦哥叫了一声。 “夫人,你别恼,小公子才多大点儿啊,爱玩闹些也没什么。” 青云赶紧又劝穆非卿:“快给夫人认个错,这事儿就过去了。” 沐雪推开青云的手,厉声道:“你们都出去!” “夫人!” “出去!” 青云三个担心的看了一眼站在沐雪面前的穆非卿,只得出去了。 却不走远,都站在帘子后面,觉得一听见不对,就进去拉架。 沐雪看着面前低着头的穆非卿,深吸一口气:“小宝,你说吧,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穆非卿不语。 “真不说?” “娘亲别问了,小宝知道轻重,没干什么坏事儿。” 沐雪站起来,径直走了出去,青云三个赶紧让开,看沐雪走到门口,冷声对吴管家说: “去准备家法!” 青崖也过来了,脸上的红包还没消散,紧张的喊:“夫人息怒,都是小的没看好小公子,夫人要罚就罚小的吧!” “对去,夫人要罚就罚小的吧!”青烟也出来。 “算上我们!”甘左甘右上前一步。 沐雪看着一院子为穆非卿紧张的下人,冷哼了一声: “好啊,如今我这个镇国夫人,连一个人都指使不动了,说话也没人听了!” “也好,我晓得你们心中的主子只有你们九爷,如今你们爷死了,你们的忠心也子放在他儿子身上,我算个什么?” “夫人!” 众人脸色瞬间煞白! 吴管家赶紧开口:“夫人别误会,夫人便是我们的主子,夫人的话小的们没有不遵从的!” “只是小公子还小,即便犯了错,夫人训斥一顿就是了,别将他打坏了。” 青烟紧跟着说:“是啊,夫人,小公子年轻骨头嫩着呢,要是打坏了,夫人可不心疼?” 沐雪扫过苦苦求情的众人,又想到屋里那个突然间比牛还倔的儿子,心里恼怒不已,如今到底是什么形势,尚不明了。 若是穆非卿不听话,撞到什么枪口上去,不说会不会坏了穆楚寒的事儿,一个不小心惹出乱子来无法收拾就不好了。 穆楚寒虽没说,但她心里直觉他在计划一出大戏。 偏也是死也不告诉她,让她两头担心。 “去请家法!” 沐雪态度坚决。 青烟等又磨了磨,直到沐雪说出,要收拾了东西回江府去,这个穆家让他们守着他们的小主子过去。 吴管家等人这才不敢再劝,赶紧去取了穆楚寒的黑色鞭子。 那鞭子在穆楚寒手中,一鞭子能将让抽得半死,直接皮开肉绽,抽到骨头上去。 沐雪将穆非卿带到大堂上,让他跪着。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事情说清楚。” 穆非卿跪得笔直,垂着头:“儿子没什么可说的,若罚了儿子能让娘亲解气,娘亲就尽管罚吧!” 隔壁,府中。 穆楚寒和小谷回来,就有人来报: “殿下,人带回来了,好险啊,差点就让镇国夫人的儿子截了胡!” 穆楚寒坐下,喝了口茶。 来人继续说:“真不愧是殿下看上的女人,镇国夫人家那小子还有几分真本事,那么快就找到安国公府上去了,他杀了是个丫鬟,还将安国公夫人毁容后又杀了。” “啧啧,小小年纪,胆子大,又心狠手辣着呢!” 穆楚寒冷冷看了过去,说的正欢的人立刻闭了嘴。 “人呢?” 来人收敛了兴奋,低声回: “关在暗室呢!” 穆楚寒点头:“宫里的事儿安排的怎么样?” “都妥当了!” “明儿把事儿办起来,左相那边也派人去接触!” “是!” 穆楚寒又问:“绿姬她们到哪儿了?” “最多半个月就可到盛京了。” “嗯!下去吧!” 来人下去了,小谷有些担忧的才开口: “殿下,提前一个月行事,太仓促了吧?” 穆楚寒按了按自己的胸膛,身体里没有了赤鬼,被沐雪捅伤的伤口也恢复的慢了,时不时的五脏六腑都会痛。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心疼 沐雪要对穆非卿行家法,整个穆将军府的人都紧张起来,院子里站满了人。 沐雪看了一眼,将大堂里的青云等人全部赶了出去,砰得一声把门关了。 穆非卿跪在地上,沐雪手里拿着穆楚寒的鞭子,试了几次,无从下手,穆非卿抬头轻声喊她: “娘亲!” “别叫我!” 穆非卿又垂了头,沐雪看着他漂亮的小脑袋,小小的一人,就那么直直的跪着,一点儿认错的态度都没有。看起来让人气恼,又心疼不已。 最后还是舍不得拿鞭子抽他,气咻咻的喊了人把他按到长凳上打了十板子了事。 大板子的人在众人既可意会又可言传的目光下,怎能真的打,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不过,十个板子下去,穆非卿的屁股还是红肿起来了。 吴管家赶紧派人去请程大夫,沐雪一个人坐在屋里生闷气。程大夫急冲冲赶来,给穆非卿看了伤,撇了撇嘴,觉得穆将军府的一群人太过大惊小怪了,留了盒软膏,让涂在他屁股上,就去找了沐雪。 “和你家卿哥儿混在一起那个小子,手臂给人划拉了好大一条口子,差点整条胳膊都废了。你既然要下决心管教他,怎生又轻易就罢了手?” 这还是头一个闲罚穆非卿罚得太轻的。 沐雪叹了口气:“终究是舍不得他!” 程大夫不赞成:“下个月就九岁了,是该好好管管了,我瞧着他人虽小,主意大着呢!你如今不好好管着,由着他折腾编谎话,今后要是真出了啥事,你就后悔去吧!” “愽小公子有没有透露他是怎么受伤的?”沐雪问。 程大夫摇头:“也是个倔的,但我一瞧,那伤口整齐划一,不知对方的刀有多锋利,他们这样胡闹,真是让人担心。” 沐雪心里更加不安起来,送走了程大夫,又去看了穆非卿。 屋里的人看她进来,紧张兮兮的,活像她就如母夜叉,是那狠心的后娘,要将他们小公子打死一般。 “你们都下去!” “夫人,小公子真的知道错了,往后再不会犯了,您就别和他计较了。” 青崖站着不动。 见沐雪点头,青崖才惴惴不安的出去。 穆非卿见沐雪进来,小声喊了句娘亲,沐雪坐到他床边,扒下他的裤子,看两伴屁股高高肿起。 穆非卿扭了扭,突然感觉有些害羞。 “小宝,别让娘亲担心。娘亲只有你,你要出了什么事儿,便是要了娘亲的命了。冷仁愽是和你一起的吧,他伤得那么重,也是瞒不过庄亲王的,家去也是不好交代。” 穆非卿闭嘴不说话。 沐雪又道:“你们交好,娘亲晓得,有什么事儿别闷在心里,毕竟你们还小,盛京这潭水从来没有干净过,浑浊不堪,大家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可能白天还相约着一起请客吃饭,喝酒听曲儿,夜里就能朝彼此下阴私手段。” “好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穆非卿扭过头,看着一脸忧心的沐雪: “娘亲,放心,小宝不会有事儿的,小宝还要陪着娘亲出海去呢!” 说起来,船坊的人来报,大船已经建好了,也试着出海了几次,最远走了半个月,来回一个月,下人来报,说他们的大船坚固结实,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穆楚寒他回来了,沐雪眼下到底是对这桩事儿淡了,只让他们再出海去,看能走多远。 想着住在隔壁的穆楚寒,又叹了口气,沐雪伸手拂了拂小宝额头的头发,温柔道: “这次你不愿说便罢了,再没有下次,懂吗?” 穆非卿点头,突然问: “娘亲和那南楚三皇子是怎么回事?” 沐雪心头猛跳一下,脸上若无其事:“为何这样问?” 穆非卿大大的眼睛紧紧盯着沐雪的脸: “他欺辱了娘亲,娘亲为何没有真的恼了他?” 沐雪被质问的无法言语。 穆非卿望着她,十分认真的说:“娘亲,儿子要杀了他。” “别!” 沐雪:“你别…。” “为何?” 沐雪深吸一口气:“你打不过他,在他手里讨不了好,别白费力气了,娘亲和他的事情,娘亲自己处理。” 穆非卿看着沐雪起身离开的背影,眼神一寸寸冷下来,唯今只有两个念头:一时将他大哥找回来;二是将隔壁那个南楚三皇子斩杀了。 是夜,穆楚寒又来了。 “听说你今儿罚了小宝?” 沐雪任由他抱着,上下其手,听着他渐渐变粗变哑的嗓音,渐渐变得紊乱的呼吸。 “嗯!如今我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穆楚寒在她脸上亲了亲:“娇娇,别担心,很快就结束了。到时候,爷帮你教训他。” 说着就去解她的亵裤,沐雪转过头,对着他满眼赤红青欲的眼睛,幽幽的来了句:“爷,我葵水来了。” 穆楚寒拉着她裤头的手停顿,感觉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将他浇得透心凉。 “难怪你今晚一点儿都不抗拒……” 沐雪笑了一下,拂开他的手,重新将亵裤上的带子系好。 “爷,你走吧,别让人发现了。” 小宝都已经起疑了,这个男人又不肯如实相告,真是两父子一个德行,把她当个温室的娇花,什么都不给她知道。 焉知,这样她心里更加不安。 穆楚寒深深吸了两口,忍着身体强烈的冲动,将沐雪抱到怀中,也不乱动了,心里明白她在赌气,故意整治他,他却对她发不起半分火来。 “别赶爷走,就让爷好好抱会儿。” 沐雪感觉到他身下一直不消,也奇怪他的安分,转头去看他,不知是不是月光的原因,却见他脸色异常的苍白,同时,他身体的火热也在渐渐消散而去。 “爷…。”沐雪惊讶。 穆楚寒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娇娇,快睡。” 说着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胸膛上,不给她看他的脸。 沐雪听着他胸腔里强有力咚咚咚的心跳声,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穆楚寒冷着眸子,一张俊脸,密密麻麻渗出汗珠,将他的脸旁和额际的头发打湿。 怀中人娇软玲珑的身子团成一团,小猫儿似得窝在他怀中,呼吸轻缓,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穆楚寒的身体却撕裂般的痛了近一个时辰,那生不如死的痛,折磨得他半刻也合不上眼。 一开始每日不过痛上半刻钟,如今不过几日,就延长到了一个时辰。 须得加快动作……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沐雪不知道穆楚寒是几时走的,早上醒来,只有她一个人,但身侧还留有温热。 那一夜,谁都没能真正安稳,备受折磨的人不止穆楚寒一人。 国师府,又是十七之日。 那是百里破风日日期盼的日子,只有那一日,才能拿着情毒当借口,接近弥生,亲近弥生。 沐雪却那么残忍,在十六这日给他送来了解药,还让弥生亲自送到他嘴边,他不得不吃。 十七这夜,弥生看见来到自己房中的百里破风,疑惑: “大人?你怎么来了?” 青灯一盏,面容清癯干净,双眼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穿着薄薄的灰衣,正在做晚课。 百里破风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弥生身上挪开。 弥生站起来,放下手中的木鱼,朝他走来。 “大人身上的毒已经解了,来找弥生还有别的事情?” 听见他关切的声音,百里破风觉得自己的手指有些抑制不住的发抖,强制平静,淡淡开口问: “弥生,觉得我身上的毒解了,是一桩好事儿?” 突然很想,让他知道。 弥生提起桌上的水壶缓缓倒了杯水,递给百里破风。 百里破风去接,手指触碰到弥生微凉的手指,一阵心悸。 “如何不是好事儿?往后大人再不用受这毒的折磨和困扰,弥生真为大人高兴。” 百里破风抬眸,盯着弥生脸上浅浅的笑意,心一下就揪了起来,偏他还问上一句: “难道大人不觉得欢喜吗?” 欢喜? 如何能欢喜? 不能求,即便求了,也是求而不得。 相处这三年,弥生的佛心有多坚定,他又如何不知。 他是佛子,心中除了佛祖,再装不下其他。 不管他百里破风长得有多绝世无双,也不论他心计谋划如何厉害,更不管他在北国的地位有多尊贵。 在弥生眼中,与那一颗野草,路边一块顽石,却是无甚差别。 百里破风望着弥生的脸,慢慢喝了口手中的水,幽幽道: “我已经习惯了这情毒,如今抽去…。” 自嘲似的轻摇头,百里破风的声音轻的让趴在窗户外面偷听的红鸾都听不到。 “如今却是不习惯的很!” 弥生疑惑,不明白百里破风为何这样说,也只得轻声安慰他: “大人,无事的,慢慢就习惯了。” 慢慢就习惯吗? 怕是这一辈子都无法习惯了。 百里破风也不在开口,坐在弥生屋里不动,不走。 红鸾在窗子外面蹲得脚麻,哈欠连天,秋风嗖嗖吹过,冷得她浑身发抖,却咬着牙坚持着。 她就是要看看师哥这个不要脸的,来找弥生,到底是要做什么! 可不能让弥生白白给欺负了去。 已经换了好几杯茶,见百里破风坐着沉默不语,弥生忍不住劝: “大人,夜深了,你回去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嗯!” 百里破风站起来,目光落在弥生的脸上,脚下挪不开步。 突然问:“弥生,可有想过还俗?” 弥生愣了愣,急急道:“大人莫要开玩笑。” 百里破风却说:“你师傅也死了,修行此路孤独又寂寞,还艰难无比,太辛苦了!” 红鸾听了气得攥紧拳头,师哥居然劝佛子还俗,他疯了吗? 弥生也难得的急红了脸,连连摆手:“不苦,不苦,弥生并不觉得的辛苦,师傅说了让弥生……” 百里破风再也忍不住,突然上前,一把将弥生拉到怀中,低头吻了下去。 弥生惊慌失措,瞪大了眼睛,用手推他,却推不动。 突然看见百里破风冰蓝的眼睛流下两行泪水,弥生就停了挣扎,任由他撬开他的唇齿。 红鸾听了半天没听到响动,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子,爬到窗户上,往里一看,这一看,可不得了了。 她那不要脸的师哥竟然抱着弥生在…… 简直要被人都气死了! 红鸾怒气腾腾就要往你冲,突然一个棋子飞出来,点到她的穴道,就不能动了。 只能呲牙怒目! 卑鄙,下流! 她一直崇拜的师哥,居然是这种人,不仅逼死了寒哥哥,如今更是无耻的勾引佛子,她一定要写信告诉师傅去!让师傅狠狠教训他不可! 百里破风放开弥生,见弥生气喘吁吁,白皙的脸上憋气憋的红彤彤的,一双眼睛还是那么一尘不染,干净的让人可怕,而他,却已经动了情,身体的强烈反应,提醒着他的厚颜无耻。 根本无法与弥生恐慌,却没有责备的眼睛对视。 “弥生,对不住。” 我只是控制不了我自己。 “大…。大人…。”弥生喘息的喊了一声。 百里破风差点就失去了理智,赶紧仓皇而逃,随手将窗外站着的红鸾一把提起来拖走。 弥生平复呼吸后,也没多想,甩甩头,咕噜了一句:“大人这是怎么了,好生奇怪!” “师哥,你放开我!” “你还要不要脸?不知道弥生是佛子吗?竟然去勾引他!是要把师傅气死啊?你对得起死去的慧空大师吗?” 红鸾骂了一路,百里破风直接提着她,一脚把她的房门踢开,砰的一声把她扔到她的床上,转身就走。 他无耻吗? 无耻又怎样,却怎么也换不来弥生如自己对他一般的感情。 …… 庄亲王府上,冷仁愽虽有心隐瞒,还是给下人发现他受了伤,惊动了王爷和王妃,两人连夜递了牌子去请御医来给他瞧。 等御医说这是利器所伤,庄亲王的脸顿时比锅底还黑。 御医走后,就开始逼问他到底去干了什么。 冷仁愽紧闭着嘴不说,气得庄亲王要打,王妃急急吼吼的来拉架。 女儿远嫁漠北,自出嫁那天起,就在没有见过,次次写信回来都说过的好,不想突然就暴病去了。 留下这唯一一个血脉,庄亲王王妃如何不护着。 鸡飞狗跳了一整夜。 冷仁愽院子里的小厮被打得哭天喊地,最后只晓得冷仁愽是和穆非卿在一起的。 庄亲王气的暴跳,又不能拿穆非卿如何,当即吩咐了把冷仁愽关起来,不许出门,太学院那边,明儿就去请假。 穆楚寒这边院子。 昏暗的密室,穆非辰不哭不闹,有人给他送饭,他就乖乖接了,慢慢的吃。 送饭的人在一旁等着,见他实在安静,便冲他喊了一句: “喂,小子,你不害怕吗?” 穆非辰摇头,也不是不害怕,知道心里晓得了他娘亲一直惦记着他,实在太欢喜了。 “也是个傻的!” 穆非辰吃完饭,将碗递给男人,望着他问: “我弟弟怎么样?你们也抓了他吗?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你弟弟?” 男人皱起眉头,不知他说的是谁。 穆非辰担心穆非卿,提醒道: “就是穆将军府的小公子,名穆非卿的!你们也抓了他吗?可不可以把他放了?我保证不跑,不给你们添乱,你们让做什么我都做。” 傅冢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小鬼头啊!” 穆非辰紧张起来:“他在哪儿?” 傅冢吃惊的看着穆非辰:“你们是兄弟?不像啊,那个小鬼可是个难缠的主儿,心狠着呢!你怎么会有那样的弟弟?啧啧!” “大叔,求求你,别伤害我弟弟,你们放了他吧,留着我就好了,我比他听话多了。” 傅冢对上穆非辰祈求的眼睛,有些心软,暗骂一声娘,说:“你就别瞎担心了,谁敢动他呀,他娘本事大着呢,把咱们殿…。把我们主子的魂都勾走了…。” “耶?你说你是他大哥,那你不是也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傅冢终于觉出一丝不对来。 小谷突然进来,正好听到这几句,大喝一声: “傅大哥,你跟他乱说些什么?” 傅冢这才发觉自己失言,有些惭惭的。端了饭碗,赶紧溜了。 小谷进来,看密室摆上了一张床,床上两床厚厚的被子,眼睛瞟着穆非辰,也没什么好脸色。 真是的,走了一个小鬼,又来一个小鬼。 偏两个殿下都交代了不许动,真是烦死了! “给,这是干净衣服,等会儿会有人给你抬热水来,你洗干净了,换上,这不男不女的,看着就别扭得慌!” 小谷在心里吐槽:真是搞不懂这些大朔人,明明好好的男孩,非要打扮成个丫鬟。 穆非辰抱着小谷扔过来的衣服,听说还要他沐浴,一张小脸瞬间煞白,这…。是要他承欢吗? 一时间,抑制不住身体的害怕,全身发抖,牙齿咯咯的打架。 小谷没注意到,也难得和他说话,转头就走。 不一会子,果真有两个男人抬来了一大桶热水,又给了他一把夷子。 穆非辰忍着心中的恐惧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两个男人一声不吭把浴桶抬走了,便再没人管他。 穆非辰坐在床上,脑子中全是坊中,楼中那些同伴的抱怨和哭诉,哭诉着那些老爷折磨人的法子。无一例外,都是先让洗个干净,而后…… 便是想一想,穆非辰就怕得浑身发抖!坐在床上,身体僵硬,无法动弹。 一夜过去,穆非辰一直不敢睡去,煎熬着,直到早上小谷再进来,穆非辰腾得抬头,满眼恐惧。 倒是把小谷骇了一跳,没好气的把饭菜重重搁在桌子上: “快吃!” 穆非辰咬着唇,浑身哆嗦着,害怕得发不出声音。小谷瞟了一眼: “你抖什么抖,没将你扒皮抽筋,好吃好喝伺候着,你还不满意了?” “我……”穆非辰艰难的吐了一个字,声如蚊。 “我什么我,快过来吃饭,我可没时间在这儿和你耗着。” 小谷不耐烦得瞪了穆非辰一眼,见他还是没动,顿时就火了! 穆非辰见他生气,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想起来,我的腿麻了,动不了!” 小谷看他眼底红血丝,一脸疲惫倦乏:“你不会就这样坐了一整夜吧?” 穆非辰点头,小谷翻了个白眼。 “你脑子有病吧,有床不睡,坐一晚上,活该你腿麻!” …… 晓得穆非卿被镇国夫人打了板子,两位太傅亲自来看他,穆非卿死死攥着裤子不给他们看伤,太傅没法,也不晓得他几时能好,宽慰了几句,留下一堆书籍,里面有两人的亲笔注解,外面万金都买不到。 嘱咐他记得看! 而后又去找了沐雪,说了一通大道理,意思是指责她莽撞,不该动板子,小子不听话,可以跟他讲道理嘛,若是她口才不好,学识不佳,可以把小子交给他们,让他们来教导! 两位太傅口才好生了得,拐弯抹角,含沙射影的,面上的话花团锦簇,却又能让人一下听出其中深意,竟是哽得沐雪反驳不了。 送走两位太傅,着实让沐雪气闷了一阵。 须余,江大太太和蓝家来人了,也是为穆非卿被打板子一事,好不容易送走两家,穆侯府侯夫人又带着人来,沐雪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又解释了一番。 侯夫人去屋里看卿哥儿,看他坐不能坐,卧不能卧,扑在床上撅起屁股看书,一派乖巧,顿时心啊肝儿的叫起来,眼泪汪汪的。 “祖母,别哭了,官言他们打的轻,不痛的!” 侯夫人心疼的抹泪:“屁股肿那么高,怎会不痛。” 说完忍不住瞪了一眼旁边的沐雪,沐雪脸上的笑有些僵硬,穆非卿连忙拉着侯夫人撒娇: “真不痛的,不过看着吓人罢了,下人不敢下死手!” 侯夫人瞪起眼睛,怒了:“还想下死手?反了天了他们!” 沐雪撇嘴。 幸得早搬出来住了,依着侯夫人这样,住在穆侯府还不知要把小宝宠成什么样,不得上天? “母亲别担心,程大夫已经来看过了,不过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侯夫人回头看着一脸平静的沐雪,想说她几句,又想着她一个人拉扯大卿哥儿不容易,皇上要纳她为妃都拒绝了,知道她心里一直想着她家小九的。 实在不忍心说她,只得回头对穆非卿说: “卿哥儿,吃过这次教训,你可就安生些吧,别再惹你母亲生气,这板子打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祖母可心疼死了……” 侯夫人好歹是哭过一场走了,送了一大车补品过来。 下午下了差,穆非钰几个特意上门来了,穆非泷一进门就去把穆非卿的裤子拔了,几双眼睛盯着他的屁股瞧。 “啧啧,卿哥儿,祖母在家都快哭晕了,我还以为你屁股来了花,却不过肿了些罢了!” 穆非卿哼哼唧唧的把裤子提起来: “八哥这是嫉妒人家,祖母最疼人家,八哥嫉妒也嫉妒不来的!” 瞧着穆非卿一副欠扁的笑脸,穆非泷恶作剧的在他屁股上轻拍一下,顿时痛得穆非卿呲牙怪叫一声哎哟。 穆非钰,穆非尘,穆非珉紧张的又去拉他的裤子看屁股。 “老八,你干什么?” 穆非泷也给穆非卿的一声哎哟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没用力啊!” 穆非卿可怜巴巴的说:“哎哟哟,八哥心真狠呐,人家被打了板子,还忍心下手发人家,呜呜……” “卿哥儿,八哥不是故意的啊,你别怪八哥……” 沐雪看几人闹起来,起身离开,让人准备饭菜,留了几兄弟吃饭不提。 穆非卿被打了板子,这一日,穆将军府就没清净过,人来了一拨又一拨。 药材不要命的往里送,时时能听到女眷心疼的哭声。 隔壁的南楚人看傻了眼,傅冢对小谷说:“就那小子古怪的德行,没想到那么遭人疼,盛京的人都瞎了眼吧!” 小谷心情低落,看了一眼车水马龙的穆将军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穆非卿和冷仁愽在家养伤,宫里几个皇子却害起了病,忽冷忽热,让御医束手无彻。 等到二皇子身上发出豆子来,整个皇宫的人都吓傻了,是天花啊! ------题外话------ 晚上10点第二更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生死之论 二皇子得了天花,全身起满了水泡,御医给他用了药,情况还是一日坏似一日,惠嫔日日亲自守在床前,眼泪哭干了。 当年苏氏一门,何等荣耀,如今二皇子危在旦夕,宫中各位娘娘却纷纷对皇上冷子翀进言,要求将二皇子移除宫外的园子去养,怕把别人给染上了。 朝廷众臣也无人给惠嫔和二皇子帮腔,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让惠嫔寒透了心。只左相暗中有些着急,皇上不举的病症还未医治好,二皇子可是他暗中相中的傀儡人选。 眼见着二皇子总不见好,惠嫔在冷子翀殿外跪了一天一夜,冷子翀正纠结要不要下令把二皇子移出宫外,便听宫人颤巍巍来报,说四皇子也开始发烧,好似被染上了天花。 如此,再也没有任何犹豫的余地,冷子翀马上下令,将二皇子和四皇子移到皇庄上去养病,同时在两宫进行了一场大消毒,太学院的小公子们也放了假。 不料,几天后,皇后养的婧公主发起了烧,皇后原本想瞒着,却怎么也瞒不住,还是给人晓得了。 虽后宫有皇后,前朝有左相,但天花何等厉害,又药石无医,挺不挺得过,全靠运气,十个人得了天花,不定能活下来一个。 整个后宫人心惶惶,太后和其他嫔妃集体进言,婧公主还是给移出了皇宫,而后又有几个小宫女太监染了病,一时间整个皇宫陷入深深的恐慌,每日的请安全都免了,各宫从来没有那么安分守己过,都惜命的呆在自己宫中,不敢随意走动。 而后又传来消息,在太医院念书的好几个小公子也染上了病,沐雪听到消息,唬了一跳,日日盯着屁股快好了的穆非卿,不准他出门。 这个时代可没有疫苗一说,得了天花就如得了绝症。 庄亲王府那边,王妃听了按住自己的胸口,念了声阿弥陀佛,幸好他们家愽哥儿那时候受了伤,没去太学院。 穆非卿屁股好了,沐雪日日将他圈在家里,他心里惦记穆非辰,着急的很,在院子里上蹿下跳,时不时瞧见隔壁院子里的洋槐树,又勾起了对南楚三皇子的恨意。 便连续几个晚上溜到隔壁去刺杀穆楚寒,次次带着必杀的信念,却次次失败。 青崖发现了,把事情告诉了沐雪,沐雪皱着眉,沉吟半刻,见穆非卿没什么大事儿,每次都全须全尾的被放回来,晓得穆楚寒手下留情,有分寸,不会真伤了他,便丢开不去管。 穆非卿去隔壁寻仇,并不是次次都能寻到穆楚寒,和他交手的多是小谷,小谷武艺不及他,但一手毒使的出神入化,两人回回都能纠缠半来个时辰。 穆非卿不晓得他寻不到穆楚寒的时候,他心中那仇人正在偷偷摸摸的爬他娘亲的床。 穆楚寒夜里翻墙又翻窗,沐雪经常睡到半夜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早就习惯了。 “娇娇,你儿子日日晚上都来刺杀爷,这事儿你怎得不管?” 穆楚寒有两次刚准备翻墙,就和翻墙进院的穆非卿碰了个正着,好小子,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拿匕首往他要害捅,穆楚寒不得不小心应付他,还不敢真伤了他,本就没什么耐性的人,被穆非卿缠着,不能及时去找他心中的娇娇,就恼了。 沐雪只要他不动手动脚的,还是许他抱着,因始终没把实情告诉她,便一直不给碰,关于这一点,两人较量了几晚,穆楚寒破天荒的妥协了。 始终忍不住,也就贴着她的身子蹭一蹭。 听了这话,沐雪瞪了他一眼: “他不是你儿子?这事儿能怪得了谁呢?小宝又不晓得爷的真实身份!” 穆楚寒见沐雪竖起眼睛,又要开始算账,赶紧抱着哄: “罢了,罢了,是爷的错。爷只是觉得他这样白白折腾,瞧着怪可怜的。” 沐雪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当真可怜呢!亲爹死了,亲娘被人调笑,他去报仇还总是不得。”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让穆非卿把精力用在穆楚寒身上,比他偷偷跑到外面去折腾好得多,万一去外面染上天花可怎么办? “娇娇…。” 穆楚寒无奈,握着她的手惩罚似的捏了捏:“不许胡说。” “我哪有胡说,全盛京的人谁不晓得穆九爷,穆大将军给炮弹炸死了?还死了三年之久。” 这话带着满满的怨恨,让穆楚寒听了心里发酸。 “娇娇,爷晓得你这些年过得不易,但爷给你掏心窝子,爷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小宝,爷不能日日见着你,可知有多煎熬。” 沐雪背过身去,懒得搭理。 穆楚寒把下巴搁在她颈窝上,亲了亲她的脖子,低声说: “爷可不是那么轻易能死的,只要一想到你还在等着爷,爷怎么舍得去死?嗯?” 亲昵的说着这话,穆楚寒感觉身体又开始痛起来,从心脏开始到脾肺,再到四肢骨头,剧痛一寸一寸的蔓延。 这是强行在身体种十二只赤鬼的后遗症,如今赤鬼已死了半来个月,还余下两个多月,事情都提前了,只要冷子翀上了勾,漠北的那群老王爷进了京,将他们一网打尽,他怎么也得留出一个月时间来,把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儿解决了。 沐雪在穆楚寒怀中挪了挪,感觉到他身体轻颤,还以为他在忍着冲动,便没理他,打了个哈欠随口说: “人都是要死的,不过早晚的事儿,不定我死得比爷还早呢!” 穆楚寒咬着牙,抱紧怀中娇小玲珑的身子:“爷不许,没爷允许,娇娇你可不能死!” 困得不得了的沐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好好,我不死,爷死了我也要赖活着,这样总行了吧!” 沐雪说的敷衍,听在穆楚寒耳中却心痛不已,在她肩膀上轻咬一口: “这样也不行!娇娇若是死了,爷随后就到。若爷死了,娇娇也要立刻下来陪爷。” 沐雪眼皮打架,快睡着了,一听,瞬间睁开眼睛,清醒过来,在穆楚寒抱着她的胳膊上狠狠拧了几把,还是不解气,气呼呼的转过身子,拿大眼珠子瞪着他: “爷,你说的什么话?你怎么那么狠心,还要让我给你殉葬不成?” “难道娇娇不愿意?”穆楚寒盯着沐雪的眼睛。 沐雪瞬间就给他气的脑袋冒烟儿了,哪儿有这样的人,既然他那么爱她,难道不该是说,即便他死了,也让她别太伤心难过,别惦记他,好好活下去之类的吗? 他居然还想让自己给她殉葬? 真想一爪子把他连给抓烂了。 穆楚寒认真的说:“娇娇,若你先爷一步死,爷绝不会犹豫,马上就追下去!” 沐雪对着他黑爷中璀璨的眼睛,想骂又骂不出来,他的爱,太霸道了。 只能气呼呼的狠狠瞪他一眼,又背过身去,生气。 穆楚寒见她背过身去,松了口气,紧绷的脸色瞬间满是痛楚,心道: 娇娇,爷怎么舍得。 ……。 又过了几日,红鸾突然拐了弥生到将军府来,带提着一个大包袱,一番要长住下来的架势。 “夫人!你们家那么大,可否让我和弥生寄住一阵子。” 沐雪见一向活泼的红鸾一直撅着嘴,满脸不高兴,赶紧问她出了何事。 一开始红鸾不愿说,多问几次,便一股脑儿倒豆子似的全倒了出来。 “夫人,我竟不晓得师哥那么不要脸,往我平日那般敬重他,师傅也总是拿他当榜样,激励我们,我们真是瞎了眼!” “我早该想到,他之前解毒为何总是要弥生,原来他是坏了心肠了…。” 弥生给青云亲自带去房间了,红暖说起话来更无忌惮,一脸愤慨的说了十七那日的事情。 “如今他都解了毒了,还想着勾引弥生,还让弥生还俗,弥生可是佛子啊!…。” 沐雪安静的听了,看着脸都气红了的红鸾,百里破风对弥生的异样,她早瞧出来了,只是没料到他胆子那么大,便问: “你这样带了弥生出来,国师他知道吗?” 红鸾拿了手边桌子上的一块糕狠狠咬了一口: “不知道呢,今日师哥去早朝了,我这才带了弥生偷偷跑出来。” “夫人,你可千万别赶我们走呀!” 红鸾嘴边沾着糕点渣,紧张的求:“如今我在盛京一个人都不识得,只能求到夫人头上来,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跟夫人添乱的。” “我已经给我师傅写信去了,等我师傅回来,我们就搬出去!” 沐雪看她一脸紧张,笑:“这你尽管放心,你们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全当自己家里。” 红鸾听了,弯着嘴角笑,一把抱住沐雪的脖子。 “夫人最好了,难怪弥生喜欢夫人!” 沐雪拉开她的手,问:“这事儿,弥生晓得吗?” 红鸾得了沐雪的允许,一颗忐忑的心放下了,点头: “知道呢!是我告诉他的,可不能让他这样傻乎乎的任由师哥欺负呢!” 沐雪听了,心里有些担心弥生,又和红鸾说了几句,让百灵给她端庄子里新送来的橘子吃,自己起身去找了弥生。 青云见了弥生高兴,给他选了个向阳宽敞的院子,难得的又安静。 正领着几个丫鬟收拾,见沐雪过来寻弥生说话,便笑着出去了。 “弥生!” 沐雪拉着弥生坐下。 “国师大人的事儿,红鸾都告诉你了,你…。可是恨他?” 弥生摇头,一脸纠结。 “何为情爱,为何说大人心悦于我?”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众生之爱 他不是很懂。 沐雪看弥生一脸迷茫,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就如夫妻一般,交颈而卧,两情相悦,想要厮守终身。” 弥生轻皱眉,更加疑惑。 交颈而卧这样的词沐雪都说出来了,因为她没在弥生脸上看到嫌恶。 百里破风那样的人,长相就没得说了,手段了得,又有心勾引,谁知道这三年,他暗中对弥生做过些什么。 虽弥生干净单纯,但他从小由慧空大师养大,接触的人少,不知世间人心险恶,沐雪恐他受不住百里破风的有心撩拨。 有些事情没挑破的时候还好,一旦挑破了,就逼得人必须做出选择来。 沐雪心里纠结,一面不愿弥生被百里破风哄骗了去,一面又始终觉得清修太苦,孤苦寂寞一生,希望弥生能有个人陪着。 但怎么看,百里破风都不是良人,若没有他,便是弥生还俗,他那般心善温暖,值得一个心思玲珑温婉美丽的女孩子相伴。 窗口大开着,阳光洒进来,两人坐在床边的桌子旁,沐雪紧张的看着弥生,他干净清隽的脸被渡上一层淡淡金黄,如沐圣光,静谧。 半响,沐雪小心的轻问:“弥生,你可心悦他?” 弥生缓缓看过来。 “可是喜欢百里?” 弥生点头,沐雪瞬间捏紧手指,却听弥生说: “弥生也喜欢夫人,也喜欢红鸾呐。” 一颗心都揪起来了,沐雪觉得弥生可能没有懂她的意思,耐心道: “这不一样。” 弥生头偏了偏,一双眼睛直直看过来,那般一尘不染的眼睛,让任何人都自惭形愧。 “如何不一样?在弥生眼中,皆是一样。” “都一样么?”沐雪紧紧看着弥生的眼睛。 弥生认真点头。 沐雪看他是真不懂,且对百里破风不过是佛家大爱而已,便放了心,笑。 “弥生,真好!” “红鸾说弥生不能再留在国师府,说大人的心坏了,住了魔鬼了。” “可弥生不是更应该帮大人吗?心生魔,须得好好驱散才好。” 沐雪心下叹息:弥生啊弥生,你就是百里破风心里住的那头魔鬼。 “你不想住在我这里,想回国师府去住?” 弥生摇头:“大人救了弥生的命,对弥生也好,弥生不忍看大人受心魔折磨。” 沐雪抓住弥生的手:“只记得他对你的好吗?安知你因为他的缘故,吃了多少苦头,遭了多少罪?他对你犯下的罪,佛祖都不会原谅他的。” 弥生淡淡一笑:“世间苦,人生苦,弥生并不觉得苦。” 沐雪愣愣的,竟不知如何劝,让弥生呆在百里破风身边,不就是送羊如虎口吗? “弥生,国师的心魔便是你,只要你不在他眼前晃,他就无事的。” “真的吗?” “真的!” 沐雪亲自给弥生倒了杯清茶:“弥生,安生在这里住下,好吗?” “嗯!谢谢夫人!” …… 百里破风下了朝,回了国师府,小童急急忙忙奔过去,把红鸾将弥生带走了的事说了。 百里破风住了脚,淡淡问: “他们去了何处?” “小的让人跟着,见他们去了穆将军府上。” 百里破风抬头,院里的树都掉光了叶子,突然间一派枯败,秋风萧瑟,吹在身上,一颗心冰凉。 “嗯,知道了。” 忍着一颗凄凉刺痛的心,百里破风面上平静如水,缓缓走到弥生之前住的院子,推开院门进去,两个小童正在收拾,看他进来,赶紧行礼,喊了声国师大人。 “你们都下去吧!” “是,大人!” 所有人都走了,百里破风站在弥生房中,房间已经给小童收拾的整整齐齐。 案头摆放的佛像没了。 木鱼也没了。 香炉里的香灭了。 主要是屋里的人没了,再不会有人轻声喊他大人,给他泡一杯清茶了。 心也空了。 极目望去,整个空荡荡的屋子都是弥生的影子,他跪在案下,忍着敲木鱼的样子。 他双手合十,蠕动着唇,默默念经的样子。 他端着茶,浅浅笑着看他的样子。 还有…… 百里破风的目光落在那张床上,想起自己抱着他,温柔了又温柔,舍不得弄痛他,他白皙的脸上浮起淡淡红晕,咬着唇默默承受自己的模样。 “弥生,弥生,帮帮我,帮帮我好吗?”好想将他碾碎了,又舍不得,轻缓的动作,怎能解他疯狂的欲忘。 “大人,无事的!过了这一夜就好了。” 弥生回头望着他,还强扯出一个笑安慰他。 修长的双腿,雪白的腰。 如今都结束了! 童子在屋外探头探脑,见自家国师大人在弥生屋里坐着一动不动,天黑下来,也不出来。 “大人是怎么了?” “不知道呐!” “要不要进去点灯呢?屋里黑漆漆的,怪怕人的。” “还是先让大人出来吃饭吧!累了一天,可不能饿着。” “那你去叫门!” “为什么让我去,你去嘛!” 推来推去,两个童子谁也不敢去叫门。 弥生来穆将军府,大家都是旧相识的,他一贯对谁都好,从不发脾气,从没有抱怨,又怜爱他的不幸,加上沐雪对他看重,将军府的人理所当然的,不用一人就习惯了。 沐雪以为百里破风当日就会找上门来,还把吴管家吩咐了一番,让他将暗卫都调动到院子来,万一百里破风真要抢弥生,也好阻止。 不料一连过去四五日,也不见百里破风人影。 红鸾在沐雪家吃得好喝的好,府里又有百灵、鹦哥、莲儿等年纪相仿的丫鬟,还有漂亮的不像话的穆非卿,她还叫他一声师侄儿呢,实在比烦闷的国师府舒服多了。 不几天就乐不思蜀了。 跑过找沐雪,说:“夫人,夫人,你这里真好,比北国老家还好,若是我师父回来了,我能还住在这里吗?” 夫人家厨子做的饭菜真好吃,许大娘烙的饼香的不得了;夫人脸上一直挂着柔柔的浅笑,从不乱发脾气;夫人的屋子的熏香幽幽的,好好闻呐! 最最重要的是,弥生住在这儿,师哥都不敢上门呢! 沐雪回头,看红鸾手里抓着个梨啃着,果汁儿将她两片红唇染湿,水润润的,配上她一双大大的蓝色眼睛,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青云也笑,递了块帕子给红鸾。 沐雪笑问:“庄子今年才抬上来的秋月梨,可还甜?” “甜着呢!夫人,你要不要咬一口?” 红鸾将手中啃了一半的秋月梨伸过去,沐雪笑着摆手:“你喜欢就好,别吃太多了,仔细闹肚子!” 红鸾不以为意,跳到木榻上去坐好,看沐雪绣花。 看了一会儿,老实的说:“夫人还是写字好看,绣花不好看。” 屋里几个丫鬟都偷着嘴儿笑。 沐雪也笑,手下的细细的绣针不停。 当初她答应要给穆楚寒绣一方鸳鸯帕,而后得知他死讯,便在没了兴趣,昨儿夜里他突然问起来,她才记起,她还欠他一块帕子的事儿来,如此又重新拾了绣针起来。 “就是因为绣不好,所以才要勤加练习呀!” 说话间,又下错了针,沐雪哎呀一声,手忙脚乱起来,果真没有天赋,瞬间就把丝线弄的一团糟。 红鸾咬着秋月梨乐滋滋的大笑,沐雪也不恼,跟着笑,鹦哥赶紧过来救场,帮着把绣线理顺。 屋里人正笑着,就有个丫鬟进来禀说外面国师大人来了。 屋里的人瞬间收了笑。 红鸾怕得脖子一缩,紧张兮兮的望着沐雪:“夫人,怎么办呀?” 沐雪丢了手中的针线,下了榻:“走吧,出去瞧瞧。” 沐雪她们出去,青烟黑着脸过来说: “夫人,我们没拦住他,他已经去弥生院子里了。” “什么?” 红鸾听了,提着裙子跑的飞快。 沐雪也急急往弥生院子你赶。 走到半道上,见冷仁愽从墙头翻下来,刚好落在几人四五米开外。 “愽公子?” 青云一脸不敢置信。 盛京天花蔓延,听说二皇子已经去了,四皇子也奄奄一息,盛京好些孩子染了天花,各府关紧了府门,是绝对不放家中的小公子小小姐们出去的。 冷仁愽在王府呆得发闷,便偷溜出来找穆非卿,专门寻了这处清静偏僻的墙来翻,幸好这日暗卫都给吴管家诏去二门对付百里破风去了,也没得人把守,这才成功了。 不料一落地,就给沐雪逮了个正着,一瞬间脸就红了,嗫嗫的小声喊了声镇国夫人,便不动了。 沐雪心里着急弥生,看着比她还要高一些的冷仁愽。 “你是来找卿哥儿的?” “嗯!”冷仁愽低着头,脸上臊得慌。 沐雪打量了他一眼:“下次别翻墙,万一摔了,王妃心疼着,大大方方走正门。” 冷仁愽瞬间抬头:“夫人?” “去寻他去吧!” 冷仁愽如获大赦,脸上扬起灿烂的笑:“谢夫人!” 一溜儿跑了。 沐雪没时间去管他和小宝,加快步子朝弥生院子走,一边不忘吩咐青云:“使个人去庄亲王府,告诉一声,别让老王妃着急。” “是!” 到了弥生院子,吴管家,青崖,甘左,甘右,还有四处房顶,墙头,到处都是人。 弥生和百里破风站在院子中间。 “夫人,您来了!” 吴管家面露惭愧。 “夫人,我们没能拦住国师!” 沐雪摇头:“无妨,你们都下去吧!” 吴管家踌躇了一下,还是带着人下去了。 沐雪看了一圈儿,没见着红鸾。 她走过去,百里破风没看她一眼,目光淡淡,隐着痴缠,落在弥生脸上。 “夫人!” 弥生喊了一句,沐雪问:“弥生看见红鸾了吗?” 百里破风这才把视线移向沐雪,沐雪抬眼看了他一眼,原本想要呵斥,却在他冰蓝的眸底看见密密麻麻的伤痛。 也不是可怜他,只是瞬间没了与他计较的心情! “夫人,我在这里!”屋里响起红鸾略带委屈和恼怒的声音。 沐雪进屋去,见红鸾站在窗边,手里握着匕首,一动不动。 “师哥真是卑鄙,竟然点了我穴!” “夫人,你说师哥会不会把弥生带走?” 沐雪站在红鸾身边,又不会解穴,冲她摇摇头:“别担心,你师哥他既然有这心思,便不会伤害弥生的。” “可是他不该有这样的心思!”红鸾撅起嘴,气的满脸通红。 “嘘!” 沐雪从窗户看出去,见百里破风往弥生靠近一步,抬了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脸,手抬在半空又放下了。 “弥生,为何搬出国师府?” 是他那晚忍不住吻了他,吓着他了吗? 还是红鸾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让他觉得自己恶心?厌恶了自己? 弥生没注意到百里破风的纠结和痛苦,站在他面前没动,抬眼望着他,轻声说: “大人,红鸾说大人心悦我,夫人又说大人心中住了恶魔,大人不见着弥生,心就不会被恶魔吞噬。” 百里破风垂眼,睫毛止不住轻颤。 “弥生,我心中的恶魔因你而生,也只有你能灭,既你能爱众人,何不……” “何不试着爱我?” 弥生又糊涂了,眨了下眼睛,百里破风冰蓝的眸子紧紧纠缠着他,几乎是祈求,低声道: “可以吗?弥生。” 弥生问:“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大人,弥生一直爱你!” 百里破风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这哪里是他要的答案,哪里是他要的爱。 当做众人来爱他,他不能满足! 百里破风望着弥生,勾起唇角笑了,突然湿了眼睛,轻声道: “弥生,可知你这话,有多残忍?” 弥生更加疑惑,看百里破风的眼泪从脸上划过,一时心慌,手足无措,急急抬手去擦他脸上冰冷的眼泪。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为何哭了?” “你却道为何?” 慧空大师为何把你教导的如此好,把佛心种植的如此坚固。 百里破风拉住弥生帮他擦眼泪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弥生浑身抖了抖,觉得他真是奇怪。 “弥生,回国师府来住吧!” 便是你不懂,能让我日日看见你也好。 弥生回头,看向窗内的沐雪。 沐雪咬了咬唇,她倒没料到百里破风这样的人,也有这样的一面,又怕他只是想让弥生心软,耍的诡计,于是走出去。 “弥生,你回屋里去,佛祖面前的香快烧尽了!” “啊!” 弥生一听,赶紧转身往屋里走。 沐雪看着百里破风:“国师,你瞧,弥生心里除了佛祖,再也装不下其他,你就不要再打扰他了。” 弥生转身那一瞬,刺痛了百里破风,便是沐雪不说,他也明白,明白弥生心里对佛有多大的敬意。 他六岁受戒,师傅说他是他见过最有慧根的孩子,但和弥生一比,他却…… 直到看不见弥生的影子,百里破风才不舍的收回目光,问沐雪: “夫人能放下子煦?” 沐雪怔了一下,说:“我和爷是两情相悦,你这样是哪般?若你真心疼他,就别毁了他!” “佛说,三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你本是佛中人,难道不懂满足?为何那般贪心?” 百里破风看着沐雪:“夫人也懂佛?” 沐雪道:“我不懂,我只知道你再这样下去,必定会害人害己。” 沐雪声音放轻,认真道:“我们都有罪,弥生才是无辜的那个,已经受了太多苦,就让他安安生生的礼佛,不好吗?不要打扰他,不要强迫他。” 百里破风走了。 沐雪亲眼看着他孤单离去的背影,看着他一头银白的长发被秋风拂动,竟看出浓浓的悲伤。 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弥生。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对弥生那般百般折磨,为了个假的佛子,那个美得不像话的灵修,弥生在国师府过得日子,又有多苦痛。 百里破风来了,和弥生说了几句话又走了。 沐雪找了青菱来给红鸾解了穴道。 红鸾却没有叫骂,反而有些闷闷的,连果子也不吃了,沐雪问她怎么了,她低着头愣愣的小声说: “夫人,我从来没见师哥流过眼泪呐!” “看着他对着弥生流眼泪,心里好难过!” 说着,红鸾就开始抹眼泪,吸着鼻子:“虽然师哥很卑鄙,但是,我还是好心疼师哥啊!若弥生不是佛子,夫人,若是师哥喜欢,红鸾绑也要将弥生绑到师哥床上去!” “夫人,我是不是很坏?” 沐雪递帕子给嘤嘤哭鼻子的红鸾。 她不知该如何说,红鸾偏向百里破风是应该的,就如她偏向弥生,谁都没有错。 红鸾抬头,蓝色的眼睛红红的:“夫人可知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为何意,便是弥生不喜欢师哥,随便找个借口就是,为何要这般残忍对他。” “是何意?”沐雪淡淡问。 红鸾眨眨眼睛,那帕子捂着脸呜呜哭: “大慈大悲。原来弥生对师哥,和对每一个众生的爱是一样的,师哥在他心中,竟然是没有半分不一样呐!” ……。 沐雪揽过红鸾,轻拍她的后背。 红鸾闻着沐雪身上的淡淡香气,狠狠哭了一场。 青云进来,沐雪抬眼看她问:“何事?” 青云小声说:“夫人,钰公子来了,还带了行李,说要在府里住几日。” 沐雪失笑,有些无奈:“穆侯府又逼他了?这次又是谁家的贵女?” “听说是元大人家的幺女。” 沐雪眼睛一亮:“是那位御史元大人?” 青云点头,沐雪摇头:“这次可难办了呢!” 穆侯府穆非霜几位贵女几年间都嫁完了,府中几位人中龙凤的公子,却一个都没娶亲。 如今都在朝中当差了,穆非钰更是一路官拜四品,也不过年二十五六,就连最小的穆非泷都进了户部。 穆侯府的人急得很,穆非珉几个被逼婚,就全都拿穆非钰说事儿,说二哥都没娶亲呢,做弟弟的怎好抢先。 当初跟着穆楚寒的公子哥儿们没成亲的都订下了,就连清高的孟景枫都娶了兵部尚书家的嫡女,沈大公子,蓝大公子俱已成亲,孩子都一岁了。 沐雪也问过穆非钰为何不愿成亲,穆非钰却说没遇着能入眼的。 乖乖,盛京多少娇艳的花骨朵,穆非钰竟一个也看不上眼,眼光也太高了! 穆非钰解释道:“小婶子,不是说她们不好,而是看在眼里,进不去心里。” 他这么一说沐雪就明白了。 这个年代只讲究门当户对,父母之命,至于爱情,可能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一次。 特别是穆非钰他们这样的高门子弟,亲事都是家族的利益,哪里由得着自己。 在她身边,也就江心霖和古赫黎两人,全是圆满。 沐雪听说穆非钰又来避婚,起来换了身衣裳,又让百灵打水来给红鸾净脸。 出去外间,穆非钰已经在等着了,坐在椅子上喝茶,还穿着官服,显然刚下差就跑来了。 见沐雪出来,穆非钰站起来,朝她笑: “小婶婶,非钰又来麻烦你了。” 沐雪抬手让他坐,鹦哥给沐雪上了茶。 “听说这次说的是元大人的嫡女,元大人家风严,眼光也高,他们家的女儿可不是能随便许人的,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穆非钰笑着打断沐雪的话:“小婶婶快别说了,非钰如今并无此心。” 沐雪皱眉,又问:“元家的那个贵女你见过了?” 穆非钰摇头,沐雪便说:“好歹去见上一见,万一就看到心里去了呢!” 穆非钰噗嗤一笑:“哪儿就能看到心里去了,婶婶不晓得,别家去敷衍两句,随便找个借口便罢!可元大人……” 穆非钰直摇头:“我可不敢惹他,实在太难缠了。” 沐雪望着穆非钰,当年那个吊儿郎当的偏偏如玉少年,如今已经沉稳内敛了许多,退却了青涩和狂妄,成朝廷的栋梁。 这些沐雪本不愿管,但一想着穆非钰几个当年义无反顾连夜跑去了西北,追随穆楚寒,而后又一路跟着,披麻戴孝,扶灵柩贵盛京,这份情,她不得不承。 “可你这样拖着也不是法子,下头可还有非珉几个呢!不是我泼你冷水,若想得个能入心的,需得多大的运气和福气。” 穆非钰怅然道:“是呢!九叔就有这样的运气和福气。小婶婶,以前穆非钰总是不懂,如今懂了,却没有九叔那样的运气和福气!” 看穆非钰一提起穆楚寒黯然神伤的模样,沐雪心里一时复杂,盛京恨穆楚寒的人不少,虽他死得荣耀,但朝中重臣私下却高兴解气着,好歹有穆非钰这一群公子还惦记着他。 至今,雷瑾瑜,章北漠几个过时过节还一直记得送礼过来,沐雪抬眼望出去,想着穆楚寒留在隔壁住着,一堆南楚人伺候着,吃香喝辣的,哪里知道公子们因为他的死一直耿耿于怀,不能释然。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他这个人,作事不讲情面不留余地,性子又是那般不讨喜,沐雪就不明白了,这群公子哥儿,到底是看了他哪儿!崇拜他什么? 这般想着,沐雪觉得自己更该好生劝劝穆非钰,别临了让他一人孤独终老。 穆非钰也不恼,笑着反问:“小婶婶,你只劝我将就,可若我娶了亲,往后再遇到那能看进心里的人,又该如何呢?是放弃,还是去追求?此时,已然有了正妻,不定还有了孩儿,委屈受伤的又会是谁?” “那若是一辈子也遇不着呢?”沐雪问。 穆非钰笑:“那便是我没那命,认了。” 穆家人还都是倔,沐雪白费了口舌,穆非钰却不为所动,直到红鸾大呼小叫的跑进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我的小黑不见了。” 穆非钰回头,对上一双漂亮的蓝色大眼睛,一个活泼娇俏的女孩,梳着两条小辫子,穿着小皮袄,脖子上带了一串五颜六色的珠子,撅着小嘴,噔噔蹬跑过他身侧,跑到沐雪面前去拉她的手臂。 “夫人,这可如何是好?你让吴管家带人帮我找找好不好?” 沐雪也吓了一跳,红鸾的小黑是条剧毒无比的毒蛇,真要跑了出去,可不危险。 隔壁,小谷手中捏着条浑体漆黑,吐血血腥信子的蛇,高高兴兴去找穆楚寒。 穆楚寒赤身泡在药水浴中,闭着眼睛,额头布满汗珠。 “殿下,你瞧我找着个什么宝贝!” 小谷将手中的毒蛇举给他看,穆楚寒睁眼扫了一眼,不语。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你笑什么,不许笑 红鸾的小黑是当初拜师的时候,殷老鬼送给她的见面礼,是极北之地百年难得一遇的剧毒之蛇,名为炼魂。 传闻一条炼魂的毒液能毒死上千头牛羊,红鸾养了他十年了,走哪儿都带着,如今快入冬了,小黑禁了食,懒洋洋的不爱动弹,红鸾就将它放在自己被窝里盖着,给它暖身子,哪知从沐雪屋里回去,就不见了,翻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找到。 沐雪看红鸾哭哭啼啼,漂亮的蓝色大眼睛大滴大滴晶莹的眼泪往下掉,赶紧吩咐了吴管家带人去找。 “便是把地皮儿都翻过来,也要把红鸾妹妹的小黑找到。” 穆非钰盯着沐雪旁边的红鸾看了几眼,问听到响动赶过来的穆非卿: “她是谁?” 穆非卿答道:“红鸾!” 红鸾抬头瞪了穆非卿一眼:“卿哥儿,叫我师叔!” 穆非卿撇撇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穆非钰被那双湛蓝美丽的眼睛打动,心波微微一荡,揪着她,勾唇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你又是哪个?” 红鸾瞪着穆非卿旁边的穆非钰,大大的蓝色眼珠浸泡着泪水,眼泪要落不落,撅起小嘴,红通通的小脸,俏皮又可爱。 “我为何不能笑?” 穆非钰望着她,笑意更甚,还对她挑了挑眉。气得红鸾朝他扑过去,直接对他动手。 冷仁愽赶紧将旁边的穆非卿拉开,不过一眨眼,两句话,两人就打起来了。 屋里的人都傻了眼,沐雪回过神赶紧让人把两人拉开,穆非钰功夫不错,但红鸾有殷老鬼亲自教导,身手诡异,加上丢了小黑心中烦躁,出手又快又狠,几招就扑上去整个人挂在穆非钰身上,伸了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穆非钰惊讶于她高超的武艺,不过也是笑笑,料定了她不敢杀他,顺势伸手抱住了她的腰。 穆非卿痴痴笑,也不去帮忙,开口奚落:“哎呀呀,二哥哥真没用,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青云几个上去帮忙,拉扯不开生气的红鸾,红鸾抬头对上穆非钰含笑的眼睛,愣了一瞬: 这位大人长得还挺好看的嘛! 不过被自己掐住了命脉,还笑,怕是脑子不太正常。 这般想着,红鸾手上用力,穆非钰一手搂着她的腰,一覆上她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往后退,撞到椅子,砰得一声,两人带着椅子摔到地上。 青云几个惊叫一声,便看红鸾整个人压在穆非钰身上,穆非钰顺势双手抱住身上的红鸾。感觉到自己撞倒他结实的胸膛,四周都是他暖暖的气息,红鸾腾得一下就脸红了。 “你再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丢下一句威胁的话,红鸾赶紧推了抱着她的穆非钰爬起来。 沐雪过来,看了看气咻咻的红鸾,又看穆非钰慢条斯理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笑着对沐雪说: “小婶婶,你府上什么时候来了个母夜叉,早晓得的我就不来了。” “你说谁是母夜叉?” 红鸾转头瞪着穆非钰,穆非钰但笑不语。 穆非卿滴溜溜的转动着漆黑的大眼珠子,伏在冷仁愽耳边说:“小愽愽,人家跟你打赌,二哥哥绝对不会这样算了的,你瞧着,红鸾定没有好下场!” 穆家几位哥哥就没一个是能吃亏的主儿。 冷仁愽小声道:“一个是你堂哥,一个是你师叔,还是别闹起来的好。” 穆非卿切了一声:“小愽愽,你太没情趣了。” 冷仁愽不明就里,皱了眉看穆非卿,低声道:“算了,你高兴就好。” 穆非卿扬起眉毛,笑得没心没肺。 沐雪拉住还要往前冲的红鸾: “他是我侄儿,名唤穆非钰,如今在刑部当差,要在府上住几日,没什么坏心的,别恼了,我们快去找你的小黑吧!” 红鸾听了,眼珠一转,抬起下巴,颇为不屑的嗤了一声: “哦,原来和卿哥儿同辈呀,那可还得跟着卿哥儿唤我一声师叔呢!” 沐雪愣了愣,好像是这样吧!看着比红鸾高了一个头,大了快十岁的穆非钰,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穆非钰清了清嗓子,依旧笑着:“哪里冒出来这么个鬼精灵的师叔,我正经喊了你,你可还会对我那么凶?” 红鸾一时不知道如何接嘴,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笑太碍眼了,赌气得说:“那是当然!” “师叔!” 穆非钰突然就笑盈盈的叫了。 哈! 众人都傻了眼,穆非卿都忍不住去看旁边的穆非钰。 “二哥哥,你瞎认什么亲呀?” 穆非钰只是揪着红鸾笑,红鸾被他笑的脸皮发烧,一颗心跳的飞快,竖起眉毛就要发怒。 穆非钰却笑着提醒:“师叔忘了将将的自己说过的话了?可不许凶巴巴的对我。” “那…。那是当然!” 红鸾结结巴巴的,感觉脸越来越烧,赶紧扭过去不看穆非钰,低声骂了句不要脸。 屋里的丫鬟也给穆非钰的态度弄懵了,穆非卿打了个哈欠:“哎呀,到底还找不找小黑吗?不找人家就回去睡觉了。” 红鸾回头,就穆非钰还在笑,哼了一声,就蹬蹬蹬往院子外面跑。 “非卿,你快跟着去帮着找。” 那条小黑色沐雪见过,不仅和红鸾亲,和穆非卿也亲,出太阳的时候,沐雪看见过穆非卿抱着它出来晒太阳。 冷仁愽也跟着穆非卿出去找小黑了。 沐雪回头问穆非钰:“刚刚没摔着吧?红鸾是北国来的,性子野了些,不过心思单纯,没什么恶意,你别放在心思。” 穆非钰摸了摸被红鸾掐红的脖子,笑:“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我哪儿会真和她计较。” 沐雪松了口气,又问:“你脖子没事吧?要不请程大夫来给你瞧瞧。” 虽然红鸾长得天真活泼,但杀起人来,也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见穆非钰的脖子又红又紫,可见她下手重。 “无妨,小婶婶不用担心,过几天就消了。” “那你先去房里歇着,我去看看他们找得如何了。” “我也跟着去找吧!” 穆非钰跟着沐雪出去。 两人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到远处红鸾一声急急的尖叫。 “出了什么事?” 两人赶紧跑过去,红鸾急的脸色惨白,小脑袋四处张望,神情慌张,似乎在找着什么。 “红鸾,你怎么了?” 沐雪走过去,拉住她。 “夫人,小黑有危险,在向我求救呐!” 穆非卿也不笑了:“娘亲,你放开红鸾,大家都别说话,让她专心分辨小黑的方向。” “啊,在南面!” 红鸾一个箭头冲出去,飞身跃起来,几个跳跃就不见了人。 穆非卿跟着飞跃起来,冷仁愽随后,穆非钰停顿了几秒,也跟过去。 沐雪看着几条人影子消失在南边,赶紧迈着双腿跑着追过去,又使人去喊青烟青崖,甘左甘右几个。 等她气喘吁吁的跑到宅子南边的院子,却看红鸾他们在墙头站了一排。 对面墙头也站了一排南楚人。 双方气氛剑拔弩张。 “我的小黑就在你们府上,肯定是你们偷了我的小黑!”红鸾瞪着眼睛,气势汹汹的冲对面的南楚人吼。 “你说在就在呀?那老子还说你们偷了老子的裤衩,你认不认?” “哈哈哈…。” 一群牛高马大的南楚人笑的东倒西歪,身上带着的金银饰物叮叮当当的响。 穆非钰冷了脸:“你们就说没有,何不让我们进去搜上一搜?” “你又是谁?凭什么让你们来搜,你晓不晓得这是我们三皇子殿下的宅子,且是你们想搜就搜的!” 穆非卿靠着冷仁愽,笑嘻嘻的望着几人,眼神冷下来,一句话不发,突然跃起,往对面的宅子扑过去。 “非卿!” 冷仁愽马上跟着飞过去。 “娘的,你这个臭小子,咱们殿下心善放了你一马又一马,你倒是来劲儿了!” “兄弟们,我们上。” 沐雪捂着胸口喘气,看双方火拼起来,毒针,毒镖乱飞。 甘左,甘右赶紧过来护着。 “都给我住手!” 大吼一声! 沐雪瞪着眼睛,犀利的目光扫过双方人马。 也不知为何,大家突然还真停了手,疑惑的看着她。 “你…。” 沐雪伸手指着傅冢,冷冷的命令:“去告诉你们殿下,说我们家的东西可能跑到你们府上了,如今我们就要进去搜一搜。” 傅冢对上沐雪凌冽的目光,又一瞬感觉到背脊发凉,根本不敢相信这个娇娇小小的镇国夫人,能发出这样逼人的气势。 他声音矮了下来:“你以为你是谁呀,上了咱们殿下的…。” “你去不去?!” 沐雪骤然拔高声音厉声打断他。 “哼,你们等着!” 傅冢心里十万个不情愿,但还算是有些逼数,他们家殿下几年不碰女人,如今被这个镇国夫人迷了魂魄,自己还真不敢擅作主张,万一惹恼了殿下…… 傅冢的话没说话,但还是让人起了疑。 穆非卿紧紧捏着拳头,咬着牙,目光就如要吃人。 穆非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墙下的沐雪,见她不施粉黛,却依旧明艳动人,和旁边的红鸾比起来,看起来也大不了多少,哪里看得出来都生了卿哥儿这样大的儿子了,心情突然有些沉重。 冷仁愽有些担心的看着穆非卿。 青崖、青烟等人脸上露出愤慨之色。 只红鸾一心记挂着她的小黑,没注意傅冢没说话的那句话,是什么含义。 “别等了,我们闯过去!” 穆非卿的杀戮之心,没坚持到十息突然就扑了过去。 其他人见他一动,也跟着再次扑过去,和南楚人打斗起来。 沐雪气的肝痛,掉头就走。 “夫人,你去哪儿?”青云大惊失色。 沐雪咬牙切齿:“去找那个混蛋!” 沐雪快把从大门出去,到了隔壁门口,上前敲开了门,南楚人一见是她,也没拦,就让她进去了。 凭着记忆,沐雪一路走到穆楚寒院子里,正巧穆非卿几个打败了那些南楚人,朝这边奔过来。 傅冢在屋里和穆楚寒说了外面的事儿,得了让他们进来的信,刚一推开门,就将沐雪等人站在门口。 “你们…。” 红鸾一把推开傅冢就往你冲! “喂,你不许进去!” 傅冢刚喊了一句,青云扶着沐雪往里走,跟着推了他一把,他回头正瞧见青云恼怒着急的目光,认出她来,一瞬间就如被点了穴,不能动弹。 一伙儿人呼啦啦的跑进去,绕过隔间,穆非卿砰的一声踢开房门,看见房间里一个大浴桶。 那个南楚三皇子赤身坐在浴桶中,还带着白玉面具,左手掐着一条漆黑的小黑蛇,黑蛇长长的蛇身缠在他的手臂上,拼命的扭动。 “小黑!” 红鸾感应到小黑的害怕和求救,心疼的大叫一声,小谷突然跳出来,拦住众人。 众人就见穆楚寒强行掰开小黑的嘴,让它露出尖牙和蛇信子,然后往他左胸上一个伤口上按。 沐雪扶着青云的手,往前一步,差点摔了一脚。 目光落在穆楚寒左胸上的匕首伤口,那伤都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怎么还没见好,如今竟然被撕开了,流着刺眼的鲜血。 “你要干什么?快放了小黑,它,它会毒死你的。” 红鸾觉得这个南楚三皇子可能是疯了。 穆楚寒却不理,按着蛇头,强迫它去舔自己伤口上的血。 小黑一闻到他血的味道,发疯似的抗拒,扭动着蛇身子,要往后退。 它的动作太明显,整个蛇的身子甚至害怕的颤抖起来,让旁观的人都一时傻了眼。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交心,坦白 小黑竟然在害怕,害怕他的血? 红鸾瞪着大大的眼睛,小谷拦在一众人面前,外面的南楚人也瞬间涌了进来,将穆非卿几人包围住。 众人只见那带着面具的南楚三皇子,捏着蛇头往他伤口上一按,那条修长黑得发光的毒蛇滋滋吐着信子,就添到了他伤口上的血。 瞬间小黑就如进了沸腾的油锅,整个蛇身疯狂的抽搐扭曲,蛇尾在他胳膊上又缠又抽打。 沐雪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快呼吸不上来。 穆楚寒捏着手中的蛇头,猛一用力,将它整个蛇头都按进自己血淋淋的伤口中,蛇头栽进血肉里,本能的张嘴就咬上他的血肉,尖锐的蛇牙释放出致命的毒液。 这个男人身上的血和肉比它身上的毒还要厉害百倍,小黑恐惧的扭动着,想要把自己的脑袋退出来,却给人死死掐着脖子,退不出去,只得给红鸾发出求救的信号。 大家已经给彻底吓傻了,连南楚人都错愕的张着嘴巴,直愣愣的看着浴桶里,哼都没有哼一声,始终平静,不发一语的穆楚寒。 这画面着实诡异,男人白皙如玉,紧实的胸膛,心脏上方一道血淋淋的刀伤,刀伤上面栽了一截剧毒无比的黑蛇,那黑蛇还在疯狂的扭动的蛇身,人们甚至能听到它绝望的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让人不寒而栗,整个背脊密密麻麻爬满了一种冷森森的寒意。 冷仁愽紧紧挨着穆非卿,拉着他的手臂,怕他冲动,眼前此人太危险了。 穆非钰时刻关注着旁边这个气的脸红的小姑娘,看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儿。 沐雪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死死咬着唇,盯着面前的穆楚寒,他这,这是要作死吗? 小谷满脸不悦,袖子里藏了一大把毒药,打定主意,只要将军府这些人敢上前一步,打扰殿下,他就立刻将他们全部毒死。 不过是几息之间,小黑疯狂扭动的身体停了下来,穆楚寒一把拔出栽到他胸膛的蛇头,随手一扔,便将小黑扔到了红鸾脚下,红鸾弯腰把地上的小黑捡起来。 “小黑…。小黑你怎么了?” 绿豆大的蛇眼最后望了一眼它的主人,光芒散尽,猝! “小黑!” 红鸾捧着一动不动软趴趴的黑色,惊慌失措,大喊。 “别喊了,小黑死了!” 穆非卿冷冰冰的道。 说完,眼睛看向穆楚寒,这个男人的血居然把炼魂毒死了,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呜呜…。小黑,我的小黑……”红鸾抱着小黑的尸体大哭起来,旁边的穆非钰低头默默看着她。 “你们擅自闯到本皇子屋里来,意欲何为?” 此时,穆楚寒突然开口,目光扫过众人,落在一旁被吓怀了,脸色苍白的沐雪身上,突然心疼,又有些恼怒。 “你赔我的小黑!” 红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把小黑的尸体往怀里一塞就扑过去。 小谷毫不客气拔了弯刀直接一挥,要不是穆非钰及时拉住冲动的红鸾,那锋利的刀刃就划到红鸾脸上。 穆非卿也动手了,这个男人明显是受了伤,正虚弱的时候,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 “小宝,住手!” 沐雪看穆非卿突然扑过去,惊得大吼一声。 与此同时,穆楚寒从浴桶中猛然跃出,众人视线被一层浓雾遮挡,在看,他已经严严实实裹了一件黑袍站在面前。 穆非卿拿着匕首的右手别他钳住,动弹不得。 “非卿!” 冷仁愽要上前,青崖拉住他:“别去送死!” 青崖、青烟他们都明白,隔壁这个南楚三皇子与自己夫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从不会对自家小公子下死手。 果真,这次也一样。 穆楚寒将穆非卿带到沐雪面前,低头看她: “夫人,你家的儿子该好好管管了。” 他带着面具,沐雪看不见他的表情,看了一样在他手中抿着嘴,满眼怨恨不服气的穆非卿,视线落在他坐胸丝绸缎子的黑袍上,想问他一句,有没有事儿,却不能说出口。 “打扰殿下了!” 最后,沐雪吐出几个字,伸手去拉住穆非卿的手,穆楚寒目光眷恋的又望了她几眼,才放了手。 穆非卿扭头还待扑过去杀他,沐雪大喝一声: “不许胡闹,给我回去!” “他弄死了小黑!” 小谷见穆楚寒身体明显好多了,开心起来,咧嘴笑: “谁让它要自己溜到我们院子里来。” 看着穆非卿和红鸾,小谷笑嘻嘻的:“我还没说,是你们特意放了毒死,要毒杀我们殿下呢!” “你!” 红鸾气的直跺脚:“你少血口喷人,小黑已经进入冬眠期,一直在我被窝里睡觉呢,怎么可能跑到你们院子来?” 小谷双手一摊,语气气死人:“那我怎么知道!” “别冲动!”穆非钰感觉到对面穆楚寒的危险,低声对红鸾说。 红鸾抬眼狠狠瞪他:“要你管!” 穆楚寒突然慢条斯理的说: “原来这条毒死是夫人府上的,本皇子和夫人到底是有什么血海深仇,夫人的儿子一次次要置本皇子于死地,如今又改为往本皇子府上放毒蛇了?” 穆楚寒朝沐雪逼进一步,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尾音带着玩戏: “夫人,接下来,又会是什么?嗯?” 穆非卿被他不正经的语气激怒,抬手又是狠戾的招式扑过去,手中的匕首对准了他左胸的伤口往上扎。 “小宝,不可!” 沐雪去拉他,没拉到,穆楚寒关键时刻躲开了,伸手一探,将扑过去拉穆非卿往前倾的沐雪揽住了腰。 一把拉到怀中,低笑:“夫人,小心!” 只是一瞬,又赶紧放开了。 只那一瞬间,沐雪闻到他身上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儿,担忧的看了他一眼,穆楚寒突然转身,变脸比变天快,就如变了个人,声音冰冷: “来啊,请镇国夫人一行出去!” 小谷脸上的笑瞬间收了,冷冷的对众人道:“请吧!” 沐雪看一眼穆楚寒的背影,招呼再一次被他擒住的穆非卿:“小宝,我们回去!” “夫人,他杀了我的小黑!”红鸾不服人。 “红鸾,听话,先回去!” 穆非卿心中愤怒,在沐雪严厉的目光下,终于败下阵来,哼了一声。 穆楚寒松了手:“小子,真想杀我,先把功夫练好!” “你给我等着!” 穆非卿收了手中的匕首,朝沐雪走去。 沐雪看了他一眼,又去看红鸾,红鸾小脸甭得直直的,满脸愤怒和杀气,穆非钰拉着她的手臂,低头轻声对她说: “小师叔,来日方长,想要报仇,还得从长计议。” 红鸾一听温柔的两个师叔两个字,抬头对上穆非钰沉稳的眼睛,不知为何,满腔的怒气突然变得软绵绵的,没了力道。 沐雪带着众人回去。 小谷赶紧跑到穆楚寒身边去。 “殿下,你感觉怎么样了?” 穆楚寒回头凌冽的看着还站在屋里的傅冢等人,众人后背一凉,傅冢低头说: “属下该死!这就去领罚!” 其余人跟着说。 “还不滚!” “谢殿下。” 小谷对其他人都不关心,穆楚寒回头盯着他: “这条剧毒之蛇是你从对面偷来的?” “才不是!”小谷摆手解释:“殿下,真的是它自己溜进来的,而且还吃了我好几个蝎蛊。原本那些蝎蛊就是为殿下准备的,既它吃了,那自然是要拿它代替。” 穆楚寒嗯了一声,坐下来。 小谷上前去,拉开他的袍子,仔细看他胸膛上的伤口,见那骇人的血窟窿,已经止了血,翻出来的血肉甚至有愈合之势,惊讶: “殿下,这条毒蛇的毒性可真强大啊,效果比我们的蝎蛊还好上许多。” 穆楚寒其实一样就认出了小黑,当年红鸾随着他师傅来盛京,那条剧毒无比的炼魂还只是幼蛇。 小谷兴奋的说:“殿下,那个叫红鸾的手上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若殿下每月用上一条,以毒攻毒,怎么也可以拖上半年,都时候,祭师他们可能就能想出办法来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 穆楚寒开口,泼了小谷一盆冷水: “你以为炼魂是那么好得的,整个大朔仅此一条,还是北国人带来的。” 小谷张了张嘴,不死心:“那我们就派人去北国寻。” 穆楚寒睨了他一眼,北国,百里的故乡,之前三人约好了要同去,终究是没能去。 即便是在北国,炼魂也是不好寻,这一条还是殷老鬼去雪山之巅采药,偶然间得到的。 “你出去吧!” 穆楚寒突然起身,小谷咬着唇,出去了。 一出去,还是自作主张安排了人立刻启程去北国寻着名叫炼魂的毒蛇。 他捏紧拳头,望着穆楚寒紧闭的房门,心道:只要能让殿下拖的久一些,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祭师他们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他的殿下可不能轻易就这么死了。 红鸾回去,沐雪和穆非钰轮流说了好一通道理,告诉她,她不是对面那个南楚皇子的对手,别轻易上门去寻仇,不然小黑的仇报不了,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难道就这样算了吗?”红鸾气恼。 沐雪见好说歹说都劝不住,心里又担心穆楚寒的伤,于是便说:“你不是已经给你师傅写信了吗?此事等你师傅回来再说。” “对啊,师傅肯定能打得过那个混蛋,呜呜…。我的小黑…。” 说着,红鸾捧着小黑,跑到屋里大哭特哭起来,谁也哄不住。 青云等几个着急的不得了,沐雪看着被惊动过来的弥生,又望了望站在一边,受了笑,一脸阴郁的穆非卿,穆非钰看着她的眼光也变得奇怪,可能是在怀疑她和南楚三皇子有什么。 毕竟,之前那个南楚人说了半截的话,实在让人怀疑。 忍着隐隐发痛的头,沐雪先对弥生说: “弥生,你回院子去吧,红鸾哭一阵子,发泄出来就没事了。” 弥生满眼担忧:“那我去看看她!” 沐雪点头,递了个眼神,让鹦哥跟着去,又吩咐: “让厨下做几道她最喜欢吃的点心,给她送过去,中午让许大娘给她单独做份桂花鱼。” 鹦哥点头应下去了。 沐雪这才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穆非卿,叹了口气。 “娘亲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别去招惹隔壁的人,你都把娘亲的话当耳边风了?既打不过人家,就好好在家练功,你真要恨他,就等练好了功,再去!” “别回回都让人家拿住,丢不丢脸?” 穆非卿抬头,一双大眼睛雪亮: “娘亲,他为什么不杀了我?” 冷仁愽和穆非钰都看过来,沐雪一时哑言。 “是不是因为娘亲,所以他不杀我?” 穆非钰已经猜到些什么,见沐雪难以启齿,便是: “卿哥儿,你别乱猜,毕竟你的身份摆在这儿,他要是杀了你,也不好交代,如今两国战事刚停,不易多生事端。” 穆非卿却只管看着沐雪:“真的是这样吗?娘亲?” 沐雪艰难的点头,心里翻来覆去把穆楚寒骂了几遍。 冷仁愽说:“非卿,你不是说要带我看你养的小花吗?” 穆非卿硬着脖子,又看了沐雪好一会子,才领着冷仁愽走出屋子。 穆非钰看了一眼沐雪,什么都没问: “小婶婶,你先歇歇吧。” 当夜,沐雪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穆非卿一门心思想杀了薛连战,却不知道薛连战就是穆楚寒,是他爹爹。 如今,非钰又起了疑,虽他什么都没问,但非钰毕竟在刑部任职,心思也深…… 百里破风那里,对弥生也没那么容易死心。 穆楚寒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过了那么久都没有愈合,她记得他的身体一向强健,那样的伤,便是养个十天八日的,也早该结巴了才是。 还有红鸾那条毒蛇,据说剧毒无比,就那样咬了他,真的没事吗? 心烦意乱,怎么都睡不着,突然一阵凉风袭来,下一刻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穆楚寒跳到床上将沐雪抱在怀中,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又在她腰上捏了两把,这才开始脱衣服,柔声问她: “娇娇,还没睡呢?在等爷?” 沐雪看他两下将自己的黑袍拽下,钻进被窝,将她揽过去抱着,目光落在他白色亵衣下的左胸上,担忧的问: “爷,你没事吧?” “上次的伤怎么还没好?小黑…。” 穆楚寒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她唇上,盛满柔情蜜意的桃花眼盯着她,压低声音: “嘘,娇娇,别问了,爷无事。” 沐雪闻着他身上的清香,拉开他的手指,认真的说:“要不,把实情告诉小宝吧,他如今时刻想要置你于死地,太危险了。” “娇娇,还不是时候。” “可见你们父子这样,算怎么回事啊!” 穆楚寒见沐雪皱了眉,心疼的伸手去摸她的脸: “娇娇,听说弥生住在你院子里。” “嗯!” “百里是不是来找过他?” 沐雪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踌躇着说:“爷,百里他,他对弥生,好像是认真的。” 穆楚寒嗤笑一声。 沐雪心中一跳,抓住他的衣襟,抬头望着他:“难道爷早就知晓了吗?” 穆楚寒轻声笑道:“不然,娇娇以为爷为何让你给他送解药去?” 沐雪眨眨眼睛,盯着面前这个美的勾人魂魄的男人,感觉后背有些发冷发凉: “爷是故意的,以此来折磨百里吗?” 穆楚寒不语,大手轻抚沐雪后背,低头在她眉心吻了吻,又凑到她耳根去亲吻,含着她的小巧白嫩的耳垂舔舐轻咬。 沐雪叮咛一声,不解:“可爷之前不是已经和百里说清楚了吗?昔日之事,他并没有对不起爷,他既然还活着,爷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 “为何又要针对他?” 穆楚寒拉开沐雪亵衣的带子,顺着她的脖子一路往下亲吻。沐雪感觉到他火热的唇,温柔的手指,在自己身上四处点火,身体渐渐就燥热起来,呼吸紊乱。 “爷!” 她伸手捧住穆楚寒的脸,阻止他进一步。 “你和百里,到底怎么回事?” 穆楚寒揉了揉她圆润的香臀,嘶哑着嗓子: “娇娇,经过这许多事儿,百里和爷都变了,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此生,注定是不死不休。” “为何?” 不是明明已经说开了吗? 沐雪还清醒的记着得知真相那晚,穆楚寒抱着她默声痛哭的模样,那般寸断肝肠,悔恨不已。 百里一回来也是没有犹豫就将小宝救下。 他们,两个到底怎么了? 为何? 穆楚寒不免怅然,他和百里破风太过相似了,同样的心狠手辣,又同样的坚固不破。 沐雪看着他瞬间冷峻的脸,抓了他的手臂问:“可是因为弥生?” 穆楚寒低头深深的望着她明亮的大眼睛,又在她额头温柔亲了亲: “娇娇,若有人这般对你,不论是再亲的人,爷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这便是承认了,沐雪把弥生遭受的罪在脑中过了一遍,简直不可饶恕,无法原谅,若换做自己,也是会恨得终日不得安宁! 穆楚寒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百里和弥生所犯下的罪行,哪里有祈求人原谅的资格!更别提百里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沐雪知道穆楚寒心中难过,却更能理解百里的怨恨! 她伸手保住穆楚寒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的叹气: “爷,果真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穆楚寒把手伸进去,一遍又遍轻抚她光洁的后背。 “让弥生回国师府去吧,百里太危险了。” “可是爷,或许他心中对爷,还留有一些情意,当年他一回来就救了小宝……” 穆楚寒在她头顶讥嘲一声: “娇娇,莫要被他蒙骗了!若彼时小宝出了事,他又拿什么要挟爷?” 沐雪抬头:“爷的意思是,当年在西北,爷的死……竟是因为他吗?” 穆楚寒:“爷若不死,死的便是你和小宝。” “娇娇,对不住,是爷大意了!爷说过要护你和小宝平安,但爷在西北被殷老鬼绊住了手脚,他只给了爷三日,爷实在赶不回来……” 沐雪愣愣得看着他,见他面色愧疚,望着她的眼中全是伤痛,一下就湿了眼睛,心中顿痛。 抖着唇问他:“爷,那个被火器击中的人,当真是你吗?” 虽这个世界的大炮原始,但要炸死一个人还是轻而易举的,何况当时他徒手接了炮弹,那么近的距离……又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怎能作假? 沐雪不敢想,牙齿被咬得咯咯响。 穆楚寒把塔抱的更紧,柔声安慰她:“娇娇,都过去了,爷如今不是好好在你眼前吗,别哭。” “你一哭,爷就心痛……” 沐雪眼泪哗啦一下流下来,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更不知道他在背后付出了多少,虽他骗了她,这一刻却怎么都怪不起来。 “爷,你总是这样,我心里有多痛……” 沐雪抱着他呜呜大哭,直哭得穆楚寒心慌慌,哭得他心都要碎了。 赶紧抱着,在她脸上温柔的吻点眼泪,柔声解释: “娇娇,是爷不好,爷下回再不让你难过伤心,别哭了,嗯……” “爷给你认错,可好?” 他越说,沐雪越觉得心中愧疚,哭得越是厉害。 穆楚寒手忙脚乱,抓起自己的衣袖给她擦眼泪,衣袖瞬间就湿了。 “娇娇,爷要不对自己狠一些,如何骗得过百里,不告诉你,也是怕百里瞧出端倪来,那时爷在南楚和死了没两般,全靠想你撑着,半分都动不了。” 沐雪望着他,咬着唇,眼睛哗哗流。 穆楚寒怕她不信急急分辨: “真的,爷没骗你。” “你瞧,你给爷的小金锁爷一直贴身戴着!” 穆楚寒掏出小金锁来给沐雪看,沐雪看小金锁在黑夜中闪着金属光芒,沐雪一手抓住,穆楚寒大手包着她的手,紧紧握住。 “娇娇,不可再怀疑爷的心,爷心里只你一人!” 沐雪哽咽着:“这小金锁,若不是瞧见它,我也不会……不会信爷真的死了!” 穆楚寒心疼的擦她的眼泪,亲了又亲:“莫哭,莫哭……” “不过找了个替身,你送给爷的东西,爷怎会给旁人,放他身上的是个假的。安知爷见你抱着他的遗物缅怀,爷心中有多恼怒嫉妒……” “都是爷的不是,快别哭了,娇娇……” 沐雪也不想哭,但眼泪就如决堤的洪水,怎么都受不住,将两人的衣襟都打湿了,穆楚寒干脆把两人的衣服都脱了,抱着她光滑柔软的身子。 哄着哄着,呼吸就加重了。 沐雪瞧着他胸膛的伤口,心疼得要命! “娇娇……” 穆楚寒往她身子上贴。 沐雪吸吸红通通的鼻子,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爷如今是怎么打算?小宝这样,我心中实在担心……” 穆非卿鬼主意多着,穆楚寒又要做事,还要分心应付他,沐雪真怕,怕穆非卿哪日就会钻了空子,杀了他! “娇娇,别担心,快了,等漠北的那群老家伙一来,爷将他们杀个干净,就再无所惧,再无后顾之忧,届时,你就是爷的皇后,小宝是爷的太子……” 说着穆楚寒忍不住去吻她的锁骨,双手也不老实起来。 沐雪伸手抱着他的脖子,脑子原本哭得迷迷糊糊,一下就清醒了。 之前无论怎么追问他都不说原委,如今怎么就主动全盘托出了? 她一问,穆楚寒手上动作不停,忍得难受,哑着嗓子抱怨: “爷要不说出来,你是不是还不让爷碰?” “都过了半个多月了,爷能看着抱着,却动不了,爷实在憋的难受……娇娇,你对爷太心狠了……” 还有个原因便是,之前和她翻云覆雨一个昼夜,加上赤鬼死了,他的身体随时都会发作剧痛。 当初为了救活他,祭师们铤而走险,在他身上用了一百零八种剧毒,后又有十二只赤鬼种下,日夜不停修补他残破的身体,也是养了近一年才好起来。 如今没了赤鬼,无法克制身体里的毒素,他只想快些把事情办好,即便想要她想到了命里,也不敢如此冒险。 今日身体的毒素暂时被炼魂之毒克制,他早就迫不及待了。 关于他身体的糟糕情况,他却不敢告诉她! 他总会想到法子的,为了九这条命跟她在一起,不管什么法子,他都必须寻到。 沐雪得知真相,如何还忍着拒绝他,抱着他的脖子,只能努力迎合。 …… 第二日,迷糊中被青云喊醒,沐雪赶紧拉了辈子盖住身上穆楚寒留下的痕迹。 “什么事?” 浑身好酸好痛!整个头晕乎乎的。 青云心里着急,也没注意到沐雪的异样: “夫人,你快起来,国师大人又来了!” 沐雪开口,声音眷眷妩媚,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来做什么?找弥生吗?” 青云摇头:“一开始是找弥生,可红鸾姑娘缠着要他去找南楚三皇子报仇呢!”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殿下,你是子煦吗 “师哥,师哥!” 红鸾围着百里破风转来转去,漂亮的蓝色大眼睛恳请的望着他,揪着他的衣袖,当初与他赌气的恼怒消失的干干净净。 百里破风一身紫袍立着院中,冰蓝的双眼里只盯着门口的弥生,长长的白发垂在身后,金色秋阳中,透着点点忧伤。 “弥生。” 百里破风往前走两步,红鸾揪着他的袖子也走两步。 冷仁愽在穆将军府歇了一宿,一早庄亲王府就派人来接他,穆非卿送他到门口,转身回来经过弥生的院子,恰巧瞧着了这一幕。 “师哥,小黑可是师傅送给我的拜师礼呐,他就那么把小黑弄死了,我又打不过他,师哥可要为我出气,为小黑报仇啊!” 百里破风不为所动,挥开红鸾,望着弥生,淡淡说: “昨儿你院里的绿篱打了骨儿,这几日就要开了。两树忍冬,结了小红果子。美人蕉已然绽放,它们都等着你!” “弥生,随我回去吧!” 弥生怀里抱着个本画册,站在门口准备去给沐雪瞧。 听百里破风这样一说,站着不动了。 百里破风往前朝他走去,红鸾不死心的追跑过去,拉着他的袖子: “师哥,你帮小黑报仇,我就和弥生搬回去住,好不好?” 穆非卿笑嘻嘻的站在院门口看,青崖听了红鸾的话,递了个眼色给青烟,青烟便找人给沐雪带话去了。 “弥生!” 百里破风已经来到弥生一米之处,轻声喊他,露出一个温文如玉的笑,朝他伸手。 穆非卿突然走进来,来到弥生面前,一下打开百里破风的手,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道: “师傅呐,你可不能将弥生拐跑了,弥生是人家娘亲的贵客哦!” 说完,转头对弥生说: “弥生,你不要走嘛,你走了,怎能日日见着这么可爱的人家?你走了,娘亲该伤心了呢!你舍得让娘亲伤心难过吗?” 百里破风脸色僵冷,红鸾有求于百里破风,跳出来指着穆非卿骂说: “你个没良心的,这可是你师傅,有你这样拆自己师傅台的吗?弥生本来就是我们国师府的人!” 穆非卿挡在弥生和百里破风中间,啧啧两声: “哎呀呀,师叔呀,你吃人家娘亲的,住人家娘亲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呀?许大娘的桂花糕,咱们庄子里送来的果子呀,都喂了狗了呀!” “你瞧瞧,你脚下的绣花鞋还是人家娘亲让绣娘给你新做的呢,哎哟哟,娘亲的一片心呐,都如那落花,随流水流走了呢!” 红鸾被穆非卿这一阵怪叫,挤兑得脸发红发烧,嗫喏道: “夫人对我的好,我自然是晓得的!” 穆非卿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晓得,你还要怂恿弥生走呢!” 红鸾说不过穆非卿,咬着唇去看百里破风。 “弥生呀,你可不能学这个不要脸的师叔,这般狼心狗肺,将人家娘亲一片真心都给辜负了呀!” 弥生点了点头,对百里破风说:“大人,弥生在夫人这儿过得很好呢,大人无须为我担心。” “院里的绿篱、忍冬果子、美人蕉弥生都画下来了,随时都能瞧呢!” 说着弥生举了举手中的画册,眉梢尽染欢喜: “夫人说要挑几幅好的,裱起来呢!” “挂在屋子里,弥生日日都能瞧见呢!” 百里破风心一寸寸钝痛,低吟:“是吗?” 弥生点头:“大人可要一道去见夫人?我们一起挑?” 穆非卿转了下眼珠,笑着说:“哎呦,弥生,娘亲怕是在等着你了呢,你快去吧!被让娘亲等急了哦!” “小崖崖,你带弥生去找娘亲。” 青崖扫了一眼,面色冰冷的百里破风,对弥生说: “走吧!” 弥生擦着百里破风的身侧走了,擦肩一瞬,百里破风闻到他身上淡淡檀木香,强烈克制想一把将他抱入怀中的冲动。 红鸾咬着嘴唇,见弥生就那么丢下她师哥,跟着青崖走了,不知所措,回头瞪着穆非卿: “都是你!你做什么老和我师哥作对?知不知道尊师重道?” 穆非卿笑嘻嘻的,一脸灿烂,耸了耸肩。 “关人家什么事儿嘛!” 百里破风和穆非卿做了一年多师徒,师傅没有师傅的自觉,徒弟没有徒弟样儿,除了跟着他学功夫,两人平日几乎不来往。 不过,百里破风却对穆非卿的性格十分了解,别看他一天到晚嘻嘻哈哈,但对不感兴趣的事儿,却是正眼都不瞧一样的,更别说多费口舌了。 一旦他开口,要么是有兴趣,要么是有算计。 “说吧,你要什么!”百里破风盯着穆非卿灿烂的小脸蛋。 红鸾傻乎乎的,不明所以。 院子里该走的人都走了,只留他们三个。 穆非卿抬眼,黑眸亮晶晶的看着百里破风,轻松的笑: “师傅帮人家杀了隔壁那个南楚皇子,人家给你想法子把弥生送回国师府,如何?” 红鸾眨了眨眼睛,更加疑惑,穆非卿的目的和她一样? 她是求百里破风,他却是与百里破风做交易。 显然,八岁的穆非卿更知道如何抓百里破风的要害! 真是可笑,以为同门师兄妹之情,就能打动他出手? 百里破风盯着穆非卿笑嘻嘻的漂亮脸蛋: “你与他有仇!” 穆非卿重重点了下头,依旧笑的灿烂: “嗯,嗯,大仇,死仇!” “他是南楚下一任国君,不是寻常人!” “人家晓得呢!” “杀了他,或许能赔上你的命!” “嗯嗯,啰里啰嗦,这交易,你到底做不做嘛?” 百里破风:“非卿,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穆非卿挺挺小胸膛,笑:“难道人家是女孩不成?” 百里破风深深看了穆非卿一眼,转身往外走。 两人说话,红鸾根本就插不上话,傻在原地。 穆非卿见百里破风答应,抿嘴一笑,笑着的双眼却突然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气,拍了拍红鸾: “师叔不想给小黑报仇了?” 红鸾眨眨眼:“师哥是去寻那南楚皇子了吗?” “嗯呐!” 红鸾一听,来了精神,赶紧提着裙子跟着跑。 沐雪昨夜被穆楚寒折腾得骨头都快散架,本来就起晚了,等刚收拾好,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百灵就进来说弥生来了。 沐雪咕隆咕隆把药喝了,漱了口,就起身要出去,青云劝她: “夫人,好歹把粥喝了吧,这早日腹空,对胃不好!” 沐雪问百灵:“弥生用过饭没有?听说国师来了,他没去找弥生?” 百灵道:“刚到辰时就已经给弥生送了早饭过去,听说国师大人又让弥生搬回国师府去住,但弥生没答应呢!” 沐雪赶紧喝面前的粳米粥,青云抓着时机给她夹菜。 百灵又提醒说:“夫人,弥生抱了画册子来,夫人可是与他约好了今日去无尘斋呢!” 沐雪不知不觉吃了好几个水晶饺子,骤然想起: “是啊,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说着,放下碗筷,沐雪出去,果真见弥生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抱着一大本画册。 见她出来,弥生欢喜的站起来: “夫人!” 沐雪愧疚的说:“弥生,我们改日再去无尘斋,如何?” “夫人今日有事儿?” “嗯!” 弥生摇头,依旧浅笑:“无妨的!” 想到百里破风还没走,沐雪便说:“那弥生可以先在我这儿挑一挑吗?我先出去办点事儿,回来看弥生挑的好不好!” “都听夫人的!”弥生点头,淡笑。 明路跑了进来,看了弥生一眼,低声对沐雪说:“夫人,国师去了隔壁府上,小公子和红鸾姑娘非跟着也去了。” “什么?” 沐雪心猛跳,迈腿就往门外走,跨步太大,两腿根突然一阵无力酸痛,差点摔在地上。 “夫人!” 青云等大惊失色的赶紧去扶着她。 “夫人,你怎么了?” “明路,快去请程大夫!” 沐雪连忙制止:“慢着,别去,我没事。” 她不过是,不过是穆楚寒昨夜太过用力,要的太过太狠了,脚软罢了。 “可是,夫人?”青云担心的望着她。 弥生也过来扶她。 沐雪勉强笑了笑:“不过是起的晚了,睡得久了,有些发晕罢了,别大惊小怪的。” 说着沐雪赶紧往府门去。 百里破风向来没有顾忌,大赤赤的找上门,南楚人瞅了他一眼,被他的绝世美貌迷住,声音不觉放轻。 “这位公子是?” “你们殿下可在?我是大朔国师百里破风,寻他说点事儿!” 一听是传说中那个会异术的国师,南楚人警觉起来,声音也冷了: “你寻我们殿下何事?” “向他讨样东西!” 南楚人再次确定没见过这银发蓝眼的国师上门,疑惑的问; “什么东西?” “命!” 话一出口,百里破风就出手了,两个守门的南楚人还睁着不可思议的眼睛,就倒下了。 “哇,师哥,你好厉害啊!” 红鸾蹦跳过去,穆非卿撇撇嘴,心里暗骂百里破风:这手他从没教过自己呢! 一行三人闯进穆楚寒的院子,傅冢带着人将他们团团围住,目光落在穆非卿身上,傅冢气的喘粗气,指着穆非卿大骂: “好个小鬼,真当我们南楚人好欺负,我们殿下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老子都要烦死了!” 小谷从一边走出来,手臂抱着胸前,一眼就认出了百里破风,他可是跟着穆楚寒进过皇宫参加过好几场宫宴的。 从鼻子里不屑的冷哼一声:“唷,小鬼,这次还找了帮手?” 穆非卿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嘻嘻笑: “师傅,你瞧瞧,他们可是太狂了?师傅可别手下留情,送他们去底下到阎王爷面前去狂吧!” 红鸾有了依靠,也大了胆子,插着腰,瞪着漂亮的蓝眼睛,一手指着小谷: “师哥,就是他,他就是那个狗屁皇子的帮凶,就是他们合伙儿杀了小黑!” “你,大胆,敢侮辱我们殿下!” 傅冢等人瞬间怒了。 “还跟他们费什么话,敢对殿下不敬,直接杀了!” “慢!” 穆楚寒走了出来,修长的身体裹着黑得发亮的贴身长袍,黑段子上隐隐埋绣着金丝银线,随着他一举一动,折射出光亮,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高贵。 “殿下!” 小谷走到他身边去,傅冢等人都朝他看过去,注目行礼。 “都退下!” 穆楚寒朝百里破风走过去。 “可是,殿下?”傅冢欲分辨。 穆楚寒一道寒彻入骨的目光甩过去,傅冢赶紧把剩下的话咽下去,恭敬道:“是!” 傅冢愤怒的盯了穆非卿几人一眼,带着十来个南楚人下去了,小谷站在穆楚寒身边,满脸不悦。 红鸾一见穆楚寒走近,整个人神经都崩了起来,鼓着大眼睛死死盯着他。 穆非卿脸上笑也收了起来,整张小脸冷冷的。目光变得如毒蛇,紧紧缠绕着穆楚寒,带着浓浓恨意,和毫不掩藏的杀气。 穆楚寒直接忽视掉旁边的红鸾,扫了穆非卿一眼,白玉面具后的俊脸皱了皱眉,记起昨夜沐雪的担心。 这个臭小子,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也不知为何如此憎恨于他! 不过,但凭着这股韧性,他倒是挺欣赏。 也不过扫了一眼穆非卿,穆楚寒还没将他放在眼里,直接对上百里破风的眼睛,冷声问: “国师白日闯入本皇子府邸,是不将我南楚放在眼里?太平日子过得不到一月,已经腻味了吗?” 百里破风摇头:“无关国事,殿下在大朔散心,为何非要招惹穆将军府的人,是故意挑衅?” 红鸾叫喊起来:“还杀了我的小黑!” “这话做何说?本皇子与穆将军府是邻居,想来和睦,国师大人从哪儿听得些风言风语。” 百里破风盯着穆楚寒的白玉面具,分辨不出他的表情,他的声音的陌上的冷静森寒,但他总觉得这个南楚皇子身上有子煦的影子。 “若真和睦,穆将军府的小公子为何要日日惦记着杀你?听说殿下对镇国夫人多了关注?甚至强行留宿了镇国夫人?” 穆非卿唰的看向百里破风,目光冷如厉剑。 红鸾头一次听说这种事儿,吃惊。 小谷不耐烦的道:“关你屁事,这是我们家殿下和镇国夫人的事儿,要你狗拿耗子?不请自来,快快给我滚出去!” “谷,闭嘴!” 穆楚寒突然恼怒呵斥,小谷委屈的直咬牙。 百里破风剑眉动了动,果真不假,这天下除了子煦还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镇国夫人垂涎三尺,又直接动手,况且,这事儿,也没听镇国夫人动怒。 百里破风看着面前这个戴着白玉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南楚皇子,心中更加怀疑他的身份,几乎认定了他就是穆楚寒。 穆非卿听两人说她娘亲,虽说的隐晦,但几乎可以肯定,她娘亲的确是被这个南楚皇子欺负了。 不发一眼,穆非卿突然就出手了。 淬毒的银针嗖嗖嗖! 闪电般飞跃过去,手中是削铁如泥的匕首。 红鸾见了,也跟着扑过去。 “找死!” 小谷跳出来,挡在穆楚寒身前。 红鸾和小谷都能用毒,她去缠住小谷,穆非卿就直扑穆楚寒。 穆楚寒眼角余光一边注视着百里破风,一边闪躲穆非卿的进攻。 百里破风站在原地看了十来招,见穆楚寒对穆非卿始终手下留情,心里的怀疑更甚,但他的身法又与子煦无半点相同,这又不禁使得百里破风疑惑。 终于,百里破风见穆楚寒点住了穆非卿的穴道,就出手了。 “殿下!” 小谷见一片紫衣飘过,接着就是两人激烈的交手。 “你再缠着我,我就要了你的命!” 小谷威胁红鸾,红鸾渐渐吃力,气喘吁吁,不服输:“谁要谁的命还不一定!” 说着,又朝小谷扑过去。 小谷担心他家殿下,殿下身体的毒素随时可能发作,一旦发作,根本无法提起真气,身怀绝技的武功几乎等于全废了。 只见小谷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小盒子,打开。 飞出一只小的肉眼都快看不见的虫子,小谷将手指放在嘴里一吹,空中响起一阵哨声。 百里破风回头;“小心!” 可那虫子已经在红鸾张嘴呼吸的时候,直接飞了进去。 红鸾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痒,蛊虫已经种下。 小谷斜眼冷哼一声,又把手指放在嘴中一吹,红鸾突然觉得心脏绞痛,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叫起来。 百里破风以前也被殷老鬼种过蛊,知道蛊的可怕,回头见红鸾倒在地上,痛的满头大汗,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师妹,眼神更冷了。 一边和穆楚寒交手,一边冷声道: “子煦,你我的事儿,别牵连他人,红鸾也是你妹妹。” “国师大人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本皇子听不懂,既你来了,今日就留下别想走出去!” 沐雪呼哧呼哧跑过来,看见一黑一紫两道人影打的难舍难分。 穆非卿冷着脸,满眼憎恨,站在一边,不能动。 红鸾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小谷插不上手,在地上摆了一堆瓶瓶罐罐,正在挑选蛊虫。 “国师!” 沐雪冲半空的两人大喊一声! 两人回头看她扶着院中一颗掉光叶子的桐树站着,穆楚寒一见着她,心一紧,就分了神。 就在这一刻,百里破风突然伸手揭开了他脸上的白玉面具。 “不要!”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打消怀疑 沐雪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 扶着玉兰树干的手指紧紧抓着树皮,指甲都快陷进去。 穆非卿望过去,跟着沐雪进来的青崖、青云也抬头去看,只红鸾还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 一边的蹲在地上的小谷惊得一下跳起来。 百里破风讶异。 白玉面具下并不是他熟悉的那张俊颜,除了眼睛和嘴唇,整张脸就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竟果真和传言一般无二,这位三皇子的脸被毁容毁得彻底,无法用言语形容,猛一看恐怖的让人心惊肉跳。 下一刻,穆楚寒夺过百里破风手中的白玉面具戴上,手中突然出现一柄短刃,欺身上去,毫不留情在他胸膛开了道大血口子。 百里破风退开,收手,落在地上。 不过是一瞬,穆楚寒面具下的脸暴露出来,将院子里的人全都震惊了。 这副鬼样子,难怪要时时带着面具了,不然走出去,不得吓哭多少小儿,吓晕多少小姐。 沐雪心里翻江倒海,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夜他还不是这副样子,抱着她亲昵,还是以前的模样,这……。 难道这个人不是他么? 沐雪眼神有些呆滞。 穆楚寒落下来,也停了手。小谷赶紧跑到他身边去,一手拿着个小瓶子,红着眼睛愤怒的瞪着百里破风。 百里破风实在震惊,顾不得看在地上哀嚎的红鸾,望着面前的穆楚寒; “殿下恕罪,百里莽撞了!只因殿下与我一故人实在相似。” 穆楚寒朝前走一步:“国师把命留下,抵罪!” 百里破风不动,看着穆楚寒走近,突然开口问:“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殿下解答。” “何事?” “殿下为何执着于镇国夫人?” 百里破风今日表面答应穆非卿的交易,其实并没打算要真的替他杀了穆楚寒,他只是借机想探探穆楚寒的虚实,想要知道这位南楚皇子到底是不是子煦。 而穆楚寒自百里破风一出现在院中,就已然猜到他的目的。 无论如何,他始终对自己抱有怀疑。 让他掀开自己的面具,却是带着故意。 目光越过百里破风,落在他身后扶着玉兰树的沐雪身上,穆楚寒眼底微痛。 大言不惭的回: “镇国夫人,美貌无双,本皇子心悦之。” 难得的,沐雪这边的人没一人叫骂,青云站在沐雪身边,控制不住的有些瑟瑟发抖,脑海中一直浮现那张恐怖的脸。 百里破风回头看了一眼沐雪:“夫人,你可惹上麻烦了。” 这一刻,百里破风算是彻底相信,这个南楚皇子不是穆楚寒了。 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身份,如今大朔刚刚和南楚休战,皇上都要让他三分,若他真开口要镇国夫人,镇国夫人得到的只能一张圣旨。 青崖默声到穆非卿身边去,给他解了穴道,穆非卿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看向穆楚寒,也是被他可怖的脸吓了一跳。 “小公子!” 青崖带着穆非卿走到沐雪身边去,百里破风弯腰将地上痛得打滚的红鸾抱起来: “殿下,今日之事儿多有得罪,除了我这条命,百里欠你一情。” 小谷要张口骂,穆楚寒抬手拦住: “国师大人说话算话?要知本皇子的要求并不是那么简单。” “算话!” 百里破风点头,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浓浓的悲凉,如今这国,这天下,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关注这个南楚三皇子,也不过是因为怀疑他是子煦,如今证实了。 管这南楚三皇子赖在大朔有何目的,他却再无兴趣参合。 “殿下,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小谷死死捏着手中的瓶子,肺都快气爆了。 穆楚寒的目光扫到他手中握着的瓶子,知道里面有几十只蛊,漠然道: “收起来,此事到此为止!” 说完,盯着沐雪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转身往里走。 心道:也不知她瞧见没有,可有吓坏了,需得寻个时间给她解释一番才好,免得她有担心难过。 百里破风抱着红鸾,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红鸾剧痛的心脏渐渐就缓解了,满头大汗,虚弱的在他怀中问: “师哥,小黑的仇不报了吗?” 百里破风冷冷扫了她一眼:“不过一条蛇,你要为它丢了命?” “小黑可不是普通的蛇…。” 百里破风打断她:“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如今又中了蛊,安分些!” 红鸾不服气:“都怪师傅,要是他肯教我用蛊,我肯定能打得过那个讨厌鬼。” 殷老鬼连百里破风都不曾教他用蛊,更别说红鸾了。 “都说我们北国多异术,但南楚秘术也不少,那三皇子自不必说了,本身就是个让人猜不透的能人,他旁边的能人异士自然不少,你若在莽撞行事,定会在他手里丢了小命。” 红鸾虚弱的瞪了百里破风一眼,不语,拿眼睛去看旁边默声的穆非卿,又看牵着他手的沐雪,心道: 夫人真可怜,长得这般美,却被那个丑八怪给瞧上了。 哎!非卿也可怜呐! 百里破风又嘱咐了红鸾一番:“如今这药只能暂时压制你身上的蛊虫,你不是给师傅写信了吗?忍着点,等师傅回来,会想法子给你解了的。” 红鸾扭捏起来:“师哥,你怎么知道我给师傅写了信?” 百里破风目光落在旁边,担忧的望着红鸾的弥生身上,不语。 红鸾羞愧的红了脸,她的确是写了信去告状,但如今却有些后悔了,却是晚了。 于是,小声道: “师哥,都是红鸾不好,可…。可你也不该这样对弥生啊!弥生是佛子呢!不过你放心,若师傅要罚你,我肯定帮你求情。” 百里破风起身,没再说话,最后看了一眼弥生,走了。 沐雪在红鸾屋里呆了一会儿,要派人去请程大夫,红鸾连连摇头:“夫人,算了,普通大夫没这本事,蛊只有种蛊之人才能解呢!” “红鸾,你不怕吗?” 之前可是见了她痛的满地打滚呢,且知道自己身体被人种了蛊,怕是坐立难安呐! 红鸾摇头:“只要蛊虫不发作,不痛,就无事啊!这有什么可怕的!” “夫人,你瞧我师哥,他身体里少说五六只蛊虫呢!” 沐雪骇了一跳:“你师哥,谁敢在他身上种蛊,你师傅也不管吗?” 红鸾不痛了,也精神了,拿了旁边的果子就开始咬: “就是师傅种的呢!当年师哥带着弥生回来,整个人就是个血窟窿,胸膛都给他自己撕裂了,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弥生也是命在一夕,好凶险啊!” 回忆起当年的情形,红鸾还是忍不住后怕; “师傅整个人都气疯了,啧啧……” 穆非卿回到自己的院子,坐着沉默了许久,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青崖在一旁静静的陪着。 过了许久,穆非卿问他: “小崖崖,你说人家娘亲是怎么想的,娘亲难道变心了吗?可那个南楚三皇子长成那样…。” 一回想起之前见到的那张脸,穆非卿嫌弃的撇嘴。 “公子别担忧,应该相信夫人,夫人心里只有将军一人,绝不会移情他人。” “可是,小崖崖,人家总觉得娘亲和那个丑八怪有着什么…。” 穆非钰下差回来,听说这件事,便去看红鸾,敲了敲门,红鸾忙着研究制毒。 “谁呀?门没锁,自己进来!” 穆非钰吱嘎一声推开门进去。 “小师叔!” 红鸾回头,眨眨眼睛,疑惑:“怎么是你呀,你来找我何事?” 穆非钰走上前,看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挨着她坐下: “听说你今日吃了亏,如何可还好?” 红鸾撇嘴:“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儿,我们又不熟,你快出去,别打扰我做事儿。” 穆非钰暗中观察红鸾的神情,见她面色无异,小脸蛋红润润的,健康的很,便放了心,笑: “怎么不熟,你没听我唤你一声笑师叔吗?” 红鸾皱眉,总觉得小师叔这三个字听起来怪肉麻,颇奇怪,板着脸说: “师叔就是师叔,不许加小字。” 穆非卿那个家伙都还不肯好好叫她师叔呢,除非有求与她,或者有什么坏点子了,才叫她师叔,这个才见过一次面的大人,怎么就喊的那么顺口了。 穆非钰瞧着她撅起的小嘴,心里很是欢喜,就想要逗一逗她,笑: “如何不能?你不是比我小么?” “小师叔!”他暖暖吹了口气。 红鸾被他的气息弄得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赶紧跳开,瞪着他: “你离我那么近做什么?” 穆非钰笑,笑得双眼弯起来,眼睛里星星点点闪着迷人的光芒,红鸾觉得自己的心快从胸口跳出来了,赶紧伸手按住,大口喘气。 …… 沐雪回到自己屋里,吃罢了饭,一直闷闷的,满脸心事。 到了晚上,躺在床上不睁着眼睛,一直等着穆楚寒过来,半夜了,穆楚寒才翻窗进来。 “爷?” 沐雪听见细微的响动,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见屋里立着一条黑影。 穆楚寒回头,映着月光,依旧是那张俊美到无法形容的脸,他上床,将沐雪搂到怀中抱着,顺便在她身上摸两把。 沐雪看着他的脸,有些发呆。 “娇娇,今儿吓着你了吗?嗯?”穆楚寒寻了她的手握住,轻轻捏了捏。 “爷,到底怎么回事呢?” “娇娇,别担心,爷没事,不过是骗骗百里。” 穆楚寒说:“自爷一进京,他就在怀疑爷,如今他发现了爷对你的不同,疑心越加重了,正好趁今儿这个机会,彻底打消他的疑虑,免得他坏事儿。” 沐雪眨了眨眼睛,问:“那今儿,爷是故意让他揭了你的面具吗?” “嗯!百里此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娇娇可知,他一直派人在南楚查爷!” 沐雪紧张起来,抱着他的手臂:“爷,那怎么办?你毕竟不是真的南楚三皇子,若他查到了。” 穆楚寒低拉起她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亲:“娇娇无须忧心,这世界再无别的薛连战。爷便是薛连战!” 沐雪惊了一跳:“爷杀了他?可总归是有尸体的啊!” 穆楚寒笑,桃花眼绚丽如极光,低声道:“娇娇,百里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寻不到?你猜这是为何?” “爷,你就别卖关子了!” “娇娇可还就得穆五爷?” 沐雪浑身一颤,瞬间睁大眼睛,望着面前这个一脸温柔宠溺的男人,哆嗦着唇: “爷的意思是,是用了那个药水…。” 穆楚寒翻身压住她,用手指轻抚她的脸,笑着说:“便是几滴,就让他化成一滩绿水,在这天地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沐雪感觉到他身下的反应,脑子从还在回放穆五爷被那神秘药水融化的景象,感觉背脊都在发凉。 一番*,沐雪累得不愿多动弹,穆楚寒抱着她,爱怜的拂了拂她被汗水黏在脸上的发丝,温柔道:“睡吧,娇娇。” 十月中旬,四皇子殁。 贤妃娘娘的三皇子也染上了天花,太后与皇上大吵了一架,不让将三皇子移出皇宫。 皇上已经一个多月不曾宠幸后宫,渐渐的,宫中流传着皇上不举的事儿来,各宫娘娘急的不得了。 左相接到一封神秘的信,说能送他一个皇子。 两方相约在仙鹤楼见面。 到了仙鹤楼,上了二楼最里的包间。 左相等了近半个时辰,就在他等不下去的时候,有人在外敲门。 进得门来,是个从未见过的中年人,续着一缕短须,带着春风般让人舒服的笑容,穿着低调,却不失奢华。 左相不动声色打量了他几眼,从未在盛京见过。 来人对着左相端正行礼:“相爷!” 左相点点,指了对面的椅子。 “坐!” 来人也不拘束,笑着轻撩袍子便坐了,面对左相故意放出的官威,丝毫没有不适。 “先生贵姓?不是京城人士?” 来人微微一笑:“鄙人孟氏,单名一个齐字!” 却不回答第二个问题。 左相端茶抿了一口,问:“可是江南孟氏?” 心下骇然:那不就是孟景枫他们家的? 孟齐答:“此等小事,不足提谈。孟某今日来,便是替我家主子问一句,相爷对我们开出的条件可还满意?” 条件?对如今的左相来说的确诱人! 一个皇子,对他有着致命的诱惑! 后宫皇子尽损,只余穆贵妃的大皇子和贤妃娘娘的三皇子,眼瞧着三皇子怕也活不长了! 加上皇上隐疾,无法再孕育,如此,不就只剩大皇子了? 只看这些日子,多少朝臣明里暗里倒向穆侯府,左相暗中着急,却无能为力! 即便皇上忌惮穆侯府,但后宫只留大皇子一个子嗣,太子之位也非他莫属!绝不可能从各王府挑选继承人的。 这般的情势,着实让左相焦虑不安。 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左相直接开口:“孟先生,本相不太明白你们的意思,何为送皇后娘娘一个儿子?” 难道他们要杀了大皇子,从世子中选一个过继但正宫名下? 太疯狂了! 不料孟齐说出的话,更加疯狂。 “相爷,并不是送,准确来说,此子本就是皇后娘娘当年所出的皇子!” 孟齐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不急不缓道:“不过是当年有人偷龙换凤,左相仔细想,如今的婧公主可与皇上和皇后娘娘有一丝相似?” 左相手中的茶杯哐啷一声打翻了,守在外面的人急声问: “相爷?” “别进来,无事!” 左相这只老狐狸感觉自己的舌头都不听使唤了,僵硬着捋不直! 面前的孟齐含笑看着他! 左相背这消息震得猛一下站起来: “放肆!休得胡言乱语!” “这样的天方夜谭,你以为本相会相信?” 从皇宫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皇子偷出去,试问,他都无法做到。 忽而,左相又记起皇后娘娘刚生产那段时间,总是神叨叨的说她生的不是公主是皇子! 当初只道她想儿子想魔障了,如今想来,却疑点重重…… 孟齐见左相满脸惊怒交加,站在面前又不走,又说: “听闻当初给皇后娘娘接生的嬷嬷,三月之间全都因各种事故尚了命,相爷道这不是杀人灭口是何?” 左相深吸一口气,又坐下来,强制自己冷静,手却忍不住发抖,双眼紧紧盯着孟齐: “你的主子是谁?又是如何得到了此皇子?当年的事是他做的?” 左相把可能得人都想了一遍,皆未发现谁有那么大的本事! 最值得怀疑的穆侯爷,也根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当时穆贵妃已经有了大皇子,即便穆侯府忌惮皇后生下皇子,也该设法杀了他,而不是铤而走险的把他偷出来。 还藏了八年之久! 实在想不通啊! 孟齐不论左相心中不如惊涛拍岸,平淡的说: “相爷,恕孟某无法告之。” “相爷想知道当年的事,尽管私下去查。如今我家主子得知后宫皇裔单薄,怜悯娘娘膝下空虚,故而才找上门来。” 左相道:“你们凭什么笃定我会相信?” 孟齐但笑不语,与左相四目相对。 两人都不说话,这是一场较量。 半刻之后,孟齐突然起身,对左相作了一揖: “左相,如无兴趣,孟某这便告辞了!” 说完,提脚就要走,左相终于出口: “且慢!” 孟齐回头,左相问:“你们想从本相身上得到什么?” 一个皇子,关系沈氏一门的无上荣耀,要用什么才能交换? 孟齐笑盈盈的望着左相: “我们只要相爷一个态度,帮个小忙!” 说完,孟齐回来坐下,低声说了几句。 左相猛然抬头,满眼不可思议: “要漠北的老王爷进京?” “你们主子到底是何人?” 漠北的老王爷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甩,想要让他们进京,比登天还难,更别说如今京里闹天花,这算惜命的老王爷更不会来。 “这是我们主子和他们的私事儿,左相竭力支持此事,必要时候不留余力添砖加火,促成此事!” “王爷们到京之时,便是明珠归还之日。” 左相心惊肉跳:“你们还找了他人?” 孟齐笑而不答,站起来: “话已带到,孟某先行告辞!左相若有事,三日后,还在此处,孟某恭候!” 孟齐走了,留下左相久久不能回神,直直一人坐了一刻钟,才出了房门。 两个心腹默默跟在左相身后,左相穿着常服,浑身也是掩不住的官威和气势,一路不语。 “相爷,你看那是不是镇国夫人?” 左相顺着看过去,见一个俏丽明艳的女子站在门口,满脸春风与一个古怪的男人说话,旁边一个清瘦的年轻和尚,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目光往上,无尘斋。 京中有名的字画坊。 “相爷,那个和尚就是国师府上的佛子,据说上个月搬到了镇国夫人府上住!” 左相点头,这件事他倒有所耳闻。 左相赶着回去找幕僚商议大事,不耐烦管沐雪的事,刚要转身走,余光瞧见那个和沐雪说话男人的正脸又停住了脚。 黄发,白脸,绿眼,可不是个鬼?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辜负爷,爷就杀了你 被左相当做鬼的男人站在门口激动不已,二十七八岁,金色的卷发,琥珀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一张脸棱角分明,放在沐雪的现代社会,绝对帅的一逼。 然而,对当时的人来说,他这副样子,跟鬼没什么两样。 左相站在对面,扫了一眼,也吓了一跳。 然后,便看那个黄毛鬼拉起镇国夫人的手,弯腰在她手背亲了一下,镇国夫人笑着又和他说了两句,一行这才进了马车,告别男人走了。 “大人…。” 左相两个心腹,满眼疑惑。 “可要小的去探听一下?” “算了,别多管闲事,速回府去!” 如今穆老九已死,沐雪对左相来说不过一介女流,且她手里最重要的赛神仙都给毁了,他也没兴趣盯着她不放。 还是皇子一事要紧。 沐雪带着弥生几个回去,青云跟着坐在马车中,面色略有不虞,默默的不说话。 沐雪嘴角含笑,心情舒畅,甚至有些小激动。 她就说嘛,便是朝代不同了,世界进步发展的脚步也不会停下,该蕴育的各种文明一个都不会落下。 安德鲁不是找来了嘛! 听他说来,一路上可谓是九死一生,花费了两年多时间才到达这个神秘的国度。 “夫人,那个什么鲁长得跟鬼一样,太可怕了,我们以后还是不要与他来往了。”百灵犹豫了一路,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 “长得跟鬼一样?” 沐雪看着百灵,又问青云:“你也觉得安德鲁长的有异,甚为可怖?” 青云点头:“夫人,他长成那样,自己不能选择,便罢了,不过让人同情些。但夫人,他丝毫不懂礼数,举止轻浮,此人不可交往啊!” 沐雪望着两个认真劝说的丫鬟,错愕不已。 安德鲁长得多英俊啊,还同情他?说他长的丑? 人家教养多好啊,一举一动都透着古老西欧王族的贵族范儿。 不过是行了吻手礼,就给青云等人说成了轻浮孟浪的野蛮人! “弥生,你觉得安德鲁如何?” 沐雪不甘的回头问弥生。 弥生笑着点头。 百灵撅撅嘴马上说:“夫人,弥生看谁都是好的。” 沐雪不理两个丫鬟对安德鲁的偏见,又去无尘斋见了几次安德鲁,终于摸清他来这里的原因。 还是给大朔的瓷器和丝绸给吸引,故而不远万里,漂洋过海而来。 “你们的船停靠在何处?” 如今京师港口最大的船就是她家制造的,没听说有别的船啊。 安德鲁有些苦恼,皱了皱好看的眉毛: “夫人,他们不让我们的船驶进来,我们的船都停靠在苏禄。听说夫人与国君交好,夫人可否帮我们给尊敬的国君说个情,让我们的船能驶进京师港口来。” 沐雪沉吟了一会子,几次交谈下来,她算是大概弄明白了,如今的时间大线大概处于十七世纪中期,英国已经成了海上霸主,在世界各处都建有殖民地。 而东方,原本该存在那些她熟悉的朝代一个都没有,如今的大朔正处在明朝后期左右。 一开始这些洋人的确是想和中原人做生意,转银子,但发展到后来,却是一部让人揪心的血泪史! 一想到自己熟知的历史中,洋人给国家带来的灾难,沐雪觉得安德鲁这张俊脸看起来也有些不顺眼起来,再开口语气也凉了几分。 “阁下说是来与我们做生意,那你们的货物呢?” 最好别让她看见鸦片,不然她一定立刻将这个大帅逼当场弄死了事。 安德鲁见沐雪提到货物,笑起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迷人的魅力: “夫人,你能对我们的货物感兴趣,我感到十分荣幸,夫人能否允许我亲自上门拜访,将货物带给夫人过目?” 是要拉关系了! 沐雪想了想,如今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她掌握了绝对的生杀大权,不管这个安德鲁有什么小算盘,她一个不高兴,将他杀了,也没人会质疑。 何况,他们才第一次登上大朔的土地,路都没有摸清楚,不会那么快把狐狸尾巴露出来的。 于是两人约好了,第二日在穆将军府见面。 …… 左相自仙鹤楼回去,就没一天安生过,和幕僚分析了半天,都觉得此事太过重大,不宜轻举妄动。 三日后又去见了孟齐,左相便提出要先见到人,被孟齐一口拒绝了。 “相爷若不信,见了人也还是会心存疑虑。若相爷信,又何须见人?” 孟齐看起来文质彬彬,始终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态度却异常强硬,说漠北老王爷一日不到盛京,这个皇子,左相便一日不得相见。 气得左相拂袖而去,一连十来日不曾去仙鹤楼。 是夜,穆楚寒屋里点着一盏忽明忽灭的油灯,他坐在椅子上,面前站着一个修长的人影,穿着的黑衣,站的位置很巧妙,刚好隐在黑暗中,昏暗的灯光照不到他的人,门窗上便不会映出他的影子来。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影子。 仔细看,才发现他就是孟齐。 白日文质彬彬,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夜晚,脸色冰冷,丝毫没有笑意,双眼透着狠戾,一个专门干杀人勾当的影子。 “九爷,左相已经十日不曾来见,怕是起了疑心。” 孟齐的声音也飘忽不定,时有时无,却又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的落入穆楚寒耳中。 穆楚寒依旧带着白玉面具,看不清楚神色,声音漠然: “起不起疑,结局都一样,只是爷没那么多耐性陪他慢慢磨,事情要加快了,逼着他不得不相信。” “是,主子。” “对了,南楚那边如何了?” 孟齐道:“据我们的人传回的消息,和南楚人说的一致,南楚王死了,如今朝中大臣日日哭喊着要您回去继位。” “绿姬也快到了,听说祭师他们也跟着来了。” 顿了顿,孟齐望着穆楚寒,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心: “主子,你的身体?” 穆楚寒摆手:“无碍,还死不了。” 孟齐还想说什么,穆楚寒开口:“去将追风喊过来。” “是!” 说着孟齐从窗户翻出去,几个跃身,神不知鬼不觉的跳了出去,须臾,另一个黑影到了穆楚寒面前。 “九爷!” 来人正是追风,若仔细看,会发觉这个追风便是一直守卫着穆将军府的暗卫中的一人。 “夫人如何?” 穆楚寒今日去见了百里破风,与他说话,不得不时刻绷紧神经,虽是去向他要债的,说话做事还是得小心了又小心,百里此人,心思敏捷又多疑,不能露任何马脚。 要他在让漠北老王爷进京这件事上帮忙,借口都是说的天衣无缝。 故而,耗费了太多精力,一回来,身体里的毒素又发作了,小谷给他调理了一整个下午,根本无暇关注隔壁院子。 追风微垂着头,声音平平,没有色彩: “九爷,今日府中来了个怪人,带了一堆瓶瓶罐罐过来,说是要与夫人做生意。” 追风不敢说那个怪人一进屋就拉着夫人的手亲的事儿。 “男人,女人?” 穆楚寒看过去。 “男人!” 半响沉默。 穆楚寒脸色沉了,又问:“如何个怪法?” 追风斟酌着答道:“他的长相就颇为怪异了,黄发,绿眼,脸如鬼一般白,说的话也听不懂。” 是他和夫人两人一起说的话,他们都听不懂,想要收集信息告诉九爷也是无能为力啊! 虽也见过长相有异的北国之人,譬如满头银发,拥有蓝色眼睛的国师大人,但好歹还在接受范围之内,如今这个安什么鲁的,满嘴鸟语,神情孤傲,怎么看都是个不顺眼的丑八怪。 “你们夫人对他如何?” 追风沉默了。 穆楚寒看过去,眼神有些犀利。 追风半天才组织好语言:“不好不坏!” 夫人对他的态度他也看不懂,他一来就给上了最好的茶,用了最贵的全套茶杯,还让厨下做了五六道最名贵的糕点摆上,可谓热情的很。 可仔细观察夫人与他谈话的神情,又会发觉夫人偶尔会露出一种不屑,一种敌意来。 “退下吧!去查查这个男人的来历。” 追风依旧翻窗走了,穆楚寒坐在椅子上,越是想,心里越是在意。 最后,也是翻了墙出去。 沐雪已经睡下了,穆楚寒一连四五晚都没来,她知道他忙,以为他今夜也不会来,不料敢睡过去,就给人抱住,又亲又摸的把她弄醒了。 “爷,你来了。” 眼睛都没睁开,沐雪往穆楚寒怀中靠了靠。 穆楚寒有许多话想要质问她,见她乖巧的在自己怀中蹭了蹭,如一只温顺的小猫,心就软了。 低头去亲吻她的眼睛: “娇娇,醒醒,爷有话问你。” “嗯?什么事?”沐雪缓缓睁开眼睛,朦胧中看着穆楚寒的轮廓。 “爷听说今儿府上来人了?此人颇为怪异?娇娇是如何识得的,都与他说了些什么?” 有些酸啾啾的味道。 沐雪挪了挪身子,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啊,就一个商人。” 穆楚寒搬过她的脸,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痛的沐雪轻呼一声,瞬间就清醒了。 “爷,你干嘛?” “你说我干嘛?嗯?” 穆楚寒见她敷衍,又在她身上捏了两把:“据说你们不是头一遭见面了?如今还领回家里来了?爷送给你的茶,非钰来你都舍不得给他喝,竟然拿去给这个野男人?” “娇娇,你说,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是说,穆楚寒越是火大,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心里是如此介意。 招惹了一个苏明轩,又招惹了一个秦月树,连冷子翀那个混蛋也要纳她为妃。 但秦月树已经死了,苏明轩也成了亲,当了孩儿他爹,冷子翀嘛,这辈子都别想和女人怎么样,且要不了多久就要亲自死在他手里。 他知道自己的娇娇长得好,但长得再好,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穆楚寒心中恼怒,在沐雪腰上,臀上,胸上捏了一遍,还是不解气,直接翻身将她压住。 “爷晓得,往日那些垂涎你的男人,你都没放在眼里过。” 穆楚寒盯着沐雪的眼睛,身上用力,死死压着她,沐雪觉得自己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就听他恼怒的质问:“可如今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为何如此上心?爷与你分离了六年,一见面,你就要毒死爷,爷夜里来寻你,可何曾给爷精心准备过糕点,茶水?嗯?” 沐雪眨了眨眼睛,推了推穆楚寒的胸膛,发觉推不动,胸前两团都给他压扁了,呼吸困难。 “爷,你发什么疯?” 他如今身份不能曝光,自己当然不能明着对他好了。 他怎么聪明的人,今夜脑子进水了吗?问些幼稚的问题。 穆楚寒见沐雪给自己压得满脸通红,有心软舍不得了,赶紧松了松,将她抱在怀中,死命揉了揉。 “娇娇,你若是胆敢看上了别人,辜负爷,爷就杀了你!” 沐雪看穆楚寒满眼杀气腾腾的,大口喘着气,简直莫名奇,在他胸膛身上狠狠掐了一把: “爷听了什么传言?这样往我身上泼脏水,爷金枝玉叶,要吃什么好东西没有?我若当真准备了,青云她们不会起疑吗?” “再说,你夜夜来折腾,我可有半句怨言?” “若娇娇心中有爷,那今夜,娇娇就都依爷!” 沐雪咬着唇,瞪着满脸怒火的穆楚寒不语,真是不知道他这醋缸子怎么就又打翻了。 “怎么,不乐意了?” “是不是……。” 穆楚寒眼神变得冰冷,见他又要问些无营养的事儿,沐雪直接伸手搂住他脖子,迎上去吻住他的唇,堵了他的话。 感觉到她柔软的唇瓣,穆楚寒变被动为主动,直接掀翻了深吻下去。 *无限好,就是腰酸腿也抖! 一个时辰后,穆楚寒放开沐雪,沐雪摊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穆楚寒温柔收拾了她的身上的黏夜,抱着她,神情满足了。 沐雪却不满起来,觉得他是想尝试这变态的新花样,故意使了计,先一顿飞醋质问,而后哄着她同意了,就…… “爷,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外面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为何觉得我看上了别人?” “我这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去哪里看上他人?” 穆楚寒抱着怀中娇嫩柔软的身体,满腔的怒火在剧烈的运动也消失殆尽,这下一听沐雪询问,又勾了起来: “娇娇,今日来的这个夷子,你为何对他这般热情?还留了饭?” “听说你们相谈甚欢?” 沐雪翻了个白眼,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安德鲁啊! 她哪儿是和他相谈甚欢啊,她这好茶好菜得招呼着,不过是想震一震他的气势罢了。 让他晓得晓得,大朔不仅丝绸、瓷器出色,便是一针一线,一茶一饭,都是无比精致,不是他们王朝能比的。 更不能让他小瞧了去啊! 实在是安德鲁把他带来的商品夸上了天,而那些小镜子,小闹钟,红酒,雪茄,咖啡,等等,的确是大朔没有的。 他们那边的工业的确领先大朔上百年。 沐雪,她只不过是一时不服气而已。 想到此处,沐雪突然来了兴趣,也顾不得身体的乏累,一下翻身扑倒穆楚寒身上,整个人光溜溜的挂在他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大眼睛闪闪发光,兴奋的说: “爷,等你完成大业,我们就派人出海好吗?” “爷不晓得,在大洋的彼岸,还有多少广域的土地,还存在着好些大大小小的国家……。” “到时候,但凡我们能瞧上眼的,都给抢回来,怎样?” 沐雪一提起这事儿,就滔滔不绝,如同打了鸡血。 穆楚寒摸着她光滑的后背,看她两眼冒精光,兴奋的小脸绯红。 这桩奇怪的事儿也不是头一次听她说。 “爷,以后咱们多生几个儿子,占一个国家,就让咱得儿子去当一国君主,哈哈…。往后整个大陆的国家都是爷的属国,你说好吗?。” 多生几个儿子啊! 可他若还找不到法子,活不了几个月了。 穆楚寒听着怀中的小人,趴在他胸膛上,畅言未来,心中突感悲伤,却不表露半分: “娇娇,你不是一向喜欢平淡的日子么?何时变得如此激进好战了?” 沐雪觉得她肩负了改变世界的重任,必须把大朔未来的国主的思想给转变过来,大叫一声: “爷,对他们不能留情,我们不去打他们,他们迟早是要来打我们的呀!” “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你说对不对?” 这边,沐雪忙着给穆楚寒洗脑,激起他的斗志,想让他带领大朔当海上霸王。 那边,穆非卿和红鸾按捺不住,终于又一次翻进了隔壁的院子。 两人就杀穆楚寒这事达成了共识,已经准备了好多天了。 红鸾负责准备毒药,迷药,穆非卿负责探路,毕竟他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刺杀穆楚寒十来回了,对他家的府上比较熟悉。 巧得是,这晚穆楚寒要召见暗卫和影部的人,便支开了小谷他们这些南楚人。 而后穆楚寒自己又翻墙去寻了沐雪质问,如此,穆非卿和红鸾两人,几乎是畅通无阻的就到了他的房前。 整个院子一个守卫的都没有。 反而让红鸾起了疑心。 穆非卿不管那么多,直接就进了穆楚寒房间,红鸾赶紧跟着闪进去。 那个时候,穆楚寒正换了新花样在床上狠狠折腾沐雪,穆非卿进屋,没寻到他,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 他转身要走,红鸾拉住他:“你去哪儿?” 穆非卿闷声道:“再去寻他,既然他不在屋里,肯定在其他地方!” 红鸾说:“别去,这里是他的寝屋,他总是要回来睡觉的吧,我们就在这儿等他,他一回来就给他个必杀之计!这可比正面与他碰上胜算大的多。” 穆非卿一想,的确有道理,于是说: “那你赶紧把毒药迷药都拿出来,在屋里设计个机关,最好让他一进来就被毒得浑身不能动弹,让人家将他直接挖心掏肺。” 红鸾应声笑:“非卿,还是你脑子灵光,你等着,我这就将毒药洒出来。” 说着红鸾兴冲冲的跑去门口去布置。 穆非卿有些无聊,在穆楚寒屋里转了转,四处打量。 突然看见枕头上的白玉面具,走过去拿起来,心里颇感疑惑,这个薛连战到底去哪儿了? 竟然不戴面具,他那个长相,比鬼还吓人! 若是将他的面具毁了…。 这个念头一起,穆非卿手下就行动了,双手掰起白玉面具,明明是薄薄的一层白玉,却怎么都掰不开! 穆非卿又将面具放在床上,抽出匕首往上戳,戳得当当响也没戳坏,一时气恼,拼命一戳,力道过大,反而将白玉面具给戳落到床下,滚了进去。 他扑下去找,却在黑暗中,看见百里面具在动。 穆非卿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赶紧揉了揉,又细细看,那白玉面具还真在移动,就如自己长了腿儿一般。 好奇怪啊! 穆非卿被吸引了,往床底下爬去,整个身体都爬了进去,一手拿住白玉面具,又没有什么异样。 “咦?奇怪的呢!” 他把白玉面具放在地板上,见它又开始移动。 正要开口喊红鸾来,手下摸到一处凸起,低头看,却是一个地板上面有个隐秘的机关按钮。 往下一按一扭,地板骤然分开,穆非卿整个身体哐当一声掉了下去。 红鸾听到叫声,赶紧跑了进来。 ------题外话------ 下午5点第二更 正文 第五百六十章 深夜救人 “非卿?你在哪儿?” 红鸾四处张望,昏暗的屋子中并没有穆非卿的影子,心一时慌了。 穆非卿摔下,重重磕在石阶上,顺着石阶轱辘轱辘往下滚,最后吧唧一声摔在地上,痛得他整个小脑袋冒星星。 爬起来,看着面前一道陡峭的石阶,红鸾刻意压低的焦急声音从上头传来。 穆非卿眨了眨眼睛,伸手揉了揉被撞痛的脑袋,转身不理红鸾,前方一道长长的暗道,黑洞洞的,如巨兽张着嘴巴,等人送进去,也不晓得尽头是什么。 穆非卿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有些隐隐的兴奋,心跳加快,有种莫名的感觉。 他贴着冰冷的石壁一步步往前走,黑暗中安静的可怕,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 半刻之后,出现了一道门。 穆非卿推开,小小的身子一闪就过去了。 而后是一间屋子,两面是墙,两面是铁栏。 粗壮冰冷的铁栏,牢牢的把那空间圈住。 穆非卿走上前去,铁栏缝隙望进去,看有一张床,床上安安静静随着个人,睡姿老实乖巧的要命。 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被面上,头不偏不倚。 看起来年纪不大,与他差不多的样子。 穆非卿看不清那人的脸,心中奇怪:薛连战在地下挖了这么一处密室,囚禁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移动脚步,转到另一边去看那床上的人。 安静的眉眼,光洁的额头,漂亮的鼻子和唇瓣。 竟然是他大哥! 穆非卿张大嘴巴,震惊不已。 握在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随着匕首掉在上发生哐哐的声音,床上的穆非辰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自从被带去小倌楼那日起,几年间换了十来个地方,但他的觉却一直很浅,很小的响动都能将他惊醒。 很怕哪一日娘亲来接他了,若是夜晚,他睡着了,便不能第一时间见着娘亲,与她说话了。 “大哥!” 穆非卿双手紧紧握着冰冷的铁栏,叫了一声。穆非辰从床上坐起来,扭头看见铁栏外的穆非卿,愣了。 “大哥,是我呀,是小宝!” 穆非卿闪亮的大眼睛,在黑夜中灼灼生辉,紧紧盯着穆非辰。 难怪那些人身手如此好,他都追不上。 难怪他找不到,难怪呢!原来大哥被这个薛连战关在底下密室里。 穆非辰回声过来,一双漂亮的眸子满是欢喜,跳下床,鞋子也来不及穿,跑到穆非卿身边去,两人的手紧紧握着一起。 “小宝,小宝,真的是你?” “大哥,是我!” 穆非辰看着小宝精致的眉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是不敢相信,高兴的有些语无伦次。 “小宝,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你没事吧,那日你有没有怎么样?和你一起的那位公子,手臂受伤了,他…。” 穆非卿打断穆非辰的话: “大哥,你怎么在这儿?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 穆非辰摇头:“没有,小宝,我很好,他们只是不让我出去,我也不晓得他们为什么把我关在这儿。” “对了,你没有把见到我的事儿告诉娘亲吧?” 穆非卿摇头。 穆非辰松了口气,笑了:“那太好了,可不能让娘亲跟着操心,为我着急。” 穆非卿也是这样想的。 “大哥,别说了,我先救你出去!” 说着穆非卿便想放了穆非辰的手,穆非辰紧紧拉着他的手,摇头: “不了,小宝,能再见到你,我就很开心了!” 他笑,漂亮的黑眸如烟火闪耀,带着担心和焦急:“你快走吧,抓我的那些人看起来可厉害了!别惹恼他们。” 他听他们谈论说小宝,在他们口中,小宝和他们仇大着,还刺杀过他们主子,若是小宝给他们抓到的话…… 穆非辰给自己脑中想象的画面,吓的浑身发抖,一个劲儿全穆非卿快走。 穆非卿抿着嘴,眼神和语气同样坚定: “大哥,要走一起走,这次,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娘亲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穆非辰一下就愣住了,一脸呆呆的,喃喃道:“娘亲…。” “娘亲寻了你六年,等了你六年,我一定要把你亲自带到娘亲面前。” 说着穆非卿掰开穆非辰拉住他的手,跳开一步,捡起地上的匕首,围着铁栏走了几圈,发现铁栏做的这个囚笼太坚固了,他根本没有办法,唯有把锁拗开。 说干就干,穆非卿用手中的匕首去钻那把铁锁,试图把铁锁锁芯破坏掉。 匕首和铁锁摩擦发出一种让人寒门颤栗的不适声音,穆非辰生怕有人来了,把小宝捉住了,赶紧跑过去劝他。 穆非卿低着头,手中用力,紧紧抿着薄薄的红唇: “大哥难道不想见娘亲了?别再劝,我不会走的。” 两人正说着话,红鸾也发现了床底的机关,从暗道走了进来,一眼就瞧见了穆非卿,几步跑过去,上下打量他: “非卿,你干什么?” 穆非卿头也不回,与铁锁作斗争。 红鸾抬头终于看见了穆非辰,低声惊呼: “你又是谁?” 穆非辰看着红鸾,红鸾蓝色的大眼睛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吓了他一跳。 “师叔,他是我大哥!” “大哥,你什么时候有个大哥?我从未听人提过啊!” 红鸾更加吃惊。 穆非卿抬头:“师叔,我要救大哥出去,你又法子打开这锁吗?” 红鸾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看了看穆非辰又看了看穆非卿,两人长得一点儿不像啊! 这个小子,既不像夫人也不想寒哥哥呀! “师叔!” 红鸾回神:“让我瞧瞧!” 穆非卿让开,红鸾拿去锁头看了看,从身上掏出一个细细的铁钩子,穆非辰的手从铁栏中伸出来,拉住穆非卿的手: “小宝,你别管我了,你快走吧!大哥求你了,你快走!” 穆非卿紧紧反握着穆非辰的手,不语。 “哎呀,这锁设置的好刁钻啊!” 红鸾折腾了一阵也没将锁打开,额头渐渐冒出一层薄汗。她却没有放弃,反而更是激起了她的斗志,干脆跪在地上,将耳朵贴上去,认真的开锁。 随时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穆非辰急得要命,多次催促两人快走,穆非卿死死攥着他的手,不放开,直直的站着。 终于,红鸾听见里面细微一声咔,满脸兴奋:“啊,成了!” 她收回细铁勾,那般顽固的铁锁开了,穆非卿迫不及待的去拉开缠住的粗铁链子,哐当一声将铁门拉开,冲进去一把抱住穆非辰。 “大哥!” “小宝!” 穆非辰感觉自己就如做梦一般,眼睛湿润了,声音颤抖。 红鸾见两人抱在一起,已经忘了初时她和穆非卿来这里的目的,催:“别磨蹭了,我们快走吧!别一会儿来人了!” “嗯!大哥,我们快走,娘亲在家里等着你呢!” 穆非辰鬼使神差的,一听就沐雪在等着他,便什么也不顾了,与穆非卿紧紧拉着手快步往黑暗的暗道走去。 红鸾在前面开路。 三人顺利的来到石阶,穆非卿看着旁边的穆非辰说: “大哥,从这儿上去就是南楚皇子的屋子,我们的家就在隔壁。” 穆非辰一颗心跳的厉害,他明白了穆非卿的意思,小宝的意思是他很快就能见到娘亲了! 很快! “小宝,我们快些走!” 穆非辰脸因为焦急变红了。 三人再没说话,飞快的往上爬。 红鸾爬到床底,伸手将两人拉上来。 那个被穆非卿弄到床底的白玉面具还在床底慢慢的移动,他们却没时间去注意。 三人爬出床底,穆非辰握着穆非卿的手紧了紧,感觉有些紧张、兴奋、焦急的说不出话。 穆非卿回头看了他一眼,紧闭着的小嘴,终于笑了,轻声安慰他: “大哥,别怕,小宝在呢!” 穆非辰点头。 红鸾小声说:“你们快过来,先把解药吃了,我之前在门口洒了好多毒药,别一不小心把你们毒了。”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倒在两粒红色小丸,递给两人,两人乖乖吃了。 “好吧,我们快离开,若是薛连战回来了就惨了。” 话音一落,穆非辰突然啊的尖叫一声。 “怎么了?”穆非卿和红鸾都给骇了一跳,心都快骇的停止跳动了。 穆非辰伸手指着地上:“你们看,那…。那是什么东西啊?!” 顺着他的手,两人看过去,倒吸一口冷气。 却是那个白玉面具,诡异的快速往前爬动,见惯了大场合的红鸾都忍不住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面…。面具?” “怎么会动?” 红鸾抖着声音,吓得快哭了。 穆非辰也在瑟瑟发抖,只穆非卿咬着牙,对两人说:“别管它,我们走!” “哦,好!” 三人打了门帘去外间,眼前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们,站着。 那白玉面具爬到他脚下,竟然顺着他的袍子往上爬。 穆非辰望着男人的背影,愣愣的喊了一声:“父亲?” 声音太小太轻,没人听见。 红鸾和穆非卿看见男人的一瞬间就绷紧了神经,穆非卿一手拉进穆非辰,一手握紧匕首。 红鸾赶紧摸了毒药瓶子出来拿着。 只见那白玉面具爬到男人肩膀上,然后往前去,男人转过身来,正是戴着白玉面具的穆楚寒。 “穆小公子。” 穆楚寒开口,眼神扫过三人,声音森冷,没有一丝感情。 “深夜闯入本皇子府邸,又是来杀本皇子?” 红鸾大气不敢出,死死盯着面前的穆楚寒,心里一个劲儿念着糟了糟了!这下完蛋了! “是又如何!” 穆非卿站到穆非辰面前,抬头直视着穆楚寒。 “杀人就杀人,为何还要偷东西!” 穆楚寒上前一步,三人忍不住后退一步,只听他说: “可知,偷东西的行为更加恶劣,让人不耻!” 红鸾鼓起勇气,颤声道:“我们什么时候偷你东西了?你让开,我们今日就饶你一命。” 穆楚寒嗤了一声,目光落在穆非卿身后的穆非辰身上: “他可是本皇子府里的,你们不是要将他偷出去吗?” 穆非卿冷声: “薛连战,他是我大哥,我穆将军府的人你都敢囚禁,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这笔账,我们往后再找你算,如今,你速速让开!” 穆非辰直直望着面前的男人,只看背影,一时间还以为是父亲,等他转过身说话,才发现认错了人,声音不对,态度不对。 父亲面上不说,但最喜欢小宝了。 穆楚寒看着穆非辰,问:“你要出去?” 只四个字,气场却压的穆非辰喘不过气,穆非辰咬着牙,半天才小声回:“我娘亲还在家等着我呢!” “大哥,别理他,我们走!” 说着穆非卿拉着穆非辰就要硬闯,红鸾气势不足的威胁:“我…。我师哥是当朝国师,你…。你别乱来啊!” “不然,我师哥肯定会为我们报仇的。” 说着红鸾大着胆子第一个往走,走过穆楚寒身边,见没事赶紧往前溜。 穆非卿拉着穆非辰也往前走,穆楚寒站着不动,等红鸾出了门,穆非卿和穆非辰来到门口,门突然啪的一声关上了。 刚走出门的红鸾吓了一跳,转身去推门,却推不动,想要进去却是进不去了,在门外乒乒乓乓的拳打脚踢。 穆非辰心中绝望,忍着悲伤得想流泪的冲动,对穆非卿说:“小宝,你别管我,你走吧!” 回头又对穆楚寒说:“殿下,我不走,我留下来,你让我弟弟走吧!” “我保证很乖,再也不会逃了!” 穆楚寒不语,直直看着两人紧握的手,眼神复杂。 穆非卿拉了一把穆非辰:“大哥,别求他,大不了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你有这个资格吗?” “试试你就知道了!” 说完,穆非卿丢了穆非辰的手,猛的朝穆楚寒飞过去,穆楚寒站着不动,直到穆非卿的匕首抵到他的胸口才躲开,穆非卿紧追而去。 红鸾在外面听到里面打斗的声音,急得直跺脚,喊: “开门,开门,丑八怪你欺负个小孩算什么本领?有本事来和姑奶奶过招!” 穆非辰看着两人凶险的打斗,心中愧疚纠结,很怕穆楚寒伤到穆非卿,赶紧跑过去,想要帮忙抱住穆楚寒的腿,穆楚寒一抬头,穆非辰就直直飞了出去,啪的撞到屏风上,将整个十二扇的大屏风都撞到了,自己也砸在地上。 “大哥!” 穆非卿赶紧收手,跑到一边去把穆非辰扶起来,穆非辰感觉胸口闷头,喉咙发痒,吐出一口鲜血。 “大哥,你怎么样了?” 穆楚寒看着穆非卿脸上的焦急,突然有些后悔答应沐雪留下穆非辰的明,他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开口: “穆小公子,看在你那么在乎他的份上,本皇子给你个机会,让你带他安全离开。” 穆非卿抬头,狠戾仇视着他: “什么机会?” “你带他走,给你母亲带话,就说本皇子明日去皇上哪儿求娶她!让她把嫁衣准备好!” “你!” 穆非卿满目憎恨,整个人都要气爆了。 穆楚寒紧紧盯着他的神色,继续冷冷道: “穆小公子,如此,本皇子才有放你们离去的理由不是?” “惹到本皇子的人,从没有能活着见到第二天太阳的。” “若本皇子娶了你母亲,自然你就是本皇子的儿子,对待儿子,本皇子当然可以宽容些。” 穆非卿跳起来:“你别做梦了!就你,想娶我娘亲,死了这条心吧,我娘亲心里只有我爹爹一人。皇上也不会答应你的!” 穆楚寒残忍道: “穆小公子怕是还没看清楚如今的情势,别说你母亲镇国夫人了,整个大朔只要是本皇子看上的女人,你们皇帝就不可能不给的。” “要么你把你大哥留下,要么你回去带话让你母亲准备嫁衣。” 穆非卿咬着牙,手中握着的匕首都快拿不住了: “你少诳我,照你的说法,即便我把大哥留下,你依然可以去向皇帝求娶我娘亲。” 穆楚寒摇头:“穆小公子,本皇子向来说话算话,在你大哥和你娘亲之间选一个吧!” 穆非辰一手按住闷痛的胸口,一手拉住穆非卿的袖子,猛摇头,便咳便急急摇头: “小宝,不可,你快走,不可害了娘亲!” 穆楚寒盯着倔强,直挺站在面前的穆非卿,决定,若是他选了穆非辰,他就将穆非辰杀了。 当初把穆非辰带回家,他可没想过他的娇娇和儿子能对他产生如此深的感情。 若当真如此,他便必须死,不然往后他的身份曝光了,他若或者,总有余孽要利用他的身份大作文章。 时间静止了。 穆楚寒和穆非卿都不说话,只有穆非辰断断续续咳嗽的声音,和急得快哭出来,催促穆非卿走的哀求。 穆非卿咬着牙,双眼淬了毒,一步一步朝坐着的穆楚寒走去,穆楚寒看着离自己半米的穆非卿,问: “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选我娘亲!” 穆非卿不敢回头看穆非辰,穆非辰却瞬间松了口气,晕倒过去。 穆楚寒笑:“真是个好选择,你不愧是镇国夫人的好儿子!” 话还未落完,穆非卿突然出手,一匕首对准穆楚寒的胸口猛插进去! 穆楚寒可以躲开,却没躲,只在关键时刻,动了身子,让穆非卿的匕首挪开一寸,避开了心脏,一手伸出去紧紧握住穆非卿拉着匕首的手,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小脑袋,使他无法动弹,更加无法抬头看他。 穆非卿身上被小谷调节过,没那么容易发狂,如今眼睛却开始一寸寸变红。 穆楚寒在他头顶冷冷的说: “穆小公子,听闻你从小死了爹,故而缺人教导。” “今日,本皇子送你一句话。” “人在世上只有两个师傅,他们的名字叫做痛苦和恐惧。如今能你彻底感觉到痛苦了吗?你刚刚的选择,你大哥已经听到了。” 穆楚寒残忍的说: “穆小公子,好好感受痛苦和恐惧,好好向他们学习,这样才能变强,才能找我复仇!” 穆非卿把牙咬的咯咯响,穆楚寒胸膛的热乎乎的血顺着匕首流到他手上。 穆楚寒低头看着他渐渐变红的眼睛,突然高喊一声:“小谷!” 小谷那时已经在门口制住了红鸾,一听叫,赶紧进来。 “殿下!” 看见穆非卿拿匕首插在穆楚寒胸膛,小谷大惊失色。 穆楚寒平静道:“给他喂药!” 小谷咬着唇,愤恨的瞪着被穆楚寒按着头,不能动的穆非卿,抗拒的不动。 “没听到?”穆楚寒冷声。 小谷这才不情愿的从怀中套了药出来,捏开穆非卿的嘴巴,粗鲁的将药丢到他嘴里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 “放心,不是毒药!” 穆楚寒紧紧关注着穆非卿的眼睛,看他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这才放了手。 “送穆小公子回去!” 小谷一把拉住穆非卿,吃了药,穆非卿浑身软麻,提不起力气,更加无法激起心中的愤怒,眼睛落在晕倒在屏风边的穆非辰。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好想见非卿啊 小谷粗鲁的拖着穆非卿出门,大声喊了傅冢过来。 傅冢跑过来,小谷满眼怒火将手中的穆非卿扔给他,又指了指地上动弹不得的红鸾,气咻咻的说: “将他们扔回穆将军府去!” 傅冢瞪着两人:“奶奶个腿儿,你们什么时候又偷跑来了?等殿下对镇国夫人的兴趣淡了,早晚有一天,老子把你们脑袋给拧下来!” 说着,一手提着一个人,满脸漆黑的走出府,到了隔壁,一脚踹在穆将军府门上。 “谁呀?三更半夜的.....” 守门的哈欠连天打开门,傅冢黑着脸,直接把两人扔进去,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又骂一声娘,这才走。 守门的认出傅冢是对面的南楚人,紧张起来,没来及问一句话,就看地上被扔了两个人,跑过去,一看,竟是他家小公子和红鸾姑娘。 “公子?红鸾姑娘?” 两人,一个中毒浑身僵硬,一个给喂了药,浑身无力。 守门人赶紧去把青烟,青崖和吴管家喊来。 吴管家几人急急赶过来,见着狼狈的两人,又听了守门人的话,晓得两人肯定是去隔壁刺杀薛连战了。 “快,去喊青云来!” 吴管家见青崖抱起小宝,看着还坐在地上的红鸾,吩咐了人。 沐雪被穆楚寒弄得手软脚软,早已经睡熟了。 府中一番折腾,也没人叫醒她。 倒是穆非钰听了响动,问出了什么事。 得知穆非卿和红鸾去刺杀不成,反而别人下了毒,扔了回来,便急急披了袍子,出去看个究竟。 穆非卿已经被青崖抱了回去,红鸾给青云等几个丫鬟扶进了屋子,两人都拒绝了要请程大夫的要求。 吴管家和青烟站在穆非卿屋里,看丫鬟们打了热水来,青崖小心的给他擦手擦脸,又给换了干净衣服,抱他到床上,盖好被子。 “公子,你就别去招惹那个薛连战了,虽眼下看不出他是什么目的,但他始终是要回南楚去的。” 吴管家坐在床边,对穆非卿说: “南楚皇去世已经快一个月了,他在京里待不了多久了。老奴瞧着,他对夫人,并没有恶意.......” “你也别气了,若他真对夫人做了什么,依着夫人的性子,还能容他好好的活着?” 青烟和青崖点头。 “就他长得那副尊容,应该也没脸宵想我们夫人,小公子,你别拗着了,他的深浅我们至今不知,万一哪天,你吃了大亏,夫人哪儿,可如何交代?” 穆非卿转动着眼珠子,他不知道小谷给他喂的是什么药,但吃过他的药,身体的狂躁暴虐之气便会给瓦解了。 “管家,人家晓得了,你们先出去,人家累了,要睡了呢!” 看穆非卿又没心没肺的笑起来,吴管家几人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叹了口气,只得出去了。 “小崖崖,你留下陪人家,人家怕黑!” 吴管家看了一眼青崖,小声道:“好好看着小公子。” 等吴管家和青烟走了,穆非卿眨着眼睛朝青崖勾手: “小崖崖,你过来。” 青崖走到穆非卿床边。 “公子,有什么事儿?” 穆非卿朝他伸出两只手:“抱人家去红鸾那里。” “人家要去看看她伤得如何了。” 青崖站在不动,劝:“公子,你先睡,红鸾姑娘哪儿有青云照顾,没事儿的,你快睡,明日再去吧。” 穆非卿摇头,冲他眨眼睛:“不嘛,小崖崖!” 青崖没有办法,只得又去翻了衣服来给他穿上,用一床毯子将他裹住,抱起来,推开门出去。 秋天已过,入了冬,夜里风寒,吹过来,青崖赶紧低头把毯子又裹了裹,不让风吹到穆非卿。 “小崖崖,若是吴管家看见你带人家出来,你会不会挨骂呀?” 青崖不语。 “哎呀,没事儿的小崖崖,人家罩着你,吴管家要是骂你,人家就骂他。” 穆非卿一路呱噪,生怕别人不晓得他出来似得,青崖自从跟了他,一张娃娃脸就没怎么笑过了,他一笑,穆非卿更加来劲,叽叽呱呱说个不停。 便是他刻意冷着脸,穆非卿还能有话没话说一大堆。 “青崖大哥,你怎么来了?” 百灵听见敲门声,开门见青崖抱着一团什么东西站在门口。 “百灵姐姐?” 穆非卿从毯子中钻出小脑袋,笑嘻嘻的。 “小公子?” “人家来看看师叔。” 青崖已经抱着穆非卿进去了。 进了里屋,却看穆非钰在屋里,青崖愣了愣,穆非卿转了转眼珠子。 听穆非钰手中拿着个小瓷瓶,问躺在床上的红鸾:“是这个吗?” 红鸾不耐烦的大叫:“真是笨死了,不是这个,是最里面那瓶啊!” 穆非钰被骂也不恼:“你别着急,我这就给你去寻。” 他站起来,转身,和青崖撞了个正面,穆非卿在青崖怀中笑嘻嘻的揪着他瞧: “二哥哥,你大半夜的睡觉,跑到人家师叔房间里来做什么呀?” “难道二哥哥,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么?” 穆非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又正色,笑道:“我来关心关心小师叔。” “啧啧啧,二哥哥脸皮越来越厚了呀!” 穆非卿摇头。 红鸾躺在床上动不了,见两人嘀咕,气呼呼的大喊: “你们在说什么,快把解药给我寻来!” 穆非钰看了一眼穆非卿,风轻云淡又去翻红鸾放的药罐药瓶子。 等红鸾解了毒,能动弹了,穆非钰又说了几句才走。 穆非卿让青崖自己下来,然后把人都赶走了,一下扑倒红鸾床上去,揪着她,瞬间收了脸上的笑: “红鸾,你有没有把我大哥的事儿说出来?” 红鸾见他突然变了脸,推他:“你压在我身上做什么,滚下去。” “快说!”穆非卿才不管,冷声。 红鸾眼珠子四处乱转:“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你那么想救你大哥出来,可以大家一起想法子呀!” 穆非卿气的磨牙,盯着红鸾:“你都告诉了谁?” 他要去把人杀了。绝对不能让娘亲晓得,不然娘亲找上门去,那个薛连战还不知要趁机提出什么不要脸的要求。 红鸾给穆非卿身上散发的狠戾,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就....就告诉了你二哥哥.....” “还有谁?” 红鸾连连摇头:“没....没别人了,这么晚了夫人也睡了,我准备明日再告诉夫人。” “不许告诉她!” 穆非卿狠狠瞪着红鸾。 “为什么啊?” 穆非卿咬着牙:“师叔,你要是敢告诉我娘亲,我就杀了你!” 红鸾也恼了,一下跳起来:“穆非卿,你还有没有良心,今晚是谁帮的你,师傅说的对,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穆非卿突然冷冷道:“红鸾,如果让你在你师傅和师兄两人间选择救一人,你会选谁?” “你什么意思?” 红鸾难得聪明一回,睁大眼睛:“那个丑八怪跟你说了什么?” 穆非卿静静的和红鸾看了几息:“总之,大哥在隔壁的事儿绝对不能让娘亲晓得,你懂吗?” 红鸾糊里糊涂的,又好似明白了一些,难得的看穆非卿神情如此凝重,点了头。 “我晓得了。” 穆非卿听她答应,跳下床。 红鸾喊住他:“非卿,你别乱来,我们不是他的对手。我师父就快回来了,到时候我们找他帮忙,肯定会救出你大哥的。” “嗯!” 穆非卿出了红鸾的屋子,推开门见青崖站在门口,扬起笑脸,伸手: “小崖崖,抱!” 青崖弯腰把毯子裹在他身上,将他抱起来。 “小崖崖,人家要去寻二哥哥说说话。” 青崖转了方向。 来到穆非钰门口,穆非卿说: “放人家下来!小崖崖,你就在外面等人家哦!” 青崖看着天边浮起一丝白,快天亮了啊! 穆非钰看着穆非卿进来,一点儿都不惊讶。 “二哥哥。” “你放心,我不会将你大哥的事说出去。”穆非钰已经在穿衣服了,他今日要早朝。 穆非卿站在屋子中间,仰头看着穆非钰,眨巴眨巴眼睛。 穆非钰淡淡的说:“辰哥儿已经死在六年前了,他活着的时候,府中就没人在意过,如今都死了六年的人了,谁还会在意。” “至于你娘亲那里,你自己看着办吧!” 穆非钰穿着一身绯红的官服,更加衬托着他身量修长,玉树临风。 他低头看着直到自己胸口高的穆非卿,小家伙长的真漂亮。 “非卿,你和九叔还真像!以往九叔在的时候,随时随地都将小婶婶护得好好的,如今换你来护着你娘亲了。” 说完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小婶婶就是心善,明明是个庶子,还当个亲儿子来养。 穆非钰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但这个死了几年的庶子突然又出现了,肯定是针对小婶婶来的。 虽他嘴里说着不管,却已经开始计划寻穆非珉几个查一查此事了。 隔壁,南楚皇子府。 小谷进屋,穆楚寒将插进胸膛的匕首拉出来,血花四溅。 小谷赶紧拉开他的衣服,处理伤口。 穆楚寒举着手中锋利的匕首看,是一柄漠北的匕首,神色不明。 漠北南王爷的孙子,冷仁愽。 冷子翀的儿子,穆非辰。 他家小宝到底都在乎些什么人,结交些什么人啊! 不让他捅今日这一刀,无法释放他心中的仇恨,他应该会更加痛苦吧! 穆楚寒一方面希望穆非卿能在痛苦和恐惧中锻炼得百坚不摧,一方面又免不得心痛他,始终是自己和娇娇生的嫡子。 又过几日,傅冢来报,绿姬和祭师们到了。 现找了处宅子把绿姬藏起来,三位白胡子祭师一来就冲进穆楚寒房中,查看他的身体状况。 皇宫中,贤妃娘娘的皇子终是没能熬过天花,没了。 贤妃哭得死去活来,跑到太后宫里寻死觅活。 许氏一门在南楚人进京那夜,被灭了干净,如今许家最后一丝血脉也没了,太后悲伤不已,两姑侄抱在一起放声痛哭。 “太后娘娘,别伤心了,贤妃娘娘还年轻,往后有的是机会。” 老嬷嬷们在旁边小声的劝! 此后,太后时常找各种借口将皇上冷子翀叫到自己宫中,暗中给吃了不少补肾壮阳的药物,冷子翀浑身燥得流鼻血,还是不行。 太后和贤妃更加着急,想要皇子想疯了,甚至给冷子翀下了迷欢药,被人抬到床上,贤妃脱光两人的衣服,最后哭着跑了出来,抱着太后绝望的大哭。 “姑母,姑母,皇上他,还是不行啊,呜呜.....” “什么?连这般厉害的药都不行?” 太后大惊失色。 冷子翀醒来,知道自己被亲身母亲和贤妃联合起来算计,大发雷霆,直接命令将贤妃关进冷宫,不得探视。 太后去求情,冷子翀头一次,和她大吵一架,而后,太后再召见,便不再去。 至此,宫中龙嗣只余穆贵妃的大皇子一人。 穆贵妃不但不敢张狂,甚至更加低调,不让大皇子随处乱走。 后宫不管是失去皇子的嫔妃,还是没有子嗣的嫔妃,眼睛都盯着穆贵妃和大皇子,因为她们都晓得皇上已经废了。 不出意外的话,大皇子离被立太子不远了。 穆侯爷心中狂喜,回去赶紧把几位穆家老爷和穆非钰等几个在朝为官的孙子全部召集起来,重重敲打了一番。 意思是谨慎做事,低调做人,在大皇子没被立为太子之前,谁也不能出半点差错,不能拖了大皇子的后退。 朝中人最会见风使舵,穆侯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日日宾客不断。 相比之下,左相这边,却是门庭雀落。 即便左相之女贵为皇后娘娘,即便左相权倾朝野,可他手里没有皇子,也就没了指望。 只要等大皇子一被立为太子,左相一派便再无翻身的余地。 左相终于按捺不住又去了仙鹤楼。 十一月初十,盛京下了第一场雪。 刑部新任尚书奏表,请立大皇子为太子。 左相已经答应了穆楚寒这边的条件,孟齐给他的消息是,事情就在十一月了,只要他在这个月拖住皇上不让大皇子立为太子。 到时候正宫嫡子归位,太子之位自然是皇后娘娘所出之嫡子的。 于是,左相一派在朝堂上奋起反抗,找出种种理由,不让皇上立大皇子为太子。 双方在朝堂上争论了七八日,穆楚寒这边,祭师们正在调理穆楚寒的身体。 穆楚寒初初选定的日子是十一月二十一。 不料,十一月十六,有宫人来报穆贵妃,说大皇子身子不适,发了烧。 穆贵妃吓得打翻了手中的茶杯,赶紧去看。 大皇子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脸色潮红,穆贵妃伸手一摸,额头滚烫。 “皇儿,皇儿你怎么了?” 大皇子虚弱的笑着安慰她:“母妃,孩儿无事。” 穆贵妃颤抖着手拉开大皇子的衣领,看他身上已经起了些晶莹的小水泡,顿时吓得手脚冰凉! “娘娘?娘娘?” 贴身宫女小声唤她。 穆贵妃回头,止不住全身发抖: “快,去把宫门关了,传我的命令去,本宫受了风寒,头痛难耐,自即日起,大皇子搬去庆阳宫侍疾。” “娘娘?” “还不快去!” 穆贵妃回头,温柔的摸着大皇子的额头:“皇儿,别怕,到母妃宫里去住,你不过是受了寒,母妃亲自照顾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大皇子摇头,他已经不是三岁小孩,本来皇家的孩子就早熟,如今他已经十一岁了,还有什么不明白。 “母妃,孩儿得了天花,是吗?” 穆贵妃唰的流下眼泪,摇头:“不是,不是天花,皇儿,只是普通的风寒,过几日就好了。” 大皇子不语。 他晓得自己肩负的使命,他是母妃的命,是整个穆侯府的命,听说外祖正在逼父皇立他当太子,他应该是下一任国君,他的身份何等尊贵,但是他,现在却得了天花。 穆贵妃说动就动,招呼人即刻将大皇子搬去了庆阳宫,又招了御医来。 御医给穆贵妃把了脉,发现她并无不妥。颇为疑惑。 穆贵妃开口:“御医,本宫忽冷忽热,头痛难耐,身体乏力无比,邪风入体,病的严重,又恐传染了他人。” 御医愣愣的望着她。 穆贵妃眼神犀利:“本宫说的话,御医听清楚了吗?” 御医能在宫里活二三十年,也有个七窍玲珑心,赶紧点头:“贵妃娘娘说的是,娘娘病重,还请多休息,微臣这就给娘娘开方子。” 贵妃娘娘冷冷的看着御医,盯着御医后背发毛。 “娘娘还有事儿?” “姜御医,本宫可能信你吗? 姜御医眼皮跳了一下,见整个宫殿人都退了干净,贵妃娘娘身边只留了一个心腹嬷嬷和两个心腹丫鬟,有一种大事不好的预感,赶紧跪下: “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贵妃娘娘转动自己手指上的宝石戒指,淡淡的,毫无感情的说: “听说姜御医上月添了个小孙孙,长得灵秀可爱,十分讨人喜欢。” 姜御医跪在下面,额头开始冒冷汗。 “谢娘娘垂问,不过一个小子,不值一提。” 贵妃娘娘又说: “姜御医来太医院已经快三十年了吧,如今本宫给你一场富贵,你愿不愿意为本宫效力?” 姜御医能说什么,若他不答应,怕是今日家去就看不见他家的小孙孙了。 可怜他在后宫装聋作哑三十余年,眼见再过几年就能退下,好好享清福,临了临了,却还是卷了进去。他只得答应: “微臣都听娘娘的。” 他却不知,正是因为他的聪明,他的不沾惹是非,才让穆贵妃给瞧上了。 “如此,姜御医请随本宫来!” 姜御医到了后殿,看着躺在床上的大皇子,只一眼,就惊慌失措,等在把了脉,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惊恐的看着穆贵妃: “贵妃娘娘,大皇子这得的可是天花啊!” 大皇子此时迷迷糊糊的。 穆贵妃走到床边坐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心揪痛,轻声说: “本宫晓得,故而才叫御医来给皇儿治病!” 姜御医连连摇头:“贵妃娘娘,不可将大皇子留在皇宫,皇上有命令,凡是染上天花的皇子公主必须送到共外地去养病啊!” 穆贵妃回头,冷冷盯着他: “如今皇宫里,除了大皇子,哪里还有别的龙子龙女?又能染上谁去?” 姜御医张大嘴巴,浑身发抖,无从反驳。 死了,不过两个月间,宫中皇子皇女全部染了天花去了。 穆贵妃说:“往后本宫的风寒就由姜御医负责,大皇子的病也由姜御医负责。” “可娘娘,纸保不住火啊!” 穆贵妃:“姜御医,本宫宫里的人不该知道的一个都不会知道,若是消息泄露出去,便只能是御医你泄露的。” 姜御医满脸惨白,知道自己中了穆贵妃的圈套,如今是不能抽身了,只能咬牙应下: “微臣只当竭尽全力!” “那就好!” 穆侯爷接到穆贵妃的信,差点没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他死死捏着信纸: 不行,拒绝对不能发生这种事情。 大皇子必须好好的活着,如今朝堂上左相他们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最多三五日,他们定能让皇上下旨封大皇子太子。 大皇子必须好好的,必须! 又三日,大皇子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全身都起了水泡,人也一时糊涂,一时清醒。 外面只道穆贵妃风寒害得厉害,大皇子日夜不殆的守着侍疾,倒是又给大皇子传出孝顺的名声来。 这日,大皇子好不容易清醒了。 穆贵妃赶紧用干净帕子去擦他额头发出的冷汗。 大皇子转头看着她,虚弱的问: “母妃,孩儿是不是快死了?” 穆贵妃手抖了一下: “不许胡说,皇儿是真命天子,有菩萨保佑,不会有事儿的。” 大皇子叹了口气:“母亲,孩儿好想非卿啊!” “两个多月都没见过非卿了,若孩儿不能熬过去,难道都不能跟非卿道别吗?” 穆贵妃拿着帕子的手不动了。 听大皇子可怜的求她:“母妃,能让孩儿见一见非卿吗?”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进宫,危险 穆贵妃望着大皇子消瘦的脸,苍白的如白纸,又染着病态的红晕,额头都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 这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怎能不心疼? 在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能苦苦撑着活下来,可不是因为皇儿吗?为了整个穆侯府吗? 穆贵妃神情愣愣的:还为了,为了…。 穆贵妃记起她当初进宫的缘由,是为了家中嫡亲的弟弟小九啊! 那个天之骄子被打入尘埃,她和母亲、祖母都巴望着能有一天让他回盛京来。 后来,他回来了,娶了妻子,生了儿子。 他的儿子,卿哥儿,那般机灵聪明的孩子,和他爹爹一样,万里挑一的神童,将整个盛京的小公子都比下去了,将她的大皇子都比下去了。 她从未嫉妒,只有高兴的份儿。 她从来把卿哥儿当自己的儿子来宠爱。 如今…。 穆贵妃的目光落在虚弱的大皇子脸上,心乱如麻。 大皇子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忽远忽近,幽幽的说:“算了,母妃,孩儿只是说说罢了,母妃别当真也别为难。” “如今,孩儿得了这病,是不能见非卿的,别把他传染了。” 这一刻,穆贵妃的心突然就偏了。 “皇儿,没事儿的,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被传染,卿哥儿他跟着国师大人学武,一向身强体健,不过是见一面罢了,不会有事的。” 穆贵妃拿着帕子细细的,温柔的沾了药水涂在大皇子额头上一颗颗水痘周围,双眼含泪,轻声安慰: “皇儿快睡一觉,母妃这就使人去喊他来。你们那么要好,他肯定会来的。” 大皇子眼睛一亮:“真的吗?母妃?” “嗯!真的。” 穆贵妃从内殿出来,老嬷嬷跟在她身后,喊人来给她换衣服,又用了药水沐浴。 穆贵妃一直沉默不语。 连大人接触了患上天花的病人,虽然被传染的几率极小,都要沐浴更衣,更别提还八岁的穆非卿了。 御医们的确是说也有接触了病人,没被传染的小童。 但,只看宫中的皇子皇女,还不是一个个去了。 穆贵妃在浴桶中闭着眼睛,眼泪无声的从双眼流下来,内心煎熬挣扎,可她一想到病床上的大皇子,就怎么都无法忍心拒绝他。 对不起,小九! 对不起,雪儿! 对不起,卿哥儿! 原谅本宫的自私。 小九,姐姐只有这一个孩儿,姐姐不能失去他。 上半辈子,为了救你,姐姐不得已进了宫,渡过了多少苦痛的日夜;如今姐姐为了自己的儿子,要将你的儿子置身危难之中,你能理解姐姐的难处,能原谅姐姐的吧! 穆贵妃亲自传话侯夫人,说想念娘家人,让带穆非卿去陪着赏梅花。 穆侯爷在书房和穆楚辉商量大皇子得天花的事儿,听说侯夫人让准备银票,又听门房说备了马车,一问,才晓得是宫中贵妃娘娘召见。 穆楚辉皱眉:“这个节骨眼上,娘娘诏母亲进宫做什么?” “当务之急,是想法子帮大皇子渡过这个难关!只要大皇子挺过这一关,日后就是……就是无上尊贵。” 穆侯爷问心腹小厮:“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儿?” 小厮摇头:“没听说,只是,小的听夫人院子里的姐姐说,夫人要先去将军府接卿小公子,一道去皇宫。” “什么?要带卿哥儿一起去?” 大皇子得了天花的事儿,穆侯府只有穆侯爷和穆大爷两人知晓,两人对望一眼。 心腹小厮垂着头,不知两位主子为何如此惊讶。 穆大爷感觉呼吸困难,屋里一下就沉静下来。 半响,穆侯爷才开口:“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好好派人跟着夫人。” 等小厮出去,穆楚辉看着穆侯爷,欲言又止。 穆侯爷摆手:“什么都别说了。” “可是,父亲,卿哥儿毕竟是小九的独子啊。” 贵妃娘娘把大皇子搬去了她庆阳宫的事儿,他们是晓得的,如今突然昭了侯夫人前去,其实目标是卿哥儿吧?侯夫人不过是一枚迷惑人的烟雾弹罢了。 可是,为什么? 贵妃娘娘不是一向最疼卿哥儿的吗? 穆侯爷坐下来,喝了一口茶: “天花这病,只有意志特别坚定的人才能挺过去,大皇子一向与卿哥儿要好,卿哥儿也是个有福气的,让卿哥儿去陪陪大皇子,对他的病,有利无弊。” 穆楚辉盯着穆侯爷的鹰眼,赶紧手脚有些凉:“可,父亲,万一卿哥儿染了病?他毕竟才八岁啊!” 穆侯爷猛地睁眼看着穆楚辉: “妇人之仁,辉儿,如今你怎么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的,是大皇子重要还是卿哥儿重要?” 穆楚辉张了张嘴,终是没发出声音。 侯夫人兴高采烈的去将军府接了穆非卿。 沐雪亲自给穆非卿系披风,细细交代:“别仗着娘娘宠你就无法无天的,好好跟着你祖母,别乱跑。” “如今天寒地冻的,虽才下新雪,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再不可看见雪就伸手去抓?见了大皇子,别没大没小的。” “虽太学院还没复学,但两位太傅哪儿,需得去拜见!” 眼见沐雪喋喋不休,穆非卿一脸灿烂嘻嘻笑: “安啦,安啦,人家晓得了,娘亲要再念叨下去,都快正午了。” 侯夫人见穆非卿穿着一身宝蓝袄子,披着红色披风,小小的一人站在面前,就如明珠闪耀,喜欢的不得了。 上前牵了他的手,笑呵呵的对沐雪说: “你啊,就别操心了,我亲自看着她,你还不放心?” 沐雪笑:“母亲说的哪里话?只是他太皮了,母亲和娘娘又都宠得紧,他一撒起娇来,什么时候不依着他?我其实也不过白说一回。” 穆非卿跟着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祖母和娘娘喜欢人家,也是因为人家乖巧听话的缘故,对不对,祖母!” 侯夫人被穆非卿人畜无害的笑容晃了眼睛,忍不住在他小脸上捏了一把: “对的呢!咱卿哥儿最最乖巧了。” 又说了几句,见时辰不早了,沐雪才送了两人出去,看着马车轱辘轱辘的驶到巷子尽头,才回去。 红鸾坐在墙头盯着马车,感觉风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皮袄子,直到看不见马车了。又将视线落在对面隔壁的院子里。 这几日,隔壁好像突然多了许多人出来,个个匆匆忙忙的,不知道在忙什么。 …… 三个祭师一路急急赶来,还把南楚的金蚕蛊母都带了来。 “殿下这刺伤四五日了,用了药,都不曾愈合。可见殿下的身体已经坏到什么地步!” 小谷站在一边,紧张的搅着手指: “祭师大人,殿下身体里的赤鬼全给毒死了,这才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一个祭师转头看过来:“什么毒那么厉害?” “当年我们用了一百零八种剧毒浸泡殿下的身体,又有毒中之王的赤鬼种下,按说,殿下早该百毒不侵了,竟是把十二只赤鬼都毒死了?” 另一个祭师也看过来,瞪着小谷:“谷,当初让你跟着殿下来,你是怎么保证的?” 小谷被几位祭师责怪的目光看的手足无措,满脸通红。 第三个祭师直接训斥:“本领没学好,还要硬逞强,如今好好的殿下被折腾的要死不活,谷,你该当何罪?” 不可一世的小谷,瞬间怂了,委屈的红了眼睛: “三祭大人,我…。我…。” 穆楚寒突然淡淡的开口:“三祭,不怪他。” “殿下?”三位祭师齐齐开口。 “赤鬼是被鸠毒毒死的。” “鸠毒?大朔有那么厉害的毒药吗?” 穆楚寒平静道:“此毒,只需一滴便可顷刻将人毒杀,且,从未有解药。” “本皇子整整喝了一杯,想来赤鬼也是受不了。” 三位祭师面面相觑。一人开口问: “殿下为何?何人能逼得殿下喝毒酒?”三位祭师大惊失色。 小谷一脸愤愤的要开口,穆楚寒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又不敢开口。 “多说无益,如今三位赶紧动手吧!” 见穆楚寒不欲多说,三位祭师也不再问,拿出一个金蚕母蛊,开始种蛊。 不料,母蛊嫌弃穆楚寒身体残破,竟不愿意择他为主,嗡嗡的拍着翅膀就是不听使唤。 三位祭师折腾的满头大汗,还是拿这母蛊没有办法。 一直折腾到正午,还是不信。 一祭见金蚕母蛊被折腾的奄奄一息,赶紧收了手叫停。 “都停下,别把金蚕折腾死了。” 穆楚寒伸手一下捏住空着飞舞着,摇摇晃晃的金色母蛊,看它浑身金光闪闪,果真不同凡响。 二祭和三祭看穆楚寒起了杀心,紧张的开口: “殿下,不可啊!” “若这只费尽千辛万苦寻来的金蚕母蛊死了,殿下可就真的没救了。” 穆楚寒啪的将手中的金蚕扔在地上,听得三位祭师肉痛,一祭赶紧小心翼翼的把金蚕从地上捡起来。 二祭说:“殿下,别急,我们先想法子把殿下的身体调养好,到时候,在种。” 穆楚寒点头。 “那我们先告退了!” 三位祭师急着去给金蚕疗伤,走过小谷身边,三祭突然回头冷冰冰的说: “谷,帮殿下收拾好过来寻我,我有话问你。” 小谷浑身抖了一下,低头小声道:“是,三祭大人。” 等小谷把穆楚寒胸膛上的伤又上了药,给他穿好皮袍,这才垂头丧气的去找三祭。 刚刚配合三位祭师种蛊,身体的力气都耗光了,身体的毒素趁虚而入,开始剧痛起来,折磨他。 他坐在椅子上,冷着脸,拿下脸上的白玉面具,看面具里侧,肉眼几不可见的白色虫子也不安分的蠕动起来。 “连你们都不安分了?真以为爷要死了不成?” 此时,小谷正在三位祭的房间里,小心翼翼的站在一个角落,一祭和二祭在医治受伤的金蚕母蛊。 三祭抖了抖白胡子,盯着小谷,冷声问: “谷,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老实招来!若有一句假话,就将你做成蛊冢,拿来滋养蛊虫。” 小谷吓的寒毛颤栗,哆哆嗦嗦的说: “三祭大人,不是小谷不说,是殿下不让小谷说。” 二祭回头插嘴: “谷啊,你如今不说,我们总有法子让你说。” 说着手里出现一条细长赤红的虫子。 小谷马上就投降了,把他们家殿下仰慕隔壁穆将军府镇国夫人的事儿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大人啊,那个镇国夫人就是个狐狸精,咱搬来的第一天她就把殿下的魂儿给勾走了。上了咱殿下的床还装清高,专给殿下甩脸子,她家那个小子更是气人。” “还嫌弃上了咱们殿下,一天两天总是寻机会来刺杀殿下。殿下真是鬼迷了心窍,偏还舍不得伤他,一次次总是发放他走,看的人都快气死了。” 说起沐雪和穆非卿,小谷也顾不上惧怕三位祭师了,叽叽咕咕抱怨的话说都不说不完。 三位祭师对了对眼儿。 脸色复杂。 一祭摸着胡子问:“你说,那位镇国夫人就住在隔壁?” “嗯。” “成过亲?” “嗯。” “还有个八岁的小子?” “嗯!” 一祭皱了眉:“这倒是有些配不上咱们殿下了。” 二祭问:“那她是不是长的特别美?” 小谷虽不愿承认,但还是撇撇嘴点了头。 “比之绿姬如何?” 小谷歪头想了想,想不出话来形容,半天才道:“绿姬虽美,但镇国夫人的美,却又一样。” “如何不一样?” 小谷挠了挠头,又扯了扯小辫子,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绿姬看起来是死的,镇国夫人看起来是活的。” 三祭严声呵斥:“胡言乱语!” 小谷赶紧低头不敢说话了。 一祭却饶有兴趣的说:“这个镇国夫人,倒是有趣的紧,竟能入了咱殿下的眼。” 二祭接着说:“可不是嘛,我都有些想见见这位镇国夫人了,看看她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三祭回头,看着两人:“两位大人,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该把殿下的身体调养好吗?” 巧得是,便是这日,三位祭师还真和沐雪打了照面。 小谷出去后,穆楚寒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忍着身体的不适和剧痛,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刚刚缓过一波,穿在里面的亵衣已经全给汗水打湿了。 他擦了脸,将白玉面具戴上,刚想起身,追风从窗户翻了进来。 大白天,翻进来。 “何事?”穆楚寒心一紧,直觉出了大事。 追风跪在他面前: “九爷,侯夫人今日将小公子带到宫里去了。” 穆楚寒盯着他不语,追风继续说: “小的刚刚从穆侯府得到消息,大皇子被贵妃娘娘挪到庆阳宫去了。” “此次也是贵妃娘娘召见,特意吩咐了让侯夫人带小公子去赏梅。” 穆楚寒骤然站起来,冲了出去。 姐姐,母亲! 他最亲的人,终于是为了那泼天富贵,为了那张龙椅,好把他的独子都丢弃吗? “殿下,殿下,你去哪儿?” 傅冢看见穆楚寒只穿了薄袍子,一路急行,赶紧追过去。 “备马!” “可殿下,祭师们说了,你如今不能出门,须得好好养身子…。” 穆楚寒猛回头,浑身杀气: “听不懂我的话?” ……。 宫门口,守卫将穆楚寒拦下: “三皇子…。” 只来得及喊了个称谓,穆楚寒俯身一把夺过一人的长刀,将两人砍得热血四溅,直接骑着马冲了进去。 骑着马一路狂奔在甬道上,直接去了庆阳宫,一路上碰到的宫女太监,尖叫连连。 “有刺客,抓刺客啊!” 禁卫军、御林军高喊起来,直接朝庆阳宫跑去。 有人飞快的跑去通知皇上冷子翀。 穆楚寒直接骑着马冲进庆阳宫正殿,殿中贵妃娘娘和侯夫人正拉着手坐在一处说话,七八个宫女,两三个嬷嬷陪着。 “啊,你干么事?” 宫女尖叫起来。 “快,快保护贵妃娘娘!” 一群瑟瑟发抖的太监和宫女围到贵妃和侯夫人身边去。 贵妃娘娘见穆楚寒带着白玉面具,认出了他,站起来指着他大喝: “大胆!三皇子闯入本宫殿内,是要干什么?” 外面脚步声传来,是禁卫军、御林军赶来了。 穆楚寒不理穆贵妃,冷冷的扫了她和侯夫人一眼,勒着马缰直接冲进了内殿。 “快,快将他拦下!” 穆贵妃突然记起偏殿还有大皇子和穆非卿,急得大喊。 偏殿,大皇子睡在床上,垂下了两层床幔,穆非卿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手里抓了个果子咔嚓咔嚓的咬着,和大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大皇子表哥,你什么时候得的风寒?什么风寒那般厉害,一丝风也见不得?” 大皇子透过床幔看着不远处懒洋洋歪在椅子上的穆非卿,精神比往日好了许多。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天花,偏心 大皇子虚弱的呼吸两口,打起精神,说:“非卿,如今太学院放了那么久的假,你在家可有认真温书?” 穆非卿懒洋洋,漫不经心的: “提这个干嘛?太学院放不放假,又有什么不同?太傅还不是要布置那么多功课,切,无聊!” “那非卿可有认真完成太傅的功课?” 穆非卿望过去,隔着床幔只能看见大皇子躺在那儿,却看不清他的脸,笑嘻嘻说: “大皇子表哥又不是不晓得,人家对念书一点子兴趣都没有,随便敷衍敷衍就是了。” 大皇子心里惆怅:是了,非卿与大家都不一样,不需要努力都能把功课学的又快又好。 他这般漫不经心,不以为意的态度,还能将众人甩到背后,让众人如何努力都追赶不上,这才使得人嫉妒! 大皇子叹了口,转头看着他又说: “你还是静下心来好好学一学吧,虽你天资聪明,但两位太傅对你期望颇高,明年下场得拿第一才好。” 穆非卿对明年下场的事儿没怎么放在心上,听大皇子又劝他好好念书,便开始撅嘴了: “安啦,安啦,人家晓得了,大皇子表哥你真是比人家娘亲还要啰嗦。” “不过,明年那一场冷仁愽也准备下场试一试,表哥要不要也来?” 大皇子愣了愣,清薄的床幔都挡不住穆非卿望过来那双闪亮璀璨如星辰的眼睛。 “非卿的意思是?” 穆非卿笑嘻嘻的跑到他床前去,大皇子赶紧转脸,背对着他,紧张的喊: “你快退到椅子去坐好,别离我这么近,我如今生着病了,别过了病气给你。” 穆非卿不理,干脆坐在床榻上,伸手进去拉大皇子,笑嘻嘻的道: “怕什么呢,隔得那么远,都不好说话呢!” 大皇子看着穆非卿伸进来抓着他被子的白嫩小手,又看自己满是水泡的双手,不敢去触碰,心里紧张,声音有些颤抖: “非卿,你快放开。” 穆非卿晓得大皇子对他好,他大皇子表哥身子金贵,对于这些小病小伤的最是大惊小怪了,不似冷仁愽,手都快给人砍断了,哼都不哼一声,最多皱皱眉头。 见穆非卿收回了手,大皇子侧了一下脸,见他精致的小脸带着灿烂的笑容贴在床幔上,心咚咚跳: “你若非要离那么近,也把脸转过去,不然我都不敢与你说话。” “讲究!” 大皇子最重规矩,虽在自己面前向来没有规矩可言,但是一涉及到他觉得为自己好的事情,却异常坚持,就如现在这般,怕过了病气给他,非不让见面。 穆非卿听大皇子声音虚弱,体谅他是病人,也不与他犟着,转身背靠在床沿上,依旧坐在床榻上。 “好了,人家都背过去了。” 大皇子正头,刚好能瞧见穆非卿一个漂亮的小脑袋,费劲的呼吸两口: “你怎么坐在地上?” 穆非卿将手中的果子狠狠咬一口: “表哥你今天特别烦耶!这也不许,那也不对,信不信人家这就把你的床幔扯下来?” 大皇子听了,心提到了嗓子眼,赶紧说:“好好好,你别恼,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只别动这床幔,我这病厉害着……” 顿了顿,大皇子艰难咽了咽口水,喃喃道:“我可不想你也染上。” 穆非卿继续刚才的话题说: “大皇子表哥,明年我们三个一起下场,如何?你不是总说身在皇家,无法体现许多寻常人家的乐趣么?不过一场童试,瞧把你眼热的,你要真想去,人家去帮你想法子呀!” 大皇子听了,心中瞬间涌出一阵悲伤,喉咙堵得慌,又听穆非卿清脆的声音传来: “人家都想好了,等二月考完童试放了榜,就和小愽愽一道去漠北好好玩耍一番,明年他阿爸整寿呢,庄亲王肯定会放他回去的,嘻嘻……” “虽大皇子表哥是不能跟着去的,但表哥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人家一定给你带回来。等人家家来,再好好与你好好说道说道那漠北的风光!” 大皇子双眼发愣,感觉眼角酸酸的,铺天盖地的悲伤将他小小的心房塞得满满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明年啊…… 童试啊…… 漠北啊…… 非卿嘴里描述的场景多诱人啊…… 但他,怕是活不到月底了。对他来说,哪里敢奢望明年? 强忍着一阵阵心酸,大皇子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有些哽咽的开口: “好啊!非卿,你欢喜就好。” “你的嘴最巧了,有你说与我听,就如亲眼瞧见一般,漠北一定风光极好。” 非卿,若我不在。 来年,你能否来我坟头说与我听? 穆非卿听出大皇子声音的异样,问: “大皇子表哥,你怎么了?声音那么奇怪?可是身上不爽,要不人家去把嬷嬷唤来?” 大皇子摇头,眼泪默默流得更加汹涌,他只得穆非卿多在这儿呆一刻,便会多一分被传染天花的危险…… 但,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与非卿说话聊天了,往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又多舍不得非卿走。 他甚至恶毒的想,若是,若是非卿也染上了天花,那么…。 那么他到了地下面,是不是就不会孤单了。 只要有非卿在身边,生活从不会无趣枯燥。 非卿啊,他总有法子让人开心,你听他喋喋不休的说话,从不觉得呱噪,只会觉得欢快;你看他时时刻刻挂着的一脸灿烂笑容,心里再多苦闷低迷,也一扫而空。 天大的事儿,在非卿眼中也不过一笑而之,他总是笑嘻嘻的说:“哎呀呀,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交给人家啦!” 穆非卿又叽叽呱呱说了许多,大皇子静静的听着,静静的流着眼泪,嘴角却始终翘起,露出苦涩又欢喜的笑容来。 穆楚寒猛的骑着马闯进来,见穆非卿背靠在云床坐着,心头一紧,一瞬就冲了过去,俯身把穆非卿从地上拉了起来,甩到马上去。 两人反应过来,同时大叫。 “薛贼,你干什么,快放了我!”穆非卿瞬间收了笑,伸手就去掐他的脖子。 大皇子扑倒床边,大喊:“非卿!” “大胆,你是什么人,敢闯进……咳咳咳……” 穆楚寒伸手捏住穆非卿的手,直接点了他的穴,不让他乱动,将他按在自己身前抱着就要走。 “你…。你快放开他!” 大皇子急的从床上掉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大皇子表哥!” 穆非卿不能动,只听到背后大皇子摔倒发出的闷声响,和他呼啦呼啦艰难的呼吸,翻着眼珠子往上瞪着穆楚寒: “薛连战,我穆非卿发誓,有生之年必将你杀之而后快。” 穆楚寒低头看着穆非卿眼中的无尽恨意,勒了马,心头顿时恼火,这小子都是什么眼光,偏得为这些仇人之子恨上自己的老子。 突然拉了马缰,转过身,穆楚寒指着滚落在地,正双手撑地,努力想要爬起来的大皇子,冷声道: “穆小公子,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的大皇子表哥得的是什么病?” 穆非卿看过去,正巧大皇子惊慌的抬头,大皇子脸上,脖子上,手上那些亮晶晶的水痘全部落入穆非卿眼中。 “他得的可不是普通的风寒,是天花。” 穆非卿傻了眼。 大皇子听穆楚寒嘴里吐出天花两个字,一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再一次扑倒在地上。 “表哥!”穆非卿紧张的喊了一句。 “穆小公子,还看不清形势吗?” 穆楚寒的声音贯常的冷酷残忍: “大皇子明明知道自己得了天花,还将你叫进宫来,寓意何为?别傻了,你以为大皇子对你能有什么真心?” “你闭嘴!”穆非卿大吼一声。 “穆小公子难道连你娘亲都不顾了吗?若你染上了天花,可有想过你娘亲会如何?” 穆非卿浑身一颤,把牙咬得咯咯响。 大皇子抬头,泪流满面,虚弱焦急的解释:“非卿,非卿,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见你了……” 他倒在地上,羞愧的用手捂着脸,压抑的哭起来: “我知道不该叫你来,但是我…。非卿,我就要死了…。我好害怕…。” “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并不想把天花传染给你,真的……” 穆非卿:“大皇子表哥,你别说了。” 大皇子浑身一僵,心中突然绝望,双手捂着脸,浑身都在颤抖。 非卿终究是厌弃他了,是吗? “我信你!” 大皇子听了,忽得抬头,对上高头大马上穆非卿清明闪亮的黑眸。 “非卿相信大皇子表哥不会害我的,即便整个皇宫的人都想害我,表哥也不会的。” 说的如此坚决,大皇子愣愣的望着他,羞愧、窘迫、感动…… “非卿,我…。” 穆楚寒看着两人,不知为何突然记起往日和子煦和百里的旧时光,心下一寒。 转了马头,朝外面冲出去。 大皇子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头发散乱,眼泪滴滴答答砸在地板上,蠕动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重复着喃喃: “非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其实不过几息,穆楚寒带着穆非卿再次冲出来,整个庆阳宫都给禁军和御林军包围了,皇帝冷子翀也快到了。 穆贵妃的心腹宫女和嬷嬷赶紧不怕死的从穆楚寒身边穿过,跑到偏殿去,见大皇子摔在地上,赶紧扶起来不提。 穆贵妃和侯夫人见穆楚寒抓了穆非卿,大惊失色,恐慌不已。 “大胆贼子,速速将穆小公子放了!”穆贵妃声音发颤。 穆非卿看过去,看见穆贵妃和侯夫人担心得要命,笑了一下。 侯夫人瞬间就心疼起来。推开面前的宫女,跑了出来: “薛连战,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若是对我们穆侯府不满,只管冲我来,放了我孙子!” 穆楚寒回头看,刀剑已出鞘,整个庆阳宫被围得结结实实,他倒是不惧,只是…。 他的视线落在一脸恐慌的穆贵妃脸上,对她做的这件事,始终无法释怀。于是对大着胆子站在他马下的侯夫人说: “听闻贵妃娘娘和侯夫人对穆将军的独子宠爱有加,如今看来,倒是讽刺得很,如此道貌岸然,本皇子都为两位臊得慌!” “你们本就没把穆小公子的性命放在心上,如今又何必假惺惺!若是本皇子杀了他,且不是帮了你们大忙?” 穆非卿猜到穆楚寒要说什么,急得大叫:“薛连战,你闭嘴!” 关于这件事,穆非卿是准备自己去查,就算娘娘他们是故意的,但他绝不相信娘娘和大皇子是要他死。 什么人对他好,对他不好,是真好,还是假装,穆非卿还是分辨的出的。 只见今日他一进庆阳宫,贵妃娘娘就非要在她身上挂两个药草想念; 只见大皇子那双层盖的严严实实的床幔; 只见大皇子不让他靠近,一来就让他坐到那么远的椅子上去; 他愿意相信娘娘和大皇子表哥是没想害他的,只是表哥他快死了,想要见他一面罢了。 “是非不分!” 穆楚寒点了穆非卿的哑穴,见他漆黑的大眼珠愤怒的瞪着自己,就快掉出来。怕他受了刺激,会发疯,又点了他的睡穴,让他彻底安静下来。 见穆非卿的身子一下软了下去,侯夫人吓得哆嗦一下,紧张的问: “你……你你,你对卿哥儿做了什么?” 穆楚寒望着侯夫人的脸,越是心痛声音越是冷漠,哼了一声: “本皇子能对他做什么?侯夫人亲自把穆小公子送上绝路,还问本皇子?戏演得真好!” “你什么意思?” 穆楚寒紧紧盯着侯夫人的神色,冷冷的吐话: “大皇子得了天花,病入膏肓,侯夫人却亲自把穆小公子接到宫中来陪大皇子,侯夫人此举可不是想置穆小公子于死地?” 侯夫人整个人傻了,一脸不敢置信:“天花?谁得了天花?” 整个大殿,除了穆贵妃和她两个心腹,其余人皆是吓得不轻,围着庆阳宫的禁军和御林军都动了神色,不自觉的去看穆贵妃。 穆楚寒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开口,高高在上睥睨着众人,紧紧抱着怀中的穆非卿。 侯夫人转头看向穆贵妃: “娘娘,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大皇子他,他得了天花,是什么时候的事?” 穆贵妃不敢看侯夫人询问的眼神,拿帕子捂着嘴嘤嘤得哭。 “谁得了天花?” 冷子翀一脚踏进来,脸色漆黑,扫了一眼大殿的众人,看穆楚寒不可一世的骑着马,皱了眉毛,满心不悦。 “三皇子,你这是做什么?真当我大朔好欺负?” 穆楚寒冷声道:“本皇子只是看不过你的后宫残害忠良之后,故而施以援手,为皇上保全了面子,皇上还不谢我?” 冷子翀忍着怒火,看向穆贵妃,大声喝问:“到底怎么回事,贵妃给朕说清楚!” 穆贵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冷子翀磕头:“皇上,臣妾有罪,臣妾…。” 一时间泣不成声。 这是穆贵妃的心腹嬷嬷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娘娘,娘娘不好了,大皇子晕过去了。” “什么?” 穆贵妃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起来就往偏殿跑。 “快,快去请姜御医来!” 侯夫人也跟着跑进去,跑到床前看见满脸苍白,浑身布满水痘的大皇子,侯夫人捂着一颗心,快要晕厥过去。 旁边的宫女赶紧扶着她,紧张的大喊:“侯夫人?你怎么了?” 穆贵妃回头看看着气的眼睛翻白的侯夫人,更加着急心慌,去拉她:“母亲!” 侯夫人一把甩开她的手,怒视着她:“别叫我母亲,我没你这样恶毒的女儿!” 旁边的宫女和嬷嬷赶紧低了头,装聋作哑。 “母亲!”穆贵妃流着眼泪,噗通一声给侯夫人跪下。 侯夫人扶着床杆,摇摇欲坠。 “娘娘好狠的心呐!大皇子得了天花,你竟然借我的手把卿哥儿骗来,你说你安的什么心?为何要这样?” “你知不知道卿哥儿是小九留下的唯一血脉?小九可是你的嫡亲弟弟啊,你怎么忍心?” 穆贵妃眼泪横飞,跪在侯夫人面前,拉着她的裙摆,泣不成声。 侯夫人盯着她的脸,气的伸手扇了她一巴掌。 “你干脆把我杀了算了,反正小九也去了,卿哥儿在屋里和大皇子呆了那么久,还能活?” 穆贵妃捂着脸,抬头双眼含泪看着侯夫人: “母亲,母亲都是女儿的不是,母亲要打要骂女儿都认,只求母亲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便是女儿的大罪过了,呜呜呜……” 侯夫人:“你如何叫我不生气?敢情卿哥儿不是你儿子,你不心疼?” 穆贵妃捏着被眼泪打湿的帕子,浑身发抖,发寒,咬着唇,放生悲哭: “母亲,母亲,你别怪女儿,女儿也是没法子。” “女儿如何不疼卿哥儿了?女儿是拿他当亲生儿子疼啊!” “可是,母亲,母亲看看我的皇儿,他病得多厉害,都快死了,不过是最后想见一见卿哥儿,那么一个小小的愿望,我这个做娘的,如何能忍心拒绝?” “女儿给卿哥儿戴了避病气的药囊,吩咐了不让他们靠近接触,又有重重帘子隔着,不会有事的,卿哥儿不会有事的。” 侯夫人气的胸口绞痛,用手死死压住: “不会有事,我问你,大皇子平日还保护的不够好吗?怎得也染上了?同处一室那么长时间,你做再多防护又有何用?” 穆贵妃不是不知道,当初贤妃娘娘的皇子是怎么染上天花的?不过是不小心和婧公主打了个照面。 她只是心存侥幸而已。 “母亲,我…。” “别叫我母亲,你可是挖了我的心了。”侯夫人厌恶的撇开眼。 那厌恶的眼神瞬间刺痛了穆贵妃的心,她松开拉住侯夫人裙子的手,扑到床上去,探了探大皇子鼻息,见他还平稳呼吸着,才放了放心,却更加酸楚。 背对着侯夫人幽幽的说: “母亲尽管怪女儿,恨女儿吧!母亲心里只有小九,只有卿哥儿,何曾有过女儿,有过大皇子?” “我自认这一生从未对不起小九,当初要我进宫,我可有过一句怨言,便是一辈子呆在着冰冷的皇宫,牺牲我一辈子的幸福,我也不曾为当初的抉择后悔。” “因为知道小九是我嫡亲的弟弟,唯一的弟弟。” “可是,母亲,大皇子可是女儿十月怀胎生下的,宫中的生活如何艰难凶险,母亲又怎会知道?” “我日日夜夜提心吊胆,谨小慎微,生怕走错一步,便是我都会觉得疲惫无法承受的时候,更何况我的大皇子。他自出生就背负了整个穆侯府的期望,他心里有多害怕,又有多辛苦,母亲知道吗?” 穆贵妃回头哭着看侯夫人: “母亲那么疼卿哥儿,怎么就不心疼心疼大皇子?” 侯夫人后退一步,面对穆贵妃声声悲切的指责,感觉整个人都快缺氧窒息了,喃喃: “你以为我不疼大皇子?每年送入宫中的银子上百万…。” 穆贵妃哭着打断,摇着头:“父亲母亲为何送银子进来,还不是看重大皇子的身份,还不是看重穆侯府的前程,哪里有真心为我为大皇子,呜呜……。” “不是,不是这样的!” “茜儿!” 侯夫人的眼泪也流下来,一颗心煎来煎去: “你的辛苦母亲都懂,母亲的嫁妆早就折成银票给了你,大皇子是个懂事争气的,可他毕竟是皇子,母亲不能亲近,母亲知道有你父亲的谋划,早晚有一天,大皇子能……” “可卿哥儿却不一样,他两岁上就死了爹,大皇子往后想要什么都能有,可卿哥儿又能有什么?” ……。 外殿。 冷子翀得知了大皇子得天花的事,不可谓不震惊。 不管穆侯府如何,大皇子可是他最后一个儿子,若是大皇子也没了…。 冷子翀感觉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下。 穆楚寒不理他,驱动马朝前行,禁军和御林军不退,那刀剑对着他。 “皇上!”穆楚寒冷冷喊了一句。 冷子翀稳了稳心神,看着穆楚寒马上的穆非卿: “三皇子把穆小公子放下,朕便可不计较,放你走。” 既然大皇子想见穆非卿,那穆非卿就必须留下陪着大皇子。 穆楚寒回头看着冷子翀: “本皇子今日必须带穆小公子走。” “给朕拦住他!” 穆楚寒:“好一个昏庸无情的君王,穆将军为国捐躯,你却要他独子的命。” 冷子翀:“这件事和三皇子毫无干系,使我们大朔的事,三皇子有什么理由插手?若你现在退去,朕可对今日之事不追究。” 穆楚寒冷哼一声:“怎么与本皇子无关,他是镇国夫人的儿子,本皇子正要求娶镇国夫人,他也就是本皇子的儿子。” 此言一出,满殿震惊! 冷子翀看穆楚寒就如看疯子: “三皇子切莫玩笑。” 穆楚寒掷地有声,宣布: “不是玩笑,吾薛连战将以南楚皇后之尊迎娶镇国夫人,此子便是我南楚尊贵的皇子。” “皇上以为本皇子会让你伤了他?” 冷子翀震惊,愕然,盯着穆楚寒的眼睛,发现他竟然是认真的,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三皇子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镇国夫人不会同意的。” 穆楚寒冷声:“她同不同意,无须皇上操心。若你还想强留下我南楚皇子,就别怪我南楚不顾合约,再次掀起战事。” 冷子翀盯着穆楚寒又看了半响,四目相交,互不退让。 等姜御医急急忙忙赶来,冷子翀才冲禁军和御林军摇了头。 禁军和御林军让开路,穆楚寒一挥鞭子,抱着穆非卿飞奔而去。 穆将军府守门的看见穆楚寒从巷子口飞快的打马而来,马上还抱着一人,等他近了,跳下马,守门的才看清他怀中抱的是自己的小公子。 赶紧翻脚进去通报。 “什么?小宝被薛连战抱进府里去了?” 沐雪吃惊不已:“小宝不是跟着侯夫人去皇宫了吗?别是看错了?” 青烟心里着急:“不会看错的,小的问过了,守门的赌咒发誓说绝对不会看错的,就是小公子。” 沐雪站起来,一时心跳加速,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穆楚寒不会无缘无故把小宝带去隔壁的: “走,我们去看看。” 穆楚寒刚刚将穆非卿带进屋里,招了三个祭师来给他看看,就听小谷在外面闷闷的说: “殿下,隔壁的镇国夫人来了,您见还是不…。” “让她进来!” 小谷翻了个白眼对旁边的傅冢说: “傅大哥,你都听见了,快将人请进来吧!” 三个祭师把穆非卿检查了一遍,发现他身体好的很,原本要走,听说隔壁的镇国夫人来了,这才猜想眼前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鬼的身份。 啧啧,原来这就是镇国夫人的儿子啊! 如今这么小,就长成这样,想来他娘也只有更美的份儿。 于是,三人便站在屋里没动。 青云扶着沐雪走到门口,守在门口的小谷忍不住拿眼睛瞪她,浑身充满敌意。 沐雪只关心穆非卿到底怎么了,直接就推门进去。 四双眼睛望过来。 只见来人穿着素淡的一袭白色的长锦衣,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浅蓝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 外面罩了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 在外面披着火红的披风,脖子处雪白的一圈儿狐狸毛,衬着一张精致水嫩的小脸,肌肤似雪更胜雪,吹弹可破,嫩得似乎轻轻一掐就能出水。 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 最是那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隐隐带着焦急,看将过来,倒是把三位祭师看得老脸一红。 二祭小声对一祭说:“倒是个难得的美人。” 一祭疑惑:“看起来不想有那么大儿子的人。” 二祭:“管他呢,只要殿下喜欢。” 如今也不说什么配不配的上的问题了。 三祭有些不满:“如今还没过门,就勾得殿下巴心巴肺的,不简单呐,还是小心些好。” 沐雪也愣了愣,她没料到屋里还有别人。 嗯,三个男人。 三个打扮奇怪的老男人。 “你们下去吧!”穆楚寒眼睛只望着门口的人。 “哦,是,殿下。” 三位祭师从沐雪身边走过,沐雪赶紧避了避。 穆楚寒走过去,将沐雪身后的门砰的一关,伸手将沐雪拉进怀中紧紧抱住,狠狠吸了吸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门外几人看着错落的门格子上两人相拥的影子,心情各异。 小谷和青云都在心里暗骂不要脸。 小谷骂的是沐雪,青云自然是骂穆楚寒。 傅冢却忍不住偷偷去看青云,一边看一边就感觉自己脸烧了起来。 一祭和二祭相视一笑,三祭冷着脸。 “爷。” 穆楚寒抱到太紧,整个身体都快被挤扁了,忍不住轻呼一声。 穆楚寒抱了好一会儿才放手,把她拉到里屋去。 沐雪看见穆非卿躺在床上,睡得香,坐到床边去,问: “这是怎么回事?爷去了皇宫?怎得把小宝带回来了?可是发生了何事?” 穆楚寒坐到沐雪旁边去,把她搂到怀中,想了想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沐雪傻了眼:“大皇子得了天花,这怎么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啊!” “庆阳宫瞒得紧,只说是贵妃得了风寒,让大皇子去伺疾,各宫娘娘伤心的伤心,皇上正为他的隐疾着急,太后也一病不起,故而倒是没人多想。” “那小宝?”沐雪紧张的抓着穆楚寒的手。 穆楚寒看了就心疼,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柔声安慰: “娇娇,别担心,爷已经找人看过了,小宝无恙。” 沐雪松了口气。 想了想整件事情还是后怕连连,疑点颇多。 穆楚寒见沐雪扭头看过来,道: “这件事,母亲应该是不知情。” 沐雪皱眉,百思不得其解:“可娘娘为何要这么做?小宝如今的身份谁也妨碍不了。” 穆楚寒也摇头。 他们却不知,见穆非卿是大皇子提出来的,穆贵妃不过一片慈心不忍拒绝。 两人都往穆侯爷,左相,百里,各位王爷身上相。 穆楚寒想得更深,以为今日是一种试探,怕是有人对他的身份起了疑。 如此,暗中决定更要加快步伐。 当日,大皇子染上天花的事儿传了出来,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左相仰天大笑三声:“好,好,好,真是天助我也!” 这边刚得了皇子,那边大皇子就染了天花。 如今大皇子作为仅存的皇子,冷子翀自然看重,举全国之力要治好他。 左相等人等了几天,没见传来坏消息,便急了起来。 聚众在朝堂上以保重龙体为借口,要求皇上下令将大皇子移出宫去养病,免得过了病气给皇上,毕竟成年人也有可能染上,一旦染上可比小儿染上更厉害,必死无疑。 穆侯爷一派竭力反对。 且不说大皇子治不治得好,一旦移出宫,变数太大,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便是大皇子真的能治好,左相他们也会想办法弄死他。 朝堂上面就大皇子是否移出皇宫养病的事吵得热火朝天。 三位祭师也在加紧时间给穆楚寒调理身体。 五日后,冷子翀征求国师百里破风意见,国师也同意将大皇子移出宫外。 “万般皆是命。” 百里破风淡淡的说:“大皇子能不能熬过来,和大皇子出不出宫,并无关系。既如此,就按着规矩办吧!” 冷子翀点头,心情异常沉重。 从南楚人进京开始,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大皇子出了宫,穆贵妃自请跟随去照顾,皇上准了。 就在大皇子出宫这日,穆非卿突然发起低烧,整个人倦倦的,没什么精神,早上吃了半碗饭就吐了。 红鸾昨日和他约好了去无尘斋见那个黄毛怪,吃了饭便来找他,正赶上他白着脸吐,青崖正给他捧着盆。 ------题外话------ 感谢mcisno2的100颗钻石! 感谢甜心儿0408的20颗钻石! 感谢131**505的10颗钻石! 么么哒!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谁变了 起初大家以为小宝只是受了寒,凉了胃,毕竟前一日他在雪地里和小花胡闹了一整个下午。 将军府每棵树上的积雪都给他摇了下来,就连穆楚寒尘封了的书房院子里,那两颗歪脖子树他都没放过。 沐雪听说他受了寒,赶紧让许大娘熬上一碗滚烫的姜汤给送去,亲自看着他捏着鼻子喝了,又不许他出门。 红鸾坐在一边咬着如意糕,望了望给沐雪按到床上躺着,又给拉了被子盖住的穆非卿,叹了口气,晓得今日的外出是泡汤了。 于是站起来,拍怕手上的糕渣子,说:“非卿,你既生了病,就好生歇着吧,我找弥生玩儿去了!” 穆非卿看着红鸾蹦蹦跳跳的出去了,转头可怜巴巴的哀求沐雪: “娘亲,人家真的没事呐,别把人家拘在屋里嘛,闷都快闷死掉了啦!” 沐雪嗔怪的瞪他一眼:“不许胡说,你要不老实在家歇着,我马上就去请程大夫来,让他给你开方子。” 程大夫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回给穆非卿开药,都指着那些最最苦涩的药开,还不让加糖,也不给吃蜜饯,说怕坏了药性。 穆非卿头一次喝他开的方子,直接给苦得喷吐了青崖一脸。那味道,从舌尖儿一直顺着喉咙苦到心肝脾肺。,让人几日吃饭都尝不出味道。 每次他撒娇打诨,就是为了药后一颗小小的蜜饯儿,便是穆非卿上房揭了瓦,沐雪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偏就在这喝药的事儿上,不为所动,管得严的很,谁也不敢背地里偷偷塞蜜饯给穆非卿。 正所谓良药苦口! 沐雪自己也是一年三百六十天,一天三顿从未断过药,再苦的药在她这儿,也不过仰着脖子一口气儿的事儿。 加之,这些年服了程大夫的药,再没有魂穿回去过,沐雪对程大夫的医术更为信服,他说的话,具是听的。 一听沐雪提到程大夫,穆非卿马上皱了小脸,舌根似乎又记起了那苦涩的味道,再不敢说话了。 一连养了五个昼夜,用掉三位祭师千里迢迢带来的,半数以上的珍贵稀奇药材,穆楚寒的身体才终于有了些起色。 三位祭师却疲惫不堪,耗尽心力,累的走路都要人搀扶着。 见穆楚寒终于在药桶中睁开眼睛,一祭上前去强撑着检查他的身体。 还是不尽人意。 “殿下,如今不过勉强稳住了你身体里的毒素,等在养伤一个来月,种下金蚕母蛊,起码能拖上一年左右,到时候我们再想法子。” “嗯。” 穆楚寒点了点头,始终戴着白玉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三位大人受累,下去歇着吧!” 三位祭师的确累的不行,退了出去,在门口三祭看见小谷,吩咐说: “谷,你进去守着殿下。” “是,三祭大人。” 小谷进去,见穆楚寒已经从药浴桶出来,穿了亵衣,赶紧过去帮忙,拿了袍子给他穿上。 穆楚寒道:“将裘衣拿来。” 小谷疑惑的问:“殿下要出去门?” 穆楚寒目光扫了一眼小谷,小谷便不再问,给穆楚寒穿好裘衣。 国师府。 百里破风听说南楚三皇子上门的时候,正站在弥生的院子里,望着一树白雪发愣。 回头望见恭敬垂头的小童,叹了一声,道:“迎他到大殿去。” 穆楚寒进门,小谷跟在身边。 百里破风坐在大殿一侧,手里拿着青玉酒斟,扬高两寸,缓缓的往酒杯中倒酒。 穆楚寒走到他对面坐下,百里破风将倒好的一杯酒推到他身前: “三皇子今日上门,可是寻本国师还情的?” 穆楚寒点头,看着眼前熟悉的这套酒器,可不是二十年前,子润赐予百里的,当年的宫廷瓷匠烧了几千套,才得了这一套。 先皇赐给了太子,太子又送给了百里。 每回到他府上来,他都会拿出来,让烫一壶君子兰生,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笑。 手艺惊绝的老瓷匠已经逝去,子润也成了一捧黄土,而他和百里,却早已回不去当年。 百里破风自顾自端起一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淡漠的说了句: “好酒!” 穆楚寒不动。看着对面的百里破风一连饮了三杯,而后才放下。 百里这个习惯还是没变! 酒不过三杯。 “三皇子为何不喝?是怕本国师在酒里下毒?” 穆楚寒冷冷道:“本皇子只与朋友、兄弟饮酒!” 百里,你我不再是朋友,不再是兄弟。 百里破风笑了一下,又给自己斟了酒,穆楚寒有些吃惊的看他喝了一杯又一杯。 三人之中,百里最为克己,三杯酒是他的底线,在最为胡闹的年纪都不曾见他打破过。 如今怎得,这般不管不顾了? 穆楚寒静静的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冰蓝色的眸子,里面藏了些什么,深不见底的情绪。 小谷觉得这沉闷的气氛有些压抑,故意咳了咳。 殿下的时间宝贵着呢,可不能白白在这儿浪费了。 终于百里破风将整壶酒都喝完了,长袖一挥,酒杯就摔在地上,碎成片,发出清零的声响。 小童听见响动进来,发现是自家国师大人最宝贝最喜爱的酒杯给摔碎了,仓皇失措。 百里破风苦笑一下,将垂下的银发往后撩了撩,淡淡吩咐:“收拾了吧!” 如今,这套酒器留着也没用了。 穆楚寒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三人静静地看小童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好,百里破风又将小几上的酒斟,和另外三个酒杯递给小童: “拿去扔了。” “大人?”小童讶异。 “退下吧!” 等小童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百里破风这才转头问: “我百里向来说话算话,三皇子有何事可以提出来了!” 穆楚寒不知百里破风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做这一出,按说他那日亲自揭下了自己的面具,应该是打消了怀疑。 一时间,穆楚寒没有开口。 百里破风笑:“三皇子,皇上的隐疾,皇宫的天花,可是你做的?” 穆楚寒平静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一旁的小谷紧张起来,暗中把手缩到袖子中去。 “是我又如何?”穆楚寒冷冷问。 百里破风还是笑,穆楚寒发觉他今日笑得多了,不像他认识的那个高冷的百里破风。 “不如何!” “便是三皇子要了这整个大朔,于本国师而言,也是没有干系的!” 这天下,他属意的人,已经不在,被他亲自逼死了。 谁得了去,又有什么差别。 弥生得知了自己那般龌蹉的心思,也是厌弃了他! 真是无趣极了。 “三皇子可要本国师帮你?” 穆楚寒:“你为何要帮我?” 会是他的又一个圈套吗? 百里破风还是笑,他不欲多喝酒,是因为他易醉,三杯已经是他的极限,再多一杯就会上头。 谁又能想到不可一世,高山雪莲般的神仙人物,竟是如此不善酒? 只,今日,他听闻穆楚寒来寻他,突然记起心里那个一直隐藏的期翼,总是觉得子煦他没死,他还活着,等待着机会向他复仇。 可自己亲自揭开了他的面具,那张被毁坏的不忍直视的脸,彻底击破了他心底的期翼。 实在这个南楚三皇子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他忍不住相信他就是子煦,却又亲手验证自己的错误猜想。 直到明白他真的死了,百里破风才晓得心里有多后悔,没有报复后的半点快感,余下的只有无尽空虚。 他为了子煦杀了子润,又为了弥生杀了子煦,而弥生呢,把他当做普罗众生。 真是可笑,可悲! 他百里这一生的凌云壮志,佛心宏愿,全部化成乌有。 为何? “因为三皇子与本国师一位故人很相似。” 百里破风苍然道:“三皇子若想要这大朔,本国师助你!只听闻三皇子对镇国夫人感兴趣?她是本国师好友的遗孀,三皇子别招惹她,不然,本国师不会手下留情。” 穆楚寒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声音依旧冰冷: “本皇子要什么无需你插手,你只还清欠本皇子的情,至于镇国夫人,本皇子定能让她心甘情愿。” …… 穆楚寒在国师府呆了两刻,说完事儿,一句多余的话没有,转身就走。 百里破风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口,整个人醉晕晕的扑倒在小几上,半合着眼,嗤笑: “漠北王爷,漠北…。三皇子的胃口真不小啊…。” “也罢,也好……” 穆楚寒一路不语,脑中浮现出百里破风不寻常的举动来,总觉得他冰蓝的眼眸中藏着密密麻麻的悲凉,让他看了有些刺心。 不是你死就是我枉。 他不该心软。 回到府中,夜里,孟齐来了。 “九爷,大皇子大不好了,怕是撑不过今夜了。” 穆楚寒看着幽幽跳动的烛火,没有说话。 孟齐站在阴影处,静静的,也不问。 过了快两刻钟,穆楚寒才毫无感情的开口:“把药给他服下。” 孟齐松了口气,应了声是,才翻窗出去。 沐雪还没睡着,大皇子的病情越来越重,传的满城风雨。 吴管家今日傍晚甚至来告诉她:京中各王府不太安静,成蠢蠢欲动之势,都加强了护卫,特别是家中的嫡系小公子,都不给出门了。 据说今儿有人给漠北送了信,造谣大皇子若去了,皇上意欲从冷家嫡系王爷中选小公子过继。 “夫人,漠北的老王爷,一个个野心勃勃,当初被先祖挡在关外,如今又有了机会把手伸进京中,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今年这个年,怕是不好过啊!” 沐雪看着忧心忡忡的吴管家,道: “无论外面如何,皆与我们穆将军府无关。”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沐雪在床上把整个事情都连起来想了想,皇上突然不举,宫中皇子一个个都染了天花没了,最后一个染上的便是大皇子,若大皇子也没了,那冷子翀不是断了烟火。 故而,皇位的继承人就须得从宗亲中选,漠北的老王爷再不愿意进京,但这样大的诱惑,却足以让他们疯狂。 之前穆楚寒说过要将漠北的老王爷一网打尽,难道说的就是这个? 这整件事都是他做的吗? 沐雪心惊肉跳。 更加睡不着了。 难道,难道大皇子的天花? 她不敢相信。 正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沐雪回头,便看穆楚寒站在了床边。 熟练的脱了夜行衣,穆楚寒进了被子,将沐雪抱住,两人心中都有心事。 穆楚寒什么都不说,低头寻了她的唇就开始啃咬,翻身上去,解开她的亵衣。 沐雪感觉到他今晚的情绪不对,动作带着粗鲁和狠戾,又似心中苦闷痛苦。 等他结束,沐雪累得喘不过气。 “爷…。” 穆楚寒伸手摸她的脸,深深的看她: “娇娇,答应爷,此生绝不负爷!” “爷?” 沐雪抓住他的手,在他眼底深处看到了伤。 她不想问他,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爷,宫中的天花,是不是爷做的?” “嗯。” “大皇子染上天花,也是爷一手安排的?” 穆楚寒望着沐雪的眼睛,点头。 沐雪死死咬着唇,生怕自己再问,会问出更加残忍的事情来。 穆楚寒被她亮晶晶的眼睛刺伤,一把将她搂到怀中,狠狠的抱着: “娇娇,连你也以为爷心狠手辣到这般地步?” “他可是爷嫡亲姐姐的儿子!” “爷怎会忍心要了他的命,伤了姐姐和母亲的心。” 沐雪的脸紧紧贴着穆楚寒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 “可姐姐她……。” 沐雪知道穆楚寒走这一条路到底有多难,无数抉择,逼着他心狠,逼着他绝情。 “娇娇,到底是爷变了,还是姐姐变了,她连小宝都能下手。”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发病 “爷一听母亲亲自带了小宝去,就……” 沐雪感觉到穆楚寒抱着她的身体在轻颤,伸手轻抚他的后背,他后背上还有剧烈运动留下的汗珠。 “爷,无事的,母亲她什么都不知道。我问过小宝了,娘娘她并不想,只是心存侥幸罢了。大皇子病的重,许是孤单,又许是害怕,他一向和小宝要好,无事的。” “娇娇,你不懂,你不懂天花有多可怕。” 穆楚寒将下巴搁在沐雪颈窝,紧紧贴着她玲珑香软的身体。 “爷走这一步,思量了多久,准备了多久,早给大皇子寻来了秘药,世间只此一副秘药,能救他一命,用过后,便再没有了。” “爷不怕娘娘和母亲知道真相后恨爷,大皇子只要还活着,娘娘至少还有念想。” 沐雪沉默了,若她是贵妃,面对自己精心呵护二十多年的亲弟弟,也不得不恨吧!毕竟若穆楚寒不造反,大皇子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皇帝,就能站着权利的顶端,若穆楚寒当了皇帝,大皇子的身份就尴尬了。 比起自己孩子的前程,亲弟弟,又算是什么? 谁能那么无私,谁心胸能那么宽广? “爷只怕她们伤心。” 沐雪紧紧抱着穆楚寒,一想到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和小宝,她就心疼他。 他的处境和艰难,远远不是她能想象的。 他不说,但是沐雪也明白,这么多年,从回盛京开始,从他决定为了自己夺取那无上尊位开始,他就没有了退路,前方只有钢丝般的险路,悬在万丈悬崖之间,一不小心就会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前路凶险,敌人也强大。 百里破风,冷子翀,都不是好惹的。 漠北还有一群老奸巨猾的老王爷坚挺的站在冷家身后,他去西北与北燕耶律齐做过些什么,算计了什么,什么时候在南楚布了局,她也不知。 只知道,这一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也几次被逼迫到绝境,在西北被百里和殷老鬼联合逼得不得不死,甚至来不及,也不敢给她送信。 沐雪都不敢想,若是南楚人晓得他把他们的三皇子化成了一滩绿水,该是何等愤怒。那群南楚人随身都带着毒物,带着蛊虫,一看起来就让人心里发麻。 她突然害怕了,开口:“爷,干脆罢手吧!” “我们坐船出海去吧!去安德鲁他们国家,离得远远的,好吗?” 穆楚寒捧起她的脸,看她眼睛湿润,笑了笑,在她眼角亲了亲,柔声安慰: “娇娇,别怕,一切有爷。” “爷选的路,从不退缩。如今行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爷怎么也要走完了。”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拂去沐雪眼中突然滚落的泪珠:“娇娇,你忘了吗?爷曾应许给你什么?爷说过的便一定要做到,谁也阻拦不了。” 沐雪摇头,心中难过:“爷,遇到你,可知我之前有多恨,多绝望?” “我好好的在青石镇生活着,爹娘疼爱,弟弟敬爱听话,手中也捏着生钱的营生,日子多逍遥快活,只等着招个顺眼的男人上门来,过一生平淡日子。” 沐雪细碎的边哭边说:“可爷就是那么霸道,当街将我掳去,任我耍尽花招也逃脱不了,我是真恨不得杀了爷,便是与爷同归于尽也好。” “可,爷,如今我才懂!” 沐雪伸手抚上穆楚寒俊美的脸:“爷遇上我,才是真正的倒霉,真正的劫难。” “若不是我,爷也在金陵过着逍遥日子呢!即便要进京复仇,依着爷的性子,也不会如此百般忍耐委屈,整日算计,或许,或许爷和国师大人早就和好了。” “爷,我们相识,到底是个错,早知你会如此辛苦,不如不认识的好。” 穆楚寒捉住沐雪的手:“娇娇,不许胡说!” “若没了你,爷还有何乐趣?爷不过是和盛京的人同归于尽罢了。有了你,有了小宝,爷才有动力。” 这晚,沐雪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一颗心始终酸痛酸痛。 行宫。 大皇子已经烧得迷糊了,宫中所有的御医都去了行宫,每隔一个时辰就来给大皇子诊病,穆贵妃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也不哭,只静静陪在大皇子身边。 这日大皇子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穆贵妃赶紧招了御医来看,御医们不好张口说,只能说些吉祥话安慰。 大皇子看着床前跪了一地的御医,虚弱的对穆贵妃说: “母妃,让他们出去,孩儿有话要与母妃说。” “你们都下去!” 御医们下去,穆贵妃俯下身,温柔的看着大皇子:“皇儿,可是身上痒的难受?你忍忍,过几天就好了。” 大皇子转动眼珠看着穆贵妃:“母妃,非卿可是怨我?他有没有染……” “没有,没有。” 穆贵妃赶紧柔声说:“他与皇儿最要好了,怎会怨你?也没有染上天花,卿哥儿是个有福气的,不会有事的。” “那,孩儿,终究是个福薄的,往后怕是不能陪着母妃了。” 穆贵妃心里一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脸上依然温柔笑着: “别胡说,皇儿,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被立为太子,你不会有事儿的……” 大皇子得了天花拖了快二十来天,既没有好转的迹象,又日渐虚弱没有死去,御医们每次都觉得他可能要死了,他却都没死,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床上,时时昏睡,倒是让众人有些迷糊。 不过,能拖一天,好歹是一天,只可怜了穆贵妃一颗心时时刻刻被折磨煎熬着,出宫十来天,已经瘦了一大圈。 这边,穆楚寒从沐雪哪儿回来,第二天三位祭师依旧来给他调理身体。 一祭一检查,脸色就不好了,抬眼看着穆楚寒久久不语。 二祭和三祭走过来查看一番,发现穆楚寒的身体比昨日差了许多。 三祭皱了眉,焦急的问:“不应该啊,殿下是不是国师对您做了什么?” 三人已经从小谷嘴里得知,穆楚寒去过国师府了,传言这个北国来的国师,妖邪的很呢! 据说北国终年白雪皑皑,藏在一片冰川雪地,哪里也有许多邪术。 穆楚寒摇头。 一祭仔细又查看了一番,突然发问:“殿下是不是去找过镇国夫人?” 明明是精气损得厉害。 穆楚寒冷眼看过来,不语。 二祭和三祭明白过来,脸色各异。 三祭有些愤愤然,二祭颇为无奈。 二祭说:“殿下,镇国夫人虽入了您的眼,但当下,好歹要顾着您的身体呀,等到金蚕种下,殿下要如何我们都不拦着。” “便是为长久计,殿下也要忍着些!” 三祭的口气就不那么好了:“殿下怎可为了个女人,如此作践自己?可知没有金蚕,殿下只余两月可活?难道美色比殿下的命还重要?” 穆楚寒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但昨日他实在忍不住。 孟齐来报大皇子快不行了,他原本给大皇子千辛万苦寻来的秘药,却不知该不该给出去。 一想到贵妃娘娘用让小宝陷入如此危险之镜,穆楚寒心里还是有怨恨的。 不过,最终还是给了。 而后,见了百里破风,心里更是闷得发痛。 百里后来明显是醉了,在他喝第四杯酒的时候就醉了,不然他是决计不会对着一个陌生人说那么多话的。 他冰蓝眼眸中深藏不住的伤痛,他勾起唇角一直挂着的笑,带着悲凉。 穆楚寒发觉看着这样的百里,自己竟然也没有一丝痛快。反而觉得憋闷得很,连空气都稀薄了般,让人喘不过气。 比起身体上的痛,这种无法言喻的憋闷,更加让他备受折磨。 这种时候,只有他的娇娇,只有抱着她,这些烦痛,苦闷才能消失,只有在她身体里,才能减轻。 不管三位祭师有多生气,还是又急忙去准备药材。 小谷被三祭骂得狗血淋头,还不敢反驳,委屈得都快哭了。 红鸾骑在墙头,看小谷老老实实站在一个老头面前,低着头,一副犯了错误的样子,心情好得很。 等那个老头走开了,就抓了一把墙头的雪捏成一团,往小谷身上砸去。 破天荒的,小谷竟然没有躲开,直接给砸到了脑袋上,气的他怒气腾腾的转头: “谁?谁打我?” 红鸾在对面墙头嘻嘻笑。 弥生在院子里,抬头疑惑的看着她。 小谷看见了恶作剧红鸾,纵身跳上院中一颗大树,就要扑过去打她。 红鸾晃荡着双腿,脚上一双羊皮小靴子,笑嘻嘻的说: “讨厌鬼,你可不许过来,你要过来,丑八怪非收拾你不可!” 小谷气的恶狠狠的瞪着她: “不许叫我们殿下丑八怪!” 红鸾做出一副比他还凶的模样,站在墙上,叉腰冲他吐舌头: “我就说,丑八怪,丑八怪,你能拿我怎么样?” 穆楚寒下了死命令,不许南楚人去隔壁的穆将军府,谁要是违反命令,直接处死。 这便是为什么,穆非卿一而再再而三跑去刺杀穆楚寒,最后一次还在穆楚寒身上捅了一刀,这帮南楚人去没有偷偷摸摸跑去将军府找穆非卿报仇的原因。 便是小谷,经常面对红鸾在墙头的挑衅,却也只能干瞪眼的份儿。 “你给我等着!” 小谷刚被三祭训了,气不打一处,如今看着故意使坏的红鸾,气的眼睛翻白。 丢下一句狠话,他就跳下树,准备赶紧去配一副毁容的毒药,下次若这个小娘皮再闯进他们院子来,就用到她身上去,将她的脸毁了,看她还敢不敢乱叫他们家殿下。 敢走了一步,红鸾就又捏了个雪团砸他。 小谷避开,雪团狠狠砸在傅冢身上。 傅冢扯开大嗓门,怒气冲冲:“他奶奶的,哪个砸我?” 回头,看是隔壁墙头站着个俏生生上的小姑娘,认出红鸾来,也憋了一肚子气,赶紧去拉小谷: “谷啊,你到底怎么惹到她了,我看她怎么就和你杠上了?天天找你麻烦!” 小谷心烦意燥的甩开傅冢的手:“早晚有一天,我弄死她。” 傅冢连忙道:“别呀,我看镇国夫人和她好着呢,往后咱殿下要真娶了镇国夫人,你弄死了她,看殿下能饶了你。” 小谷回头,奇怪的看了一眼傅冢:“谁跟你说,殿下要娶那个女人了?” “大家都是怎么说啊!” 小谷又问:“傅大哥,你不是最厌恶镇国夫人吗?怎么我瞧你还挺欢喜啊?” “我哪儿有啊!”傅冢紧张起来,连连摆手:“我也不喜欢那个镇国夫人,可再不住咱们殿下喜欢啊!” 小谷又看了傅冢一眼,才离开去配毒去了。 傅冢看着他的背影,擦了擦冷汗,他只不过是想到若是镇国夫人嫁过来,他就可以有更多机会看见她身边那个俏丫鬟而已。 小宝的风寒养了两天还没好,等到第三天,青崖发现穆非卿大腿内侧、腰腹部两侧起了些小红疹,数量也不多,但是还是去告诉了沐雪。 沐雪听了去看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穆非卿一脸不在乎,说不痛也不痒,但沐雪还是派人去请了程大夫来。 程大夫脱了穆非卿的衣服一看,惊得跳起来。 转头异常凝重:“雪儿,是天花啊!” 如坠冰窟,沐雪感觉浑身瞬间冰凉,连舌头都冻僵了,半天才一脸不信问: “怎么可能?怎会是天花?” 穆楚寒明明找人给小宝看过,说他无事的。 屋里众人全都惊呆了! 穆非卿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零星的红疹子,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 他这幅乖巧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更引得大家惊慌悲痛。 青崖上前一步: “程大夫你再仔细看看,许是诊错了!” 小公子可是他家九爷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程大夫也惊魂不定,语气也不好: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青崖一听,又看了一眼低头坐在床上的穆非卿,转身就往外走。 沐雪喊住他:“青崖,你去哪儿?” “小的这就去行宫将贵妃和大皇子杀了!” 青崖的声音没有温度,杀机毕露。 “站住!” 青崖停了脚,没回头:“夫人放心,杀了他们,小的自当去地下向九爷请罪。” 说完,竟是不听沐雪命令,跃身就不见了。 沐雪急得对旁边的青云说:“快去让吴管家拦住他。” 青云红着眼睛,站着不动。 沐雪看了屋里一圈,在他们脸上看到了恨意。 厉声大喊:“甘左,甘右!” 两道黑影来到门口。 “去,把青崖拦下。” 两人不动,显然已经在外面听到了程大夫的话。 沐雪大怒:“好啊!你们都是好的,你们不去,我去。” “今儿我就将话撂在这儿,谁要是去行宫寻仇,就给我逐出将军府去!” “夫人!”甘左甘右还是去了。 沐雪回头瞪着屋里几人。 “娘亲!” 穆非卿抬头,没心没肝的,一脸人畜无害的笑: “娘亲别动怒,不过小小天花,瞧把你们吓得!” “小小天花?”程大夫气的胡子乱颤。 “它能要了你的命,你知不知道?” 穆非卿染了天花的事儿,沐雪没有声张,她只晓得天花清朝的时候天花就可以种豆了,至于如何种她却不太清楚。 在大朔,医术再高超的大夫也对天花束手无策。 只能靠病者自己强挺着,挺过了就活,挺不过就死。 便是程大夫也只能给穆非卿开些寻常增强免疫的药。 如今穆非卿看着倒不厉害,沐雪绞尽脑汁的想到底那个种豆的法子是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程大夫知道了穆非卿是被大皇子传染的,气的破口大骂,指着沐雪的鼻子骂她不尽心: “你这个娘是怎么当的?当时怎么不来寻我?或许早早几剂猛药下去,不定这邪祟就给驱散了。” “当初也找人看过,说是无事的。” “无事?你晓不晓得天花可以潜伏七八日,明明知道卿哥儿接触了大皇子,也不说赶紧熬药来吃?” “还任着他冰天雪地的胡乱折腾,如今发得又快又急,我看你怎么办!” 沐雪傻了眼。 她真不知道,穆楚寒说南楚的三位祭师都给小宝看过了,这是怎么回事? 程大夫急得在屋里打转,时不时瞪一眼坐在椅子上发愣的沐雪。 “穆九要是还在,看你怎么跟他交代!” 程大夫碎碎念,又恨起了穆贵妃和大皇子: “明知大皇子病得重,还招卿哥儿去,这安的什么心呐!” “要我说,若这次卿哥儿挺不过来,你就干脆闭眼,让青崖他们去……” “老狐狸!” 沐雪突然打断他。 “你别说了,此番还得麻烦你,全靠你了。” 沐雪心里冰凉! 不管贵妃娘娘是有意还是无意,经此事过,过往情意已断,她家爷夺了大皇子前程的事也了了。 从此以后,谁也别埋怨谁,桥路自归。 忽而想起穆楚寒提过,他早就给大皇子寻了药。 沐雪突然站起来,吓了程大夫一跳。 见她急急出门,程大夫追出去:“你去哪儿?” 三祭看见站在面前的沐雪,冷着脸:“镇国夫人请回吧,我家殿下不方便与你相见。” 青云红着眼睛:“这位大人,我们真的有急事找三皇子。” 小谷上前,扫了一眼旁边满脸着急的红鸾: “你们能有什么事?不是魅惑我们殿下,就是刺杀我们殿下,你们还有脸上门。” 红鸾咬着唇,瞪着小谷,找不到话反驳。 沐雪不和小谷计较,看着三祭:“大人,我找你们殿下有救命的急事。烦你说一声。” 哼!救命的事? 三祭想到面前这个女人勾引了殿下,把他刚好一点的身体败坏了,就忍不住想杀了她,怎会去通传。 “谷,把她们赶走,不许他们再上门。” 三祭态度坚决。 “喂,老头子,你别走!” 红鸾跳起来,小谷拦住她。 突然围过来一群南楚人,院子里闹出那么大动静,穆楚寒却没有露面。 沐雪不禁担心他是否出了什么事儿,或者他根本就不在府中。 “红鸾,别冲动,我们回去。” 沐雪拉住红鸾。 后院,屋里。 三祭冷着脸进去,一祭和二祭守在穆楚寒身边,时不时往他浴桶里添药水。 穆楚寒昏迷过去,没有知觉。 一祭在他后背放了三天手指粗的血红虫子,虫子蠕动着咬在他后背,须余,血红的身体就变得漆黑,然后僵硬的掉到桶里。 一祭将死掉的虫子捡出来。 “外面谁来了?”二祭问。 三祭跑腿坐到穆楚寒正对面,回道:“对面那个女人。” 一祭:“镇国夫人?她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她家小子的天花发出来了,来求我们殿下救命来了。” 一祭和二祭听了点头。 显然他们当初就看出穆非卿染了天花,却隐瞒了下来。 一祭想的是南楚可以有个大朔出生的皇后,但是不能有个不正统的皇子。 更别说这个小子对殿下恨之入骨,一心只想杀了殿下。他绝对不许有这样危险的因素存在在殿下身边。 三祭一直对沐雪没好感,如今见殿下一夜间,就被沐雪勾得败了身,更是愤恨。 二祭倒是有些担心,说:“听说镇国夫人对这个小子看得如命根子,若他去了,怕是得好一番伤心难过。殿下如此看重她,晓得我们……” 一祭说:“我们是南楚人,本就对大朔的天花少有接触,一时没验出来,谁也不能说什么。” 二祭叹了口气。 “随你们吧!” ------题外话------ 恭喜mcisno2宝宝成为本文的第一位状元! 感谢mcisno2的400颗钻石!2000朵鲜花! 简直幸福得飞起来!么么!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你快快好起来 冷仁愽收到他阿爸从漠北的来信,说跟着他阿爷已经动身,在来京的路上。 又说听闻盛京闹天花,嘱咐他别乱跑。 冷仁愽收了信,心中疑惑不已。 来年就是他阿爸四十整寿,他怎么无缘无故,冰天雪地的在年关时节跑到盛京来? 且,他阿爷虽身体强健,但怎么都是花甲之龄,怎么也亲自来了? 冷仁愽想了想,还是去把这事儿跟庄亲王说了,意思是想到时候跟着去理番院,与他阿爸住在一起。 庄亲王盯着冷仁愽看了一会儿,问: “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刚刚才收到,想来阿爷和阿爸他们已经起身七八天了。” 庄亲王沉思:“若是南王爷部落的汗血宝马,行程倒是别旁得人快上许多,这样算起来,想必再过二十来日,赶在过年前他们就该到盛京了。” 冷仁愽点头,趁机说了要去理藩院住的事儿,庄亲王也不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等你阿爷和阿爸他们到了再说,若不嫌弃,让他们都到王府来住,倒是最为妥当的。” 庄亲王妃听说了此事,也颇为讶异,晚间便问庄亲王: “南王在漠北,多年不与我们来往。便是明珠嫁过去十来年,也没让回来探过一次亲,如今怎么风风火火的跑到盛京来了?” “听闻愽哥儿的父亲也要跟着来?” 庄亲王看着跳动的火烛,回道: “还能为了什么?外界的传言你没听说吗?说大皇子是不行了,皇上得了那种病,是不可能有子嗣了。说是要从宗亲中挑选一个合适的小公子过继到中宫膝下。” “如今京中的王爷和珺王都蠢蠢欲动,漠北那群老王爷怎么按捺得住,自然也是打上了过继的主意。” 庄亲王妃恍然大悟:“如此,倒也讲得通了。” “我们家倒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明珠在我们家本来就是最小的,她的儿子仁愽的年纪都九岁了,也是不合适。只是不知南王此次欲举荐哪位公子。” 庄亲王不语,开始脱鞋。 王妃又问:“王爷,皇上的病,真的没法子根治了?” 庄亲王道:“这种事儿谁又说得清楚,你只看肃王,他的世子这几年生了三个儿子,大的不过三岁,小的才不过刚满白天,都是正经血统,年纪也合适。” “可你瞧他,已经让世子和世子妃寻了借口送三个嫡孙出京去了,怕是不想趟这潭浑水。” “肃王虽比本王小几岁,但父皇在世时,不止一次夸他聪明、沉稳,若不是他当年因为肃王妃的事情很闹了一阵,惹恼了父皇,这个亲王还落不到本王头上。” 庄亲王妃问:“王爷的意思是?” “这趟浑水,我们庄亲王府别参合,但也要做出感兴趣的样子,不然南王知道我们无意过继之事,定会来拉拢。” “有愽儿夹在中间,我们两家倒是不好撕破脸。” 王妃脸色顿怒,冷哼一声:“明珠死的不明不白,他南王还好意思上门来?休想把愽哥儿带回漠北去!” 庄亲王说:“那你就好好看着愽儿!” 冷仁愽得知他阿爷和阿爸要来,兴奋的一夜没睡好,第二日,吃罢早饭,终于忍不住溜去了穆将军府,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穆非卿。 阿爸信中说,这次将他的仓云也带来了。 他的苍云日行千里,跑得比风还快。 穆非卿一心惦记着,来年和他一起去漠北骑一骑苍云呢! 守门听见敲门,一打开见是冷仁愽站在门口,便赶紧进去通报。 冷仁愽有些稀奇,因有了沐雪的命令,他每回来走大门都没人拦他的,今日却给堵在门口不让进。 沐雪听说冷仁愽来了,如何敢放他进来,吩咐了人赶紧让他走,离的远远的。 “府中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为何不让进?” 冷仁愽站在门口不肯走,满脸疑惑的问。 “愽公子别问了,快走吧,小的要关门了。” 冷仁愽强行踏进一只脚,守门人抬头苦着脸看他: “公子别为难小的,虽小的也想放公子进去,但夫人有命,小的不得不尊。” 冷仁愽觉得守门人神色怪怪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脱口问: “非卿在家吗?” 守门人嘴里念叨两句小公子,一下就红了眼睛,竟是说不出话来。 冷仁愽心一沉,着急问:“是不是非卿出了什么事儿?你说啊!” 守门人抹了抹眼泪,不敢说,趁冷仁愽不备,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将出去,砰的一声将门关了。 冷仁愽的小厮赶紧上来扶着他:“公子。” “既然他们不让进,我们就回去吧。您看这雪,越下越大了,公子出来的急,都没带披风,也没带斗篷,别着凉了。” 冷仁愽不语,心里担心穆非卿,推开劝说他回去的小厮,绕到一边去,直接运功跃上墙头。 追风等暗卫见是他,也没拦着。 熟门熟路的,冷仁愽一路偷摸去穆非卿的院子,中间碰到风风火火急着往外走的红鸾。 “什么人?” 红鸾手中的毒针射出去! 差一点儿就射中了冷仁愽,逼得他现了身。 “是你啊!”红鸾收了手上的毒针,看冷仁愽一声雪,问: “你来做什么?” 冷仁愽:“我来看非卿,门上的人不让我进,姐姐,非卿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红鸾想起屋里发着高烧的穆非卿,皱了眉,想了想说: “你最好还是不要去见他,如今他得了天花,会传染给你的!” “什么?非卿得了天花?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我不知道?” 冷仁愽又惊又急,上前两步,站到红鸾面前。 红鸾:“哎呀,你别问我,我还要去找我师哥给他想法子呢!” 说着红鸾就一阵风的跑了。 冷仁愽深深吸了一口气,凉气直逼心肺,冻得他一哆嗦,而后,赶紧往穆非卿院子跑去。 “愽公子,你怎么来了?” 在院子外的青烟看见冷仁愽,惊讶。 “我来看非卿!” 说着就直接去推门进去,青烟赶紧过去拉住他。 “愽公子,你别进去!我们公子,他,他不方便。” 冷仁愽甩了甩青烟的手,没甩动: “有什么不方便,我都知道了,非卿他得了天花是不是?” 沐雪和程大夫在里屋照顾穆非卿,听到外间冷仁愽和青烟的争吵,沐雪问: “何人吵闹?” 青云走出去,打了帘子,到隔间望了一眼,回来对沐雪说: “夫人,是薄公子来了。” “他怎么来了?” 沐雪猛得站了起来:“快将他赶出去,别然他进来。” 话音刚落,冷仁愽已经蛮力挣脱开不会武的青烟,绕过隔间到了门口。 “愽公子,你别进来!” 青云拿身体挡在帘子口,冷仁愽又不好伸手去推她,只能偏着脖子,望进去,看见程大夫坐在穆非卿床边,只能瞧见穆非卿一个乌黑的脑袋顶。 沐雪怕自己身上沾了细菌,也不好过去,赶紧高声喊: “青崖,快进来将愽公子带出去!” 青崖来的快,几息就到了冷仁愽身边,拉住他的胳膊,低声沉重道: “愽公子,走吧!” 冷仁愽犟着不走,知道沐雪是怕他染上天花,才不让他进,声音带着恳请: “夫人,夫人,我不进去,我就站在这儿,让我跟非卿说两句话吧!求你了,夫人!” 青云转头看着沐雪,眼睛湿湿的,说: “夫人,就让愽公子和小公子说几句吧,隔得那么远呢!” “如今不说,往后怕是,怕是…。”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呢。 青崖也停了手中的力气,看着沐雪。 程大夫看了看站在帘子外面的冷仁愽,隔着整个屋子,又有珠帘,但还会不放心,却又不忍心拒绝。 自从卿哥儿认识了他,两人几乎都黏在一起,每回去他的荣和堂,都是一道。 于是便说: “你真想和他说话,去外面窗下吧!”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外面的空气也更流通,加上卿哥儿的床离窗也远,倒是不碍事。 冷仁愽听了转身就走。 穆非卿烧得小脸通红,额头起了七八个小水泡,虽还没完全鼓起来,却已经亮晶晶的了。 “非卿,非卿,我是仁愽,你听的见我说话吗?” 冷仁愽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沐雪看了看床上半睁着眼的穆非卿,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他,就听穆非卿迷糊中问: “娘亲,人家怎么听到小愽愽的声音?” 沐雪心里突然酸楚,摸了摸他滚烫的小脸,笑着温柔说: “是他来了,如今他就站在窗外。” 穆非卿突然睁开眼睛,双眼亮晶晶的,而后又想起自己得了天花,泄气的暗了眸子: “娘亲让他走吧,人家好累啊,没力气和他说话。” “非卿,非卿!我阿爸和阿爷要来京里了,还将我的苍云带了来。” 冷仁愽站在窗外喊得卖力,撒了一头一声的雪花。 “你不是一直想骑苍云吗?这次可能如愿了呢!” “等你病好了,我们带上小花,我们去祁南山狩猎,看看是小花跑的快,还是苍云跑的快!” 穆非卿听了,眨了眨眼睛,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笑着对沐雪说: “娘亲,小愽愽的苍云可是万里挑一的汗血宝马,人家还说来年去漠北骑呢,如今倒好,他阿爸竟带到京里来了。” 穆非卿一时高兴,忘了身上的不适,朗声大笑的回道: “小愽愽,你可不许小气啊,若是人家能驯服苍云,你就将苍云送给人家!” 冷仁愽听到穆非卿的声音,紧紧握着拳头,狠狠咬了咬后糟牙,才将自己眼中的泪水逼回去,故作轻松大方道: “有何不可,我们说好了,一言为定。” “非卿,你快快好起来吧!” 说完这句,冷仁愽被憋回去的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穆非卿笑嘻嘻的: “小愽愽,你就等着吧,把苍云给人家伺弄好了,到时候人家定让你心服口服!” 。说完这句,穆非卿就开始喘息起来,气息也变得虚弱,强打起的精神瞬间歇了。 程大夫开口:“好了,别说了,快躺好。” 穆非卿感觉浑身都痒痛的难受,一点儿劲儿都提不起,望着窗外的影子,又强提起精神说: “小愽愽,外面是不是下雪了?你快回去吧,别伤了风,又怪到人家头上,真是烦死了。” 青烟不知何时来到冷仁愽身边: “愽公子,你走吧!小公子还发着烧,不宜多说。” 冷仁愽几乎要将自己的手指骨握断了,雪花挂在他睫毛上,眨一眨,朦朦胧胧,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 “走吧!” 青烟又催。 冷仁愽转身大步往外走。 第二日,冷仁愽又来了,沐雪劝不走,只得动了武,让青崖把他强行带了出去。 第三日,又来。 沐雪生怕他给染上天花,却又无法阻止他,又一次他竟然从狗洞钻了进来。 最后,沐雪只得把穆非卿染了天花的消息放了出去,让庄亲王府的人管着冷仁愽。 果真,消息一放出去,冷仁愽就被庄亲王抓住打了板子,还给关到了屋里,不给出来。 不说冷仁愽在庄亲王府如何想着法儿的要出去,穆侯府的人听了消息,全都吓傻了。 侯夫人眼睛一翻白,顿时就晕死过去。 好不容易请了温御医来救醒,侯夫人拿手就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哭得肝肠寸断。 “都是祖母不好,是祖母害了你。” “呜呜…。卿哥儿啊,都怪祖母,怪祖母…。” 侯夫人不听穆大太太的劝告,立刻让备了马车去了穆将军府。 沐雪还没来得及去二门迎她,她就已经扶着丫鬟的手快把进了院子。 两人在院门口相遇,侯夫人一见着沐雪消瘦的脸,瞬间就流了眼泪,拉着沐雪的手,浑身发抖: “雪儿,都是娘不好,是娘害了卿哥儿,若不是娘带他去庆阳宫,他就不会染上天花……” 沐雪望着侯夫人哭红的双眼,见她两鬓已经起了白发,整个人比那年见她衰老了许多,知道她是不知情的,又如何忍心责备。 “母亲,别自责。雪儿不怪母亲!” 沐雪又加了一句:“便是爷在,也不会怪母亲的,母亲快别哭了。” 听沐雪提到穆楚寒,侯夫人哭得更凶,一瞬间差点就在院门口哭晕过去。 这边还没进屋,外头又有人来说江大太太和蓝家老祖宗来了。 老太太,几位太太到了穆非卿屋里,看着闭着眼睛昏睡过去,满手满脸水泡的穆非卿,具拿着帕子捂着嘴悲痛落泪。 下午,已经搬回穆侯府的穆非钰、穆非尘几个听了消息,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过来了。 在大门口,遇着了古赫黎、章云漠、雷俞瑾三个,互相看了看,都没心情寒暄招呼,默声往里走。 晚些时候,唐子钏提着一只画眉鸟儿来了,身后跟着怯弱的唐子桑。 一时间,穆将军府人来了一拨又一拨。 一个个的还都不走。 红鸾在国师府缠着百里破风: “师哥,你就帮着想想法子嘛!你一定又法子的对不对?” 百里破风坐着不动,拿酒壶斟酒: “等师傅回来吧,若他等得到,或可留得一命。” 穆将军府隔壁,又一个五日到了,穆楚寒刚醒来,追风就迫不及待的来报他: “九爷,不好了,小公子染上了天花。” 穆楚寒惊得双眼如炬,直射追风: “你是什么?” “九爷,小公子染了天花,如今已经快十日了,怕是熬不过去了。” 穆楚寒声音冷到骨头缝: “为何不早来报?” 追风低着头:“南楚的三位祭师一直守着九爷,不曾离开,九爷又昏迷着,小的,没有机会。” 穆楚寒盯着追风看了两眼,平稳的呼吸瞬间打乱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坐回去,徒手将椅子手扶捏碎了。 怎么会? 小宝怎么会染上天花? 可拿唯一的药,已经给了大皇子。 “夫人,如今如何?”他突然想到沐雪。 追风低声道:“夫人一直守着小公子,不曾离开半步。”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换命(上) 穆楚寒听了如何坐得住,即刻站了起来,要去穆将军。 追风连忙道: “九爷,府里人多眼杂,恐不妥。” 侯夫人和江大太太她们一直没走,当年那群贵公子,如今的大人们,日日下朝都来,偶尔国师大人也来。 “退下!” 穆楚寒厉声呵退追风,拿了件紫裘披在身上,开了门,急着往外走,小谷兴冲冲的要往里进,一头撞在穆楚寒身上。 “殿下,小的该死!” 小谷吓的赶紧后退两步。 穆楚寒没时间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小谷抬头看穆楚寒已经走到院门口,赶紧追过去: “殿下,你要去哪里?” 穆楚寒冷着脸不语,直管往外走,一路上碰到人,都纷纷停下脚恭敬的喊一声殿下。 三位祭师累得脱力,正在休息,没人去打扰。 小谷看穆楚寒直接到了隔壁穆将军府,心情沉重,已经猜到他要去做什么了,肯定是为了隔壁那个染了天花的小鬼。 殿下真是魔障了。 被个镇国夫人迷得神魂颠倒了,连她的儿子都那么在乎。 小谷心里不痛快,正要劝上一劝,巷子口轱辘轱辘一架马车急速驶过来,穆楚寒正要敲门,转头看过去。 马车很快来到面前,异常的华丽。 马车上跳下一个老嬷嬷,走路端着,一看就是宫里的。 老嬷嬷瞧见站在门口的穆楚寒的小谷,吃惊,福身喊了声三皇子,而后就急急的叫门了。 这几日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门房的人以为又是哪家公子来了,又看看天色,见才午后而已,做了官的公子们应该还没下差,心里嘀咕,还是给开了门。 目光一下落在穆楚寒身上,吓得门房一哆嗦。 老嬷嬷急急先开口: “我们家贵妃娘娘来看卿小公子了。” 穆楚寒看过去,正瞧见马车帘子给掀起一角,穆贵妃一张美丽的脸庞,消瘦疲惫,双眼悲切,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乎风一吹,就能将她从马车中吹落下来。 穆贵妃看见了带着白玉面具的穆楚寒,震了震。 门房看着眼前两位,踌躇着对老嬷嬷说: “您先等等,我让人去禀一声夫人。” 府中上下都晓得小公子的天花是大皇子给传染的,故而一听贵妃娘娘来了,门房心里倒被勾起许些恨意,不给贵妃进门。 按说,该沐雪带人出来迎接的。 老嬷嬷见门房怠慢,也不好动怒,毕竟这事儿,是她们这边的错。 说着门房又问穆楚寒:“三皇子,您有事儿?” 穆楚寒不语,直接抬脚就进,小谷恨恨的咬着牙,也跟着进去。 “唉,殿下,你别进去,这…。” 门房追着跟过去。 老嬷嬷在宫中呆惯了,一生守着规矩,将军府没让进,就站在门口真没进去。 穆楚寒一路疾步走去,惊动了府中的暗卫,追风也不得不跟着一起跳出来拦住他。 吴管家匆匆忙忙带着青烟赶过来了。 沐雪昨儿照顾穆非卿到半夜,如今刚睡醒,收拾好正捧着一盏血燕慢慢的喝着,鹦哥急急进来对她说: “夫人,对面的三皇子闯进来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门上来人说,贵妃娘娘来了,在外面等着,不知要不要让进。” 沐雪猛抬头,放了手中的燕窝。 “别拦他!” 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 鹦哥一时没明白过来沐雪说的他是南楚三皇子还是贵妃娘娘。 “夫人,你这是去哪儿?” 青云看了一眼鹦哥,赶紧追出去。 沐雪一听穆楚寒来了,也顾不上了,直接就往外冲。 青云跟着追出院口,又赶紧对鹦哥说: “快回去把夫人的披风拿来。” 鹦哥点头,又问:“那贵妃娘娘?” “快去!”青云轻喝。 沐雪穿着一身素蓝,来到二门,穆楚寒正和暗卫门动手,闻声而来的红鸾缠住了小谷。 “都住手!” 沐雪大喝一声,众人停了手,回头疑惑的望着她。 她抿着嘴,一手撑着二门门框,看着穆楚寒。 穆楚寒闻声看过去,洋洋洒洒的白雪中,心中那个小人,披着一头青丝,穿着家常的素服,立在那儿。 比上次见面清减了许多,一张小脸巴掌大,下巴尖尖的,衬着一双漆黑的眼睛更加大,淡淡的眉宇间裹着轻愁,看了就让人心疼。 穆楚寒几步跨过去,直接伸手将她搂到怀中紧紧抱住,在她耳边低声道: “娇娇,别怕,爷来了。” 其他人傻了眼,回过神来,瞬间愤怒不已。 心照不宣的,大家都晓得隔壁的南楚三皇子垂涎他们家夫人,据说上次去皇宫,还直接表明了要娶他们家夫人为南楚皇后。 对于自家夫人与南楚皇子这桩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穆将军府的人都选择了静观其变,只要夫人一说声不字,他们便是拼了命也不会让这个南楚皇子得逞的。 如见,见他竟然当众欺辱夫人,将军府的人忍不了。 吴管家脸色铁青,青烟把牙咬的咯咯响,只隐藏在一群暗卫中的追风紧张异常。 小谷也在生气,狠狠的瞪着抱在一起的两人。 红鸾比小谷还要生气,丢开小谷就要去杀穆楚寒。 沐雪被穆楚寒抱着,连日来的恐惧一下就消散不少,只听着他胸膛强有力的心跳,就让她安心不少,根本无暇顾及院子的他人。 想好脑子还尚留一丝清醒,记起他如今的身份,赶紧推开: “殿下,请随我来。” 青云站在一边,神色复杂的看着两人。 众人做好了与穆楚寒殊死一拼的准备,发誓要让他为自己的轻浮付出代价,血溅当场,不料,他们家夫人竟丝毫不恼,还主动迎了他进去。 众人的眼睛落在穆楚寒搂在沐雪腰上的手上,见沐雪靠着他的身子,两人之间的亲密太过自然。 有那么一瞬,青烟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九爷和夫人在一起,他从小服侍穆楚寒,又跟着去了金陵。 揉了揉眼睛,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二门院子里的人却还傻站着。 小谷跟着往里走,红鸾紧紧盯着他,走到他身侧。 有人问:“吴管家,贵妃娘娘还在外面等着呢,让进吗?” 吴管家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九爷虽走了三年多,但他一直活在大家心里,夫人对九爷的情谊有多深,大家都是知道的。 如今夫人,竟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南楚三皇子,如此亲密。 愤怒,不甘,不值,心痛,还有别的什么。 沐雪领着穆楚寒往穆非卿院子走,走到一半想起侯夫人和江大太太还在穆非卿屋里,又改了路线,往自己院子走去。 到了门口,进屋,沐雪让丫鬟们都下去,青云鼓起勇气突然说: “夫人,怕是有些不妥!” 鹦哥、百灵都绷着小脸,一脸不善的看着穆楚寒。 沐雪也懒得跟她们解释,沉了脸: “出去!” 鹦哥咬了咬唇,问:“那贵妃娘娘那里?” 沐雪冷声:“如今我们府上还和贵妃娘娘有关系吗?去告诉娘娘,穆将军府太小,装不下她,请她回吧!” “是!” 答了话,鹦哥几个还是不出去。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出去!” 沐雪看着杵在屋里的几人:“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可是,夫人…。” “没有可是!” 青云几个愤怒的瞪了穆楚寒一眼,只得出去了,在门口看见小谷和红鸾站在一起。 红鸾问:“你们怎么出来了?留夫人一个人和那个丑八怪在里面,夫人吃了亏怎么办?” 说着就要冲进去,青云拉住她,冲她摇头:“红鸾姑娘,夫人吩咐了不让人进去!” 红鸾急得直跺脚: “夫人怎么这么糊涂?不行,我要进去。” 鹦哥说:“不如让弥生过来劝一劝吧,如是弥生的话,夫人倒是能听一听。” 红鸾一拍手:“是啊,我去喊弥生。” 跑出去两步,回头看见站在一边的小谷,又不放心起来,对青云说: “姐姐,还是你去喊弥生吧,我要看着他。” 红鸾伸手,指着一脸不快的小谷:“这个人卑鄙又无耻,一肚子坏水,不知道要使什么坏呢!” 青云看来一眼小谷,点头。 小谷拿眼睛不屑的瞟了一眼红鸾,看白痴一样,瞬间就把红鸾给惹毛了,上前去动起手来。 鹦哥和百灵也不说话。 屋里。 穆楚寒伸手摸着沐雪的脸,发现她的脸还没自己一个手掌大,心疼的要命。 他带着白玉面具,沐雪看不见他的神情,望着他的眼睛,问:“爷,这些天你外出了吗?” “小宝发了天花,我去寻你,你好似不在。” 穆楚寒忍不住再次将她拉到怀中,紧紧抱着。 “娇娇,对不住。” “爷,这不怪你,只是你之前不是找人瞧过了吗?”沐雪抬头,抓住他的手臂,不待他回答,又急急问: “我记得爷说过,给大皇子寻过药,那药还有吗?若没有了,爷可还记得配方?” 穆楚寒低头看着沐雪焦急的双眼,久久不语。 沐雪抓住他手臂的手指紧了又紧,指甲都快将他的衣服抓破了。 她突然记起,是了,当初他说那药世间只一副,千辛万苦才寻来的,如今已然给大皇子用了,哪里还会有? 她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 连百里破风都没有办法啊! 沐雪红润的唇瓣轻颤,眼中渐渐蓄起泪花,模糊了视线。 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悲伤流泪的模样,她将脸埋到他胸膛上,颤抖着声音说: “爷,都怪我,是我不好,没有照看好小宝。” 穆楚寒心如刀割,抱着怀中越发娇小清瘦的身子,心痛不已。 “若小宝熬不过来…。” 说出此处,瞬间泪如雨下。 沐雪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她明明晓得种豆可以治天花的,偏就是记不起来,想爆了脑袋都想不起来,后来越是想越是感觉脑袋昏沉。 有两次夜里做梦,又见着了那个世界,半夜将她惊醒,出了一身的汗,再不敢胡思乱想。 穆楚寒摸着她脑后的黑发: “娇娇,不会的,爷不会让小宝死。” 沐雪闷声哭了一会儿,门外青云突然说: “夫人,弥生来了。” 沐雪抬头,从袖子中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对着穆楚寒展颜一笑,有一种破碎的美,一瞬间就把穆楚寒的心刺痛了: “爷,你别担心,红鸾说她师傅就快来了,到时候或许他能有法子。” 她知道,若是小宝出事,穆楚寒绝对不会比自己少痛一分,他突然消失好几日,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若小宝注定活不了,她宁原自己一人承受所有伤痛。 穆楚寒看着面前自己的女人,双眼被泪水浸泡过,越发明亮,嘴唇衔着一丝暖暖的微笑,虽是努力笑着,却怎么都掩饰不住那浓浓的悲伤。 沐雪伸手整理穆楚寒胸前被自己弄皱的衣襟,笑着柔声说: “爷若想见小宝,夜里来吧,如今我母亲和侯夫人都在屋里守着他呢!” 看整理的差不多了,沐雪拉住穆楚寒的手,看着他的眼睛: “爷,小宝是个有福气的,虽他平日顽劣些,但总是招人喜欢的。他这一病,倒是惊动了不少人,让大家都跟着提心吊胆。” 沐雪喃喃的,轻声细语: “有那么人关心他,宠爱他,也不枉我生他来世上一遭。” 穆楚寒听了心如刀割,伸手抬起沐雪的下巴,深深望着她悲伤的眼睛: “娇娇,这件事,爷来想法子。” “你信爷,便是阎王也休想将我们的小宝夺去。爷会救活他的。” 说的如此认真,慎重。 沐雪差一点就信了,他又能有什么法子? “嗯。”她点头,努力笑了笑:“我信爷。” 这笑看起来比哭更让穆楚寒难受。 “爷晚上来。” “嗯。” 沐雪送穆楚寒出门,弥生站在门口,身上还染着香。 穆楚寒谁也没看,大步有了出去,小谷和红鸾在院中打在一起,见穆楚寒出来,手中捏着毁容的药粉,临头又换了,撒向红鸾。 北风一吹,红鸾本又落了下风,一时没注意留给撒了一脸,眯着眼睛,跳脚直骂卑鄙。 穆楚寒出来,再没人拦,府中人看他,都神色古怪。 直到看不见穆楚寒的身影,沐雪收回视线,闻到弥生身上的香。知道他一直在佛前给小宝焚香念经。 “弥生,去歇一会儿吧,别熬着。” “若你倒下了,便是小宝的罪过。” 弥生摇头:“夫人,弥生无事。佛祖听到祷告,会保佑小公子的,夫人别忧心。” 沐雪点头。 佛祖那么忙,哪儿有时间理会这等小事。 “红鸾,你陪弥生回去歇着。” 沐雪喊了一声,红鸾回过头来,还在揉眼睛。 “红鸾姑娘你脸上是什么?怎么那么多灰?” 将将大家的主意力都在穆楚寒身上,倒没注意小谷和红鸾两个。 红鸾拿袖子往脸上一擦,心下愤愤然。 “没事。” 沐雪对青云道:“你跟着去,打水让她洗一洗。” 又压低声音:“盯着弥生,让他好好睡一觉。” 青云点头去了。 见三人出去,沐雪说:“走吧,去看看小宝。” 走到回廊上,碰到急急而来的吴管家和青烟。 吴管家说:“夫人,贵妃娘娘不肯回去,唐家两位公子来看小公子,在门口遇见随问了一句,晓得了原委,如今唐大公子正在门口奚落娘娘。” 沐雪揉了揉眉心,她现在实在不想见穆贵妃,更不想与她说话。 当年那群公子中,唐子钏不是最不着四六的,如今却放着好好的官不去做,学人做生意。 前两年江心锦回来,来拜访沐雪恰好与唐家兄弟打了照面,得知他就是尚书家那个跑去漠北做买卖的,自来熟的天南地北海聊起来。 穆非卿在一边听了都直冒星星眼,唐子钏许就是那时给勾起了兴趣。 沐雪出去,看唐子钏一派吊儿郎当的椅在朱红大门旁,双手抱在胸前,斜着一双星目,上下两片唇一张一合,各种尖酸刻薄的话往外冒。 宫里老道的嬷嬷都给他哽得呼哧呼哧喘粗气。 穆贵妃在马车里面没有说话。 唐子桑穿一身银白袍子,外面一件革红金线裘衣,他本就长得妩媚动人,这般打扮更加风情,不经意的一举一动,落在人眼中都是美。 如今正站在唐子钏身侧,拉着他的衣袖,轻蹙眉头,小声的劝他别说了。 “唐公子。” 沐雪出来,喊了一句,唐子钏停了嘴,回头,放了手,也站直了身。 “夫人,你怎么出来了?” 唐子桑也赶紧丢了拉着他大哥的袖子,偷偷红了脸,小声喊了句夫人。 才刚他大哥那副模样不是给夫人瞧见了吗?会让夫人生厌吗? 沐雪没去看门前的马车,对唐家兄弟说: “既来了,就快进去吧,这么大的雪,站在门口怪冷的。” 唐子钏不屑的瞟了一眼马车,对身边的唐子桑说:“还不进去,夫人都亲自来请了。” 唐子桑早习惯了唐子钏对他凶巴巴的态度,反而冲他笑了笑,对沐雪说: “夫人,那子桑先进去了。” “去吧!” 两位唐公子进去,沐雪对守门的说: “把门关了。” 沐雪转身,穆贵妃突然撩起车帘喊她: “雪儿!” 沐雪没有回头,冷声:“关门!” “舅妈!”大皇子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 沐雪回头,见车帘全部卷起,穆贵妃怀中抱着个人,用厚被子裹得严严实实,戴着帷帽。 “舅妈,让我进去见见非卿,好吗?” …… 穆楚寒回到府中,立刻把三位祭师招来,问了穆非卿得天花的事。 三人用之前想好的借口推脱了。 “殿下,当初我们检查的时候,那位小公子的确无恙。” “中原这种病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又或许没能诊出来。” 一祭说:“听殿下说来,此病竟如此厉害,我们倒不曾想到,不过,如今再说,也是迟了。” 穆楚寒冰冷的视线在三人脸上巡唆,看了半响,竟一时无法分辨三人是否真的知情。 “本皇子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都需得把他的天花给治好了。” 三祭开口:“殿下,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孩童,唯今,最紧要的是把殿下的身体调养好,种下金蚕啊!” 二祭也说:“是啊,殿下,照这样的进度,我们的时间太紧了,怎么也要再调养三次,花费近一月的时间,如此殿下的身体才能承受金蚕,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他人身上了!” 一祭点头。 “我们的时间的确不多了,殿下。” 穆楚寒突然看向一祭问:“金蚕母蛊既然可以让本皇子如此残败的身体拖上一年之久,它如此厉害,想来对付小小天花不在话下。” 三位祭师齐齐吓懵! 明白过来穆楚寒话中的意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祭的脸都快黑得滴出雨来。 “殿下这是何意?” 穆楚寒冷声强命令: “你们准备好,今夜子时给穆小公子种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三祭气得吹胡子,脸黑了白,白了红,气恼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殿下,您疯了吗?” “为了寻这只金蚕母蛊,我们死了多少人,费了多少心血,这都不提。难道殿下不知,金蚕只此一只,是黑殿下续命所用?怎能用在他人身上!” “我绝不同意!” 穆楚寒看着三位拒绝的祭师,站起来:“这是命令,不是和你们商量!” ------题外话------ 感谢131**505的10颗钻石! 感谢小胖妞婷婷的99朵花花!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换命(下) 这日,沐雪劝走了侯府人和江大太太,天一黑,来探望的人也尽数撵走了。 夜里,她将小宝院子里的人全部支了出去,自己亲自守着。 贵妃娘娘悔恨的泪水,哽咽着求她原谅; 侯夫人埋怨的目光,两个生病的孩子在眼前,手心手背都是肉,无法言喻的伤心; 大皇子羸弱的身子扑在小宝病床上,拉着他的手,破碎悲伤,断断续续的哭声,一遍又一遍颤抖的对不起…… 这些让人头晕脑痛哭声,终于都消失了。 如今,屋里,只有她和她的小宝。 沐雪贪恋的望着床上迷糊昏睡的小宝,知道他脸上、身上每颗豆都又痒又痛。他醒着时,脸上总是挂着笑,见旁人为他伤心难过,反而笑嘻嘻的打浑安慰。 “人家那么可爱听话,定是要长命百岁的呢!” 沐雪拿了旁边的干净帕子沾了药水,细细拭擦他每颗晶亮水泡的四周,缓解他的痛痒。 穆楚寒进来,跳动的烛火往南偏了偏,沐雪回头,对他笑了一下: “爷,你来了。” 穆楚寒走到床前,看着床上陷入迷糊昏睡的穆非卿,他精致白嫩的小脸上,那些发出来的水泡,一颗又一颗,亮晶晶的,看了让人揪心。 他握住沐雪给穆非卿沾药水的手,压低声音对她说: “娇娇,去把小宝的斗篷拿来。” 沐雪望着他:“爷要带小宝去哪儿?” “带他去治病。” 穆楚寒目光转向沐雪,昏暗的烛火,给她巴掌大的脸镀上一层淡淡的轻愁。 “娇娇,别担心,爷说过会救他,就一定会救他。” “可,那药爷不是已经给了大皇子吗?如今,爷又有什么法子能救他?” 穆楚寒沉默了一下,伸手揽过沐雪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南楚有三大祭师,精通巫术和蛊术,他们手中有一金蚕母蛊,世间罕有。是牺牲了南楚一百多个蛊师才从深山密林中寻到,驯服带回来的。” “身怀剧毒亦能解百毒,能杀人亦能救人,只要给小宝种下此蛊,小宝定能得救。” 沐雪眨了眨眼睛,还是有些不信: “竟有这样稀奇的蛊虫,为何爷从未提起,如今才说?” 下午的时候,他都没有提起,短短几个时辰,他怎会就突然想出了法子?沐雪心存怀疑。 穆楚寒无法跟沐雪说实话,无法说这金蚕原是为他续命所用。 轻抚她的几日就单薄的后背,穆楚寒抱着她低声说: “爷也是如今才知,三位祭师将此蛊带了来。” 低头万分眷恋的在她额头一吻:“娇娇,幸得祭师们带了来,可见,我们小宝的确是个有福气的。” 穆楚寒言之凿凿,说的滴水不漏,沐雪这才松了口气。 又抱了抱怀中的女人,穆楚寒才把穆非卿小小的身子用斗篷裹了,带了出去。 穆楚寒将穆非卿带回去,放在床上,对三位等着的祭师说: “可以开始了。” 三人站着不动,看着床上的穆非卿,如看着掘了他们祖父的仇人。 穆楚寒动作轻柔的解开穆非卿身上裹着的斗篷,穆非卿不安的动了动,伸手拉住穆楚寒的手,呢喃着喊: “爹爹…。爹爹…。” 穆楚寒望着他布满水泡的小脸,顿了手,感觉眼睛有些发热,回头狠戾的盯着三位祭师,森冷的命令: “过来,开始!” “殿下,不可啊!”二祭抗拒的摇头:“这样值得吗,殿下?” “殿下,您可是我们整个南楚的希望,若我们真听从了殿下的,不就成了整个南楚的罪人了吗?” 一祭也说:“殿下,恕臣等不能从命!” 穆楚寒看向三祭,三祭开口: “臣和两位大人的意见一样。” 穆楚寒冷哼一声,突然喊: “谷,滚进来!” 小谷跌撞着跑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传话,三位祭师不尊皇命,就地格杀!” “殿下?!” 小谷和三位祭师同时叫喊起来。 穆楚寒锋利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你也要违命?” 小谷看着三位祭师,不知所措。 三祭沉声:“殿下,为了他,您竟要杀我们?” “本皇子只需要听话的臣子。” 三祭还要说什么,一祭拦住,对他摇头,转头看着穆楚寒妥协了: “殿下别动怒,臣等听殿下的就是。” 三祭把手骨捏得咯咯响,如果视线可以杀死人,床上的穆非卿恐怕死了千百遍。 二祭明白过来一祭的意思,拉了拉三祭用三人之间的密语传说: “别冲动,殿下是认真的,若我们不依着他,他一怒之下,定会真的杀了我们。” 三祭传密语质问:“我便是死也不会把金蚕母蛊白白送给这个性穆的小子。” 二祭劝:“我们死倒不要紧,可若我们死了,殿下怎么办?还不如先听殿下的,好歹留下命来,还得为殿下想法子。” “殿下没有金蚕,还能活多久,那么短的时间我们能想什么法子?” 二祭:“你也知道时间紧迫,还磨蹭什么,若我们都死了,殿下的身子还能指望谁?” 三祭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退步。 穆楚寒见三人答应,这才挥退小谷。 小谷在门外守着,一直到天大亮,三位祭师才从里面出来,满脸疲惫,面色苍白,脸上是密密麻麻的汗水。 “祭师大人。”小谷恭敬的让开路。 三人看都没看一眼小谷。 穆楚寒看着床上的穆非卿,拿起他的手,看他手臂上都是水泡,拉来他的衣襟,单薄的胸膛,微弱的起伏着,呼吸微弱。 薄薄的白皙皮肤下面,肉眼可见一团金色的光芒,是金蚕母蛊,用了半夜的功夫,才将它种进穆非卿的身体。 如今是它发现了穆非卿体内的天花病菌,正在奋力与之做斗争。 穆非卿在睡梦中,觉得浑身难受得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游走,啃咬着他的血肉。 这种难受让他缓缓半睁开眼睛,眼睛却模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看见面前一个男人的轮廓。 他努力试着抬头,蠕动着苍白的唇瓣,低声唤他: “爹爹…。是你吗?爹爹。” 穆楚寒握住他的手,不敢用力,怕弄破了他手背上的水泡,取了面具,凑到他面前去,一手轻抚他发际的细软黑发,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回: “小宝,是爹爹,爹爹回来了。” 穆非卿知道自己在做梦,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眼前的男人,却怎么都睁不开。 “爹爹,小宝好想你,娘亲…。” “娘亲不说,小宝也晓得她想您呢…。” 穆楚寒见他说的艰难,声音虚弱,胸膛起伏,柔声道:“别说了,乖。” “爹爹,小宝为什么会看见你呢?是不是因为小宝快死了?小宝得了天花…。快死了对不对?” “是爹爹来接小宝了吗?” 穆非卿睫毛轻轻颤抖,望着模模糊糊的男人的脸,叹气:“可小宝不想死呢,小宝死了娘亲可怎么办啊?” 穆楚寒觉得他一向无坚不摧,这一刻听着穆非卿幽幽的声音,不免感到一阵无可奈何的悲凉,却只是一瞬,他赶紧收拾好情绪,绝不允许自己有这样软弱。 “小宝,乖,你不会死的,好好睡一觉,明儿醒来,就好了。” “小宝要长长久久的陪在你娘亲身边。” 替爷陪着你娘亲。 第二日一大早,程大夫来查看穆非卿的病情,青崖领着他进去,看见床上空空如也,这才发现穆非卿不见了。 青崖瞬间手脚冰凉。 “人呢?人到哪儿去了?” 程大夫大叫起来。 “昨日是谁守着的?” 青崖冷声道:“昨儿是夫人守着的。” “还不快去告诉你们夫人,派人去找!” 沐雪听了青云找急忙慌的话,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告诉下去,别找了,人是我送出去瞧病去了。” 程大夫进来,听了这一句,气的吹胡子瞪眼: “胡闹!雪儿你快老实说,你把卿哥儿弄到哪儿去了?还有什么人能瞧好他的病?你别是被人骗了。” 沐雪还没开口,百灵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夫人,隔壁那个南楚三皇子又来了,还抱着我们家小公子。” 百灵急得快哭出来:“奴婢看小公子不哭不闹的,不知道那个南楚三皇子对他做了什么。” 沐雪站起来:“他们人呢?” “已经走过回廊了,往小公子的南院去了。” 沐雪赶紧往外走,程大夫也跟着。 穆楚寒怀中抱着穆非卿,身后跟着一群不怀好意的人,以吴管家为首,全都跟在他身后,暗卫在左右,成了夹击之势,若不是忌惮他怀中抱着的穆非卿,怕是早就干仗了。 沐雪急冲冲赶过去,正看见穆楚寒抱着穆非卿一脚踢开门。 “殿下!” 穆楚寒回头,看着沐雪。 沐雪转头强势的拒绝了要进屋的众人,自己跟进去,砰的把门关了。 穆楚寒将穆非卿小心的放在床上,沐雪走过去,拉了被子给他盖上,摸了摸他的头,又仔细看了看他脸上的水泡,和昨日没什么区别。 “娇娇,别担心,金蚕已经给小宝种下了,过几日等水泡结了疤,再养上些时日,就大好了。” 沐雪疑惑望着他:“爷,真的管用吗?” 穆楚寒握着她柔软的小手,捏了又捏,怎么都舍不得放手,但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管用。” 沐雪主动靠到穆楚寒身上,叹了口气,缓缓说:“爷,等你大业成了,我们一家三口可算是圆满了。” “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 穆楚寒手抬在半空,顿了顿还是摸上她的黑发,不语。 “爷?”沐雪等不到他的回答,抬头去看他,却只看到冰冷冷的白玉面具。 “娇娇,好好照顾小宝。” 以后再也不放开,他也不想分开,他怎么舍得她? 穆楚寒离去的快,浑身带着浓浓的,让人不可靠近的强大威压,沐雪追到门口,站着看他。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将军府。 红鸾后知后觉的听说穆楚寒来了,赶紧风风火火的跑过来: “夫人,听说那个丑八怪把非卿掳走了,非卿没事吧?” 青云看见红鸾怪叫一声: “红鸾姑娘,你……。你的脸怎么了?” 沐雪闻声看过去,见红鸾漂亮红润的小脸上一夜之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看起来太过可怖,也变了脸色。 “红鸾,你脸不痛吗?” 红鸾疑惑:“我脸上怎么了吗?不痛啊!” 沐雪和青云对了下眼,不知怎么开口,正在给穆非卿诊断的程大夫回头,看了一眼,也给吓了一跳。 “她怕是中毒了。” 红鸾听了跑去铜镜面前一看,这一看,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尖声叫喊起来! “啊!我的脸,我的脸!” 程大夫皱了眉头:“是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什么时候给人下了毒都不知道吗?” 红鸾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肯定是隔壁那个坏小子,呜呜,夫人,他的心太黑了,将我的脸都毁了。” 沐雪安慰她:“先别慌,你不是也擅长制毒吗?可会制解药?先看看能不能解。” 红鸾蹬蹬蹬捂着脸跑去配解药去了,沐雪回头看着程大夫,她倒是不怎么担心红鸾,那个叫小谷的,应该会听穆楚寒的,若是红鸾配不出解药,她去把解药要来就是。 “老狐狸,小宝如何了?” 程大夫:“不好说,再过日看看,若是水泡能顺利结疤,不再发烧,这个险关,应该能过去。” 沐雪听了,点头,心里已经信了穆楚寒大半。 这日,章云漠和雷俞瑾下了朝回家的路上,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哨声,两人瞬间绷直了身体,每一根神经都紧了起来。 停下脚步,那尖锐刺耳的哨子声,就如一种怪鸟叫。 抬头,见对面酒楼飞檐上,站了一只漆黑的鸟儿,豆大的黑眼珠,转动着。 有人在模仿它的叫声,给两人传到信息。 认真听了信息,两人激动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不约而同对看,都在彼此眼中看到,震惊,欣喜,疑惑,又互相点点头。 穆非钰下了差想起那个蓝色眼睛的漂亮姑娘,笑着往沐雪家走,刚走到巷子口,也听到了同样的尖锐哨子声,一直黑鸟站在树枝上。 大惊失色,转头赶紧回了穆侯府,把穆非珉、穆非尘、穆非泷三人召集到他的书房。 门窗死死关着,派了心腹守在院子口,吩咐了谁来也不许进。 “二哥,你说什么?九叔给我们传信息来了?” 最小的穆非泷沉不住气跳了起来。 穆非珉和穆非尘两个也紧张起来,兴奋又疑惑。 “九叔他不是死了吗?都死了三年了啊!”穆非尘愣愣的。 穆非钰:“我绝不会看错的,便是看错了,还能听错,那幻鸟传的信息再清晰不过了。” “那我们?去吗?”穆非珉问。 穆非泷觉得他每根寒毛都兴奋起来:“去,怎么不去!” 穆非钰点头。 古府。 江心霖的儿子已经两岁了,指着外面院子里一直黑色的怪鸟,拉着江心霖的裙子,奶声奶气的说: “娘,娘,你看,哪儿有只鸟儿。” 江心霖顺着儿子的小手看出去,果真见枯树头站了只漆黑的鸟,时不时转动着脖子,不知道在瞧什么。 大朔崇尚黑鸦,视黑鸦为吉兆。 等古赫黎回来,江心霖便把这事儿当个趣儿和他提了提,古赫黎换了常服,随着她的话说:“这都什么时节了,哪儿来的什么鸟?” 江心霖说:“长的古古怪怪的,倒是没见过,之前就在院里的树上呢!” 古赫黎笑,走到窗边往外一看,树枝上那只黑鸟正巧把眼珠子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古赫黎瞬间脸色大变,同时听到了熟悉的尖锐声音。 是幻鸟,幻鸟! 是九爷? 心中震撼无法形容。 江心霖见他站在窗前,久久不动,过去疑惑的问他:“怎么了?过来吃饭了。” 古赫黎收了脸上的异色。 这日,该得到消息的人都得到了。 这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盛京好些人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三位祭师歇了一日,恢复了一些元气,心中的愤怒怎么都无法消散。 一祭和二祭拿了蛊书出来翻,希望还能从中找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先祖留下的蛊书,记载了上千种蛊虫,好些厉害的蛊虫已经绝迹,赤鬼和金蚕母蛊已经算是先留中顶级厉害的蛊虫了。 三祭站在窗边,盯着夜空,视线越过枯树,看向隔壁,心中越想越恨,浓浓的恨意转变成浓浓的杀机。 突然一声不吭就转身推门出去。 一祭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句:“你去哪儿?” 三祭冷冷的答:“心里烦,出去转转。” 二祭叹了一声:“随他去吧,这么多年了,他的性子你还不了解,让他自己冷静冷静,也好。” 一祭于是又埋头蛊书研究。 三祭出去,吹了寒冷的夜风,不但没有冷静下里,心中的杀意反而越来越汹涌。 视线不自觉的落在隔壁,明明他家殿下还可续一年的命,他们三个便是死,也要利用这一年把殿下身子修补好。如今只剩一个多月了,真是好恨! 凭什么?凭什么? 那个镇国夫人竟能左右殿下到如此地步,让殿下连命都可以舍弃,连整个南楚都可以舍弃! 他绝对不允许有这个的人存在。 沐雪从穆非卿屋里回来,敢跨偏屋的门,突然从黑暗中窜出一个人影。 “不许喊,不然我杀了你院里所有的丫鬟。” 三祭站在漆黑的夜里,沐雪僵在门口,外面青云和百灵、鹦哥正小声说着话。 似乎再说要去厨下端夜宵的事儿。 沐雪认出三祭,按下一颗砰砰惊吓的心,往偏屋走去。 三祭见她不过震了一瞬,就恢复了常色,这般风轻云淡的表情,落在他眼中就是有恃无恐,更加激怒了他。 沐雪往里走了几步,问:“若我没记错,你是南楚三皇子身边的祭师?” “你深夜闯进我房来,意欲何为?” 三祭冷冷吐了两个字:“杀你!” 说着就往前走了两步,双眼杀机毕露。 “杀我?为何?” “只为你魅惑殿下,便该死!” 话音一落,三祭就出手了。 沐雪不会武,往后一躲,矮身下去,堪堪躲过三祭的杀手,三祭不敢用毒,也不敢用蛊,怕被穆楚寒查出来。 祭师主要的精力都用在修炼巫术和蛊术上,并没有多大的武功,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到穆将军府来,全是靠了巫术,却不能用巫术杀沐雪。 一击不中,看沐雪要喊,情急之下,三祭伸手拉捂住了她的嘴,一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挣扎,竟是想将她捂死。 沐雪伸手去抓三祭,三祭怕被她抓出伤痕,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死死捂住她的口鼻。 沐雪的手腕拼命的挣扎,想要摆脱,三祭的手指不经意搭在她脉搏上,精湛的医术,本不是可以,却突然从指间诊出了她的脉象有异。 三祭大惊失色,调整手指,凝神认真诊了诊,吓的突然松了手,退后两步。 沐雪大口喘气,正要叫人,三祭抢先出口: “夫人若出口,必定后悔。” 沐雪的话在舌尖转了转,又吞了回去,捂着嘴,闷声咳了咳,双眼锐利的盯着黑暗中的三祭。 奇怪的发现,他身上的杀气瞬间消失了,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三祭看着隐忍着,小声咳嗽的沐雪,一时心里复杂。 低声问:“夫人,已怀有身孕两月余,夫人可知?” 沐雪惊得忘了咳,瞬间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 震惊的表情不似作假,三祭一时拿不清沐雪对他们家殿下的态度。 听小谷说她刚开始是被殿下强迫的,还拿刀子刺杀过殿下,如此,她怀了殿下的孩子,会不会留下来? 若殿下真的去了,那她肚子里的孩子,便是他们南楚的国君。 三祭皱了眉,纠结万千,突然十分后悔今夜的鲁莽。 沐雪也给这消息震得有些发晕,眼睁睁看着三祭逃走。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怀孕了 三祭惊魂未定的回去,一祭和二祭发现他的异样,一祭问: “你做什么去了,为何惊慌失措?” 二祭抬头看了一眼回来就一直坐在椅子上的三祭,眉头一跳,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急问: “你不会去隔壁找麻烦去了吧?” 三祭看向疲惫不堪的两位祭师,深吸一口气,才说: “是,我今夜是去杀那个女人。” 一祭和二祭同时站起来,一祭大声呵斥: “三祭,你疯了?走,我们快去,看还能补救吗!” 便是她家的小子殿下都如此上心,不惜搭上自己的命,若那个女人出了事,他们简直不敢想殿下会做出什么事儿来,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三祭是决计活不了了。 “我并没有下手。” 三祭拦住两人,深吸一口气,说:“她怀了殿下的孩子。” 一祭和二祭同时震惊,不敢置信。 “此话当真?”一祭的白胡子抖得厉害。 二祭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只拿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三祭。 见三祭慎重的点头,一祭和二祭一扫脸上疲惫之色,欣喜若狂。 “这真是…。” 二祭搓着手,感慨万分。 他们可从未奢望过殿下能那么快有后。 殿下被毁了容,那张脸,他们三人见了都心有余悸,没有女人愿意嫁她。 殿下身份贵重,如今皇上一死,只等他回去继承帝位,看在权势地位之上,当然也能找到贵女,但殿下这几年或是受了刺激,对女色极为抗拒,便是身体的侍女也全给打死了了事,换上了男侍。 谁曾想,殿下竟是对这位镇国夫人动了真心,还给她怀上了孩子。 在这般绝望的境地,对三位祭师来说,倒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三人激动一阵后,一祭问:“殿下可知此事?” 三祭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答:“应该不知晓,我观那位镇国夫人的神色,怕也是刚刚才晓得。” “怎可如此大意?” “不行,我们必须把这个消息告诉殿下。” 三位祭师半夜急冲冲去寻穆楚寒,傅冢在院门口拦住,说殿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入内。 “让开!” 三祭直接推了傅冢。 三位进去,却发现穆楚寒不在。 急冲冲出来拉住傅冢,厉声喝问:“殿下去何处了?” 如此恶劣的天气,殿下如此残破的身体,便是好好休养怕都熬不过来年正月,怎可深夜外出? 若是出了什么事,谁负得起责? 傅冢给三位祭师要吃人的脸色吓住:“殿下一直都在屋里,没…。没出去啊!” “还不说实话!”三祭气得要杀人,二祭拉住他,对他摇头。 “三祭,不可。” 寅时,白云寺,一处深院禅房,后面一间密室。 点了二十余盏油灯,错落开的一盏盏油灯灯火摇曳。 在正对面隔着一个竹帘,里面坐了一人,看不清容貌,只能感觉到他雍容华贵的气质,贵气逼人,威压灌顶。 众人陆续应约而来。 章云漠、雷俞瑾、古赫黎三人当初本就是知情人,来了之后,坐在一边,隔着帘子看里面的人,却不敢轻易开口。 后脚,穆非钰几兄弟到了,都是脸熟的,互相打了照面,没工夫说话,注意力全在帘子里面坐着那个男人身上。 穆非泷咽了咽口水,觉得屋里气氛凝重,压低声音问穆非钰:“二哥,里面那人是九叔吗?” 他们心里都存着疑,当年可是亲眼看着九叔被炸死的啊! 怎么能活过来,若真还活着,这几年他到底去哪儿了?怎会舍得不回来找小婶婶和卿哥儿? 要知道,小婶婶可是九叔的心肝,他的命。 穆楚寒当初的志向,穆非钰没有告诉几兄弟,穆非泷叽叽咕咕,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众人心里都有一种预感,觉得今夜定是不寻常,要发生大事。 大家都默契的不说话了,有半刻,又有人推门进来,大家望过去,竟是孟景枫。 孟景枫来不及拍身上的落雪,目光在屋里飞快的扫了一圈,便来个小沙弥,引了他入座,默默给他上了杯素茶。 原以为孟景枫出现在此次已经足够惊讶的了,等到陆续又来了*人,众公子眼睛越睁越大,满脸不敢置信。 最后,竟是肃王世子进来,大家心里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屋里的人坐下,暗中互相打量,平日都是单线联系,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细,好些人表面上还是敌对的阵营,不想却都有同一个暗主,双双有些尴尬又震惊。 穆非钰看过去,刑部、吏部、户部都来了人,兵部虽没直接来人,但势力绝对强大。 掌銮仪卫事大臣雷家,金吾卫将军章家,盛京大都督古家,领侍卫内大臣穆家。 几乎涵盖了整个盛京的各方军事势力,虽当值大佬没来,但嫡子都来了,这是不是一种态度? 在场的都是精明人,到底是为何出现在这里,大家心里都有逼数,是肃王世子的身份有些尴尬,让人不解。 已经是贵不可言,进无可进了,为何要冒这样大的风险? 肃王世子忽视掉众人投过来探究的目光,手中端着茶,只盯着帘子后的人看。 小沙弥凑到穆楚寒耳边,轻声道:“九爷,人都来齐了。” 众人只见一直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动了,站了起来,随着他一步步走向前,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 帘子被小沙弥拨开,穆楚寒出现在众人面前。 却是带着白玉面具的南楚三皇子,薛连战。 “是你?你怎么…。” 一人免不得惊讶出声,随着穆楚寒将面具取下来,那人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面具下,一双凤眼锐利如箭,黑眸深不见底,绝色容颜。 众人全都站起来。 “九爷!” “九叔!” 肃王世子也愣了,轻喊一个字:“九!” 他们便会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这个众目睽睽之下被炮弹炸死的男人,竟然在三年之后,以南楚三皇子薛连战的身份再一次回了盛京。 一想到他回京干的第一件事,屠杀了半个盛京的朝臣和贵族,那几家被虐杀殆尽的,如今细细回味,竟然都是…。 都是有该死的理由,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家这个主子,心越发狠了,竟然就那么让人死绝了。 “都坐!” 穆楚寒微微一抬手,故意释放的威严,有一种排山倒海,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 比之当今圣上冷子翀皇威,毫不遑让。 贵气,威压更甚! 紫裘在他修长挺拔的身上,更显他的无上贵气! “三年未见,各位都还安好?” 穆楚寒犀利的目光在众人脸上巡梭: “可还记得当日之盟?” 话一开口,铺天盖地的压得人心肝微微颤抖。 古赫黎、雷俞瑾目光紧紧望着面前的男人,渐渐变得炽热,兴奋的声音发抖: “自然记得。” “一直铭记于心,不曾忘记。” “不敢忘!” 众人纷纷表态。 穆非钰只感觉内心澎湃不已,激动得整张脸都涨红了,旁边的穆非泷、穆非尘、穆非珉几个不明就以,直觉自家九叔问的是见了不得的大事,心里隐隐猜到,却不敢确定。 都不敢说话。 穆楚寒盯了一眼穆非钰,穆非钰咬着牙,双眼闪着炽热的火焰,他又扫过旁边三个侄儿。 穆家上一辈,是不能留了。 非钰这一辈,若是个好的,他倒不会赶尽杀绝。 视线只在穆非尘几人身上停留了两秒,而后就转到孟景枫身上,孟景枫经过六年多的磨练,先是去了翰林院,而后又跟着去了西北,跟在元大人身边,如今官至刑部侍郎,岳父是兵部尚书。 也是在西北,才收归穆楚寒麾下,时间可能是众人中最短的,但心智之坚,信念之固,却不必在场任何人差。 见穆楚寒看过来,孟景枫扯了扯嘴角,狂喜之色顿显。 “如此,甚好!” 穆楚寒看了一圈,走回帘子后面坐下。 各路人马,本不宜坦诚相见,不管是多会伪装,总会露出马脚,但他真的没有时间了。 只能放手一搏! 三祭逃走后,沐雪久久不能回神,伸手搭在自己小腹上,简直不敢相信,肚子里竟再一次有了穆楚寒的孩子。 当初,自己为了再求他一个孩子,他夜夜耕耘,也没见怀上。 如今,隔了六年之久,算算时间,怕是两人再次见面,在皇宫宴会那晚,就有了他。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青云和百灵端了夜宵进来,沐雪想着肚子里的小人,怎么都多吃了半碗。 第二日,三位祭师再来,穆楚寒已经在屋里了。 在给穆楚寒照旧检查身体,而后用了些药之后,三祭忍不住出声问: “殿下昨夜去何处了?” 穆楚寒目光一寒,骤然看过去,语气森冷: “本皇子去何处,还要与你报备?” 二祭连忙说:“殿下,三祭只是担心殿下的身体,昨儿半夜我们来寻殿下说事,发现殿下不在,免不得担心。” “谁让你们进院子的?” 穆楚寒声音越发冷。 二祭闭了嘴,的确,他们硬是要闯进来,便是违抗的了皇命。 穆楚寒一把拉拢自己的衣袍,将身上用来治病的虫子捏死,扔在地上。 “殿下,息怒!” 一祭和二祭赶紧跪下,三祭见他真怒了,也变了脸色。 “一祭,你说,历届祭师的职责是什么?” “无条件服从吾皇。” 穆楚寒冷冷道:“三位是另择了人选?” “殿下,祭知错了!从三年前,你就一直是我们的选择,殿下知道祭们一旦选定,是不可更改的。” 更何况,如今整个南楚皇室,也只有三殿下一个血脉了。 当年穆楚寒将南楚三皇子化成一滩绿水,顶替了他的身份,虽早早在南楚经营了十几年,但原本他要的只是一个傀儡,没想过自己会去。 当时他在死亡之线上苦苦挣扎,处境险之又险,一面要争取三位祭师的支持,一面要与当时的四位成年南楚皇子相斗,一面还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同时还要忍受垂死的身体带来的苦痛。 那么难的一关,他都过来了。 如今,三位祭师,是起了疑吗? 这般关键的时刻,穆楚寒绝对不能容许身边又任何的变数。 “傅冢!” 穆楚寒高喊一声,傅冢进来,看三维祭师跪在地上,殿下浑身怒火,傅冢也赶紧跪下。 穆楚寒开口:“昨夜,怎么回事?本皇子的吩咐你没听到?” 傅冢颤了颤:“殿下,祭师大人们说有要事非要进来,属下拦不住。” “拦不住?哼!下去领五十鞭,滚回南楚去!” “殿下?!” “还不滚?!” 傅冢心里委屈,看了三位祭师一眼,脸红脖子粗的呼啦喘气,又不敢拿三位祭师怎么办,快急死了,也只能闷闷的出去了。 想着去找小谷,让帮着说说情。 穆楚寒又看三位祭师,冷冷的说: “三位也回南楚去,本皇子不在信任你们。” 公然违抗他的命令,大朔紧要的各位他已经安排了见面,算着时间漠北的王爷也快到了,接下来他有许多事要做,很多时候只能给大家留一个在府中的假象。 若任由三位祭祀戳穿,早晚会出大麻烦。 穆楚寒态度坚决,三位祭师急了。 “殿下,你的身体…。” “本皇子的身体不用你们操心,便是你们留下,也是没有法子,不是?如此,要你们何用!” “都滚回南楚去,别让本皇子说第二遍!” 三位祭师,不曾料到穆楚寒如此动怒,吓的心肝具裂。 “殿下,昨夜祭来寻您,是想告诉你,镇国夫人有了孕了,不是成心要违抗您的命令。” 三祭忍不住脱口而出。 “什么?谁有孕了?” 穆楚寒浑身僵硬,怀疑自己听错了。 “殿下,是镇国夫人,她怀孕了,不知她肚里的孩子,可是殿下的?祭只是想要来告诉殿下。” 南楚的祭师,没有名字,没有亲人,统一叫做祭。 终身的任务便是选择一皇子辅佐,以保南楚江山。 故而,但这次他们选择的皇,让人心服口服的同时,又是任何人都比不得的霸道*,这些祭们都不放在心里,他的身体,才是祭们最为担心的。 穆楚寒理解三位祭师对他留有骨血这件事的重视。 屋里一时沉默。 突然门口有人传话: “殿下,镇国夫人求见。” 穆楚寒激动的赶紧往外走。 穆将军府这边,一早沐雪刚醒来,青云就满脸喜色的来报她,说小宝的天花控制住了,身上的水泡有结疤的迹象,也没再发烧,人也清醒了许多,程大夫第一时间让来说与她,让她安心。 沐雪赶紧收拾好自己,去了穆非卿院子里。 见青崖正在给穆非卿喂药。 程大夫面带喜色。 穆非卿精神似真的好些,看见她进来,就冲她灿烂的笑: “娘亲,人家好饿呀,让许嬷嬷给人家做桂花糕,好不好?” 沐雪笑:“晓得肚子饿了啊,真好,真好!” “小宝,你要吃什么,娘亲就让人给你做!” 程大夫泼了冷水:“刚有起色,哪儿能乱吃东西,给熬些清淡的粥来,其余一概不许吃。” 穆非卿可怜巴巴的眨眼睛,沐雪心里高兴。 昨晚得了再次有孕的好消息,如今小宝种了金蚕,也要好起来了,她需得把这好消息告诉穆楚寒。 让他一起高兴高兴。 见小宝的确是好转了,又说了几句,沐雪便出去,让去对面。 青云等不乐意,沐雪笑着说:“别苦着一张脸,怎么说,人家救了小宝一命,怎能不去谢一番?” 吴管家等人也在昨夜后半夜得了消息,震惊了许久,看沐雪找了借口去隔壁,心里复杂。 但那是他们家九爷啊!又怎能拦着,可又怕夫人这样去,惹了人眼。 沐雪还去了。 两人在院子里相遇。 穆楚寒一夜未睡,眼底都是红血色,看见沐雪扶着青云的手急步朝他走来,精神振奋。 “殿下!” 沐雪对着他福身,笑靥如花,晃了人的眼睛。 “本夫人来谢过殿下救命之恩。” 穆楚寒忍着想把她一把搂在怀中紧紧抱住的冲动: “镇国夫人,请进。” 到了屋里,三位祭师还在。 “一祭,给镇国夫人诊脉。” 沐雪坐下来,伸出手,有些脸红。 穆楚寒坐在另一边,看着沐雪微微低头的温柔,心痒。 一祭收手:“殿下,夫人已有孕两月余!” “知道了,都下去!” 二祭趁机会说:“祭们自去领五十鞭!” 穆楚寒没有反驳,这便是许了! 二祭赶紧拉了三祭出去,三祭摇头:“竟能左右殿下至此,此女乃祸害啊!” 前一刻殿下不容置疑的雷霆之怒,她一来就瓦解了。 一祭警告的看了一眼三祭:“把你的敌意收起来,多领五十鞭,若殿下问起来我们是如何知道镇国夫人有孕之事,你自己想办法。” 三祭皱眉,无奈:“如今那女人就在殿下屋里,大人以为她不会跟殿下告状?” 一祭和二祭沉默了。 屋里只剩两人了。 穆楚寒走过去,揭了面具,弯腰下去,手指勾起沐雪的下巴就是一个热烈的深吻。 再放开,沐雪娇喘连连,一双眸子如秋水盈盈,柔声开口: “爷,今晨程大夫来给小宝看过了,他已好转。” 她将手放在自己小腹上,笑:“如今,我们又有了孩儿,爷可欢喜?” 穆楚寒将她整个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伸手进她衣裙,摸着她尚还平坦的小腹,咬了咬她耳垂: “娇娇,你真是能干!” 沐雪想起宫宴那晚,他那般猴急将她按在树上的情景,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挑眉笑: “是爷能干!” “什么时候有的?为何也不来告诉爷?” 穆楚寒修长如玉的手指反复摩挲她柔软的肌肤,想着她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小人,心里激动不已,忽而想到自己还余不到两月可活,又一阵心绞痛。 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苦痛来。 两人歪腻了一阵,沐雪注意到他眼底的血丝,心疼的伸手摸他的眉眼,轻声问: “爷,你昨儿又一夜不曾安睡?” 穆楚寒凑到她鄂下优美的线条处,吻来吻。 “无妨!” “爷,谁的身子都不是铁打的,去床上躺一会子吧!” 穆楚寒继续顺着她的脖子亲吻。 沐雪抱着他的脖子,任他索取,劝:“知道爷身子强健,但年轻时透支太甚,往后年纪大了,可有得苦受。” 沐雪按住他要解自己衣领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 “爷,我还想长长久久的和爷过下去呢!和爷一起慢慢变得白发苍苍,爷多爱惜自己,好吗?” “便是为了我?好不好?” 穆楚寒停了手,长久二字如一把刀子,扎得他瞬间鲜血四溅! 喉结滚动,他艰难突出一个字。 “好!” 沐雪松了口气,实在心疼他的拼命,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吻:“爷,我们来日方长!如今,别苦撑着,快去歇口气。” “都听娇娇的。” 沐雪踮脚,亲自帮他更衣,又松开他的辫子,拿梳子给他梳顺了,拉了被子给他盖上,望着他俊美疲惫得脸,柔声说: “爷,快睡,我守着你。” 穆楚寒拉了他的手:“陪爷一起睡!” 沐雪摇头:“爷,我答应了小宝中午陪他吃饭呢!爷快睡,我就在这儿,看着爷,中午再走。” 穆楚寒自感时日不多,多想在剩下的时间里,每时每刻都与她呆在一处,奈何还有那么多事需要处理,才能给她和小宝,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一世安稳。 “娇娇,还有近两个时辰,足够爷养神。” 他掀开被子一角:“进来!” 沐雪望了一眼外面,有些担心。 穆楚寒道:“别怕,无人敢闯进来。” 终是拗不过他,沐雪将外面的罩衣脱了,又将小袄脱下来,抽了头上的金钗,小心躺进去。 穆楚寒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埋头在她身上狠狠吸了口气,闻她身上的香气。 每次只要一抱她柔软的身子,他留忍不住。 “爷,别闹。”沐雪感觉到他的反应,赶紧推了推,嗔怪的瞪他一眼:“快睡。” 穆楚寒笑:“爷就摸摸。” “那爷轻点,这个孩儿来之不易呢!” “嗯!” …… 沐雪也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再次醒来,见穆楚寒还紧紧将她抱在怀中,什么时候他脸上又戴上了白玉面具。 她明明记得他没有戴面具呀! 冰冷的白玉面具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沐雪在他怀中动了动,盯着他脸上的面具看了一会,还是想念他的脸。 想看他的眉眼,他的鼻,他的唇,他英俊的轮廓! 沐雪伸手想偷偷揭开他的面具,细细端详他。 触手冰凉的面具,用尽往上却纹丝不动。 沐雪愣了愣,又试着扣着他耳侧的面具沿用力,还是无法掰动,面具就如长在他脸上一般! 沐雪吃惊不已,当初她不是一下就把面具揭开了吗?百里破风上次也是啊! 心里好奇,沐雪往上挪了挪身体,双手放在他面具上,还未用力,穆楚寒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断她的骨头。 同时骤然睁开双眼,射出狠戾和杀气。 “啊!”同时沐雪痛德惊呼一声。 穆楚寒认出她来,赶紧松了手,收起杀心。 “娇娇,可是弄痛你了?” 沐雪揉了揉手腕,纤细雪白的手腕被捏出了红红的手指印,过一阵子就会变成淤青。 她把手腕放下,用袖子藏起来,笑着:“爷,我无事,只是突然被爷吓了一跳。” “可是我把爷吵醒了?” 沐雪歉意。 穆楚寒盯着她:“为何动面具?” 沐雪有些心虚,又觉得不该和他扭捏,于是大方的问:“爷,我只是好奇,睡之前爷明明没戴面具的。” “嗯?” “我想看看爷。”她伸手勾住穆楚寒的脖子,撅起嘴撒娇:“实在,太想爷了!” 穆楚寒看她娇滴滴的撒娇,心里参出蜜来,甜丝丝的。 伸手将面具揭了,低头就如咬她撅起的唇瓣。 一番纠缠,穆楚寒睡了近两个时辰,精神尚好,双手将她全身揉了一遍,哑着嗓子问: “娇娇,爷还以为只爷一人念着你,想着你,你说,你想爷念爷,怎的不说出口来?” “来,多说几句给爷听。” 沐雪见他往自己身上蹭,担心肚子里的宝宝,又心疼他忍得辛苦,红着脸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 穆楚寒双眼一亮,将她揽进怀中:“今儿这么主动,可得依着爷的规矩来。” “嗯。”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不想当皇帝 一更 三日后,穆非卿脸上的水泡全数结了疤,程大夫更是让人看着他,不许他出门。 “卿哥儿,你若不听话,日后脸上留了印子,可别怨我!” 程大夫沉着脸威胁:“便是你长得再好,一旦留了疤,啧啧,便全毁了,往后,想要科举都是不能的!”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穆非卿百无寂寥,在床上翻来滚去,后摆了懒洋洋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青崖说话。 红鸾进来,急冲冲的来跟穆非卿告别。 “都快过年了,你要去哪里?” 穆非卿还想着等过两日,伙同红鸾好再寻机会去隔壁救穆非辰,一听她要走,赶紧坐了起来。 红鸾脸上的红疹子刚好,神情慌乱,坐立不安: “非卿,之前因为师哥和弥生的事情,我就给师傅写了信,若他那时候起身,也早该到了。后来你得了天花,我又给他去了信,他一向看重你,你都要死了,他应该加快赶回来的呀,可直到现在,他都没回来。” “我怕师傅是出了什么事儿。” 穆非卿打了个哈欠:“哎呀,红鸾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婆婆妈妈的了,老鬼头能出什么事儿嘛,依人家看呀,他不知又跑哪儿去逍遥快活了呢!” 红鸾瞪了穆非卿一眼:“白眼狼,我懒得和你说。” “我走后,你可不许欺负弥生!” 穆非卿看红鸾急急奔出去,停了笑,低头思索起来。 进入腊月的第一日,行宫传来消息,大皇子拖了那么久,终于是没挨过去,没了。 一场丧事办完,连连遭受失子之创的冷子翀给打击的生了病,穆贵妃疯了,在大皇子没的那天,在行宫点了火,整个行宫燃起熊熊烈火,映红了半边天。 消息传来,侯夫人悲伤过度,也病倒了。 穆侯爷愣愣的坐在书房,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有努力都付之流水,穆楚辉等几个穆家的爷陪坐在书房,纷纷面露沉痛,默声不语。 左相欣喜若狂,走路都带风,脸上却不得不做出悲伤来,暗中加紧去仙鹤楼与孟齐联系。 大皇子去世的消息传出去,半道上的漠北王爷们,把鞭子挥得啪啪响,抽在马屁股上,不要命的往盛京狂奔。 穆非卿听了消息,抓住青崖的手,反复询问,等到大皇子发丧,他才敢相信,大皇子表哥真的死了。 “我也染了天花,为何我都能挺过来,大皇子表哥却不能?”穆非卿喃喃的问沐雪。 沐雪见他面露悲伤,漆黑的眸子湿润润的,心疼的将他搂在怀中,轻声问: “小宝,当时娘娘明知大皇子得了天花,还诏了你去,使得你也染上天花,心里会恨贵妃娘娘和大皇子吗?” 当初穆楚寒战死的消息传来,穆非卿还小,并不是很明白失去亲人的滋味,记忆中只有很多很多的眼泪,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眼泪。 那些眼泪属于许多人,外祖母,祖母,哥哥们,府中的丫鬟婆子,小厮随从…… 看见他都叹一声,真是可怜呢! 唯独没有他娘亲的眼泪,他懵懵懂懂,只记得她娘亲抱着他,在他耳边说: 小宝,别怕,有娘亲在呢! 爹爹没有死,一直在我们心里,别怕。 如今,大皇子的死,才头一次让穆非卿清楚地明白面对亲人,在乎的人死亡是件多么悲痛又无能为力的事。 他靠在沐雪温暖的怀中,摇头:“娘亲,大皇子表哥不会害我的,娘娘也不会害我的。” 穆非卿低低的说: “大皇子表哥他,他只是太寂寞太孤独了。” 知道自己要死了,大皇子表哥肯定特别害怕,但他却不能让娘娘担心。 “娘亲,以前我不明白,皇宫那么大,表哥又有弟弟妹妹,还有一大群宫女、内伺监侍候着,为何会常常露出孤寂的神情来,后来我懂了,才晓得表哥的不易。” 沐雪沐雪摸着他的小脑袋,叹了口气: “众人都说我的小宝是混世魔王,把个皇宫搅得天翻地覆,以欺负皇子公主为乐,却不知我的小宝是个心地顶顶善良的好孩子。” “小宝是心疼大皇子,故而常常与他在一处吗?” 穆非卿半垂着眼帘,闷闷的: “娘亲,大皇子表哥好可怜的。” “我觉得大皇子表哥并不想当皇帝,他总说羡慕我,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框在规矩中,不得逾越半点,便是平日吃什么菜,穿什么衣,自己都做不得主。” “只每每听到儿子在宫中胡闹,大皇子表哥不但不责怪,反而还开怀一些。他早厌烦了自恃清高的婧公主,看不惯人前慈爱,人后算计的娘娘们,便是那些宫娥、内伺监他都心生厌恶。” 沐雪头一次听穆非卿说起这些,低头看他额头还有淡淡的水泡印子,没有完全消散。 “这些都是后大皇子告诉你的吗?” 穆非卿摇头:“大皇子表哥才不会说呢,他对每个人都好,总是带着温和的笑,但我就是知道。” “娘亲,若是当时我知道表哥患了天花,他若想见我,我也一定会去的。” 沐雪抱着穆非卿小小的身子,生了一场天花,倒是瘦了好些,看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努力忍着泪水,心疼的说: “小宝,别憋在心里,难过就哭出来。” 穆非卿一想到往日那般温柔待他,从未对他发火,去哪儿都亲自牵着他的手的大皇子,就难受的紧,眼睛湿润了,声音也哽了,偏说: “我不哭,表哥最喜欢我笑了。” 沐雪叹了口气,静静的抱着他。 夜上,穆楚寒进来,沐雪把穆非卿说的话告诉他。 “爷,小宝心里难受得紧,我看了心疼。” 穆楚寒抱着她,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说:“娇娇,别心软,这已经是爷的底线了。” 沐雪叹了口气,伏在他胸膛上,幽幽叹气:“爷,我都懂。” “只是觉得世道艰,人生难。我们便罢了,小宝、大皇子都还是孩子,却不得不受这诸多苦难,看了让人心疼。” 一个才九岁,一个十一岁,放在她来的世界,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学生,哪里就需要承受这么多生与死! “娇娇,皇家最是无情,既享受了荣华富贵,就得承受相应的痛苦。我们的小宝以后是要继承大位的人,这点小伤痛,他会习惯的。” 穆楚寒说的这些,沐雪都明白,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更心疼孩子们。 望了望窗外明亮的月光,顾游他们已经出发好几日,也不知道大皇子和贵妃娘娘对海上的颠簸可还习惯。 从一开始穆楚寒就打算要留大皇子一命的,不然也不会千辛万苦去寻天花的解药。而后,却是不知为何,突然就改变了主意,行动的那般快。 说绝不能留下任何变数,非得要大皇子和贵妃死。 沐雪问他为何,他不语。 原本穆楚寒以为自己有许多时间,只要他坐上那个位置,便是大皇子没死的事儿万一被人翻了出来,他也能轻松应对,压制的人不敢乱动。 如今,他可不敢保证,自己死后,年幼的小宝坐在那个位置,能把这件事处理好。 一着不慎,便有可能让有心人利用,到时候小宝和娇娇都会置身于生死险地。 那日沐雪见穆楚寒态度坚定,非要让大皇子和贵妃娘娘死,便打商量说:“爷,我若有法子让大皇子和贵妃娘娘永远不被人寻到,爷可否留他们一命?” 穆楚寒不清楚小宝和大皇子有多要好,沐雪不想日后小宝得知真相,更加难过,甚至担心小宝会对穆楚寒心生嫌隙。 于是,沐雪才主张送了大皇子和贵妃娘娘去苏禄。 由安德鲁他们领路,用了沐雪家制造的海船,又恐安德鲁他们狡诈,让大皇子和贵妃娘娘吃了亏,沐雪还特意让老奸巨猾的顾游跟着去的。 从此,大朔再无穆贵妃和大皇子。 临行那日,沐雪去码头送。 外人自以为那艘大船是穆将军府上运送皮蛋的,故而并没有惹眼。 进去船舱,见大皇子虚弱的躺在床上,见沐雪进来,大皇子要起身,沐雪赶紧上前按下他。 贵妃娘娘是和他分开走的,穆楚寒怕贵妃会有不甘,挑唆大皇子,于是下了命令,须得小宝成年后,才能让大皇子和贵妃娘娘相见。 沐雪看着大皇子消瘦苍白的脸,若小宝死了她肯定不会原谅他。但如今,小宝好好地,见大皇子这般,又忍不住有些愧疚。 “不问问舅妈要送你到哪里去?” 大皇子摇头,脸上带着笑:“随便去哪儿吧。” 两人坐了一会儿,沐雪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件事,以大皇子的聪明,他应该早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殿下,心里可是怨恨?” 大皇子虚弱的道:“舅妈,这里再没有大皇子,没有殿下,只有穆非云。” 沐雪盯着他的眼睛:“可若没有爷,你很有可能会是下一任皇帝,江山如此多娇,就真的舍得?” 大皇子回说:“舅妈,不是人人都想当皇帝,不瞒你说,非云在皇宫住了一十一载,早就厌倦了。非云只不过是不想让母亲失望,不想让侯爷失望罢了。” 他笑:“如今好了,非云终于从那个地方出来了。” “可贵妃娘娘…。” “舅妈,母亲日日面对庆阳宫冰冷的墙砖,面对她不喜欢的人,一日复一日的熬着日子,为了我不得不与各宫娘娘们勾心斗角,活的好累啊!” “非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母亲也不会想过那样的日子,再多的财富,再高的权利,心里却没一丝快活,这样活着,真的好绝望。” 沐雪竟不知一向温和勤奋的大皇子心里是这样想的,除了叹息一声,别无话语。 在她转身的时候,她看见大皇子蠕动着双唇,小宝的名字停留在他唇间,他没有问出口。 腊月初五,穆楚寒得到消息,漠北的王爷离盛京还有三日路程。 各方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为了彻底争取左相,这日,穆楚寒要将密室里的穆非辰送走。 先要让左相验了货,等漠北的王爷来了,才好让他无后顾之忧的尽心尽力。 小谷把穆非辰带了出来,走过长长的甬道,爬了石阶,来到穆楚寒房间。 “谷,你先出去!” “是,殿下。” 小谷出去了,追风闪进来。 穆楚寒看了看身后微动的帘布,目光又落在面前的穆非辰身上。 帘布后面,穆非卿被点了穴道,不能动,也不能说,满眼愤恨。 穆非辰给穆楚寒身上散发的威压,压迫的心慌。 “你到底是什么人,要送我到哪里去?” 穆楚寒伸手,将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月光下,烛火中,一张无比熟悉俊美,又冰冷无情的脸。 穆非辰抖着肩膀,哆嗦着唇,一脸不敢置信:“父……。父亲?” “你没死?这到底怎么回事?” 穆楚寒换回自己的声音,丝毫不在意穆非辰的激动,冷冷道: “我不是你父亲,你的父亲是当今皇上冷子翀,你是皇后的儿子。” 穆非辰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恶梦。 他震惊害怕的往后退几步,撞倒了身后的椅子,被绊倒在地,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高高在上,坐在面前的穆楚寒。 “父亲,父亲你再不喜欢我,也不能不认我呀!” “不…。不…。辰儿自小在母亲身边长得,和小宝一起长大的,怎么会不是父亲的孩儿。” 穆楚寒的声音异常的残忍冷酷: “你是皇帝的儿子!” “不…。不…。我不是皇帝的儿子,我是父亲的儿子。” 穆非辰眼中蓄起泪花,这个消息太可怕了,他承受不了。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相认,真相(二更) 穆楚寒望着跌坐在地上,惶恐不安的穆非辰,朝他扔了个画卷。 “打开!” 穆非辰哆嗦着手,手指刚碰到画卷,就如被烫了一般,骤然收回来,咬着牙,摇着头。 穆楚寒厉声再次命令:“打开它,仔细看。” “不……不……我不看。” 穆非辰身体止不住颤抖着往后缩,看着地上的画卷,就如看着催命符。 虽不知道里面到底画了什么,可那画卷在昏暗的烛光中,诡异,好似里面关着魔鬼,一打开,魔鬼就会跑出来将他吞噬掉。 他不要打开它,不敢打开它。 “追风!” 追风从帘布后面出来,捡起地上的画卷展开,一手按住想逃跑的穆非辰,强迫他去看。 画卷中是一个穿着皇子服饰的十来岁的少年,与穆非辰长得一模一样。神情寡淡,嘴角微微下撇,似在压抑着什么,颇为不得意。坐在凉亭望着满堂 “他……他是谁?” 穆非辰吓得往后退。 穆楚寒声音冷血残酷:“这是皇帝十岁那年的画像,你是他和皇后的儿子。” “不……不……父亲……我不是……不是……我是父亲的儿子,不是皇上的儿子……” 穆非辰抬头,满脸惊恐的泪水:“若我是皇上的儿子,怎会在侯府?怎么从未有人对我说过?” 穆非辰心里怕极了,爬到穆楚寒脚下,拉着他的袍摆,哀求:“父亲,我知道父亲不喜欢我,但父亲别赶我走,别不认我啊……” “我不会和小宝争宠的,我只想安静待在府里,待在娘亲身边……” “父亲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别赶我走啊……” 穆楚寒低头看他紧张伤心的痛哭,绝情: “追风,把他带出去!” 追风过来拉穆非辰,穆非辰顺势保住穆楚寒的腿不放,只觉得整个天都塌下来了。 “放手!” 穆非辰哭着摇头。 穆楚寒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穆非卿在里面看着,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心一寸寸痛得无法呼吸,比得知大皇子的死还要痛。 透过帘布相接缝隙,能清楚看见屋里的穆非辰,却只能看到穆楚寒高大冷酷的背影。 穆非卿不能动,不动说,只能在帘后看着,痛苦着! 原来这个南楚三皇子竟然他爹爹,他爹爹没有死,是他爹爹抓走了大哥,囚禁了大哥吗? 穆非卿的目光落在扑倒外地,呜呜绝望大哭的穆非辰身上,大哥却又不是他大哥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 追风伸手去拉地上的穆非辰,穆非辰哽咽得说不出话,如果是这样,如果他真不是父亲的儿子,一切倒是说的通了。 难怪父亲从未给他好脸,那般嫌弃他,连话都不曾与他说…… 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要告诉他? 追风拉起地上的穆非辰,穆非辰整个人哭成泪人,站不稳,任由追风提着他拖着走,眼睛望着坐在椅子上,自始至终,从未动过的穆楚寒。 他最后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句。 “父亲,娘亲……娘亲她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 穆非辰整个身体彻底僵硬了,微张着唇,眼神空洞,泪水汹涌而出。 “娘亲也知道,也知道我不是父亲的儿子吗?” 喃喃说完这句,穆非辰绝望了。 “既然我不是父亲的儿子,父亲为何要把我带到穆家去,为何要把我交给娘亲养育?而后,又为何把我送走?还要送到那种地方去?” “为何,这是为何?” 当时娘亲明明说了的,春季带他去踏青,只要他听话,娘亲就接他回家! 都是骗子,都是骗人的! 穆楚寒冷峻的脸色没有松动一分,言语就是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割着绝望的穆非辰,同时割着穆非卿的血肉。 “因为自你出生,对我来说就是一枚琪子,琪子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为什么,只需要听话。” “辰儿还不够听话吗?” 穆非辰突然开始奋力挣扎,哭着求道: “让辰儿再见一次娘亲吧,求你了父亲,求求你,而后父亲要我做什么,我都做。” 他要亲口问娘亲,问她为什么要骗他,记忆中对他的温柔和维护都是假的吗? 他一定要当面问她,要她亲口说。 如此,如此他才相信,才死心。 穆楚寒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绝望的快要晕过去的穆非辰,心中突然恼火。 “你还想见她?贯会装可怜!” “可知就是因为你,给她带来多少忧心,若不是看你还有用处,爷早杀了你!” “小时就见缝插针的缠着她,让她心疼你,若不是怕她伤心,你以为你在小倌楼能保住清白?” 穆楚寒站起来,走过去,黑压压的身影笼罩着穆非辰,阴鸷得盯着他: “若不是你巴上了她,让她一直惦记你,担心你,你以为你的日子会这么轻松?” 穆非辰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穆楚寒,唰唰流着眼泪。 “带走!”穆楚寒冷声喝叱! 追风赶紧捂着穆非辰的嘴,一掌砍在他后脖子处,穆非辰闭了眼睛,流出两行滚烫的泪水。 嘴角却微微勾了一个笑,这淡淡的笑意在他满是泪水的脸上,看起来令人心碎。 原来娘亲还是疼他的啊,即便知道他不是父亲的儿子,即便他不是穆家人,还是疼他的。 穆非辰本就不笨,和穆楚寒的这番话,已然猜出穆楚寒对皇帝的恨意,他不过是父亲对付皇帝的工具和棋子,即便如此,即便他是仇人的儿子,娘亲还是喜欢他的,护着他的。 小宝不会撒谎,他说这几年娘亲一直都在寻他,那么,娘亲该是不知道父亲把送去了那种地方的。 真好啊! 穆非辰想,娘亲不知道真好,这样也不用再为他这个仇人的儿子伤心难过了。 就让娘亲以为他死了吧,这样也好,不要再找他寻他了…… 就当辰儿死了吧,娘亲…… 只是好遗憾,还是没能与娘亲一起去踏青呐…… 自他出生,就没有外出过呢,换了不同的地方,始终关在四方院里,没有见过娘亲口中的青草芳菲啊! 之前的六年里,穆非辰年年月月,日日夜夜都盼着沐雪能来到他面前,温柔笑着喊他一声辰儿,带他回去。 再没有人的声音有娘亲那般温柔了,软软糯糯,如细雨清风。 再没有人的怀抱有娘亲那般温暖了,便是有再多的委屈,有娘亲抱着安慰,心也安定了。 娘亲,就记住以前那个辰儿吧,辰儿永远都是你的儿子,如今这个皇上的儿子,仇人的儿子,已经不配当你儿子了…… 穆楚寒走进帘布后面,解开穆非卿身上的穴道,穆非卿抬头,一双清亮的大眼睛,噙着泪水。 “爹爹……” 喊了一句,穆非卿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一张精致的小脸滴滴答答坠落。 穆楚寒的脸色依旧冷冷的,声音凉薄: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也看到了?” 穆非卿点头,虽被穆楚寒解了穴道,却还是感觉无法动弹。 原本得知爹爹没有死,他有多激动,多欢喜。 而后…… “把眼泪擦了,爷没那么脆弱没用的儿子。” 穆非卿抬手,用衣袖狠狠擦了眼泪。 “爹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哥他,他真的是皇帝的儿子吗?” “如果娘亲也知道,为何……” “既然是仇人的儿子,娘亲为何从小对大哥那般疼爱,放任……放任儿子与大哥一处……” 穆非卿紧紧抿着唇,倔强的神情,让穆楚寒看了心疼。 “小宝,你娘亲她,总是心太软。你是爷的儿子,须得狠得下心!” 穆非卿牙齿咬得咯咯响,眼带恨意: “所以爹爹一走六年,让娘亲以为你死了,日夜伤心。” “既然爹爹回来,却又为何不与我和娘亲相认?” “还要做出这么多事情来,让儿子误解,对您恨之如骨,难道爹爹就不怕儿子真的杀了您吗?到时候,您让儿子和娘亲如何自处?” 面对穆非卿的声声质问,穆楚寒有些心痛又有些心酸,自责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必须这样残酷的逼着穆非卿成长。 冷声道: “你若真有能力杀了我,我倒也放心了。” 说完这句,五脏六腑突然剧痛起来,尖锐的,撕心裂肺的痛,开始朝着四肢蔓延,穆楚寒眉眼不动,额头开始冒汗。 他手一伸,穆非卿就见旁边的白玉面具缓缓移动到他手上,穆楚寒将面具戴上,掩饰越来越强烈的剧痛,不让穆非卿看到他痛得扭曲起来的五官。 穆非卿被那移动的白玉面具惊了一跳,又想到之前被他师傅百里破风取下面具时,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心中顿生怀疑。 退开两步,怒视穆楚寒: “你不是我爹爹,你到底是谁?” 穆楚寒忍着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看着一脸戒备的穆非卿,他真的没有时间了! 他伸手突然抓住穆非卿的手臂,穆非卿咻得抽出随身带的匕首,刀刃逼近穆楚寒的手臂,又没下去手,万一真是爹爹呢? “小宝,你娘亲怀孕了。” 穆楚寒费了全身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压下身体里一波汹涌的剧痛。 穆非卿抬头,满目震惊。 “爷没时间陪你耍把戏,你需得自己立起来,往后你娘亲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都得替爷护好了,不然,爷绝饶不了你。” “娘亲她,她又有孩儿了?” 穆非卿紧握在手里的匕首松开了,他最了解娘亲了,若不是爹爹,她怎会替别的男人怀孩子。 “爹爹。”穆非卿收了匕首,望着穆楚寒,疑惑,震惊: “可你的脸,上次明明我看见……” “若我不这样做,就不能打消百里破风的怀疑!” “爹爹是故意的?可是,为何?娘亲说我们欠国师和弥生良多,多到一辈子都还不清,虽然儿子也不喜欢国师……” 穆楚寒忍着突然发作的痛。 他和百里,到底谁欠谁,已经分不清了。 只知道,百里绝对是个危险又不好对付的,更别说还有殷老鬼,幸好殷老鬼回北国去了。 “听说你拜了百里为师,可知当年我不得不在众人面前去死,就是百里所逼,他拿住你和你娘亲的性命,一再逼迫,若不是他,爷也不用死遁南楚,与你们分离那么多年,以至于到如今还不能与你们相认。” 穆非卿张大嘴,震惊得无以加复。 仇人变亲爹,大哥是仇人的儿子,师傅是杀父仇人。 还有什么? 怎的如此荒唐? 穆楚寒将穆非卿拉到一边坐下,继续说: “小宝,爷原本不愿你知道这些,只愿你无忧无虑,和你娘亲安稳快乐的过每一天。” “但现在……” 穆楚寒认真盯着穆非卿的眼睛:“接下来爷要说的话,一字一句你须得铭记在心,不可泄露半句。” 穆非卿点头,穆楚寒才松开拉住他手臂的手。 两刻之后,穆非卿感觉自己整个人生都颠覆了,直愣愣的望着穆楚寒。 原来爹爹是要造反当皇帝,是要为他和他娘亲某一个至高无上,谁也不能欺负他们的地位。 “小宝,你已经九岁了,不再是孩童,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穆非卿点头,死死咬着唇。 穆楚寒里面的亵衣全给痛出来的汗水打湿了,一边忍着一*剧痛,一边认真交代: “不止大朔,漠北,北燕,羌国,南楚都是爷给你们谋划好了的,爷的身体最多只能撑到正月。” “小宝,到时候你就是这天下的君主,别让人欺负了你娘亲,替我好好照顾她,还有你弟弟。” 穆非卿小小的胸膛起伏不定,一时间接收了太多信息,只觉得整个脑袋痛得要爆炸。 “爹爹,你身上的毒真的没有法子解吗?真的……” 穆非卿哆嗦着嘴唇:“真的只能活两个月了吗?” 穆楚寒冷声纠正:“不到两个月。” “所以,小宝,你要坚强,强大起来,沿着我给你铺的路走下去,代替我走下去,再难也不许退缩,必须给我咬紧了牙关走下去!” “明白吗?” 穆非卿哽咽了,从来没觉得这般心痛过,绝望过。他咬唇,流着眼泪,发誓: “孩儿明白,从今以后,孩儿定会护着娘亲和弟弟一世平安,不让任何人欺负他们,伤害他们。” 穆楚寒看着与沐雪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穆非卿,看着他一张稚嫩的小脸,布满了泪水,心痛不已。 但他没有法子。 “我命不久矣这件事,别告诉你娘亲晓得。” 穆非卿点头,默默擦眼泪。 两人都沉默下来,穆楚寒痛得眼底起了密密麻麻的血丝,穆非卿悲伤的不能自已。 良久,穆楚寒道: “好了,把情绪收拾好,我叫人送你回去。” 穆非卿吸了吸鼻子,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咽下哽咽声。 穆楚寒又交代一句:“别和南王家那小子走那么近。” 穆非卿猛的抬头,知道穆楚寒说的是冷仁愽。 “漠北那群老家伙太难对付,这次爷要一齐解决,一劳永逸。” “爹爹要杀了仁愽吗?” 穆楚寒看过去:“有何不妥?” 穆非卿觉得这是他一生中最难度过的一夜,浑身冰冷。 突然问: “大皇子表哥,也是爹爹杀的?爹爹是把大哥送到哪里去了,也是不打算留他的命对吗?” 大皇子表哥,大哥,仁愽,全部都要死吗? 可他却不能怪爹爹半分,爹爹都是为了他和娘亲,就连爹爹都要死了! 这些痛苦压得穆非卿快疯了,他死死咬着牙,浑身冰凉颤抖。 小小的身子,抖的厉害。 穆楚寒将手按在他小小的肩膀上,盯着他的眼睛: “小宝,不要让痛苦和恐惧击垮自己,总要舍弃一些东西,你要学会默默承受。才能无坚不摧,心狠手辣。”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只是厌倦了你 腊月中旬,大雪纷纷,漠北的几位老王爷终于陆续赶到了盛京。 按例先去拜见皇帝冷子翀,几个老王爷长得五大三粗的,一脸风尘仆仆,却比最狡猾的狐狸的心眼还要多。 老王爷们一见了皇帝,什么也不说,直接扑在地上哭先帝,哭完先帝就哭逝去的几位皇子,声音悲切,就如自家死了儿子般,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大殿内伺候的内伺监和宫女,都给几位老泪纵横的老王爷弄红了眼睛,暗中时不时的擦眼泪。 便是坐在高处的冷子翀知道几位老东西假情假意,不过是流着鳄鱼的眼泪,不安好心。 但一想到一场天花,几个月内自己的儿子尽数夭折,偏自己年轻力壮又得了那般难以启齿的病症,还不知能不能医治好,此生还能不能再有子嗣。 想到这些,冷子翀悲从中来,眼中泪光点点。 几个老王爷见皇帝都给感动了,哭得更加起劲。 诡异的,漠北王爷不请自来,擅自离开属地,这么大的事儿,就在一片痛哭之中,君臣相对泪眼中,轻轻揭过了。 理番院的人来领了漠北王爷们下去安顿,冷子翀渐渐冷静下来。 大内侍官来报说,老王爷们这次,不仅自己来了,还拖家带口的,把家里的儿子,孙子们都带了来,有的甚至把出嫁的女儿女婿,外甥都带了来,浩浩荡荡的把理藩院都住满了。 冷子翀一听,心中的悲伤瞬间化为愤怒,双眼喷火,狠狠磨牙,暗中咒骂漠北的老不死些居心不良,他们不就是打着过继的主意吗? 不然怎么把孙子,外孙都带来,听内侍官汇报,来的还都是年幼的小子,不是打着过继的主意又是什么,都盯着自己这张龙椅呢! 冷子翀气得差点把龙椅的把手给掰了下来,呼哧呼哧的出着粗气,翻了好一阵白眼。 心中暗骂:最好让他们这些小子全都染上天花,死在盛京得了。 漠北的老王爷们带着家中小子们一到,整个盛京的王宫贵族都紧张起来,对过继一事有意思的王爷和珺王们,日日派人盯着漠北老王爷的举动。 六部的尚书,侍郎,朝中重臣皆成了各方拉拢的对象,如今大皇子已死,穆贵妃焚火自杀,穆侯府有手握兵权的穆大爷,又有各部担任重职的各位爷,非字辈的几位公子也颇为出色,一路高升,受皇上器重。 如此,盯着穆侯府这块肥肉的人不少。 不过两三日,明里暗里找上穆侯爷的人不少,穆侯爷正为大皇子的死伤心难过,为他几十年的努力和谋划都付东一流而绝望,听人来拉拢,震怒不已,将人臭骂一顿,全给赶了出去。 找上左相的人也不少,毕竟皇上不举的事,大家心照不宣,皇后再想生一个皇子,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左相表面沉痛,打着太极拳,不拒绝,却也不答应任何一家,背地里加紧催促孟齐,让他安排见皇子一面。 至于,皇帝身边的第一红人国师大人,却是没人敢去打扰。 国师也不知怎么了,突然整个人就变了,朝政不理,见谁都淡淡的,你与他说话,说半天还得不到一个字回应,便是和眼神的懒得看你一眼。明与他坐在一处,却觉得他离的人好远,让你无法触及。 便是对皇上也是爱答不理的,明如今更是许久都不来上早朝了,皇上派人去国师府慰问,国师府的门都没让进。 众人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国师大人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诡异的很呢! 幸得漠北的老王爷们带着儿孙及时赶到,让大家又有了新的目标来盯,这才没去理会百里破风。 漠北王爷来京第二日,冷仁愽就牵了他的苍云兴冲冲的偷跑出去找穆非卿。 如今穆非卿的天花已经全好了,冷仁愽又是穆将军府的常客,与穆非卿好的一个人似的,门房见他来了,身后还牵了一头威武矫健的高头大马,赶紧笑着迎他进去。 冷仁愽将手中的缰绳递给门房,吩咐说: “把马给我看好了,待会子,我要和非卿比赛的!” 门房笑着接了: “愽公子就放心吧,小的一定把您的马伺候好了!” 冷仁愽一路走去,也没人拦他,见了他都笑着问声好,在回廊碰到青烟,青烟还打趣了他两句: “愽公子,庄亲王爷终于将你放出来了啊?听说你挨了板子,如今屁股还痛吗?” 冷仁愽微微红了脸,他担心穆非卿,装傻装死,几次用计要跑出来看他,都被庄亲王抓住,狠狠揍了几顿,最后一次把屁股都打开了花,害的庄亲王妃哭了好几场。 看着青烟一脸调笑,冷仁愽闷闷的回:“早好了!多谢青烟大哥关心。” 青烟见他别扭的样子,努力憋着笑,冲他摆摆手: “算了,不逗你了,你快去吧,小公子刚从夫人房里出来,现在该回到院子了。” “嗯!” 冷仁愽别了青烟,快步往穆非卿院子走。 穆非卿经过那地狱似得一夜,撕心裂肺的痛过,绝望过,一颗心被泪水、悲伤包裹,苦苦挣扎着,然后渐渐变得坚固。 第二日起来,顶着一双红肿如杏子的眼睛,脸上依旧挂上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跟着沐雪四处去谢礼,蓝家、江家、还有几位尝尝来探望的公子家里都亲自去了。 独独漏掉了庄亲王府。 虽庄亲王一直反对冷仁愽和穆非卿混在一起,但两人情谊深重,沐雪还特地准备了厚礼去谢,穆非卿却拦住了,懒洋洋的摊在椅子上摆手: “哎呀呀,娘亲,人家今日的腿都走痛了,就在家里歇着吧,谢礼让下人送过去就是了。” 沐雪奇怪的看着他:“你和仁愽不是一向好得紧么?你得天花的时候,人家还冒着被染上的危险来看你,如今听说他为了出府,给庄亲王下狠手打了板子,你怎么也该去亲自瞧瞧他去。” 穆非卿拿着瓜子嗑,红艳艳的薄唇上下合,就吐出瓜子皮来,毫无在意的说: “庄亲王最不喜欢人家了,看见人家怕会更加生气呐,不去,不去了!” 沐雪不知穆非卿心里决定和冷仁愽划清界限,拿他没有法子,便准备自己亲自去,不料突然一阵反胃,喉咙涌上酸意,捂着嘴要吐,又怕穆非卿看出来,赶紧回了屋子,挥退了丫鬟们,按住胸口几番呕吐。 如此,也只能派了吴管家去庄亲王府送谢礼了。 沐雪捂着嘴,突然孕吐,没有逃过穆非卿的眼睛,看她逃走,他哗啦丢了手中的一把瓜子,将嘴里的瓜子皮吐出来,收了脸色的笑,眼神更加坚定。 娘亲和她肚子里的弟弟,往后都得靠他,就如爹爹所说,不管他愿不愿意,不管路有多艰难,为了娘亲和弟弟他都得走下去。 冷仁愽知道穆非卿的天花好了,自己还趴在床上养屁股,原本以为他会来瞧自己,坐等右等,只听说穆将军府派了管家来送厚礼,他却一直没来。 等他屁股刚好,正巧他阿爸、阿爷他们也到了,去理藩院见过一番,领了自己的苍云,就迫不及待来找穆非卿了。 冷仁愽走进院子,吉木和小七领着几个小幺儿正在院中堆雪人玩儿。 自穆非卿染了天花,程大夫就带着小七在穆将军府住下了,前两日反复诊断穆非卿是真的全好了,这才回荣和堂去,今日小七是来给沐雪送信儿,说是明哥儿的媳妇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程大夫准备来年开春回一趟青石镇,正好赶上明哥儿儿子的百日宴,问沐雪可有什么要捎带的东西,早早备下,也好一并给她带回去。 沐雪听了当真好一阵欣喜,让青云赏了个沉甸甸的荷包给小七,又端给他两盘糕点,小七笑嘻嘻的推了: “夫人,小七今年都十八了,如今不爱吃这甜腻腻的糕子了,夫人疼我就多赏个荷包吧,小七也要存银子娶媳妇呢!” 沐雪瞅着眉目清秀的小七,噗嗤笑了,屋里的丫鬟都小,在他们眼中,小七还是那个贪吃爱玩,是不是给程大夫闯点小祸,却又招人喜爱的小徒弟呢! 如今竟都到了娶亲的的年纪了? 沐雪觉得今年的喜事真多,笑着问:“怎么,如今你师傅还管你管的紧,不露银子到你手里么?” “那可不是?师傅真是越来越小气了呢,对庙宇里的小乞丐都比对我好。” 沐雪看小七鼓起腮帮子,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还是和从前头一次见他一般无二,心思单纯善良,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的,看就让人心喜。 于是让青云抓了一把金瓜子给他,喜得他眉飞色舞的,连连道谢。 沐雪抿着嘴笑:“别急,好有好东西等着你呢,等你娶媳妇的时候,我再送你一份大礼。” 小七欢欢喜喜的把金瓜子装进荷包,笑眯眯的说:“那敢情好,就知道夫人最疼我了。” 从沐雪屋里出来,小七便去穆非卿院里给他看脉,别看他年纪小,跟着程大夫七八年,有肯下功夫学习,医术倒是不赖的,如今也单独出诊。 见穆非卿没什么事儿,出来碰着被拨到穆非卿院里当差的吉木,两人拉着叽叽呱呱说了一阵,有几个小幺儿便撺掇着要去玩雪。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话不假。 穆非卿就是贪玩儿的,也不约束底下的小幺儿们,高兴了还带着他们一起出府去找乐子,于是他院子的小幺儿多是玩心儿重的。 冷仁愽进来,院子里已经堆了几个雪人了,吉木、小七几个正卯足了劲儿,准备堆个大的,四处滚雪呢,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 青崖看见冷仁愽,笑着招呼他: “愽公子,你来了。” “非卿呢?” “在屋里呢!” 冷仁愽满心欢喜绕过隔间进去,撩开帘子,一股温暖的热浪扑面而来,见穆非卿披头散发,懒洋洋的斜在榻上,翘着一只腿,手里拿了本书,凝神垂眸看的认真。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非卿都知道用功看书了? 他没看错吧? 冷仁愽愣了一瞬,喊他。 穆非卿抬眼,看冷仁愽站在门帘处,披着披风,头顶上还沾了几片尚未融化的雪花。 “小愽愽…。”喊出三个字,其余的话全部堵在喉咙,穆非卿向前倾,准备起来的身子又慵懒的靠了回去。 冷仁愽走过去,坐在木榻上,进穆非卿手里拿的是史记,当真惊讶。 “非卿,你没事吧?怎得还看上史记了?” 穆非卿看着冷仁愽冷峻的眉眼,视线依旧落在手中的书页上,淡淡的道: “没什么,想看就看了呗!” 冷仁愽感觉到穆非卿的冷淡,眼中带着疑惑望着他,穆非卿不抬头,一页一页翻着书。 若是换了往常,穆非卿早扑上去,软骨头似的吊在冷仁愽身上,一口一个小愽愽喊得亲热,叽里呱啦说一大堆没什么营养的话了。如今却当旁边的冷仁愽不存在,自己安安静静的看书。 两人在一处,本就是穆非卿说得多,冷仁愽只有听着的份儿。他不善言辞,也不会油嘴滑舌,如今穆非卿不说话,他干坐在一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的好。 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屋里只留书页翻动的哗哗声。 屋外吉木和小七带领着几个小幺儿终于把大雪人堆好了,又蹦又跳的欢呼着,吉木跑到窗下来,伸了半个脑袋进来,笑着问: “公子,你快来看,我们将雪人堆好了,就等着你给作脸了呢!” 穆非卿抬头,灿烂一笑:“这敢情好!快去厨下给选根胡萝卜来!” 说着将手中的书一丢,跳下榻去。 冷仁愽弯腰拿了他的鞋子来给他穿,穆非卿似乎没看到,却高声喊了青崖进来。 “小崖崖,过来给人家穿鞋。” 青崖过来,看冷仁愽手里拿着穆非卿的鞋子,一脸错愕。 穆非卿脸上灿烂的笑容不减,却不去看冷仁愽。 青崖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冷仁愽将手中的鞋子递给青崖,青崖蹲下去,给穆非卿穿上。 “走吧,小崖崖,咱们去给雪人作脸!” 也没招呼一声冷仁愽,似乎将他忘了。 青崖跟着穆非卿走到帘口,打了帘子让穆非卿出去,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处,尴尬愣神的冷仁愽,冷仁愽迈脚也跟了过去。 冷仁愽也不傻,穆非卿如此明显的态度,让他不敢再往前凑,就站在廊下,寡欢的看着穆非卿在院子里和一群小幺儿围着那比人还高的大雪人嘻嘻哈哈的笑。 青崖站在冷仁愽身边,也看向院子。 穆非卿披着一件火红的披风,头发也没绑,就那么披着一头青丝,一张精致雪白的小脸,挂着明晃晃的笑容,与小七几个围着大雪人叽叽咕咕,时而哈哈大笑,洒出一串清脆的笑声。 “愽公子,你和小公子怄气了?” 青崖忍不住问了一句。 冷仁愽摇头。 “那不应该啊!” 今日穆非卿对冷仁愽的冷淡,连青崖都看出来了。 青崖看看身边的一脸落寞受伤的冷仁愽,又看看院子里欢快大笑的穆非卿,怎么都想不通两人家能发生什么事。 “莫不是因为我之后没来瞧他?” 冷仁愽转头问青崖:“后来听说非卿病得重,差一点就死掉了,可是他怨我没来见他了?” “可我被外祖关起来了,根本出不来。” 穆非卿这个人,别看他嘻嘻哈哈的,其实最是小心眼,贯会记仇了。 对别人,那些他不在乎的,谁让他心里不痛快,必定当时就要找回场子,整治得人家哭爹喊娘,解了心中的气不可。 而对他真在乎的人,才会小心眼子的把不高兴记在心里,而后慢慢的不理不睬的,你要几日没意思到错误,主动让他出气,往后便会变着花样的折磨人呢! 有次冷仁愽放了他鸽子,可是低声下气做牛做马大半个月,才让他消气。 他这个人啊,就是这般无理又任性,偏就是让人喜欢。 听冷仁愽问,青崖直接摇头:“不像是,愽公子还是在仔细想想,看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小祖宗吧!” 说着,青崖也去了院中。 一会子,木吉端着一盆胡萝卜来了。 “公子,你瞧瞧,这都是许大娘给的,你看哪个好?” 穆非卿蹲下来,伸出手在盆里扒拉,挑选,小七也在身边,笑着,一会儿说这个好,一会儿说那个好。 冷仁愽走过去,蹲下,从里面挑了根递给穆非卿: “非卿,用这根吧,又长又直,颜色也艳。” 穆非卿抬头对上了冷仁愽的清亮的眼睛,没说话,无视他递过来的胡萝卜,自己随便挑了一根,就站起来,转头对青崖说: “小崖崖,你去屋里将那两颗黑明珠拿来,好给这雪人做眼睛。” 青崖看了一眼已经站起来的冷仁愽,大惊问:“那不是愽公子送给公子的吗?公子宝贝得什么似的,怎好给雪人做眼睛?” 穆非卿淡淡的说:“已经不宝贝了!” 冷仁愽双眼一沉,抿着嘴。 旁边的吉木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也不笑了,对穆非卿说:“公子,小的去给雪人寻两根手来!” 说着使了眼色,小幺儿们收了脸色的笑,赶紧跟着他往外走。 就留小七还嘻嘻哈哈,看穆非卿手里拿着胡萝卜踮起脚想往雪人脸上插。 “卿哥儿,我抱你吧!” “好!” 冷仁愽站在一边,看着小七抱起穆非卿,穆非卿将手中的胡萝卜插到雪人脸色,做成了鼻子。 青崖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木匣子,打开,两颗闪耀的黑明珠,一看就价值不菲。 小七眼睛一亮,惊叹道:“乖乖,好漂亮的一对珠子,怎么是黑色的呢?我都没见过呢!” “卿哥儿,这叫什么名字?可有说头?拿来当雪人的眼睛,不是可惜了吗?” 冷仁愽静静的听着,这对黑明珠还是当年他在草原上赛马赢来的,为这,和北王爷家的小子狠狠打了一架,两人都鼻青脸肿,两家王爷还闹得颇不开心。 穆非卿去他屋里,一眼就瞧上了,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死皮赖脸的要自己送给他。 冷仁愽正回忆着,就听穆非卿毫不在乎的笑着说: “不过一对死物,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小七,你要喜欢,就送你了!” 小七连连摆手:“得了吧,我可不敢要,要是师傅晓得我拿了,可不得将我的手给砍了呀!” 穆非卿笑,喊了青崖把那对黑明珠镶在雪人脸上,做了它的眼睛。 “哎呀,如此就还差嘴巴了。” 穆非卿笑着拍手。 小七望着雪人脸上那对流光四溢的黑明珠,啧啧的摇头,青崖也不笑。 冷仁愽实在忍不住,上前一把将雪人的眼睛扣下来,拉起穆非卿的手,将黑明珠塞在他手中。 “非卿,你可还记得当初与我讨要黑明珠是说的话?” 穆非卿仰起头,一脸人畜无害的笑,眨着无辜的眼睛问: “说了什么呀?我都忘了。” 青崖把小七拉走了。 雪地里,就剩穆非卿和冷仁愽两人。 冷仁愽面对穆非卿这张笑的灿烂的漂亮脸蛋,实在生不起气来。 “你不是说会一直珍惜着,保证了一辈子不会弄坏吗?” “我说过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穆非卿无所谓的耸耸肩:“既然你那么看重,还给你好了。” 穆非卿将手中的黑明珠放在冷仁愽手中,冷仁愽心里受伤。 “非卿,你到底在恼我什么?是恼你病时,我没来看你吗?” “没什么,你给打了板子,我也没去瞧你呀!” 冷仁愽拉住转身要走的穆非卿。 “那你到底是在生什么气?” 穆非卿回头,收了脸色的笑,一脸冷淡:“我没有生气,只是厌倦了你!” 冷仁愽盯着穆非卿雪白精致的眉眼,看他说的认真,一瞬心中刺痛。 “愽公子,放手吧!以后别来寻我了。” “非卿!这是为何?我哪里做的不好?” 穆非卿见冷仁愽拉着自己的袖子不放,仰头对他灿烂一笑: “哪儿来那么多为何?当初与你玩在一起,是觉得你有趣。如今不愿意和你玩了,自然是因为觉得你没有趣了呗!” “你当真这么想?不是说是好兄弟吗?” 冷仁愽的声音有些苦涩,一开始他有多厌烦这个漂亮的小鬼啊,如今他付出了真心,拿他当生死之交,一辈子的好兄弟了,他却说对他不感兴趣了。 “兄弟?” 穆非卿轻笑一声: “愽公子别是弄错了,我穆非卿哪里来的兄弟?便是有,也就已逝去的大皇子还勉强称得上是一个,愽公子连这种话也当真,也难免太傻了!” 冷仁愽松了手,觉得穆非卿灿烂的笑容好刺眼,他急急忙忙,满怀欢喜的来找他,却是得到这样一个伤心得无法接受的结果。 “愽公子还愣着干什么?何必在这儿碍眼呢?” “好,我走。” 冷仁愽冷着脸将手中的黑明珠又再次塞给穆非卿: “既然都送给你了,断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穆非卿一脸嫌弃的,当着他面将手中的黑明珠扔出了院子。而后挑衅似的看着冷仁愽。 冷仁愽感觉整个胸口闷闷的,似喘不过气来,最后看了穆非卿一眼,掉头就走。 小七在远处看着,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问身边的青崖:“青崖大哥,卿哥儿这是怎么了?他们两个…。” 青崖摇头,静静的盯着院子血红的小身影,怎么看起来都有些悲伤。 穆非卿看着冷仁愽的身影消失在院口,回头仰脸看着雪人脸上长长的鼻子,喃喃的低声自语: “娘亲,小宝说了慌,鼻子也要变长了吗?” 小时候娘亲给他讲的那个故事,木偶一说谎鼻子就会变长呢,他多希望自己就是那个木偶,如此说谎鼻子变长了,冷仁愽就会戳穿他的谎言,不会离开。 又是多不希望冷仁愽知道他在撒谎,如此往后两人刀剑相向,才能毫不犹豫的厮杀,也不至于让他那般痛苦。 冷仁愽一路走到门口,守门的过来讨好: “愽公子,您的马小的可照看的好好的?你这是要走了吗?小的这就把马给你牵来。” “不用了,这马就送你们家公子了。” “告诉他,这马名为苍云。”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回去 门上派人来说愽公子留下一匹好马,名叫苍云,说要送给公子呢! 来人舔着脸,带着讨好的笑: “公子,小的从未见过那么好的马呢,枣红的皮毛,立在雪地里就如一团火,那眼睛,啧啧,明亮有神,那浑身的腱子肉,那线条叫一个漂亮…。” 来人夸起来没完没了,穆非卿却收了笑,不耐烦起来,他一听那马的名字,就晓得是冷仁愽口中一直挂着的汗血宝马。 今日冷仁愽应该是带苍云来,想和他的小花比试的吧! “公子,你可要去瞧一眼?” 穆非卿斜了来人一眼:“有什么好瞧的,不过一匹马!也值当你大惊小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没得讨人厌,快滚!” 来人瞪大眼睛,往日自家公子可是对这些东西最感兴趣的,今日怎么反应那么平淡?还骂人呢? “那…。那马?” 青崖看了一眼不安的小厮,说:“把马牵到马厩去。” 小厮缩着脖子,赶紧溜了。 穆非卿仍然倚在木榻上看史记,穆楚寒给开出了长长两页书单子,他全把书买齐了,正暗中学习帝王之道,若遇着不懂的,也肯与两位太傅请教,两位太傅对穆非卿突然高涨的学习热情,颇为欣慰,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教他,同时又一人送了高高一叠书来给他研读。 青崖见穆非卿突然收了玩心,整日在家学习读书,也不知他发了什么神经,倒是吓了一跳,跑去告诉了沐雪。 沐雪也深感奇怪,特意来问过穆非卿。 穆非卿笑嘻嘻的道:“娘亲,儿子都九岁了,也该懂事了,胡闹了这么多年,让娘亲操碎了心,如今儿子上进了,娘亲不为儿子高兴吗?” 沐雪见穆非卿不再三天两天跑去隔壁找穆楚寒寻仇,乖乖呆在家读书写字,又想着莫不是大病一场,让他懂事了,摸着他的小脑袋,倒也是真高兴。 “小宝,无论怎样都好,只要你心里开心。” 过了一刻,穆非卿手中的书没翻动一页,根本看不进去,眼前全是冷仁愽转身离开的那一幕。 干脆将书丢了,起身抓起自己的披风穿起来。 青崖见他出来,问:“公子去哪儿?” “小崖崖你别跟过来,人家去瞧瞧弥生。” 到了弥生的院子,一个小厮过来对他说:“公子,国师大人来了,如今和弥生呆在屋里呢!” 穆非卿是来找他之前扔过来的黑明珠的,听了倒是一愣,看弥生屋里半开的窗,想着穆楚寒告诉他的那些与他师傅的生死恩怨,问小厮: “他进来你们也不拦着?” 小厮低声回:“拦也拦不住啊,再说,是夫人让他进来的。” “娘亲知道他来了?” “嗯!” 穆非卿摆摆手,让小厮出去。 把视线从弥生屋子挪开,穆非卿也不打算去管百里破风,他爹爹也没说要与他怎样。弯着身子用手去刨墙根下的雪,细细寻着他之前扔过来的黑明珠。 屋内,点着香,丝丝绕绕。 桌子上摆着抄了一半的佛经,百里破风进来的时候,弥生正在伏在桌上,一字一字的抄经书。 百里破风皱了眉,忍不住上前将他书中的笔抽了。 “弥生,不是说了不让再抄经了吗?你的手怎么样,痛不痛?” 弥生惊得抬头,看见是百里破风,笑了一下:“大人来了?我的手不碍事的。” 百里破风拉起弥生的手,看弥生手腕处一条淡淡的割痕,当初是他亲手割了他的双手,双脚,让他几乎流干了身体的血液,而后,穆楚寒又挑断了他的手筋。 弥生受得苦,说来说去,一切缘由都是他。 “大人,今日来,可有什么事?” 弥生将手抽出来,去给百里破风倒了杯茶。 百里破风在桌子旁坐下,看弥生站在一边,屋里的一切布置得简单,却又无处不用心。弥生脸色红润,双眼干净清澈,浑身都散发着安稳与舒心,镇国夫人将他照顾的很好。 “弥生,我今日来是与你告别的。” 百里破风手里端着茶杯却不喝茶,冰蓝的双眼贪恋的望着弥生清隽的脸: “你可愿与我一道回北国去?” 或者开口留我下来。 弥生缓缓摇头。 “大人的心魔可是除了?” 百里破风握着茶杯的手指收拢,轻吐两个字:“不曾。” 弥生咬咬唇,便劝说:“大人,你别这样了,放下吧!我们都是修行之人,不该如此。” 百里破风突然站起来,差点将椅子带倒,逼近弥生,弥生眨眨眼睛,受惊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颤抖:“大人…。” “弥生,别怕,我…。我只是……” 心中苦涩,不可一世,高不可攀的百里破风突然不知如何开口,看着面前清瘦的弥生,他的眉眼干净的让人心碎,为何就不能对他有那么一丝的不同? 即便是恨他也好,怨他也好,别把他与众人都看作一般无二。 曾经那般亲密,整夜身体纠缠,他在他身下面色潮红,低声轻吟,有没有感觉到快乐过? “让我再抱抱你,好吗?最后一次。” 弥生没动,任由百里破风将他抱在坏中,百里破风一头漂亮妖冶的银发倾泄下来,盖在两人身上。 “弥生,记不记得你为我解毒的那些夜晚?你对我,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为何我对你,就那般放不下。 他思来想去,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时对弥生动了情,等他意思到,却是忘也忘不了,戒也戒不掉,日日思,夜夜念,想到骨头里去了,想得五脏六腑都痛,却终是换不回他哪怕一丁点儿的回应。 原来佛子,果真这般大爱无私,对他来说,弥生的大爱却又多么无情。 “大人…。” “弥生别说话,别说出来。” 百里破风深吸一口气,冰蓝的眸子满是痛楚,快要装不住,悲伤和绝望从他眼中溢出来,化成泪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绝美脸庞滑落,唯有将怀中弥生抱得更紧,如此贪念。 子煦死了,弥生也是不得,他想象中的未来可不是这般。 与子煦并肩指点江山,创一番繁华盛世; 与弥生执手相依,共度此生。 罢了!终究是场梦!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或许他这一辈子,注定只能守着一尊冷冰冰的佛像,一盏清油灯,伴着悔恨,过完一生。 等他做完答应南楚三皇子的最后一件事,就离开吧。 从此,再不回来。 大朔,是他梦想开始的地方,也是他梦想破碎结束的地方; 他在这里结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过过最会潇洒快活的日子,也在这里承受了痛苦和绝望。 师傅说的对,怨、恨、情、仇。 果真,终究一切成空。 百里破风从弥生屋里出来,穆非卿刚好找到了那两颗黑明珠,蹲在地上,正拿袖子小心的拭擦上面沾的积雪。 百里破风停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突然说: “听红鸾说,你大哥被南楚三皇子囚禁了?” 穆非卿把手中的黑明珠塞进袖子里,抬头看着百里破风。 “好歹你我师徒一场,如今我要离开大朔了,可要我帮你把你大哥救出来?” “不必了。” 若是以前,穆非卿定会高兴的跳起来,如今,他得知那血淋淋残忍的真相,嘴角往下撇了撇,却是不必了。 “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许你提出一个来,我帮你做了,从此你我师徒缘尽于此,各不相干。” 穆非卿眨眨眼睛,站起来: “那你答应我,从今以后都别再缠着弥生。” 娘亲说要一辈子对弥生好,一辈子保护好他,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这是你的要求?” “是。” 百里破风盯着穆非卿漂亮的小脸蛋,叹道:子煦啊子煦,便是你死了,你儿子也是这般让人生厌,折磨于我。 “你放心,我不会再回来了。” 说完,百里破风转身离开。 穆非卿回头望了望弥生的屋子,拍拍身上沾的雪,紧紧握着手中的两颗黑明珠,出了院子。 腊月二十,城西郊外,一处隐秘的庄子。 一辆马车嘚嘚嘚跑在雪地里,最后停在庄子外,从马车下来一位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斗篷罩住了他整个脸。 身边的小厮敲响了院门,开了门,男人急急进去。 去到第三进门,看见熟悉的人站在门口等着,男人才把斗篷去下来。 “相爷!” 孟齐笑着对他施了一礼,左相心急如焚:“人呢?” 孟气指了指身后的屋子:“在里面练字。” 左相一颗心跳的厉害,站在门口,手抖得厉害,孟齐暗笑一下,帮他把门推开。 “相爷,进去吧!” 左相推门进去,看里面一个男孩坐在桌子旁,一笔一划写字写的认真,以至于他走到他背后,男孩也没发觉。 孟齐开口喊他:“辰公子。” 穆非辰抬头,站起来,神情乖巧。 “孟管家。” 孟齐笑,让人如沐春风:“公子今日练了几篇字了?” 穆非辰有些腼腆的笑,弯起两道眉:“我写的慢,才练了八篇。” 孟齐拿起桌上一叠穆非辰练字的宣纸,看了看,称赞: “进步很大,辰公子的字越写越好了。” 穆非辰微微低头,笑了笑。 左相在一边看着,他与孟齐有约定,不能开口与穆非辰答话,一双狡猾狐狸眼炽热的盯着面前的穆非辰。 感受到他火热的视线,穆非辰抬头,对他礼貌一笑,也不问他是谁。 孟齐将手中的宣纸放下,说:“公子勤奋是好,但也不可太过了,去歇一歇吧,马上午时,要摆饭了。” “好!” 穆非辰低头开始慢慢收拾书桌上的笔墨纸砚。 左相盯着他清瘦俊逸的侧脸,心中激动不已。 也是奇怪,左相第一时间见着穆非辰,就认定了他是自己的外孙无疑,等到孟齐将冷子翀幼时的画像拿出来,左相就更加确定了。 记忆中的五皇子冷子翀,并不得先帝宠爱,也甚少在众人面前露面,加上他母妃地位低微,没有势力,朝臣也不会与他结交,除了必要参加的宫宴,他是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皇子。 以至于,左相都记不得他年幼是到底是长什么样子,记忆中少有的几次照面也是行了礼就匆匆离去。 看着画像上年幼的冷子翀,这才晃晃悠悠的从久远的记忆中记得那么一丁点儿。 “相爷,如今算是安心了吧?我们的约定,可别忘了。” 左相也没心思深究这南楚皇子到底与漠北的几个老家伙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一心想得到穆非辰,如此谋划一番锦绣前程。 送走了左相,孟齐收起脸上的笑,招来手下,沉声吩咐: “去准备,今夜将辰公子送走。” 这个地方已经暴露,不能在用了。 腊月二十这日的早朝,左相突然提出漠北的老王爷久不进京,如今都凑齐了,实在难得,又逢过年大节,皇上该设大宴。 一来欢迎漠北老王爷们来京,以示尊敬;二来百官齐聚,共庆佳节;三来,漠北的贵公子门也可趁这个机会,与京中王爷珺王家的小公子结识结识,认认亲。 前两个理由都是扯蛋,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第三个理由上。 年前大宫宴,皇家的嫡子嫡孙都得出席,漠北老王爷又将自家的小子们带来了,如此,怕是有人忍不住要在宫宴上提出过继一事了吧! 这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左相,虽不知他到底倒向了哪一方,但大家都心思都活了,心里烧了一把火,漠北几位老王爷更是双眼烁烁发光,盯着冷子翀。 左相话一落,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都巴望着冷子翀能同意呢! 冷子翀高高坐在龙椅上,死死捏着扶手,看着底下的大臣眼睛冒着绿光,心里恨不得将他们全杀了。 目光冷冷的一一扫过去,看几位御史缩着脖子,不愿参与到皇家之事儿来,便是最爱管闲事的元大人,也目不斜视的盯着对面的龙柱子,看的认真,好似石化了一般。 这时候,冷子翀怀念起心腹詹大人来,若不是詹大人一家给南楚人灭了,他定会出来帮他解围的。 目光收回来,突然瞧见难得来上朝的百里破风,冷子翀眼睛一亮。 对啊,他怎么忘了,今日百里来上朝了。 主要是百里破风站在一边,冰冷的双眼没有焦距,也不知道落在何处,从一进来就没开过口,大家都快将他忘了。 “国师,这事儿,你怎么看?” 大家唰的目光看过去,却见那风华绝代的国师大人,站在一边,如高山雪莲,一动不动,若不是银色的发丝在轻轻飘动,大家都要以为他是一尊石像了。 “国师?”冷子翀又喊了一声。 还是没人应。 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国师这一两个月间,总是神游天外,甭想他能搭理你,和你说上一句话,便是皇上,也是看运气。 冷子翀又喊了几声,旁边的百里破风还是一动不动,就如死了一般,最后冷子翀只能使了个眼色,让旁边伺候的内伺监去喊他。 内伺监颤颤巍巍的走过去,弯着腰,尖着嗓子小心翼翼的喊: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皇上在问您话呢…。” 重复了七八次,百里破风总算是转动了一下冰蓝的眼珠,活过来了,看向冷子翀: “皇上有何事?” 冷子翀又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询问道:“国师觉得左相的提议如何?” 百里破风望了一眼底下长得比众人都要高大强健些的漠北王爷,淡漠道: “热闹热闹也好,驱驱今年的霉运,来年定是个锦绣之年,皇上之愿定能达成。” 冷子翀的脸黑了三分,漠北王爷们喜上眉梢。 “此事容后再议!” 冷子翀还是不愿意答应,匆匆退了朝。 招了百里破风入内,急急的问:“百里,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他们这都是在逼朕呢,逼着朕过继!” 冷子翀咬牙切齿:“一个个猴急成什么样子,朕还不到四十,就料定了朕生不出儿子来吗?” 越说越生气,冷子翀失控的将案板上的折子全部推到地上,坐在主位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百里破风看了一眼气得快发疯的冷子翀,淡淡的说: “皇上何必动怒,皇上挑个公子来过继又能如何?又不是要立为太子,往后皇上再生了儿子,赐个不痛不痒的王爷给这个公子便是。” “如此也能解了当前的局面,安定朝臣们的心。” 冷子翀抬头,豁然开朗,对啊,是他想左了,又不是要立即立为太子,且过继的孩子放在宫中,生死掌控在他手上,若以后自己得了儿子,随便找个借口弄死即可。 又何必堵这口气,纠结当下呢! “百里,还是你看的远。” 冷子翀哈哈大笑起来,突然高声道: “来人,传朕旨意,腊月二十八,正宫设宴,宴请漠北王爷,一众亲王、王爷、郡王,三品以上重臣作陪!” “让各家把小子们都带来,大家好好热闹一番。” “是!” 内伺监领旨出去,抓紧时间去传旨。 百里破风对冷子翀说: “皇上,今日百里是来与你告辞的,明日百里将起身,回北国去。” 说着,百里将手中的特令宫牌取下来,放在案板上。 冷子翀大惊失色,走下来,拉住百里破风的手:“百里,你要离开?为何?” “几时回来?” 百里破风淡淡道:“皇上,我在大朔呆的太久了,是时候该回北国去了,此次回去,便再不回来。” “百里…。” 冷子翀看见百里破风眼中的坚持,突然问:“你是因为子煦吗?可若是因为他,他已经死了三年了,你既然都能留下,如今又何必走?” 为何? 因为他一直不相信子煦会那么轻易的死掉,帝星虽黯淡,毕竟没有陨落。 可这一个月来,他夜观星象,已经找不到帝星的痕迹了。 子煦,他是真的死了。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宫宴,风雨起 腊月二十八,宫宴。 该来的都来了,整个正阳宫灯火通明,宫娥、内伺监忙碌穿梭不断。 酒过三巡,果真有人按捺不住了。 “皇上,这是我家排行第五的孙子,名冷仁鹏。” 漠北南王爷推出一个三四岁的男孩,乐呵呵的开始把男孩夸成一朵花。 老王爷们在漠北呆了几百年,都说漠北草原上的男儿豪爽,但老王爷们该有的心眼一点儿不比盛京这群老狐狸少,论脸皮的厚度,可能更厚一些。 南王爷笑呵呵指着被他推到大殿中间的那个男孩,男孩梳着漠北的小辫子,穿着皮袄子,脚下蹬着鹿皮小靴,挺着小小的胸脯,雄赳赳气洋洋的,一点儿不怯场。 “皇上,当年这小子出生的时候,草原上的格桑梅朵一夜间全都开了,帐篷外几只神雕盘旋在天际长啸不已,巫师当下就说该子是个有大福气的,将来必有大造化。” “果然,那年的牧草长得特别茂盛,把牛羊养得又肥又美,皇上,此子是上天选定的啊,臣想着可不能把他局限在漠北草原,如今就将他带了来,您瞧瞧,可还入得了眼?” 在场的众人停了手中酒,纷纷看过来,此话也太露骨了,就差直接说,皇上,我家这小子福气大得很,过继给你当儿子,你看行不行? 盛京的王爷、郡王、王公大臣皆鄙夷漠北南王爷的不要脸,却又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 这边盛京的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漠北其他两个王爷就已经接了口。 北王爷说:“本王怎么不记得此事,漠北的格桑梅朵每年都开,这和你家小子有个毛关系!牧草长得好,那头年下了一场瑞雪的缘故。” 南王爷硬着脖子道:“那年的格桑梅朵开的最为绚丽,漠北那年不下雪,牧草长得好可不是因为我家鹏儿?” 西王爷却赶紧站起来,把自家的孙子推出来: “皇上,臣久不进京,这是我家果戈尔,你瞧瞧他长得就如天上的明珠般,又从小喜欢读汉书,性子也沉稳,就如皇上小时候一般无二。” 北王爷也不甘落后,从身边拉出一个男孩:“皇上,我家的铁木尔,您瞧他这身板,可比那两个强多了。你别看他年纪小,已经能套马了,伸手了得呢!” 西王爷面露不屑:“长得高大有何用,还不是武夫一个,皇上要的是我们家果戈尔这样聪明伶俐的。” 北王爷啪的一拍桌子,瞪着眼睛分辨道: “你家果戈尔连个马都骑不利索,还有脸拉出来说,养不养的活还不一定。我家铁木尔身体强健,百病不侵,皇上也不用担心他会出什么意见!” 西王爷也怒了:“南王,你敢诅咒我家果戈尔?” “我只是实话实说!”说完万分嫌弃的瞟了一眼站在中间,瘦弱些的果戈尔。 南王爷见缝插针说:“皇上,其他都是虚的,还是我家这个得大佛庇佑的鹏儿最好,他福气多,什么邪祟都压得住,定能长命百岁。” 三位王爷争得面红耳赤。 冷子翀脸色黑的不能再黑。 盛京的一帮子人更是被漠北老王爷刷新了的无耻程度。 一个带来据说福气大,得到大佛庇护,被上天选定的孙子。 一个带来从小熟读汉书,聪明伶俐,才智过人的孙子。 一个带着身体倍棒,勇猛过人的孙子。 各有各的长处,全打着过继给皇帝当儿子的主意呢! 盛京几家同样打着过继主意的王爷、郡王暗中咬牙,穆侯爷转动着鹰眼,看着好戏,大皇子的死对他打击太大,还没完全缓过神来呢! 望着大殿上齐整整站到的三个小子,又瞟了瞟盛京那几个小公子,穆侯爷飞快的思索当下的情形来。 大家都卯着劲,打定主意要在今夜把过继的事定下来,如此,他倒是要好好选一选立场了。 漠北三位王爷各自为王,手里都握有重兵,但皇帝应该不会从漠北中挑人,毕竟漠北王爷威望势力都过大,若皇帝一蹬腿,拥有漠北血统的新君难免会被漠北王爷摆布,到时候漠北王爷顺势进入盛京,可不是把整个天下都握在了手里。 而几家王爷和郡王的儿子,孙子中,却也没有特别出众的,肃王家的几个孙子倒还值得一看,却偏肃王对过继一事没有兴趣,早早把孙子送了出去。 穆侯爷盯着对面的肃王爷,暗中猜测他是真的无意与过继,还是装的,或许肃王将孙子们送出去只是一种保护的手段,实际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 左相可以说是大殿中最为放松的一个,打定主意,等漠北的老王爷跳了大戏,然后好好看看盛京的王爷、郡王唱戏,最后他再抛出手中的皇子,让他们通通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事情,却总是出乎意料。 三位漠北王爷争得不可开交,就差在大殿上打起来了。 盛京这边的王爷和郡王也忍不住了,眼看要跳出来,肃王却突然开了口。 “皇上,即便要过继,万万不能从漠北中挑人啊!” “肃王!你什么意思?”三位漠北王爷全部怒视过来。 肃王端起酒杯缓缓喝了一口,成功吸引了众人目光后,才开口说: “因为漠北通敌卖国,残害忠良,犯下此等大恶不赦之罪,皇上又怎能安心用漠北的儿孙。依着臣看,漠北逍遥得久了,胆子也大了,是时候警告惩治了!” 肃王抛出的这枚炸弹,将众人都炸晕了。 三个漠北老王爷都给他弄糊涂了,还不及发怒。 冷子翀突然心惊胆跳,唰的看向肃王,肃王一向与人无争,他说的话,不得不让人在意。 在场的其他人全都震惊不已。 “肃王,我看你是疯了,竟敢往老子身上泼脏水!” “活得不耐烦了!” “真当老子是死人?” 三位漠北老王爷瞬间暴跳如雷!绕过桌子就要去殴打肃王,冷子翀赶紧抬头: “三位王爷先别动怒!肃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肃王坐着纹丝不动:“皇上,臣有证据!” “来啊,将人带上来!” 只见大殿门口突然出现一席白衣,进来个身姿婀娜,带着面纱的女子,女子走到大殿中间站住,将脸上的面纱取下。 如何美丽的一张脸,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眉眼口鼻,全都刚刚好,纵是见贯各色美人的冷子翀都给眼前这女子的美貌给迷住了。 在场的皇后和诸位娘娘们,在这位女子面前全都失了颜色,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全都盯着这位绝色美人。 “此人是谁?” 冷子翀的声音不自觉的放轻了。 美人冲着上方的冷子翀微微福身,淡淡一笑,竟然众人都有种眩晕的感觉。 穆侯爷和穆楚辉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如受雷击,瞬间僵硬了,脑子轰隆一声,心乱如麻。 只听肃王说: “皇上,此女便是南楚国君的爱妃,绿姬。” 什么?南楚国君的妃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 冷子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荒唐,肃王,你怎么把南楚国君的嫔妃弄到大殿来了?” 可知那南楚三皇子有多难缠。 “对啊,她既是南楚的嫔妃,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肃王,你到底要干什么?” 肃王看着面色各异的漠北三位王爷,笑了一下。 “众位稍安勿躁,皇上,若想知晓这位美丽的绿姬为何会在这儿,不如问问漠北三位老王爷!” 大家都把目光看过来,前一刻还暴跳如雷的三位老王爷,此时呆呆的看着站在大殿中的绿姬,有些回不过神来,一看就有猫腻。 肃王说:“三位王爷,说说吧,这位绿姬可是与你们渊源颇深!” 南王爷一度失态的站了起来,又失魂落魄的坐下去,北王爷和西王爷也好不了多少。 冷子翀疑惑的看着肃王,肃王这才缓缓起身: “皇上,容臣细禀。” “这位南楚的绿姬可是不简单呢!” “三十年前,传闻漠北出现了一位美若天仙,大佛化身的女子,美得不可方物。” 肃王转向对面三位漠北老王爷:“据说,便是因为那位女子,三位王爷争风吃醋,在漠北掀起了一场大战。但时传到京里的消息,只说是为争夺牧场,实则却是为了一个女人。” “而后,那位女子到底是哪位王爷得了手呢?” 肃王步步紧逼:“王爷的心也真狠,之前为了美人争得头破血流,得手了,却不懂得珍惜了。为了利益,连自己的亲身女儿都要送去南楚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妾。” “皇上,漠北先后勾结北燕作乱,而后又勾结南楚,北燕一战,我大朔兵士死伤无数,更是赔进了一位骠骑大将军。而后南楚肆无忌惮进入盛京,杀了多少朝中重臣,全是因漠北所致,臣恳请皇上即刻下令,将漠北三位王爷收监候审。” 变数来得太快,当年漠北三王的混战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 而后的一切,竟然都有漠北的影子,漠北到底是要做什么?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是不满足于漠北一块地,想要进驻中原了吗?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漠北南王爷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绿姬身上收回来,心里闪过无数念头,突然开口: “皇上明鉴,臣承认,当年的确是被格桑迷惑,但最后臣并没有得到格桑,眼前这位女子也不是臣的女儿,至于勾结北燕一事,更是与臣无关。” “何至利用此女勾结南楚一事,皇上还是问问北王和西王吧!” “南王,你少血口喷人!” 北王脸都涨红了:“当年明明是你厚颜无耻,强暴了格桑…。” 勾起年少时那个三人共同深爱的格桑,西王也愤然了: “皇上,此事与我无关,我连格桑的手都没牵过,怎会与她生出怎么大的女儿来?” 三位王爷开始狗咬狗,谁也不承认自己得到了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更加不承认眼前的绿姬是自己的女儿。 冷子翀对肃王的话信了七八分,之前薛连战就提过,南楚用火器与漠北有密切来往,甚至达成了某种目的,想来那时候漠北送去南楚的便是这位美丽的女子了。 毕竟谁都知道,南楚王好美色。 穆楚辉的心快跳出喉咙了,不动声色的偏头向穆侯爷,低声问: “父亲,这位绿姬不就是小九那位名绿水的妾吗?” 穆侯爷也心惊胆跳,给整懵了。 转头看了穆楚辉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惑。 此事,实在诡异! 随后,肃王又拿出一条条铁证,是北燕王耶律齐的书信,找了人要翻译,全是写给漠北王爷的;却又模糊的没提名姓,将三位漠北王爷全都卷了进去。 在肃王说出通敌卖国四个字的时候,后宫娘娘们就具已回避了。 如今谁也没心思管过继一事了,三位漠北王爷也不是傻的,见肃王死死咬着他们,突然有一种陷入圈套的感觉,互相望了望。 他们已经好些年不曾来盛京,便是来,也没有一同来的道理,如今却是来了个齐,肃王抛出的证据全都含糊不清,不明指是谁,将三人都圈了进去。 “皇上,这是污蔑,是陷害!” “皇上,莫不是看我漠北好欺负,这般的不入眼的手段的都使出来了,皇上必须的给我一个公道!” 几位王爷怒起来,也不称臣了,全都我来我去,态度强硬桀骜,这样,却令冷子翀更为不爽。 盛京的其他人都沉默了,一边盯着殿中那绝色美人看,一边思索着漠北要造反,进军中原的可能性。 肃王对冷子翀:“皇上,人证物证具在,容不得漠北王爷们狡辩!” “还请立即下旨,将三位王爷逮捕收监!” “臣附议!” “臣附议!” 突然出来几个大臣,竟然六部都有人,跪在地上。 一场宫宴开成了朝政。 事情不简单啊! 聪明些的人反应过来了,更不敢说话。 现在已经是肃王针对漠北,而不是过继是事儿了。 只是,肃王不声不响的,什么时候拉拢了那么些重臣,他肃王又有什么理由针对漠北,难道单单是因为爱国吗? 大家可不信肃王有那么高尚,莫不是肃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又是什么呢? 左相也傻了眼! 漠北三位王爷和肃王及一众大臣争执起来,吵得冷子翀头痛。 “你说,你到底是谁?” 南王额头青筋直跳,格桑的确是他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但是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舍弃整个族人,更何况,格桑早就死了,就死在他怀中,她怎么会生下一个女儿? 但,这个女人却和格桑长的一模一样,难道格桑死之前,真的给北王或者是西王生下过女儿吗? 视线扫过两位同样怒气冲冲的王爷,南王都有些怀疑两位之中是否真的有人要反。 见南王针对起了殿中的绿姬,西王和北王爷开始质问绿姬,绿姬似被吓坏了,一双美目含着泪水,小鹿受惊般,柔弱无依,楚楚可怜,让人看了心生不忍。 三位王爷咄咄逼人,绿姬站在中间,孤苦无依,瑟瑟发抖,却不发一言。 冷子翀也不怜香惜玉了,直接冷声命令: “绿姬,你自己说,你是怎么去的南楚?他们之中到底谁是你的生父?你去南楚,到底是带着什么目的?” 绿姬抬头,娇艳的一张脸,楚楚动人,红唇微微颤抖,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大胆,还不从实招来!” 肃王说:“皇上息怒,绿姬被割了舌头,无法说话!” 啊? 众人看向殿中的绝色美人,这么美的女人,谁下得去手去割她的舌头啊! 穆侯爷和穆楚辉再一次被震惊了,不知为何,一听到割舌头,就突然想到了穆楚寒。 他…。 难道他没死? 怎么可能! 肃王又道:“皇上,南楚三皇子还在京中,不如招他来对质!” 目光扫过对面的三位王爷:“如此,皇上便知道三位王爷的用心之险!” “什么南楚三皇子,老子从未见过,也不认识!”西王吼了起来。 北王指着肃王破口大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就让那个狗屁三皇子来,分说清楚,看老子不将你的脑袋拧下来!” 肃王冷哼一声:“北王,你害死那么多将士,又间接害死半个朝政官员,还死不悔改,本王的脑袋就立在这儿,有本事你来拧!” “都别吵了,传南楚三皇子薛连战进宫!”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 通敌卖国 当夜,宫宴还未开始,盛京大提督古大人在家中被古赫黎下了药,饭吃到一般,浑身无力,瘫到在椅子上。 古赫黎当即叫了人来将自己亲爹绑了,府中一切女眷,包括被毁了容的古太太,后来古家五公子娶的太太,众多丫鬟婆子全部赶到四进院子看守起来,不许进出,不许说话。 江心霖带着两人的儿子呆在屋里,院子外被府兵围得严严实实,脸色焦急,故作沉稳。 古大人看着古赫黎从自己怀中,摸走了号令提督步军巡捕五营的令牌,气得眼睛翻白: “孽障,你要做什么?” 古赫黎的脸冷的可怕,双手杵着椅子,低头看着他如今无法动弹的亲爹: “父亲,今夜一过,天就变了,儿子给我们古家谋了一场泼天富贵!” 古大人吓得心肝具颤:“你…。你究竟要做何事?” “呵呵…。父亲别怕,儿子只借你的提督步军巡铺五营一夜,父亲不会那么小气吧!” 说着古赫黎拔下古大人的官服穿上,飞快的对着铜镜戴上一张人皮面具,而后黏上胡须,转头冲着古大人挑眉。 古大人见着另一个自己,骇得心脏都快停了,心中那不好的预感一瞬间将他吞噬。 “孽障,你不许去,不许去!” 他几乎已经猜到了古赫黎要去做什么,却哆嗦着不敢说出来,只一个劲儿的喊着阻止,却又如何阻止的了热血沸腾的古赫黎。 “孽障,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给谁蛊惑了,你醒醒吧,过继这样的事儿,你别参合,皇家的事一碰就是个死字,你知不知道?!” 古赫黎调整着自己的腰带和脸色的表情,森森一笑,低声说: “父亲,儿子也眼光没那么短浅,过继这样的事儿,儿子放不进眼睛里。” “那…。那你是要作何?” 古赫黎靠近古大人,凑到他耳边小声欣喜道:“儿子要另立新君,得从龙之功。” “你疯了?” 古大人骇的眼珠子掉出来:“你要立谁?皇子都死尽了,黎儿,到底是谁给你灌了迷药,你快清醒过来,别干傻事!” “哼!皇子?父亲难道以为只有皇子才能当皇帝吗?冷子翀生的儿子哪个有出息?” “那…那你是要从谁?” “嘿嘿,父亲,当然是九爷,只有九爷才配当这大朔的皇,其他人,皆是不配!” “九爷?穆老九?” 古大人觉得他可能幻听了,穆老九不是三年前就死在西北了吗? “父亲,别怕别急,你老了,往后这个古家,就由儿子来掌舵,儿子定能让古家走得更远,辅佐出一个盛世贤能君主!” 说完,古赫黎将令牌操进袖子里,装作古大人的模样大步出去。 这夜,雪下的急,不过须臾就将整个盛京都染成一片银白。 古赫黎去了盛京大提督府,抽调一营巡铺步兵包围了穆将军府,而后得手了的章云漠调动一队金吾卫骑兵,在巡捕步兵外头又包围了一层。 府内,吴管家指挥着穆楚寒以前留下的二十多暗卫隐在暗处各处死角,孟齐的影卫就在隔壁,时刻关注着穆将军府的情况。 确定穆将军府万无一失之后,提督巡铺兵、金吾卫的兵力、雷俞瑾带着的守卫兵各自分开,将各王府、珺府、侯府、各重臣的府邸都围了,不让任何人出入。 只说是为了保护众人的安全。 留在府中的家眷心惊胆战,直觉宫中宴会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这边,穆楚寒留了三位祭师在府中,只带了小谷一人,骑着马去了皇宫。 他来的极快,也极其嚣张张狂,直接骑马闯入宫门,奔跑在皇宫甬道上,御林军和禁军见他骑马奔来,上来要拦,却不敢伤了他,还是让他一路急驰到了正阳宫。 正阳宫中,若不是御前侍卫前来拦着,漠北三位王爷早就冲上去将肃王和出来附议的几位大人狠揍一顿了,如今正鼓着铜铃般的愤怒的眼睛,满脸怒火,指着肃王几人破口大骂。 肃王也不是个好惹的,平日不声不响,如今才让众人领教到他的难缠和难对付,嘴皮子不必几位御史差,对上三位老奸巨猾的漠北王爷竟然不落下风。 和他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几位大人,也在一边帮腔。 几位漠北王爷实在怒了,连蒙语都冒了出来,叽里呱啦,骂得唾沫横飞。 便是这时,听得殿外一声骏马嘶吼,大殿门就出现了那个不可一世,狷狂邪妄的男人。 带着冰冷冷的白玉面具,一身紫色长袍裹着修长高大的身体,纵身从黑马上跃下。 内伺监还来不及通报一声,穆楚寒已经抬脚往里走了进来,身边小跑着个十多岁的少年,头上,耳朵上,脖子上都挂着叮叮当当的金银珠子。 这般目空一切,不可一世。 令在场的众人都深感不悦,同时又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无形压迫和威慑。 穆楚寒走到正中间,抬眼看着上方的冷子翀,声音冷冷的: “听闻皇上今日开宴,宴请百官和漠北王爷。本皇子还以为皇上将吾遗忘了,正准备让人开上两炮热闹热闹,不料皇上到底是还记得吾。” 此话一出,众人皆想到南楚那厉害的火器,纷纷极力压制着怒火。 冷子翀咬了咬后糟牙,三个漠北王爷不安分,满朝文武都打着主意盯着太子之位,南楚这个皇子也不好对付,他这个皇帝真是越当越憋屈。 “三皇子殿下,朕今日招你来,是有事相求,是想问问殿下,你可识得此人?” 冷子翀指着殿中咬着红唇,楚楚可怜的绿姬。 穆楚寒瞟了一眼,绿姬抬头,与他视线相对,赶紧垂下眼,吓的浑身一哆嗦,这位南楚三皇子可是不折不扣的恶魔,想着他那些折磨人的手段,比当年的九爷还要令人恐怖。 她若想要活命,就得听他的,不然怕是想死都死不了,只能生不如死。 绿水暗中捏紧了拳头,每一根寒毛都怕得颤栗。 “这不是我们南楚的绿姬吗?怎么,还没死呢?” 穆楚寒自顾自走到一边,撩开袍子就大赤赤的坐了下来。 正巧坐在了左相上方,左相不但不恼,甚至往下挪了挪,让出案几的一半来。 如此,穆侯爷和穆楚辉就坐在了穆楚寒对面。 大家见皇帝和左相都没说什么,也就没人去怪罪他的无礼。 “皇上,此女将南楚王迷惑的神魂颠倒,已经被我南楚皇室赶了出来,怎么,皇上看上了她的美色?” 肃王开口:“皇上,既然三殿下都亲口承认了此女的身份,还请皇上即刻捉拿漠北王爷入狱。” “肃王…。” 三位漠北王爷齐声愤怒吼,冷子翀打断他们的话,转头看着穆楚寒,问: “三殿下,朕想知道,这位绿姬是怎么到你们南楚的,可是漠北王爷送去的?” 冷子翀也不敢单独点哪位王爷的名,只能这样含糊的问。 穆楚寒往后靠了靠,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却不失威慑。 “皇上为何以为本皇子会告诉你?” “三殿下要什么条件?”冷子翀咬牙切齿,却没有办法。 所有人都盯着穆楚寒,三位漠北王爷气势汹汹,眼神满满的警告,穆楚寒嗤笑一声: “如今你们大朔也没什么本皇子看的上眼的。” 冷子翀突然道:“殿下不是亲口说对镇国夫人另眼相待吗?若殿下能知无不言,朕便将镇国夫人赐于你。” 穆楚寒双眼骤然凌冽,声音更冷: “听闻镇国夫人对逝去的骠骑大将军情深意重,发誓不再再嫁,皇上此举是要逼死镇国夫人?” 冷子翀:“只要殿下看上了她,就是她的福气,不管她愿还是不愿,活人还是尸体都是殿下的。君无戏言!” 穆楚寒盯着冷子翀的双眼一寸寸结冰霜,杀气抑制不住。 果真,只要是利益得当,冷子翀随时都可以逼迫他的女人,侮辱他的女人,甚至杀了他的女人。 幸好他早就了解看穿了冷子翀凉薄的本性,幸好他还来得及为他的娇娇谋上一个至高地位,让任何人都无法逼迫于她,伤害她。 “好!” 穆楚寒回头,从牙缝挤出了一个字。 “皇上要知道什么?” 众人愕然,这个南楚三皇子,真是如传言中那般,被镇国夫人给迷住了吗? “朕想知道,这位绿姬到底是怎么到你们南楚去的,你们南楚到底有没有与漠北王爷有来往?” 穆楚寒瞟了一眼对面眼神几乎要吃人的漠北三位老王爷。 “既然今儿人都到齐了,也没什么可遮着掩着的。” 穆楚寒凉凉的说:“不错,这个绿姬就是漠北王爷送给南楚王的礼物,当时漠北和北燕找就合谋,由北燕挑起战事,而后漠北借口镇压北燕,出兵西北,顺着黑峡关入中原,到时候我们南楚就在大朔西南出兵,让大朔背后受敌。” “漠北许了南楚西南三座城池,至于与北燕的交易,本皇子就不得而知了。” 穆楚寒忽而冷笑一声:“不过,没想到大朔出了位骁勇善战的骠骑大将军,不过两个月就把北燕打的毫无招架之力,甚至还活捉了北燕王耶律齐。” “据我们南楚得到的消息是,那位骠骑大将军找到了漠北和北燕勾结的证据,故而,漠北才狗急跳墙,立马掉头拉拢了羌国,猛然出兵大朔。” “可惜,那位骠骑大将军太多骁勇,一路杀进羌国国都,一箭穿喉,射死了大羌国君,后又发现了羌国的火器。” “机缘巧合,我们南楚也得到了这杀伤力极强的火器,漠北却出尔反尔,违背了盟约,不敢入关内来,戏耍了我南楚。” 穆楚寒看着冷子翀的眼中怒火在熊熊燃烧,继续说: “该得的三座城池没有得到,吾父皇也因此气的病重,故而,皇上,本皇子心中怨恨,这才挑起了战事,冲进了盛京。” “不过是为了出一口怨气罢了。” 穆楚寒的一番话,把整个事情都连了起来,假中有真,真中有假,假假真真,真真假假,竟让人无从分辨。 越是细想,越是觉得他说的是事实。 三位漠北老王爷气得要吐血,可此人,阴险狡诈,一番话说出来,滴水不漏。 “好你个南楚皇子,老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陷害老子?” 南王跳起来,推开身前挡住他的大内侍卫,冲过去要暴打穆楚寒。 穆楚寒交叉着一双大长腿,慵懒的靠着,看着他一动不动。 “快,把南王爷拦下!” “老子宰了你!” 北王爷和西王爷也激动愤怒的破口大骂。 肃王出来大喊一声: “皇上,您还在犹豫什么?先祖有命,漠北王爷无诏不得进京,可这次皇上没有下诏,三位王爷却在冰天雪地赶到了盛京。” “几年前,皇上让三位王爷出兵北燕,三位王爷却诸多推辞,他们早忘先祖的祖训,如今野心越来越大,若皇上还不下手整治,后果不堪设想!” 肃王一派的官员也出来下跪: “是啊,皇上,可不能任由漠北王爷狂妄了!” “皇上啊!若不是漠北王爷见死不救,骠骑大将军又怎会命丧羌国?我几十万的边疆儿郎,又何必死伤无数?” “求皇上下旨,捉拿三位漠北王爷!以谋反之罪定之。” 冷子翀愤然看向三位暴躁如雷的老王爷: “三位王爷还有何可说?” “皇上,冤枉啊!这肯定是个圈套,我们此次进京并没有其他目的,不过是听说皇上要选人过继,故而才冲冲赶来。” 北王爷急急说,声音咆哮: “先祖有训,漠北世代王以保护冷氏一脉为己任,我们又怎么会勾结北燕和南楚?” 南王爷接着说:“是啊,请皇上明察,我们本是冷姓一家,共保冷氏江山,没有理由进攻中原。” 一直没说话的穆侯爷突然来了一句: “许是王爷们觉得漠北太小了,装不下了,故而有了别的想法。” 穆侯爷一开口,旁边的穆楚辉也说话了: “是呢,皇上,漠北年年哭穷,言语中对中原的富饶羡慕得紧,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这种心思,怕是不知起了多少年了。” 冷子翀勃然大怒,一个二个都来欺负他,当真以为他是泥菩萨?性子就那么好! “来呀,将南王、西王、北王给朕拿下,关进大理寺,容后询审!” 南王一脚将面前的小几踹翻,酒杯,碟碗碎了一地。 “谁敢动本王!” 西王和北王也一一踢翻小几,几位小子吓得躲到王爷身后去。 左相记得和穆楚寒的约定,突然跳了出来,指着三位怒发冲冠的漠北王爷: “你们要干什么?要造反吗?” “好啊,冷子翀,当年早知道你是这般狼心狗肺,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理,任由你杀害太子…。” 北王的话一出,瞬间把冷子翀的愤怒点到了极致,他这辈子最不愿人提起的便是他杀太子,名不正言不顺夺了皇位一事。 其余人听北王提起这桩旧事,也脸色一变。 冷子翀骤然站起来: “来呀,还愣着干嘛,还不将三位逆贼带下去!” 如今也不称王爷了,直接喊上逆贼,可见冷子翀是怒极了。 “冷子翀,你个昏君!” 南王在喊。 “太子比你强一百倍,你个弑兄的畜生!” “拉出去砍了!”冷子翀极怒之下,失去了理智。 场面一度失控。 一直没说话的元大人开口了: “皇上息怒,此事尚未查明,不可冲动,还是先将三位王爷收监,等查清了再杀不迟。” 冷子翀开口要骂,见说话的是元大人,又将骂人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拖下去!” 大内侍卫一靠近,南王爷一拳打在侍卫胸膛,北王爷和西王爷也拒不就捕,与侍卫打在一起。 侍卫不敢伤了几位王爷,几位王爷在漠北长了一辈子,别看头发花白了,力气不小,身手不差,一时间,侍卫竟然拿不住他们。 肃王厉声大吼:“皇上,几位王爷违抗圣命,死罪!” “御林军何在?” 冷子翀从没觉得自己这般丢脸过,胸膛起伏不定,很快,几位漠北王爷被御林军带走了,不服气烂骂不绝于耳。 回头看几位漠北的小公子,冷子翀坐回龙椅,挥手: “将他们带回理藩院,严加看管!” “是!” 大理寺。 御林军的人一把三位王爷交接,前脚一出门,后脚现任大理寺少卿齐大人就进了最底层的监牢,挥手让守卫都出去。 三位漠北王爷挨着关着,怎么都想不到来了一趟盛京,莫名其妙就被安上了通敌卖国,谋反的罪名,收了监。 三人正用蒙语激烈的交谈,见面前站着个年轻的官员,笑嘻嘻的看着他们。 “看什么看,给老子滚!”南王咆哮。 齐大人笑道:“王爷们别动怒,有什么委屈不明白的地方,到下面去找阎王分辨去!” 北王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 “就是王爷想的那个意思!” 说着,齐大人一招手,突然从暗道冒出几个黑衣人。 “你们要干什么?皇上可是说了,只是将我们收监!”西王惊讶。 齐大人拿出钥匙走上前去,将锁打开: “皇上,是哪个皇上?” 一语落下,几个黑衣人闪进监狱,寒光一上,手上出现锋利的匕首,直接往三个王爷脖子上抹。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俯首称臣 正阳宫。 几个宫娥凝神敛气,手脚麻利的收拾漠北三位王爷踹翻的案几,将地上的碎片收起来,抹干净弄脏的地板。 须臾,一片狼藉的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漠北来的人全都带走了,绿姬也给人带下去了, 肃王坐回自己位置上去。 左相见漠北王爷被收了监,自己和穆楚寒的约定已了,眉梢的喜意压都压不住,怕被人看出,赶紧低头假装研究案几上摆着的菜品。 谁也没有说话,殿内气氛压抑又凝重。 众人不约而同端起酒杯,狠狠喝了几杯,压惊。 这惊吓,却怎么都压不住,一颗心跳得猛,拿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抖动。 大家心里都在想漠北三位王爷勾结北燕和南楚,意欲谋反的事。漠北骑兵凶悍,三位王爷身份贵重,都不是吃素的,哪里是能轻易定死罪的。 可,如今人证物证具在,更有南楚三皇子作证,即便漠北三位王爷死不承认,怕也凶多吉少。 大臣们在底下思索漠北王爷谋反一事的走向,冷子翀也在思索,到底这事儿要怎么处理。 他们却不知,漠北三位贵之又贵的王爷已经死在了大理寺的监狱中。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谁也不敢再提过继的事,除非想往皇上枪口上撞。 也没心思再呆在宫中,都想赶紧回去,找幕僚商议商议。 闷着又喝了几杯酒,宴会菜品才上了一半,内伺监和宫娥们陆续上着菜。皇上没让退,大家也就百无聊寂的熬着,吃着山珍海味,如同嚼蜡。 不多时,有内伺监急急忙忙跑进来,跪在大殿上,满脸仓皇,冷汗在脸侧滴: “皇上,不得了了,京中异动,提督府的巡铺兵和金吾卫的骑兵将各位大人的府邸围住了。” 哐当! 不少酒杯同时打翻落地,磕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发出清脆是声音。 “皇上,你这是何意?” 有人脑子一热,没忍住突然喊了出来。 喊完又顿觉不对,若这事皇上是为了过继一事做的,又何须内伺监急急来禀? 冷子翀猛得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说!” 内伺监伏在地上抖得厉害: “皇上,刚刚御林军统领苟大人去找金吾卫将军章将军,却没找到人,一打听,说是金吾卫全军出动,去了外城。然后…。然后苟大人派人去外城寻章将军,却发现,发现金吾卫军围着安郡王的府邸,再一打听,竟然是大人们的府邸两刻之前就被围了,除了金吾卫的人,还有大提督的人。” 冷子翀震怒: “章将军和古大人何在?” 内伺监额头的汗水流得更快: “苟大人已经派人去找了,没找到人,就连古府和章府都给围了。” “混账!” 冷子翀暴吼一声,震得人心肝发颤! “让御林军统领苟大人来见朕!” “是!” 内伺监爬起来,转身要走,一直站在穆楚寒身后安安静静的小谷突然飞跃跳到内伺监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他骤然飞跃出来,身上佩戴的金银饰物叮当作响。 “三殿下,你是何意?” 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穆楚寒身上。 穆楚寒放下手中的酒杯,突然出手,捏住了左相的脖子,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咔嚓一声,掌权半个朝政,那个狡猾如狐,要人命不见血的左相就去见了阎王! 他是绝不能让左相说出穆非辰的事情来的。 唰唰唰! 所有人都惊得站了起来,慌乱之间,撞翻了不少案几。 “你…。你杀了左相!” 穆楚寒松了手,站起来。 左相的身体跌落在地上,吓得身后伺候的宫娥尖叫连连! 小谷手一挥,扔出几根银针,精确无误的刺入宫娥的喉咙,宫娥捏着脖子发不出声音。 “你…你们…。” “护驾,护驾!” 有人大声喊,殿内瞬间乱成一团。 “吵死了!” 小谷皱了眉,双手飞出咻咻银针,被他银针扎住的大人瞬间感觉喉咙一紧,身体阵阵发麻,发不出声音来,也没了力气。 肃王一派倒是好好坐着未动,在瞬间杂乱的大殿中各外显眼。 外面响起御林军的脚步声,一队十来个大内侍卫已经冲进了大殿,小谷突然扬手将他面前那个报信的内伺监一刀毙命,移到穆楚寒身边去。 穆楚寒朝冷子翀走去,不管身后涌进来的大内侍卫。 “刚刚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到盛京来的目的吗?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回南楚去继承皇位吗?” “保护皇上!” “快,把那个贼子拿下!” …… 大殿瞬间陷入混乱,好多人在喊,在吵! 穆楚寒的声音穿过所有的繁杂之声,一字一字击在冷子翀心中,也击在众人心上。 “我现在告诉你,我来,只为一个目的。” “便是要你这张龙椅,要你这颗人头。” 大内侍卫冲过来了,刀剑雪亮,闪着寒光,刺杀过来。 穆楚寒鬼魅一个闪身,就去到了冷子翀身后,一手抓住了冷子翀的头发,一手扣住了他的咽喉。 “啊!皇上!” “皇上!” 众人惊叫! “大胆贼子,你快放开皇上!” 大内侍卫不敢动了,赶来的御林军也不敢动。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他们知道这个南楚三皇子胆子大,性格诡异,但不曾知道他竟然是带着这样的目的。 冷子翀冷汗连连,滚动喉头,能清晰的感觉到扣住他咽喉的冰冷的手指,十分有力,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捏断他的喉咙。 就如刚刚捏断左相的喉咙一般。 “朕与你无冤无仇,你一个南楚皇子,以为杀了朕,你走得出这正阳宫吗?竟还想要朕的龙椅,简直痴人说梦,妄想!” 穆楚寒嗤笑: “冷子翀,你这偷来的皇位做的安稳吗?已经坐了二十几年了,是时候该还了。” “你给朕闭嘴!” 御林军统领苟大人还是来了,瞪着穆楚寒道: “三皇子殿下,你若识时务,我劝你速速放了皇上,不然,这正阳宫你休想走出去!” 穆楚寒勾了一个笑,可惜没人看得到: “是吗?” 话音一落,外面乒乒乓乓一阵嘈杂,竟是守卫禁军进了宫,全都拔了刀,对着御林军和大内侍卫。 “你们要干什么?”苟大人回头大声呵斥! 禁军却不理,冷着脸,不退让。 “你们要造反吗?”冷子翀的脸色难看之极。 “你到底是谁?”竟然能调动守卫禁军。 殿中众人都起了疑心,守卫禁军怎会听一个南楚人命令? “爷是谁,你当真不知?” 穆楚寒突然换回他原来的声音,除了小谷疑惑的咦了一声,听见这个声音,大殿所有人,包括所有大内侍卫和御林军都怔了。 穆楚寒身未动,他脸上的白玉面具活了,自己慢慢往上移动。 先露出一个完美弧度的下巴,然后是刀锋裁剪的笔挺的鼻子,再往上,是一双狭长妖冶的桃花眼,冰冷锋利,凝结着寒霜。 目光如炬,似箭。 白玉面具爬到他脑后,挂着不动了。 众人惊得张大嘴巴,发不出半点声音,感觉不到心跳了,全部石化了。 怒气腾腾的御林军统领苟大人,嘴巴大得能塞鸡蛋,眼珠子都要落出来了。 冷子翀更是心惊胆战,有一种见了鬼的感觉! 只有小谷歪着脑袋,看着穆楚寒这张绝世容颜,回不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问: “殿下,您…。您的脸怎么了?” 不是被毁容了吗?他还亲眼见过呢?难道殿下是戴的人皮面具? 穆楚寒冷眼看着呆如木鸡的一堂人,冷漠的蔑笑一声: “怎么,几年不见,竟都不认得爷了?” 有人颤颤巍巍,不敢置信的开口: “穆…。穆九…。穆九?” “你是人是鬼?” “你不是战死了吗?” “你…。你怎么?” 穆楚寒欣赏完众人的震惊,手下用力,抓着冷子翀的头发往后狠狠一拽,毒蛇般盯着他: “冷子翀,当年你杀死子煦,爷是怎么对你说的?可曾说过要你血债血偿?” 冷子翀努力压制心中的恐惧: “穆九,你这个反贼。” “到底谁是反贼?杀太子,斩皇后,灭马氏一族,冷子翀你这个连玉玺都没有的假皇帝,可耻吗?” 声音冷彻心扉,字句震人肺腑。 穆楚寒捏住冷子翀的咽喉,不让他开口 抬眉,双眼迸射出森冷的精光。 望着殿下惊慌失措的大臣: “你们,真是可笑,这么多年来,跟着个什么玩意儿!” 正说着,外面有人闯入! 来人,穿着革红朝服的孟景枫,穆非钰并穆非珉几人,蓝大公子,肃王世子,还有其余三四个几年间冒尖的青年才俊,具是当初穆楚寒主持春闱选出来的才子。 孟景枫手上拿着一道圣旨,穆非钰手中捧着一个锦盒,一行十来人,全都肃着脸。 往日的贵公子们,俊逸的容貌未改,全都敛去了吊儿郎当的纨绔气质,一个个高昂着头,睨着目,意气风发,大步流星走来。 禁卫军让开,让几人进来,大内侍卫和御林军拦住他们。 穆非钰将锦盒打开,大喝一声: “传国玉玺在此,谁敢拦我!” 穆非卿高举的玉玺,眉目清冷。 孟景枫举着手中的圣旨:“先帝遗诏,众人接旨!” 众人站着不动,大内侍卫和御林军还是刀剑相向,拦着不让进。 被穆楚寒制住不能说话的冷子翀看着穆非钰和孟景枫两人脸色苍白,不断滚动的喉咙出卖了他的紧张。 穆楚寒突然厉喝一声:“尔等欲反?” 肃王带着七八个官员站起来,率先跪在地上: “臣接旨!” “臣接旨!” 一个御史终于忍不住了,脸色铁青跳出指着穆楚寒: “穆老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反?!” 安郡王指着旁边的穆侯爷,大怒:“穆侯,以下犯上,挟持皇上,你们穆家是要造反吗?” 穆非钰冷哼: “何为反?郡王难道看不见我手里拿的玉玺?为了窃国连玉玺都能造假皇帝,你们也能安心跟着?” 肃王世子厉声开口: “众位大人还看不清楚形势吗?这般垂死挣扎,真要再来一次血洗正阳宫吗?” 孟景枫唰得抖开手中的圣旨,盯着元大人等几个御史,冷冷道: “先帝遗诏,大人可要来一验真假?” 几个御史怒目,元大人走过去,剥开御林军,看了孟景枫手中的圣旨,却是真的。 “先帝已逝,太子已死,孟大人此举,是要助贼子穆九颠覆冷氏江山?” 元大人厉声逼迫。 安郡王盯着跪在地上的肃王,又看着跟着穆非钰一伙儿的肃王世子,怒吼: “肃王,你糊涂!别忘了你也姓冷,这皇位怎么也轮不到姓穆的来坐!再说皇上是先皇的血脉,穆九他算什么?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你是不是疯了?” 其他几位王爷和郡王也吼了起来。 “穆老九,你快把皇上放了,你一个外姓人别痴心妄想了!” “便是太子是先皇意属之人,但先太子已死,多说无益,本王绝不允许你们这群反贼窃了冷氏江山!” 几位王爷和郡王想的是,冷子翀坐这皇位总比穆老九好一千倍一万倍,毕竟冷子翀没有子嗣,他们还可以把家中儿孙过继过去,若是穆老九真颠覆了冷氏江上,这大好山河,这下届皇位可就真的与他们没有干系了。 怎能甘心呐! 元大人看着穆楚寒,又看着跟着他一道去西北的这群公子,愤怒是真的,心痛也是真的。 都是大朔的好儿郎,才干出类拔萃,穆楚寒行军打仗的勇猛,过于常人的计谋,都是他欣赏折服的。 他却从来不知道,穆老九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穆九,你现在收手,老夫保你一命!” 元大人走到穆楚寒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对旧太子的死耿耿于怀,但向来夺嫡之路险恶,他既然输了,便是输了,成王败寇,难道你没有听过吗?” 穆楚寒冷哼一声: “大人都说成王败寇,今日各位就好好体会体会什么是成王败寇!” 在安郡王开口的时候,穆楚寒的身体已经突然掀起一波剧痛,他没时间跟他们废话,只要冷子翀不死,他们的心就不会死。 话音一落,穆楚寒手下用力,直接捏断了冷子翀的脖子,将他的尸体往上一抛,苟大人赶紧上前接住。 “皇上!” 一探气息,竟然死了! “穆九,你杀了皇上!” 苟大人怒吼! “皇上,皇上!” 殿中的王爷、珺爷,大臣全都围了过来,发现冷子翀真的断了气,怒不可恕! 穆侯爷不动声色的站到肃王那边去了,穆楚辉也跟着走过去了,一瞬间就表明了态度。 “穆楚寒!” 御史们愤怒了: “你这个大恶不赦的反贼,我们绝对不会承认你,你有本事就把我们全杀了。” 穆楚寒忍着身体撕裂的剧痛,声音冷的骇人:“你以为爷不敢杀你们?” 元大人也彻底怒了: “穆老九,你想得到大朔,休想!” 小谷傻傻的站在一边,盯着剑拔弩张的众人,他不明白他的三皇子殿下怎么突然变成了大朔人口中的穆楚寒,穆老九? 那又是谁啊? 穆楚寒不理殿中人的愤怒,一步步朝龙椅走去,小谷本能的跟着他走。 “孽贼,你胆敢?!” 众多王爷、郡王、苟大人、元大人等御史齐齐惊呼,却来不及阻止,穆楚寒一个转身,唰的一撩袍子,大赤赤坐上了龙椅。 张开双臂放在龙椅把手上,捏着龙头,微微抬起下巴,双眼骤然放光。 一瞬间从他身上释放出强大的帝王霸气,如强波冲进人心,肉眼可见的在他四周缭绕一圈紫气,身后似乎有龙啸。 这番景象看的人目惊口呆! 站在一边傻住了的小谷受不了这真龙之气,逼迫得退开几步。 御林军士手中的刀剑轻颤,几乎握不住。 孟景枫,穆非钰一行进来十来人抬头看着,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穆楚寒,心中沸腾。 肃王也给吓了一跳,他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目的,知道穆老九此人手段了得,可怎会晓得他坐在龙椅上,就如天命该如此,是这般一番紫气云绕,震慑人心的模样。 反对派都傻了眼,元大人满脸怒色全给震惊代替,张着嘴,呵斥的话哽在喉头。 整个嘈杂的大殿,只留穆楚寒一人的声音。 只见他在一股莫名席卷般的强烈气势中冷声开口: “有何不敢?” “爷不仅要这大朔!” 他目光精光流溢,让人不敢直视,眉宇间紫气冲天,身后隐隐有真龙之气盘绕。 声音一字一字咬的狠,咬得重,强烈的击打在众人心头。 “漠北!” “北燕!” “羌国!” “南楚!” “皆是爷囊中物!” 不过十来个字,震得人肝胆具颤! 穆楚寒突然张开双臂,一举: “此天下,不论南北,东西!” “尽归爷脚下!” 孟景枫,穆非钰等年轻的一拨,顿时热血沸腾,全身的血液都往脑门冲,一双双眼睛被崇拜和狂热占据; 其余人都给穆楚寒此时的气势震骇得出不了气,何等狂妄的口气,他一说出来,却又让人心生信服。 几个极怒的御史呆呆的望着高高在上,一片紫气围绕的穆楚寒,只觉得胸口澎湃不已,有什么压抑已久的东西想要冲破。 站在地下大内侍卫、御林军、禁卫军,这些武将,更是全身血液都在沸腾,眼睛燃烧起熊熊烈火。 好似一片广域的版图放在众人面前,大好山河,连绵不绝。 全从这个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口中倾斜而出。 几位王爷、珺爷,还有反对派瞬间愣了神。 他们从未见过谁坐在龙椅上,能散发出此等强*人的气势,让人膝盖发软,想要跪下! 穆楚寒那双眸子,比日月还要亮,逼得人不敢对视,一一扫过众人,再次开口: “爷开创旷古盛世,众卿要么追随,要么死!” 穆非钰突然推开面前愣住的御林军,几步跑上前去,跪在穆楚寒身下,手中玉玺高举过头,声音激动的发颤,大喊一声: “皇上,玉玺归来!” 一声皇上,激得众人瞬间清醒过来。 孟景枫等人赶紧跪下,匍匐在地,高喊皇上! 肃王等人也高呼起来。 渐渐的,有个被这场景镇晕了的御史也跪了下来。 元大人站在殿中,直视穆楚寒。 穆楚寒道:“大人想要的,冷子翀不能给,爷却能给!” “在冷子翀手中,漠北也怕,不敢动!” “小小南楚都能欺压至盛京,不敢言语!” “如此无能!” “你们是要跟着冷家把大朔毁了!还是跟着爷,踏平四方,威震天下!” 穆侯爷和穆楚辉跪了下来,又有二十几个大臣跪了下来。 只留元大人、苟大人、冷氏王爷、郡王还站着。 穆楚寒与他们对视几息,元大人突然开口: “老夫只问你一句,心中可装的下百姓?” 穆老九是如何残暴,血腥的一个人,元大人跟着他在西北三年,早见识过,始终不放心。 穆楚寒身体微微前倾,随着他一动,搅动龙气,往前席卷,跪在他身前的孟景枫给压迫的动弹不得。 “百姓?那不是你们的任务?爷给你们安定国土,你们若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还有何脸面站在此处?” 这话听起来刺耳,细细一想,却又不无道理。 元大人跪了下来。 “元大人,你…。” 穆楚寒盯着各位王爷,郡爷。 安郡王如何甘心,如今绝不能跪下去,他站着,穆老九是弑君的乱臣贼子,若他跪下去,日后再起兵,自己就是乱臣贼子。 跪与不跪,天与地的区别。 于是大喝一声: “苟大人,你还等什么,还不将此大逆不道之人斩杀!” 御林军都望向苟大人,苟大人牙一咬: “御林军听令,全力诛杀反贼,穆楚寒,如有拦者,一律格杀!” “御林军听命!” 穆楚寒爆喝一声:“禁卫军,杀!” 刀剑相向,瞬间大内侍卫连同御林军与禁卫拼杀起来。 老大臣们吓得直往后缩,穆非钰几人站起来,冲上去帮着厮杀。 禁军在皇城外,御林军在城内,御林军来得更快,何处大内侍卫也皆调了过来,来得更快。 瞬间将整个正阳宫围了起来,殿在两方杀得你死我活,殿内禁卫军人少,不多时就落了下风。 安郡王欣喜若狂。 “快,快杀了那个反贼!” 有对众大臣说:“尔等还不醒悟,难道要跟着谋反不成?” 穆楚寒坐在龙椅上,岿然不动。 突然冷声道: “安郡王不怜惜府中家眷,众位大人也不怜惜?” 想当墙头草的人突然愣住了,是啊,他们怎么忘了,提督巡捕兵和金吾卫的人已经围了他们的府邸。 安郡王见大臣们犹豫,大喊一声: “不过妇孺,难道不比安定江山重要,大人们的忠君之心哪儿去了?” 穆楚寒突然站起来,森然冷冽道: “何为君?” “安郡王打得什么算盘?” “爷原不想血洗正阳宫,也不欲惊动盛京,作下杀戮罪孽!爷的数十门火器就架在城外,安郡王当真要与爷鱼死网破?让盛京血流成河?” 众人一听又犹豫了。 安郡王却下不来台,大喊:“别听他胡说八道,管你有多少能耐,今日先杀了你这个反贼!” 元大人等几个御史大惊失色,出来拦: “苟大人快住手,百姓何辜?不可啊……” 穆非钰咬牙切齿: “安郡王口口声声忠君,却丝毫不顾及满城百姓的安危,我看你根本就是想自己当皇帝!” 冷子翀已死,当年正阳宫之变,冷子翀不仅杀了太子,还讲各皇子灭了个干净,先帝一脉再无人为继。 安郡王当然有了别的心思,其他几位王爷和郡王怕也想得差不多。 “本王为皇室血脉,如今皇兄一脉灭绝,本王为皇,有何不可?” “好不要脸!” 穆非泷狠狠啐一口,一脸怒色。 安郡王正待鼓动苟大人,穆楚寒突然从龙椅跃起,闪到安郡王身边,捏住他的脖子,迫使他狼狈的抬头。 “有何不可,因为爷不答应!” 声音森冷,目光犀利。 话音一落,只听咔嚓一声,安郡王的脖子就给捏断了。 穆楚寒回头望向始终不曾下跪的众王爷郡王。 “若你们安分,就还当你们的王爷郡王,若不安分,安郡王就是你们的下场!” 话毕,穆楚寒手一甩,将安郡王的尸体嘭得一声摔到众人面前。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杀鸡儆猴? 话毕,穆楚寒手一甩,将安郡王的尸体嘭得一声摔到众人面前。 趁着穆楚寒分神,御林军举刀朝他砍来,他背对着锋利的刀剑,不曾动一丝一毫。 眼见明晃晃的大刀朝他后脖子,背部砍去,穆非钰、孟景枫等人惊得大喊: “皇上,小心!” 穆楚寒姿势都不曾改变,众人甚至看见御林军大刀看来,带动了夜风,吹动穆楚寒的发丝,可向来武功奇高的穆楚寒,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在大刀刚要挨着他发丝的瞬间,千钧一发之际,唰唰唰从大殿房梁上跃出数十条黑影,鬼魅的移到他身边,一瞬间就砍杀了近身的七八个御林军。 二三十条黑影,如黑压压的潮水,将穆楚寒围在中间,伸手狠戾鬼魅,动作快如闪电,根本看不清这些人的长相,只能看见他们手中的长剑在御林军身上刺出朵朵血花。 穆楚寒自站在他们中间,岿然不动。 他身边这些黑影以一挡十不在话下,不过片刻就将大殿内的御林军绞杀干净。 苟大人大口喘着粗气,瞪着铜铃大的眼睛,不敢置信。 能选上御林军和大内侍卫的,身手是何等了得,在这群突然出现的诡异黑衣人手中,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众人瞠目结舌,就连禁卫军也给这突然冒出来,身怀绝技的黑衣人给震住了。 殿外已经集聚了上百御林军。 禁卫军挡在殿口,不让他们进来。 穆楚寒对两军奋力厮杀的声音充耳不闻。 他身边围着的黑衣人杀光殿内的御林军后,也不动了,沉默着自动让出一条道路,穆楚寒孤傲,不可一世穿过瑟瑟发抖的众人,再次走到龙椅上坐下。 他右手支着脑袋,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忽而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慵懒邪魅起来。 好似一点儿都不担心外面的御林军会冲进来,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直勾勾在几位王爷和郡王身上巡唆。 “都说杀鸡给猴看,安郡王当了第一只鸡,爷却突然没有耐心在陪你们玩儿下去。” 双眼骤然变得森冷,被他扫射的几位王爷和珺王,感觉到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化作暴风雪将他们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每一寸肌肤都冰冷。 穆楚寒薄唇轻启: “爷只会鸡也杀,猴也杀!” 被他的气势镇压的浑身发抖,胆子略小的康王突然跪下,喊了一声:“皇上,臣愿追随!” 其余几人也纷纷跪了下来。 不管如何,今日,若还不跪下,怕是走不出这正阳宫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见王爷和珺王们都跪了下来,穆楚寒抬眼直视御林军统领苟大人。 苟大人身体一震。 大殿内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些身手诡异高超的黑衣人,他竟然从未发觉。 穆楚寒能这般风轻云淡,肆无忌惮,想来还留有后手。 苟大人终于是低了头。 孟景枫再次跪下,大喊一声:“新皇已立,谁若反抗,便是逆贼!” “诛九族!” 穆非钰等人赶紧跟着跪下来,把头磕的砰砰响,大呼三声皇上万岁! 众大人也只能跟着喊起来,王爷和郡王们见大势已去,不得不跟着喊。 殿外与禁卫军厮杀的御林军听到众多大臣和王爷们的高声呼喊,手中的刀剑停了。 穆楚寒望着脚底下匍匐在地的众臣,不论他们真心与否,今日必得把皇位给坐牢了,把名分给正了。 心脏一阵狠狠的绞痛,他咬了咬牙,忍下了。 抬起一只手:“众卿平身!” “着礼部尚书听命。连夜准备,翌日举行登基大典,改国号为元尊。” “封镇国夫人为皇后,镇国夫人之子穆非卿为太子!册封典礼与登基大典同时进行!” 礼部尚书一瞬间汗流满脸,后背全湿了。 结结巴巴的答:“臣,尊…。遵命!” 穆楚寒的声音响彻整个正阳宫,一道又一道旨意发出来。 “罢领侍卫内大臣穆楚辉之职,令穆非钰接任领侍卫内大臣!” “撤原盛京大提督之职,令古赫黎接任盛京大提督!” “着原内阁学士孟景枫为殿阁大学士。” ……。 跟着一帮青年才俊全给提到了险要的位置。 虽诸多大臣突然被罢了官,很是不服,但家中那背着人,干下如此大事的儿子却给新皇捧了上去,且看起来,还是新皇的心腹,不服之心也淡了不少。 加上这几年,这些青年才俊与各位重臣联姻,关系盘根错节,如今他们得了势,重臣怎么也还有些想头,倒也没如何强烈的反对。 最主要的是,如今这位新皇,穆老九。 他们可是了解的很,可比之前的冷子翀还要不好惹上百倍,手段也很,没当上皇帝以前,在盛京得罪了整个朝政还能那么狂妄,如今当上了皇帝,手里捏了禁军,又握着南楚那厉害无比的火器。 最最重要的是,穆楚寒今夜不让任何人离开皇宫,全部把人看管起来,实则是囚禁。 只许礼部去准备册封一事,说是明日过了册封之礼才放人。 谁若是有异动,不仅自己的性命不保,宫外府邸里的全家老小全都要玩完儿! 等到把强行局势稳定下来。 穆楚寒就给穆非钰、孟景枫等人簇拥着去了延龙殿。 身为南楚人的小谷已经被点了穴道,让黑衣人带下去关了起来,根本没办法给宫外的南楚人报信。 穆非珉带人去捉太后和各宫娘娘,全部关押在一处,让禁军看管起来。 穆楚寒一步一步走到延龙殿,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一坐下去就吐出一口黑血来,把穆非钰等人下的脸色发白。 “皇上,您怎么了?” 穆楚寒擦了嘴角残留的黑血,抬头问: “外面情形如何?” 穆非钰回道: “皇上放心,有提督巡铺兵和金吾卫的骑兵,古大人和章大人亲自接手指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孟景枫皱着眉,担心的看着穆楚寒:“皇上这是?可要寻御医来看看?” 穆楚寒摇头:“不碍事!派人去将镇国夫人和小公子接进宫来,不可惊动了南楚人!” “是!” “还有,漠北三位王爷的死讯先不要透露出去,把漠北那些人看牢实了,等明日登基册封大典一过,再行处理!” “是!” 半夜,沐雪和穆非卿都没有睡,穿戴整齐,坐在屋中,气氛紧张,没人说话。 府外突然围了那么多兵,青云等丫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吴管家来见了沐雪一面,沐雪知道,便是今夜了。 于是吩咐下去,府中所有人都不许乱走动,各院的小厮丫鬟婆子,全不许出院子。 青云、百灵、鹦哥、莲儿等都在屋里守着,沐雪把弥生也叫到了屋里来,弥生在一旁默默念经。 不久,厨下许大娘做了宵夜,百灵亲自去取了来,小心翼翼的摆在桌子上。 沐雪端起一盏莲子粥慢慢的喝着,看身边的穆非卿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便对他说: “小宝,饿不饿,喝点粥暖暖胃。” 弥生过了酉时是不会进食的。 正劝着,外面青烟进来: “夫人,宫里来人了!”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进宫,新皇 是穆非泷亲自带人来接沐雪和穆非卿。 青烟的话一落,沐雪猛得站起来,往外走,穆非卿肃着小脸跟在她身后。 穆非泷站在院子中,望过来。 他年纪在侄儿中最小,六年过去,才不过十九。 如今穿着绯色窄腰宽袖官府,立在皑皑白雪中,好一个风流如玉公子! 端得是意气风发! 他眉眼高高挑起,神采飞扬,一双黑眸亮晶晶的闪着光。 看见沐雪出来,穆非泷咧嘴一笑: “小婶婶,非泷来接你了!” 沐雪开口问:“一切可还妥当?” 问过才知不过白问一句罢了,若不是成了事,站在她面前的就不会是穆非泷,而是皇帝的军马和杀人大刀。 穆非泷依旧笑:“小婶婶,这可是非泷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明儿一过。” 少年不自觉的挑了挑眉,眉梢掩不住的喜意: “可就得依着规矩喊你皇后娘娘了呢!” ……。 延龙殿。 人都让穆楚寒挥退了,今夜还有许多事未了。 孟齐带了人,去接手南楚的火器。 孟景枫去盯着礼部,暗防他们搞鬼。 蓝洛禾并刑部的人去守着群臣和那帮被看押的后宫嫔妃。 外面古赫黎有章云漠掌控两队人马,宫内御林军统领苟大人已经就地诛杀,雷俞瑾带着另外司家和包家两位公子控制着禁军、御林军、大内侍卫。 穆楚寒站在窗外,放飞一只信鸽,信鸽飞往西北,不出五日,江山易主的事儿还没传到漠北,西北八十王大军便会全力进攻漠北。 等到漠北三位老王的死讯公布,漠北便是再强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至于南楚那边。 穆楚寒按住胸口,忍着在他身体不停肆虐的剧痛,铺天盖地,这撕裂的痛发作的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厉害了。 修长的手指抓住胸膛的锦衣,几欲将锦衣撕破。另一手扶在窗框,手指在木框上死死抓住,抓出几道指痕。 额头参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这痛,还不如直接把胸膛破开,将五脏六腑都掏出来,纷纷捏碎了的好。 但他不能! 能多撑一天是一天。 往日,有小谷和三位祭师在身边,给他调节身体,至少能让这痛不那么剧烈,不那么频繁。 如今,他的身份已经揭开,南楚那边的人应该是巴不得拔了他的皮,吸他的血,啃了他的骨头。 忍了半刻,对穆楚寒来说,就如过了一年,死死扣住木框的手指都痛的微微颤抖起来,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饶他意志再坚定,但这痛身体却是不能承受,再撑下去,定然会直接晕倒。 “来人,将南楚那人给朕带过来。” 小谷再进来,脸上还是怔怔的,望着坐在面前的穆楚寒。 哆嗦着嘴唇: “殿…。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心里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小谷却还是忍不住抗拒这个事实。 不敢相信,他那么尊敬,生死相随的三皇子殿下,根本不是他们的殿下,而是,而是一个大朔人。 “还叫殿下?” 穆楚寒忍着全身剧痛。 小谷猛的抬头,看见他极力隐忍着剧痛的模样,表面风轻云淡,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他鬓角已经被痛出的冷汗打湿了。 “殿下,殿下,你可是又痛了?又发作了吗?” 说着,小谷跑过去,从怀中掏出三祭合力制作的药丸,那让他随身带着身上,给殿下缓解痛楚的药丸。 “殿下快吃了。” 穆楚寒握住小谷的手腕,看着他手指间的赤红药丸,转头盯着他。 那是这样一张俊美的脸,小谷从未见过有那位男子长得这个英俊,俊脸上的表情却又如此冷酷凉薄无情。 这哪儿是他家三皇子殿下的脸啊? 穆楚寒森森开口: “看清楚了吗?我到底是谁?” 小谷点头,眼泪瞬间流出来,哭着像个小孩子般。 “朕乃大朔穆侯府第九子,朝阳大公主之孙,如今的大朔皇帝!” 穆楚寒说的每一个字都那么残忍,让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最有前途最有天分的药蛊师,内定的下一届祭师心乱如麻,抽泣着哭泣。 小谷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朝夕相处了三年多,他有多崇拜身前这个男人。 死死咬住牙齿,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你为何要假扮我家殿下?我们三皇子殿下去哪儿了?” “死了!” 穆楚寒盯着小谷绝望悲伤的脸:“我需要这样一个身份,他必须死。” 小谷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你瞒过那么多人,难道就是为了当皇帝吗?大朔有什么好的?殿下,小谷不把此事告诉别人,你把面具戴起来,我们回南楚去吧,好不好?” “南楚人还等着你回去继承皇位呢?” “殿下若想当皇帝,我们就回南楚去当,好吗?” 穆楚寒问:“知道我不是你的殿下,也要我回去当南楚皇帝?” 小谷羞愧的低下头,身体抖得厉害: “可…。可南楚需要殿下。” 他们都需要殿下,殿下便是他们这群人的主心骨,如今,整个南楚皇室的皇子全都死了,若殿下不在,南楚必将陷入几位王爷的争夺之中,还不知要死上多少人。 穆楚寒看着这个跟着自己三年之久,十几年前他开始接触南楚就开始有意培养的少年,他没有辜负自己,这个少年的确天分极高,又对他忠心耿耿。 “谷,大朔人,南楚人有什么区别?” 小谷抬起头,满脸泪痕,不明白穆楚寒是什么意思。 穆楚寒继续说: “之前我在大殿上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 “……” “漠北、北燕、羌国、南楚以后都会是大朔的国土。” “从明日起,这片土地,只有元尊帝国,大朔也将不复存在。” 小谷呆呆的看着穆楚寒,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 “可…。可殿下的身体,殿下的身体最多还能撑一个月,殿下要这些来做什么?” “我们回南楚去,让祭师们给殿下想法子。” 穆楚寒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小谷看见他额头密密麻麻的汗水汇成细流顺着他俊脸流下来,心中一痛,知道他的殿下,肯定是忍着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 “殿下,你先将药吃了。” 穆楚寒望着小谷: “你可愿追随我?” 小谷捏着药丸的手指颤抖的厉害。 …。 丑时,穆非泷带着沐雪和穆非卿进了宫。 整个皇宫都给重兵把守着,灯火通明,却不见一点繁华。 沐雪进去延龙殿,穆楚寒已经吃了小谷的药,重新沐浴更衣,身上的那波剧痛渐渐退去。 穆非卿被带去了景仁宫。 “爷?” 沐雪走进去,看穆楚寒披着长发坐在龙床上。 穆楚寒抬眼,对沐雪伸手: “娇娇,过来。” 整个延龙殿空空荡荡的,不见一个宫娥和内伺监。 隔着半个宫殿,沐雪看过,还是那张脸,还是同样的眉眼,却又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眉宇之间充斥着帝王之气,便是坐在那儿,看人一眼,就给人一种威压。 沐雪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去。 穆楚寒没有起身,伸手拉住沐雪的手,然后抱住了她的腰,将脸贴在她肚子上。 “娇娇,这个孩儿可还闹心?如今过了三个月了?” 沐雪把手放在他头顶上,摸着他黑色的长发,柔柔一笑,嗯了一声。 穆楚寒闻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这细柔的腰身,他一手就能握住,她柔软的肚子里,又有了他们的孩子,多让他欣喜。 可他却不能再守着她,陪着她生下这个孩儿,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都看不到了。 “娇娇,爷答应你的事儿,做到了,你可欢喜?” 沐雪挨着穆楚寒坐在床边,依偎在他怀中,搂着他的脖子,仰头看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如秋水盈盈。 “爷欢喜,我便欢喜。” 穆楚寒勾起她的下巴,盯着她莹润饱满的红唇,初时见她,这两瓣蔷薇花瓣的唇,就让他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便是如何吸允啃噬都不够。 穆楚寒低头轻轻含着沐雪的唇,动作无比温柔。 将她带到床上去,放下床幔。 “娇娇,可以吗?” 他撑着她上方,手放在她衣带上,轻声询问。 沐雪盯着他俊美的脸,感受到他炽热的呼吸,知道他动了情,可他却没有立刻行动,也没有刻意释放魅惑来勾引她,反而克制着温柔的征求她的意见。 “爷?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沐雪伸手勾着穆楚寒的脖子,轻声问他。 穆楚寒心中一颤,他的娇娇还是那么敏感,又那么聪明。 穆楚寒伸手拂了拂沐雪额间的发丝:“无事,只是怕伤了你肚里的孩儿。” 沐雪松了口气,也是,如今整个皇宫,盛京都给他的人马控制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心里,怎么隐隐就是不安呢! 沐雪知道穆楚寒为了他给自己许下的誓言,这些年过得极其辛苦,每一日都在刀尖上,这一夜宫宴,她没有参加,却也想象得到到底有多凶险,他承受的压力总得释放。 “爷,无事的,已经过了三个月了,爷小心些,不会有事的。” 穆楚寒闻言,便解开沐雪的衣带,覆身上去,抱住她细细亲吻。 这次,穆楚寒从未有过的温柔,也不急着霸占她的身体,几乎将她整个身体都亲吻了遍,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印上自己吻痕。 抱着她,动作极致的缠绵。 整个过程他狭长的桃花眼始终不曾离开她的脸,怎么看都看不够啊,他的娇娇,最喜她轻咬着唇,还是不得不如小猫般低声呻今的模样。 在他身下低声婉转,她柔软的身体怎么都要不够。 一番*,沐雪伸手拿了帕子细细拭擦穆楚寒额头的汗水,穆楚寒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唇间,含在嘴里,轻轻的咬。 “娇娇,明日,你便是爷的皇后了。往后,谁也不能再欺压你。” “嗯。” “娇娇,你说,你是什么时候爱上爷的?” 沐雪发觉穆楚寒今夜话特别多,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着,身体里都是他的痕迹,他的味道。 她摇头:“爷,我也不知道呢!就是爱了!” 穆楚寒盯着她的眼睛,与她耳鬓厮磨,低沉迷人的嗓音,魅惑她: “你有多爱爷?说与爷知道。” 沐雪将他的手拉到自己的小腹上:“爷,你说一个女人能心甘情愿为他生孩子,是有多爱他?” 穆楚寒轻轻抚摸她尚还平坦的小腹,黑眸深邃,不语。 沐雪往他怀中靠了靠,困倦的低声呢喃:“爷,再过两天就过年了呐!” “嗯!” 娇娇,这可能是爷陪你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穆楚寒垂眸,看沐雪在他怀中已经合了眼,快要睡着了。 心脏突然一阵刺痛。 娇娇,可知爷有多舍不得你。 …… 第二日,突然昭告天下,旧皇已逝,新皇登基。 盛京的人睡了一夜起来,发现不仅变了天,连皇帝都变了,皇帝变了,连国号都变了。 他们不再是大朔人,是云尊帝国的人了?! 礼部不敢得罪穆楚寒,虽然只有一夜,还是将穆楚寒的登基大典准备的隆重。 同时册封的皇后大典,太子大典也同时进行。 百官一夜未眠,疲惫不堪,加上对穆楚寒此人的了解和忌惮,也没了心思搞鬼。 整个典礼倒是进行的十分顺利。 穆家人都出席了,只穆侯爷不在。 也是,儿子当了皇帝,穆侯府侯夫人还可以顺势当太后,可身子骨还硬朗的穆侯爷的地位却尴尬了,难道他要当太上皇不成? 当夜,穆侯爷和穆家大爷穆楚辉相对无言。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穆侯爷自尽了。 传出去的消息是穆侯爷在禁卫军和御林军乱战中,给误伤杀害了,把罪名都推到了死去的安珺王身上。 穆非钰、穆非珉几个听了,沉默了一响。 这是最好的结局。 穆侯爷一辈子心心念念就想把穆贵妃的皇子推上皇位,给穆家谋求一个更高的地位。 如今他的儿子颠覆了冷氏皇朝,当了皇帝,不可谓不让他震惊,同时让他欣喜若狂。 他的第九子,果真不凡,竟然把穆家带到了他想都没想过的高度,如此,穆氏可千秋万代也! 穆侯爷死之前是欢喜的,还曾仰天大笑三声,对穆楚辉说: “辉儿,别为为父难过,为父与左相争了一辈子,终究是为父赢了。” “可父亲…。让母亲去给小九说说情,或许……” 穆侯爷瞪了穆楚辉一眼:“还叫小九,喊他皇上!” “哈哈,他果真是我的好儿子,辉儿,我知道,他心里依旧计较着你祖母那件事,你从此就退了吧,别去招他的眼。” “我们穆家已经站在了最顶峰,又有非钰他们几个在朝堂上,我也放心了。” …… 一朝天子一朝臣,穆楚寒登基之日,连下七道圣旨,启用一批青年才俊,放眼望去,半数朝政都是当年春闱选出的学子。 老臣们不敢不满,历任新皇上位,都会启用自己的人,更别说新皇是篡位。 大家心惊胆战的等着穆楚寒的血腥大清洗,生怕把自己清洗了,都缩着脖子老实着,哪里敢多言。 继位当日,穆楚寒穿一身明黄龙袍,巨龙盘绕在身,随着他走动,就如活了一般,张牙舞爪咆哮长啸,似有龙吟出声,浑身裹着尊然之气。 同样的龙袍,众臣还未见哪位皇上穿上,能给人带来这样的震撼! 一些中立的大臣看到这样的景象,倒是真有一种天命所归的感觉。心中的不服,渐渐消散,跪下高呼皇上万岁,透出几分真心来。 沐雪穿了凤服,霞帔披身,脸上带着浅笑朝穆楚寒走去。 穆楚寒现在祭台上,盯着她一步步走来。 沐雪曲腿,笑着喊他一声:“皇上!” 穆楚寒赶紧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来。 凤服繁复华丽,沐雪长得冰肌皓雪,双眸漆黑明亮,唇红齿白。 穿着凤服更加明艳动人,穆楚寒看着她大妆的雍容华贵,欣慰又心痛。 台下的吏部尚书江大人,内阁大学士蓝大人望着台上的一家人,心中的震撼久久无法平静。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穆九的目标是皇位。 便是现在,看着台穿着一身明皇,还是恍然如梦中。 元大人等几位御史,被穆楚寒身上散发的气势震慑住,闭了嘴。 大典进行到尾声,沐雪没能忍住,突然晕倒在台上。 众人大惊! 穆楚寒顺势抱住身体突然软下来的沐雪,急声喊御医。 ------题外话------ 晚上十点第二个更 正文 第三百八十日 只做你的皇后 穆楚寒心急如焚,当即抱住软下来的沐雪,冲下祭台,往龙延殿去,急声高喊御医。 一边喊御医一边又不放心,喊人去宫外把程大夫接进来。 沐雪的身体在金陵和穆侯府的时候一直温御医调理,分府出去后,就由程大夫接了手。 程大夫医术高明,穆楚寒和沐雪都信得过他。 到了龙延殿,一群御医弓着身子急急赶来。 太医院的院长陈御医亲自来了。 穆楚寒抱着沐雪,狭长的眸子冷得能冻死人,穆非卿守在一边,漂亮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陈御医见穆楚寒一直抱着沐雪,开口说: “皇上,请将皇后娘娘平放在床上,这样臣等才好给娘娘把脉!” 穆楚寒依言将沐雪放在宽大的龙床上,其余御医给穆楚寒周身释放的冷冽气息吓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上前去。 陈御医从药箱里拿出一方细软的丝帕放在沐雪一节皓腕上,搭上两根手指。 众人摒气敛声,殿内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穆楚寒阴冷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大夫,穆非卿靠在沐雪脚边,漂亮的大眼睛闪着焦急。 须臾,陈大人眉头动了动,飞快的抬眼看了一眼旁边满脸黑气的穆楚寒。 穆楚寒冷声问: “皇后到底如何?” 陈大人咽了咽口水,心跳如打鼓,小心翼翼的开口; “皇上,皇后她…。” “她到底怎么了?”穆楚寒的语气瞬间骇人。 “她…。她是怀孕了。” 陈大人闭了眼,狠心一下说出口,话一出口,殿中众多御医顿时吓得手足无措。 见过大风大浪,一向稳重的陈大人吓得一下跪在地上,低头不敢看穆楚寒: “皇上,皇后已怀孕三月有余。” 一时间的沉默,不过几息之间,却让众御医觉得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头顶穆楚寒焦急冷冽的声音传来: “御医是说皇后突然晕厥,是因为怀孕?” 没有意料中的狂怒,陈御医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却发现穆楚寒皱着眉,旁边的太子殿下,脸上的焦急少了许多,压下心中的疑惑,按实说: “皇上,皇后娘娘不过是疲乏,累着了,加上有孕,身子娇气,并不碍事。休息一两日就好了。” “此话当真?” “臣不敢欺瞒皇上!” 穆楚寒松了一口。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半点怒气没有。 众御医忍不住偷偷抬头去看穆楚寒的脸,心中猜想,难道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的? 那么,算着日子,皇后娘娘在皇上刚刚以南楚皇子的身份进京的时候,就知道皇上的真实身份了吗? 看不出来,这位皇后娘娘不声不响的,那么藏得住秘密,把这件事藏的严严实实。看来这位皇后娘娘也不是个好惹的。 御医们走后,宫娥将程大夫带了进来。 程大夫再次见到穆楚寒,他已经是皇上,而那个他时不时欺负一番的穆家小公子也成了太子。 程大夫按下心中的震惊,赶紧下跪喊了皇上和太子。 “你来了,快给娇娇看看。” “是,皇上!” 程大夫上前,仔细给沐雪把了脉,和陈大夫说的一般无二。 “皇上放心,娘娘只是疲累了,休息一两日就好了,不要紧的。” 穆楚寒盯着跪在脚下的程大夫: “娇娇的身子这几年都是你在调养,你老实对朕说,娇娇的身子如何?怎得调养了六年,身子还那么差,不过一场册封大殿都给累晕倒了?!” 这话明显带着怒气,是质问。 程大夫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微微抬头,望着眼前一身明黄的男人,却有着怒气怨气: “皇上,娘娘小时身子就不好,而后在金陵又是一番折腾,把个胃绞痛的病复发了起来,而后,生养太子的时候,身子受损严重,越发不好,全靠各种名贵的药材滋补着。” “皇上去西北打仗的三年,娘娘日日顿顿一大碗药从未间断过,索性,娘娘搬了出来,少了许多烦心事,又有太子常伴膝下,日子过得舒心些。” “臣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三年时间才将娘娘的身子调养过来,却也是要比常人弱上一些。” 越是说,程大夫心里的怒火就蹭蹭往上升。 他认识的雪儿是多么伶牙俐齿,一举一动都带着潇洒和不羁,整个人如朝阳,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嬉笑怒骂,那么鲜活。 自从遇到眼前这个男人,几乎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不说之前与他同归于尽的绝望,便是而后两人好上了,被迫到了盛京,就是入了龙潭虎穴,步步都是危机,整日提心吊胆,哪里还有往日的活力。 便是他看着都累,都为她心疼。 程大夫继续说: “皇上可知,就在西北传来骠骑大将军战死的消息传来,臣三年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水。天寒地冻,娘娘亲自去西北扶灵柩回来,她一人苦苦撑着将骠骑大将军安葬后,整个身体全给掏空败坏了。” “臣是从小看着娘娘长大的,瞧着她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也免不得心痛难过。难道皇上就没想过这些?” 穆楚寒转头看着语气越来越急的程大夫,他知道他的娇娇那几年肯定过的辛苦,但他回来,娇娇却从未对他提起过,也没有丝毫埋怨。 如今听程大夫埋怨起过往,一颗心止不住颤抖着揪痛。 “若没有太子殿下,娘娘或许当时就去了。” “从此之后,娘娘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每餐的药增到三大碗,常常喝了药饭菜也吃不下去,可却不能不吃药…。” 穆非卿看着胆大的程大夫,又看了看一只沉默的穆楚寒,突然觉得眼角发酸,心中涌现悲伤。 谁有知道他爹爹只有一月可活。 “程大夫你怎么这么呱噪啊,听得人家烦死了,你快给母后看看她肚子里的弟弟如何了?” 说着穆非卿就走到程大夫面前去拉他。 程大夫心里一直疼着穆非卿,对穆楚寒有怨气,对穆非卿却生不起气来,只得闷闷的道: “太子殿下放心,如今娘娘的身体尚能承受腹中的小殿下,臣这就去开一副安胎药来。” “娘娘既有了身孕,往常吃的药也得改改方子了。” 穆非卿哎呀一声,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容: “吓死人家了,程大夫,你快快去给母后开方子吧!” 穆楚寒突然开口: “程大夫,娇娇的身子你最清楚,她这一胎就由你来负责照顾!”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程大夫本能的想要拒绝,看见躺在龙床上安静的沐雪又不忍拒绝,况且由他人经手他还真有些不放心,便点了头。 穆楚寒挥挥手,让程大夫和穆非卿出去。 自己守在沐雪身边,陪着她。 伸手轻触她的脸,手指摩挲着她雪白的脸庞,穆楚寒顿感心如刀割的绞痛起来。 “娇娇,连外人都在怪朕,你可怪朕,可怨朕?” 他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浅浅的吻,低声呢喃: “可朕打第一眼见着你,就想要得到你,不愿意放开你。将你拖进这般危险又辛苦的境地,却是朕不曾想到的。你怨朕也罢,恨朕也罢,朕也想要与你一起,便是如今朕时日不多,你放心,朕也会为你安排打算好。” “娇娇,余生,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沐雪再次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 见穆楚寒坐在一旁,拿着折子看。 “爷?”喊完觉察到不妥,又赶紧改口: “皇上?” 穆楚寒听到她的声音,丢了手中的折子,几步跨过去,坐在床上,欣喜道: “娇娇,你醒了?可还头晕?饿不饿?有没有觉得身上哪里不妥?” 沐雪试着起身,穆楚寒赶紧将她按下: “娇娇,别动,快躺好,朕这就叫程大夫来给你看看。” 沐雪拉住穆楚寒的手:“皇上,我到底怎么了?不是在册封吗?” 穆楚寒看她执意想起身,便将她小心抱起来,搂在怀中,温柔说: “娇娇,你在册封大典上晕过去了,可把朕吓坏了。” “是吗?”沐雪转了转眼珠子,并没觉得自己身体有何不适: “那多可惜,我好不容易才当上皇后了呢,都还没好好显摆显摆,怎么就晕了呢?” 穆楚寒看她目光烁烁,微微撅起小嘴,一番后悔不迭的小模样,实在让人心疼可爱。 语气也跟着放松了,笑问: “就那么想当皇后,你不是说从不奢望荣华富贵,小富即安,想过平淡安稳的日子吗?” 沐雪睡了一个下午,精神也养足了,觉得穆楚寒达成心愿,这天下再也无人能伤害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冷子翀会下旨处死他,加上时隔六年,肚中又怀了他的骨肉,心里欢喜,说话便不管不顾起来,露出本性。 转头伸手搂住穆楚寒的腰,抬头对他调皮的眨眨眼睛: “爷你都当上皇上了,我怎么能不稀罕当皇后呢?荣华富贵,至尊之位谁不喜欢呢?爷既然为了我,千般万般辛苦才当上皇上,我又怎能辜负爷一片痴心,自然是要当这皇后的。” 知道沐雪在与他打诨胡闹,穆楚寒却是爱极了她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 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低笑:“怎么说,你这个皇后当得还委屈了?” “不委屈,不委屈!”沐雪弯弯眉眼,笑得如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我顶顶愿意当爷的皇后呢!” 穆楚寒被她明亮的眼睛吸引,看她微微张着的唇瓣,露出里面细白的贝齿来,一张精致雪白的小脸,因为欢喜,微微泛红,喉头滚动,有些动情,双眼渐渐变得炽热。 想到她身子还没恢复,只能忍了。 “娇娇,你饿不饿?朕让人摆饭。” 话一出,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沐雪望着他潋滟的桃花眼,感觉到他身下的反应,顿时红了脸。 “嗯,好像真的饿了。” 用过饭后,又喊了程大夫来诊脉,随后喝了药。 晚上,龙床上,穆楚寒抱着沐雪,两人默默的都没有说话。 沐雪感觉身后他的反应,有些于心不忍,他往常是多么索求无度,她心里都清楚。 主要是他的身体越来越火热,被他紧紧抱着,又感觉到他隔着两人的亵衣,暗中在她身上磨蹭,弄得她也无法入睡。 “爷?”私下,沐雪还是喜欢喊他爷,觉得皇上二字太过冷冰冰了。 “娇娇…。” 晚间的时候,程大夫说的话还忧在耳旁,意思是她现在身子弱,又怀着孕,需得好好静养,不得同房,以免动了胎气。 沐雪试探着开口:“爷,要不我们分开睡?” “这样,爷也不用那么受折磨。” 穆楚寒将她抱着更紧,低声压抑道:“不许!从今往后,你都得与朕在一处。” “可…。”沐雪转身,面对着他。 “爷你这样,别把自己憋坏了。” 穆楚寒拉住她手,在她耳边嘶哑蛊惑道:“娇娇,朕心悦你……嗯…。”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穆楚寒是新帝有许多事要做,作为皇后,虽然如今后宫就她一人,但也得接见命妇们的参拜。 穆楚寒怕她累着了,用她怀孕的借口,特意下了皇命,今年的命妇们的参拜取消了,皇后在龙延宫养胎,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 也就侯夫人,如今的仁荣皇太后来见了沐雪一面,便是江大太太和蓝家老太太要见沐雪,也给穆楚寒拦了。 按理说,帝后都有自己的宫殿,但穆楚寒自登基之日起,就让人收拾了东西,让沐雪搬进了自己的龙延殿,与她住在一起,礼部对他这种不合规矩的做法,也不敢提出异议。 御史大人们原本想要说几句,但听闻沐雪怀孕后就闭了嘴,帝后和睦,这是朝廷之福,国家之福,便是皇上如今宠着些,也是无伤大雅。 沐雪刚当上皇后,自己对后宫的规矩也不太了解,加上穆楚寒给她派来了四个能干的宫女,两个老嬷嬷,把一切宫务都处理的妥妥当当,她一天除了接受穆非卿的请安,就是吃饭睡觉,什么事儿也没有。 外面下着雪,穆楚寒又不许她外出,她喜欢什么,就让人给找来。 龙延殿一天十二个时辰,地龙烧得旺旺的,点着芭蕉美人,香气淡淡缭绕,日子过得如神仙似的。 她这边安心养着胎,自正月初十开始,穆楚寒的身体却每况越下,发展到后来,一日十二个时辰,身体撕裂的剧痛便达到近五个时辰,小谷身上带的药丸都快吃完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安排后事 正月十五那夜,皇后夜梦惊醒,心生不安,暗传欲于第二日到白云寺为腹中孩儿烧香祈福,皇帝将亲自微服陪着一道去白云寺。 因不愿张扬此事,当日,一架低调的马车从皇宫驶出,自带了几个贴身的宫女,外加几个随侍。 马车一路穿过皇城,摇摇晃晃往城外白云寺驶去。 出了城,行到半道,突然从高处射来十数只厉箭,直接射向马车中人,箭头涂了剧毒,意欲将车中人置于死地。 变故来的太快,第一波利箭给马车旁的伪装的大内侍卫挡下,有人高叫着护驾,宫女吓的尖叫连连,马车夫给一箭穿心当成死亡。 马车摇摇欲坠。 第二波第三波利箭接连射来,几个大内侍卫身手不凡,挡下了绝大多数的利箭,其余射进马车中,听到一个女子惊慌大叫,而后,便是一个男子怒气冲冲的掀开窗帘,往外看来。 刺客们能看到男子伸手保护身后的女子。 男子有着一张无与伦比的俊颜,双眼冷冽。 消息无误,真的是他! 瞧见穆楚寒的脸,突然又从两道跳出几十个杀手,将马车团团围住。 杀手们和弓箭手都厮杀过来了,穆楚寒这边只有几个侍卫,他又要保护车中的皇后,束手束脚,须臾就落了下风。 “大胆,你们是何人,可知车上坐的是谁?”一个受伤的侍卫厉声大喝! “哼!废话少说,今日你们全都得命丧于此。” 刺客和杀手步步紧逼。 “车上乃皇上和皇后,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眼见只有两个侍卫在苦苦挣扎着保护车中人了,杀手们更加疯狂,全部扑了过来,有人说了一句: “便是晓得是他们,所以才要杀!” 经过近小半个时辰的恶斗,杀手和刺客不辱使命,将马车上下的人全数杀死,众人合力在车中男人和女人身上插了数十刀,还怕男人不死,又将他的头颅割下,这才赶着回去给自家主子复命。 自家主子的消息果真正确,新皇倔傲不羁,仗着自己身手好,身份高,不将众人放在眼里,偷偷出宫,也胆子大到只带了几个人。 皇后和皇帝要出宫去白云寺的事儿是绝密,以为不会有人知道,不想还是让人晓得了。 托了新皇狂妄自大的福,如此,才给了他们机会,能在半道上堵杀了他们。 刺客和杀手们各自回去复命,前脚刚见着主子,把事情说了一半,他们都主子欣喜若狂,兴奋的全身都在发抖,后脚提督府的巡捕兵就团团将他们进的府邸给围住了。 而此刻,杀手和刺客们原以为被自己杀死的穆楚寒和沐雪正在龙延殿中。 雷俞瑾求见,穆楚寒在沐雪额头亲了亲:“娇娇,朕去去就来。” 到了正殿,雷俞瑾跪下,对穆楚寒说: “果不出皇上所料,他们贼心不死,我们一放出鱼饵,鱼儿就迫不及待的上钩了。” 穆楚寒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冷声问: “既然都抓出来了,将他们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雷俞瑾抬头问: “皇上不问问都有哪些人参加?” “无须回禀,不管是谁,都杀了!一定要灭的干净!不可留下后患!”穆楚寒的声音冷的彻底: “是!” 雷俞瑾出去后,穆楚寒对宫人道: “去传太子殿下过来见朕!” “是!” 须臾,穆非卿过来了。 “儿臣见过父皇!” 穆楚寒朝他招手:“过来坐。” 穆非卿走上前去,穆楚寒挥退殿中宫女和内伺监,问他: “你可知外面发生了何事?” 穆非卿点头:“有人心怀叵测,欲刺杀父皇和母后,却不知那是父皇故意设下的套子,就是为了引他们上钩,如今他们已经被古大人他们一窝端了。” 穆楚寒说:“正月已过半数,这是朕写下的遗昭,你收好。” 穆楚寒递给穆非卿一卷写好的圣旨,穆非卿抬头望着他,不敢伸手去接。 两人对视几息,穆非卿突然问:“父皇,你的身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宫中御医医术高明,为何不让他们给你医治?” 穆楚寒道:“关于朕身体的事儿,谁也不许告诉,宫中这些御医是没这个本事的。小宝,你放心,朕会在走之前,把一切都给你安排妥当。” 他将手中的圣旨塞到穆非卿手中:“此次绞杀了这些人,并不是全部,肯定还有心怀不满,想着恢复冷氏江山。小宝,你要格外珍惜保护好自己的命,往后朕不在,你母后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全靠你保护了,懂吗?” 穆非卿紧紧握着手里的遗昭,死死咬着牙。 穆楚寒继续说: “朕会利用剩下的时间尽量把心怀歹念的人都肃清了,但你年纪尚小,若朕去了,必定会有人欺压于你!这些日子好好跟着两位太傅学习帝王之术,心该狠该硬的时候就须得狠起来。” “刺杀,往后一段日子还会有,你自己要多保重。” 穆非卿点头。 穆楚寒又递给他一封信:“这里面都是朕心腹的名单,全是可信任可用之人。” “不过除了朕给你留下的暗卫和影卫,其余他人你也不可全然信任,须知,人心都会变的。你几位伯伯,要多多留意,若一发现异常,斩立决!” “穆家你几位哥哥如今都是好的,但也不可让其一家独大,以孟景枫孟大人为首的江南一派,往后你可慢慢扶植起来,让他们可以和穆家互相制约抗衡。” “兵权须得握在自己手中,古、章、雷几位大人是一早就跟着朕的,可分一些权利给他们,但他们家中的几位长辈,你须得时时留意。” “元大人心里只有百姓,又是个难缠的,面对他,你不可矮了气势,若他的建议合理,可以听上一听。若他的建议但凡有一丝一毫损伤到你母后的可能,绝不能听从,可明白?” “儿臣明白!” 穆楚寒如今已经习惯了时刻处在剧痛之中,看着面前垂眼正坐的穆非卿,皱了皱眉,继续开口: “西北大军已经在攻打漠北了,此番漠北肯定会殊死一战,朕去后,关押在大理寺的那群漠北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立即杀光,还有那个庄亲王家叫冷仁愽的,也不得放过。” 穆非卿抬头,黑眸瞬间放大。暗中捏紧了拳头。 穆楚寒问:“可有不服?” 穆非卿摇头:“没有!” “那就好,要记住,什么都没有你母后的安危重要!朕去后,若是让朕晓得因你一时心软,铸下大错让你母后陷于危难之中,朕不会因为你是朕的儿子就放过你!可懂?” 穆非卿点头,在穆楚寒恐怖的眼神中,心里苦涩难抑,却也不得不垂下长长的睫毛。 穆楚寒继续说:“漠北的事一了,接下来便是北燕和羌国,此两国不足为惧,朕给你留下的火器,威力十足,相信不用半年时间就可拿下两国。” “至于南楚,朕会派人去谈,若谈得拢,皆大欢喜,若不是不能,别念着朕与他们的情谊,就对他们心慈手软。若是他们不服,就将他们打到服为止。” “另外,别南楚的祭师单独靠近你的机会,免得着了他们的道。” 穆非卿听穆楚寒细细交代,暗中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始终不愿意相信他的爹爹,那么凶猛强悍的爹爹马上就要死了。 “父皇,你身体的情况,大人们知道吗?” “此事不要你操心,朕只有安排!” 穆楚寒说了这些,身体再也无法承受剧痛,对着穆非卿挥手:“你退下吧!” 穆非卿一手拿着圣旨,一手拿着名单,起身告退,走了几步,突然回头: “父皇,此事当真不告诉母后吗?” 难道要让母后一直蒙在鼓里?若到时候父皇骤然去世,还不知母后会如何伤心。 “父皇,儿臣只怕母后到时候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穆楚寒愣了一瞬,他几次都想告诉她,可话到嘴边又无法开口,每日看着她侍花弄草,或是依偎在他怀中看话本子,或是拿了帕子来绣上一两朵梅花,神情恬静,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此事朕自有定夺。” 穆非卿走后,穆楚寒突然扑倒在案桌上,闷咳几声,咳出几口黑血来。 孟齐和追风从暗处跳出来,大惊: “皇上,皇上,你怎么样了?” “快去,把谷叫过来。” 穆楚寒抬手,努力压制涌上喉咙的鲜血:“站住,别去。” 孟齐过来扶他,摸到他的手没有丝毫温度,袖处湿漉漉的,显然已经不止忍耐了多久,内衣打湿之后,因为痛出来的冷汗已经把外衣都侵染了。 “皇上!” 孟齐悲痛,眼中含泪。 穆楚寒伸手捂着嘴,没能忍住闷声剧烈的咳起来,漆黑的血液从他手指中溢出来。追风心慌,赶紧拿了帕子来给他擦。 熬过一阵剧咳,穆楚寒随意擦了擦嘴角的黑血,将帕子扔在地上,问孟齐: “穆非云可是到了苏禄?可还安分?贵妃如何了?” 孟齐回道: “皇上放心,苏禄天高地远,四面环海,那里又语言不通,那几个外邦之人也不清楚云公子的身份,一切都妥当。” “贵妃娘娘如今已经晓得皇上登基了,听说也安分着,只是日日求着要见云公子。” 穆楚寒深吸一口气,每个呼吸都牵扯着疼痛,心脏和肺部好似无力承担他的呼吸,他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里血液流动的速度在减慢。 “不许让他们见面,等到太子成年之后,安定四方,朝局稳定,才可送贵妃去苏禄。” “是,皇上!” “他那边如何?” 孟齐明白穆楚寒问的是穆非辰,如实道: “不吵不闹,每日就读书练字,也什么都不问。看起来还算安分。” 穆楚寒说:“当初为了引漠北的王爷们入京,让他们放松警惕,与左相做了交易。这才让冷子翀开了宫宴,把几位漠北的老家伙集聚齐了一网打尽,虽此事隐秘,但左相也有可能把他的事情告诉了别人,沈家肯定还在暗中寻找他的下落。” “如此,等朕去后,为绝后患,便将他杀了。” 孟齐喉咙紧了紧,应下一声是。 而后,穆楚寒又马不停蹄召见了兵部尚书宋大人,内阁大学士蓝大人,吏部尚书江大人,孟景枫,穆非钰和古,章等人,商议了新皇登基免税,朝廷官员补职,和对漠北处理的事。 前两件事都是意料之内的,每任新皇登基都要大赦天下,免几年的赋税。 三个多月前,穆楚寒带着南楚人杀进盛京,一下灭了七八家贵族,又杀死二十余朝廷重臣,比较重要的位置如今都只是由人暂代,还有一些空置由人暂且兼任,另外一些实在找不到合适人选的还空着。 原本是要等着吏部对官员的考核结果拿下来,再进行一番调整补位,如今皇帝换了,这个问题也还是要解决的。 只是可怜了那些之前四处奔走,送礼拉关系的官员,如今除了穆楚寒的那批心腹,朝堂上人人自危,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管别人。 却说穆楚寒的这批心腹,年龄都不大,又都是有真才实干的,眼界也高,做事雷厉风行,不怕得罪人,一个个多少带了些狂气,寻常这些混俸禄没能力的,他们根本看不上眼,你去贿赂,怕不是自己找死。 唯一说的上话,圆滑些的便是肃王爷了。 但因白马寺刺杀一事,冷氏牵扯进去两位王爷,一位郡王,一位国公全在当日给灭了满门。 如今,仅剩的几位冷氏贵族都夹着尾巴,缩着脖子,哪里敢往前靠,即便是有从龙之功的肃王,也不敢轻易在朝堂上发言。 反倒是那名声臭到水沟的安国公,反而在贵族圈里活跃起来,一并向穆楚寒举荐了好几人,穆楚寒都用了,让众人惊得掉下巴。 谁又曾想到,这个不着四六,终日沉迷女色的安国公早十多年前就上了穆楚寒这艘大船,抱紧了大腿。 至于第三件事,关于漠北。 如今号角才刚刚吹响,算着日子,西北大军估计才到漠北,怎得皇上就让讨论起处置漠北的事了? 要知道漠北可是块硬骨头,即便杀死了三族的头领王爷,免不得激起漠北更大的怨恨,要与西北军拼个你死我活。 如此,兵部尚书宋大人就发出了疑问:“皇上,漠北此事当务之急是保证军粮充足啊,至于……” 穆楚寒抬手打断兵部尚书: “军粮一事众卿不用担心,朕自有定夺,不出一月,漠北必败。” 穆楚寒说的如此信誓旦旦,倒是让人不好再追问。于是又讨论了一番。 都觉得漠北虽地域广阔,但苦寒,又不好管理,但又连着北燕和羌国,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如此,众人倒是好一番争论。 眼见到了晚饭时间,也没拿出个稳妥的法子,穆楚寒急着陪沐雪用饭,便让第二日早朝再商议。 第二日,吏部尚书江大人,带着吏部的人熬了通宵,把考核结果拿了下来,穆楚寒过目后,勾出一些人选,当场就把空缺的位置填满了,细看他选用的人,大都年纪不大,不论出身,是有才干的,好些是从京外上调的。 京中轮职的大都给调了出去,如此,整个朝政基本来了次大换血。年轻的一代撑起了大半片天! 而后穆楚寒直接宣布即日起赋税实行十税一,在原来的基础上减免了两层,而这个减免期限是永久。 内伺监把圣旨一宣读,整个朝堂响起一千吸气声。 就连穆楚寒亲自选用的孟景枫等人都震惊了,元大人等御史对穆楚寒能善待百姓本不抱什么希望,如今一听旨意,又觉得有些做梦的感觉。 最为痛苦的当数户部。 国库本就紧张,如今把赋税减到如此低的程度,还是永久,那以后钱从哪儿来啊? 国库不成了空库吗? 这样一个关系天下百姓切身利益的好事,竟遭到了群臣一致反对。 穆楚寒高高坐在龙椅上,望着跪倒一片,让他收回皇命的众人,心中唏嘘! 昨夜他不过吃饭间和娇娇提了两句,娇娇却笑着不经意的随口道: “都只把眼睛盯着土地,又能有多少收入?苦得只是老百姓,百姓吃不饱饭了,便会生乱,若再遇上天灾*,安知朝廷投进去的银子只会更多!” “这样闹得百姓也不高兴,朝廷也不开心,双方矛盾激化,又是一场浩劫呢!” 穆楚寒听沐雪这样说,伸筷子夹菜的手停在半空,细细思索,竟是十分又道理。 见她说完小口小口的吃饭,显然只是随口一说。 “那娇娇觉得国库收入不靠赋税,从哪儿来银子?” 沐雪眼皮都不抬,脱口而出: “发展经济呗!” “经济?” 这个词好陌生,穆楚寒确认从未听过。 沐雪这才抬头,望了望身边伺候的宫娥:“皇上,我只是随便说说。” 入夜,穆楚寒抱着沐雪,又问起此事,沐雪见他执着,想了想还是把现代那套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道理说与他听了。 商人在这个世界地位低下,属下九流,向来被人瞧不起。 穆楚寒心中疑惑:“小小商贩,竟能支撑整个国家的经济命脉?” 沐雪见他虽怀疑,也不是不能接受,还颇感兴趣的样子,顿时来了兴致,转身面对他,揪着他的衣襟,滔滔不绝的给他灌输资本富国的理论来。 两人耳鬓厮磨说了快一个时辰,第二日穆楚寒就决定试一试。 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若是不行,到时候他去了,再下一道遗旨,让小宝取消便是。 只是如今不能太过心急,不好提出重商的想法来,只有先把赋税减了,争取百姓的心。 朝堂为了此事争论不休,都是劝导的话,穆楚寒居高临上,在一开始就忍着身体一波强似一波的剧痛,原本想撑着把三件事都解决了,不想他意志再坚定终究抵不住身体的极限。 身体为了自我保护,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瞬间就封闭了。 穆楚寒坐在龙椅上,纹丝不动,突然就晕倒! 骇得整个朝堂惊呼! 一直站在他下方听政的穆非卿两步跑上去扶住他往下滑的身体。 穆非钰,古赫黎等头一个反应就是有人要谋害新皇,给他下了毒! “皇上!” “皇上!” 所有人愣了一瞬,瞬间乱成一祸粥。 穆非钰马上调动御林军将整个大殿围了起来,大内侍卫也围了过来。 “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许动!违令者,斩!”穆非卿回头,历喝一声。 “是,太子殿下!” 元大人喊道:“快,快去请御医!” 只有穆非卿知道穆楚寒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父皇命不久矣的事儿,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穆楚寒被抬回龙延殿,穆非卿强势的拒绝了御医给穆楚寒检查身体,吩咐去喊程大夫过来,只说不敢相信御医。 同时将殿中人全部赶了出去。 孟齐如个影子闪出来: “太子殿下,不如把谷叫来,他或许还有药。” 穆非卿犹豫了一瞬,摇头,他是在对那个药蛊师没有好感。 他父皇耍了南楚那么一道,难保他是假装归顺,会乘机对父皇不利。 程大夫刚到,沐雪就得到了消息。 ------题外话------ 抱歉,昨晚380章发出去后又被驳回了,一直到现在都没编辑审核,周末又联系不到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审核!只有先发新章了。 正文 第380章 做你的皇后 穆楚寒心急如焚,当即抱住软下来的沐雪,冲下祭台,往龙延殿去,急声高喊御医。 一边喊御医一边又不放心,喊人去宫外把程大夫接进来。 沐雪的身体在金陵和穆侯府的时候一直温御医调理,分府出去后,就由程大夫接了手。 程大夫医术高明,穆楚寒和沐雪都信得过他。 到了龙延殿,一群御医弓着身子急急赶来。 太医院的院长陈御医亲自来了。 穆楚寒抱着沐雪,狭长的眸子冷得能冻死人,穆非卿守在一边,漂亮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陈御医见穆楚寒一直抱着沐雪,开口说: “皇上,请将皇后娘娘平放在床上,这样臣等才好给娘娘把脉!” 穆楚寒依言将沐雪放在宽大的龙床上,其余御医给穆楚寒周身释放的冷冽气息吓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上前去。 陈御医从药箱里拿出一方细软的丝帕放在沐雪一节皓腕上,搭上两根手指。 众人摒气敛声,殿内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穆楚寒阴冷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大夫,穆非卿靠在沐雪脚边,漂亮的大眼睛闪着焦急。 须臾,陈大人眉头动了动,飞快的抬眼看了一眼旁边满脸黑气的穆楚寒。 穆楚寒冷声问: “皇后到底如何?” 陈大人咽了咽口水,心跳如打鼓,小心翼翼的开口; “皇上,皇后她…。” “她到底怎么了?”穆楚寒的语气瞬间骇人。 “她…。她是怀孕了。” 陈大人闭了眼,狠心一下说出口,话一出口,殿中众多御医顿时吓得手足无措。 见过大风大浪,一向稳重的陈大人吓得一下跪在地上,低头不敢看穆楚寒: “皇上,皇后已怀孕三月有余。” 一时间的沉默,不过几息之间,却让众御医觉得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头顶穆楚寒焦急冷冽的声音传来: “御医是说皇后突然晕厥,是因为怀孕?” 没有意料中的狂怒,陈御医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却发现穆楚寒皱着眉,旁边的太子殿下,脸上的焦急少了许多,压下心中的疑惑,按实说: “皇上,皇后娘娘不过是疲乏,累着了,加上有孕,身子娇气,并不碍事。休息一两日就好了。” “此话当真?” “臣不敢欺瞒皇上!” 穆楚寒松了一口。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半点怒气没有。 众御医忍不住偷偷抬头去看穆楚寒的脸,心中猜想,难道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的? 那么,算着日子,皇后娘娘在皇上刚刚以南楚皇子的身份进京的时候,就知道皇上的真实身份了吗? 看不出来,这位皇后娘娘不声不响的,那么藏得住秘密,把这件事藏的严严实实。看来这位皇后娘娘也不是个好惹的。 御医们走后,宫娥将程大夫带了进来。 程大夫再次见到穆楚寒,他已经是皇上,而那个他时不时欺负一番的穆家小公子也成了太子。 程大夫按下心中的震惊,赶紧下跪喊了皇上和太子。 “你来了,快给娇娇看看。” “是,皇上!” 程大夫上前,仔细给沐雪把了脉,和陈大夫说的一般无二。 “皇上放心,娘娘只是疲累了,休息一两日就好了,不要紧的。” 穆楚寒盯着跪在脚下的程大夫: “娇娇的身子这几年都是你在调养,你老实对朕说,娇娇的身子如何?怎得调养了六年,身子还那么差,不过一场册封大殿都给累晕倒了?!” 这话明显带着怒气,是质问。 程大夫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微微抬头,望着眼前一身明黄的男人,却有着怒气怨气: “皇上,娘娘小时身子就不好,而后在金陵又是一番折腾,把个胃绞痛的病复发了起来,而后,生养太子的时候,身子受损严重,越发不好,全靠各种名贵的药材滋补着。” “皇上去西北打仗的三年,娘娘日日顿顿一大碗药从未间断过,索性,娘娘搬了出来,少了许多烦心事,又有太子常伴膝下,日子过得舒心些。” “臣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三年时间才将娘娘的身子调养过来,却也是要比常人弱上一些。” 越是说,程大夫心里的怒火就蹭蹭往上升。 他认识的雪儿是多么伶牙俐齿,一举一动都带着潇洒和不羁,整个人如朝阳,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嬉笑怒骂,那么鲜活。 自从遇到眼前这个男人,几乎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不说之前与他同归于尽的绝望,便是而后两人好上了,被迫到了盛京,就是入了龙潭虎穴,步步都是危机,整日提心吊胆,哪里还有往日的活力。 便是他看着都累,都为她心疼。 程大夫继续说: “皇上可知,就在西北传来骠骑大将军战死的消息传来,臣三年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水。天寒地冻,娘娘亲自去西北扶灵柩回来,她一人苦苦撑着将骠骑大将军安葬后,整个身体全给掏空败坏了。” “臣是从小看着娘娘长大的,瞧着她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也免不得心痛难过。难道皇上就没想过这些?” 穆楚寒转头看着语气越来越急的程大夫,他知道他的娇娇那几年肯定过的辛苦,但他回来,娇娇却从未对他提起过,也没有丝毫埋怨。 如今听程大夫埋怨起过往,一颗心止不住颤抖着揪痛。 “若没有太子殿下,娘娘或许当时就去了。” “从此之后,娘娘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每餐的药增到三大碗,常常喝了药饭菜也吃不下去,可却不能不吃药…。” 穆非卿看着胆大的程大夫,又看了看一只沉默的穆楚寒,突然觉得眼角发酸,心中涌现悲伤。 谁有知道他爹爹只有一月可活。 “程大夫你怎么这么呱噪啊,听得人家烦死了,你快给母后看看她肚子里的弟弟如何了?” 说着穆非卿就走到程大夫面前去拉他。 程大夫心里一直疼着穆非卿,对穆楚寒有怨气,对穆非卿却生不起气来,只得闷闷的道: “太子殿下放心,如今娘娘的身体尚能承受腹中的小殿下,臣这就去开一副安胎药来。” “娘娘既有了身孕,往常吃的药也得改改方子了。” 穆非卿哎呀一声,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容: “吓死人家了,程大夫,你快快去给母后开方子吧!” 穆楚寒突然开口: “程大夫,娇娇的身子你最清楚,她这一胎就由你来负责照顾!”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程大夫本能的想要拒绝,看见躺在龙床上安静的沐雪又不忍拒绝,况且由他人经手他还真有些不放心,便点了头。 穆楚寒挥挥手,让程大夫和穆非卿出去。 自己守在沐雪身边,陪着她。 伸手轻触她的脸,手指摩挲着她雪白的脸庞,穆楚寒顿感心如刀割的绞痛起来。 “娇娇,连外人都在怪朕,你可怪朕,可怨朕?” 他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浅浅的吻,低声呢喃: “可朕打第一眼见着你,就想要得到你,不愿意放开你。将你拖进这般危险又辛苦的境地,却是朕不曾想到的。你怨朕也罢,恨朕也罢,朕也想要与你一起,便是如今朕时日不多,你放心,朕也会为你安排打算好。” “娇娇,余生,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沐雪再次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 见穆楚寒坐在一旁,拿着折子看。 “爷?”喊完觉察到不妥,又赶紧改口: “皇上?” 穆楚寒听到她的声音,丢了手中的折子,几步跨过去,坐在床上,欣喜道: “娇娇,你醒了?可还头晕?饿不饿?有没有觉得身上哪里不妥?” 沐雪试着起身,穆楚寒赶紧将她按下: “娇娇,别动,快躺好,朕这就叫程大夫来给你看看。” 沐雪拉住穆楚寒的手:“皇上,我到底怎么了?不是在册封吗?” 穆楚寒看她执意想起身,便将她小心抱起来,搂在怀中,温柔说: “娇娇,你在册封大典上晕过去了,可把朕吓坏了。” “是吗?”沐雪转了转眼珠子,并没觉得自己身体有何不适: “那多可惜,我好不容易才当上皇后了呢,都还没好好显摆显摆,怎么就晕了呢?” 穆楚寒看她目光烁烁,微微撅起小嘴,一番后悔不迭的小模样,实在让人心疼可爱。 语气也跟着放松了,笑问: “就那么想当皇后,你不是说从不奢望荣华富贵,小富即安,想过平淡安稳的日子吗?” 沐雪睡了一个下午,精神也养足了,觉得穆楚寒达成心愿,这天下再也无人能伤害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冷子翀会下旨处死他,加上时隔六年,肚中又怀了他的骨肉,心里欢喜,说话便不管不顾起来,露出本性。 转头伸手搂住穆楚寒的腰,抬头对他调皮的眨眨眼睛: “爷你都当上皇上了,我怎么能不稀罕当皇后呢?荣华富贵,至尊之位谁不喜欢呢?爷既然为了我,千般万般辛苦才当上皇上,我又怎能辜负爷一片痴心,自然是要当这皇后的。” 知道沐雪在与他打诨胡闹,穆楚寒却是爱极了她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 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低笑:“怎么说,你这个皇后当得还委屈了?” “不委屈,不委屈!”沐雪弯弯眉眼,笑得如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我顶顶愿意当爷的皇后呢!” 穆楚寒被她明亮的眼睛吸引,看她微微张着的唇瓣,露出里面细白的贝齿来,一张精致雪白的小脸,因为欢喜,微微泛红,喉头滚动,有些动情,双眼渐渐变得炽热。 想到她身子还没恢复,只能忍了。 “娇娇,你饿不饿?朕让人摆饭。” 话一出,穆楚寒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沐雪望着他潋滟的桃花眼,感觉到他的反应,顿时红了脸。 “嗯,好像真的饿了。” 用过饭后,又喊了程大夫来诊脉,随后喝了药。 晚上,龙床上,穆楚寒抱着沐雪,两人默默的都没有说话。 沐雪感觉身后他的反应,有些于心不忍,他往常是多么索求无度,她心里都清楚。 主要是他的身体越来越火热,被他紧紧抱着,又感觉到他隔着两人的亵衣,暗中……,弄得她也无法入睡。 “爷?”私下,沐雪还是喜欢喊他爷,觉得皇上二字太过冷冰冰了。 “娇娇…。” 晚间的时候,程大夫说的话还忧在耳旁,意思是她现在身子弱,又怀着孕,需得好好静养,不得同房,以免动了胎气。 沐雪试探着开口:“爷,要不我们分开睡?” “这样,爷也不用那么受折磨。” 穆楚寒将她抱着更紧,继续在她双股……,低声压抑道:“不许!从今往后,你许得时刻与朕在一处。” “可…。”沐雪转身,面对着他,他的温度烫得吓人。 “爷你这样,别把自己憋坏了。” 穆楚寒捉住她手捏了捏,在她耳边嘶哑蛊惑道:“娇娇,那你就帮帮爷,嗯…。”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穆楚寒是新帝有许多事要做,作为皇后,虽然如今后宫就她一人,但也得接见命妇们的参拜。 穆楚寒怕她累着了,用她怀孕的借口,特意下了皇命,今年的命妇们的参拜取消了,皇后在龙延宫养胎,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 也就侯夫人,如今的仁荣皇太后来见了沐雪一面,便是江大太太和蓝家老太太要见沐雪,也给穆楚寒拦了。 按理说,帝后都有自己的宫殿,但穆楚寒自登基之日起,就让人收拾了东西,让沐雪搬进了自己的龙延殿,与她住在一起,礼部对他这种不合规矩的做法,也不敢提出异议。 御史大人们原本想要说几句,但听闻沐雪怀孕后就闭了嘴,帝后和睦,这是朝廷之福,国家之福,便是皇上如今宠着些,也是无伤大雅。 沐雪刚当上皇后,自己对后宫的规矩也不太了解,加上穆楚寒给她派来了四个能干的宫女,两个老嬷嬷,把一切宫务都处理的妥妥当当,她一天除了接受穆非卿的请安,就是吃饭睡觉,什么事儿也没有。 外面下着雪,穆楚寒又不许她外出,她喜欢什么,就让人给找来。 龙延殿一天十二个时辰,地龙烧得旺旺的,点着芭蕉美人,香气淡淡缭绕,日子过得如神仙似的。 她这边安心养着胎,自正月初十开始,穆楚寒的身体却每况越下,发展到后来,一日十二个时辰,身体撕裂的剧痛便达到近五个时辰,小谷身上带的药丸都快吃完了。 ------题外话------ 同第三百八十章,因为那章驳回后就一直没人审核,重新发,前面那个三百八十章就别订阅了,免得重复。周一,我的责任编辑上班,我会联系她把那章删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得知真相 穆非钰、雷俞瑾领着御林军和禁卫军将整个皇宫控制起来,所有早朝的大人全部原地留在金銮殿,不得离开。 古赫黎和章云漠即刻出宫,调动提督巡捕兵和金吾卫军控制整个皇城。 就如启动了应急预案,穆楚寒一出了事,这群能独当一面的公子在第一时间将风险控制到了最小。 金銮殿内,人人都在猜测新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气氛紧张一压抑,让人每一根神经都绷直了,喘不过气。 穆非钰和雷俞瑾在殿门口,密切关注。 孟景枫,穆非珉,蓝大公子等人拿眼睛死死盯着众位大人,肃王爷从白马寺刺杀事件起,就称病在家,不再关心朝政,肃王世子却在殿内。 穆非泷年纪小,情绪没藏住,对肃王世子的戒备怀疑之色显露出来,肃王世子心跳加速,生怕他们肃王府被背了黑锅,开口问孟景枫: “孟大人,皇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已经过了一刻钟了,是否派个人去龙延殿问问御医?” 孟景枫冷冽的目光看过来: “肃王世子那么着急做什么?” “本王只是关心皇上的龙体!” 孟景枫道:“皇上的龙体好的很,众位大人只管静心等待,谁若胡言乱语,休怪我们不客气!” 这个我们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抬眼望去,整个金銮殿,大半以上的年轻官员,都是新皇的死忠,即便新皇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也会扶持太子上位。 这样一想,众人又觉得没意思起来,看来这穆氏江山还真不好颠覆。 龙延殿。 穆楚寒被放在床上,穆非卿紧紧抿着薄唇,孟齐和追风现了身,所有宫娥和内伺监全部赶了出去看管起来,数十影卫、暗卫从四面八方赶过来,藏在暗处,将整个龙延殿守死。 程大夫被青崖拉着手臂走得飞快,几乎是给拖着到了龙延殿,小七作为程大夫的得力助手,提着药箱跟着跑在身后,追都追不上。 等小七喘着粗气跑到殿门口,却不给进去,青崖走过来接过小七手里的在药箱,对他说:“你别动,也别问,就站在这儿侯着。” 小七想问一句到底怎么了,还没开口就看青崖提着药箱转身走进去了。 殿内,程大夫给穆楚寒把脉,把了半天没脉象,吓得心里砰砰猛跳,赶紧深吸一口气,凝神再把,好不容易才探到他微弱的脉搏,似有似无,断断续续,不仔细,还以为是断了气。 “父皇如何?”穆非卿紧张问。 程大夫看了穆非卿一眼,震惊: “太子,这到底怎么回事?皇上的身体竟败至此?” “大夫,你一定要将父皇救醒!” 程大夫想说,这样的身体死与不死根本没什么差别,但被穆非卿与沐雪一模一样的又大又黑眸子盯着,实在说不出口。 “我尽量!” 说着,他接过青崖手中的药箱,打开,从中拿出一套银针,解开穆楚寒的衣襟,在他胸膛和头上都扎了针,见穆楚寒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牙一咬,拿了三棱针在穆楚寒百会穴上放血。 流出来的血乌黑如墨,顺着穆楚寒白皙的肌肤往下流,黑白相映,触目惊心。 程大夫大吃一惊,拔下他头上一根银针,发现针尖已被染黑,捏着银针的手指颤抖: “这…。这…。皇上身上何事中了毒?我从未见过有谁能中毒如此深,竟是全身血液都变了颜色?” 正说着,殿外有人喊:“皇后娘娘驾到!” 穆非卿心肝一颤,骤然抓住程大夫的手: “程大夫,此事万万不可告诉母后!” 程大夫:“胡闹!皇上已经……” 穆非卿睁着漂亮的大眼睛揪着他:“程大夫,算我求你。” 沐雪原本在偏殿与青云学着给肚里的孩子做小衣,骤然听说穆楚寒在前朝晕倒了,心中突突一阵猛跳,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丢了手中的针线就过来了。 来到床前,见穆楚寒整个胸膛扎满了银针,整个脑袋也给扎成了刺猬,紧闭着眼,昏迷不醒。 “到底怎么回事?” 穆非卿扯出个笑:“母后……” 沐雪抬手止住穆非卿的话,看向程大夫,盯着他的眼睛:“老狐狸,你告诉我,皇上到底怎么了?” 程大夫眼睛瞬了瞬:“皇后,皇上他中了毒。” “中毒?”沐雪瞬间睁大眼睛:“中了何毒?” 穆非卿暗中握紧拳头,警告的看着程大夫。 “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毒,娘娘先回避,待臣为皇上清除毒素,唤醒他。” 穆非卿松了口气,沐雪望着龙床上昏迷不醒的穆楚寒,拒绝了: “不妨事,本宫就在此守着皇上,老狐狸,你动手吧!” 想要将半死不活的穆楚寒唤醒,还不知要花多大一番功夫,到时候让沐雪看见他身体里流出漆黑的血液,却是怎么都瞒不过了。 程大夫假装怒了,瞪着眼睛: “娘娘在此,臣无法安心施医。娘娘若是信不过臣,便换他人来好了!” 说着作势起身,大有不管之态。 沐雪了解程大夫的脾气,见他恼了,只能站起来: “好好,老狐狸,你别生气,我这就出去!” 沐雪退到偏殿,招了青崖来问事情的经过。 青崖也不知穆楚寒到底出了何事,如实说了,沐雪见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群臣都还被围困在金銮殿,稍稍松了口气,心里的烦乱却怎么都消散不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程大夫想尽了各种法子,还是没能将穆楚寒从昏迷中唤醒,时间拖得越久,宫中的气氛更加紧张,最后没有法子,穆非卿只能把派人将小谷带了来。 小谷一看浑身扎满银子的穆楚寒,紧张的眼睛发红。 他掏出怀中的药要喂给穆楚寒吃,穆非卿一把抓住他的手,双眼狠戾: “你若敢耍什么花招,本宫势必踏平整个南楚!” 小谷气愤的甩开穆非卿的手: “要不是你们,殿下又怎会陷入如此绝境!” 说着,将手中的药喂给了穆楚寒,手忙脚乱的从怀中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程大夫、穆非卿、孟齐等人看着小谷在穆楚寒手腕上割了一刀,顿时撒了一地乌黑的血,而后满头大汗催动着七八条花花绿绿,形状各异的恐怖虫子,虫子顺着他手腕的伤口钻进他皮肤,往他身体里去。 又过了一刻多钟,穆楚寒才缓缓睁开眼睛。 “殿下?” “父皇!” “皇上!” 众人齐齐喊。 穆楚寒转动眼珠,眼神依旧冷冽。 穆非卿紧张的盯着他:“父皇,你感觉怎么样?” 穆楚寒不答反问:“朝堂可还安稳?” 他竟然在早朝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被痛得晕厥过去,此事,太过危险了。 青崖过来把汇报了如今的情况,穆楚寒见穆非钰等处理得当,点了点头,吩咐道: “去把非钰和孟景枫几个喊过来。” “是!” 青崖出去,程大夫这才开口: “皇上,你的身体……” 穆楚寒直接坦白:“正如你所见,朕时日不多,最多不过十来日可活。” 此话一出,殿内人全都绝望悲痛。 程大夫哆嗦了白胡子:“皇上到底是中了何毒?竟然已经深入肺腑经脉,为何不早早医治?” 穆楚寒沉默不语,小谷咬着唇,瞪着面前的穆非卿,还是没能忍住: “如何没有医治,我和祭师不知为殿下身上的毒费了多少精力,还不是因为你们!都是你们害死了殿下!” “谷,闭嘴!” 小谷的眼泪唰唰往下掉: “反正殿下都要死了,殿下为他们做的,他们又怎会知道?” 穆楚寒浑身剧痛,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双眼冷冽,厉声呵斥: “你再多说一字,杀之!” “殿下要谷的命,尽管拿去就是,殿下死了,谷也不想活了。” 小谷大着胆子,眼中含泪,心中绝望无比,仇视穆非卿: “都是你们害死了殿下!殿下身体被百毒浸泡,原本我们寻了十二只赤鬼给殿下种下,怎么也能让殿下撑过十年八载,你那好娘亲,却一壶鸠酒,将殿下身体里的赤鬼全数毒死!” 程大夫浑身一颤!那鸠毒还是他给雪儿的。 “而后,我们为了给殿下续命,三位祭师发动全国的蛊师没日没夜去深山老林寻了唯一一只金蚕母蛊来,你却又染上了天花,殿下为了救你的命,把金蚕母蛊给了你,如今好了,殿下只能忍受一日强过一日的剧痛,你们满意了吗?” 穆非卿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怒不可恕,满脸泪水的小谷,一瞬间心中悲痛的无法呼吸。 竟然是因为他?因为救他吗? 缓缓的转头,穆非卿望着床上虚弱,满眼怒火冷冽盯着小谷的穆楚寒。 “爹爹,这是真的吗?是爹爹拿命换了小宝的命?” “谷!你给我滚!”穆楚寒薄唇蹦出冷血一句话。 小谷最后看了他一眼,死死咬着唇:“殿下,谷真为你不值!” 说完,用手一抹脸上的泪水,跑了出去。 追风要去拦他,孟齐摇了摇头。 穆非卿感觉呼吸困难,全是都在颤抖,他知道爹爹把娘亲看的比命还重要,也知道爹爹表面对他兄,实际是疼他的,可他却不知,爹爹为了他,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 穆楚寒看穆非卿盯着自己,默默流泪,厉声道: “哭什么哭?这是你哭的时候吗?给朕滚到前朝去,自己想法子把金銮殿的群臣安抚下来。” 纵然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说,穆非卿终是什么都没说,笔直的站起来: “父皇放心,儿臣定会将事处理好。” 转头又对着程大夫行了一礼:“程大夫,我穆非卿一辈子从未求人,这次,求您想想法子,一定要救活我父皇!” 程大夫听到穆楚寒将死的局面,竟然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愧疚不已,他望着穆楚寒苍白的俊脸,看他脸侧密密麻麻的冷汗,想要说什么却半天张不开嘴。 他一直以为雪儿跟了他,是吃亏了,是受苦了。 却现在才发现,这个男人到底有多爱雪儿,雪儿是有福气的。 天底下又有几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三番五次连命都可以不要,至高无上的权势,他也没有半点可惜,性命,说舍弃就舍弃。 孟齐和追风垂了眼,立在一边,心中哀嚎。 穆楚寒开口问:“将才娇娇是否来过,程大夫可有把朕的情况告诉她?” 程大夫摇头,心中酸楚: “臣只说皇上中了毒,没有说皇上的情况以及坏到了什么地步。” “如此就好!” 穆楚寒松了口气。 程大夫唏嘘不已,说:“皇上为何不把实情告诉娘娘,娘娘终究是会知道的。” 穆楚寒反问:“朕让你照顾娇娇肚里的胎儿,胎儿如何?可还强健稳妥?” “朕时日不多,真到了那天,你务必要抱住她和她肚里的孩子,不得有任何闪失。” 程大夫反应过来,原来这个男人是怕雪儿承受不了噩耗,滑了胎! 程大夫自认这辈子没有谁能让他信服,面前这个男人要手段有手段,足智无双,心狠手辣,能一己之力巅峰了整个江山,血腥残暴,让人闻之骇然,不想却把他的温柔和情谊全部给了雪儿。 雪儿这辈子能得他的爱,也是值得了。 “皇上放心,臣竭尽全力也会保住娘娘和娘娘肚里的小皇子。” 等到穆非钰,孟景枫、雷俞瑾几人来了,穆楚寒便让程大夫把自己身体的实情告诉他们。 一行几人瞠目结舌,根本不敢相信。 那般生龙活虎,精神百倍的皇上,竟然早就身中奇毒,日日忍受身体撕裂的剧痛,一副躯体早就败坏到随时可能倒下的地步,这怎么可能呢? “程大夫,你别开玩笑了!” 穆非泷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睛涩得很。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舍不得你 穆非钰等人从龙延殿出去,失魂落魄,步履踉跄,整个煞白的天地都黯淡了。 几人眼睛都红红的,穆非泷忍不住,已经满脸泪水。 孟景枫走了一半,停住了。 雷俞瑾整个人愣愣的往前走,没有发觉身侧的孟景枫停了下来。 穆非钰也跟着停了下来,看一眼身后的穆非泷说: “把你的眼泪收起来,别跟着我们去了,找宫女给你打水来洗把脸。” 穆非泷抬头望着自己几个哥哥,哽咽:“二哥,怎么会这样?明明才刚刚开始,九叔他怎么就要死了呢?这是骗人的对吗?” 情急之下,连皇上也不称了,众人却没有怪罪他。 大家心里都难受着。 穆非珉艰难的开口:“非泷,还有太子殿下需要我们,别让人看出端倪来。” 穆非钰看了看控制不住自己的穆非泷,转头对穆非尘说:“你将小八带回去,好好看着他。” “嗯!”穆非尘将穆非泷拉走了。 孟景枫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圣旨,抬头望了望天,湛蓝一片,心里却又闷又塞: “走吧,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能辜负了皇上。” 几人点头,又朝金銮殿走去。 金銮殿。 已经过了快两个时辰了,早过了午饭时间,但众人都没感觉到饿,只觉得这两个时辰比一年还要长,时间难捱。 孟景枫、穆非钰进来,脸上那种绝望的神情已经收了起来,全都肃着脸,脸色难看之极。 “众臣接旨!” 孟景枫一句话不说,直接高举手上的圣旨。 圣旨只有一个内容,便是从即日起,皇上要养伤,由太子监国,一切事宜皆有太子做主。 同时组建了穆非钰、孟景枫、古赫黎、元大人共四人为摄政辅佐军机大臣。 穆非卿努力隐下眼中的泪水,按下心中的悲痛,跪下去接了旨。 内阁大学士蓝大人开口问: “皇上到底怎么了?是受了什么伤?” 竟然严重到不能打理朝政,不能早朝了吗? 这怎么可能呢,刚刚还好好的啊! 穆非卿目光扫过众人,开口:“实话与诸位大人说了,皇上中了毒,情况危急,御医们正在医治。此大难之际,还望众人齐心协力,辅助太子监国,以报答皇上之隆恩。” 众人具震! 良久,吏部尚书江大人说:“可否让臣探视一番?” 雷俞瑾沉声道: “皇上要安心养病,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龙延殿半步,不许去烦皇上。凡有违命者,就地斩杀!” 江大人和蓝大人对看一眼,他们都是站在穆楚寒一边的,心里难免担心,却不敢多说。 其余人,见穆非钰一伙连皇后亲爹,外祖的面子都不给,更不敢提出异议。 这日大臣们出宫,谁也不敢在路上停顿,也不敢交头接耳。 穆非卿站在金銮殿中,手中拿着监国的圣旨,看着大臣的身影消失殆尽,冷着脸转头问穆非钰: “为何把父皇中毒的事说出来?” 穆非钰转头看着粉妆玉砌,比女孩还长得精致的穆非卿,不禁为他心疼,他如今才九岁啊: “太子,这是皇上的意思。” “哦?” 孟景枫等都朝穆非卿点头,表示他们知道了实情。 “皇上的意思是,白马寺事件一过,经过血腥手段,虽然大家都老实着,但也不过是表象而已。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让大家都知道他病重,在他余下的十几日,肯定会有人忍不住要搞小动作,到时候我们要趁着这个机会,把所有心思不正的人全部清理出来,通通杀之。” “如此,等皇上…。” 孟景枫有些说不下去。 穆非钰接着说:“等皇上驾崩,太子即位,便不会让朝政不稳,也不用担心有人作怪!” 雷俞瑾突然跪下来: “太子殿下,皇上对您寄与厚望,臣定会谨遵皇上遗昭,誓死追随殿下,保我们云尊帝国安稳渡过此劫,还望殿下不要心慈手软,与臣等一起守住皇上的江山。” 毕竟,殿下只有九岁,这次他们商议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定会在盛京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就拍有人会鼓动殿下,让他动摇。 穆非卿冷哼一声:“大人尽管放心,父皇已为本宫打算至此,怎可辜负!” 说着袖子一甩,下巴一抬,小脸扬起,一双眸子闪着无比坚定的光芒,小小年纪通身的气势倒是让人不可小觑。 果真,穆楚寒再也没有在人面前露过面,不论早朝也好,私下大臣们有事汇报也罢,都是太子殿下出面,四位军机大臣陪候左右。 御医那边也传出消息来,说皇上药石无医,怕是命不久也了。 这样过了七八天,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始私下隐秘的接头,准备搞事情了。 一发现苗头,古赫黎等人就开始抓人,也不听喊冤不喊冤,凡是沾惹上这事儿的人全部锁拿下狱,报到太子哪儿去,直接得了个斩立决的命令。 就连秋后都等不到。 不过两三日,盛京的午斩台被血染得绯红,血腥味飘出老远,几条巷子都闻得到。 又两日,有人发现传言中中毒快要死掉的皇上一身平民装扮出现在了白马寺,与同是常服打扮的皇后娘娘一起在松子娘娘处参拜。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根本没什么中什么毒,什么病入膏肓,命不久也都是骗人的,一切都是他设的局,就是为了引有心人上钩,将余下反对势力一网打尽啊! 如此,大家彻底安分了! 心里暗骂皇上狡诈,表面却不敢说半个字,还是日日装出一副皇上病症,他们很担心忧伤的沉痛表情来。 就连江大人和蓝大人都作此想。 穆楚寒的确是和沐雪去过一趟白马寺,这些日子他日日卧在床上,只对沐雪说是装病,为得是想瞧瞧到底还有那些鬼魅之人隐在暗处。 沐雪一开始是对此说法是怀疑的,但她再三确认,程大夫都说穆楚寒没问题,穆非卿等人也说这件事是他们商量好了的,心中虽有些疑惑,也没那么在意。 穆楚寒在床上躺着,沐雪便守在他身边,拿了自己亲手给肚中孩子做的小衣给他看,笑着问: “爷,你瞧,如今我的手艺如何了?” 穆楚寒看着沐雪手中拿起的一件小衣,那么小,比他的巴掌大不了多少。 “宫里有得是绣娘,为何要自己费心力?” 沐雪笑:“毕竟是我们的孩儿,小宝出生的时候,我们在侯府如履薄冰,那时候我连朵花都绣不好,也没给他准备什么,如今好了。一切都安定了!” “爷心疼我,后宫又没什么嫔妃可糟心的,整日什么都不做,有些闲得发慌,这个孩儿迟来了六年,可不得多心疼他些?” 穆楚寒拉着沐雪的手,深深望着她的眼睛: “娇娇,你答应给朕绣的帕子,这么多年绣好了吗?” 还惦记着这事儿呢! 沐雪抿嘴一笑,抽了手出来:“爷且等等!” 穆楚寒看着她转身离去,一直压抑在喉咙的腥甜终于忍不住一口喷了出来。 孟齐和追风瞬间闪现,拿了帕子给他擦嘴,又喊了青烟进来给换了声衣裳。 等着沐雪再进来,穆楚寒又一副无事人似得半坐起来,靠在枕头上。 沐雪手里捧着个匣子,瞟了瞟穆楚寒,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她将匣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十来方帕子。 “爷,你瞧。” 穆楚寒满目惊讶,伸手拿起匣子里的丝帕,上面或是绣了兰草,或是梅花,或是菊瓣。 “这些,都是娇娇绣的?” 沐雪点头,柔柔一笑:“可不是呢!春季兰草,夏季桃李,秋季黄菊,冬季红梅。爷,我将一年四季都给你绣上去了,余生每个春夏秋冬,我们一起共度。” 穆楚寒知道沐雪不善说情话,看着手中这些春夏秋冬,却觉得她此番话,让他心里说不出的妥帖。 若不是身子不行,真想把她搂到怀中,压在身下好好欺负一番,让她哭着求饶不可。 可他,却是连下一个春季都无法陪着她了。 沐雪察觉穆楚寒情绪的低落,虽他脸隐藏的好,但她还是感觉到他身上突然散发出一股莫名的悲伤。 “爷,你的病,真的不要紧吗?” 穆楚寒见她又起疑问起,赶紧收了铺天盖地悲伤,伸出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凑过去,低声道: “怎得又问?” 感受到他扑面而来的男人气息,沐雪动了动脑袋,不想轻轻一挣扎,就将下巴挣脱了他的手指,两人都愣了一下。 往常他要是捏着她的下巴,她便是使尽浑身力气都无法挣脱他的禁锢的,他想要亲她了,吻她了,咬她的唇了,她是拒绝不了的。 穆楚寒一时心慌,看沐雪满眼错愕,丢了手中的丝帕,双手捧起她的脸,咬住她的唇瓣,撬开,狠狠吻下去。 一如既往的霸道,沐雪给他吻得脑袋发晕,等他放开,赶紧喘两口气,嗔怪的瞪他一眼。 穆楚寒被这一吻勾起了*,一时激动,扯得心肺剧痛,感觉血往喉咙眼冒。 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的异样,穆楚寒顺势把沐雪拉到怀中抱着,将她的脑袋按在胸膛上,不让她看见自己因为无法忍受的剧痛,而扭曲起来的脸。 沐雪心里总有个很不好的预感,始终不得安宁,闻着他身上的龙涎香,轻声说: “爷,我想去白马寺上一柱香。” “嗯?” “一来,须得感谢菩萨送了我们这个孩儿,二来,爷经过千辛万苦,我们终于否极泰来,定时冥冥之中有菩萨保佑,还是得感谢一番呢!” “好,朕陪你去!” “嗯!” 知道穆楚寒要陪沐雪去白马寺,程大夫头一个反对。 “皇上如今的身体,还能拖五六天已是极限了,若出去折腾一番,少不得加重了,到时候如何是好?” 穆非卿也反对:“父皇,就让儿臣陪母后去吧!” 能多活一日是一日啊! 穆楚寒摇头:“她已经起疑了,朕要不去,她定会胡思乱想。” 程大夫气的跳脚:“皇上难道还不打算告诉娘娘?” 这都什么时候,情况好一些,也就能勉强拖几日,情况不好,可是会随时毙命啊! 他真搞不懂,皇上为什么要一直瞒着皇后。 谁也劝不动,穆楚寒还是拖着残败不堪的身体去了。 用了狼虎之药,勉强站起来,一步一煎熬。 众人不得不佩服他意志的坚定,等到中午回宫,出了脸色苍白难看些,倒是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程大夫赶紧过来给他放了两大碗黑血,又不要命的给他灌了好几碗浓浓的苦药,人参片始终让他压在舌下,吊着命。 不料,晚间和沐雪一起用饭,吃着吃着,和沐雪说话去了,一个没忍住,那波痛来的太急太快,瞬间喷出一大口鲜血,漆黑的血喷出来,将桌上的饭菜全给弄脏了。 而后便是忍都忍不住,惊天动地的剧烈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呕出一口又一口黑血。 沐雪给这副景象吓傻了眼,反应过来赶紧上去扶住穆楚寒。 看着他一口又一口血从嘴中呕出来,黑血溅在沐雪白嫩的手上,刺眼,又刺心。 “快,快去喊程大夫来!” 一番折腾,穆楚寒的情况是瞒不住了。 沐雪听了程大夫的话,浑身发冷发抖。 穆楚寒躺在床上,一双狭长的眼睛紧紧锁住沐雪身上,看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心疼的要命,虚弱的喊她: “娇娇……” 沐雪回头看见穆楚寒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拉住程大夫: “老狐狸,你最厉害了,你一定有法子的,你救救他,救救他好吗?” 程大夫不忍心,还是拉开了沐雪的手,摇头: “雪儿,晚了,他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你不知,他五脏六腑都坏了,经脉…。机理都……” 沐雪大口大口的喘息,不理穆楚寒虚弱喊她的声音,难怪她一直不能安心,总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为什么骗我?又骗我?” “所有人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就瞒着我一人?” 程大夫见沐雪激动,赶紧说:“娘娘,娘娘你小心些啊,小心肚子里的小殿下!” 沐雪伸手抚上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苦笑一下,眼泪哗啦就流下来了。 “出去,你们都出去!” “娘娘?” “出去!” 沐雪回头,眼神骇人。 穆楚寒冲程大夫摆手。 程大夫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沐雪回头,咬着唇,狠狠的瞪着穆楚寒,咬牙切齿的道: “爷忘了答应我什么?说过风雨共济,说过同甘共苦,说过再不瞒着我,要陪我一生,如今为何又出尔反尔?” 犹如万箭穿心,原本鲜红的一颗心,瞬间给刺伤的千疮百孔,只留机械的跳动,每跳动一下,都是剧痛。 穆楚寒看着眼前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爱着的女人,看她满脸怒气,气势汹汹的质问自己,其实是在掩饰她的恐惧,她的悲伤。 他忽而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映着他苍白俊美的脸庞,有一种惊心动魄又残破的美。 “娇娇,朕都要死了,你还舍得凶朕?” 便是一个“死”字,瞬间把沐雪的伪装击得崩溃,眨了眨眼睛,泪水如洪,滔滔不久,顺着她雪白精致的脸庞往下滴。 她看着病床上吊着一口气,还这般魅惑笑着的穆楚寒,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旋转。 如今他就在她面前死掉吗? “娇娇,快过来,让朕抱抱你。” 穆楚寒压着喉咙的酥痒,克制得咳嗽,朝她伸出手。 沐雪闭了下眼睛,怎能拒绝他,上前去拉住他的手,整个人扑在他怀中,终于抑制不住的大哭起来。 穆楚寒抱着她,一手轻抚她颤抖的后背,闷闷的咳嗽。 沐雪抬头,紧张的望着他: “爷?你怎么样了?我去喊程大夫进来。” “娇娇,别去,朕只想和你呆在一处,只我们两人在一处。” “可,爷的身体?” 穆楚寒还是笑:“无用的,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 沐雪悲伤得不能自已,怎么不信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马上就要离开自己了。 “爷是什么时候中的毒?为何一直拖到了现在?爷明明答应了要与我厮守一生,为何食言?留我一人,余下的日子要如何过?爷……。” 穆楚寒伸手温柔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娇娇,乖,别哭,爷不告诉你,就是怕看见你的眼泪,怕你伤心难过!” 沐雪抓住穆楚寒的手放在自己胸脯上,绝望得哭着摇头: “可是爷,我还是难过啊,你摸摸我的心,让它告诉你,爷这样,它还能正常跳动吗?我还怎么能独自活下去?” “爷是什么时候知道此事的?若早让我知晓,便是上天入地,我也要给爷想法子续命。” 穆楚寒看沐雪哭得一塌糊涂,心疼的要命,赶紧拿了她送给他的帕子出来,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沐雪抓住他的手,泪眼婆娑:“爷要的帕子,我也给爷绣了,爷不要走,不要死好不好?爷许给我的一生,难道就不作数了吗?亏得我还给爷绣了春夏秋冬,爷昨日得了帕子,心里该有多难过,为何要独自承受?” “爷这样,让我如何自处?” 说着沐雪夺过他手中的帕子,用力撕烂,丝帛尖锐的声音响起,就如她是绝望的声音。 穆楚寒看她这样发疯,心疼不已: “娇娇,别伤心难过了,都是朕不好,朕没有履行诺言。” 沐雪撕烂了帕子,更觉得悲痛得快喘不过气,又扑到穆楚寒身上,抱住他,一会儿哀求他不要死,不要丢下她,一会儿责怪他无情冷血,什么都瞒着他,说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穆楚寒叹了口气,任由她又哭又闹,温柔摸着她长长的头发: “娇娇,告诉你又如何,不过让你跟着担心难过,朕不愿看见她伤心,朕曾说过多少次,在这天地间,朕什么都不惧怕,唯怕看见你流眼泪,可知,只要一见着你哭,朕的心就碎了。” 穆楚寒放柔声音: “你晚知道一日,就少痛苦难过一日。朕舍不得你为朕难过伤心。” 沐雪听后,哭得更凶,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襟,哭得浑身发抖。 “娇娇,答应朕,待朕去后,好好活着。朕终于给你挣下无上地位和权势,小宝是个好孩子,他会孝顺你的,往后即便朕不在,这天地也再为人敢欺辱于你。” 当时他在南楚听到她被冷子翀逼婚,逼得她将赛神仙全数毁去,心里有多愤怒,又有多自责,多心疼。 愤怒冷子翀以权欺人。 自责自己没能保护好她,让她面对如此险境! 心疼她的决然和坚强! 他要让她成为世界上第一尊贵的女人,做她想做的事,便是她把天捅了个窟窿,也让人不敢质疑她半句。 哭了一阵,沐雪抬头,拉了穆楚寒的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爷,你若就这样去了,舍得我们未出世的孩儿吗?” “他长得什么模样你都还没见过……往后谁人教他读书写字,谁人教他骑射功夫?” 穆楚寒感受自己掌下那片柔软肌肤,一个小包包,里面是他和娇娇的第二个孩儿。 他知道沐雪害怕,恐惧,不敢面对没有他的未来。 他笑着说:“娇娇,别担心。两位太傅还硬朗,定会尽心教导他。宫里也有骑射师傅,孟齐,甘左他们都可教授他武艺。朕都派人打过招呼。” “至于性情,娇娇,你将小宝教得很好,朕相信你也会把这个孩儿教好的!” 听他一步一步都将将来计划安排好了,不论是为小宝铲除隐藏的异己,还是为她和未出世的孩儿。 可这将来,偏偏就没有他。 沐雪还是不甘心,好想听他说,他还能活,他还有希望。 撕心裂肺的心痛,痛得麻木了。 她抬起满脸泪痕,喃喃说:“爷,你之前说过,若你先死,便让我殉葬,可还记得?当时我恼怒你自私,还与你生了好一场气,可如今,若没有肚里这个孩儿,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好吗?” “不好!” 穆楚寒瞬间收了笑,肃了脸,捧着沐雪湿漉漉的脸,盯着她的眼睛: “娇娇,听朕说。朕不许你做傻事,不管你肚里有没有这个孩儿,你都得给朕好好活着,知道吗?” 沐雪的眼泪流下来,打湿穆楚寒的手指,声声悲切: “爷怎可如此霸道自私,留我一人在世上如何过活?明明说好了要同生共死的啊!呜呜……” 穆楚寒看她哭得伤心,心尖尖都揪痛了,温柔吻掉她脸上的泪珠,低声说: “傻瓜,朕怎么舍得让你死,让你殉葬,不过是逗你罢了!你可知,朕有多喜欢你,你高兴是微微抿嘴轻笑的模样;你害羞脸红的样子;生气时鼓眼睛瞪着爷的样子;抓着朕的衣襟噘嘴撒娇的模样,朕都爱,爱到骨子里去了。” “你就是朕的心肝,朕的命,便是朕不再了,你也得替朕好好活着,明白吗?” 沐雪摇头,眼泪唰唰往下掉。 穆楚寒把额头抵在她额头上,用充满磁性诱惑的声音低声继续道: “但,朕最喜你在朕身下小猫般呜咽着求饶的模样。娇娇,你就是这世界上最毒的毒药,朕心甘情愿中了你的毒,无法自拔。” 往日穆楚寒说这些话,沐雪只觉得心里如蜜甜又有些难为情,如今听来却只有悲伤。 “娇娇,再与朕欢爱一次,可好?” 穆楚寒手指摩挲写她娇嫩的脸,呼吸渐渐加重:“朕有多久没近你的身了?嗯,好想你。” 沐雪不敢置信,这人都快死了,他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吐了那么多血,还想着这种事? 看她拒绝的干脆,穆楚寒狭长的桃花眸子闪了闪,放着捧住沐雪脸的手,躺下去,转头皱眉看着她: “娇娇,朕好痛,五脏六腑都痛,难道你就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朕痛死?也不肯给我?” 沐雪深吸一口气,知道穆楚寒的要求太过无理荒唐,但看他苍白的俊脸,额头痛出的汗珠,又于心不忍。 “娇娇,便是死,也让朕愉悦的死去,好吗?”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生命垂危 沐雪解开穆楚寒的衣服,看他胸膛、腹部上布着十来道箭伤,都是在羌国那场战事给人射的,据说他给火器爆伤之后,羌国人怕他不死,在他身上射了二十多箭,后背上应该更多伤疤。 可见,当时的场景有多惨烈,只是想一想,沐雪就心疼的无法呼吸。 指尖颤抖着拂过其中一道靠近心脏的伤疤,那是当年她从盛京逃亡漠北的路上,他日夜兼程从金陵来寻她,来追赶她,为他挡下的。 箭上涂了剧毒,那一次,他高烧昏迷了整整三个昼夜,踏进鬼门关,去阎罗王爷殿上喝了一杯茶,最后还是挺了过来。 那是他头一次为她生死不顾,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 而后,他为她做的,并没有说出口,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因她命悬一线,这一次,他真的要死了吗? 沐雪手指抚摸着穆楚寒*胸膛上的伤疤,这些丑陋的伤疤在他如玉的肌肤上,刺得她眼睛痛,心痛,整个身体都痛。 眼泪再一次忍不住滴滴答答落下来。 穆楚寒伸手捉住沐雪的手,沐雪抬起下巴,看向他,明亮的双眼浸泡着晶莹的泪水,极力忍着悲伤: “爷,都怪我,若没遇着我,爷此生也不会这般辛苦,…。” “娇娇,朕心甘情愿。” 穆楚寒拉起她的手指放在薄唇边咬了咬,双眼炽热:“娇娇,别哭,朕迫不及待了。” 沐雪看他一脸风轻云淡,实者清楚他正极力忍受着身体巨大的痛苦,汗水打湿了他的鬓角,在脸侧汇成细流流下来,整个脖子都是汗水。 她无法想象这些日夜,他是如何忍下这非人的痛楚。 沐雪伸手解开自己的衣袍,然后俯身贴在他身上,紧紧抱着他。 穆楚寒看着她雪白的肌肤,散下一头青丝,伸手抱住她的身子,摸着她光滑的后背,温柔亲吻她的耳根,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娇娇,你真美……” 沐雪努力笑,主动服侍他,用尽她前世所知道的一切技巧,和他交给她的方式,想给他最多最美好的愉悦,减轻他身体的剧痛。 进行到一半,穆楚寒终于是忍不住,突然发力将她掀翻,压在身下,攻城掠地。 沐雪惊讶于他的力道,不是连自己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吗?怎得还是…… 穆楚寒抱着她一边流汗,一边嘶哑着说: “娇娇,你不仅要将朕记在心里,朕要让你的身体也一直记得朕。即便朕往后不再了,也要记得朕的动作,朕的味道,朕对你的痴迷。” “可好?” 沐雪真是担心他的身体,照他如今身体的状况,别死在自己肚皮上,赶紧抓住他的手臂,喘着说: “爷,我都记得呢!你别发狠了,求求你,慢点,你的身体……” 穆楚寒受不了她泪眼婆娑担心的眼神,就如在怀疑他的能力,他拿了枕边一块丝帕搭在她眼上,盖住她的眼睛。 “娇娇,别这样看朕…。朕宁愿就这样死在你身上。” 整个过程,沐雪感受着他带来的极致愉悦,同时一直提心吊胆,没有摘下他蒙在自己眼神的丝帕,恐扰了他的兴致,既然是最后一次,便由着他好了。 他想怎样都好。 只是中途,眼泪把丝帕打湿了,她依旧能透过湿漉漉的丝帕模糊看见他眼底的伤痛和浓浓的不舍。 终于结束了,穆楚寒瞬间瘫倒在床上,扑倒床沿边呕出几口黑血,剧烈的咳嗽起来,几乎要将胸膛咳破,咳出心肺来一般。 沐雪赤果着身子,从后面抱着他,紧张: “爷,爷,你怎么样了?” 穆楚寒回头,嘴角挂着黑血,脸上*未退,苍白的俊脸染着一层嫣然红晕,邪魅异常,比天底下最美的女子还要没上三分,却透出浓浓的灰败。 沐雪被他这副模样吓傻了,对答应与他欢好后悔不已,随手抓了一件袍子,就跳下床往外冲。 穆楚寒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娇娇,别走,别离开。” 沐雪回头看他,心疼的心肝具颤:“爷,我去喊御医,找程大夫,你快放手。” 穆楚寒另一只手抹去嘴角的黑血,抓住她的手腕就是不放: “娇娇,你要这样出去,让人瞧了去,朕死不瞑目。” 沐雪低头,情急之下,她只往身上胡乱挂了件袍子,在轻薄的丝袍下,自己玲珑有致的身体尽显,领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上面全是穆楚寒吸允出来的红痕,头发散乱,浑身散发着霏靡之气。 这样出去的确不妥。 “爷,你放手,我保证将衣服穿好再出去。” 穆楚寒摇头,执着道; “你别出去,快到床上来,别冻着了。” 沐雪摇头,挣了挣,却不知穆楚寒哪儿来的劲儿,竟然挣脱不了,一下就急哭了: “爷你放手,我不想你死啊!都是我害了你!不该由着你胡来,呜呜…。” 穆楚寒闷咳几声,咬紧牙关,咽下涌上喉咙的鲜血: “娇娇,你上来。” 沐雪摇头,眼泪四飞:“爷…。” “听话!”穆楚寒伸出另外一只手: “你喊他们来也是无用,只会浪费朕的时间,余下的时间,朕只想和你一人呆着。” 沐雪看见他修长如玉的手指,上面沾了黑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其实程大夫已经跟她说了,她自己也能感受的到,这次穆楚寒是没救了,可她就是不甘心,不舍得。 “乖…。快来,让朕抱着你。”穆楚寒再次开口,已经带了些祈求。 沐雪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弯起眉眼,勾起嘴角,对他灿然一笑,笑的那么美,让穆楚寒一时看愣了。 她妥协了,走过去,上床躺在他身侧,将头靠在他怀中,虽笑着,心里却是一片悲凉。 突然变得那么乖巧听话,穆楚寒伸手揽着她,一手轻抚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既然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宁愿他的记忆停留在美好之中,不要他最后看着她,还是悲伤。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沐雪感受着他覆在自己小腹上温热的大手,明显有着眷念,他应该是很期待这个宝宝的,毕竟这个宝宝他们都盼了六年多了。 沐雪轻声说:“爷,你给孩儿取个名字吧!” “就名念吧!” “穆非念?”沐雪问。 “嗯!” 刚才那一场激烈的运动,耗尽了穆楚寒仅剩的精力,便是这样移动手指抚摸沐雪隆起的肚子,都让他倍感费劲。 感受着躺在他怀中的这具娇软身子,他心里有太多不舍。 “娇娇,便唤他非念吧!不是不想念,是一直都在心里,明白吗?” “嗯!就听爷的。” 穆楚寒低头看着沐雪湿漉漉的睫毛,一直不定的轻轻颤抖,知道她在忍着悲伤,他也不甘心啊,却倒最后还是熬不过命。 他有些许多话想要对她说,以前一直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如今却是最后的机会。 “娇娇,爷最后悔的便是在金陵的时候,把你从青石镇抢回来,强要了你。” 不知不觉连称谓也变了,在她面前,他只是她的男人,不是帝王。 “爷知道你是第一次,原本该温柔些,可爷实在气恼,你又如此顽固不灵,便是宁愿死也不愿意顺从爷,跟着爷。” “爷时常回想那一夜,回想你在爷身下的拼死挣扎,尖叫着哭泣,用恶毒的话诅咒爷,将爷的后背抓得血肉模糊,几乎把爷肩头的肉咬下来,可爷就是停不下来。” 穆楚寒低声诉说: “爷一心想让你服气,想要治一治你的不知好歹。可知金陵有多少女子想上爷的床,偏偏爷就一眼相中了你,而娇娇你呢?在爷面前耍尽了心眼儿,装傻充愣,爷宠着你,将就着你,半年都没有破你的身。” “你逃跑了一次两次,便是抓了你回来,爷再生气,也舍不得真罚你,可你不该背着爷去嫁给他人。” 听穆楚寒说起过往,那些金陵的往事一幕一幕都清晰在眼前,恍如昨日,沐雪眼角发酸,呜咽着说: “爷,你别怪我,我那时…。那时并不知爷对我是真心的,以为爷只是贪图一时新鲜,若我知道……” 穆楚寒低头看着沐雪的眼睛: “娇娇,你老实说,那时可曾对爷动心?” 沐雪抬头,含着泪水的双眸各位柔弱动人,望着穆楚寒期待的桃花眼,点头,轻声道: “我也不知是何时对爷动了心,但我知道,若不是对爷动心,我是不会留下肚子里和爷的孩子的。” 穆楚寒听了,眉眼上扬,勾起唇角,心情瞬间愉悦。 紧了紧抱住沐雪的手; “娇娇,你要是早些告诉爷多好?你后背被爷打的那鞭子,可是让爷心痛死了,那时候你高烧昏迷不醒,可知爷有多担心害怕,有多后悔?” “可你一醒过来,心里只惦记着苏家那个小子,还有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爷在你心里竟是连个丫鬟小厮都不如,怎能不让爷气恼?” “爷,你别说了,当时我恨你怨你,都已经过去了。爷只需记得,我心里唯有你一个男人,再无别人。” 穆楚寒低叹一声:“可爷还是后悔当初在金陵对你太过粗暴,让你落下胃绞痛的毛病……” 都说人死之前,会将自己的一生都回忆一遍。 沐雪听穆楚寒一直说着过往,心里害怕难过,备受煎熬。 等他渐渐不再开口,沐雪都不敢抬头去看他,生怕他就这样死了,幸好还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虽不再强健,却总是还吊着一口气。 沐雪在抬头的时候,穆楚寒已经不知不觉痛晕了过去。 他整个额头和侧脸都布满了汗珠,沐雪拿了帕子给他擦干净,看他脖颈处染上的黑血,深吸一口气,自己坐起来穿了衣服,一边喊青云等人抬水进来,她要亲自给穆楚寒收拾一番,一边派人去喊程大夫和太医院陈院长。 和陈院长做了近六年的邻居,她对他的为人和印象都极好,又时常听程大夫夸赞他医术精湛高明,于是做主将他也喊了来。 沐雪刚亲自给穆楚寒擦了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袍,两人就急急赶来了。 这些天,宫里宫外都在传皇上中了毒,病得厉害,可又有人说皇上是在装病,意欲让有心人放松警惕,而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自从皇上在金銮殿晕倒,宫里的御医就没接触过他,全是宫外一个姓程的大夫在照顾,不过太医院也没御医羡慕,他们巴不得离这种事远远的,要知道沾上这种事儿,一个不小心就会得个满门抄斩的罪名! 陈院长听说皇后娘娘亲自点了他去龙延殿,很是愣了一番,而后赶紧收拾了药箱匆匆赶来。 半路碰到了程大夫,程大夫与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两人进去,程大夫先去给穆楚寒把了脉,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沐雪坐在一边,面无表情,也不问。 陈院长感觉到气氛的诡异,也上去给穆楚寒诊脉,手指刚一搭上去,还以为人已经死了,骇的差点一颗心蹦跳出来。 “皇后娘娘,该给皇上准备大行了!” 程大夫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声音悲痛颤抖。 陈院长收了手,见沐雪看过来,惭愧的低了头:“臣无能,娘娘还是保重凤体,娘娘还怀着小殿下呢!” 早就知道了结果,但听两人都这样说,沐雪还是免不得心一阵阵的刺痛。 她坐在床边,垂眼眷恋的看着陷入昏迷中的穆楚寒,没有说话。 殿内谁也不敢开口。 许久之后,众人才听沐雪轻声开口问:“皇上,是不是再也无法醒来?有没有法子再让他清醒一次吗?” 他说了那么多,而她还没有机会诉说对他的爱慕呢! 程大夫和陈院长对望一眼,齐齐摇头。 程大夫低声说:“依着皇上的身体,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只能于睡梦中眼睁睁看着他生命消逝了。 “那他还有多少时间?”沐雪不舍,心痛,心伤。 还是程大夫开口:“长则一天,短则,怕是撑不到明日日出了。” 沐雪听了,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过气去,强制自己深深吸了口气。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陈院子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转头对沐雪说: “皇后娘娘,如何不见皇上身边那个药蛊师,听说南楚三位祭师都还在京中,据臣了解,南楚祭师善用蛊,许多蛊也能救人,妾南楚本就多毒物,想来解毒的法子也多,皇后娘娘何不一试?” 沐雪猛的抬头,看着陈院长。 程大夫也停了脚步。 陈大夫走了,程大夫见沐雪站起身来,急吼吼的吩咐人准备就要亲自去请那三位南楚祭师,也不知是劝还是不劝。他是知道真相的,当初那个叫谷的药蛊事也说了,他们南楚的祭师拿这件事也没有法子,而且,皇上的身体变成这样也是为了救得了天花的小宝所致。 可这些事儿,皇后并不知道,若她知道,怕是会更加痛苦。 皇后半夜要出宫,还是去被围困的南楚人府中,很快消息就传到了穆非卿耳中。 他正听说龙延宫请了程大夫过去,穿着了衣袍准备去看看,就又听皇后要出宫的消息,赶紧大步往龙延宫去。 谁也无法阻挡沐雪,穆非卿说: “母后,若非要请他们来,便由儿臣去请,您留在宫中。” 沐雪摇头,态度坚决:“不,这趟我须得亲自去,小宝,你好好守在你父皇身后,将穆非钰、雷俞瑾他们几个都招来。” 她看了一眼程大夫,示意他将穆楚寒现在的情况告诉穆非卿。 “以防万一,让他们都准备起来,不能出一点儿乱子。” 沐雪认真的盯着小宝的眼睛: “小宝,你是太子,不能离宫,若真出了事儿,宫中还须得由你坐镇。” 穆非卿拉着沐雪的袖子,摇头:“母后,太危险了,南楚人现在都恨死我们了。且,他们也不一定有法子,指不定还会使坏。” 沐雪道:“怎么都要试一试。” 说着拂开穆非卿的手,招呼了青云几个就往外走。 穆非卿赶紧喊了孟齐派影卫暗中去保护,又派人通知古赫黎,让他再多派一队兵马去。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置之死地 原来的穆将军府隔壁,府邸被重兵包围着。 小谷自赌气从皇宫跑出来,一直闷闷不乐,他习惯性的坐在穆楚寒原本院子里的一颗大树上。三年前开始,每个夜晚都是他守着殿下,如今殿下屋里的灯却再也不会亮起。 三位祭师得知了真相简直气疯了,院里的南楚人至今不敢相信,他们的三皇子殿下突然变成了南楚皇帝。 整个府邸死气沉沉,祭师们一直在商量着等回到南楚要如何报复这个欺骗他们的人。 偏这个男人命不久矣,怕是等不到他们回南楚就会死,如此,让三位祭师的怒气变成郁气,无从发泄。 夜半,甘左敲响了府门。 自从穆楚寒带着小谷听诏去了皇宫,就一去不回,这个府邸也给围了起来,再没人上门,也没人守门。 甘左敲了半天,也没人应。 小谷坐着树颠上,浑身落满积雪,远远望去,就如树颠上坐了一个雪人,他听到急促的敲门声,飞身跃到墙头,望下看,是一辆马车,认出了旁边的甘左甘右。 就在沐雪准备吩咐人强行破门而入的时候,小谷来开了门。 沐雪从马车上下来。 小谷板着脸骂:“你来做什么?滚!” “不得对皇后娘娘无礼!” “皇后娘娘?我看是狐狸精还差不多!”小谷斜着眼看着沐雪,堵在门口。 沐雪制止身边人,对小谷说: “我原本就是他的妻子,谷,他现在很不好,我要进去见三位祭师。” 这不是征求意见,是通知他。 小谷还想骂几句,看沐雪满脸焦急,知道穆楚寒肯定是不行了,跟着着急起来,让开了。 “你进来吧,但是祭师们是不会帮你的。” “谷,无论如何,谢谢你!” 沐雪进去,甘左等人也跟着进去。 小谷领着沐雪往里走,院子里的积雪没人有心情打理,被踩得吱嘎作响,穿过二门,小谷突然问: “殿下他,他怎么样了?” 沐雪呼出一团热气,声音凉到了人心:“不知能不能熬过今夜!” 小谷猛得睁开眼睛,拔高声音: “你骗人,我走的时候,看殿下明明还能撑三五日的,怎会过了一日就不行了?” 他正在想办法说服三位祭师,让他们想想法子看能不能然殿下多拖几天。 “若不是情况危急,谷,我会来找你们吗?”沐雪看着突然炸毛的小谷,小谷咬着牙,眼睛恶狠狠的: “你这个狐狸精,你是不是又对殿下做了什么?” 他就是搞不懂了,为何殿下总是这样,连命都不要也要去亲近这个女人,便是她长得好看又如何,怎能比命还重要呢? “放肆!” 甘左等人拔刀。 沐雪冷眼看过去,让两人收了刀。 小谷心急如焚,也顾不上什么了,直接把沐雪领到三位祭师那儿去。 三位祭师看着沐雪,仇人相见,格外眼红。 三祭的脸比一祭和二祭更加难看,冷的能滴水,声音更冷。 “你来干什么?” 小谷急急抢先开口:“三位大人,殿下快死了,或许连今晚都熬不过去了,你们救救他吧!” 啪,三祭甩了小谷一记耳光,小谷白皙的脸上顿时浮现五个手指印,三祭厉声呵斥: “谷,谁是你的殿下,敌友不分!” 小谷捂着脸,记起穆楚寒是个冒牌货,一时不敢再说话。 一祭阴森森的盯着沐雪说: “皇后,你找错人了。他不禁杀死了我们的殿下,还假冒于他,将我们戏耍得团团转,我们巴不得把他扒皮抽筋,你却来求我们去救他的命?你觉得可能吗?” 沐雪深吸一口气,说: “有何不可能?若你们愿意,他永远都是你们南楚的三皇子殿下。” “哼!他罪孽深重,害了我们整个南楚,这个冒牌货……” 沐雪打断二祭的话; “谁当你们南楚的三皇子就真有那么重要?众多南楚皇子中,你们一直都没有站队,为何他一去,你们就都选择了追随他?” “若是你们真正的三皇子,你们可会追随?” “你们信服的人并不是三皇子这个身份,而是他这个人,不是吗?” 沐雪说中了事实,三位祭师齐齐变了脸色。 就是因为对他信服他,对他抱有太多的期望,得知他不过是个骗子的时候,才会那般愤怒。 一祭很不甘心,咬着牙说:“不管他有多能干,他始终不是我们南楚人,是我们的敌人!” “这样强大的敌人,我们当然巴不得他死掉,怎会去救他。” 一祭说:“我不杀女人,你快滚。否则休怪我们心狠手辣!” 三祭眼露凶光,杀心顿起: “大人,既然她自己找上门来了,哪里能那么容易让她走。既然她的男人将我们骗的那么惨,又把我们皇室的皇子尽数杀死,他躲在皇宫,我们无法亲手杀了他,杀了他的女人也好。” 说着,三祭就要出手,二祭突然伸手拦住他: “三祭不可冲动,她肚里还怀着殿下的孩子。” 此话一出,让沐雪眼睛一亮。看来并不是全无希望,他们当中还是有人记挂着穆楚寒。 他天生就是有那样的魅力,不论他手段有多残暴,性子多暴虐,他的强悍总能吸引人追随,不论是盛京那群贵公子也好,还是如今的南楚人。 三祭听二祭还喊穆楚寒殿下,瞬间大怒: “二祭大人,别忘了你的身份,他不是我们的殿下,我们的殿下找让他杀死了,他是我们的仇人!” 三祭赤红着眼睛指着沐雪: “而她肚子里怀得也不是我们殿下的孩子,是我们仇人的孩子。” 二祭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开拉住三祭的手,已然表明了态度。 一祭看着僵持的两人,对站在面前的沐雪说: “你,马上离开!此次放你一马,你再不知好歹,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屋里气氛紧张,三位祭师随时可能改变主意,杀了她。 沐雪进来的时候,甘左他们就被留在了门外。 若她继续留下去,实在危险,小谷咬了咬唇,看沐雪站着不动,心里暗自着急。 “你耳朵聋了吗?让你滚你还不滚,是活得不耐烦了?” 沐雪不但不走,反而上前几步,走到暴怒,满是杀机的三祭面前,盯着他愤怒的眼睛清冷道: “他是大朔人,还是南楚人真的就那么重要吗?祭师与他相处三年,他是什么样的人,祭师应该已经明白。” “在他心中,根本不分南楚还是大朔,难道祭师不知道,如今大朔都已经改名为元尊了吗?” “我相信,他不管是生在北燕、羌国、南楚或是大朔,他都会成就一番伟业!只是恰好他生在了大朔而已。” 一祭和二祭看过来,看面前这个身量不高,柔弱如娇花的精美女子,神色肃然,一双漆黑的眼睛比星辰还要明亮,眼神无比坚定真诚,她说这些话,看不到半点算计和阴谋。 “天下本为一家,大家都有血有肉的人,都是柴米油盐,努力过好一辈子,为何要分什么大朔人,南楚人?” 沐雪眼神突然变得锋利,一一扫过三位祭师的脸,微微抬起下巴,挺直了腰杆。 屋内人发现从她娇弱的身体突然迸发出一股无形的力量,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击打在人心上: “祭师们的眼光也太浅显了!我家爷要的从来不是大朔,也不是南楚,他要创造的旷世盛景,包含了东西南北直至地际的广阔土地。” “这样的盛世,难道南楚不想参与进来?” 沐雪再次往前一步,逼近三位祭师: “难道南楚要一辈子偏缩在东南一角,高山阻绝,常年瘴气缭绕,国土狭隘贫瘠,百姓潦倒贫困。这是你要维持的现状吗?” “还是愿意给南楚一条出路?给南楚的百姓寻一条千秋万代的活路?” 一祭、二祭心里翻腾,三祭敛了脸色的怒气,倒是头一次正眼看沐雪,印象中这个女人一直娇滴滴的,不过仗着生的好,勾引了他们家殿下,躲在他身后罢了,何曾知道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小谷捂着自己的红肿的脸,眼露惊讶,似头一次认识这位皇后娘娘,昔日的镇国夫人。 夜色中,她就如最耀眼的明珠,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若是他死了,固然你们心里会快意,但相信我,南楚最好的状况也就这样了。世间再不会出现一个如他这样的能君,能带领你们走出南楚重重大山,共享繁华盛世。” “可他若活着……” 沐雪停顿了一下,双目如炬,燃烧着熊熊烈火,把字咬的清清楚楚: “祭师们,想想你们的百姓,想想以后天下一家,不分你我,每人都能吃饱喝足,安居乐业,南北东西互通有无,来往畅通无阻的情景!” “你们今日救他,不是单单为了南楚一国,也是造福了这神州大陆的所有人!” 这一刻,三位祭师发现浑身血液都在沸腾,面前这个女人说的这些话,是他们从未想过的,他们一心只想辅佐南楚皇室,治理好国家,何曾想过让南楚人走出来,到大朔这片富饶的土地上过活? “你好大的口气?说什么天下一家?你说这些能算数吗?”三祭的心跳得激烈,出口质问。 说什么不分国家,不分你我,共享盛世,对于终年受瘴气所苦,生活艰难的南楚来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南楚为什么衍生了药蛊师,为什么有祭师,还不是因为艰苦恶劣的环境所致,若能在平坦富饶的土地上耕作,能吃饱穿暖,谁人又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进入森山老林去修炼,终日与虫蛇毒物为伍? 这是多么诱人的前景? 若是换一个,他们定是不信,但若是他,那个殿下,却不得不让人期待,让人相信! 只看他在南楚的第一年,带着面具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都能轻轻松松把皇室那些不安分的皇子整治的服服帖帖,而后不过月余就架空了皇帝,取得了满朝文武的支持。 再往后,竟是带领着他们南楚人攻进了大朔国境,屡战屡胜,甚至能一夜间把整个盛京都杀的血流成河,搅得天翻地覆,偏生大朔拿他还没有办法,不敢追究南楚的过错,签订了和平合约。 沐雪看着三祭略带怀疑的目光,嗤笑一声: “算不算数,他能不能做到,我相信祭师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三祭闭了嘴,一时间屋里没人说话,全都沉默了,二祭松了三祭的手臂,三祭站在原地不动。 时间一分分过去,三位祭师还在犹豫斟酌,沐雪却等不及了,她要与时间赛跑,毕竟尽快把三位祭师带到宫里去,穆楚寒随时可能毙命。 又等了半刻,见三位还是没有开口的迹象,沐雪开口说: “之前本宫住在将军府,府中曾来过一位黄发碧眼,白脸鹰鼻的男子,祭师们可见过?” 三位祭师看过来,小谷插嘴道: “你说的可是那个长得像鬼一样的人?古古怪怪的,说的话也听不懂,穿的衣服也滑稽的很!” 沐雪点头:“便是他。” “你们可知道他从何处来?” 小谷摇头,三位祭是盯着她看,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 沐雪敛了神,肆无忌惮的,直直盯着三位祭师: “才刚我说的那些,只是我家爷的第一步,你们可知我们脚下这块土地只是世界上小小的那么一粒沙,在大洋的彼岸,还有更为辽阔的土地,生活着与我们不一样的人种,白色的人,黑色的人,棕色的人,他们那里的国土和风光绚丽多姿,那个人便是花费了两年时间漂洋过海而来。” “各位,难道就不想在有生之年,看看外面的世界?” “一直困在这一方天地,争来抢去,有意义吗?” “我家爷的雄心壮志,你们还是不明白!” ……。 从来没有人对他们说过这样的话,沐雪的话就如一块磁铁,深深的吸引着他们不得不去想,去憧憬! 那般诱惑人心,让人热血沸腾。 ……。 赶在天亮之前,沐雪把三位祭师带到了龙延宫。 宫中警卫密布,安静肃然。 穆非卿一直守在穆楚寒身边,程大夫和陈院长也一直不曾离开。 听到内伺监来报皇后娘娘回来了,众人都站了起来。 沐雪一声雪花寒气,带着三位祭师进来,来不及说话,直接让三位上前去查看穆楚寒的情况。 穆非卿警惕的站起来,要说话,沐雪冲他摇头。 一祭上前伸手探了探穆楚寒的鼻息,脸色一变,唰的一声扯开他胸前的衣袍,露出整个胸膛来。 白玉般的肌肤,布满剑伤刀伤,被烈火烧伤的痕迹全给赤鬼修复了,那些太深的疤痕却无法消散。 二祭和三祭也围了过去,从缝隙里,沐雪看见穆楚寒*的肌肤上显出一条条墨黑的诡异线条,就如一道道恐怖的裂痕。 程大夫和陈院长也往前凑。 众人都给穆楚寒身上那些墨黑裂痕给吓住,三祭愤然又惊恐: “竟已至此,哪里还能续命!” 一祭闭了他一眼,眼神骤然闪过精光,似下了某种决定。转头道: “谷,拿刀来。” 小谷忍着点眼泪,翻手递过去一柄弯刃。 一祭接过唰得在穆楚寒胸膛划开,白玉肌肤下的血肉俱成黑色。 穆非卿大喊一声:“你干什么?我杀了你!” 沐雪拉住他:“别打扰祭师。” 三位祭师头也不回,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小罐,抖落一层粉末。 白色的粉末沾到穆楚寒胸膛的伤口,开始自己扭动起来。 原来是肉眼几不可见的白色蛊虫,别人不认得,小谷却认得。 这般邪物不是早已经绝迹了吗?为何会在大祭师身上? “大祭,你这是?”二祭也愕然。 噬蛊可是被强令禁止修炼的蛊虫,只因此蛊只会害人,一旦种下便再无解法。 种了此蛊的人只能成为噬的器皿,噬会以他的骨头作为窝点,在他身体里繁衍,啃噬他的骨髓滋养幼虫,直到老虫死,幼虫长大,噬便会弃了器皿,破体而出。 一句话,中了噬蛊的人必死无疑,且得日夜忍受噬蛊啃咬全身骨头的痛苦和折磨,到最后全身骨头骨髓都给噬吸食殆尽,死状可怖。 简直惨无人道,就因为此蛊太过残忍,灭绝人性,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列为禁术,不许养,也不许用。 小谷只在蛊书上看过,二祭和三祭却在幼时听上一任祭师说起过。 如今见大祭竟然给穆楚寒种下噬蛊,皆是惊恐不已。 大祭额头參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看这一罐噬蛊虫只在穆楚寒伤口外延徘徊,并不养里去,加紧默念驱逐。 三祭拉住一祭的手: “大祭,不可啊!这等邪物怎能用啊!” 小谷扑上来,看着穆楚寒黑血伤口边缘的噬虫,头皮发麻,惊恐万分: “大祭,大祭你快住手,你会害死殿下的!呜呜……” 穆非卿一听,拔刀上来就要杀人,沐雪一把握住他的手。目光凌厉: “祭师在给皇上用何蛊?” 大祭回头,满脸是汗:“若不用此蛊,他如今的样子还活的到天亮吗?” 二祭声音一颤: “可种了此蛊,也是必死无疑。” 大祭道:“噬蛊虽邪恶,一旦种下便是拼死也能再保他一月,争取一个月,我们在想法子。” 都是一个死,早死晚死,好歹拖上一个月。 二祭和三祭听了,沉默了。也不再阻止。 小谷咬着唇骤然大哭不已:“如此殿下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百倍,也是昏迷不醒,不仅要忍受身体的剧毒,还要忍受噬虫的啃骨之痛,生不如死,呜呜呜……” “不如就让殿下这样去了吧……别折腾他了……” “闭嘴!”大祭大喝。 沐雪听得迷迷糊糊,却也晓得如今大祭给穆楚寒用的蛊,置之死地的蛊。 但一个月,一个月,万一她能想到法子呢! 穆非卿听了咬着唇,看向沐雪。 “皇后娘娘?” 大家都看着她。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谁能救他 三位祭师坚持要给穆楚寒种噬蛊,小谷阻止不了,绝望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转头看着沉默不语的沐雪和穆非卿,整个胸膛瞬间灌满仇恨,双眼愤怒喷火的瞪着她,对着她大骂: “都是你,都是你们害得殿下!” “你这个女人,你这个狐狸精,害人精……” 穆非卿捏着手中的匕首,抿着唇,要上前,沐雪拉住他的手。 “殿下在南楚躺了一年之久,身中二十七支厉箭,全身没一处肌肤是好的,十二只赤鬼日夜不停修复他的身体,可知殿下日日生不如死,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不过来找了殿下一次,就把殿下身体里的赤鬼全部毒死了?呜呜……。” “殿下没了赤鬼,哪里还能活?” 小谷边哭边厉声指责,声音凄厉,饱满恨意和悲痛: “殿下每次发作的痛,都是能将人活活痛死,可你总是来找他,一次又一次,一边榨干他的身体,一便指使你家小子来杀殿下。” “你们母子真是好啊,这般将殿下逼上绝路。” 小谷抹了一把泪水,浑身颤抖,盯着沐雪和穆非卿的眼神,就如要吃人,咬牙切齿。伸手指着沐雪: “殿下保命的赤鬼你要毒死!” 手指指向穆非卿:“给殿下续命的金蚕母蛊你要夺走!” “如今殿下人不人鬼不鬼,都快死了,你们还要这般折磨他,你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殿下为你们付出那么多,你们又给了殿下什么?带给他的只有灾难,痛苦。” 面对小谷的声声指责,沐雪才是头一次明白,到底穆楚寒私下为她和小宝到底做了些什么,却是比她所知所想的还要多的多,多到她即便花上一辈子也还不上,多到她拿命也抵不了。 可她是多想要他活着,多想,多想。 盯着满眼仇恨绝望的小谷,沐雪死死咬着牙:“终究多一个月,能让我们想办法,总是有希望……” 小谷发疯大吼:“一个月,你这个自私的女人,你还要让噬虫将殿下每一根骨头的骨髓都吸食殆尽,到底是要折磨殿下到何种地步才满意?” 小谷噼噼啪啪把种了噬蛊之人的惨状描述出来,让殿中所有人都不寒而栗,沐雪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变得冰凉,冰冷的血液流向身体四肢,整个身体都给这冰凉贯穿。 程大夫和陈院长头一次听到有这样邪恶的蛊,看着穆楚寒胸膛那道被南楚大祭师划出长长的伤口,边缘那白色粉末般蠕动的蛊虫,让人肝胆俱颤,头皮发麻。 如果真的种下此蛊,不过拖得一个月,不说躺在床上的皇上到底要忍受多大的非人痛苦折磨,一个月,这样短的时间,哪里能想到法子? 既要解了他身上深入五脏六腑、七经八络的剧毒,还要解了这本就无解的噬虫蛊毒? 简直比登天还难。 程大夫和陈院长互相对望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绝望和无能为力,他们医术虽高超,但真的,山穷水尽,没有办法啊! “皇后娘娘,三思啊!” 陈大夫跪下,大着胆子喊了一声:“好歹给皇上留个完整的吧!连每一根骨头都给啃噬了,这…。这也太惨无人道了!” 程大夫吞了吞口水: “雪儿,我知道你舍不得他,可他这样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这般的折磨……” 程大夫连连摇头。 “母后?”穆非卿眼底蓄起泪花,仰头看沐雪。 所有人都看着她,等着她拿主意,好阻住三位疯狂的南楚祭师。 沐雪走到穆楚寒床边去,望着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那张颠倒众生,邪魅无比的俊颜。眼神一冷,能吓得人双腿发颤;温柔望着她时,桃花眼中的柔情蜜意能滴出水来;动情时,绚丽,无限魅惑,勾得人沉沦。 “祭师,算了吧!” 沐雪开口,扯得一颗心刀割着痛。 “我不强求了。” 他胸膛上被划开的伤口,黑色的血迹,密密麻麻的白色蛊虫。 一祭没有收手,也没空搭理她。 三祭回头厉声呵斥:“求我们来救他的是你,要我们放弃的也是你。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二祭也咬着牙较着劲儿,凶巴巴的瞪着沐雪:“怎可半途而废?” 沐雪摇头,眼睛酸涩,干巴巴的又流不出泪水来了。 “是我错了,三位祭师,是我错了。” “他此生这般苦,我怎忍心让他再遭受噬骨之痛。” 一祭回头,满脸汗水:“妇人之仁!都让开,别打扰我!” 沐雪伸手拉住一祭的手,盯着他:“住手!停下来!” 三祭冷冷道:“已经晚了!” 只见穆楚寒胸膛伤口边缘那些白色细小的蛊虫已经顺着他的伤口肌肤里面钻。 沐雪大惊失色,大吼:“我让你住手,你没听到吗?快把蛊虫召唤回来。” 一祭不理她,依旧口念咒语。 “来人!将三位祭师大人带下去!” 外面守着的御林军冲了进来,鬼魅的暗卫和影卫也冒了出来。 “慢…。” 突然昏迷不醒的穆楚寒嘴里虚弱的喊出一个字。 只看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低低闷哼一声。 便是那轻的不能再轻的低哼,击打在沐雪心脏上,就能感受他到底在承受着多大的痛苦,沐雪干涩的眼睛瞬间活了,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穆楚寒缓缓睁开眼睛,也只能睁开一半,就再无力气睁开半分。 沐雪贪恋的与他对视,他黑瞳的颜色变了,是玻璃般的透明的淡灰色,眼白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到底是有多痛,多痛,才能让他变成这样? 沐雪上下牙齿打颤,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穆楚寒用一种若有若无的声音虚弱道:“让他们种,便是无解,也…。要多陪你一月。” “娇娇…。” “我在!”沐雪握住穆楚寒冰冷的手,与他十指相缠。 “爷舍不得你…。” 穆楚寒薄唇一张一合,艰难吐出几个字。 瞬间让沐雪泪流满脸。 屋里的人御林军、暗卫、影卫全低了头,他们从不知道这个强大到无法想象,永远站在高处让人遥不可及的男人,弥留之际,心心念念不是大好江上,而是一个女人。 穆非钰站在殿中,他早知道自己不可一世的九叔栽在了小婶婶手中,却不知道,九叔栽得那么深。 屋里谁也没说话,穆楚寒虚弱的呼吸声,如羽毛抚过众人的心,又似重锤狠狠的击打着众人的心。 沐雪望着穆楚寒淡漠透明的眼珠,心疼得快晕厥,一手紧紧与他十指相缠,一手拿了帕子轻轻擦他额头、脸侧的冷汗。 一边流泪一边温柔的说: “爷,我在你心里,你在我心里,就够了,这就够了。” 她俯身凑到穆楚寒耳边,轻声缠绵道:“爷,我更舍不得你再受苦了,爷在忘川河等着我,好吗?” “没了今生,还有下世。往后生生世世,我定是要死皮赖脸巴着爷,让爷甩也甩不掉呢!爷可不许厌烦了我!” 她的确是个自私的人,但怎么都无法让他一个人死去。 眼泪扑扑往下掉,将穆楚寒耳边的长发打湿。 “不许…。” 穆楚寒费力挤出两个字,沐雪伸出手指按住他没有血色的薄唇上,破碎的笑着对他摇头,努力使自己看起来美丽些: “爷,等我。” 穆楚寒还想说什么,却没了力气,眼皮不甘心的垂下,又一次陷入深深昏迷。 沐雪怔怔的看了他几眼,狠狠心,回头: “大祭,本宫命令你马上停手!” 她再不要让他受一点痛苦。 既然要一起走,还有何惧。 二祭说:“噬蛊已经进去了,没法停下来了。” 三祭冷着脸,看着沐雪不说话。 沐雪看向小谷:“你说噬蛊虫最惧火?” 小谷呆呆的点头,凡是被种了噬蛊,便是最后死去的人,众人怕他骨头里的噬虫还有残余,都是要整个用火烧死的。这对讲究入土为安的古人来说,挫骨扬灰,是多么残忍的事。 沐雪站起来:“拿火来,将皇上胸膛上的蛊虫全部烧死!” “你疯了吗?”三祭大喊起来: “噬虫已经深入殿下肌肤,你怎么烧得了?” 沐雪最后望了一眼躺在床上还余有一口气的穆楚寒,怎能忍心他拖着这样残败的身体,日日夜夜忍受那样巨大的痛苦,生不如死,不如早日解脱。 有她陪着他,黄泉路上,他定不会孤独。 “母后,你……” 穆非卿似乎想到了什么,几步上前去,拉住沐雪的手,仰头看着她,满目仓皇失措。 沐雪看着愣在殿中的御林军等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三位祭师拉走!” “可皇后,毕竟还可拖一月!” 孟齐突然开口。 穆非钰也没有动,御林军也不动。 一个月,若是要他这般生不如死,便是多一日,她都舍不得让他备受折磨。 看大家不动,沐雪厉声大喊:“怎么,你们是要造反?” “母后真要这样做?”穆非卿问。 “太子,难道你忍心看皇上最后死无全尸?”程大夫是站在沐雪这边的。 小谷跳起来,扑向穆非卿,孟齐第一时间冲过来按住了他,小谷挣扎着冲穆非卿愤怒的大喊: “你这个白眼狼,枉费殿下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竟要让殿下死都死得无法安生!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殿中一时分了两批人,一批主张给穆楚寒继续种蛊,拖上一个月;沐雪小谷他们却不忍心,不舍得让穆楚寒再受折磨,希望就此结束。 穆非卿、穆非钰、孟齐、祭师他们都是心硬的。 沐雪见穆楚寒胸膛上的噬虫钻进去了三分之一,急得大怒! 正在此时,有人跑进来报告说宫中抓住了一个女刺客,口口声声喊着要见皇后娘娘。 穆非钰也是主张让穆楚寒多拖一个月的,顶着沐雪质问犀利的目光,快坚持不下去了,他说: “皇后娘娘,臣去看看。” 走前,穆非钰给御林军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见机行事。 来人把穆非钰带到外面,看一队御林军将一个浑身脏兮兮,狼狈不已的女子团团围住。 女子显然累到了极点,站着都在发颤,弯着腰扶着膝盖在大口喘气。 穆非钰心情正不好的很,瞟了一眼,原本想问问她主子的心情瞬间就没了,直接冷声命令: “杀了!” 说完转身欲走,去找雷俞瑾几人 那女子听了声音,突然抬头,尖声大骂: “穆非钰,你这个混蛋,给我站住!” 穆非钰闻言,脚下一顿,回头,对上一张怒气冲冲的小脸,小脸上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正恶狠狠的瞪着他。 “小师叔?” 认出来人,穆非钰赶紧喊:“住手,都给我住手!” 众人错愕的望过来,穆非钰大步朝被人团团围住的红鸾走过去,众人让开。 穆非钰伸手扶起脱力的红鸾,红鸾想甩开他的手,却没甩动。 看她满脸疲惫之色,风尘仆仆,小辫子中还夹杂着细小的黄沙,一张小脸也脏兮兮的,只留着那双碧绿的大眼睛,眨啊眨的瞪着她。 “小师叔,你这是怎么了?” 红鸾拼死赶路,一刻也不敢耽搁,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不然依着她的身手,怎么会被这群御林军逮住,实在是她筋疲力尽,一个不小心就从屋檐上滚落了下来。 突然被穆非钰温暖的大手扶住,整个人都给他抱在了怀中,浑身的冷气总算是被他身体的热度,温暖了那么一点,他身上有股好闻的清爽味道。 莫名的好舒服啊,这让红鸾的眼皮不住往下沉,想要昏倒过去。 不行,她不能晕过去! 红鸾咬着牙,在自己大腿上下死手狠狠拧了一把,却一点儿没感觉到痛。 反而是穆非钰痛得呲了一声。 原来是她糊里糊涂的拧到了穆非钰的大腿。 众御林军见自家大人那么紧张关心这个女刺客,还喊她小师叔,便晓得是弄了乌龙,原来是认识的啊! 又见这女子不过十五六岁,他家大人没记错的话,都二十好几了吧?哪里来的那么年轻的小师叔?且这个小师叔也太刁蛮霸道了吧,一见面就往他们家大人腿上拧呢! 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感受到众人探究八卦的视线,穆非钰抬头,脸色难看,厉声道: “还站着干什么?还不退下!” 一伙儿御林军赶紧溜了。 感觉到红鸾的身子直往下滑,穆非钰干脆将她整个抱在怀中,紧张问: “你怎么了?可是受了伤?伤到何处了?” 红鸾努力睁开眼睛,都怪他的怀抱太温暖了,让她忍不住想要昏过去。 “快打我一巴掌!” 哈? 穆非钰愣了,伸手去摸红鸾的额头:“怎么说起胡话来?为何要我打你?” 我怎么舍得打你? “磨磨唧唧,烦死了!” 红鸾拖着沉重的眼皮,一下抽出身上的匕首就往自己腿上扎,她可不能晕过去,师傅和师兄交给她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寒哥哥还等着她救命呢! 穆非钰骇了一下,眼明手快伸手去挡,红鸾的匕首直接把他手心刺了个血洞。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 两人同时喊起来,红鸾恼怒,穆非钰心疼惊讶。 见红鸾还要刺她自己,穆非钰夺过她手中的匕首,不顾手上的伤,紧张担心的望着她: “你到底怎么了?怎可伤了自己?” 红鸾感觉浑身每根骨头都软了,眼皮垂下来,只剩下一条缝,脑子渐渐空起来,她伸手抓住穆非钰满是鲜血的手: “快,快帮我清醒清醒,我要救寒哥哥…。” 穆非钰总算是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眼看她就要撑不住晕过去,忽而低头覆上她的唇,给了她一个无比刺激热烈的深吻。 同时伸手在她软腰上,狠狠掐了几把。 昏迷之际的红鸾被刺激得猛地睁大眼睛,手上的劲儿也来了。 等穆非钰的唇一离开,她反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啪得一声,便是红鸾用尽全身力气,以她现在筋疲力尽的状态,这力道于穆非钰来说,也不过是瘙瘙痒。 “你这个小白脸,竟然占我便宜?找死呢?” 看红鸾鼓起眼睛,气哼哼,饱满的红唇给自己吻得湿润润的,穆非钰咂咂嘴,意犹未尽,轻笑一声: “小师叔,我这可是在帮你提神!怎得怪上我了?” 红鸾眨了眨眼睛,脑子的确是清醒多了。 她一直在北国生活,涉世尚浅,未经情事,一心一意只跟着他师傅,一时竟无话反驳穆非钰。 “滚开,我要去找夫人!” 穆非钰不松手,还是笑,黑眸深不见底,俊脸温柔无比,看的红鸾一颗心砰砰直跳,耳根不知不觉红了。 这样奇怪的自己更加让她气恼: “放开我!” 穆非钰笑着说:“我抱你去!” “谁要你抱,你快放开我,等我恢复了,要你好看!” 穆非钰道:“你是赶了多久的路,连打我巴掌的力气都那么小,确定能自己走过去?还有,你知道皇后娘娘在哪儿?知道怎么去吗?” 红鸾一时噎住。 穆非钰心里乐,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来,往龙延殿走。 红鸾也不扭捏,伸手抱住穆非钰的脖子,心急如焚:“你能不能走快点啊?慢慢吞吞的,到底是不是男人?” 穆非钰心里也急,已经在大步急走,但红鸾还是嫌他慢。 是不是男人几个字,刺到了穆非钰的心。 怀中的小人,衣裙不知多少天没换,脏兮兮的,头上的小辫也毛毛躁躁的,这一张一合的小嘴一个劲儿的埋怨他。 穆非钰加紧脚步,喉咙一紧。 “我是不是男人,你真想知道?” 之前在将军府见她生的可爱,脾气直率,娇俏有趣,不过是烦闷之余忍不住逗逗她,不料这一逗还上瘾了。 在盛京,他就没见过这般有趣的女子。 她骑在墙头抓着果子狠狠的咬,见他进门就恶作剧的把咬了一半的果子往他身上打。 他侧身,伸手,一把接住,沿着她咬过的痕迹咬上一口,又脆又甜。 她见没能打中自己,气的从墙头跳下来,伸手抢他手中的果子。 他便故意当着她的面狠狠又咬两口,啧啧嘴称甜。 气得她跳脚,扭身跑去找小婶婶告状去了。 后来,他忙起来,空闲之余想起她来,却听说她已经回了北国。 原本想着等国家安定了,是不是要去北国将她逮回来。 不料,她倒又自己回来了。 红鸾不知道穆非钰脑子里想着些什么,只觉得这个男人越加令人讨厌了。暗中发誓,等救活了寒哥哥,她休息好,养足了精神,一定要选个毒药让他好好尝试一番,最好让他跪地求饶的好。 穆非钰急急抱着红鸾进殿,沐雪和祭师正在争吵。 “夫人,夫人!” 红鸾放了抱住穆非钰脖子的手,伸向围在龙床的沐雪。 “红鸾?” 穆非钰把红鸾抱到龙床边上去。 沐雪看着浑身脏兮兮的红鸾,问:“红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夫人别问了。” 红鸾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欲扑到床上去,三祭伸手拦住她: “你干什么,滚开!” 穆非钰怒着拂开三祭拉着红鸾手臂的手。 “祭师,别对她动手动脚。” 红鸾这才发现穆楚寒胸膛上给划开一道大口子,气得大叫: “你们在干什么?对寒哥哥做了什么?” 二祭说:“姑娘,我们在给殿下种蛊,给他续命!” 红鸾大吃一惊:“莫不就是你们几个老不死的?师傅说有人在害寒哥哥,就是你们?快住手!” 三祭怒了:“我们是在救他,不是害他!” “谁要你们救?滚开,通通滚开!” 红鸾尖叫起来,气的眼睛翻白。 一祭浑身衣服都湿透了: “二祭,把这个疯子弄走!别打扰我!” “你才是疯子,夫人快让人回避,师傅让我先赶回来给寒哥哥吊着一口气,他和师哥马上就快到了,你别让这几个坏蛋弄坏了寒哥哥的身体。” 三祭蔑视,冷哼一声:“就你,你知道殿下现在的状况吗?你有什么可以给他续命?如今除了噬蛊,还有什么可以吊着他的气?” “非卿!” 红鸾看着一旁的穆非卿,大喊: “你死了吗?你爹都要给人弄死了!” 穆非卿闷声:“祭师们说可以让父皇多活一个月。” “放屁!师傅就是知道你们这帮南楚人除了用蛊,就没什么好法子,用蛊只能将寒哥哥的身体搞得更坏!” 沐雪拉住红鸾:“你师傅有办法?” 不是她不信,她可没忘记,当初百里和他师傅合伙起来,在西北步步紧逼,意欲逼死穆楚寒的事,他们怎么又会突然跑回来救他? “夫人,你相信我,快让这几个人停手,别让他们往寒哥哥身体里面种那些恶心的虫子,红鸾有法子留寒哥哥三日,三日后,师傅和师哥必到!” 大祭抬头,汗水把他的眉毛都打湿了,他盯着沐雪说: “噬虫种到一半,强行召回,这些噬虫必死无疑。我只有这一罐噬虫,皇后是听我们的还是听这个来历不明的疯丫头的?” “殿下现在的身体坏成什么情况,你们都清楚,难道皇后真的以为这个疯丫头能救他?” 沐雪犹豫了一瞬,就下了决定。 “大祭,请你立即将噬虫从皇上身上召回!” “不然,我将盛京的所有南楚人全杀了。” 三祭大怒:“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女人!我们帮你救人,你还要杀我们?” 沐雪狠狠心,一瞬不瞬的盯着大祭: “大祭?” 大祭气的额头青筋直跳。 “你们就等着他死吧!” 说话间,大祭双眼充血,恶狠狠的瞪着沐雪,口中默念咒语,他一放开禁锢,原本就不愿意进入穆楚寒身体的噬虫潮水般从他血肉中爬出来,爬到皮肤上,虚弱的不动。 大祭起身,用手一抹,将穆楚寒胸膛上的噬虫全部抹到罐子里装好,噬虫只有一次认主的机会,用过一次,便会死亡。 “我们走!” 三位祭师熊熊怒火,让整个大殿的人都能感受到。 也没人拦他们。 沐雪对着三位的背影突然高声说: “今日之事,多想三位祭师,我许下的承诺,便是皇上不再,我的孩儿也会实现的。” 三位祭是脚下停了停,大祭回头:“记住,若他死了,就是你害死了他。” 沐雪挥退了众人,殿里就剩她、红鸾、穆非卿三人。 看红鸾往穆楚寒嘴里塞了个药丸,药丸在他嘴里却无法咽下去,急的红鸾抓脑。 “我来!” 沐雪俯身,掰开穆楚寒的嘴唇,对嘴上去,搅动舌头,把他嘴里的药丸推到喉咙往里吹气,而后一抬他的后脑。 这才让药丸顺着喉咙滑进去。 “夫人,快让人准备一桶热水来!”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等待,救星 龙延宫一边抬进一桶又一桶滚烫的热水,一边又抬一桶桶出乌黑的凉水。 内殿。 沐雪和穆非卿守在身边,穆楚寒只穿了一条亵裤,光着上身浸泡在浴桶中,紧闭着双眼,头仰搭在木桶沿上,一头长发撩在木桶外,拖在地板上。沐雪跪在他身后,一手扶着他的头,准确的说是将他的头抱在怀中,一手拿了帕子轻擦他额头和脸上的水汽和汗水。 红鸾也不知给穆楚寒吃的药是什么,被热水一泡,穆楚寒接触到水的每个毛孔都打开来,往外冒着黑色汗珠,胸膛上被大祭划开的那道长伤口,往外汹涌的冒着黑血。 滚烫的热水一接触到这些染了剧毒的血液就寸寸冰凉,不过几十息木桶里新换的热水变得一片冰凉,染得漆黑如墨。 穆非卿挽着衣袖,负责将木桶里的黑水给舀出来,而后又换上新的清亮的热水。沉默着把换下的黑水提到门帘外,交给宫娥处理,又把宫娥新送进来的热水提进来,灌进木桶中。 如此反复不停歇。 红鸾赶了几个昼夜的路,累趴在木桶沿上,暗中观察穆楚寒的神色,思量着他身体里的血到底流了多少。 过了半个时辰,似乎穆楚寒身体里所有的黑血都流尽了,他胸膛上那道长长的刀伤,肉眼可见,血肉由墨黑变成了红色。 但他的脸苍白成透明的颜色,似乎一碰即碎。 红润的薄唇和脸的颜色一样,没有一丝血色,之前还能在昏迷中闷声痛苦的虚弱哼两声,如今脸上却是一丝神色都没有了。 沐雪抱着他的头,擦干净他脸上最后的汗水,摸着他冰冷的脸,心疼不已。感觉不到他的脉搏,沐雪颤着声问旁边的红鸾: “红鸾,他现在如何了?” 红鸾看他身体再也流出一滴黑血,疲惫的说: “夫人放心,寒哥哥死不了的,如今他身体里的毒血全都流尽了。” 她又拿出一粒赤红的药丸递给沐雪: “夫人给寒哥哥喂下,只需护住他一丝心脉,等师傅和师哥回来,定会将他七经八络的毒素清理干净。至于他被损坏的五脏六腑,以后慢慢滋养,总会养回来的。” 穆非卿严重怀疑红鸾的话。 “你的意思是,我父皇身体里的血都流干净了?那又怎能活?” 红鸾累的眼皮打架,瞪了一眼穆非卿: “难道我还会害寒哥哥吗?” “但你师傅和…。”穆非卿顿了一下,说:“和百里破风之前就是要杀了我父皇。” 红鸾气恼:“好哇,穆非卿,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们要是想害寒哥哥,又何必不远千里,丢下族人拼命跑来给他续命?” “那你们为什么要杀他?若不是你师傅和百里破风联手害他,他又怎么会在西北被炮弹差点炸死?逃去南楚,弄成现在这样样子?” 红鸾被穆非卿问住,急了眼抓了木桶中一把水往穆非卿撒去: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师傅说了要救他的。” 似乎怕沐雪不信,红鸾又转头急急对沐雪说: “夫人,你相信我,之前弥生身体里的血也流尽了,师哥用他身体里的蛊虫护着他心脉,翻山越岭,一路急奔,用了两个月才到北国,师傅也将他救活。” “虽寒哥哥如今的身体比弥生当年破损得多,但师傅给的秘药,拖个三五天是没问题的,到时候师傅和师哥肯定能赶过来的。” 沐雪点头:“红鸾,谢谢你,我相信你!” 说着,把药放在嘴里,低头吻着穆楚寒冰冷的唇,用舌头将药推进他嗓子处,帮助他咽下去。 沐雪看红鸾累极,于是说:“红鸾,你累了一路,先去洗洗,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红鸾看着木桶里已经陷入死亡状态的穆楚寒,交代沐雪: “夫人,万不可让人惊扰了寒哥哥,他现在可是危险的很,一点儿响动都不能有。” 沐雪点头。催促红鸾出去,亲自喊了青云带她去休息。 “来,非卿搭把手,将你父皇抬到床上去!” 沐雪退下穆楚寒湿漉漉的亵裤,拿了干净棉布帕子小心翼翼的将他身体擦干净,又拿了干净的亵衣亵裤给他穿上,拉了被子给他盖上,一切都亲力亲为。 宫娥和内伺监一律不许进内殿。 做完这些,沐雪额头累出密密细碎的汗珠,穆非卿抿着薄唇,望着龙床上苍白脆弱的穆楚寒。 沐雪抬头看着他:“小宝,别担心,你父皇命大着呢,定能挺过来的。” 穆非卿低声问:“娘亲为何那么相信殷老鬼他们?儿子更愿信实南楚那三位祭师。” 沐雪摇头,满眼疲惫哀痛: “如今你爹爹的情况已经是最坏的了,娘亲不愿你爹爹受那噬虫啃咬骨头之痛,便是种了噬虫,也不过是一个死局。” 她舍不得他死前还要受这样的折磨,他要死,她陪着便是。 喘了口气,沐雪摸了摸穆非卿冷冰冰的小脸,柔声说: “你爹爹和百里破风之间的恩怨,娘亲也说不清楚,看不明白,但娘亲总觉得百里不会是真心想杀了你父亲。” “其实你不是不相信百里他们,只是害怕,对吗?” 穆非卿漂亮的大眼睛闪过一丝软弱,沐雪看了心疼。 不过是九岁的小孩子,在外要用他稚嫩的肩膀撑起整个朝政,面对那群狼才虎豹;在内,万分担心穆楚寒的生死。 这些日子,他整个人都绷直了,据说每日只睡不足两个时辰。 沐雪看着穆非卿紧紧抿着薄唇,一脸倔强的样子,忍不住揽了他的肩膀抱着怀中,如小时候那般轻抚他的后背,柔声在他耳边说: “小宝,别怕,你爹爹会没事的!” 穆非卿僵硬的身体在沐雪一遍又一遍的轻声安慰中,放松下来,一直苦苦撑着的神经也松了。 他伸手抱住沐雪,眼泪顺着明亮的大眼睛滴下来: “娘亲,儿子不该那么任性,若不是儿子,爹爹何至于此,祭师和小谷说的对,都是儿子害了爹爹。” “小时候,爹爹总是板着脸,儿子一直以为他不喜我。” 穆非卿哽咽着,眼泪把沐雪的衣襟打湿了。 他记起了自己和爹爹相认的那一晚,便是那晚他知道了大哥的真实身份,知道了他爹爹最为残酷冷血的一面,知道了他爹爹命不久矣的事实。 原本他以为那一夜,便是地狱,最为难熬的时刻。 如今,他得知了爹爹隐藏的全部真相,才知道他爹爹为了自己和娘亲,忍受了多少,背负了多少。却只能眼睁睁瞧着爹爹备受折磨,一步步走向死亡。 他真是好悔,好恨! 原来爹爹一直都把他放在心上,连命都愿意换给他。 可他,却在心里怨恨了爹爹六年。 沐雪抱着穆非卿默声哭泣得全身颤抖的小身子,回头望着面如白纸的穆楚寒,一时心酸不已。 等到第三日,太阳下山了,还是不见殷老鬼和百里破风的影子。 红鸾笔直的站在盛京高高的城门上,瞪着大大的蓝色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进城的来路。 穆非钰高大身子站在她身边,给她撑着一柄扇,白色的雪花片片飞舞。 内皇城,龙延宫,内殿中。 灯火一直没熄,沐雪守在穆楚寒身边,等待着百里破风他们的消息。 穆非卿和孟景枫、穆非珉等人呆在东宫,都在焦急的等待着。 一直到黑夜将整个大地吞没,红鸾的眼睛都盯得酸楚,进城的大道上还是空空如也。 月亮升到头顶,寒风从四面八方袭来,穆非钰解下自己的披风给红鸾披上,对她说: “冷不冷?别等了,你先回去,我在这儿等着,他们一来,我就派人去通知你!” 红鸾摇头,固执的说:“我要在这儿等着,我师父和师哥肯定回来的!” “寒哥哥等着他们救命呢!” 穆非钰劝不动红鸾,只得叫人又去拿了一件大裘来,给她披上。 宫中,青云也劝不住沐雪,只能看她疲惫的守在穆楚寒身边,一分一秒的熬着。 穆将军府隔壁的院子,重兵已经让沐雪命令古赫黎撤了,但三位祭师并没有回南楚,他们都知道今晚便是北国那个救命之人来的日子。 屋里点着灯,三位祭师默默坐在桌子边,谁也没有开口,虽没有明说,大家都知道彼此在等着什么。 小谷依旧坐在穆楚寒以前住的那个院子中的那颗大树上,敛息侧耳倾听。 整个盛京的人都沉睡了,若是人来了,肯定会有马蹄声响起。 大家都在等。 等了又等。 等到月亮升起来,又降下去,还是没见到人来。 红鸾一双碧蓝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咬着牙,盯着前方来路,一动不动。 穆非钰看了心疼,终于把她揽入怀中抱着,裹紧她身上的裘衣,红鸾抬头看着他: “我师父和师兄肯定回来的。” “嗯!” …。 宫中,沐雪俯身把脸贴在穆楚寒冰冷苍白的脸上,低声呢喃: “爷,别着急,百里他们一定会来的。” “若他们不来,我陪着爷,一直陪着爷!” 天边泛起一丝鱼白,穆楚寒的身体里的药力开始消散,身子渐渐变得僵硬,沐雪将手指放在他鼻下,连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都没有了。 真是让人绝望! 却并没有感觉到悲哀,她已经下了决心要和他一起去。 慢慢的,太阳露了头。 远处官道上,突然扬起嘚嘚急促的马蹄声。 红鸾骤然睁开眼睛,推开抱着自己的穆非钰,提气飞跃而去,惊喜的大喊一声: “师傅,师兄!” 声音刚落,那远处的马蹄声就近了,一头银白色长发飘飞在空中,两道身影飞快的蹿近来。 两人根本没来得及抬头看一眼红鸾,骑着马直接闯入内城去。 红鸾眼泪唰得一下就流下来了,抓住跟着飞跃过来的穆非钰的手臂,高兴的尖叫: “我就说过,师傅和师哥回来的,我没有骗人吧,呜呜…。” “他们还是赶来了啊,呜呜…。” 穆非钰抱着红鸾,看她在怀中哭的双肩耸动,眼神看向皇宫的方向,目光坚定。 九叔,你可一定要撑住啊! 殷老鬼和百里破风如两道闪电,飞驰在盛京的道路上,熬了一夜的有人心,从满怀期望到失望、绝望,又瞬间有了希望。 二位祭师从凳子上站起来,二祭开口:“终于是来了。” 三祭:“可还来的及?” 大祭:“一定来的及,他不是那么能轻易死去的人!” “嗯!”二祭和三祭点头。 小谷突然起身追了出去,只在街头看见两匹飞奔的黑马,不过一眼,马和马上的人就不见了。 “皇后娘娘,国师大人来了!” “太子殿下,国师大人来了!” 皇宫中的人一瞬间沸腾了,全部都往龙延宫涌去。 龙延宫的殿门被打开,百里破风和殷老鬼席卷风雪闯进去,谁也没搭理,冷着脸,眉宇都是焦急。 穆非卿带着人过来,百里破风突然回头冷着声音喝了一声: “谁也不许进来!” “我…。”穆非卿急急开口,百里破风丢给他一记刀子般锋利的目光: “你要想救他,就给我呆在外面!” 穆非卿停了脚步,伸手把所有人都挡在了外面。 沐雪见两人进来,赶紧站起来,坐了一夜,双腿僵硬发麻,百里破风上前接住了她。 “你们来了?” 沐雪抬头,对着百里破风满是风霜的俊脸,笑了一下。 殷老鬼已经蹿到穆楚寒床边去,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赶紧给他嘴巴塞了个东西,捏着他的下颚一抬,就让药进了喉咙。 “百里,过来!” 百里破风放了手,沐雪抓住床骨,站住。 回头这才发现殷师傅就如变了个人,完全不认识了。 也是一头银发,脸上那些皱纹不见了,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被选择的人 沐雪看着殷师傅一把撕开穆楚寒身上的衣物,两节手指按在他胸膛那条长长的刀疤上,从锁骨处手指飞快的交换丈量直小腹。 殷师傅眉头一跳,帝星真的陨落了吗? 不能,他不能让帝星陨落! “你出去!”他回头,看了沐雪一眼。 沐雪不小心对上他的双眼。 她从没看过这样的瞳孔,深蓝如一片海洋,带着未知的无尽力量,狂风暴雨在翻滚。 让人看一眼就陷进去,卷入翻滚的海浪中,脑子瞬间迷糊起来。 百里破风站过来,隔断沐雪盯着殷师傅的视线,沐雪骤然瑶瑶头,竟不知道她刚刚在干什么。 “子煦就交给我们,你快出去!无论发生什么,都别让人进来。” 沐雪点头,越过百里破风的肩膀看过去,殷师傅已经回头去看龙床上的穆楚寒了,她只能看见他垂下来的银发,和一截下颚。 她出来,红鸾和穆非钰刚刚赶到,红鸾气喘吁吁抓住沐雪的手臂,欣喜道:“夫人,红鸾没有骗人吧,我师父和师哥真的赶回来了。” 穆非卿转头,看向红鸾:“那个人真的是殷老鬼?” 红鸾气得瞪了穆非卿一眼:“白眼狼,亏得师父那般疼你,你竟连他都认不出吗?” 沐雪想到殷老鬼刚才那一双诡异的眼睛,道:“你师父和往日倒是大不一样,我都没能认出来。” 红鸾喘着气,撇了撇嘴:“师父也真是的,非要装成个糟老头子。” “夫人,千真万确,他就是我师父。他是我们北国最为顶级的巫,他一定会救活寒哥哥的,你相信我。” 沐雪点头,不说别的,便是那一眼,她就能感受到红鸾师父的不凡。 殿内。 百里破风看着龙床上脸色苍白的透明的穆楚寒,看他胸膛上交错密布的各种伤口,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当他从师父口中得知他还活着,没有死,那一刻涌上心头不是仇恨,反而是莫名的欣喜。 在他内心深处,其实他不是希望他死的吧! 那晚,殷巫站在北国高耸入云的祭塔顶端,夜观星象,大惊失色,告诉百里破风帝星危也,摇摇欲坠。 掐指一算,帝星前路晦暗一片,不管怎么算,都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却是他等待经年的劫。 “百里,终于来了,帝星的死劫终于来了,马上让红鸾过来。” 彼时百里破风正站在塔上,脚底下是一片雪白的城市,银白的长发被夜风裹气,飘飞在空中。 一双冰蓝的眸子望着远方,思绪里全是弥生那道消瘦的身影,弥生那双干净纯粹的黑眸,不管经手多大的灾难和折磨,都不曾改变。 他把一生就那么许给了佛祖,坚定不移的。 他看似脆弱,谁都可以摧残,却又比谁都坚强固执,谁都无法将他从大道上拉回来,百里破风甚至会恨,会埋怨,埋怨慧空大师为何要将弥生教的那般好。 终究是一场空。 大朔的人和事,全都结束了。 便是这时听到了殷巫的命令,百里破风转头,一脸疑惑,声音清冷苍凉,带着微微刺心的伤痛: “师傅,子煦不是早死了吗?” 殷巫同样拥有一头漂亮的银发,换回原来的模样,看起来不过四十余岁,和百里破风比起来,不像他的师傅,倒似他的哥哥。 “帝星也早就陨落了,为何说师傅还要说起帝星?当年还是师傅亲自出的手。” 当时百里破风不相信穆楚寒真的死了,还在大朔多呆了三年,眼看着他的女人被冷子翀逼迫,眼看着他的女人、儿子陷入各种危险,他也没能出现。 曾经,百里破风怀疑过那个南楚三皇子薛连战,总觉得他身上有子煦的影子,但他亲自揭开薛连战的面具,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彻底让他死心,绝望了。 那一刻,心中仅存的一点期望和执念,随风逝去。 为何如今,师傅要这般说? 殷巫回头看着错愕不已的百里破风:“他命里终有这一死劫,当年为师帮你,一来是想解了你心中对他的愤恨,再来是想人为给他打造一个死结,让他快些渡过此劫难。” 殷巫伸手一指:“百里,你看,这次云山崩裂,死伤无数,我北国的命数也快走到尽头了。” “若族人还不迁移出去,终有一天,我们整个北国终会被雪山淹没,彻底消失在历史中。我们雪巫一族,也会灭绝。” “如此灭国之祸,躲不过呀!” 百里破风放眼望去,高塔下的北国城,西南倒下了一座雪山,掩埋了上千户人家。整个北国城,连夜点着烛火,人头涌动,哀嚎一片,官兵正领着人在雪堆里挖人。 殷巫深蓝的瞳孔看着脚底下伤痛的一幕,说:“这只是开始,不出百年,四周的雪山便会全数崩塌倾斜落下,将我们整个雪国掩埋在雪下。” 百里破风骤然醒悟: “师傅,你当年带弟子四处各国云游,并不是为了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带着目的的?” 殷巫点头:“不错,作为雪国的巫,我怎能忍心看着整个雪国整个覆灭。可我们雪国人,相貌异于常人,终年生活着雪山之中,与各国的往来都不多,各国都视我们为妖邪怪物,不肯接纳我们。” 再往北,同样是白茫茫的无尽雪山,便是躲过这一次劫难,雪国人还是逃不过被雪山淹没的命运。 往东,是汪洋大海。 往西,戈壁黄沙,土地无限荒芜,连一滴水一颗草都无法生长,气候又是那般灼热。北国人习惯了天寒地冻,无法适应那样的气候,便是娇嫩的皮肤也无法忍受那般的灼热。 只有往南了。 往南,北燕、羌国,都不是好的选择。 唯有大朔! 拥有广域土地,肥沃土地,悠久文明的大朔。 若北国人能迁徙到大朔,若大朔能接受北国人,能给北国人一块土地,让北国人安定下来,让北国族人的生命延续下去,他殷巫即便是死一百次,一千次,都甘愿! 多年之前,他就偷偷去过大朔,他遇到那个叫慧空的人,这才晓得大朔信佛,慧空说他的道,在大爱无疆。 殷巫化装成一个糟老头子,拉着他试探的问:此大爱是指什么呢?能爱什么? 那个慧空嘴角噙笑,慈眉善目,并不嫌弃自己的落魄,也不恼怒自己半路拦着他的无礼,回答说: 爱一切,天地万物。一草一木皆在其中。 殷巫欣喜不已,心情激动。 连花草树木都能爱,这样的佛道又怎会不能接受北国人呢! 他死皮赖脸跟着这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半年,听他讲佛经佛理,似乎看到了一条光明大道。 也是那时,他看到了被慧空带回来的小小婴儿,睁着一双无比清澈干净的眼睛,不哭不闹,慧空慈爱的看着那个小婴儿对他说: 殷,此子是上天送来的,往后皆要靠他了。 殷,他是佛子,身负天下大道。若我往后不再了,你可愿意替我照顾他? ……。 竟然将那般重要的佛子托付给他一个一无所有的老乞丐,殷巫愕然不已,但慧空大师笑盈盈的看着他,笑而不语,等着他的回答。 殷巫一直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那时才发现那个大朔最为厉害的高僧早已经看透了他。 慧空说:“你之所求,前路艰难异常。光靠佛道是不能达成的,须得找到权利顶端之人,那人还得需有石破天惊的魄力,能以一己之力征服整个大朔,让大朔都真心信服于他,如此,或可一试,或可救你一国百姓。” 这样的人,除了大朔的皇室,真龙天子,再无别人。 可他一个北国人,如何能接近得了他们? 于是,他带了自己的两个弟子来,百里破风和红鸾。 在他们体内中了巫蛊,改变了他们的发色。 或许是上天眷顾,他们到的第一天,就遇着那个大朔风华绝代的穆家第九子。 随后一切似乎都顺利成章,他也如愿出入几次皇宫。 他看出当时的大朔命数将近,急切的在皇子中挑选人,那个字子润的太子,龙气盘绕,但性子却太过温玉,并不是那般能孤注一掷,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国家的人。 其他的皇子,皆不出色。 偶然一次,他瞧着喝醉了酒的三人,那个穆家第九子,醉酒站在围栏上,张开双臂,迎风而立,肆意放生狂笑。 在他后背瞬间龙气冲天,紫气冲破身体勃然而出,磅礴的气势将他一时骇住。 他跃到对面,观他面相,却是贵不可言的帝王之相。 在回头看醉卧在一边痴痴傻笑的太子,同样的紫气盘绕,却少了许多气势,都是帝王之相。 他犹豫了。 虽然他心里更隶属于穆家那个第九子,但他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了百里破风。 正阳宫之变后,他算出了穆楚寒命中那不可改变的生死劫,匆忙赶回北国,留下百里破风在大朔,守候时机,关键之时助他一臂之力。 助他登上那至尊之位。 但不知为何,在帝星二十二岁那一年,命数全给打乱了。 又找不出原因来,唯一不变的是那个生死劫。 他想人为给他做出一个生死劫来,助他渡过这个劫难,却还是不能。 眼看着躺在龙床上,和死人没什么差别的穆楚寒,殷巫心中感叹,终究抵不过命运,他真正的生死劫是如此险。 “师傅?” 百里破风已经得知了全部真相,看殷巫双眼流下血泪,始终冰冷淡漠的俊脸动容。 “你,是要耗尽一生巫力吗?” 殷巫:“若能救他,别说一个我,整个雪巫之人为他而死,都是值得的。” 百里破风自己也是雪巫之人,想到北国整个国家的百姓的性命都寄托在子煦身上,百里破风也不再犹豫,撩开袍子,坐到穆楚寒身前去,猛然睁开双眼。 冰蓝的眸子中顿时掀起风霜雪暴,双手抵在穆楚寒的胸膛,经年不曾动用巫力,他体内雄浑的巫力顺着他的手掌,输进穆楚寒体内,游走在他残损的七经八络。 用巫力强行洗经淬炼血肉,常人是无法忍受的。 北国雪巫一族修炼的巫力本就是邪术,逆天而行,怎能不遭天谴,不过是铤而走险而已。 殷巫和百里破风一前一后,脸上参出细密的汗珠。 外殿等了满满当当一殿的人,从两人进去,内殿就再没有一丝响动,等待着的人大多数都是一整夜没有睡,却没人感觉到一丝困倦。 青云领着宫娥来给众人上茶。 太阳已经升到头顶,午时已过。 青云俯身在沐雪耳边,小声问:“娘娘,已经过了午时了,可要赐饭?” 沐雪转动眼珠,看着一殿焦急的人。 “太子,你带众人下去,用饭,这里,本宫守着。” 穆非卿不肯走。 “若是有大臣来求见,你还须得接见,出去吧!” 不可漏了馅儿。 如今,大臣对穆楚寒的重病,到底是真是假还不能分辨,少不得朝心不稳,越是关键重要的时候,越是不能乱,越是要镇定。 不然,又是一场浩劫。 孟景枫和沐雪想的差不多,也对穆非卿说: “太子殿下,请移步东宫。” 穆非钰和雷俞瑾互看一眼,穆非钰说:“殿下放心,外围有古大人和章大人,臣等定会把收稳,但朝臣的人心,还得殿下去稳定。” 穆非卿紧紧抿着唇,看向沐雪,沐雪对他点点头: “让青崖留下,一有事,本宫就让他去通知你!快去!” 穆非卿领着孟景枫等人走了,穆非钰走前看了一眼红鸾,什么也没说。 沐雪对红鸾说:“昨儿熬了一夜吧,红鸾,你也去吃点东西,歇一歇。” 红鸾道:“夫人,红鸾无事的。” 双眼依旧紧紧盯着纹丝不动的帘子。 沐雪给青云使了眼色。 不一会子,青云领着宫娥进来,就地摆起了桌子,轻手轻脚的摆起了饭菜。 沐雪按住自己一颗狂跳不已的心,假装镇定,坐到桌子旁,招呼红鸾: “红鸾,过来陪我一起吃。” 红鸾摇头:“夫人,红鸾真的不饿。” 沐雪不语,也不拿筷子,就那么看着她,红鸾感受到她的目光,还是坐了过来。 为了缓解紧张压抑的气氛,沐雪问她: “红鸾,你师傅他们怎么知道皇上有难?” 红鸾望着一桌子的色香味全的饭菜,她历来最喜美食了,可如今却没心思举筷子。 “师傅观察到帝星陨落,便知道寒哥哥打不好了。故而派红鸾先行前来吊住寒哥哥的命。” 沐雪不怀疑殷师傅和百里破风要救穆楚寒性命的决心,却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他们那么在乎穆楚寒,既然那般在乎,又为何…。 于是问:“红鸾,你们国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然为何只让红鸾先行前来。 红鸾睁大眼睛,看着脸色疲惫的沐雪:“夫人,你知道了啊?” 沐雪摇头。 红鸾咬了咬唇,漂亮的绿色眸子蓄起点点泪光,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悲伤: “夫人,雪山崩了,我们国家好些房屋都给积雪砸了,好多族人都被积雪掩埋,死伤上万,雪巫们要全力运用巫力稳定即将崩塌的第二座雪山,给族人争取时间从撤离。” “师傅是我们北国最顶级的雪巫,师兄也不能离开,他们必须先争取时间,让族人从那座雪山脚下逃出来。” 沐雪想到了历史上听说的雪崩覆国之事,原来真有这样的事儿发生。 比起穆楚寒一人,那无数条性命当然重要的多。 “夫人,雪山一稳定,师傅和师兄就立即赶来了。” 红鸾又说了一句。 沐雪望着红鸾的眼睛,十分认真感激的说: “红鸾,谢谢你,谢谢你师傅还有你师哥,不管这次,他们能不能将爷救回来,你们的情谊我记下了,日后必会百倍偿还。” 红鸾喃喃的问: “夫人,你不怪师傅他们没能第一时间赶到吗?毕竟如今寒哥哥他已经…。” 已经拖得太久,能救回来的希望渺茫。 “怎会怪罪,只有感激的份。” 沐雪叹了口气:“这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你们今日的拼死相救,我和爷将永远铭记于心。”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后遗症 一直到日落,殷巫和百里破风都没有从内殿出来,没人敢进去打扰。 穆非卿入夜又过来了,望着纹丝不动的垂帘,里面黑洞洞的,又看了看坐在烛火边的沐雪,低声问: “母后,可要进去点灯?” 沐雪看向一旁陪坐的红鸾,红鸾摇头说:“不用,不要打扰师傅和师哥。” 这一等就是三日,三个昼夜,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沐雪几度忍不住走到内殿垂帘处,想撩开帘子进去,站在垂帘处,却又忍住了。 直到里面传出穆楚寒一声声嘶力竭,包含无限痛苦的大喊,沐雪再也忍不住,一个箭头冲过去,甩开帘子跑进去。 那日,正是早朝之日,红鸾也跟着跑了进去。 两人只见穆楚寒躺在龙床上,白色的亵衣和亵裤*的,全被给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体上,百里破风和殷巫两人也浑身是汗,如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滴滴答答的汗水沿着眉眼,脸庞流下来,银白的长发全都打湿了,一股一股搭在后背上。 红鸾啊的惊叫一声,沐雪看过去,见穆楚寒一头乌黑的青丝具然变成和百里破风一样的银白。 愣了一秒,沐雪听到穆楚寒压抑苦痛的低吼,目光落下,看穆楚寒俊脸上全是痛苦挣扎的神色,心一下就被刺痛。 百里破风和殷巫两人死死按住穆楚寒不断激烈挣扎的双腿双手,殷巫回头凶狠狠的怒骂: “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立刻滚出去!” 透过穆楚寒身上湿漉漉的亵衣,红鸾看见他左锁骨下闪着一团金色的十芒星。 仓皇、震惊、害怕得全身发抖: “师傅,师兄,你们对寒哥哥动了禁忌之术?” 沐雪目光扫下来,也看见那团金光,鬼使神差的伸手一下拉开穆楚寒的衣领,他左锁骨下的金色光芒瞬间爆射出来,金光射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啊!” “啊!” 同时是穆楚寒口中肺腑俱裂的喊叫起来。 沐雪知道穆楚寒是有多能忍痛的人,当年雷雨夜,淬寒钉在他头脑中发作,痛得他抱着头,咬着牙咯咯响,双眼充血,在床上翻来滚去,也愣是哼都没哼一声。 而后,他以南楚三皇子的身份回来,他身体里被南楚百余种种剧毒毒害,日夜忍受撕裂折磨的剧痛,也能默默忍受,面对她的时候,风轻云淡的谈笑,不给她看出来。 如今看他痛的奋声大喊,一张俊脸完全扭曲起来,四肢剧烈的反抗,全身抽搐,每一寸肌肤都痛到愤张,每一个毛孔都痛的全部张开,颤栗。 这副景象太恐怖了。 听到他的痛苦暴喊,青云等在垂帘外颤着声音问: “皇后娘娘,皇上出了什么事?” 殷巫望着不动的红鸾,大声呵斥:“还不滚出去!” 红鸾咬着唇,盯着床上不知忍受多大痛苦和折磨的穆楚寒,又看了一眼满头满脸都是汗水的殷巫,眼睛一眨,就流下两行泪水,掉头跑了出去。 沐雪盯着床上的痛得大喊大叫的穆楚寒,挪不开脚。 “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殷巫看沐雪不动,毫不客气的骂。 心如刀割,痛得人快要呼吸不过来。 沐雪何曾见过穆楚寒这个无比坚强强悍的男人,这样的一面,不理会殷巫的呵斥看,她突然俯身下去,双手捧住穆楚寒不断乱摇的脑袋,流着眼泪,用唇吻住穆楚寒苍白的薄唇。 穆楚寒迷糊中已经痛到了极致,赶紧要死不活了,突然感觉到两片香软柔滑的唇瓣,瞬间就含着,狠狠的吸允起来。 与之绞缠,似乎能把身上无法承受的痛分释一些。 殷巫本要呵斥沐雪,感觉到手下穆楚寒的挣扎不那么剧烈了,便住了口。 趁着殷巫分神,穆楚寒的双手挣脱开来,抱住俯身下来的沐雪,紧紧用力的抱住她,似乎要把她整个身体就捏碎。疯狂贪婪的在她口中索取,沐雪感觉到自己的唇瓣被他咬破了,舌头也麻木了,可他就是不肯放开。 两人口中都是咸腥的味道,混合着沐雪脸上滚烫的泪水。 沐雪被他狠狠抱在怀中,感觉到他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虽然整个舌头和唇瓣都快被他吞下去,嘴唇又麻又痛,但比起他所忍受的痛,她这点痛,简直不值一提。 她伸手抱住穆楚寒的头,任由他粗暴的对待自己,哪怕能减轻他一丝一毫的痛苦,也是值得。 穆楚寒昏迷着,毫不怜惜,只顾着自己,直接将沐雪吻得晕厥过去,沐雪一直不忍推开他,苦苦撑着,直到支撑不住,晕过去时,眼皮盖下来,流下晶莹的泪水,穆楚寒却还是抱着她,拼命的吻。 百里破风看沐雪抱住穆楚寒的手软下来,对殷巫说: “师傅,她晕过去了。” 殷巫没有反应,若是能让她减轻一些穆楚寒的痛楚,就这样吧! 百里破风却知道,还不把沐雪与发了疯的子煦分开,沐雪肯定会窒息而死,他知道这个女人对子煦来说有多重要。 百里破风还是伸手,强行把穆楚寒抱住沐雪的双臂掰开,将瘫软在穆楚寒身上的沐雪拉了下来,放在一边。 “师傅,这个女人就是子煦的命,若是她有什么意外,顾忌子煦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穆楚寒一离开沐雪的又开始痛苦的狂喊起来。 殷巫和百里破风三天三夜没合眼,身体里的巫力都耗尽了,巫力灌体,强行洗筋骨,淬炼血肉,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这个邪术从北国成立至今,上千年,就试过两次,加上这一次,是第三次。 前两次被巫力强行洗筋骨,淬炼血肉的人,不可谓不强,却都失败了。 第一个没能承受住这毁天灭地的痛苦,直接爆体而亡。 第二个是挺了过来,却在这无尽的折磨中,精神失常,疯了。 所以他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早在多年前就合十巫之力,启动了禁忌之术。 百里破风看按不住不断挣扎的穆楚寒,冲垂帘外的红鸾喊: “去拿绳子来!” 红鸾将绳子拿来,百里破风将穆楚寒双手双脚都结结实实绑在龙床上,为防止他咬断了舌头,又那了帕子来堵住他的嘴,红鸾站在一边,两眼泪花的看着,手足无措。 百里破风抬起满头汗水,喘了口气对她说: “将皇后娘娘扶出去休息。” 红鸾这才看见倒在地上的沐雪,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点头,将沐雪扶了出去。 青云看见了,赶紧大叫一声过来扶着沐雪。 见她满脸泪水,唇瓣红肿,破损,一嘴的血。 “这…这是怎么了?” 红鸾哽咽着摇头: “青云姐姐你别问了,快让程大夫来给夫人看看。” 青云记起沐雪肚子里还怀着孩子,马上招呼百灵和鹦哥一起来将她扶出去。 殿内。 百里破风看着被捆着的穆楚寒,伸手轻抚在他左锁骨下的十芒星上,十芒星的光芒如此耀眼,怎会找不到织梦之镜了呢? “师傅,真的找不到织梦之镜了吗?” 殷巫万分疑惑,他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为防止穆楚寒在承受不了巫力洗经淬体之痛,在百里破风选中他之后,就回北国,与十巫商议启动了禁忌术,为他制造了一个织梦之镜。 将织梦之镜以十芒星种在他身体内,若事态真发展到这一步,就准备将他的魂先引入织梦之镜保护起来,如此就能保他安全度过此劫。 不料,他和百里破风两人把巫力强行灌满他身体,启动十芒星,却找不到织梦之镜了。 真是怪哉! 殷巫望着床上不定挣扎,让人不忍直视的穆楚寒。 “如今也没有法子,只能靠他自己撑过来!” 百里破风的汗水滴在穆楚寒身上,看着他如此痛苦,百里破风才知道之前那对他的入骨之恨,有多微不足道,自己是希望他活着的,无论如何都要活着的。 “可是,师傅,连史上的大巫都没能挺过来,子煦他能挺过来吗?” 殷巫也不确定,叹一口气:“一切看他的造化吧!” 其实,即便他挺了过来,人可能也就废了。 他辛苦计划了那么多年,还是斗不过天命,北国的百姓还是无法逃脱灭国的命运吗? 穆楚寒被百里破风捆在龙床上三日后,终于停止了挣扎,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殷巫来给他检查,告诉沐雪,他的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经脉都被巫力修补好了,血肉也修复了,身体里的毒素也全部清除了。 “那他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沐雪问。 百里破风在一边看着,不忍告诉沐雪实情,但殷巫还是说了: “他终究是会醒过来的,只是,你要做好准备,他可能……” “可能什么?” “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殷巫盯着沐雪说的认真,他已经知道这个女人肚子里又怀了孩子。 沐雪愣了一瞬,似没听懂殷巫的意思,怔怔的望着殷巫,又望了望百里破风,蠕动嘴唇问: “这是什么意思?” 百里破风冰蓝的眸子沉了沉:“此番给他医治,可能会伤了他的脑子。” 听到这里,红鸾忍不住用手捂着嘴巴,呜咽哭出来。 “夫人…。寒哥哥他可能…。” 沐雪直愣愣的眼睛转到床上去,看着穆楚寒安详的脸,看他眉眼依旧苍白脆弱,但…… 管他是疯了,还是傻了,只要他还活着,即便是认不得她了,也没关系的。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孩儿不能没有爹爹,他总归是陪着她的。 殷巫和百里破风见沐雪半天不动,傻呆呆的,知道她可能一时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但又找不到话来安慰她,只能沉默。 不料,沐雪突然回头笑了,起身给两人行礼。 “沐雪多谢殷巫大人!” “百里,多谢你不计前嫌,赶来救了他的命!” “此等大恩大德,沐雪无以为报,今后但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只当竭力回报。” 殷巫以为沐雪怎么也要哭闹一番,却看她嘴角含着淡淡微笑,声音柔柔的来道谢了。 红鸾赶紧过来扶起沐雪,担心的开口:“夫人,小心你的肚子。” 百里的目光扫了一眼沐雪的肚子,踌躇的问:“刚刚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子煦他醒过来,可能连你也不认得了。” 沐雪笑:“我都听明白了。没关系的,不认得就不认得吧,我们在重新认识就好了。” “毕竟他还是我腹中孩儿的爹爹,若他疯了傻了,也好。” 沐雪轻轻说:“他前半生太苦太累了,往后我陪着他,让他能轻快些,快乐些,不也很好吗?” 百里破风和殷巫一时无言,红鸾也不知怎么说。 关于穆楚寒醒过来,可能疯了傻了的消息,沐雪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穆非卿也没有告诉。 没到最后一日,她始终还是抱着期望的。 如今他也不会痛了,只不过陷入了沉睡。 南楚三位祭师听说北国来的雪巫将穆楚寒救活了,震惊不已,连忙请示进宫。 虽穆非钰等人都反对,但穆非卿还是让他们进了宫。 小谷跟在三位祭师身后,在去龙延宫的走廊上碰到了殷巫、百里破风、红鸾三人。 七人面面相对,打了个照面。 红鸾一看就小谷就记起之前,他朝自己下毒,差点将她毁容的事儿来,加上因为穆楚寒的事儿,红鸾心里一直不痛快,怒气蹭蹭往上涨。 “师傅,就是他,就是这个小子,他上次用毒要毁了我的脸。” 小谷盯着眼前一头银发的殷巫和百里破风,很明显能从两人身上感受到一个奇异的压力。 “南楚大祭!” “南楚二祭!” “南楚三祭!” “北国殷巫!” “北国破巫!” 五人报了家名。 红鸾和小谷大眼瞪小眼。 大祭说:“听闻殷巫救活了殿下,祭实在佩服。” 殷巫也说:“南楚的蛊和毒,确实厉害,有时间,我们可要切磋一番。” 三祭也很好奇北国的巫术和蛊术,急急开口:“一定!” 红鸾拉了拉殷巫的袖子:“师傅啊,你……” “自己技不如人,还好意思说,给我回去练功!”殷巫直接呵斥。 红鸾不服气的撅起嘴,小谷瞟着她冷哼一声。 “我们还要去看殿下,这就别过!” 两队人马分了手,互相都对对方有了些兴趣。 听说三位祭师来看穆楚寒,沐雪直接让人迎了进去。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你逗我呢 三位祭师震惊于穆楚寒恢复如初的身体,那般残破不堪的身体,必死的结局,北国那两位雪巫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如此,三位祭是对殷巫和百里破风更加好奇起来。 看了一眼穆楚寒那头变得银白的长发,大祭开口问: “殿下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沐雪摇头:“殷巫说可能是明日,也可能是下个月。” 二祭点头;“能保住一条命依然是奇迹,还能将殿下身体里的毒素尽数清除干净,修补好殿下的经脉血肉,更是奇迹中的奇迹。” 三祭说:“我们就等着他醒来,再回南楚。” “若他醒来,烦请娘娘派人通知我们,他还须得陪我们去一趟南楚。” 沐雪点头:“多谢三位祭师大人的厚爱。” 她知道如今南楚群龙无首,君位空虚,几位有皇室血统的王爷并不安分,穆楚寒身份被揭穿的消息一直被三位祭师强行压着,但怕也瞒不了多久了。 若南楚人一旦得知真相,必定会在南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若处理不好,不仅南楚会血流成河,很有可能两国还要触发战事。 看着三位祭师离去的背影,沐雪并没有将穆楚寒可能会变疯变傻的事告诉他们,如今他是整个大朔、南楚、北燕的希望。 那么多人期望着他能醒过来,将四方天地安稳住。 沐雪低头看着昏迷中穆楚寒俊美无双的脸,摸了摸他平静的眉眼,看着他因无法承受痛楚变得雪白的银丝,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吻。 “青云,去把太子殿下叫来。” 穆非卿过来,见沐雪坐在床边,低着头,静静的看着昏迷中的穆楚寒。 “母后,你唤我?” 沐雪抬头:“小宝,你过来,到这儿来。” 穆非卿走过去,也坐在床边,看了一眼床上安静的如睡着了般的穆楚寒,安慰沐雪说: “母后,你别担心,父皇就快醒过来了。” “小宝,若你父皇醒来,变了个人,不再记得你我,也不在是那个足智多谋,杀伐果断的顶天英雄,你可能替他撑起整个云尊帝国,能替他安抚动荡不安的南楚,能替他回报北国的恩情,拯救北国数十万的百姓?” 穆非卿漂亮的眸子闪过深深震惊:“母后何出此言?父皇他…。” “你父皇这次醒来,很有可能会前事尽忘,或许会变成一个犹如三岁小童般的废人。” 穆非卿瞬间瞪大了眼睛,见沐雪脸色严肃认真。 看着如傻掉般的穆非卿,见他紧紧握着双拳,咬着牙,极力克制着,沐雪心疼不已,伸手拉住他捏得咯咯响的拳头: “小宝,别怕,有娘亲陪着你,不管以后的路多难,娘亲都陪在你身边,你父皇为我们遮风挡雨这么多年,就让他休息吧,余下的,都由我们来做,该换我们来保护他了。” “此次于南楚和北国欠下的情,就由我们来帮他还。” 穆非卿抬头,黑眸紧紧的盯着沐雪,看她眼神无比坚定。 沐雪问他:“你可愿意?接下你爹爹未完成的路,继续走下去?” 穆非卿咬着牙,说:“不,娘亲。” “若父皇真的无法在继续下去,一切都由孩儿来替他做。他未完的路,孩儿来走;他未还的情,孩儿来还;不管南楚也好,北国也罢,孩儿都会处理好。” 穆非卿坚定的看进沐雪的眼睛:“孩儿已经长大了,往后,爹爹、娘亲、还有娘亲肚子里的弟弟,都由孩儿来守护!” “娘亲只管照顾好爹爹便是。” 说完,穆非卿突然站起来,又看了一眼床上神色安宁的穆楚寒。 “母后,孩儿去了!” 沐雪张嘴喊住挺直小身板走到垂帘的穆非卿,穆非卿回头脸上挂起那人畜无害的笑容,对她灿然一笑,笑嘻嘻的说: “娘亲别再当人家是三岁小儿…。” 说完,掀开帘子出去,帘子一落下,穆非卿脸上的笑瞬间消失。 又过了七八日,御花园的花都开了,太后邀沐雪去赏花,沐雪不敢把穆楚寒的事儿告诉太后,只得笑着去了,原本想喊上爱凑热的红鸾,青云却说红鸾正在闭关练功,谁也不见。 青云她们都知道穆楚寒给北国人医治好了,只等着醒来,满脸喜气洋洋的。 “娘娘,昨儿国师大人去找了弥生。” 青云扶着沐雪,小声与她说话:“但国师大人的师傅好像不太高兴,冲到弥生屋里去,将国师大人拉走了。” 春风微微吹来,夹杂着青草和鲜花的芬芳,沐雪脸上虽带着笑却高兴不起来。 为了北国的百姓,弥生作为佛子,要弘扬佛法,宣扬万物平等,大爱无疆的佛道,万不可受人诟病,如此,百里破风的心思,殷巫怕是会给他断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去御花园的路上,正遇着了弥生。 一个眉目清秀的内伺监领着他,开了春,弥生依旧穿着一身灰白的长衣,眉眼带着淡淡令人安心的笑容。 “娘娘。” 他改了口,不再唤她夫人。 “弥生。” 沐雪这些日子一颗心都挂在穆楚寒身上,在见弥生,发现他也清瘦不少。 屏退左右,沐雪和弥生站在一丛开的正艳的芍药旁边。 “娘娘,弥生是来向你辞行的。” “你要去哪儿?”沐雪惊问。 “弥生准备去白云寺,修禅悟道,以便更好的宣扬佛道。” 弥生干净的双眼烁烁发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灵动不已。 沐雪早就暗中发誓,要把穆楚寒之前加诸在弥生身上的痛苦和苦难,一一弥补。 “弥生既然心中有佛,在何处修禅不是修禅,何必去白云寺?我在宫中与你修一座塔,可好?” 弥生摇头。 沐雪想到殷巫和百里破风,急问:“弥生,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弥生微微低了头,有些腼腆的笑起来,双眼却瞬间亮如星辰: “娘娘,弥生总算是找到自己的归处了,心中欢喜。” 沐雪眼皮一跳,她知道百里破风贼心不死,难道弥生给他引诱了? 也不对啊,不说殷巫不同意,若是弥生真的给他蛊惑了,也应该是想着还俗,怎会要去皇城外的白云寺修禅悟道? 一时思绪纷乱。 只听弥生满怀欣喜的说:“娘娘,弥生想让更多人感受佛祖的慈悲,殷巫大人说的对,弥生的使命便是如此。若是能让云尊的人都了解到佛祖的真谛,能平等的看到每一个人,爱每一个人,北国人迁徙来云尊国也就指日可待了。” “往后大家都不分彼此,心怀慈悲,且不大善?” 沐雪呆呆的望着面前的弥生,听他说起传道之事,神情如此愉悦兴奋。 他可真是傻啊! 肯定是殷巫为了给北国人来云尊帝国做准备,想借用弥生大肆宣扬佛教,宣扬慈悲大爱的思想,让云尊人都接受他们,故而鼓动了弥生去白云寺传道。 这也难怪了,难怪昨日殷巫会大发雷霆的把百里破风从弥生屋里拽走了。 沐雪相信百里破风对弥生这不可与人道的情感,殷巫应该早就晓得了。如今为了整个北国之人,他绝对不会允许百里破风这份情感继续下去,绝对不会允许百里破风毁了弥生的名声。 “娘娘不为弥生欢喜吗?” 摇曳的芍药花丛中,弥生笑着,一双干净如水洗过的黑眸,不见一丝杂质,纯粹的让人心痛。 沐雪还是觉得让弥生一个人肩负如此重担,一辈子孤身常伴青灯太过孤独,若是能和百里破风走到一起,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来的幸福一些吧! 她犹豫了一下,问站在面前的弥生:“弥生,你做这个决定,百里可知道?” 弥生疑惑的望着沐雪,不知她为何要这般问。 沐雪只得挑明:“弥生,百里之前是对不住你,可他,是真心喜欢你。你这样一走了之,只把自己许给佛祖,终生为他人忙碌,又要拿他怎么办?” 弥生更加疑惑:“娘娘是在说百里大人心有恶魔一事?” 沐雪伸手拉住弥生的手,柔声道:“弥生,那不是恶魔,那是爱。就如我和皇上那样想要生死不离,日夜朝夕相处的爱,你怎么就不明白?百里他,想要与你厮守一生,想要……” “想要得到你的心,得到你的身体,得到你的人,明白吗?” 弥生仓皇松开沐雪的手,后退一步。 “那怎么行,弥生不能背叛佛祖。” 沐雪上前一步,逼进弥生的眼睛:“弥生,你再想想,你和百里也曾身体交融,可有感觉到对他的不同,他离开这些日子,可有对他思念,可也会想起他?” “不会!” 沐雪瞬间就为百里破风感到悲哀。 听红鸾说,当年冬季,百里用大裘裹了弥生的身体,一路狂奔直北国,一到北国城门就再也无法支撑一头栽到了雪地里。 他当时力竭,无法催动巫力,竟徒手生生撕开了自己的胸膛,在五脏六腑中寻找到了那条被殷巫种入他身体的蛊虫,硬塞进弥生的身体,护着他虚弱的气息,吊了一口气才让弥生得救。 而他自己,胸膛一个大血口,五脏六腑都被风雪冻伤,若不是十巫合力,早就活不了了。 沐雪愣愣的望着眼前的弥生,也不知又和他说了什么,等到他随着那个内伺监离去,沐雪回头看见不远处的亭宇处,百里破风披着一头银发站在风中。 隔得有些远,但沐雪确定他肯定听到了自己和弥生的对话,因为她即便看不清楚,却也能感受到百里那双冰蓝瞳孔溢出的悲伤和无奈。 弥生去了白云寺,百里破风和殷巫还在皇宫中,等着穆楚寒醒来,沐雪听说百里破风从未踏出宫门一步,心中猜测他是不是真的对弥生死心了,能不去白云寺找弥生。 亦或是,他把对弥生这份执着和感情放在了心底,选择了北国的百姓。 ……。 又一日,半夜,沐雪睡在穆楚寒身边,靠在他怀中,半夜感觉到有人吻住了她,有多情的手指在她身体上撩火,浑身滚烫难受。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是做一场春梦,并没有理会,等到感觉呼吸不过来,才猛然惊醒。 黑夜中,发现原来是身旁原本昏迷的穆楚寒抱住了她,解开了她的衣带,双手在她肌肤上游走,咬着她的唇绞缠。 沐雪惊喜,他醒了吗? 她眨了眨眼睛,却发现亲吻她的穆楚寒闭着眼睛,他身体的反应应该是一种本能。 沐雪伸手推了推穆楚寒,没推动。 眼看着他翻身压上来,凭着本能寻着出口。 沐雪大惊失色,生怕他弄伤了肚里的宝宝,赶紧往他唇瓣上咬了一口,穆楚寒闷哼一声,放开了她的唇,皱了皱眉,还是没睁开眼睛。 “爷?爷你醒醒!” 隔着两人的亵裤,但他温度烫人,沐雪感觉感觉到他的重量,大大呼吸两口,捧着他的脸摇了摇。 “娇娇…。” 穆楚寒轻哼出来,皱着眉,脸上浮现求而不得的痛苦神色,皱着眉。 “娇娇…。” 一边低哼着她的名字,一边往她身上蹭,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但他身体的记忆是那么深刻,双手在她身上捏揉,沐雪被他弄得气喘吁吁,发觉他的冲动,再也忍不住了,奋力推开他,一下坐了起来。 穆楚寒锁住眉头,躺在床上难受的哼哼。 沐雪拥着被子坐在一边,看他俊逸白皙的脸上染上*的红晕,转了转眼珠子。心中思忖:他一动不动在床上躺了快十日了,每日都是自己陪着他,守着他,夜晚也是一起睡的。 他一向老实,竟然却突然发起情来,是转醒了吗? 可为何还一直闭着眼睛? 还能喊她娇娇,如此说来,他还是记得她的么? 瞧着在床上扭动着,低声呻吟难受的穆楚寒,沐雪不知道该不该叫人去喊殷巫来查看一番。 可看他这副样子,沐雪的目光扫过穆楚寒腹下,又觉得不太妥当。 伸手覆上自己凸起的肚子,她可不敢拿自己给他解火,如今他没有理智,依着他往日的作风,这个孩儿非得给折腾掉不可。 可,到底该如何办呢? 沐雪咬着唇,左右为难。 “娇娇…。你在哪儿…。给爷…。” 犹豫了一瞬,沐雪一狠心,俯身拉开穆楚寒的亵裤,埋头下去。 “嗯…。啊…。” 穆楚寒舒展了眉头,伸手抱住身下沐雪的头,薄唇不断溢出低低声音。 ……。 两刻钟后,沐雪给突然呛得直咳,咳得眼泪都快来了,两片唇瓣已经麻木了。 拿了帕子清理了自己的口腔,沐雪伸手想拉起穆楚寒的亵裤,想给他穿好,手突然被穆楚寒的大手抓住。 逼得她一张脸面对着他身下。 沐雪动了动手,没挣脱。 她疑惑的抬头,却撞进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 “爷?”沐雪颤抖着声音,心情激动,喊了一句。 穆楚寒一双桃花眼在深夜中璀璨异常,光彩琉璃。 他俊逸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去,加上如今他一头妖冶的银发,更显得邪魅诱人。 “娇娇,你在做什么?” 性感低哑的声音响起来。 沐雪脑子当机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双手抓着穆楚寒的亵裤,他的亵裤褪到一半,刚好露出来,自己一脸对着它,这个姿势,太过羞耻了。 好像她要对他怎么样一般! 虽然她刚才的确是对他做了什么,可那时候穆楚寒正昏迷着呢,这被抓包的感觉,真他妈的让人郁闷! 沐雪咽了咽口水,口腔里还残留着他浓浓的味道。 “爷,你还认得我吗?”她转移话题。 穆楚寒盯着以那般诱人的姿势,趴在自己下腹下的女人,看她瞬间红透了脸,耳根都红完了,挑了挑眉,邪笑: “不然呢?娇娇,说说看,你这是要……” 见穆楚寒正常醒来,沐雪原本该欣喜若狂,但这样的姿势,她觉得尴尬比欣喜更多。 她手上用力努力挣了挣,没能挣脱穆楚寒的手劲儿。 “爷,你先放开我!” 穆楚寒低笑一声:“娇娇,爷刚刚梦到一场春梦,滋味好得很,不想,却是你在伺候爷,是不是想爷想得紧?嗯?” “若你想,爷…。” “穆楚寒,你闭嘴!” 沐雪压低声音怒吼一声,穆楚寒听了反而笑的更加放荡。 “娇娇,你怎么还那么容易害臊,好好看看爷,爷从不掩饰对你的渴望。” 说着沐雪感觉到脸侧被打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他身下,顿时因他醒过来仅存的一点欢喜荡然无存。 穆楚寒舔着脸,哑着嗓子诱惑她:“娇娇,再来一次,可好?” 沐雪翻了个白眼,这一个多月,她日夜提心吊胆,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他倒好,一醒过来,就故态萌发。 “娇娇…。” 穆楚寒低沉着嗓子催促,沐雪转动一下眼珠子,突然皱眉闷哼一声。 “爷,我肚子痛。” 穆楚寒也不捉弄她了,赶紧放了手,坐起来,将她搂到怀中,紧张问: “娇娇,你怎么样了?哪里不适了?” 沐雪摸着隆起的肚子,皱着眉头,不说话。 穆楚寒看着她隆起的小腹,这才记起她肚里还怀着孩子,立刻紧张的不得了,撩开红账就要喊御医,沐雪看他急的额头都流汗了,一副大张旗鼓的样子,赶紧拉住他的手: “爷,别喊人,我无事。” 穆楚寒回眸,盯着她的肚子:“真的无事?不是说肚子痛吗?” 沐雪翻了个白眼,哀怨的盯着他:“我逗爷呢!” 穆楚寒桃花眼闪了闪,瞧着怀中娇滴滴带着些怒气的小人,嗤笑一声,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你逗我?娇娇,如今你也学会跟爷使坏了?” 沐雪拍开他的手:“谁让爷一醒来就这样不正经,可知这些日子我有多担心爷?” “整个皇宫的人都跟着操碎了心,就怕爷……唔……” 抱怨的话说了一半,直接被穆楚寒封住了嘴…… 沐雪气恼的瞪着他,却看他眼底密布一往深情,深不见底…… 想起他这些日子受得折磨,心一下就软了,他能挺过来,安知又挣扎了多久,受了多少罪…… 这般一想,沐雪觉得自己再反抗就有些矫情了,于是放软身体,伸手主动勾住他的脖子回应他。 穆楚寒沿着她的脖子细细亲吻,沐雪轻生叮咛嘱咐:“爷,顾着些孩儿……” “嗯……” 晨间,青云看天色不早了,内殿还没喊人,便现在垂帘处,小声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进来!” 一道冷冽的男声从里面传来。 青云脚下踉跄,听出这道熟悉的声音,赶紧稳稳心神掀开帘子进去。 只见穆楚寒坐在床边,身后红帐垂下,里面隐约有个熟睡的人影。 “皇上?” 青云激动不已,声音发抖。 “今日可是早朝?” “回皇上,已经开朝两刻钟了!” 穆楚寒站起来:“给朕更衣!” 青云赶紧把百灵和鹦哥喊进来,几人手脚麻利的给穆楚寒穿上龙袍,倌发戴上皇冠,在他腰带上挂上玉佩。 “皇上可要用饭?”青云问。 穆楚寒摇头:“摆驾金銮殿。” 回头看了一眼帐中人,又道:“别吵醒皇后。”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朕的国师 金鸾殿。 太子穆非卿监政,但没有继位,只在高处的龙椅旁边另设一个位置坐着。 他脸上那常挂着的,招牌性人畜无害灿然笑容,已经许久未见,紧紧绷着漂亮的小脸,薄唇纹丝不动抿着,漆黑明亮的双眼,冷冷的扫着朝堂下的众人。 眼珠偶尔转动,带出凛冽的目光,年纪尚小,却给人一种不可忽视的威压。 如今二月刚过,距离穆楚寒登基仅仅两月余,漠北得知三位王爷齐齐被杀,跟着去盛京的主子全给囚禁起,大惊愤恨之余,还未来得及喘口气,驻守西北的大军已经踏入漠北草原。 漠北三大王爷,三大部落,原本是带着去盛京给皇帝过继儿子的主意去的,不料却是一去不复返,还给安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如此,整个漠北如何能服? 等到新皇登基,改国号为云尊的消息传来,整个漠北都要疯了,世代守候的冷氏王朝竟然给贼子巅峰了? 怎得不让人震惊,不使人愤怒? 京中冷氏王爷郡王,几乎都被血腥手段抄斩,只余了一个肃王和庄亲王;诚老王爷断了子嗣,翻不起风浪;安国公爷被视为冷氏皇族的败类,整日只知道寻欢作乐,臭名远播到了漠北,没人将他瞧在眼中。 京中冷氏一族已然式微至此,漠北冷氏权贵可不是心惊心寒? 在西北军踏入漠北的那日起,原本互相牵制着的漠北三个王族就联了手,意欲以整个漠北的力量抵抗新皇,甚至冲过关去,进入中原,攻打盛京城,屠杀新皇。 以解心头血恨之仇,以慰告三位王爷地下之魂,以履行当年与盛京皇室的相守之约。 漠北多骏马勇士,骑兵精壮,凶猛无比,骁勇善战。与鼎盛时期的北燕有得一拼。 西北军虽常年驻扎在外,但漠北的冬日,更为苦寒,虽胜在人多力量大,但和漠北的骑兵厮杀起来,竟也一时无法占上风。 当初穆楚寒登基就下令对漠北发动战事,已然遭到整个朝堂顽固派的反对,如今看两月过去了,漠北战事并不明朗,反而是消耗在这场战事上的兵马粮草越来越多,户部的人叫苦不迭。 这日,传来消息,说西北军不耐严寒,在一次交战中,折损上万名士兵,被俘虏的士兵皆被漠北人开肠破肚泄恨,其状惨烈,激起西北军严重的不满和愤怒。 西北军为了报复,派出一队死士,抱着必死之心,连夜突击了漠北南王一个小部落,浇上火油,烧了数十顶帐篷,老弱妇孺皆是不顾,全部给烧死! 这队人被捉住之后,又给漠北人开肠破肚,挖心挖肺,往肚子里塞满了稻草,派使者把尸体扔到了西北军驻营之地,气得西北大将不顾来往不斩使者的规矩,当即把漠北派来使者砍了头。 …… 如此种种,漠北和西北军的怨恨越加深沉,整个漠北战场俨然已经成了炼狱。 据说漠北正准备鼓动北燕和羌国,借道南下,突破西北黑城,誓要让整个西北血债血偿! 这日早朝,便是商讨漠北战事一事。 元大人等主张放回盛京关押的漠北等贵族,与漠北休战。 而古赫黎、雷俞瑾、章云漠等却主张势必要与漠北死磕到底,顺势将整个漠北收拾干净! 孟景枫、蓝大学士、六部尚书等文人多倾向于停战,毕竟如今新皇已经快两个月没露面了,到底如何也未可知,朝堂虽在有太子监国,但始终人心不安稳。 穆非钰、穆非珉等人还是倾向于一鼓作气,将漠北收复。 无关其他,只论国事。 双方在朝堂上争执不休,各有各的理由,都是为国为民考虑。 元大人肃着脸对穆非卿说: “太子殿下,北燕和羌国虽与我们签订了永不开战的合约,但,当时与他们签约的是大朔,如今有了漠北的利诱,他们很有可能翻脸不认人,不承认我云尊王朝,单方面撕毁合约。” “南楚国君之位空虚,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臣分析,不管是南楚哪方势力夺得胜,头一件大事,便是针对我们云尊!” 至于南楚为什么要针对云尊,各位都心照不宣。 “如此内忧外患之际,难道我们真要耗死在漠北吗?” 元大人紧紧盯着坐在高位的穆非卿,痛心疾首的分析。 突然,殿外传来一道气势十足的冷声。 “谁要死,谁要活,皆是朕说了算!” 众人回头,金銮殿大门口,金色阳光之中,站着一个挺拔如松的高大明黄身影。 穿着威严的黄袍,一头银发琯得整整齐齐,带着皇冠,腰间垂着龙纹玉佩,一双狭长凌冽的眼睛,刀锋般扫射过来,就如从人心脏边上擦过,让人忍不住心脏紧缩,颤栗。 “皇…。皇上?” 穆楚寒站在殿口,身后如有万丈光芒,逼得人睁不开眼睛看他,却又舍不得将眼睛从他身上挪开。 便是他站在那里不动,就如泰山压顶,给人以力量、给人以无尽的威压,压得人不得不臣服,不得不低头。 “皇上!”众臣一时心潮激动,本能的跪拜下来 “父皇!”穆非卿一下站起身来,双眸惊喜若狂。 穆楚寒扫了一眼跪倒一地,黑压压的众臣,抬脚往前走去,众人埋着头,感觉一颗心砰砰跳的厉害,只看到他龙袍下金靴走动,整个金銮殿一点儿响动都没有了。 之前激烈的争论烟消云散,好似从未存在过。 听着他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上了台阶。 “父皇!”穆非卿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激动地紧紧握紧双拳,浑身还是在轻微的颤抖。 穆楚寒扫了他一眼,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穆非卿一颗躁动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一直紧绷着的小脸,刹那间有扬起了那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来,整个人都放轻松了。 只要有他在身边,总给人一种天塌下来,都会由他顶着的安全感。 穆楚寒站定在龙椅前,微抬右手: “众卿平身!” “谢皇上!” 大家这才站起来,赶紧站回队列里去,不少人竟然发觉自己的双腿都在发抖,却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目光飞快的扫了一圈,见大家都安安分分的站着,穆楚寒伸手撩开龙袍下摆,直接坐到那至高无上的龙椅上去,双手搭在龙头之上。 简单的一个坐的动作,给他做的好似席卷了一阵狂风暴雨,气势逼人,震撼人心。 “诸卿刚才在说漠北之事?” 穆楚寒开口了,原本吵闹的朝堂却安静下来,没人应答。 沉默了好一阵子,章云漠忍不住了,按下激动的心上前一步,双眼放光的望着居高临下的穆楚寒: “启禀皇上,如今漠北战事僵持不下,还请皇上拿个主意,是战还是和!” 元大人从穆楚寒的威压中回过神来,赶紧出列,嘴皮子利索的把当前紧张形势再次说了一番,着重强调了当前云尊艰难的处境。 “皇上,若还继续打下去,也不过是两败俱伤,劳民伤财。眼看马上就要开春了,春耕快到了,若是任由漠北人疯狂报复,西北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户口尚书也出列表达了自己的难处: “皇上,国库的银子已经入不敷出,最多只能给西北军维持一个月的粮草经费,若再打下去,怕是…。怕是……” 穆楚寒不语,点了孟景枫出来。 孟景枫实话实说:“皇上,据臣所知,南楚三位祭师迟迟不归,南楚的王爷们对此意见颇大。加之没有储君,如今南楚呼声最高的达王,很有可能会发动兵变,为了安抚国人,他们定然会趁机对我云尊开战的。” “依臣所见,漠北之事,还得先放一放。” 穆楚寒瞟了一眼底下的众人,明白大多数人都和元大人,孟景枫的意思差不多。 若是依着常理,的确他们的说法跟我合理,但他穆楚寒,却从来不是个瞻前怕后的人,一旦厉剑出鞘,必要让敌人毙命。 目光转向古赫黎: “大提督,你来说,当今该如何?” 古赫黎上前一步,直接跪在大殿上: “皇上,号角已经吹响,战事已经爆发,怎可中途而退,臣请命去漠北,与西北军一起歼灭漠北顽固逆贼!” 雷俞瑾跪下来:“皇上,古大人乃盛京大提督,身负保卫皇城之重责,怎可轻易离京,还是让臣去!” 章云漠也跪下来:“皇上,臣愿领兵漠北!” 穆非泷眼睛发放,狂热的盯着龙椅上的穆楚寒,大叫一声:“皇上!” 他年纪小,音调本就比旁人高,如今大喊一声,倒是把人惊了一跳,只看他噗通一声跪下来: “皇上啊,让臣去,臣愿意去漠北收拾那群王八羔子,臣抛头颅洒热血,也要将那帮子小人打的落花流水……” 穆非泷太过激动,一不小心就忘了这是在金銮殿,张口就顺溜儿的说了一堆表白忠心的肉麻话,看的旁边的穆非钰、穆非尘、穆非珉几个嘴角直抽搐! 恨不得把他嘴巴给缝起来。 穆非钰几次找了话头要打断他的话,阻止他继续丢人现眼,穆非泷却太过激动,直接不理: “哎呦,二哥,你先别插话,我还有话没和九叔…。哦…。不是…。和皇上说完呢!” “皇上,如今非泷也长大了,本领学好了,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了,正是检验的时候,你就准了我吧!” 吏部尚书江大人瞟了一眼面目俊秀的穆非泷,这个皇上最小的侄儿,平日端起官架子来,倒是能唬人,如今一看,还是尚不成熟啊! 再看站在前列的穆非钰几人,稳重老道,已然堪称国之栋梁。 元大人等几个御史低低嗤笑一声,给穆非泷听到了,瞬间被惹毛,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竖起眉毛: “是谁?谁在笑?” 穆非珉咳嗽一声,感觉有些丢脸。 穆非尘心里嘀咕:小八这几年也挺长进的啊,今儿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还像个打了鸡血的毛头小子般,就算他想上战场打仗想疯了,也别在这节骨眼儿上往漠北凑啊! 依着九叔的野心,往后北燕,羌国,南楚都是要征战的,还怕没得上战场的机会吗? 到时候私下求求九叔弄个副将来当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穆非泷正面红耳赤,慷慨激昂的给穆楚寒自荐。 如今天下姓了穆,穆侯爷死了,穆家几位爷也给调到了无关紧要的职位上,只穆家三爷穆楚潇还外放做着四品官。 朝堂上全是穆家年轻的一辈,当年都是盛京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账纨绔,以为就会在祖宗庇护下这样混一辈子,等到跟着穆老九去西北走了一遭,突然奋发图强起来,考科举,入朝堂,众人这才发现穆家这几个小辈都是人中龙凤。 但,性格嘛,依旧是不好惹。 带着傲气不说,时不时还要抽抽风。 皇上生性凉薄,寡情薄意,又暴虐冷酷,但众臣还是瞧出了皇上对这几位侄儿的爱护。 只看如今,穆非泷在金銮殿上死皮赖脸的耍横,皇上虽面无表情,也没呵斥一声呢! 孟景枫几人这些日子私下和穆家几兄弟走得也近,互相也还算了解,看穆非泷情绪激动,知道穆楚寒是不会准许他的,也就不管他,反而笑着看戏。 眼看穆楚寒久不言语,可就急坏了几位御史,他们生怕这位新皇应许了穆非泷,横眉竖眼的就要出来谏言。 刚跨出一只脚,突然见高高坐在龙椅穆楚寒凤眼骤然放出一道精光,大家都在紧紧注视着穆楚寒呢,发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往扭头往后看。 却是一身紫袍的百里破风现在殿口,两个内伺监哆哆嗦嗦的跪在脚边,冲穆楚寒的方向磕头。 “奴才该死,奴才没能拦住……” 内伺监在说着什么,大家已经听不到了。 眼睛盯着站在殿口,一动不动的百里破风。 这个前朝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大家只知道他以北国雪巫的身份住在宫中,太子和皇后对他颇为尊敬。 百里破风站在殿口,寒风卷起他银色长发,鼓起他紫色长袍。 穆楚寒在大殿另一端最高处坐着,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眉眼冷峻,一身明黄的龙袍,让他浑身散发出震慑威压。 两人隔着整个朝堂,满殿的文武百官,对视。 谁也没有说话,大殿里的大臣神色各异,也不敢开口。 穆非泷还在巴拉巴拉的夸自己,立保证,全然没有发觉异样,穆非珉忍不住伸出脚偷偷踹了他几下,穆非泷气愤的回头,看见立在殿口的百里破风,这才住了口。 傻愣愣的在百里破风和自己九叔两人间看了看,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风起云涌,穆非泷赶紧爬起来,乖乖站回队列里去。 少了穆非泷的声音,大殿整个陷入了一片死寂。 谁也猜不透两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气流涌动,气氛诡异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过半刻时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月。 终于,百里破风漠然的唇动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轻轻越过耳边。 “子煦!” 却只有这两个字,又似包含了无数。 “给国师看座!” 穆楚寒随后开口,声音依旧冷冽,没有任何波动。 简单五个字,却包含了无数信息。 前朝已灭,却还称他国师,是依然尊他为云尊王朝的国师吗? 还给看座,金銮殿上,皇上之外,太子都是没有座儿的,如今是因为太子监国,才给设了座。 国师,便是在前朝,有从龙之功,也没得座位呢! 百里破风淡漠的眉微动,什么也没说,直接跨进殿去,内伺监给骇得手脚发抖,赶紧给搬了椅子在放在穆楚寒右下首。 百里破风掀了紫袍坐下。 两人再没有对视一眼,穆楚寒望着脚下众臣,直接下结论。 “西北军不退,此次漠北,朕势在必得。” 大家给他的气势震的没回过神来,还同时震惊与百里破风和太子坐在他左右,这幅奇异和谐的画面。 好似本来就该如此! 元大人反应过来,出来就要反对,刚要开口。 百里破风突然转头,看向穆楚寒,轻描淡写道: “子煦,北漠此行,便由我去吧!” 啊? 什么? 众人有些懵,就听穆楚寒吐了一个字。 “好。” 如此,漠北这件事就算说定了。 统共就十二个字,让满朝文武争论不休,各方伤透脑筋的大事,就这样敲定了吗? 穆楚寒起身,内伺监喊了一声退朝! 等大家回过神来,龙椅上空空如也。 元大人等气得吐血,嘴里叫嚣着:“如此大事,怎可儿戏!” 说着急步如追龙驾。 孟景枫,古赫黎,穆非钰等也赶紧去追。 来人全给内伺监拦住了。 “皇上说了,谁也不见,诸位大人请回吧!” 穆楚寒和百里破风两人并列现在楼宇上。 一个银发紫袍,冰蓝的双眼。 一个银发黄袍,璀璨的黑眸。 一个似雪山治颠高不可攀的雪莲! 清冷。 一个是地狱黑暗深渊致命的黑莲! 妖邪。 两人站在高处,望着脚下的盛京,久久不语。 穆非卿也被拦住了,庄亲王找到他,低声道: “太子殿下,借一步说话。” 众大臣都挤在楼宇下的走廊,望着楼宇上的两人。纷纷猜测他们在说些什么。 穆非卿随着庄亲王来到一边,庄亲王对着穆非卿深深行了个大礼,声音有些哽咽: “殿下,看在博儿与您往日的情分,殿下可否保他一命?” 如今皇上对漠北势在必得,盛京关押的漠北人定是活不了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一笔勾销 两月多余不曾露面的皇上从龙延宫去了金銮殿上早朝,一时轰动整个皇宫。 太后得知消息急急赶来,走到半道,又觉这样闯到金銮殿去不妥,转身折回,去了龙延宫等着他下朝。 到了龙延宫,却听说皇后在内殿沐浴。宫娥要去传话,太后止住了,在正殿坐下来,喝着茶等着。 还是有个机灵的宫娥进去,小声把太后莅临的事告诉了青云。 青云看沐雪微微闭着双眼,身子靠在浴桶中,面有倦色,又看她脖颈处往下蔓延的诸多暧昧吻痕,俯身小声在她耳边说: “娘娘,太后来了。” 沐雪转动了下眼珠,抬起眼皮,看了眼青云。 青云手里拿着软软的帛帕,浇水在她身上轻轻拭擦。 “母后什么时候来的?怎得不叫醒我?” “太后不让宫人们打扰娘娘,如今在正殿喝茶,赏花。” 沐雪忙道:“快,给我更衣,别让太后等久了。” 太后见沐雪出来,拉了她的手叠声忙问穆楚寒的情况,沐雪隐去那些不可为人道的羞涩事儿,只说穆楚寒是真的全好了,身体好,精神好,气色好。 太后还是不放心,坚持要在龙延宫等着,亲眼瞧见穆楚寒才放心。沐雪理解太后的心情,笑着耐心的陪她说话。谈话间,太后瞧见沐雪耳后洁白肌肤上的红色唇印,心里倒又放松一些。 殷巫一得到穆楚寒清醒的消息,就赶了过去,他赶过去的时候,正看见自己的徒弟百里破风闯到了金銮殿,站在殿门口,迎风站着。 自己这个徒弟和穆楚寒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理不清也道不明。 穆楚寒一向是个记仇的人,心狠手辣,几乎六亲不认。 殷巫一时间还真不知道两人这一碰面会发生什么,于是停在了不远处,直到看百里破风进去了大殿,提起内里侧耳听到两人简短的几句交谈,殷巫一颗吊起来的心才放下去。 如今,他就坐在不远处一座楼宇房顶上,望着站在皇宫最高楼宇顶层的两人。春风化开了盛京的积雪,带着丝丝凉意温柔的吹拂,两人的银发在风中轻轻舞动,都是世间少有的奇才,两人站在一处,给人一种和谐隽美的画卷感。 殷巫拿起手中的酒壶往狠狠灌了一口,忽而笑了,他北国的将来,有此两人联手,定能化解厄运。 穆楚寒和百里破风也看见了不远处房顶的殷巫。 他昏迷这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沐雪昨夜都给他说了,穆楚寒一直知道百里破风和他师傅身份不简单,却不知他们竟然是北国雪巫,地位比北国皇族还要贵重。 不同于南楚的祭师,南楚祭师辅佐皇室,却也完全听命于皇室,南楚药蛊师也不少; 但北国,雪巫只有十人,当皇室与雪巫意见产生分歧时,必定是听雪巫的,北国有一座离恨塔,专为雪巫所建,受全国敬仰叩拜。 每个雪巫一生可收两个弟子,当逝去一个雪巫,必得补上一人,雪巫必须时刻保持十人之数,只有保持十人,雪巫的力量才会最大限度的发挥,许多巫术,也必须集十人之力才能发动。 此次北国雪崩,牺牲了一个雪巫,年轻一辈子只百里破风最为出色,理所当然由他顶了上去。 雪巫一般是不让离开北国离恨塔的,何况如今北国正是危难之际。 往日子润还在时,三人勾肩搭背,吟诗作赋,昼夜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那般无拘无束的日子,随着子润的死,就再不复存在,随着正阳宫之变,就烟消云散,变成浓浓恨意,深埋在穆楚寒心中。 而后的一切,血淋淋的折磨他,他便千方百计,血淋淋的折磨回百里破风。 他拿住弥生百般折磨百里,百里便拿沐雪和小宝狠戾的威胁他。 到最后……。 两人并肩站了许久之后,百里破风终于先开了口:“子煦,原本我以为你死了,我会快意,才会解气。” 他转头望着穆楚寒,冰蓝的瞳孔微凉。 “但得知你死去后的三年,我才发现,人生那般寂寞,悲凉。” 穆楚寒狭长的凤眼扬了扬,薄唇微启:“所以你还是赶回来救我了。” 百里破风认真问:“子煦,我们如今可能一笔勾销了?” 穆楚寒盯着他冰蓝的双眸:“百里,弥生之事,你可能放下?” 弥生啊弥生! 百里破风双眸微痛,转头看着远方,皇城外白云寺的方向,淡淡感慨道:“子煦,你是幸运的。” “我与弥生之间,不再关乎你,你可知我放下与不放下,在弥生哪里,都没两样,他对我,从没有半点不同。” 或许他还应该感激子煦,虽是求而不得,但能亲近弥生,终究是让他百里尝了一场情爱,余生也能有所思,有所念。 穆楚寒看着百里破风眼中伤痛的神色,不知如何安慰他,黑眸沉了沉,说:“你如今已经是雪巫了,终究是要回北国去,忘了他吧!” 百里破风问:“子煦,你可能忘掉皇后娘娘?” 穆楚寒沉默一瞬,而后说:“是我妄言了。百里,若你愿意,我以皇命令他跟随于你,如何?” 百里破风看着穆楚寒坚定的神色,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强势,但…。 百里破风苦笑一下:“子煦,算了,这不是我想要的。只要他过得好…。我尽可安心了。” “真的可以安心吗?”穆楚寒问。 百里破风叹了口气,无奈被风吹散在空中。 不安心,又能如何? 他怎能舍得强迫于他? 说起弥生,百里破风的心就一阵阵刺痛,无法抑制的伤痛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苦苦挣扎,却无法拯救自己,几欲溺死在那伤痛中。 穆楚寒不忍看他这幅样子,岔开话题: “对了,百里,你为何要去漠北?这如今的身份,殷巫会同意你去吗?” 百里破风:“若我不去,子煦,你是否打算自己亲自去?” 穆楚寒点头:“不止漠北,我是打算这次一起将北燕和羌国都收拾了。” “子煦,皇后怀着孩子,这一来一去,少说三四个月,多则一年半载,既然我百里今生求而不得,你得到的,好好珍惜吧!而且,我如今只是代理第十巫,并没有举行正式的祭拜仪式,还是自由之身。” “我希望能在这段日子里,帮你把四方安定了。” “百里,你不必…。” 百里破风打断穆楚寒的话:“子煦,我这样做并不是只为了你。” 其实也不为了北国迁徙之事和穆楚寒谈条件,而是…。 百里破风再次把目光投向远处,淡漠道:“我只是觉得亏欠子润太多,当年我们许下要与他同治一个繁华盛世的诺言,但我却亲手葬送了他的性命。” “子煦,我从不后悔选择了你,但是,对子润的亏欠,我是无论如何都还不清了。你我都知道,他最重国家安定,昌顺。如此,即便他不在了,他的梦想,我还是要为他完成。” 听百里破风提到子润,穆楚寒沉默了。 许久后,他问:“你为何选择了我?” 明明是子润更为名正言顺,若当时百里选择子润,前途一片光明。 即便终有一天,他和子润必定兵剑相向,但百里破风完全应该选择子润。 “子煦,你和我都是一类人,子润却不同,他不会是你的对手,到时候你们头破血流,场面更为难看,到最后,败的还是他,不如让他早些解脱,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至少他死去的时候,最后一幕看到的是,你奋力为他挡刀的场景,便是略有遗憾,相信死的时候,也是满足的。” 穆楚寒盯着百里破风俊美清冷的侧脸,没有答话。 百里破风突然回头问他:“子煦,若是要你在我和子润当中选一人,你会选谁?” 三人虽好得不分彼此,但彼此的亲疏还是有不同的,子润与穆楚寒更亲,百里也与穆楚寒更亲,但穆楚寒心中到底与谁更亲,百里破风却不得而知。 穆楚寒深邃不见底的黑眸对上百里破风漠然的冰蓝瞳孔。 许久,薄唇吐出一句话:“没有这种选择,如果是命,那我就把这个命打破!” 百里破风没料到穆楚寒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细细一想,却又是情理之中。 毕竟,子煦最为放荡不羁,不惧天地,他从不屈服,若是不愿意,便会真的与命运拼死相博! 百里破风笑了:“子煦,我们再饮一壶君子兰生吧!” 果真是子煦。 穆楚寒也笑:“有何不可?” 于是,等在楼宇脚下的众臣便看见他们的新皇,和那位国师,突然一起腾飞起来,脚点在围栏上,骤然飞出去,踩过屋檐,身影在皇宫重楼中飞过,几个瞬间就不见了。 穆非泷羡慕的望着肆意在空中飞跃的两人,就差流口水了。 古赫黎等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孟景枫微微皱了皱眉,转念想到这位皇上不凡的身手,也就释然了。 元大人等老御史却给气得吹胡子,一个劲儿的喊:“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如此不顾礼仪,可不让人嗤笑?” ……。 穆非卿与庄亲王说了一阵话,心情沉重。 这些日子穆楚寒昏迷不醒,生死一线,他整个人都绷紧了,倒是忘了冷仁愽这件事。 漠北三位王爷被杀死后,跟着三位王爷来的人全给收押大理寺,作为漠北王爷嫡孙的冷仁愽也给强硬的带去了监狱,前一段时间,局势不明,又有多位冷氏王爷和郡王不死心暗中作乱,穆非钰、古赫黎等带人围剿了冷氏一众王爷和郡王,一旦被怀疑上,便是满门抄斩。 庄亲王虽着急冷仁愽,却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看皇上并不是传闻中的病得快死了,对漠北战事态度如此强硬,庄亲王不得不心急。 晚间,太后见了穆楚寒后,放心的回了宫。 穆楚寒和沐雪在用晚饭,就听宫人禀报说太子来了。 沐雪见穆非卿进来,笑着招呼他: “太子可用了晚饭吗?今儿这道酱鸭不错,来尝尝?” “给太子添副碗筷!” 穆非卿脸上挂着灿烂的笑,给穆楚寒和沐雪请了安,笑嘻嘻的挨着沐雪坐下,穆楚寒看他往沐雪身上靠,冷冷的看过去: “给朕坐好!” 穆非卿不敢再动了,耸耸肩,对沐雪嘟囔一声:“父皇真小气。” 百灵亲自给穆非卿拿了碗筷来。 沐雪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鸭肉,穆楚寒冷了脸说:“人都是死的,给太子布菜!” 旁边候着的青云愣了一下,夫人的习惯,吃饭的时候不让布菜呢,在金陵穆府就养下了规矩,只要皇上是和娘娘一起用饭,丫鬟们都是不用布菜的。 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从金陵带到了盛京穆侯府,又带到了穆将军府,而后便是夫人当了皇后,规矩也没变。 怎得突然让布菜了? 青云疑惑不已,但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给穆非卿布菜。 沐雪发觉穆楚寒的小心眼,嗔怪的瞪他一眼,穆楚寒接收到了,反而凶巴巴的回瞪过去。 眼看穆非卿吃了一口菜又要与沐雪说话,穆楚寒又冷冷开口: “食不语!” 这个笑嘻嘻的小子怎么越看越不顺眼了,之前明明觉得他堪当大任的,如今见他对着沐雪挤眉弄眼的笑,穆楚寒觉得他忒没眼力劲儿了。 他这边躺了两个多月才头一天醒过来,这个小子就跑来跟他抢娇娇了。 沐雪已经习惯了两父子在一起,时不时的古怪气氛,自己倒是好胃口的吃了一大碗饭。 等宫女撤下了饭菜,穆非卿还不走。 沐雪把宫娥都挥退,问穆非卿:“小宝,你可是有话要说?” 穆非卿看了一眼坐在一边,黑沉着脸的穆楚寒。 沐雪说:“别担心你父皇,殷巫和御医们都来给他看了,他身体恢复的很好。” 穆非卿还是瞅着穆楚寒,他特意挑了这个时间过来,就是算准自己娘亲在,或许能帮忙说上句话。 可话到了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 “你有何事?”穆楚寒问,目光落在沐雪一截露出的雪白脖子上。 穆非卿装作若无其事的问:“父皇,国师领兵漠北什么时候出发?” “你问这个做什么?” 穆楚寒的目光冷了,紧紧盯着穆非卿的笑嘻嘻的脸。 穆非卿强撑着笑继续问: “儿臣就是想问问,若国师出兵漠北,大理寺关着的那帮漠北人要如何处理?” “杀了!” 两个冰冷无情的字吐出来,瞬间将穆非卿的心冻成了冰。他脸上灿烂的笑僵了僵,一时没说话。 “还有何事?没事就回你宫里去!” 穆楚寒直接下了逐客令。 穆非卿终于收起了笑,咬牙说:“父皇,今日庄亲王找到了儿臣,问可不可以饶了他孙子一命。毕竟他母亲是庄亲王府上的贵女,他只能算是半个漠北人,且他年纪小,并没有参与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中去。” 穆楚寒盯着穆非卿的目光寸寸冷下来,没回答。沐雪听了两人的对话,问: “小宝,你说的那人可是愽公子?” 穆非卿点头:“正是他!” “怎么,他也给抓到大理寺去了?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穆非卿在穆楚寒如炬的目光注视下,微微转了脸: “是的,母后,宫宴那晚,他就被带去大理寺。” 穆楚寒冷声问:“你今晚来是为他求情的?” “父皇,若儿子要保他一命,父皇可许?” “他身体里既流着漠北的血,又流着冷氏的血。不是你该结交的人,你既然已经和他疏远,决定和他了断以往的情谊,如今为何又婆婆妈妈?” 沐雪想到记忆中那个长相英俊,挺拔的少年,总是默默的跟着穆非卿身边,包容他的坏脾气,被穆非卿使坏故意刁难的时候,无可奈何的模样。 他翻墙进穆将军府被自己撞到,害羞脸红的模样。 便是穆非卿染了天花,都不怕死的跑到窗下去陪穆非卿聊天…… “爷…。” 沐雪刚开口,穆楚寒突然站了起来,瞟了一眼穆非卿:“你随朕出去!” 穆非卿咬唇站起来,沐雪跟着站起来,急急喊住穆楚寒:“爷,若可能,放他一条生路,好么?” “他是个好孩子!” 穆楚寒见沐雪被卷这件事来,真有些怒了,将沐雪按在凳子上:“娇娇,别等爷,你先睡。好好养着肚里的孩儿,别为这些糟心事费神。” 沐雪拉住穆楚寒的手,望着他:“爷,小宝的朋友并没有两个,你别让他伤心。”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杀父之仇 穆非卿随穆楚寒来到乾清殿。 殿门一关,穆楚寒坐在上方,冷冷的盯着穆非卿,不发一言,盯得穆非卿头皮发麻。 穆非卿站在他下首,过了几息,听穆楚寒语气森冷问: “你可知错?” 穆非卿点头。 “错在何处?” “儿子不该与父皇耍心眼。” 穆非卿难得态度端正:“不该将母后牵扯进来。” 穆楚寒拿起桌子上的折子掷到穆非卿身上:“你还知道你母后,你母后还比不上一个冷家的小子重要?” “朕之前对你的嘱咐,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穆楚寒勃然大怒:“若朕此次没能醒来,你是不是事事都打算让你母后跟着操心?你应许朕要好好照顾你母后,就是这般照顾的?” “朕还没死呢,你就把主意打到你母后身上去,看来这些年,你母后是白疼你了!” 穆非卿顶着穆楚寒的雷霆之怒跪下: “父皇息怒,儿子知错了!” 若谁说这世间还有谁能左右父皇,能改变他做出的决定,也就只有母后了。穆非卿只是一时心急,不料却踢到了他父皇的铁板上。 “你若知错,朕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朕赐毒酒,你亲自送去大理寺,了结了漠北那帮人!” 穆非卿骤然抬头,对上面前冷色冷峻,气势逼人的穆楚寒。 “爹爹?” 情急之中,穆非卿改口喊: “爹爹要如何才肯放过仁愽一命?” 穆楚寒盯着他,黑眸深不见底,里面结着冰霜: “非卿,你不是小孩子了,漠北冷氏一脉若还在,他们的心就不会死,漠北也不会安宁!你要为了一人,在漠北埋下危机?日后,时时担忧?” 穆非卿抿着嘴:“爹爹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说服他的,不会让他起任何对元尊不利的心思,更不会让漠北陷入混乱。” 他抬头,漂亮的黑眸坚定的望着穆楚寒: “若真有这一日,儿子定会亲手杀了他!” 穆楚寒看着直直跪在身前的穆非卿,一双和他娇娇一模一样的明亮大眼睛,透着固执而倔强。 “爹爹,儿子求你!” 两人对视了好一阵,穆楚寒才开口: “你起来吧!” 穆非卿跪着不动,态度坚决。 穆楚寒道:“此次漠北之行,你随国师前去监军,带着他一起去。” 穆非卿瞬间瞪大眼睛:“父亲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让他跟着去平反漠北的暴动,若他下不去手,朕便会命百里杀了他!” 穆非卿全身轻轻颤抖起来,这样对冷仁愽,何其残忍。 但穆非卿一下就明白了穆楚寒的用意,父皇是想把冷仁愽逼到整个漠北的对立面,让他往后没有机会与漠北联手,让整个漠北都唾弃他,仇恨他。 只有这样,他活着,父皇才放心。 才不会担心,漠北的人会居心不良的找上他,鼓动他复仇。 可,穆非卿知道漠北对冷仁愽来说有多重要,冷仁愽从不把盛京的庄亲王府当成家,只有漠北才是他真正的家。 若是让冷仁愽亲手毁了他自己的家,让他和自己的族人站到对立面去,他能做到吗? “如此,你可还要保他一命?” 穆非卿咬牙点头:“保!” 说着,穆非卿连夜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监牢。 已经夜深,幽长昏暗的过道想起脚步声,被关在监牢中的漠北众人早已是惊弓之鸟,一听到响动全都惊醒了,翻身坐起来,紧紧盯着过道。 两侧的灯被点上了,出现了一个穿祥云龙袍的少年,身量修长,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比女子还要长的美。 “太子殿下,你请!” 牢头引着穆非卿来到铁牢旁边,穆非卿站定。 冷仁愽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抬头望着穆非卿。 不过是一夜之间,他阿爷死了,熟知的漠北王爷们都死了,他被金吾卫的人带到了大理寺,入了狱,而非卿,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殿下。 如今,他才算明白了,非卿为何突然疏远了他。 原是那个时候,非卿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了。 “他是谁?” 监狱中有人疑惑的问,冷仁愽的父亲,看了一眼立在外面的穆非卿,认出他穿戴的不同来,转头问冷仁愽:“愽儿,他便是当朝太子?” 冷仁愽点头。 “他是来找你的?”又问。 冷仁愽不语,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站了起来,走到铁栏门边。 得知了穆非卿的身份,牢中一众漠北人纷纷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盯着穆非卿。 穆非卿看着头发散乱,有些狼狈的冷仁愽,勾起唇角,扬起一个灿然大笑,还和往常一样,没心没肺的样子。 冷仁愽别他突如其来的灿烂笑容,晃花了眼,不由自主喃喃开口:“非卿…。” 穆非卿伸手递过去:“小愽愽,可有想人家?人家来接你出去,欢喜吗?” 冷仁愽看着穆非卿伸过来的手,愣了一下,他阿爸突然站起来走过来,一把将冷仁愽拉开,怒视着穆非卿: “逆贼,你要做什么?” 穆非卿歪了歪头,脸上的笑意不减:“小愽愽?” 冷仁愽抽出他阿爸拉住他的手臂:“阿爸,别担心,非卿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过去与他说两句话。” “不会对你怎样?他们姓穆的,杀了你阿爷,还给我们漠北泼了那么一大盆脏水,我们漠北与他们誓不两立!” 穆非卿看向冷仁愽的阿爸说:“漠北不会与我们誓不两立,只会臣服归顺于我们。” “你休想!” “你这个谋逆贼子,老子杀了你!” 几个漠北王爷的儿子大吼着跑过来,跟着穆非卿身侧的青崖冷脸上前一步,拔了剑。 隔着铁栏,牢中漠北众人再愤怒再仇恨,也不过是从铁栏缝隙中伸出两只手,却不能将穆非卿怎么样。 穆非卿对漠北人的愤怒视而不见,只盯着冷仁愽,冷仁愽走上前去:“非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不理我……” “小愽愽,非卿还是那个非卿,也希望你还是人家那个小愽愽。一直不变。” 冷仁愽盯着穆非卿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睛:“如何能不变?” 穆非卿笑,伸手抓住冷仁愽的手:“人家说不变,小愽愽就不许变!” 还是那边霸道无理。 冷仁愽握着穆非卿温热的手,心暖了暖,黑眸闪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就听过道急急走来一个内伺监,身后还跟着几人,一人托着一个木盘,上面有一壶酒,几个酒杯。 领头内伺监对穆非卿行李: “奴才拜见太子殿下。” “殿下,皇上命奴才带来了毒酒,让殿下送他们上路!” 监牢中众人大惊,而后暴跳如雷,叫嚣着骂起来。 几个别漠北王爷带来想过继给冷子翀的小子,怕的缩到了墙角。 冷仁愽一下松开了穆非卿的手。 穆非卿瞬间收了脸上的笑,转头看着内伺监,内伺监赶紧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非卿,你今日是来杀我的?” “不,是来救你!” “愽儿,别跟他废话,他们穆家没一个好东西。” “姓穆的,老子便是死后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冷仁愽被他阿爸拉开,牢中的漠北人开始红着眼睛,大声诅咒起来,叫骂一片,不绝于耳。 内伺监抬头,小心翼翼对穆非卿说:“殿下,时辰不早了,该送他们上路了。” 穆非卿点头。 顿时涌进来十来个人,打开了监狱的大锁,端着毒酒进去,按住不断挣扎叫骂的漠北人,不论长幼,全部灌了毒酒。 冷仁愽看穆非卿一动不动的站在外面,冷眼旁边,不发一语,又见有人来拉他阿爸,捏紧拳头就朝来人砸下去。 过来的几个人都被冷仁愽砸倒,他阿爸大叫一声: “愽儿,快去杀了那个小王八蛋!” 冷仁愽回头看了一眼依旧不动的穆非卿,怒吼一声:“非卿,你真要杀了我阿爸?” 穆非卿沉默不语。 “愽儿,你发什么愣,还不去为你阿爷报仇?” 冷仁愽眼睛里充血,盯着穆非卿的眼神,穆非卿一辈子都忘不了,见他阿爸还在鼓动着他,穆非卿看了一眼身边的青崖,青崖亲自进去,逼近冷仁愽。 冷仁愽怒吼:“青崖,你…。” 青崖与冷仁愽打斗起来,其他人四五个人就去按住了冷仁愽的阿爸,捏着他的嘴,往他嘴里灌毒酒。 他挣扎着,朝冷仁愽大吼:“愽儿,为你阿爷报仇,为我报仇!” 冷仁愽被青崖擒住了双手,眼睁睁看着监牢中熟悉的漠北人一个个口吐白沫,抽搐着死去。 他阿爸被几个人按住,一边奋力挣扎,一边给灌着毒酒,冷仁愽回头红着眼睛求站在外面的穆非卿: “非卿,别杀我阿爸,求你,别杀他,你救救他!” 穆非卿暗中捏紧拳头,死死咬着牙,没有说话。 “非卿…。啊……” “愽儿,别求他,杀了他,为我报仇……” 浓烈的毒酒顺着他阿爸的喉咙灌进去,冷仁愽看着他阿爸倒下去,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满脸痛苦狰狞,吐着白沫在地上抽搐。 啊! 啊! 冷仁愽痛苦得大喊出来,流下眼泪,青崖松了手,他跑过去抱住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的阿爸,痛不欲生得嚎啕大哭。 “非卿,我求求你,快救救我阿爸,求你把解药拿来……” “非卿,别让我阿爸死,非卿……我求你了……” 穆非卿头一次看见冷仁愽如此痛苦绝望,他一声声喊着自己,求着自己,自己却不能应答,不然,死得便会是他啊! 比起他的命,不管是他的族人,还是他阿爸,穆非卿都没有丝毫在乎动摇。 整个大理寺监牢,响彻冷仁愽声嘶竭力,绝望而愤怒的暴吼! 终于他怀中不停抽搐的汉子气绝而亡。 冷仁愽抱着他阿爸的尸体痛哭流涕,状若疯癫,让穆非卿看了,心痛至极。 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内伺监看漠北人都死绝了,拿出一道圣旨对冷仁愽宣旨。 “特封庄亲王嫡孙冷氏仁愽为五品轻骑郫将,五日后随国师出征漠北!” 冷仁愽回头,满脸泪水,双眼凶恶瞪着宣旨的内伺监,内伺监尖声道: “还不接旨,叩谢隆恩?你不想活了吗?” 穆非卿回头给了内伺监一耳光,夺过他手中的圣旨: “滚!” 内伺监被打懵了,抬眼看穆非卿冷得骇人的目光,赶紧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穆非卿拿着圣旨走到冷仁愽身边,蹲下去,把圣旨递给他。 冷仁愽抬头,满是泪水的双眼,也难挡他眼中的绝望和愤怒,仇恨。 “愽,拿着!” 冷仁愽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怒视穆非卿,眼底深埋对他的失望。 “拿着,这是你的命!” 穆非卿将手中的圣旨强行塞进冷仁愽怀中,对他说:“如果你恨我,就给我活下去。” “五日后,我再来接你!” 第二日,暗卫把大理寺监狱头夜发生的事一字不漏的描述给穆楚寒听,穆楚寒招来内伺监。 “去告诉太子,五日后若冷仁愽还不肯接旨,杀无赦!” 消息传到了庄亲王府,庄亲王又惊又喜,看来以往愽儿和太子殿下混在一起还是有好处的。 庄亲王王妃抹着欣喜的眼泪:“谢天谢地,还是咱们愽儿命好。” “王爷,您以前就不该拦着愽儿与太子殿下来往,你瞧,关键时候,太子殿下还是念着往日的情分,救了咱们愽儿一命呢!听说漠北那帮人全给灌了毒酒,独独留了咱们愽儿一人,皇上还给他封了五品轻骑将,可谓是皇恩浩荡啊!” 庄亲王却不那么乐观: “你别高兴的太早,依着愽儿那犟脾气,我就怕他脑子转不过弯儿来。” 据说愽儿一直没有接旨。 庄亲王如何不着急。 老王妃也急了起来:“王爷,那怎么办,愽儿可是咱们女儿唯一的血脉啊,你快想个法子,救救他!” 庄亲王在屋里焦灼的走来走去。 “他祖父,父亲都给皇上杀了,他父亲还死在他眼前,如今他怕是对皇上和太子多有怨恨,我就担心他根本不会接旨,到时候触怒了皇上,也难逃一个死!” 老王妃愤然,压低声音:“滚毅那个混蛋,当初求娶明珠的时候是如何答应我们的,不过短短几年就让明珠命丧黄泉,还娶了好几门小妾,他死了也是活该!愽儿何必为他心伤!” 庄亲王不耐烦道:“你别说了,愽儿对漠北情深,我去一趟安国公府。” “王爷去找他做什么?” 安国公的名声太臭了! “找他帮忙,看能否进去大理寺,劝一劝他。” 庄亲王又说:“你明日请旨入宫,去看看太后,想法子见一面皇后娘娘,若能得娘娘一句话,此事就好办了。” “好!” 第二日,穆楚寒听说庄亲王王妃进宫探望太后,脸一下就冷了。回头问内伺监: “皇后在何处?” 内伺监答道:“娘娘在龙延宫收拾东西呢,皇上忘了,明日是白云寺主持弥生大师头一次开坛讲经的日子,娘娘一早就要去白云寺。” 穆楚寒沉声吩咐:“去请皇后过来,朕要与她赏画!” 赏画? 内伺监有些懵,眼露出疑惑,又不敢问,赶紧去传旨。 沐雪接到传旨,也愣了一下,赏画,赏什么画啊? 不过穆楚寒的心思一想难猜。 “青云你领着人把东西收拾好,明儿一早先让人把东西送到白云寺去,鹦哥你随我去前清殿。” 沐雪走到半路,碰到脸色不好的庄亲王,庄亲王一见到沐雪迎面而来,脸色更加不好了。 刚才庄亲王请旨探视冷仁愽被穆楚寒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见了沐雪便知王妃哪里无望了。 果真,太后派人去喊沐雪,却被告知皇后被皇上喊到前清殿去了。 进了前清殿,沐雪看穆楚寒坐在上方,正在批阅折子。桌子上垒了高高一沓奏折,显然公务繁忙。 穆楚寒抬头见沐雪现在门口,俊眉扬了扬: “娇娇,过来。”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爷让我来赏什么画?” 沐雪走到穆楚寒身边去,穆楚寒放下手中的折子,拉了她的手,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大腿上,伸手揽着她的腰。 沐雪转头看四周,发现殿中一个人都没有,这才作罢,任由他抱着。 穆楚寒将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摸了摸隆起的小包包,柔声问: “娇娇,这个孩儿可还听话,可有折腾你?” 沐雪笑着摇头:“是个乖孩子呢!” 穆楚寒不语,半垂着双眸,修长如玉的手指贪念的轻抚她的肚子,沐雪看着他冷峻的眉眼,微带倦色,又见书案上累得老高的奏折,知道他一醒来,就忙的抽不开身。 新国刚立,他以雷霆血腥手段震慑了朝中宵小,虽用计,一举解决了漠北那三个比老狐狸还老狐狸的老王爷,但漠北这块硬骨头还是难啃得很,想要收服漠北,怕的耗费一些时间和精力了。 南楚局势紧张,他假扮南楚三皇子的事在南楚掀起了惊天骇浪,都想着要他死呢! 但这个男人啊,他从不在她面前说起这些,总是习惯一个人抗下所有! 沐雪伸手抚上穆楚寒紧绷的眉头,想要抚平他眉宇间的倦色,心疼他。 “爷,今儿你什么时候起的?孟大人和非钰他们都是能干的,别一个人撑着,大臣们既得了朝廷俸禄,也该让他们分担分担。” 穆楚寒抬头,看见沐雪望着他担忧的神色,勾起唇角忽而一笑,狭长的桃花眼往上扬起,顿时如涓涓春风拂面而来,迷惑的人想要沉溺在他笑容中。 “娇娇是心疼爷?” “嗯!” 穆楚寒心里欢愉,将沐雪抱得更紧些,笑着凑到她脖子上去亲吻,便细细吻便低声道: “娇娇,你是不信爷能将事办好?该罚!” 沐雪揽着他的头,被他火热薄唇触碰的肌肤也变得滚烫,不安的扭了扭: “爷,你别这样,这儿可是乾清殿……” “嗯,那又如何?” 穆楚寒拉开她的衣领,温柔吸允她精巧锁骨旁边那个被金钗刺伤后留下的淡淡疤印。 沐雪感觉到他气息紊乱炽热起来,扶着她腰的手也不安分,岔开话题: “爷,你不是要我来赏画的吗?是何稀奇的画?画呢?快拿出来给我瞧瞧?” 穆楚寒闷闷低笑一声,抬头双眼柔情蜜意望着她: “娇娇,你就是爷要赏的画!” 沐雪愣了一下,只听穆楚寒不要脸的继续调笑: “你瞧,爷在这儿看折子,一看就是半日,枯燥乏味的很,尽是些糟心的,娇娇来了,让爷瞧着,抱着,爷的一颗心,倍感舒畅。” 沐雪无言以对,翻了个白眼,敢情他在这无比庄严乾清殿看折子,看着看着就发了情了?故而宣旨哄骗她过来? “那我呢?爷不是说要与我共同赏画吗?那我赏什么?”有些不服气,不甘心被耍。 穆楚寒一根手指捏住沐雪小巧的耳垂,揉了揉,眯着眼睛笑: “娇娇要赏的画,自然是爷!” 沐雪扶额。 “难道娇娇不觉爷比世上任何画卷都要美?” 还能要点脸吗?虽然他长得的确妖孽,但他可从未自负容貌之美过。 除了在床榻上勾引她的时候,利用过美色,平日一概冷着脸,谁敢拿他的长相说事,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这般一想,沐雪顿时警铃大响,防备的看着他: “爷,你还是看折子吧,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 以往不管他如何胡闹,如今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了,自己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呢,可不能传出白日宣淫的流言蜚语来,不然,她的脸往哪儿搁啊! “回哪儿去?留下来陪陪爷。” 穆楚寒勾住沐雪的腰,不让她从自己的大腿上下去。 “爷,明日弥生要在白云寺开坛将经,我得给他收拾些东西送去。” “不是有青云她们么?这等小事还要你亲为,爷养她们来何用?” 正说着话呢,外头太后已经派人来乾清殿问话了。 “皇后娘娘可在里面?太后娘娘有事宣她去一趟永宁宫。” 穆楚寒的总管内伺大太监,望着来人,皮笑肉不笑: “蔡公公,殿里只有皇上和皇后两人,咱皇上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不敢进去触霉头。” 来人央求:“许公公,麻烦你就去通报一声呗,好歹给句话,奴才才好回去回了太后娘娘啊!” 许公公斜了一眼蔡公公,见他急眉急眼的,好心点拨一句: “我且问你,是否庄亲王王妃在太后宫里?” “是啊!” 许公公意味深长的道:“你可知,才刚庄亲王也来过了,是来求皇上让他去大理寺探监的。” 蔡公公想起庄亲王家那个漠北的外孙,愕然问:“皇上准了吗?” “若准了,庄亲王王妃还呆在太后那里做什么?” 如今这个皇上,冷心冷肺,得了江上,自家兄弟别说封王封爵了,全给狠狠踩到脚下,让他们动弹不得。 好在对太后还是真心敬重孝顺,所谓风水轮流转,蔡公公虽是才提拔上来的,但毕竟是太后身边的内伺大总管,不定哪一天自家就要求到他面前去了,如此,许公公倒是真心想卖他一个人情。 话不用说得太透,都是人精,蔡公公之前是给急糊涂了,许公公这话一提,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情形,明明是庄亲王王妃借着太后的手来找皇后求情了。 而,皇上抢先把皇后喊到乾清宫来,显然是不想让庄亲王府如愿,不愿皇后插手此事。 想通了,蔡公公出了一脑门冷汗,赶紧对着许公公真诚的作了一揖: “谢公公提点,小的这就去给太后回话。” “知道怎么回吗?” 蔡公公露出个狡诈的笑:“晓得明白。” 送走了蔡公公,许公公望着紧闭的乾清殿大门,又抬头望了望天,心中感叹:如今皇上对皇后才真是宠得紧呢!只是这宠爱能持续多久却不得而知了。 正感慨着,太子穆非卿就来了。 庄亲王被穆楚寒拒绝后,又看太后那里无望,实在没有法子,只得硬着头皮,舔着老脸去东宫寻了穆非卿。 都过了花甲的人了,头发胡子白了一半,在九岁的穆非卿面前哭得鼻涕眼泪一把,可怜巴巴如个小孩。 “太子殿下,臣只得了一个女儿,从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后又被滚裹那个混蛋骗去了漠北,一别数年不得相见,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 “愽儿可是她留下的唯一血脉,漠北的事儿真的与他没有一点儿关系!他母亲去世后,臣就将他接到了盛京来,这些,殿下是知道的呀!” 庄亲王哭诉道: “他这个孩子啊,爹不疼,娘又不再了,可怜着呢!臣看着就心疼啊!就是他的脾气倔了些,脑子一根筋,其实没什么坏心眼的,如今皇上给了那么大的恩赐,臣就怕他脑子转不过弯儿来,辜负了皇上的隆恩!” “求太子殿下可怜可怜老臣,再给皇上说说,让老臣去大理寺劝劝他,可别让老臣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穆非卿和冷仁愽厮混了三年多,冷仁愽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不然也不会在众多贵公子中偏生选中他做朋友。 眼瞧庄亲王在自己面前哭得老泪纵横,心硬的穆非卿心里没什么感触,但也是真的担心冷仁愽这头倔牛,钻了牛角尖,明知死路也要一条路走到底。 “庄亲王别哭了,仁愽的事,本宫会想办法的。” 得了穆非卿这句话,庄亲王提起来的一颗心算是落下一半,赶紧跪下连声道谢。 “那,太子您看…。” 望着面前这个身量尚小的九岁少年,庄亲王一点儿不敢小瞧了他去,小心翼翼的问。 穆非卿淡淡道:“王爷先回府去吧,听说王妃也来了宫中?” 庄亲王点头。 穆非卿冷了脸,庄亲王妃打得什么主意路人皆知,可他母后就是父皇的逆鳞,谁也碰不得,他可是深有体会。 “王爷把王妃带回去吧,若惹恼了父皇,本宫也无法收拾!” 庄亲王尴尬的再次点头:“臣这就带她回去,此事就拜托殿下费心了。” 穆非卿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又去了乾清殿。 许公公见了他,赶紧行礼:“太子殿下!” “母后在里面?”。 许公公恭敬回道:“皇后娘娘已经进去一刻钟了。” “太子是来给皇上请安的?可要老奴去通传一声?” 穆非卿望着紧闭的殿门,摇头: “不用了,本宫就在这里候着。” 许公公眨了下眼睛,也不好说什么,皇上不好惹,这个笑面虎的太子殿下也不好惹呢! 这一家子,也就皇后看起来和善正常些,偏更是惹不得呢,惹了皇后,皇后还没怎么样呢,皇上和太子定然是要勃然大怒的,谁吃的消啊! 可怜了他们这些当差的,日日生活在惊恐担忧之中,这样下去,怕是得少活许多年了,哎……。 殿内,穆楚寒原本只是不想和太后起了争执,因穆贵妃和大皇子被火烧死一事,太后很是伤神大病一场,穆楚寒是不打算告诉太后真相的,故而心里对太后更加愧疚一些。 庄亲王王妃所求之事,他是不会答应的,也不愿让太后夹在中间难做,毕竟在太后他们看来,让庄亲王去见一面冷仁愽是于情于理的事情,但穆楚寒心里却自有思量。 能得他儿子穆非卿瞧上力保的人,穆楚寒倒是有些兴趣,若是这个冷仁愽是个能用的,他也不吝给他所用之处,只是如今,血海深仇,须得他自己想清楚。 若是他想不明白,留着也是祸害,穆楚寒也不会留着他。 将沐雪招了来,就是不想让她被搅进这件事儿。 原本,穆楚寒只是想逗逗怀中的人,不料,一与她调笑起来,就忍不住起了反应。 他抬起埋在她脖颈间的头,问:“娇娇,如今这孩儿几个月了?” 沐雪脸色有些潮红,趁机拉了拉自己的衣领,随口答:“快四个月了吧!怎么了?” “四个月啊!”穆楚寒笑,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应该没什么妨碍了。” “爷,你要做什么?” 沐雪一看他眯眼的样子,就紧张起来。 “没什么。娇娇,你过来看,他们还给爷在后面弄了个木榻,刚好够我们两人睡。” 穆楚寒笑,喘出一口热气。 他打得什么主意,沐雪还有什么不明白,一下就肃了脸:“爷,那可不是为我准备的。是爷看累了折子,休息所用的。” 穆楚寒指了指桌案上的一垒折子,道:“爷今儿可不是累着了,也该休息休息,娇娇,你过来陪着爷!” 沐雪瞪起眼睛,还没开口拒绝,穆楚寒骤然起身,一把将她抱起,满眼潋滟动情的望着她,大步往后面走去。 小半个时辰后,沐雪气喘吁吁,雪白的脸上染上一层嫣红,扭身拿手在穆楚寒胸膛上拧了一把: “爷,你够没够?你快点,好歹给我留些脸面。” 穆楚寒缓缓继续,抱着她细细亲吻:“娇娇,别乱动,你再乱动,爷可忍不住要…。” 殿外,穆非卿笔直的站着,都快化成石头了。 许公公等一干内伺监双腿都站麻了,但紧闭的殿门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心里嘀咕,乾清殿可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也不知道皇上叫皇后娘娘进去赏什么画,赏了那么久还没赏完。 穆非钰过来,就看穆非卿站在殿口,愣了一下,给他行了礼问: “殿下为何站在门外,不进去?” 穆非卿回头,抬头看穆非钰: “二哥哥,你来找父皇?” “嗯。” 穆非泷听说漠北那个小子都给封了轻骑裨将,要随着一起去漠北,不服气的很,在家中日日吵闹着,穆非钰被他缠得没法子,只得来问问穆楚寒的意思,看能不能干脆让他也跟着去罢了。 从私心来说,穆非钰还是对国师百里破风和冷仁愽不放心的,想着穆非泷跟着去,好歹能看顾着穆非卿一些,别让穆非卿给国师和冷仁愽下了套。 只是,皇上对国师信任有佳,穆非卿又与那冷仁愽称兄道弟的,穆非钰不好把自己心中的担忧说出来,只得暗中嘱咐穆非泷多多留意。 穆非钰让许公公进去通报,许公公只得陪着笑再次重申了一次,皇后娘娘在里面,皇上吩咐了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 “皇后进去多久了?”穆非钰问。 “快一个时辰了吧!” 穆非钰听后,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望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穆非卿,说: “殿下,若你不是什么急事,还是先回去吧!” “为何?” 穆非钰看向许公公,许公公其实早就猜到了些,赶紧把头垂下,假装没听到两人的对话。 穆非钰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对穆非卿说,若他猜得没错,他家九叔怕是没心思打发他们的,如今一颗心只在皇后身上呢! 于是只得含糊道: “殿下,听臣一句劝,不管你有何事,还是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吧!” 说完,穆非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转身走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穆非卿。 穆非卿只觉得古怪,却不知是为何,于是厉声问许公公: “真的是母后在里面,不是什么别的人?” 许公公点头,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就是给奴才十个脑袋,奴才也不敢瞒您呀!真的是皇后娘娘在里面?” “那为何不让进!” 说着穆非卿就要强行闯进去,骇得许公公赶紧上前来拦住他。 穆非卿冷了脸:“让开!” 许公公和几个身后的内伺监全都跪了下来:“殿下不可进去啊!殿下!” 沐雪听到外面的吵闹声,眼神慌乱,用手推抱着她的穆楚寒:“爷,你快停下,是小宝来了。” 穆楚寒怎么可能停下,低头吻住她的唇,低声呢喃:“娇娇别慌,没人能进来。” 又过了一刻钟,穆楚寒抱着沐雪浑身颤抖。 沐雪恼怒的瞪着他,穆楚寒邪魅一笑,拉了被子给她盖上: “娇娇,累了吗?” “累了就在这儿睡一觉,爷先去看看太子。” 说着,穆楚寒起身下榻,捡了腰带系好。 沐雪浑身瘫软无力,抓着被角,愤愤的望着他。穆楚寒弯腰拂开沐雪脸侧的发丝,在她额头落下温柔一吻: “乖,快睡。睡好了,朕让鹦哥进来服侍你。” 沐雪看着自己这副样子,也是没法见人,只得负气转过身去,把被子蒙到头上。 穆楚寒笑了一下,走了出去。 “让太子进来!” 穆非卿进去,只看穆楚寒冷着脸坐在上方看折子,并没有看到沐雪。 “你有何事,在外面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穆非卿说明了来意,穆楚寒眼皮都没抬一下: “让庄亲王他们死了这条心,若再到处专营,朕立即处死冷仁愽!” 穆非卿大惊失色:“父皇!” 穆楚寒抬头,盯着穆非卿:“离五日之期,还余两日,你自己看着办吧!” 穆非卿站着不动,穆楚寒问: “你还有何事?” “儿臣听说母后在乾清宫!” 穆楚寒眉眼冷下来,警告:“太子,朕之前对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穆非卿看穆楚寒又动怒,嘟囔说:“儿子没忘,只是奇怪,怎么没瞧见母后。” 穆楚寒放下手中的折子,呵斥:“你还是三岁小童吗?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日日惦记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不管穆非卿如何作天作地,总是斗不过穆楚寒,诉求没能达到,反而被呵斥了一番,只得闷闷不了的走了。 沐雪在里面听了,撕扯手中的被角,忍不住跳下榻,头发散乱,衣冠不整的冲出来,质问穆楚寒: “小宝惦记我,怎么就成了没用的了?” 她最见不得穆楚寒凶穆非卿了。 穆楚寒换上一张笑脸,宠溺道:“娇娇,你有爷一人惦记就好。” “可小宝是我们的儿子啊!” “哪又如何?” 沐雪愤然又深感无力:“爷就不能对他温柔些么,他还是个孩子嗯!” 穆楚寒正经道:“爷已经给了他至高无上的地位,往后整个云尊帝国都是他的。且他都已经九岁了,再两年都可以成亲了,哪里还是小孩?” 成亲?沐雪有些懵了。 …… 庄亲王接了王妃回府,焦急的等着穆非卿的消息,傍晚,东宫传话说,探望冷仁愽之事,皇上还是不许。 庄亲王王妃顿时痛哭起来,庄亲王跌坐在椅子上,半天回不过神。 第二日,白云寺人潮涌动,听说那个神秘的佛子要为大家讲经,不少人都跑去瞧热闹。 为此,衡水书院还特意放了一天假,不少学子都跑来一睹这位神秘佛子的真容。 沐雪在内皇城门刚一开,就派人给送了两车东西去白云寺,弥生身上穿的便是她送去的白色长袍,暗里埋着银线,在暗处不显,看起来不过普通的袍子,等到了正午,太阳升起来,阳光一洒下来,弥生坐在高台上,浑身便散发着细碎的银色光芒。 整个人好似镀上了一层神圣的佛光 让特意赶过来的百姓们顿起一种虔诚之心。 沐雪的位置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二楼开窗望出去,正好能将整个讲经大坝看完整,穆楚寒没有来,红鸾为此也歇了一天的修炼。 隔得那么远,不能听到弥生说些什么,只能见到他双唇不急不缓的张合,清俊的一张脸平静,又仿佛带着柔柔的,能安抚人心的淡笑。 最为引人瞩目的是那双一尘不染的黑眸,干净的纯粹。 原本吵闹的人群从他开口就渐渐安静下来。 沐雪有些担心的问:“要将半日,弥生用腹语,没问题吧?别给累病了!” 红鸾趴在窗沿上笑着说:“娘娘别忧心,师傅早就做好了准备,弥生今日不是用的腹语呢!是借助蛊虫在说话,无碍的!” “蛊虫?” 沐雪一下就想到了南楚三位祭师要给穆楚寒用的噬蛊,浑身打冷颤。 “嗯,是我们雪域的僵蛊,让他趴在喉咙,就能发声了,能管半日呢!” 所以,将经只定了半日? “此蛊难得吗?”沐雪又问。 红鸾被弥生在高台上的模样迷住,随口回答:“倒是不难得,但能用的甚少,去雪峰找上百条也不定有一条能用。” 沐雪看出去,正好看见人群中化妆成糟老头子的殷巫,他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仰头望着台上的弥生。 为了北国族人,殷巫也是煞费苦心啊!但中原人哪里那么容易接受相貌异与常人的北国人呢! 这条路,且艰难有的走。 过了一会,红鸾突然惊叫一声: “娘娘你瞧,那个人是不是我师兄?” 沐雪顺着红鸾的手望出去,看坝子边缘处的一棵柳树下,隐隐站着一人。 细细柳枝垂下,柳枝上发了新芽,嫩绿的叶子,遮住了男人的脸和发。 偶尔春风吹动柳条,露出一张无比俊美的脸来,不是百里破风又是谁呢? 红鸾低声嘟囔:“师哥也真是的,今早我去喊他,他还说不来呢。来了又站的那么远,弥生能看到他才怪!” 沐雪望着远处的百里破风,轻生道: “弥生看不看得他有什么所谓,只要他能看见弥生就好了。” 红鸾听了回头望了一眼沐雪,又转头去看沐浴在阳光中,浑身发着淡淡银色光芒的弥生。 “娘娘,弥生不答应师哥,师傅也不答应师哥,如果师哥真当了雪巫,整个北国都不会答应他,师哥好可怜哦!” “在说谁可怜呢?” 穆非钰突然笑着走进来,对沐雪行礼,喊了声皇后娘娘,而后啾着红鸾看,双眼含笑。 沐雪招呼穆非钰坐,问: “非钰,你怎么来了?” 穆非钰撩了袍子坐下:“佛子开坛讲经,这么大的事儿,我也来凑个热闹。” 其实是穆非泷碰到了咋咋乎乎的红鸾,去问穆非钰他去漠北的事儿怎样了,随口提了一句。穆非钰即刻去换下官服,应付走穆非泷就赶了来。 和沐雪说了几句,穆非钰笑着问红鸾:“小师叔你不是在闭关吗?如今出关了?” 红鸾趴在窗沿上,懒得理穆非钰,不悦道:“关你什么事!” 穆非钰站起来,走到窗边去,一手杵着窗沿,望着红鸾的侧脸,多日不见,她漂亮的蓝色眼睛更加闪亮迷人了,微微嘟起小嘴,脸蛋儿又白又嫩,看了让人手痒想要捏一把,又想凑上去啃一口。 “上次在宫里,御林军把你当成了刺客,可是我替你解了围,小师叔难道不该谢我?好歹请我吃顿饭啊!” 穆非钰不提还好,一提就让红鸾想起当日他对她又抱又亲轻薄她的事儿来,顿时竖了大眼睛: “淫贼,你还好意思说?趁我力竭占我便宜,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说着扬手就朝穆非钰打来,穆非钰一下握住红鸾的手,对她笑: “那怎能算是占你便宜,你这般凶巴巴的,一点儿都不温柔可爱,我会占你便宜?我要不那样对你,你可不就晕过去了?误了救皇上的大事,你担得起责吗?” “你如今倒是恩将仇报啊?我道是要问问你师傅去,看看他教的什么好徒儿!” 红鸾向来说不过穆非钰,气得满脸通红: “你……你强词夺理!” “娘娘,你看他……” 穆非钰这副纨绔做派沐雪倒是多年未见了,他一向心高气傲,寻常人都看不入眼,随着他官越做越大,越发出息,这几年不知穆侯府给他说了贵女,回回都拒了,实在无法回绝的就往她穆将军府躲。 如今看他望着红鸾的眼神,戏弄中带着愉悦,沐雪在两人脸上看了看,低笑起来。 “红鸾你别急,他不过逗你罢了!” 穆非钰这才想起沐雪还在屋里,赶紧丢了手,冲沐雪笑:“娘娘瞧瞧,她平时胆子那么大,却不经逗呢!” 红鸾瞪着穆非钰:“我又不是小猫小狗,你逗我做甚?” 穆非钰一双凤眼盛满笑意,深深望着红鸾的眼睛:“你说我逗你作甚?我怎得不去逗别人?” 这话一出,沐雪揪着红鸾也笑了。 红鸾心中似明白又似不明白,脸一下就红了。 屋里的青云几人也反应过来,全拿着帕子捂着嘴笑。 红鸾被穆非钰的视线紧紧缠绕,觉得呼吸都急促起来,一张脸涨的通红,骂了一句:“你爱逗谁就去逗谁。” 说着转过脸去看窗外,正瞧看见楼底下街道一个满辫挂着金珠的少年在走,耳上也挂着个月亮金饰。 少年手里抱着只黑色的小猫急步往前走,可不是那个南楚的小子! 红鸾一见到小谷,脸也不红,呼吸也平复了,心中涌上一股愤怒,回头对沐雪急急丢下一句:“娘娘我去去就回。” 骤然从窗户跳下去,去追仇人小谷去了。 穆非钰扑倒窗边,已不见红鸾的影子。 沐雪不明就里,以为红鸾是不好意思遛了,对穆非钰说: “瞧你,把红鸾吓跑了吧!” 穆非钰坐回来:“非钰正要和娘娘说这件事呢!” “娘娘帮我问问,她家中可还有父母兄长?” 沐雪正色道:“非钰,红鸾可不是寻常姑娘,你确定能把她看进心里了吗?北国的规矩和我们可不一样,你若还没确定,就别招惹她,她师傅和师哥可不是好惹的!到时候我也无法帮你!” 穆非钰点头:“就是她了。” 沐雪愕然,又惊奇:“这是何时的事儿呢?你什么时候瞧上她的?”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我为什么要嫁给他呀? 得了沐雪帮忙的准信,古赫黎再来找穆非钰,穆非钰就跟着他走了。 沐雪还是不解,转头问青云:“之前非钰住在我们将军府,你可发现他对红鸾有不同?” 青云笑道:“那时候奴婢只觉得穆大人喜欢逗红鸾姑娘,但红鸾姑娘一心只想和隔壁那个南楚药蛊师比个高下,并不怎么搭理他呢!” 鹦哥插嘴说:“娘娘,奴婢倒觉得红鸾姑娘并不讨厌穆大人呢!” “哦?这又如何说?” 沐雪看向一旁的鹦哥,鹦哥给沐雪泡了杯花茶,放在她手边。才继续说: “娘娘细想,红鸾姑娘要真恼了穆大人,依着她的性子,少不得要下毒整治他一番呢!可每次红鸾姑娘和穆大人斗嘴,便是落了下风,也不过赌气跺跺脚,骂他两句而已,何曾对他使过毒呢!” 青云和百灵恍然大悟,百灵也过来说: “是了,奴婢记得有次红鸾姑娘被隔壁那个南楚人下了药,起了一脸的红疙瘩。姑娘难过沮丧了好几日,连最爱吃的富贵糕都不吃了,后来还是穆大人把她给逗乐了呢!” 沐雪倒是头一次听说,疑惑问:“有这等事?我怎得不知?” 百灵点头笑:“娘娘那时正操心太子殿下呢,这等小事谁会在娘娘面前嘴碎。” “如此说来,那个时候他们就看对眼儿了吗?”沐雪喃喃,心中却为穆非钰和红鸾高兴。 穆非钰不用说了,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又是文武全才。身份本就高,如今穆楚寒成了皇帝,他是皇上的亲侄儿,又得皇上看重,前途一片光明。 他比沐雪还大上一岁呢,已经二十好几了,至今没有娶妻,连个屋里人都没有,盛京多少贵女排着队想嫁给他啊! 为此太后还特意找了沐雪过去,意思让帮着穆非钰相个可心的人选,沐雪把之前穆非钰说的那套宁缺毋滥搬出来,太后嗤之以鼻。 拉着她说: “你呀,真以为天下人都会如你和小九一般吗?好歹小九屋里还有过人,知道女人的滋味。你是个有福气的,能得让他受了心,只一心记挂你。但非钰这孩子,也没听说去花巷酒楼的,哀家怕他……” 太后话说一半,意味深长的看着沐雪,沐雪心头一跳,脱口而出: “太后是担心他身体有什么不妥?” 太后一脸凝重点头:“看他也不像是有什么毛病,这些年哀家倒是希望能听到他在外面胡来的消息,但别说女人,连个小倌都没听说他亲近过,怎得不让人忧心?” 在沐雪原来的世界男人三四十岁不结婚是常事,至于男人二十来岁还是处的,倒不是那么常见。沐雪也不知道穆非钰私下是怎么解决的,莫非全靠五指姑娘? 这种事她连是他祖母的太后都不好过问,她又怎好多言,于是便敷衍道: “太后,非钰上头还有父亲母亲呢,这件事还是他们去过问比较恰当。” 说完从太后哪儿落荒而逃。 如今听穆非钰亲口说瞧上了红鸾,沐雪倒又想起这件事儿来。 难免心里有些打鼓,虽她不信穆非钰有什么毛病,但万一呢?且不是害了红鸾? 她这厢正苦恼着,就看红鸾一阵风的跑了进来,身上裙子皱巴巴的,小辫子也毛毛躁躁的,灰头土脸,颇为狼狈,手里还紧紧抱着一只小黑猫,小猫儿喵喵的叫着挣扎。 她这幅样子,把屋里人都吓了一跳。 “红鸾你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沐雪站起来,青云赶紧拉她坐下,百灵和鹦哥出去朝店里的伙计要水。 红鸾拿起沐雪那杯花茶咕隆咕隆灌进嘴里,裂开嘴,露出雪白的牙,大笑: “娘娘,今儿我可解气了!” “你到底做什么去了?”沐雪瞧见红鸾手背上让染了血,唬了一跳:“你手怎么了?遇着刺客了吗?” 红鸾一双蓝色眼睛闪亮,满脸笑意: “娘娘别着急,不过些许小伤,不碍事的!” 沐雪拉着她的手看,见手背被利器划拉开一道整齐的刀口,还能看见里面粉嫩的血肉。 倒吸一口凉气,这得多痛啊! 红鸾却笑嘻嘻的,心情好得很。 “青云,快,快去请程大夫过来,给红鸾瞧瞧。” 沐雪出宫,身边不仅带着丫鬟,侍卫,暗卫,还带着程大夫,任何突击状况都得考虑到了。 “哎呀,青云姐姐你别去,这点子小伤,哪儿需要人瞧。” 沐雪看红鸾一脸不在乎,急着埋怨:“这还叫小伤,那么大一道口子呢,你可是女儿家,怎能对自己这般不精心?青云,你快去!” “哦,是,娘娘!” 青云蹬蹬赶紧出去喊隔壁屋子里的程大夫。 程大夫带着小七过来,给红鸾的手上了药,包扎好,看她抱着怀中的黑猫傻乐,忍不住念叨一句: “都多大的人了,整日打打杀杀像什么话,小心以后该嫁不出去了。” 红鸾朝程大夫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头:“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还不稀罕嫁人呢!” 程大夫气得直摇头叹气,对沐雪说:“娘娘,你瞧瞧她多不知好歹,你快管管吧!” 小七一边收拾药箱,一般好奇的问:“红鸾姐姐,你这伤是怎么来的呀?谁那么大的胆子敢伤你?” 红鸾笑得更欢:“没事,他伤的更重。” “他?那个他?”沐雪抓住字眼问。 红鸾正要答话,就听外面有人和侍卫吵起来。 百灵正在重新给红鸾编辫子,鹦哥给她擦脸呢,听见响动都朝门边望去。 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往这里闯? 沐雪脸上凝重,还以为来了刺客,却听外面一个熟悉的少年声音,饱含怒火:“你们让开,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是了!” “娘娘,是谷!”青云讶异喊道。 沐雪瞧了一眼红鸾,见她一下气咻咻的站起来:“好哇,这个小子还敢找上门来,娘娘,你帮我把这个猫儿抱一下,我出去将他打跑!” 说着红鸾将手中的小黑猫往沐雪怀中一塞,就往外冲。 沐雪大惊,忙喊:“快,快拦住她!” 小七眼明手快去拉住红鸾,红鸾和小谷不对付的事儿,沐雪也有所耳闻,却不知两人俨然已经成了仇。 “红鸾,你先坐下,我出去瞧瞧。” 说着沐雪打开门,见守在门口的侍卫拔了剑,面色漆黑的对着小谷,小谷比红鸾还狼狈,衣服被划破了,身上好几道剑伤,一身的血气,俨然伤的不轻。 “都住手!” 沐雪看着小谷,皱了皱眉: “你没事吧?先进来再说。” 小谷的目光却落在沐雪手中抱着的小黑猫上,伸手就来夺:“把阿月还给我!” 两个侍卫拔刀砍来,小谷的手没碰到沐雪,就被逼退了几步。 红鸾在里面叫了起来:“娘娘别把那只猫给他!” 沐雪看了看手中的小黑猫,猫儿仰头对她喵呜叫了一声,沐雪这才发现,这只黑猫生了一双鸳鸯眼,一只血红,一只灿黄。 给人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把剑放下。” 沐雪看着面前冷眉冷眼的小谷问:“这是你的猫?” “嗯!”小谷点头,喊了一声阿月,猫儿回头对着他喵呜喵呜直叫唤。 沐雪要将手中的小黑猫递给小谷,红鸾却突然跑过来,一把将小黑猫抢了过去。 “夫人别给他。” “还给我!”小谷伸手过来,一手的血,还顺着他的手指滴答滴答往下掉。 红鸾下巴一昂:“手下败将,你有本事就自己来抢!” 小谷眼睛眯了眯,沐雪回头对红鸾说:“红鸾,将猫儿还给他!” “我不!”红鸾将手中的小黑猫抱的更紧。 沐雪回头对小谷说:“你受伤了,快进来让大夫给你看看,既是你的猫,我会让红鸾还给你的。” 小谷随着沐雪进屋,沐雪招呼程大夫给他瞧伤。 程大夫认出小谷是跟在南楚三位祭师身边的那个少年,也曾亲眼看着他在穆楚寒毒入膏肓时,在他龙床边痛哭流涕的模样,对他有几分好感。 小谷和红鸾才刚的对话,都落入程大夫耳中,他摇着头解开小谷的衣衫,青云、百灵、鹦哥三人都转身回避,红鸾却直直的瞪着,将手中的猫儿抱得紧紧的。 小七一边帮着程大夫给小谷处理身上的伤口,一般啧啧道: “红鸾姐姐,这些伤都是你弄得吗?你下手可真狠呐!” 红鸾恨恨道:“是他自己活该!” “你少说废话,速将我的阿月还给我,不然我跟你没完!”小谷再次讨要小黑猫。 沐雪不知两人为何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小谷应该是第一个接受穆楚寒身份转变的南楚人,一直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沐雪感念他和三祭在过去三年中对穆楚寒的照顾。 又见这小黑猫的确是他的,他又将这猫儿看得重,便走到红鸾身边去,伸手:“红鸾,将猫儿给我!” 红鸾把猫往身后藏了藏:“娘娘为何要向着他,难道娘娘忘了他之前几次差点杀了我和非卿呢!” “红鸾,以前都是误会,大家都是自己人。” 沐雪耐着性子和红鸾讲理:“你若不服气他,已经将他伤成这样了,何必抢了他的猫儿?” “可是他差一点毁了我的脸!” 小谷冷哼一声:“如今我倒是后悔当时心慈手软了,早只是你这么心肠毒辣,我定要将你变成个满脸脓包的丑八怪!” “你…。” 红鸾气急:“我杀了你!” 沐雪看两人吵起来,有些头痛,身子晃了晃,差点被旁边的凳子绊倒,红鸾心急的赶紧过来扶住她:“娘娘,你没事吧?” 小黑猫趁机从她手中逃脱,几步窜到小谷身边去,利索的爬到他坏中,小谷抱着小黑猫,用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黑猫乖巧的喵呜一声。 这一番响动,让青云三个都回了头。 沐雪坐到凳子上,见红鸾紧张的盯着自己,对她笑笑: “我没事,只是刚才有些着急。” “娘娘,可是红鸾气着你了?” 沐雪摇头:“红鸾,以前是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如今你和小谷有什么恩怨,做过这一场,就此了了,如何?” 红鸾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小谷和程大夫把小谷身上的伤处理好,小谷愤恨的瞪了一眼红鸾,急急起身对沐雪说:“娘娘,谷还有正事,这便不打扰娘娘了。” 说着抱起小黑猫就往外去。 “喂,你等等!” 红鸾喊了一句,要追,沐雪将她拉住:“红鸾你别去,我有话要问你!” 程大夫见沐雪一副有正事的模样,收拾了药箱去了隔壁,青云三个猜到了沐雪要对红鸾说什么,怕红鸾害臊,笑着也避了出去。 “娘娘,你怎么能向着那个小子呢?你不知道他多讨人厌。” 红鸾气呼呼的坐下来。 沐雪看红鸾鼓起腮帮子生闷气,组织了下语言,踌躇的问:“红鸾,你觉得非钰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红鸾拿着桌子上一个茶杯左看右看。 沐雪知道红鸾也不是扭捏的女孩子,直接开门见山问:“非钰若向你求亲,你可愿嫁给他?” 红鸾瞬间瞪大了眼珠子,一副给吓着了的模样,结结巴巴的重复: “嫁…。嫁给他?我为什么要嫁给他呀?”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最后一晚(上) “你不喜欢他吗?” 沐雪细细观察红鸾的表情,看她惊慌失措,渐渐的耳根开始泛红,最后整张小脸都红了起来,有些气急败坏的道: “谁说我喜欢他了?” 沐雪又问:“你当真对他没有一点意思?” 红鸾将头摇成波浪:“没有!” “那我听说你对他挺好的,嬉笑怒骂,从不舍得伤他?”沐雪盯着红鸾的眼睛继续说:“听说他抱过你,还亲过你,你也没将他怎样啊?” 红鸾炸毛跳脚:“娘娘,你听谁胡说的?” “那他到底有没有对你做这样的事?” “他…。” 红鸾鼓着大大的眼睛,他了半天,脑子里突然闪现穆非钰抱着她,低头将唇印在她唇上的场景,顿时感觉自己的唇火热火热的,吞了吞口水,整张脸红的滴血,将脸扭到一边去。 沐雪见她这副样子,有什么不明白,笑了一下,伸手拉住红鸾的手,柔声道: “红鸾,今儿你走后,非钰问你家中可还有父母兄长。” “他问这个做什么?” 沐雪笑眯眯的:“你说呢?当然是想上门去提亲,想要娶你呢!” “娶…。娶我?” 红鸾又一次傻了眼儿,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口舌厉害着呢,每次碰着他,都非得给他气得够呛。 “红鸾,我看非钰是认真的,你考虑考虑。他这样的男子不多了,可别错过了。” 红鸾如被烫了手,飞快将手从沐雪手中抽回去,结结巴巴的说: “娘娘,我…。我才不要…。不要嫁给他。” “他欺负我,我没和他计较,是因为他是非卿的二哥,都是看在非卿的面子上罢了,哪里就是喜欢他,要嫁给他了呀!” 红鸾眼神飘忽不动,左右乱转,根本不敢看沐雪,语气明显有些心虚,有些口是心非。 红着脸绞着手指低低说:“再说我以后是要当雪巫的,不能和人成亲。” 沐雪愣了一下,再次拉住了红鸾的手,轻声道:“红鸾,你……” 红鸾甩开沐雪的手,猛地一下站起来:“娘娘,我要回去练功了。” 说着逃跑了。 青云和鹦哥三个进来。 “娘娘,红鸾姑娘害羞了吗?跑了呢,差点撞飞了小二手中的端的酒壶。” 沐雪不语。 红鸾的表现,明明是对非钰有情的,只是她自己没发觉罢了,至于雪巫一事,也不难办,短期内应该不会有空余的位置给她,这不过是她的借口罢了。 沐雪走到窗边,望出去,看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弥生,他似乎天生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大坝上有学子像他讨教佛理,他脸上始终浅笑着,缓缓地将学子的疑惑讲清楚。 远处柳树底下的百里破风已经不见了踪影。 正午,讲经结束后,沐雪去白云寺看了弥生。 “累不累?” 弥生神情欢愉,摇着头,额头上有细碎的汗珠。 沐雪递给他一个帕子,弥生还没伸手接,旁边分给他的一个小沙弥就过来接了,要给他擦汗,弥生对他温柔的笑: “般叶,你去吃饭吧,我自己来。” 般叶七八岁的样子,长的胖乎乎圆滚滚的,一点儿不像个和尚。 “这怎么行,主持都没吃呢!” “没事的,我和娘娘一起吃。” 般叶看了一眼沐雪,这才听话的出去了。 “弥生,在白云寺住的还习惯吗?”沐雪问,随便不动声色打量他的厢房,看一切都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房间也干净明亮,颇为满意。 弥生点头:“娘娘别忧心,弥生在这儿很好。” “那个小沙弥是寺里分给你的吗?” “嗯!” “看起来倒是挺乖巧的!”沐雪夸了一句。 弥生便笑开了,心里特别高兴:“般叶比弥生能干多了,娘娘别看他年纪小,挖地种菜,砍柴烧火,什么都会呢!” 瞧着弥生一脸灿然,沐雪脑子突然想起今日百里破风站在远处柳树下,怅然所失的模样,一时没忍住,说: “弥生,明日百里就要出征漠北了。” 弥生点头:“我知道。” “是他告诉你的?” 沐雪以为百里破风来找过弥生。 弥生摇头:“我是听寺里的人说的。” 沉默了一瞬,沐雪说:“漠北战事紧张,知道他为什么要跟皇上请旨明日才动身吗?” 弥生摇头。 “因为今日是弥生你头一次开坛讲经的日子啊!” 弥生疑惑:“我没有看见百里大人啊!” 沐雪看着弥生干净的双眼毫无波澜,以前她生怕弥生给百里破风蛊惑勾引了,被百里破风欺负,如今却怎么都忘不了百里破风站在那颗嫩绿柳树下,远远望着弥生的样子,满身浓浓的悲凉。 “他来了,一直看着你呢!只是你没发现罢了。” 沐雪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再次试探弥生:“弥生,人生不过短短数载,天下苍生不是你可负担的,交给我和皇上来做,皇上会是一个明君,会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北国举过迁徙的事,还有好几年时间呢,我们定会想到办法的。” “你不要这般辛苦,去百里身边好吗?能得一人如此情深,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弥生,我不想看你一人常伴青灯,孤独终老。” 弥生眨眨眼睛,一如既往的浅笑,还是拒绝:“娘娘为弥生好,弥生知道。但弥生真不觉得苦,能陪着佛祖,用短短数十年感化众人,便是只感化一人,弥生也觉得幸福。” “可百里…。” “娘娘,百里大人终究会战胜心魔的,弥生相信他。” 这话由弥生说出来,多么伤人,多么残忍。 但却又让人舍不得责备他,以前弥生能坚韧的忍下那么多苦难,是因为心中有佛,信念坚定。 如今他能对百里这般无情,却也是因为他坚定的佛心。 可悲! 沐雪从白云寺回去,心情有些低落。 眼见穆楚寒夺得了天下,守得云开见月明,世间再没有可威胁他们的人,可身边的人怎么一个个都那么不顺呢! 穆楚寒听说沐雪回来了,从乾清殿去了龙延宫。 青云和鹦哥正给沐雪拆头发,将她头上的珠钗取下来,又换了常服。 穆楚寒进来,青云和鹦哥赶紧给他行礼。 “皇上!” 穆楚寒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沐雪站起来,穆楚寒握住她的手,看她散着一头长发,穿了一件藕色长衣,下面是水色襦裙,一张雪白的小脸巴掌大,淡淡烟眉轻轻堆了愁绪,有些心疼。 “娇娇,出去一趟可是累着了?” “你身子本来就弱,如今又怀着孩儿,往后就在宫中好好养胎,别到处跑了。” 沐雪靠在穆楚寒胸膛上,闻着他身上的龙涎香,垂了眼:“爷,我不累,只是为百里忧心。” “娇娇放心,百里的本事爷清楚,漠北那群人不会是他的对手。” 沐雪摇头:“爷,我不是怀疑他的能力,是弥生。” “百里和弥生的事,爷知道的吧?他对弥生是认真的。百里和爷的恩怨我不是太清楚,但弥生始终是最无辜的,他卷去这样的是非,爷和百里都有责任。” 穆楚寒温柔摸着沐雪的长发,说: “爷知道你心疼他,如今他在白云寺没人敢欺负他,你尽管放心。” 沐雪抬头望着穆楚寒:“爷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百里对弥生怎样。难道爷不明白?” 穆楚寒低头看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 “娇娇,你不是一向不同意弥生跟着百里吗?” 沐雪喃喃低声道:“那是以前,如今我突然发觉弥生若能跟着百里,有百里护着爱着,余生也不至于孤苦。” “爷今日我看看百里远远望着弥生的样子,觉得的他有些可怜……” 穆楚寒黑眸闪了闪:“娇娇,此事交给爷来办。” 沐雪惊得抬头:“爷,你要做什么?万不可胡来。” 穆楚寒见她受惊,忙在她额间温柔亲了亲:“娇娇,别操心太多,去床上躺一会儿。” 入夜,百里破风得到消息,弥生在白云寺被刺客刺伤,蓝眸瞬间暴虐,目光冻成冰霜,从国师府牵马翻身上去,一路狂奔往白云寺去。 他有穆楚寒亲赐的腰牌,出入皇城不受禁,不肖半个时辰就赶到了白云寺。 巍峨高山间,整个白云寺静得可怕,一丝响动都没有,就连草边的虫鸣都歇了声,好似死绝了一般。 百里破风焦急又心慌,弃了马提气飞身跃上。 若是往日他定能发现白云寺的异样,此时他一颗心全记挂担心弥生去了,以闪电的速度闯入白云寺,直接奔弥生的厢房而去。 一口气奔至厢房,百里破风银色的长发还飘在夜空冷风中不及落下,他嘭一声踢开房门,几步绕到卧房。 里面点着一盏清油灯,昏暗明灭,床上躺着一人不安的扭动着。 “弥生,你怎样了?可还……” 百里破风掠至弥生床前,说了半句话,看弥生清隽的脸上浮现可疑的潮红,额头密布细碎的汗珠,一双纯粹干净的黑眸迷离。 “大人,我好热啊……” 弥生开口,声音轻颤,伴着微喘。 百里破风伸手探到他额头,滚烫。 弥生觉得百里破风冰凉的手指放在自己额头舒服极了,伸手抓住百里破风的手,让他的修长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不由自主的用滚烫的脸颊去蹭他冰凉的手掌。 “大人,我好难受啊,为什么那么热……” 百里破风惊觉,低头看弥生腰际,他这般清心寡欲,干净无诟的人居然都成了这幅模样。 到底是谁? 谁给他下了药? 百里破风满目杀机,起身要去外面查看,弥生拉住手,眼中委屈的蓄起泪水:“大人,大人你别走,你帮帮弥生,弥生好难受,弥生的身体奇怪……” 百里破风回头,看着中了春药,媚眼如丝的弥生,一颗心狂跳,压低嗓子道: “你真要我帮你?” 弥生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了,却不是痛,比痛更加难受百倍,浑身滚烫,只有拉着的百里破风的手微凉的温度,能缓解一分他的难受。 弥生皱着好看的眉,轻声嗯咛一声,难受的在床上扭了扭身子,可怜巴巴的望着百里破风。 百里破风咽了咽口水,知道他不能趁人之危,但弥生滚烫的温度顺着手指传来,让他把持不住。 他再次开口,声音沙哑:“弥生,你确定要我帮你?” “大人……” 弥生低低喊了一句,尾音婉转,颤抖上扬。听的百里破风头皮发麻,脊背过电一阵轻颤。 夜色微凉,整个白云寺死寂。 百里破风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先给他透露弥生受伤的消息,特意引了他来,又能让整个白云寺沉睡,弥生恰好中了春药,在床上等着他。 除了子煦,他再想不出何人会做这样的事情。 子煦这个人,对你好的时候,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从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 百里破风心里有些恼怒,想要马上寻了穆楚寒打一架,脚下却生了根,怎么都挪不动。 “大人……大人……” 弥生一声声喊他,百里破风外经不起诱惑,终是覆身上去。 冰凉的双手捧着弥生滚烫通红的脸,弥生嗯了一声,贪恋他手指冰凉的温度。 百里破风低头吻住他的唇,弥生被唤醒一丝意识,低声拒绝:“不……” 百里破风却停不下来了…… 一群影卫隐在暗处将整个白云寺围住,直到天边破晓,升起鱼白,才退去。 百里破风醒来,看着怀中还在熟睡的弥生,一时百感交集,俊脸清冷漠然,心中却忐忑不安,不知他醒来,得知此事,会如何。 可他却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事情已经做下,便是弥生怨他恨他,骂他打他,他都得受着。 ------题外话------ 晚上十点第二更,多更些 正文 番外一 穆家的人都有病 春日,草长虫鸣。 红幔轻垂微动,幔内龙床上,两具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身体。 翻滚,呜咽,喘息....... 沐雪一双雪臂攀着身上穆楚寒强健的后背,泪眼婆娑,眼神迷离,被穆楚寒吻住了唇,努力承受他晨间的.....。 龙延宫的规矩,入夜息灯后,不许一人停留。 早上,帝后没叫人,不许一人进去。 这规矩是沐雪强迫穆楚寒专门下了圣旨立下的,正儿八经找了传旨的内伺监,大声宣读的。 原因是什么呢,原因便是此刻压她身上这个男人,跟着到现世走了一遭后,用现世学的那些先进理念,几年间解决了内忧外患。 整个朝政的大臣给治的服服帖帖,他说一,绝没人敢说二。 云尊王朝不仅把之前的北燕、羌国、南楚圈了进来,北国的麻烦事儿也在去年彻底解决了,苏禄等一众南洋岛屿都给云尊王朝霸占了。 已经在训练水师,要去寻安德鲁他们的老家了。 这是个百姓们想都敢想的繁华盛世,整个元尊歌舞升平。 已经没了后顾之忧,他旺盛的精力无从发泄,只能发泄在她身上。 沐雪不知道历代皇上和嫔妃是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事情让一堆人听墙根,随时候着等着伺候的,反正她是不想让人听到她在他身下发出的那些羞人声音。 他又向来不管不顾,怎么尽兴怎么来,连结实的龙床都给他折腾坏了两张。沐雪虽然脸庞挺厚的,但还是觉得无法见人,这才威胁了穆楚寒,让他立了怎么一道圣旨。 彼时,穆楚寒伸手要去解她的衣带,沐雪死死攥着不放手,狠狠瞪着他: “穆楚寒,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就是这样,大臣们还说我狐媚君上,日夜勾得皇上呆在龙延宫,没给皇上选秀,独占圣宠呢!” “你这样折腾,让满宫的宫娥和内伺监都听到了,还不知外面又要给我安什么罪名!我可不想以后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淫荡皇后的笔墨!” 穆楚寒不以为意,魅笑着,充满磁性的嗓音蛊惑她: “娇娇,你能勾引得了爷,是你的本事。谁要敢乱写你,爷就杀了他。快放手,别吊爷胃口,不然..... 沐雪见穆楚寒不将自己的话听到心里,一把推开身上的他,坐起来,将身上的衣袍裹得更紧,低头扫了一眼他腿间。 “皇上,我想辰儿了,这就准备去一趟苏禄。” 每次没人的时候她喊他皇上,穆楚寒就知道她是真怒了,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胯间,无奈的摇头。 “朕不许,你去得了?” 沐雪凉凉睨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穆楚寒赶紧跳下床,上前将她一把拉住抱在怀中,轻声哄: “好了好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撩了火就想跑,那几个小王八羔子在你心里可爷还重要?嗯?你信不信爷这就派人去将他们杀了。” “你.....” 沐雪转头,满眼怒火瞪着穆楚寒。 “皇上要如此说话不算话,我就带了念儿去庄子上住。” 穆楚寒一听她不仅自己要走,还要把心肝宝贝念儿都带走,一下就紧张了。本来念儿就一直对他没甚好脸,若她再刁梭一句,怕是念儿半年都不会与他说上一句话了。 “娇娇,爷逗你呢,瞧你急的。” “你说怎样就怎样?爷都听你的!” 如此,才有了这个荒唐的圣旨。 没过多久,穆楚寒发现有了这道圣旨也是好事,如此身下的人再也无法找害怕别人听到的借口,推脱他的某些要求了。 于是更加放荡起来。 这日不是早朝日,已经日上三竿了,殿内帝后还没传人,一宫的人都守在宫外,无奈的望着天上的太阳。 一早,百里破风带着弥生来了一趟,见宫娥和内伺监整整齐齐的站了两排,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隔了一会儿,穆非钰带着红鸾也来了,红鸾见大家都站在外面,气的翻了个白眼,就要往里闯。 穆非钰拉住她:“别胡来。” 红鸾回头瞪着穆非钰,怒道: “到底是谁胡来?娘娘明明和我约好了要去看晋王爷家新出生的小子,皇上这样胡来,娘娘又该走不动道了,还怎么同我一起去?” 穆非钰笑:“没关系,娘娘不能去,那我陪你一起去!” “谁要你陪!” 红鸾推了一把穆非钰还欲往里闯,穆非钰伸手圈住她的身子,低笑:“湾湾,你这般不听话,信不信今晚我也让你明日走不了道。” 红鸾回头,看见穆非钰嘴角噙着坏笑,反应过来脸一红: “你敢,你要是再敢半夜翻我家的窗户,我就让师傅打断你的腿!” 穆非钰坏笑着说:“你答应嫁给我,我就不半夜翻你家窗户了。若你师傅真打断了我的腿,你心不心疼?” 红鸾把脸扭到一边,口是心非:“不心疼!” “哦!那我以后就不去了。” “你......”红鸾猛回头,瞪着他。 “怎么,舍不得我?今晚我去找你,记得给我留半扇窗.....” 众宫娥和内伺监看着穆大人三言两语将炸毛的安宁郡主哄走了,更加无语。 一人小声道:“也不知安宁郡主怎么想的,就是不肯嫁给穆大人呢?” 另一人翻了个白眼:“谁知道呢!” 穆家的人好像脑子都有毛病! 从他们家皇上开始,到他们的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再到穆家几位大人,或多或少有些不正常呢! 有人小声凑过来说:“还别说,昨儿我见着太子殿下和漠北那位王爷两个在......” “别胡说,咱太子殿下可不是国师那种人。” “不过说起来,国师大人也是挺可怜的,平日想见一面离天塔里面那位都难呢!要我说干脆让那位还俗算了,当什么和尚啊.......” 又一日凑过来说:“刚刚两人不是来过了吗?” 之前说话的人嗤笑一声:“那是因为昨儿咱皇后娘娘和那位约好了的,那位才下了塔,估计今日国师大人就是来堵人的!” “哦~~~,这样啊,不过,那咱皇上这样还真是干了件好事呢!” “可就是苦了咱皇后娘娘了哟......” 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太阳都升到头顶了,这样真的好吗? 想起皇后娘娘双腿打颤,强撑着走道儿的模样,大家突然沉默起来,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怕是不久,咱们又要有小殿下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三四岁的一个小孩匆匆走来,从头发丝到脚底都精致华丽得不行,粉妆玉砌,比娃娃还好看。 可惜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孩始终抿着嘴,冷着眉眼,不笑。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两排宫娥和内伺监全部跪下。 穆非念抬了抬眉,冷冰冰的童音响起:“母后还没起?” 众宫娥面面相觑,摇头。 说起宫里的两位小主子,也是奇葩。 太子殿下成天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见了青侍卫、冷王爷就软趴趴的挂在别人身上,笑嘻嘻的喊小崖崖,小愽愽。 而正该天真活泼的公主殿下,却每日冷着脸,难道见她笑模样,便是对皇上都是爱答不理的。 小小的一个人,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过,两兄妹都是不好惹的,下手又狠又毒。 “父皇是不是还在里面?” 穆非念又问了一句,众人只得点头。 穆非念抬脚就往里走,两个宫娥大惊失色赶紧拦住她: “公主,公主不可进去啊!” “让开!” 宫娥瑟瑟发抖,得罪皇上是死,得罪公主也是死,好无奈啊! 宫娥和内伺监不敢真拦着穆非念,穆非念直接就闯了进去,冷着脸,一双小脚蹬蹬蹬跑的飞快,脚步声在空旷的龙延宫殿上响起。 听到她脚步声,正是紧要关头,沐雪分神往红帐外看去,穆楚寒掰过她的脸,粗喘道: “娇娇,别分心!” “可.....” “啊......嗯......” “父皇,母后!” 穆非念一把拉开红帐,电光火石之间,穆楚寒拉起被子裹着两人,刚刚完事,还来不及退出来,一双狭长的凤眼冷冽起来,看过去,对上同样一双漂亮的凤眼,正冷冷的望着他。 穆楚寒的熊熊怒火瞬间就给浇灭了。 “念儿,你怎么来了?” 穆非念看着被穆楚寒压在身下,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沐雪,颇为不屑的扫了一眼穆楚寒,忽视掉他的问话,凉凉的对沐雪说: “母后,哥哥和冷仁愽私奔了!” 噗..... 沐雪听了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一着急沐雪一把推开还压在她身上的穆楚寒,两人身下滴滴答答。露出一大截脖子和*的香肩。 “念儿,你说什么?谁和谁私奔了?” 穆非念的视线在沐雪肩膀的红痕上扫了一眼,又嫌弃的瞟了一眼旁边的穆楚寒: “太子哥哥和那个漠北王爷冷仁愽!” 沐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晕,看着站在床边的冷着脸的穆非念,想要扶额。 虽然穆非卿和冷仁愽玩的好,但他们之间绝对是纯洁的友谊,这件事她是可以肯定的。 “念儿,这件事是谁给你说的?别跟着外面的人胡说八道。” 穆楚寒在被子下捏了一把沐雪的腰:“娇娇,你做什么对念儿那么凶?” 说着,脸上扬起一个笑,温柔的对冷着脸,与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穆非念说: “念儿,此事你母后知道了,你先出去,父皇穿好衣服,待会儿带你去骑马,可好?” 穆非念懒得把眼神分给穆楚寒,依旧盯着沐雪: “母后,我没胡说,我亲眼瞧见了,他们两人勾肩搭背的甩开了人,出了宫,如今怕是已经坐上船,船都开动了。” 沐雪大惊:“你说他们坐船出海了?去哪里了?” “说是要去苏禄!” 苏禄啊!沐雪松了口气。 盯着显然是来告状的穆非念,不是她对穆非念凶,对她严格,实在是她给穆楚寒宠得不成样子了,一不留意能将天都给捅破了。 瞧瞧她,小小年纪,整日冷着脸,对谁都没个笑模样,跟谁都不亲,对谁都爱答不理的,白长了这么一张漂亮可爱的脸蛋。 “念儿,母后问你,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穆非念沉默不语。 “是不是你也要跟着去,你哥哥没带上你?” 被沐雪说中了,穆非念抿着嘴,细细的眉毛动了动。 沐雪叹了口气,伸手在穆非念嫩白的小脸上捏了捏,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等你哥哥回来,母后一定好好训他!” 穆楚寒也想捏穆非念的小脸蛋,刚伸了手出来,穆非念就往后退了一步。 “念儿,你别老冷着脸,多笑笑,不然都不漂亮了。” 沐雪伸手又摸了摸她软软的头顶:“出去吧,你不是想学骑马吗?下午让你父皇教你!” 穆非念冷哼了一声:“不用,我下午要去找谷。” 告状不成功,穆非念心情更加不好,浑身冷气,掉头就走,就知道母后什么都迁就着哥哥,她一定要快快长大,学好本领,将哥哥压下一头,让母后高看她。 沐雪看她转身,赶紧喊:“念儿,你小心些啊,他哪里都是毒物,别给咬了啊!” ....... 汪洋大海上,一艘坚固的红漆,龙帆大船。 夹板上放着一张太师椅。 十三岁的穆非卿越长越好,因他长得随了沐雪,明眸皓齿,男生女相,偏又一张穆楚寒一模一样的性感薄唇,眯着眼睛懒洋洋的依在太妃椅上,海上日光洒下来,照的海面波光粼粼,海风吹来,吹气穆非卿的长发,他慵懒的喊了一声: “小愽愽,你好了没有呀,人家都要口渴死了。” “马上就来!” 过了四年,冷仁愽又长高了一大截,身体也更壮了,漠北呆了四年,也黑了些,但毫不影响他硬朗英俊的面容。 他手里捧着杯茶递给穆非卿。 穆非卿端过来,喝了一口,嫌弃的皱眉: “什么茶?寡淡寡淡的,一点儿味儿都没有。” 冷仁愽拿过来自己喝了一口,是没什么味道,撩了袍子直接坐在甲板上,将手中的茶杯扔到海里去。 “非卿,你知道我又不会泡茶,干嘛叫我泡。” 穆非卿一下直起身子,指着冷仁愽大叫: “哎呦,那是人家娘亲亲自给烧得茶杯呢!小愽愽,你竟然给人家扔了?” 冷仁愽听了一下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那怎么办,我这就给你捡回来。” 说着噗通一声跳下海。 青崖在一边看了全过程,于心不忍: “殿下,这样不妥吧,别把王爷给淹死了。” 穆非卿躺回太师椅,笑嘻嘻的说:“没事,别担心,他死不了。” 青崖:“属下怎么记得娘娘亲自烧得那套茶杯上面绘得是梅花,不是桃花。” “是吗?”穆非卿漫不经心的道:“那人家可能记错了!” 青崖腹讥:记错了,可能吗?皇后娘娘送的那套茶杯宝贝似的放在宫里呢! 眼前这位肯定是记恨冷王爷去年在他生辰的时候,没如约来付宴,这有折腾上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我只逗你 “爷让我来赏什么画?” 沐雪走到穆楚寒身边去,穆楚寒放下手中的折子,拉了她的手,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大腿上,伸手揽着她的腰。 沐雪转头看四周,发现殿中一个人都没有,这才作罢,任由他抱着。 穆楚寒将手放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摸了摸隆起的小包包,柔声问: “娇娇,这个孩儿可还听话,可有折腾你?” 沐雪笑着摇头:“是个乖孩子呢!” 穆楚寒不语,半垂着双眸,修长如玉的手指贪念的轻抚她的肚子,沐雪看着他冷峻的眉眼,微带倦色,又见书案上累得老高的奏折,知道他一醒来,就忙的抽不开身。 新国刚立,他以雷霆血腥手段震慑了朝中宵小,虽用计,一举解决了漠北那三个比老狐狸还老狐狸的老王爷,但漠北这块硬骨头还是难啃得很,想要收服漠北,怕的耗费一些时间和精力了。 南楚局势紧张,他假扮南楚三皇子的事在南楚掀起了惊天骇浪,都想着要他死呢! 但这个男人啊,他从不在她面前说起这些,总是习惯一个人抗下所有! 沐雪伸手抚上穆楚寒紧绷的眉头,想要抚平他眉宇间的倦色,心疼他。 “爷,今儿你什么时候起的?孟大人和非钰他们都是能干的,别一个人撑着,大臣们既得了朝廷俸禄,也该让他们分担分担。” 穆楚寒抬头,看见沐雪望着他担忧的神色,勾起唇角忽而一笑,狭长的桃花眼往上扬起,顿时如涓涓春风拂面而来,迷惑的人想要沉溺在他笑容中。 “娇娇是心疼爷?” “嗯!” 穆楚寒心里欢愉,将沐雪抱得更紧些,笑着凑到她脖子上去亲吻,便细细吻便低声道: “娇娇,你是不信爷能将事办好?该罚!” 沐雪揽着他的头,被他火热薄唇触碰的肌肤也变得滚烫,不安的扭了扭: “爷,你别这样,这儿可是乾清殿” “嗯,那又如何?” 穆楚寒拉开她的衣领,温柔吸允她精巧锁骨旁边那个被金钗刺伤后留下的淡淡疤印。 沐雪感觉到他气息紊乱炽热起来,扶着她腰的手也不安分,岔开话题: “爷,你不是要我来赏画的吗?是何稀奇的画?画呢?快拿出来给我瞧瞧?” 穆楚寒闷闷低笑一声,抬头双眼柔情蜜意望着她: “娇娇,你就是爷要赏的画!” 沐雪愣了一下,只听穆楚寒不要脸的继续调笑: “你瞧,爷在这儿看折子,一看就是半日,枯燥乏味的很,尽是些糟心的,娇娇来了,让爷瞧着,抱着,爷的一颗心,倍感舒畅。” 沐雪无言以对,翻了个白眼,敢情他在这无比庄严乾清殿看折子,看着看着就发了情了?故而宣旨哄骗她过来? “那我呢?爷不是说要与我共同赏画吗?那我赏什么?”有些不服气,不甘心被耍。 穆楚寒一根手指捏住沐雪小巧的耳垂,揉了揉,眯着眼睛笑: “娇娇要赏的画,自然是爷!” 沐雪扶额。 “难道娇娇不觉爷比世上任何画卷都要美?” 还能要点脸吗?虽然他长得的确妖孽,但他可从未自负容貌之美过。 除了在床榻上勾引她的时候,利用过美色,平日一概冷着脸,谁敢拿他的长相说事,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这般一想,沐雪顿时警铃大响,防备的看着他: “爷,你还是看折子吧,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 以往不管他如何胡闹,如今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了,自己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呢,可不能传出白日宣淫的流言蜚语来,不然,她的脸往哪儿搁啊! “回哪儿去?留下来陪陪爷。” 穆楚寒勾住沐雪的腰,不让她从自己的大腿上下去。 “爷,明日弥生要在白云寺开坛将经,我得给他收拾些东西送去。” “不是有青云她们么?这等小事还要你亲为,爷养她们来何用?” 正说着话呢,外头太后已经派人来乾清殿问话了。 “皇后娘娘可在里面?太后娘娘有事宣她去一趟永宁宫。” 穆楚寒的总管内伺大太监,望着来人,皮笑肉不笑: “蔡公公,殿里只有皇上和皇后两人,咱皇上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不敢进去触霉头。” 来人央求:“许公公,麻烦你就去通报一声呗,好歹给句话,奴才才好回去回了太后娘娘啊!” 许公公斜了一眼蔡公公,见他急眉急眼的,好心点拨一句: “我且问你,是否庄亲王王妃在太后宫里?” “是啊!” 许公公意味深长的道:“你可知,才刚庄亲王也来过了,是来求皇上让他去大理寺探监的。” 蔡公公想起庄亲王家那个漠北的外孙,愕然问:“皇上准了吗?” “若准了,庄亲王王妃还呆在太后那里做什么?” 如今这个皇上,冷心冷肺,得了江上,自家兄弟别说封王封爵了,全给狠狠踩到脚下,让他们动弹不得。 好在对太后还是真心敬重孝顺,所谓风水轮流转,蔡公公虽是才提拔上来的,但毕竟是太后身边的内伺大总管,不定哪一天自家就要求到他面前去了,如此,许公公倒是真心想卖他一个人情。 话不用说得太透,都是人精,蔡公公之前是给急糊涂了,许公公这话一提,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情形,明明是庄亲王王妃借着太后的手来找皇后求情了。 而,皇上抢先把皇后喊到乾清宫来,显然是不想让庄亲王府如愿,不愿皇后插手此事。 想通了,蔡公公出了一脑门冷汗,赶紧对着许公公真诚的作了一揖: “谢公公提点,小的这就去给太后回话。” “知道怎么回吗?” 蔡公公露出个狡诈的笑:“晓得明白。” 送走了蔡公公,许公公望着紧闭的乾清殿大门,又抬头望了望天,心中感叹:如今皇上对皇后才真是宠得紧呢!只是这宠爱能持续多久却不得而知了。 正感慨着,太子穆非卿就来了。 庄亲王被穆楚寒拒绝后,又看太后那里无望,实在没有法子,只得硬着头皮,舔着老脸去东宫寻了穆非卿。 都过了花甲的人了,头发胡子白了一半,在九岁的穆非卿面前哭得鼻涕眼泪一把,可怜巴巴如个小孩。 “太子殿下,臣只得了一个女儿,从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后又被滚裹那个混蛋骗去了漠北,一别数年不得相见,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 “愽儿可是她留下的唯一血脉,漠北的事儿真的与他没有一点儿关系!他母亲去世后,臣就将他接到了盛京来,这些,殿下是知道的呀!” 庄亲王哭诉道: “他这个孩子啊,爹不疼,娘又不再了,可怜着呢!臣看着就心疼啊!就是他的脾气倔了些,脑子一根筋,其实没什么坏心眼的,如今皇上给了那么大的恩赐,臣就怕他脑子转不过弯儿来,辜负了皇上的隆恩!” “求太子殿下可怜可怜老臣,再给皇上说说,让老臣去大理寺劝劝他,可别让老臣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穆非卿和冷仁愽厮混了三年多,冷仁愽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不然也不会在众多贵公子中偏生选中他做朋友。 眼瞧庄亲王在自己面前哭得老泪纵横,心硬的穆非卿心里没什么感触,但也是真的担心冷仁愽这头倔牛,钻了牛角尖,明知死路也要一条路走到底。 “庄亲王别哭了,仁愽的事,本宫会想办法的。” 得了穆非卿这句话,庄亲王提起来的一颗心算是落下一半,赶紧跪下连声道谢。 “那,太子您看。” 望着面前这个身量尚小的九岁少年,庄亲王一点儿不敢小瞧了他去,小心翼翼的问。 穆非卿淡淡道:“王爷先回府去吧,听说王妃也来了宫中?” 庄亲王点头。 穆非卿冷了脸,庄亲王妃打得什么主意路人皆知,可他母后就是父皇的逆鳞,谁也碰不得,他可是深有体会。 “王爷把王妃带回去吧,若惹恼了父皇,本宫也无法收拾!” 庄亲王尴尬的再次点头:“臣这就带她回去,此事就拜托殿下费心了。” 穆非卿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又去了乾清殿。 许公公见了他,赶紧行礼:“太子殿下!” “母后在里面?”。 许公公恭敬回道:“皇后娘娘已经进去一刻钟了。” “太子是来给皇上请安的?可要老奴去通传一声?” 穆非卿望着紧闭的殿门,摇头: “不用了,本宫就在这里候着。” 许公公眨了下眼睛,也不好说什么,皇上不好惹,这个笑面虎的太子殿下也不好惹呢! 这一家子,也就皇后看起来和善正常些,偏更是惹不得呢,惹了皇后,皇后还没怎么样呢,皇上和太子定然是要勃然大怒的,谁吃的消啊! 可怜了他们这些当差的,日日生活在惊恐担忧之中,这样下去,怕是得少活许多年了,哎。 殿内,穆楚寒原本只是不想和太后起了争执,因穆贵妃和大皇子被火烧死一事,太后很是伤神大病一场,穆楚寒是不打算告诉太后真相的,故而心里对太后更加愧疚一些。 庄亲王王妃所求之事,他是不会答应的,也不愿让太后夹在中间难做,毕竟在太后他们看来,让庄亲王去见一面冷仁愽是于情于理的事情,但穆楚寒心里却自有思量。 能得他儿子穆非卿瞧上力保的人,穆楚寒倒是有些兴趣,若是这个冷仁愽是个能用的,他也不吝给他所用之处,只是如今,血海深仇,须得他自己想清楚。 若是他想不明白,留着也是祸害,穆楚寒也不会留着他。 将沐雪招了来,就是不想让她被搅进这件事儿。 原本,穆楚寒只是想逗逗怀中的人,不料,一与她调笑起来,就忍不住起了反应。 他抬起埋在她脖颈间的头,问:“娇娇,如今这孩儿几个月了?” 沐雪脸色有些潮红,趁机拉了拉自己的衣领,随口答:“快四个月了吧!怎么了?” “四个月啊!”穆楚寒笑,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应该没什么妨碍了。” “爷,你要做什么?” 沐雪一看他眯眼的样子,就紧张起来。 “没什么。娇娇,你过来看,他们还给爷在后面弄了个木榻,刚好够我们两人睡。” 穆楚寒笑,喘出一口热气。 他打得什么主意,沐雪还有什么不明白,一下就肃了脸:“爷,那可不是为我准备的。是爷看累了折子,休息所用的。” 穆楚寒指了指桌案上的一垒折子,道:“爷今儿可不是累着了,也该休息休息,娇娇,你过来陪着爷!” 沐雪瞪起眼睛,还没开口拒绝,穆楚寒骤然起身,一把将她抱起,满眼潋滟动情的望着她,大步往后面走去。 小半个时辰后,沐雪气喘吁吁,雪白的脸上染上一层嫣红,扭身拿手在穆楚寒胸膛上拧了一把: “爷,你够没够?你快点,好歹给我留些脸面。” 穆楚寒缓缓继续,抱着她细细亲吻:“娇娇,别乱动,你再乱动,爷可忍不住要。” 殿外,穆非卿笔直的站着,都快化成石头了。 许公公等一干内伺监双腿都站麻了,但紧闭的殿门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心里嘀咕,乾清殿可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也不知道皇上叫皇后娘娘进去赏什么画,赏了那么久还没赏完。 穆非钰过来,就看穆非卿站在殿口,愣了一下,给他行了礼问: “殿下为何站在门外,不进去?” 穆非卿回头,抬头看穆非钰: “二哥哥,你来找父皇?” “嗯。” 穆非泷听说漠北那个小子都给封了轻骑裨将,要随着一起去漠北,不服气的很,在家中日日吵闹着,穆非钰被他缠得没法子,只得来问问穆楚寒的意思,看能不能干脆让他也跟着去罢了。 从私心来说,穆非钰还是对国师百里破风和冷仁愽不放心的,想着穆非泷跟着去,好歹能看顾着穆非卿一些,别让穆非卿给国师和冷仁愽下了套。 只是,皇上对国师信任有佳,穆非卿又与那冷仁愽称兄道弟的,穆非钰不好把自己心中的担忧说出来,只得暗中嘱咐穆非泷多多留意。 穆非钰让许公公进去通报,许公公只得陪着笑再次重申了一次,皇后娘娘在里面,皇上吩咐了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 “皇后进去多久了?”穆非钰问。 “快一个时辰了吧!” 穆非钰听后,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望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穆非卿,说: “殿下,若你不是什么急事,还是先回去吧!” “为何?” 穆非钰看向许公公,许公公其实早就猜到了些,赶紧把头垂下,假装没听到两人的对话。 穆非钰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对穆非卿说,若他猜得没错,他家九叔怕是没心思打发他们的,如今一颗心只在皇后身上呢! 于是只得含糊道: “殿下,听臣一句劝,不管你有何事,还是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吧!” 说完,穆非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转身走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穆非卿。 穆非卿只觉得古怪,却不知是为何,于是厉声问许公公: “真的是母后在里面,不是什么别的人?” 许公公点头,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就是给奴才十个脑袋,奴才也不敢瞒您呀!真的是皇后娘娘在里面?” “那为何不让进!” 说着穆非卿就要强行闯进去,骇得许公公赶紧上前来拦住他。 穆非卿冷了脸:“让开!” 许公公和几个身后的内伺监全都跪了下来:“殿下不可进去啊!殿下!” 沐雪听到外面的吵闹声,眼神慌乱,用手推抱着她的穆楚寒:“爷,你快停下,是小宝来了。” 穆楚寒怎么可能停下,低头吻住她的唇,低声呢喃:“娇娇别慌,没人能进来。” 又过了一刻钟,穆楚寒抱着沐雪浑身颤抖。 沐雪恼怒的瞪着他,穆楚寒邪魅一笑,拉了被子给她盖上: “娇娇,累了吗?” “累了就在这儿睡一觉,爷先去看看太子。” 说着,穆楚寒起身下榻,捡了腰带系好。 沐雪浑身瘫软无力,抓着被角,愤愤的望着他。穆楚寒弯腰拂开沐雪脸侧的发丝,在她额头落下温柔一吻: “乖,快睡。睡好了,朕让鹦哥进来服侍你。” 沐雪看着自己这副样子,也是没法见人,只得负气转过身去,把被子蒙到头上。 穆楚寒笑了一下,走了出去。 “让太子进来!” 穆非卿进去,只看穆楚寒冷着脸坐在上方看折子,并没有看到沐雪。 “你有何事,在外面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穆非卿说明了来意,穆楚寒眼皮都没抬一下: “让庄亲王他们死了这条心,若再到处专营,朕立即处死冷仁愽!” 穆非卿大惊失色:“父皇!” 穆楚寒抬头,盯着穆非卿:“离五日之期,还余两日,你自己看着办吧!” 穆非卿站着不动,穆楚寒问: “你还有何事?” “儿臣听说母后在乾清宫!” 穆楚寒眉眼冷下来,警告:“太子,朕之前对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穆非卿看穆楚寒又动怒,嘟囔说:“儿子没忘,只是奇怪,怎么没瞧见母后。” 穆楚寒放下手中的折子,呵斥:“你还是三岁小童吗?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日日惦记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不管穆非卿如何作天作地,总是斗不过穆楚寒,诉求没能达到,反而被呵斥了一番,只得闷闷不了的走了。 沐雪在里面听了,撕扯手中的被角,忍不住跳下榻,头发散乱,衣冠不整的冲出来,质问穆楚寒: “小宝惦记我,怎么就成了没用的了?” 她最见不得穆楚寒凶穆非卿了。 穆楚寒换上一张笑脸,宠溺道:“娇娇,你有爷一人惦记就好。” “可小宝是我们的儿子啊!” “哪又如何?” 沐雪愤然又深感无力:“爷就不能对他温柔些么,他还是个孩子嗯!” 穆楚寒正经道:“爷已经给了他至高无上的地位,往后整个云尊帝国都是他的。且他都已经九岁了,再两年都可以成亲了,哪里还是小孩?” 成亲?沐雪有些懵了。 庄亲王接了王妃回府,焦急的等着穆非卿的消息,傍晚,东宫传话说,探望冷仁愽之事,皇上还是不许。 庄亲王王妃顿时痛哭起来,庄亲王跌坐在椅子上,半天回不过神。 第二日,白云寺人潮涌动,听说那个神秘的佛子要为大家讲经,不少人都跑去瞧热闹。 为此,衡水书院还特意放了一天假,不少学子都跑来一睹这位神秘佛子的真容。 沐雪在内皇城门刚一开,就派人给送了两车东西去白云寺,弥生身上穿的便是她送去的白色长袍,暗里埋着银线,在暗处不显,看起来不过普通的袍子,等到了正午,太阳升起来,阳光一洒下来,弥生坐在高台上,浑身便散发着细碎的银色光芒。 整个人好似镀上了一层神圣的佛光 让特意赶过来的百姓们顿起一种虔诚之心。 沐雪的位置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二楼开窗望出去,正好能将整个讲经大坝看完整,穆楚寒没有来,红鸾为此也歇了一天的修炼。 隔得那么远,不能听到弥生说些什么,只能见到他双唇不急不缓的张合,清俊的一张脸平静,又仿佛带着柔柔的,能安抚人心的淡笑。 最为引人瞩目的是那双一尘不染的黑眸,干净的纯粹。 原本吵闹的人群从他开口就渐渐安静下来。 沐雪有些担心的问:“要将半日,弥生用腹语,没问题吧?别给累病了!” 红鸾趴在窗沿上笑着说:“娘娘别忧心,师傅早就做好了准备,弥生今日不是用的腹语呢!是借助蛊虫在说话,无碍的!” “蛊虫?” 沐雪一下就想到了南楚三位祭师要给穆楚寒用的噬蛊,浑身打冷颤。 “嗯,是我们雪域的僵蛊,让他趴在喉咙,就能发声了,能管半日呢!” 所以,将经只定了半日? “此蛊难得吗?”沐雪又问。 红鸾被弥生在高台上的模样迷住,随口回答:“倒是不难得,但能用的甚少,去雪峰找上百条也不定有一条能用。” 沐雪看出去,正好看见人群中化妆成糟老头子的殷巫,他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仰头望着台上的弥生。 为了北国族人,殷巫也是煞费苦心啊!但中原人哪里那么容易接受相貌异与常人的北国人呢! 这条路,且艰难有的走。 过了一会,红鸾突然惊叫一声: “娘娘你瞧,那个人是不是我师兄?” 沐雪顺着红鸾的手望出去,看坝子边缘处的一棵柳树下,隐隐站着一人。 细细柳枝垂下,柳枝上发了新芽,嫩绿的叶子,遮住了男人的脸和发。 偶尔春风吹动柳条,露出一张无比俊美的脸来,不是百里破风又是谁呢? 红鸾低声嘟囔:“师哥也真是的,今早我去喊他,他还说不来呢。来了又站的那么远,弥生能看到他才怪!” 沐雪望着远处的百里破风,轻生道: “弥生看不看得他有什么所谓,只要他能看见弥生就好了。” 红鸾听了回头望了一眼沐雪,又转头去看沐浴在阳光中,浑身发着淡淡银色光芒的弥生。 “娘娘,弥生不答应师哥,师傅也不答应师哥,如果师哥真当了雪巫,整个北国都不会答应他,师哥好可怜哦!” “在说谁可怜呢?” 穆非钰突然笑着走进来,对沐雪行礼,喊了声皇后娘娘,而后啾着红鸾看,双眼含笑。 沐雪招呼穆非钰坐,问: “非钰,你怎么来了?” 穆非钰撩了袍子坐下:“佛子开坛讲经,这么大的事儿,我也来凑个热闹。” 其实是穆非泷碰到了咋咋乎乎的红鸾,去问穆非钰他去漠北的事儿怎样了,随口提了一句。穆非钰即刻去换下官服,应付走穆非泷就赶了来。 和沐雪说了几句,穆非钰笑着问红鸾:“小师叔你不是在闭关吗?如今出关了?” 红鸾趴在窗沿上,懒得理穆非钰,不悦道:“关你什么事!” 穆非钰站起来,走到窗边去,一手杵着窗沿,望着红鸾的侧脸,多日不见,她漂亮的蓝色眼睛更加闪亮迷人了,微微嘟起小嘴,脸蛋儿又白又嫩,看了让人手痒想要捏一把,又想凑上去啃一口。 “上次在宫里,御林军把你当成了刺客,可是我替你解了围,小师叔难道不该谢我?好歹请我吃顿饭啊!” 穆非钰不提还好,一提就让红鸾想起当日他对她又抱又亲轻薄她的事儿来,顿时竖了大眼睛: “淫贼,你还好意思说?趁我力竭占我便宜,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说着扬手就朝穆非钰打来,穆非钰一下握住红鸾的手,对她笑: “那怎能算是占你便宜,你这般凶巴巴的,一点儿都不温柔可爱,我会占你便宜?我要不那样对你,你可不就晕过去了?误了救皇上的大事,你担得起责吗?” “你如今倒是恩将仇报啊?我道是要问问你师傅去,看看他教的什么好徒儿!” 红鸾向来说不过穆非钰,气得满脸通红: “你你强词夺理!” “娘娘,你看他” 穆非钰这副纨绔做派沐雪倒是多年未见了,他一向心高气傲,寻常人都看不入眼,随着他官越做越大,越发出息,这几年不知穆侯府给他说了贵女,回回都拒了,实在无法回绝的就往她穆将军府躲。 如今看他望着红鸾的眼神,戏弄中带着愉悦,沐雪在两人脸上看了看,低笑起来。 “红鸾你别急,他不过逗你罢了!” 穆非钰这才想起沐雪还在屋里,赶紧丢了手,冲沐雪笑:“娘娘瞧瞧,她平时胆子那么大,却不经逗呢!” 红鸾瞪着穆非钰:“我又不是小猫小狗,你逗我做甚?” 穆非钰一双凤眼盛满笑意,深深望着红鸾的眼睛:“你说我逗你作甚?我怎得不去逗别人?” 这话一出,沐雪揪着红鸾也笑了。 红鸾心中似明白又似不明白,脸一下就红了。 屋里的青云几人也反应过来,全拿着帕子捂着嘴笑。 红鸾被穆非钰的视线紧紧缠绕,觉得呼吸都急促起来,一张脸涨的通红,骂了一句:“你爱逗谁就去逗谁。” 说着转过脸去看窗外,正瞧看见楼底下街道一个满辫挂着金珠的少年在走,耳上也挂着个月亮金饰。 少年手里抱着只黑色的小猫急步往前走,可不是那个南楚的小子! 红鸾一见到小谷,脸也不红,呼吸也平复了,心中涌上一股愤怒,回头对沐雪急急丢下一句:“娘娘我去去就回。” 骤然从窗户跳下去,去追仇人小谷去了。 穆非钰扑倒窗边,已不见红鸾的影子。 沐雪不明就里,以为红鸾是不好意思遛了,对穆非钰说: “瞧你,把红鸾吓跑了吧!” 穆非钰坐回来:“非钰正要和娘娘说这件事呢!” “娘娘帮我问问,她家中可还有父母兄长?” 沐雪正色道:“非钰,红鸾可不是寻常姑娘,你确定能把她看进心里了吗?北国的规矩和我们可不一样,你若还没确定,就别招惹她,她师傅和师哥可不是好惹的!到时候我也无法帮你!” 穆非钰点头:“就是她了。” 沐雪愕然,又惊奇:“这是何时的事儿呢?你什么时候瞧上她的?”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最后一晚(下) 原定巳时一刻,国师百里破风率兵出征,当朝太子监军,庄亲王家那个漠北外孙竟给封了五品轻骑裨将,跟随大军征战漠北。 不少人听着这个消息,都吃惊不已,猜不透新皇的意图。 若说他狠绝,全然不顾庄亲王的恳求,不顾太子与庄亲王家那小子的情谊,众多漠北贵族中,单单却留下了他的命。 若说他对庄亲王家另眼相待,却又偏给那小子封了个五品轻骑裨将,这可是正儿八经要带兵上战场打战的实缺,不是文将,让他对自己族人痛下杀手。 怎么看起来不像施恩,更像是折磨呢? 东宫。 虽知第二日就要随大军出征了,头天晚上,穆非卿几乎一夜没睡,一直坐在正殿中,他的贴身侍卫青崖陪着他。 已经到了卯时,穆非卿留在大理寺的眼线还是没人来报信,意思是冷仁愽还是没有接旨。 穆非卿冷着一张精致的小脸,两道好看的眉紧紧锁着,长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拳。还有一个时辰,若冷仁愽还不接旨,他父皇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他的! 终于坐不住了,穆非卿蹭的站起来: “小崖崖,我们去大理寺。” 青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穆非卿,只得默不吱声跟在穆非卿身后。 大理寺卿也是一夜没睡,实在是地牢里关着的那个愽公子太特别了。太子力求要保他一命,皇上却不近人情,下了命令,若到了辰时末愽公子还不接旨,就是诛杀! 这事儿,有些棘手。 不是得罪皇上就是得罪太子,虽然大理寺卿心里明白,若真到了那一步,他必定会宁愿得罪太子也不敢得罪皇上的,但他还会希望里面关着那位小祖宗能够快点把圣旨给接了,这样他就两边都不用得罪了,皆大欢喜啊! 于是,大理寺卿每隔半个时辰就派人去地牢问问冷仁愽是否想通接旨了,可惜冷仁愽一动不动坐在监牢一角,就如石化了一般,根本不搭理大理寺的人。 后半夜,大理寺卿实在忍不住了,干脆自己跑去地牢劝说冷仁愽,不但他自己去,还把能说会道的大理寺少卿,另外两个嘴皮子利索的属官一起带了去。 几位大人满脸急色跑到地牢去,围在铁栏外,使劲了浑身解数,说得口干舌燥,都没能说服牢狱中的冷仁愽。 望着坐在墙角的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冷仁愽,几位大人心里混蛋小子,混账东西,小王八羔子,小兔崽子变着花样得骂了一遍,随带把庄亲王家倔脾气的血统都跟着骂了一遭,却还是拿他没有办法。 眼见着天就快亮了,大理寺卿急得满头是汗,却听有人报说太子殿下来了,大理寺卿眼睛一亮,连忙吩咐: “快,快跟本官去迎太子殿下。” 大理寺卿几人才还没走出地牢,穆非卿已经带着青崖疾步走来。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几人跪在走道里,穆非卿目不暇视,也没说话,直接从几人身边走过去。 青崖顿了顿,回头对大理寺卿说: “大人,殿下有几句私话要与愽公子说,烦请大人等人回避。” 大理寺卿连连点头:“臣明白,臣明白!” 说着马上吩咐将人都带走了,掌管监牢要是的牢头刚要走,穆非卿转头盯着他,冷声道:“把钥匙拿来。” 牢头愣了一下,望着旁边的大理寺卿,大理寺卿犹豫了片刻,冲他点点头,牢头将钥匙取下来,双手恭敬的递给穆非卿。 等大理寺的人都走光了,呱噪了半夜的地牢终于恢复了安静。 冷仁愽在穆非卿走进来的时候,微微抬眼瞟了一眼,就又半垂了黑眸,靠坐在墙角,如石头般一动不动。 穆非卿拿了钥匙把监狱的门打开,走进去。 他看了一眼冷仁愽脚下的圣旨,弯腰把地上的圣旨捡了起来,盘腿坐在冷仁愽对面,伸手把圣旨递给他。 冷仁愽没有抬头,伸手一把将穆非卿手中的圣旨打落。 青崖就站在监牢外面,静静的看着铁牢中的两个身影。 青崖一张娃娃脸已经许久不曾笑过了,上次出宫办事,碰到了青烟,青烟瞅着他打趣: 青崖大哥,你如今怎得不笑了呢?看管了你笑着的模样,你这样板着脸,倒是让人看了头皮发麻呢! 青崖是放在明处的暗卫,以前一直以穆楚寒小厮的身份出现,而后跟了穆非卿,还是他的贴身小厮。但大家都知道他武功极高,如今穆楚寒建了新朝,顺理成章的,他成了穆非卿的贴身侍卫。 青烟和他不同,青烟是穆侯府的家生子,是当年穆老太太放在穆楚寒身边的,人也是机灵忠心,但不会武功。穆楚寒当了皇帝,他却不能在跟在他身边了,除非他自宫当太监。 故而当初青烟、明路、官言、官川等一群跟着穆楚寒和沐雪的人都没能进宫来,不是他们不肯来,是沐雪不忍他们受这份罪,怎好让他们都绝了后。 于是,让吴管家带着他们去了沐雪的造船厂,往后再慢慢安排。 不过也有例外,沐雪院子里那个小幺儿的头头吉木就死活要进宫来伺候,当初不让他来,他当晚就把自己变成了太监,等被人发现的时候,流了一床的血,骇得跟他一屋的小幺儿屁滚尿流,手脚并爬去敲明路的房门。 而后还是惊动了沐雪,沐雪也吓了一跳,连夜去请了程大夫来给吉木瞧伤,程大夫来了,气得吹胡子瞪眼儿,小七和吉木要好,心疼的直掉眼泪。 忙活了大半夜,程大夫才把吉木给救回来,却是废了。 沐雪不能理解吉木的做法,穆楚寒虽生性冷血,但对身边的人从不吝啬。他自己就是个极度奢侈,重享乐的,吃穿用度都要顶级。跟在他身边的小厮随从,丫鬟嬷嬷一个个都眼界高的很,不是精品瞧不上眼,加上穆楚寒从不在乎财银,身边的人也自然是跟着享受。 如今他当了皇帝,不论以往跟着他的青烟、吴管家等也好,还好尽心尽力在沐雪院子里伺候的明路、官言等,都是要换了白身,给前途的。 沐雪就当真不明白吉木为何一心要进宫当太监了。 当时吉木虚弱的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头上痛楚豆大的汗珠,对沐雪解释说: 夫人,吉木爹娘死得早,哥嫂嫌奴才是累赘,每日把奴才指使得团团转,还不给饭吃,也不给衣穿。 大过年的,哥嫂侄儿们在屋里点着炉子烤火,吃团圆饭,奴才饿的只能拿瓢舀水缸里的冷水往肚里灌,把腰带勒了又勒,还是饿的眼冒精光。 夫人,奴才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一辈子吃香喝辣呢! 吉木冲沐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夫人,您就让我去宫里伺候吧,奴才只想一辈子吃香喝辣,也不想要娶媳妇生孩子,怕生出个哥哥那样黑良心的” 于是,整个将军府,只有吉木跟去了皇宫,如今在沐雪身边当着内伺监,又老太监带着,等上了手,就要提到龙延宫总管内伺监的位置了,也算是如了他的愿。 再说回来,穆非卿头一次好脾气的又去把被冷仁愽打落的圣旨捡了回来,再一次递到冷仁愽面前。 冷仁愽抬头冷眼看着面前的穆非卿,黑眸没有一丝温度,也不见了往日的温柔,一如初见时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 “太子殿下”四个字被冷仁愽咬得清楚,如刀子刺入穆非卿的心,奚落之意太过明显。 穆非卿却没有生气,两个往日是角色调了过来,他固执的把圣旨伸在冷仁愽面前: “你如果想活下去,就把圣旨接了。” 冷仁愽讥讽一笑:“我要死还是要活,与太子殿下何关?” “愽,我要你活着!”穆非卿定定的看着冷仁愽的眼睛。 穆非卿的眼睛黑白分明,特别漂亮,眼神如此真挚,瞬间就激怒了冷仁愽。 冷仁愽压低眉,眼中席卷起怒火和恨意:“你要我活着,你杀了我阿爷,杀了我阿爸,你还要我活着,活着干什么?折磨我吗?” “你为什么不将我一起杀了?嗯?非卿!” 非卿两个字,冷仁愽在磨牙。 以前情谊有多深,如今恨就有多浓。 “因为我想你活着,愽,你是我穆非卿第一个在意的朋友。” 穆非卿薄唇张合:“唯一一个。” 他的大皇子表哥,他的大哥,都离他而去了,他身边就只留下一个冷仁愽了,再不能失去他了。 冷仁愽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被穆非卿认真的黑眸击破了防线,最终化成一声嗤笑。 “朋友?非卿,我还要如何对你好?我冷仁愽从未对一个人那么迁就过,全因为那是你啊!” “可你呢,皇上要杀我阿爷、阿爸他们的事儿,你是不是早就晓得了?难怪呢,难怪你突然间就不理我了?你得了天花,可知我有多心急,王爷把我锁住房间里,我日夜为你担心。” “好不容易得知你好了,我满心欢喜的跑去找你,带了苍云,想和你一起去祁南山策马奔腾,可你呢?当着我的面毁了黑明珠,对我不理不睬?” “非卿,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就打算和我化清界限了?” 冷仁愽红了眼睛,双手撑在地上,身体前倾,狠狠的盯着穆非卿的脸,穆非卿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炽热气息,带着满满的愤怒。 “你说啊,你不是一向能说会道吗?怎么不说了?” 穆非卿从怀中掏出个盒子,打开,里面两颗璀璨的黑色明珠。 冷仁愽望着两颗圆润,闪着光泽的黑明珠,咬紧了牙关:“你这是何意?” 穆非卿不知要如何解释,他当时虽不知他父皇是要一举杀了漠北的老王爷们,但在与父皇谈过那夜之后,心中知道前路艰险,也从父皇对他的警告中知道漠北终究会是他的对立面。 但他,从未想过要伤害冷仁愽,更没想过要杀他。 “愽,别人我不管,我只需你活着就好。” “别人?” 冷仁愽哈哈笑了起来,笑得眼角发酸,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眼神已经愤恨: “对你来说是别人,对我来说,那可是我的至亲,是给我骨血的阿爸啊!” 穆非卿看冷仁愽哭了,伸手去抱他,冷仁愽一把将他狠狠的推开,整个身子压上去,伸手掐住穆非卿的脖子: “非卿,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你们已经把我逼成了魔鬼,我要你给我阿爸偿命!” 青崖看了,神色大惊,要进来,穆非卿瞟见了,大喝一声: “不许进来!” 冷仁愽盯着他的眼睛全是仇恨,恐怖至极,但穆非卿能感觉到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一直在发抖。 穆非卿抬起右手,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手柄镶着宝石,是那柄冷仁愽送给穆非卿的匕首。 他脸上突然扬起笑,人畜无害,没心没肺的样子,笑的人眼睛花。 “小愽愽,你若真恨人家,就用你的匕首杀了人家吧!” 穆非卿把匕首递到冷仁愽面前,冷仁愽望着突然改变的穆非卿,望着他熟悉的灿烂笑容,一时间身体僵硬了。 “小愽愽,快拿着!” 穆非卿左手拉开冷仁愽掐着他脖子的一只手,将匕首放在他手上,然后抵在自己胸膛上: “来,小愽愽往这里刺,如果能让你解恨。” 冷仁愽看着他这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恼怒的牙痒痒:“非卿,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穆非卿点头,还是揪着他笑: “嗯,人家知道你敢!” 冷仁愽咬牙:“你别给我笑!” 穆非卿还是笑:“可是,小愽愽,人家不想哭呢!” “人家哭了,你会心疼人家的,是不是?” “你!” 冷仁愽手中的匕首瞬间刺入穆非卿胸膛。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不忍心 鲜血从穆非卿尚还单薄的胸膛涌出来,打湿了他杏黄蟒袍,匕首刺中的地方正好龙的一爪,张扬作势,被冰冷锋利的匕首刺中,染得龙爪更为震撼人心,就如要从穆非卿袍子上破出来,抓人一般。 冷仁愽似被这景象吓住了,亦或是被穆非卿身体流出的鲜血刺痛了眼,刺痛了心,紧紧握着匕首的手停住,没有再往里推进一寸。 穆非卿脸上人畜无害的笑不减,一双闪亮的黑眸笑眯眯的盯着冷仁愽满怀愤恨的眼睛,不动不躲,也不求饶。 穆非卿自认比谁都了解冷仁愽,别看他一天到晚冷着脸,对谁都爱理不理的,其实心最软了,若真要杀死自己,为何匕首落下的地方避开了心脏的要害。 自己拉着他手将匕首指着的地方,正是心脏正中,但小愽愽,还是不动声色的将匕首挪开了两寸。 锋利的匕首只刺进了一寸,就再也没有往深处去。 青崖在外面,看着,脸色铁青。 冷仁愽死死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身下笑嘻嘻的穆非卿,终究是无法下手。 嘭! 冷仁愽将匕首抽出来扔到地上,放开穆非卿,挫败的坐回去,暗恨自己的心软和没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低吼:“你滚!” 穆非卿笑着看了看自己流血的胸膛,毫不在意,爬起来拍了拍屁股,再一次凑到冷仁愽面前去: “小愽愽,可别说人家没给你机会。你瞧瞧,你还是舍不得杀人家呢!” 冷仁愽愤然看过来,穆非卿嘴角翘了翘,一双比黑明珠还要璀璨漂亮的眸子闪烁着光芒,笑盈盈的揪着冷仁愽瞧。 冷仁愽最是无法抵挡穆非卿灿烂的笑容,知道他性子张扬古怪,阴晴不定,又任性妄为,还话多的要命,能一整日叽叽呱呱说个没完没了。 他从小在草原长大,身边的伙伴都是硬气十足,一言不合直接上拳头。故而来了盛京,他颇瞧不上这些细皮嫩肉的贵公子。 穆将军府这个声名远播的小公子,却是这些贵公子中最为细皮嫩肉,又矫情娇气的,长了一张比女孩还精致美丽的脸,成日笑嘻嘻的,比女孩的话还多。话不好好说,听他叫他身边的小厮,叫小崖崖,听得人起一声鸡皮疙瘩;那么大的人了,路也不好好走,不是软骨头似的挂在他小厮身上,就是要他小厮背着。 冷仁愽住在他对面,将穆非卿的一言一行看在眼中,很是看不上他,甚至觉得他不配生为男儿。 不料,这个他瞧不上眼的小子,却不知道为何盯上了他,自来熟的跑到他院子来,一开口就是甜腻腻脆生生喊他小愽愽,恶心又肉麻,差点没让冷仁愽听了摔一个跟头。 虽冷仁愽的小厮极力提醒他穆非卿的身份贵重,不可得罪,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往他这张漂亮的小脸上揍一拳头。 “不许这样叫我!”他威胁。 被他威胁的人耸耸肩,笑嘻嘻:“人家怎样叫你了?” “不许叫我小愽愽!” “嘻嘻。小愽愽。小愽愽”他笑眯眯的叫的更欢,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气得冷仁愽把拳头捏得咯咯响。 面对他那张人畜无害,纯洁又无良的脸,拳头却又怎么都落不下去。 。 “不许跟着我!” 看着身后的笑嘻嘻的少年,冷仁愽发现不管他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目光的中心,他走在自己身后,连带着自己也被那帮小公子指指点点,心里颇为不爽。 “小愽愽,这路是你开的么?为何你走的,偏人家就走不得了呢?” 冷仁愽转了个弯儿,故意挑了条僻静的小路走。 穆非卿眼珠子转了转,脸上笑意更浓,背着手,一摇一晃的跟在他身后。 冷仁愽加快脚步,身后人也加快;冷仁愽放慢脚步,身后人也放慢;始终吊在他身后半米,冷仁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和他人一样,甜腻腻的。 便是这若有若无的淡淡熏香,和身后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弄得冷仁愽心烦意乱,回头恶狠狠地盯着他: “穆非卿,我警告你,别跟着我!” 却见他眨了眨眼睛,变本加厉,突然伸手笑着对他抱怨的说: “小愽愽,人家脚走痛了,那你背人家,人家就不跟着你了!” “你。” “小愽愽,都怪你挑了这么一条荒无人烟的破路,搞得人家都迷路了,你就负责将人家背回西院去吧。不然丢人家一人在此处,人家或是遇着刺客什么的,发生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面前的少年,嘴里说着担心的话,笑的灿然,丝毫不见忧心: “小愽愽,你要知道,人家可是娘亲唯一的儿子呢,若是人家出了事儿,人家娘亲怕是得哭瞎眼睛。哎哟哟,人家好可怜啊,一想到娘亲失去人家痛苦的样子就心尖尖都痛了,小愽愽可是要逼人家做个不孝子?” 冷仁愽面无表情冷声:“你想多了,皇宫哪儿来的刺客!” 穆非卿拍着胸脯,瞪大眼睛,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小愽愽,你这就不晓得了吧,即便没有刺客,可皇宫冤死的人多着呢,全都化成鬼魂在宫中飘荡,舌头伸得那么长,眼珠子血淋淋的吊在脸上,指甲又长又黑,专门找落单的人呢!咱们这种细皮嫩肉的,女鬼最喜欢了,先是掐住脖子,然后猩长的舌头在脸上舔一舔,拆骨吃肉。啧啧。小愽愽,你说可怕不可怕?” 冷仁愽被穆非卿说的起一身鸡皮疙瘩,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你少胡说八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穆非卿看他整个人都绷紧了,心中暗笑,捧着脸,对他眨眼睛,委屈的道: “好吧,小愽愽,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可你瞧瞧,人家长得这么可爱,你丢人家一人在此,万一遇着个不开眼的变态,可如何是好?” “若人家吃了亏,定然是要找到庄亲王王爷好好告一告状的,听说小愽愽一直想回漠北去,但王爷一直不同意呢!小愽愽,要不要试试,若你今日丢下人家不管,人家有法子让你一辈子都无法回去漠北!” “你卑鄙。” 穆非卿笑嘻嘻的看着他不语,冷仁愽终究还是在他面前蹲在,闷哼哼的道: “上来。” 穆非卿欢呼一声,跳到冷仁愽背上去,搂着他的脖子。 “只此一次!以后你别缠着我,我对你没兴趣!” 穆非卿拉起冷仁愽的发带扯了扯,笑得如只小狐狸:“没关系,小愽愽,人家对你有兴趣!” 冷仁愽一口郁气堵在胸口,上下不得,只得闭口不语。 。 第二日上学,穆非卿又来了,笑眯眯的望着他: “小愽愽,早啊,昨儿蚊子在人家脚踝上咬了个包,可痛呢,痛得人家都走不动道儿了,你背人家去太学院。” 这不是商量。 冷仁愽不理,点头就走。 一直到了太学院,眼见夫子快来了,穆非卿的位置还空空如也,冷仁愽咬着牙,瞟了好几眼,终于是忍不住起身,提气飞快到跑回西宫,看穆非卿还真是,一动不动站在早上的那颗梨树下。 “你为何不去太学院?” 穆非卿扬起人畜无害的笑,无所谓的耸耸肩:“人家不是说了嘛,人家脚踝被蚊子咬了,走不动道儿了。” 这种借口也太随意了,冷仁愽觉得专门跑回来的自己有些傻,冷冷问: “你身边的小厮呢?” 穆非卿拖长声音,闪了闪漂亮的大眼睛: “你说小崖崖呀,大约是出去喝花酒了吧!小愽愽,你晓不晓得,这男人长大了呀,须得和女人睡觉才好呢,不然呐,听说身体难受的很唷。” 被穆非卿命令坐在屋里的青崖听了,嘴角抽搐。 冷仁愽忽得红了脸,面前的穆非卿扬着纯洁的笑容,笑嘻嘻的一本正经的继续说: “小愽愽,你比人家大两岁吧?再过两年不定王爷就要往你屋里放人了呢,到时候你就要和女人一起睡觉了哟,到底是怎么个睡法呢,你现在要不要先学学?要不,等小崖崖回来,人家叫小崖崖教教你!” 说着,给了冷仁愽一个知道我对你很好,你不用太感激我的眼神。 当时八岁的冷仁愽被弄得面红耳赤,粗着嗓子道: “你别说了,过来,我背你去太学院。” 穆非卿就笑。 屋里的青崖瞅着被自家小公子捉弄而不自知的冷仁愽,有些同情他,难道他不晓得,自家小公子迟到早退,太傅一向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管的么? 再后来,穆非卿在皇宫把宫里几个皇子公主捉弄的眼泪长流,各宫娘娘对他恨之入骨,宫里经常出些意外,这些意外,一不小心就能要了他的命。 冷仁愽这才发现皇宫真的如外祖说的一样,步步惊险,并不是表面上的一团繁花锦簇。 而这个一直笑嘻嘻的穆家小公子,却颇有本事,他的功夫甚至比自己还要好,并不是花拳绣腿,认真与人干架的时候,眼神比漠北冬季寒潭里的冰还要冷,下手又快又狠,不留余地。 完全变了个人。 望着眼前这张人畜无害的漂亮笑脸,往日回忆如潮涌,瞬间塞满了冷仁愽的脑海,他终究是对他下不了手。 冷仁愽恨死了现在这般没出息的自己,干脆闭上眼睛不看穆非卿。 辰时一刻,龙延宫。 沐雪和穆楚寒起床,收拾妥当正在一起用早饭。 往日这个点,穆非卿应该来请安了,这日,等早饭撤下去,还是不见他的身影。 穆楚寒问:“太子今日怎得还没过来呢?” “他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 众人看穆楚寒动怒,都低头不敢说话。 沐雪拉住穆楚寒的手臂:“皇上,太子今日就要出征了,让他多睡会儿。” “规矩不可废,去把太子给朕叫过来。” 穆楚寒一向对穆非卿严格,把他当成接班人来培训,他虽知道穆非卿敬重沐雪,但总想把这种敬重更加深刻的刻在穆非卿骨子里。 非卿是他亲儿子,他可以把命都换给他,但他必须完全保证非卿能一辈子将他的娇娇保护好。 在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那段时间,最为放心不下的,便是心尖儿上这个女人,生怕自己不在,会有人给她委屈受,生怕自己儿子不能好好护着她。 虽如今渡过了难关,但他还是心有余悸。 每日的晨昏定醒,一定要穆非卿做到。 过了一会儿,内伺监小心翼翼的来报:“皇上,太子殿下没在东宫。” “追风!” 穆楚寒双眸眯了眯,怒了。 追风鬼魅般闪了出来:“皇上!” “太子去哪儿了?” “回皇上,太子半个时辰前就去了大理寺。” 穆楚寒脸色沉了下来,手指敲了敲桌面,冷声问: “庄亲王家那个小子还没有接旨?” “是!” 沐雪看穆楚寒薄唇勾起一个弧度,笑意冷冽,忙问是怎么回事。 穆楚寒转头,看沐雪脸色担忧,反手握住她的手:“娇娇,无事。朕有心放庄亲王家那个小子一马,他却冥顽不灵,一心寻死。” “朕成全他!” “追风,你亲自去,时辰到了他若还是不接旨,将他杀了!” “等等!” 沐雪急忙喊住追风,追风站立不动,回头看着穆楚寒。 穆楚寒放柔声音对沐雪说:“娇娇,这件事你别插手。” 沐雪道:“皇上,太子从小一人孤寂,幸得愽公子常陪在他身边,如今漠北尽在皇上掌控,皇上何必要逼他?” 穆楚寒挥手,屋里的人全都退了出去,追风得到穆楚寒的眼色,暂时隐去了暗处。 “娇娇,朕知道你心疼太子,你以为朕就不心疼他?” 沐雪紧紧拉住穆楚寒的手,她其实也是个心肠硬的,但看进到盛京的漠北王爷和被他们带来的小子,被穆楚寒杀了,她也没什么感觉。 因为她知道他们活下去的危险。 但冷仁愽,可谓是她看着长大的,三年里,虽来将军府的次数不多,但他和小宝在太学院好的形影不离,这些青崖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再看他而后冒着被染天花的危险都来看穆非卿,但是这份情谊,便是留下他会有不可估量的隐患,沐雪也觉得该还他一条命。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见人都走光了,沐雪也改了口:“爷既心疼他,就依着他一次好么?小宝毕竟是男孩儿,爷又不在他身边,府里除了小花陪着他,便再没有了。” 自从非卿将她江家那个小弟弟骑着小花带出去,将盛京搅得天翻地覆之后,沐雪也敢再多让自家小弟弟与非卿呆在一起了,弟弟毕竟是江家的老来子,整个江家都指望着他呢,若是出了个好歹,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而后非卿去了太学院,两人便见的更少了。 沐雪总是担心非卿身边没有父兄,会长歪了,对他的动向十分关注,一有时间也会跟他谈心,安利一些现代自强不息的思想。 当初同意送他去太学院念书,其实沐雪也希望他能在太学院交上一两个朋友,后来听说他与庄亲王那个漠北来的外孙走得近,还特意派人去打听冷仁愽的人品。 之后每年,虽庄亲王府避穆将军府如洪水猛兽,沐雪还是坚持年年送了丰厚的年礼过去。 暗地里,庄亲王老王妃对沐雪的评价还是挺高的。 “仁愽是个好孩子,大人们的事儿,不要牵连他,他如今可是非卿唯一的朋友。” 大皇子被送走这件事,穆非卿是不知道的,他也从来没问过,他心里应该清楚,两人立场是宿敌。 沐雪猜测非卿心里定然很是痛苦,只是不表露罢了。 他还是个孩子呢,已经默默承受的太多了,她实在不忍冷仁愽也离开他。 说着穆非卿在乎的朋友,沐雪又想起了辰哥儿,突然望着穆楚寒问: “对了,爷,当年你把辰哥儿送到何处去了?” “非卿之前告诉我说,他找到辰哥儿了,却又没了下文。” 穆楚寒见沐雪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眉眼急切,抓着自己手的手指都瞬间紧了紧,眉头跳了跳。 六年多过去了,她怎么还惦记着那个孩子。 见穆楚寒不语,沐雪心里更加焦急:“爷?你不会将辰哥儿杀了吧?”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你不服? “娇娇,你要知道,他是冷子翀的儿子。” 沐雪心脏一阵紧缩,骤然站起来,拔高声音:“爷真的杀了他?” 穆楚寒也站起来,双手按住沐雪肩膀,发觉她身体轻颤:“娇娇,朕记得你也说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留下他,迟早是个祸害。万不可对他心软。” “可。可爷明明答应过我?”沐雪身子晃了晃,眼前出现那个小心翼翼拉着她衣角,轻声唤她娘亲的小孩子。 “爷何时杀的他?是从南楚回来的时候么?既然已经留了他六年,为何不能一直留着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 沐雪不知道该责备谁,若穆楚寒不反,冷子翀就如悬在头上一把利剑,随时都可能落下来,将她和穆楚寒,还有小宝,穆家人,江家人,蓝家人杀个干净。 穆楚寒反了,以一己之力,筹谋经年,对抗整个盛京,对抗强大的冷氏家族,非辰作为冷子翀和皇后的亲生儿子,他不敢让他活着,也不能让他活着。 可是。 不是沐雪矫情圣母,若她不认识非辰,他死了就死了,可辰儿可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啊,当初抱回来的时候,小小的一团,不哭不闹,他一直都乖巧懂事。 怯怯的喊穆楚寒父亲,穆楚寒不喜他,对他一直不闻不问,小小的一个孩子,不能理解穆楚寒的做法,心里委屈却默默忍着,从不跟小宝争宠。 没人的时候,腼腆欢愉的喊她娘亲,软软的小身子伏在她双膝上,她伸手轻拂着他头顶柔软的发丝,他偶尔抬头抿嘴对她一笑,喊一声娘亲,却又什么话都不说。 这些画面就如昨日一般鲜活,沐雪哽咽了,泪水在眼眶打转儿,为何要在这样残忍的世界,为何要是这样敌对的身份。她记起穆楚寒每做一件事都是深意,他将辰儿从皇宫掉包回来,后来利用辰儿做过什么事儿? 根本不敢想象。 沐雪怔怔的望着眼前无比英俊邪妄的男人,看他眉眼冷冽,红唇凉薄,刀刻的完美弧度。 眼泪划过沐雪的脸,滴下来。 颤抖着嘴唇,问:“爷用辰儿做过些什么?是。是如何杀死他的?” 今年他才九岁呢! 穆楚寒看沐雪伤心的摇摇欲坠,眼泪一滴又一滴从洁白的脸庞滑落。 “娇娇,你。” 他伸手将沐雪拉到怀中抱着,恼怒又无奈:“你怎得如此心软,他对你灌了什么迷药?为何要一心惦记着他。” 沐雪咬着唇,抑制着心中的伤痛,闷声:“爷,他喊着我娘亲呐。” “娇娇,好了好了,别哭了,都是爷的错,爷当年就不该带他回来,更不该把他养在你名下。” 穆楚寒伸手温柔擦拭沐雪脸色的泪水,沐雪半垂着眸子,咬着唇,梨花带雨的模样让穆楚寒心尖儿都抽痛起来。 “娇娇,爷哄你的,没杀他,爷没杀他,别哭了。” “嗯,莫哭。” 沐雪骤然睁眼,两滴大大的泪珠在明亮的黑瞳中,摇摇欲坠,哽咽问:“爷。爷说什么?” “娇娇。” 穆楚寒低头轻轻吻掉她眼中的泪水,在她轻颤湿润的睫毛上亲了亲:“爷见不得你对他念念不忘,就怕他又巴上你,缠上你,故而才说他死了。娇娇细想,爷答应过你的事儿,又有哪件没有做到?” 恐怀中人悲恸,穆楚寒用手指细细摩挲沐雪的脸颊,低声温柔道: “爷不惧他的身份,若谁要借由他兴风作浪,爷将他们尽数杀了便是。乖,快别哭了,你若想他,爷这就安排让你见他,可好?” “嗯。快快收了泪,爷真是心疼。” 沐雪听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心里的悲痛瞬间被欢喜填充,但眼中的泪水就是止不住,扑扑往下掉,心疼的穆楚寒又抱又哄。 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穆楚寒忙喊了青云打水来,给沐雪净脸。 沐雪抓紧机会,说:“爷,既然如此,又何必逼着愽公子。” 穆楚寒叹了口气,挥开身旁的青云,亲手拿了盆中的帕子,绞了绞,小心轻柔的擦沐雪的脸: “娇娇,爷现在不逼他,让他痛彻心扉,想清楚,往后记起来,少不得要与太子起嫌隙。爷不惧漠北再起是非,他们若是不听话,爷大可趁机将整个漠北都屠杀殆尽,正好能腾出地儿来给北国人安置。” 沐雪望着眼前的男人,听他轻描淡写说着如此残忍血腥的话,一张嘴就是数十万人的生死。 在他眼中却不过蝼蚁,不屑一顾。 这他这样真的好吗?没看出明君的影子来,倒先看出暴君的苗头来,若元大人他们晓得了他的想法,怕是要撞死在金銮殿上了。 穆楚寒继续说:“朕也是为了太子好,若庄亲王家那个小子能熬过这一次,对他,对太子都是好事。” “爷是这样想的吗?” 他的心思还是一如既往,让人猜不透。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的打算,他要算计的结果是什么。 “嗯。” “所以,娇娇,你别忧心,一切皆看庄亲王那个小子的意思。” 沐雪深深吸了口气,望着眼前温柔拿着帕子给她擦脸的男人,看他狭长一双桃花眼飞扬,可以狠戾冷冽,也可以温柔似水。 “爷,是我误解你了。”沐雪拉着他的修长的手指,道歉。 穆楚寒宠溺一笑,如十里桃花开遍。 “娇娇,一切有爷,如今再无人能欺辱你,你是这个世界最最尊贵的女人,爷只想把你圈在龙延宫,宠着。你什么也别理,好好将肚里的孩儿养大,爷迫不及待想要抱抱他。” 沐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隆起的小腹,终于笑了:“爷,如今还不到四个月呢,日子还早着。” 穆楚寒伸手覆上她的小腹,隔着衣服摸了摸那个小包包。 “娇娇,上次你怀太子的时候,爷太忙了,没时间陪你。” “爷后悔将绿水带回了府,让你与爷生分到了无以加复的地步,可知你吃起醋来,对爷不理不问,冷言冷语,将爷都快折磨疯了。” “那段时间,爷都恨不得干脆举兵把盛京的人杀光,而后与你同归于尽。” 穆楚寒忆起过往,唏嘘不已: “娇娇,你说你的心眼儿怎得就那般小?爷对你的一片真心难打都喂了狗?你竟半分也感觉不到。爷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就要死要活的,可是把爷吓惨了。” 既然说到这里了,沐雪就开了口:“爷,如今你贵为皇上,后宫” 穆楚寒眯起了眼:“怎么?又有人在你耳边嚼舌根了?” 穆楚寒没当皇帝之前,后院只有沐雪一个正妻,对于妻妾成群的盛京人来说,他已经算是盛京的一朵奇葩了,但穆楚寒本人就是言行异于常人,又生性残暴,别人也不好说三道四。 但如今情况却不一样了,他当了皇帝,向来天家事便是国事,后宫只有一个皇后,连一个嫔妃都没有,这就不免让大家跟着操心起来。 时人都讲究三妻四妾,儿孙成群,特别是帝王,光是设下有品级的妃嫔就上百余人,那些没品级的上千人。 历代帝王后宫哪里少得了上千人。 如今新皇身体看起来也好了,礼部的人便开始考虑着什么时候给皇帝选秀了。 这事儿不仅礼部的人着急,满盛京的权贵也着急,他们和新皇没什么交情,好些人当年还都在背地里朝新皇使过绊子,他们如今对新皇是又惧又怕。 唯一可以缓和关系,又最有效的一条路,便是把家中的女人送进宫去,送给他当小老婆,若有幸生下皇子,那就更是天大的喜事了。 于是,漠北战事一定下来,大家又见无法左右动摇新皇的主意,便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后宫。 皇后娘娘如今正怀着孕,不能服侍皇帝。皇帝年轻气盛,憋了那么久,那方面应该需求旺盛。 咳咳。 一帮子盛京的王公重臣,统一了战线,家中适龄的贵女全都停了议亲,私下寻了老嬷嬷加紧培训教导,势必要在之后的选秀中一鸣惊人,让皇帝眼前一亮。 这股浪潮如今还在暗处,大家还没摊在明面儿来说,但穆楚寒也听到一些风声。 对此,他不过冷哼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种不可能的事儿,谁也别想着强求他,否则他只有一个死字等着他们,如今看沐雪突然提起来,生怕她又多想,紧张的捏了捏她的手。 “娇娇,别想那些没用的,朕说过,此生只你一人。” 沐雪皱了皱眉,她才没那么大度想要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只是觉得此事颇为烦心 毕竟,她的三观与当下人都不一样,如今她容貌尚好,若以后年老色衰,眼前这个男人还会爱她么? 妈的! 原本以为当了皇后,头上没了冷子翀悬着的那把利剑,就可以安安稳稳,逍遥快活的过日子了,不想还是有那么多烦心事。 罢了,罢了,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他若变了心,自己也把心收回来便是,莫不成离了男人还活不了? 他若爱她,她便爱;他若不爱了,她也能干净抽心! 穆楚寒只觉得沐雪揪着他看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不知她心中所想。 若晓得了,必定又是一场惊天怒火。 这个女人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一颗心硬起来,比他更甚! 看似有情,实则无情。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巳时已过两刻,大理寺那边还是没有消息,鹦哥进来说: “皇上,皇后娘娘,国师大人求见。” 百里来了? 百里找穆楚寒一向只去乾清殿,甚少来龙延宫,且今日他是主角,应该十分忙碌才是,怎得找到这里来了? 沐雪满心疑惑,穆楚寒却笑了一下: “让他进来!” 百里破风进来,还穿着长袍,并没有换盔甲。 冰蓝的双眼压抑着怒火,也不行礼,直接朝穆楚寒走过来,沐雪瞧见了更是愕然。 “百里,你来的正好。” 穆楚寒站起来,扬起眉梢,勾起一个肆意的邪笑。 “子煦,是你做的?”百里破风淡漠的嗓音带着怒气。 弥生醒过来,看见两人相对的情况,迷糊的模样,让百里破风心疼不已。百里破风张口,想要解释,弥生却什么话都没说,推开他的怀抱坐起来,下床去找衣服来穿。 晨光中,百里破风倚在床榻上,看弥生一身狠狠欢爱后的痕迹,自责又忍不住想要沉沦,弥生默默穿好衣服回头,恰好看见他晨间胯间的反应,赶紧把目光挪开。 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大人,请您离去。” 百里破风不知弥生记不记得昨晚他中了春药的事; 记不记得在春药中两人共攀极致顶峰的感觉; 记不记得在他身下媚眼如丝,红唇张合,气吐如兰,迷离着双眼,身体诚实的享受的感觉; 他只知道,弥生一清醒过来,是万般不愿意与他做这种事的。 或许,自己在他心中就是个卑鄙下流,不择手段的放荡之人。 百里破风不敢对视弥生那双干净污垢的眼睛,几乎是落荒而逃,原本设定好许多说辞,一句都没说出口。 丢盔卸甲般一路逃到了皇城,找到穆楚寒这个罪魁祸首,看着站在面前穿着八爪龙袍的子煦。 包含愤怒的质问一出口,面前的穆楚寒毫不犹豫,直接就点了头。 百里破风盯着穆楚寒的俊脸,心中对他给弥生下这个套的愤怒,一瞬间燃烧殆尽,比起恨子煦,百里破风更加恨自己。 是他自己入了魔,把持不住,又能怪谁? 能怨谁? 昨夜直到最后,两人的身体只余稀薄晶亮。 不是他单方面的欢愉,中了春药的弥生,应该是得到了从未有过的体验。 便是被弥生怨恨着,百里破风却没有后悔半分。 沐雪看百里破风急急冲了进来,浑身冰凉的气息,只对穆楚寒说了一话,气势瞬间压抑的人不敢动弹,有什么一触即发。 却是在瞬间,这压抑又瓦解了,他又一言不发的掉头走了出去。 沐雪和屋里的青云等人一头雾水。 “爷,你对百里做了什么?他怎么了?” 穆楚寒低笑:“无事,爷不过是送了他一场好梦。” 正说着,追风突然闪了出来,跪在穆楚寒面前。 青云等对时不时突然出现的追风已经见怪不怪了,见他出现,赶紧避出去外殿。 追风对穆楚寒说: “主上,臣刚刚得到消息,冷仁愽用匕首刺伤了太子殿下。” “什么?” 穆楚寒一瞬间浑身迸射寒意,声音冷彻心扉: “不知好歹!枉费朕留给他五日时间,去,把他和太子给朕带过来!” “是!” 沐雪还没缓过神来,追风已经不见了。 穆楚寒回头对沐雪,咬牙切齿说: “娇娇,你瞧瞧,爷就不该心慈手软,爷不杀他们,他们这群豺狼,终究是要啃爷的骨头。” “爷,你别冲动!” 沐雪也站了起来,拉住穆楚寒,她不信冷仁愽会真的杀了非卿。 “娇娇。” “爷你先坐下,等两人来了,看非卿如何说。” 沐雪强行把穆楚寒按到椅子上去,然后坐到他身边,伸手轻抚他胸口:“爷别恼。” 穆楚寒捉住她的小手,侧头看她:“娇娇,你不是最紧张太子么,怎得听他受伤还如此淡定?” “莫不是太子在你心里还比不过庄亲王家那个小子?” 沐雪翻了个白眼:“爷你不了解他们两个。” 穆非卿和冷仁愽相处,一直都是冷仁愽包容任性的穆非卿,听青崖描述两人在太学院的生活,作为穆非卿亲娘的沐雪都觉得自家小子太过欺负老实人了,简直作得不行。 偏偏,冷仁愽还能忍着他。 后来见了面,看着青松挺拔般的冷仁愽,沐雪倒是有些诧异,一看就是铁骨铮铮的小男子汉,怎得就能任着穆非卿这个混小子胡作非为呢? 可见两人的情谊有多深。 “爷,你不知道,他们两个就如爷和国师当年一般,爷,若是你,你能真下得了手杀了国师吗?” 穆楚寒冷哼一声:“他也配和百里相比!” 暗卫去了大理寺,穆非卿和冷仁愽还在僵持着。 追风瞧了一眼穆非卿胸膛的血迹,眉眼冷冽,青崖对他摇摇头,追风便说: “太子,主上命您和愽小公子即刻进宫。” 穆非卿身体紧了紧,回头收起脸上笑意,整个人变得冷如寒冰: “谁把此事说出去的?” 若是他父皇知道冷仁愽刺伤了自己,冷仁愽定然活不了,他原本想着赶在出征前,把冷仁愽说服了,瞒下他受伤的事儿,等到他们随大军出了京,便是父皇再要如何,自己也可以有时间应对。 或许,还可以让国师百里破风帮忙,好歹他也是自己师傅。 他就是舔着脸,也要把百里拿下,让他帮忙。 没人回答穆非卿的话,一瞬间地牢陷入死寂。 好几息,青崖开口:“殿下,别让皇上等急了。”不然皇上怒火更甚,愽公子的命怕是更难保了。 穆非卿咬着牙,胸膛起伏,怒气冲天,他好不容易求来五日之限,眼看就要说服冷仁愽了。 追风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见他不动,突然说了一句: “主上和皇后娘娘在一起,都在龙延宫。” 穆非卿骤然看过去,看着追风面无表情的俊脸,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这才稍稍平息了怒火。 他回头看着半合着眼,靠在冰冷墙壁上的一直沉默的冷仁愽,脸色异常正经严肃: “愽,你要是死了,此次我去漠北,必定把你们族人屠杀干净,连牛羊都不放过,全部杀死,淋上火油,烧的一干二净。” 穆非卿一字一字咬着说,神情绝对不是开玩笑: “还要找到你们的圣女河,在里面投放毒药,毒死里面所有的鱼。” “等来年春日,我要让人将整个漠北草原都烧的一根草都不剩,让整个漠北永远长不出草,即便有幸存者也无法放养牛羊,活活饿死。” 冷仁愽抬头,对着穆非卿漂亮漆黑的双眼,他的眼睛此刻闪烁着无比耀眼的光芒,比星辰还要亮。 “穆、非、卿,你” 穆非卿靠近冷仁愽,几乎挨到他脸上去,压低声音森冷冷问他: “愽,这样,你还敢死吗?” “你知道我一向说到做到!” 果然是穆楚寒的种,心狠手辣起来让人无法招架,连威胁人的话都句句专门往人心窝戳,戳的鲜血淋漓,如出一辙。 龙延宫。 穆非卿和冷仁愽被人来了过来。 半路上,青崖已经给穆非卿胸膛的伤进行了包扎,穆非卿执意先回东宫换了身衣服,还在腰带上多系了个香囊,掩饰他身上的血腥味。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穆非卿跪下,脸上带着招牌的灿烂笑容。 穆楚寒黑着脸,坐在上方,沐雪坐在他身侧。 冷仁愽进来,头发毛躁,直挺挺的站在殿中,不跪拜,也不说话,这五日他被折磨的身心疲惫,眼下两团乌青,双眼赤红,满眼仇恨的盯着高高在上的穆楚寒。 “放肆,见了皇上还不下跪?” 内伺监喊了半句,被穆非卿一眼望过来,气势就弱了下去。 穆楚寒站起来,一步步朝两人走下来。 穆非卿也赶紧站起来,走到冷仁愽身边去,脸上的笑意僵硬。 这年,穆非卿九岁,冷仁愽十一岁,两人身量都长得高,但站在穆楚寒面前,却还是矮了他一个多头。 穆楚寒站在两人面前,两人感觉四周的空气都被挤压了,不能呼吸。被他强悍霸道的气息笼罩着,浑身动都不能动,根本喘不过气来。 “你不服?”穆楚寒阴鹫的盯着冷仁愽。 声音从头顶灌下去,冷仁愽感觉整个身体都被冻住了。 、 正文 第四百章 接旨,出征 “父皇!”穆非卿喊了一声,穆楚寒冷声:“你给朕闭嘴!” 冷仁愽直挺挺的站着,盯着面前气势磅礴的穆楚寒。 这是他第一次见穆楚寒。 这个存在传说中的男人,他当年的事迹,冷仁愽也有所耳闻,如今面对面,才知道他比传说中更加让人恐惧。 穆非卿咬紧牙,看冷仁愽依旧一言不发。 “想要报仇?不愿当朕的轻骑裨将?”穆楚寒的眼神冷如冰霜:“还刺伤太子,该当何罪?” “逆贼!”冷仁愽冲破穆楚寒带来的压迫感,怒吼:“你还我阿爸命来!” 穆非卿大惊,穆楚寒站着不动,追风把骤然出手的冷仁愽擒住,他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冷仁愽被追风死死扣压住,跪在地上,不停挣扎,抬头双眼燃烧着熊熊怒火,盯着面前的穆楚寒。 穆楚寒勃然大怒,转身一甩袖子,冷声: “来人,推出去斩了!” “父皇,父皇息怒!”穆非卿跪下去,握紧拳头。 沐雪站起来:“皇上!” 穆楚寒回头盯着穆非卿:“太子,朕已经格外开恩给你五日,不要把朕的视若无睹当成是瞎,挑战朕的耐心!” 穆非卿深吸一口气:“父皇,离出征还有两刻钟,君无戏言。只要在这两刻钟冷仁愽接了圣旨,就不算抗旨!儿臣恳请父皇再给儿臣这两刻钟。” 穆楚寒坐在高位,盯着穆非卿一张和沐雪一般无二精致的脸,不语。沐雪伸手放在他手上,握着他两根手指,柔柔望着他。 “好,朕就给你两刻钟!” “谢父皇!” “若两刻之后,他还抗旨,朕赏毒酒,太子亲自送他上路!” 穆非卿咬了牙:“儿臣遵命!” 穆非卿将如一头发怒小兽的冷仁愽拉去了东宫。 穆楚寒的脸色异常难看,沐雪握着他冰冷的手指,知道他这样逼穆非卿其实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爷,我去瞧瞧太子的伤!”沐雪轻声说。 穆楚寒回头,看她脸上浮起柔柔的微笑,一双眸子明亮,看起来从容,眼底的担忧和紧张去掩饰不了。 知道她是想去劝说一番。 “去吧!此次出征漠北,就让温御医跟着去。” 沐雪探过半个身子,抱住穆楚寒,轻抚他胸膛,轻声道:“爷,太子是个孝顺孩子,不论结果如何,他不会怨你的。” “嗯!” 东宫,沐雪刚到,看殿外站了一群内伺监和宫娥,连青崖都站在殿外。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内伺监和宫娥全都跪下来,沐雪抬手:“都起来吧!” 负责通传的内伺监脸色为难,想进去通传,又不敢进去。 沐雪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子,又见众人脸色都紧张兮兮的,便开口问:“太子和愽公子在里面?” “是!”一个宫娥小心开口:“殿下不让人进去!” 此时,点呢你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的声音,伴随着桌椅倒地,瓷器破碎的声音,隐隐还有人低声怒吼。 众人脸色惨白。 沐雪看了一眼旁边一动不动的青崖,问: “他们这样多久了?” 青崖回道:“一回来,殿下就将人都赶了出来。” 这么说来,两人在里面打了快一刻钟了,还有不到一刻钟,穆楚寒给的时间就到了。 沐雪吩咐身后的百灵:“百灵,你去把陈院长喊来,别惊动他人。” “是,娘娘!”百灵转身,快步离开。 沐雪推门进去,青云想跟着进去,沐雪阻止了。 绕过正殿,进去偏殿,刚跨了一只脚,就有一个青瓷瓶飞过来,擦过沐雪的左额,砸在门框上,哐当一声碎成无碎片。 引得沐雪低低惊叫一声。 穆非卿和冷仁愽两个扭打成一团,滚在地上,听见她的惊呼,穆非卿回头,看沐雪站在门口。 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母后,你怎么在此处?” 冷仁愽翻身上去,将穆非卿压在身下,举起拳头往他脸上狠狠砸下去。他以为穆非卿会躲,那一刻穆非卿精力都放在沐雪身上,没来得及,结结实实受了冷仁愽一拳。 白嫩精致的漂亮小脸,瞬间在左颊肿起来。 穆非卿感觉到痛,闷哼一声,冷仁愽的拳头打在血肉上把自己的吓了一跳。 沐雪也吓了一跳。 三人都愣了一下。 沐雪朝两人跑过去,冷仁愽骑在穆非卿身上,盯着他高高肿起的左脸,傻了眼儿,穆非卿对沐雪喊:“母后,小心脚下!” 一地的碎瓷片,烂七八糟到底的椅子和凳子,连旁边的八宝盒架子都倒在地上,屏风也歪歪倒倒。 “小宝!” 一着急,沐雪就喊了小名儿。 冷仁愽从穆非卿身上起来,闷闷的冷着眉眼,还在喘息站到一边,看沐雪将地上的穆非卿拉起来。 “母后,儿子没事儿。” 他一说话,就扯动着脸颊痛。 冷仁愽目光紧紧落在穆非卿脸上,没错过他说话时微微皱起的眉。看了看自己紧握的拳头,真是恨他,恨不得杀了他,真的伤了他,却又那么不忍心,那么自责。 穆非卿和冷仁愽打这一场,都用了全力,两人身上的衣服弄得皱巴巴,穆非卿胸膛被青崖包扎好的伤口裂开了,参透出来染红了衣袍。 沐雪拉他起来,坐在椅子上,回头望了一眼冷仁愽,看他紧紧抿着嘴,也是狼狈不堪。 见沐雪看过来,冷仁愽下意识的把脸扭到一边。 “母后,儿子真没事。”穆非卿看沐雪朝冷仁愽走去,赶紧站起来。 十一岁的冷仁愽已经长得和沐雪一般高了。 “愽公子。” 冷仁愽抬头,看向沐雪。 还显稚嫩的脸,倔强的神情,娘死了,爹也死了。 背负着血海深仇。 偏这血海深仇的源头,还是他最好的朋友。 沐雪知道自己能体会到痛,不及他真是感受的万分之一,但她真的想他活下来。 世界就是那般残酷,他和非卿都生在了极重的权贵之家,在这场斗争中,不管愿不愿意,都没办法抽身。 “娘娘要说什么,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冷仁愽再一次把脸扭开了。 “愽公子,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沐雪淡淡开口:“易身处地,若这场争斗败的是我们,获胜的是你阿爷他们,我和皇上都死于他们之手,只余非卿一人,你阿爷阿爸可会放过非卿?” 冷仁愽骤然回头,看着面前的沐雪,原本紧张的穆非卿也停住了脚,沉思起来。 沐雪看着冷仁愽满是红血丝的眼睛: “我知道,若是到了那个地步,愽公子肯定会拼死为非卿求情,求你阿爷阿爸留他一条命,就如非卿今日为愽公子做的一般。” “但,愽公子,你阿爷和阿爸会听你的吗?” “你们都说皇上冷血暴虐,没有人性,可皇上给了你五日之期,你阿爷阿爸会给非卿五日之期吗?” 冷仁愽紧握双拳盯着沐雪明亮的双眼,胸膛起伏不定。 “会吗?”沐雪再次问。 会吗? 会吗? 冷仁愽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他的阿爷,阿爸他自己了解,在沐雪第一次问出来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不会的,他阿爷和阿爸肯定会斩草除根,一刻都不会让非卿多活,怎会给什么五日之期。 这个答案多残忍! 沐雪从袖中拿出圣旨,拉起冷仁愽的手,掰开他紧握的拳头,将圣旨放在他手上:“皇权之争,向来残酷,血流成河,伏尸万里。” “你好好想想,为何皇上要封你为轻骑裨将,让你随大军出征漠北。他绝不是要羞辱你,折磨你,到底是什么原因,你那么聪明,定会想明白。” 冷仁愽低头看着手中的圣旨,觉得这道圣旨灼热,要将他的手烫出燎泡来。 穆非卿走到冷仁愽身边,沐雪看了一眼他。叹了口气: “愽公子,不止你一人活着不易,大家活着都不容易。死比活更加容易,但能在这残酷世界活下来的人才更加令人敬佩!” 太医院陈院长来的急,额头冒着汗珠,进来看见满殿狼藉,就如没看到一般,跨过地上的碎片跪下来给沐雪和穆非卿请安。 青云喊了东宫的宫娥进来,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手脚麻利的赶紧收拾地上的狼藉。 陈院长看着穆非卿高高肿起的左颊,又望了一眼旁边的浑身狼狈的冷仁愽,他手里拿着圣旨,一声不吭,低头敛着眉,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漠北打下来,终究是要人镇守。 穆楚寒一向狂妄,沐雪自和他说过一场后,从他言语中猜到了几分他的打算,当时,心中的猜想把她自己都惊了一跳,觉得太过异想天开了。 但。若做出这种决定的穆楚寒,又似乎理所当然。 “青云,去叫人抬水来,给冷将军准备衣物,沐浴!” 沐雪突然说。 穆非卿看过去,见冷仁愽僵硬的身体颤了颤,却没有开口反驳。 他竟是答应了吗? 穆非卿眼睛一亮,勾起唇角,露出个灿然笑容来,让正在给他脸上擦药的陈院长晃了神! 心中直叹:妖孽啊,真是妖孽! 时辰到了,百里破风骑着黑马,领着众军走在最前面。 身侧是穿着盔甲的穆非泷和冷仁愽。 后面跟着一顶华丽的轿子,穆非卿懒洋洋的卧在里面,手里把玩着那柄镶着宝石的锋利匕首。 轿子左侧一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空荡荡的行走。 原本穆非卿也是要骑马的,只是他脸上带伤,陈院长使劲浑身解数也只是让他左颊消肿了一半,如今用力药,原本红肿的那处已经成了紫黑色的淤青,在他雪白的一张小脸上,看起来更为突兀。 庄亲王一早就跑去皇宫门口等着了,焦急不安,一夜未眠,头发和胡子又白了许多。 直到皇宫大门打开,见冷仁愽穿着将军服,好端端的坐在马上,他才谢天谢地松了口气,顿时老泪纵横。 盛京的百姓都挤在街道两旁看热闹,看着百里破风一身火红,银色的发飘在风中,冰蓝的双眸,无比俊美的容颜,眉眼冷漠。 好多女子捧着心脏直呼受不了。 再看两侧的裨将,穆家老八,庄亲王家那个小子,都英姿飒爽,让人看不过来。 唯一遗憾的作为监军的太子殿下没有骑马,坐了轿子,让人不能一睹风采。 庄亲王在宫门口瞧见了冷仁愽,便马上喊人回去给王妃报信,老王妃急急忙忙赶过来,不顾身份,整个人扑在街道旁边二楼茶楼上窗台上,看着军队中的冷仁愽,拿着帕子抹眼泪。 红鸾也来送百里破风,支着手趴在窗沿上,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人群中光彩夺目的百里破风,对一边的殷巫说: “师傅,你瞧师哥,好耀眼啊!” “难怪人人都想当将军,想要上战场杀敌,多威风呀!” “师傅,下辈子徒儿也要当男儿,投身沙场,上阵杀敌。” 殷巫手里提着壶酒,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看了两眼楼下经过的百里破风,往红鸾头上敲了一下: “有这功夫胡思乱想,还不如回去好好练功!” “不然,别说将军,你连雪巫都当不上,别丢我的脸。” 红鸾捂着脑袋,撅起嘴:“师傅,这些日子,人家的功夫大有长进呢!上次碰到南楚那个小子,师傅不知道,徒儿将他打得落花流水,还将他的猫儿都抢了呢!” 殷巫瞪着洋洋得意的红鸾,沉了脸,不屑:“就你?那小子为师见过,比你悟性好了不止一两点,你能打过他?” 红鸾急了:“师傅你别不信啊,娘娘可以给我作证呢。” 殷巫私下还真和南楚三位祭师有些来往,前些日子,三位祭师好像出了什么事儿,那个叫谷的少年也受了重伤,三位祭师不说,他一个他国的雪巫不好过多过问。 想来红鸾便是谷受伤的时候胜过了他,想到此处,殷巫看着得意洋洋的红鸾,便有些恨铁不成钢。 口气严厉起来:“别说了,给我回去练功。” 他一个雪巫的弟子不但打不过南楚一个药蛊师,还这般沾沾自喜的,看不清楚形势,真是恼火! “师傅?”红鸾撅起嘴。 殷巫沉了脸:“还不走?” 红鸾不知道他师傅怎么突然怒了,只得气哼哼的推门跑了出去。 跑到楼梯上,突然撞到一个人,来人的胸膛将红鸾的鼻尖撞得生痛,她本就心情不好,顿时大骂: “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往我身上撞?活的不耐烦了?” 说着扬手就要打,被人捏住了手腕,抬头满眼怒火,对上一双含笑的凤眼。 “小师叔,谁又惹到你了?怎得要打要杀的?” 红鸾满眼的怒火瞬间消散,看着笑盈盈的穆非钰,红了脸,不自然的嗫嗫小声道: “你。你怎么来这儿?” 穆非钰握着她细白的手腕,顺势捏了捏,笑: “我听说小师叔在此处,特意来寻你,小师叔,欢喜吗?” “不。不欢喜!” 红鸾的气息紊乱,想到沐雪之前问她的话,一颗心小鹿乱撞,砰砰乱跳。 “你快放开我,不让我对你不客气了!” 穆非钰放了手,却堵着她的路,不让开:“小师叔不是来看大军出征的么?这就要回去了?” 红鸾感觉到穆非钰身上男人炽热气息,赶紧后退两步:“关你什么事,你快让开。” 穆非钰上了一个台阶,逼近红鸾,低头揪着她四处乱飘,不安的眼睛: “小师叔,我让皇后娘娘转告你的话,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春日,草长鸟鸣,是难得的好日子,不如早早挑个日子把我们的事儿给办了。” 红鸾红着一张脸,脑子转不过弯来,结结巴巴的问:“办。办什么事儿?” 穆非钰低笑一声,凑过去,对着她吹了口气:“当然是我们两的婚事!” 红鸾这下连耳根都红透了,张着一张小红嘴,湛蓝的漂亮大眼睛瞪着穆非钰,感觉快呼吸不过来。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穆非钰自顾自的笑着说: “下月十八,是个好日子,我们的好事,不如就定在那日吧!明日我去找你师傅提亲,你可要等着我!” 脑子嗡嗡作响,明明她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连成亲的日子都定下来了,红鸾赶紧自己整个脑子乱很一团糟。 “穆大人!”此时,二楼一个包间出来位亭亭玉立的贵女,穿着华贵,脸上含着羞涩的笑容,柔柔的喊了一声。 正是庄亲王家的嫡孙女,冷芳菲。 红鸾趁着这个空挡,翻过栏杆,脚底抹油逃走了。 穆非钰回头,看着门口消失的一块衣袖,低笑一声,回头看向站在二楼的冷芳菲,脸上浮起客气的微笑: “冷小姐好!” “穆大人,可也是来瞻仰国师风采的吗?我祖母在里面,穆大人可愿意进来一叙?” 穆非钰疏离的笑道:“不了,我还有事,给庄亲王王妃带好,这就失陪了。” 冷芳菲身边的丫鬟看穆非钰毫不犹豫转身下了楼,对冷芳菲小声说:“小姐,进去吧。” 冷芳菲望着穆非钰挺拔风流的背影,她知道家里有意给她在穆家几位大人间选婿,虽行二的穆非钰年纪大了些,但 让人一见,就难以忘记。 穆非钰去追红鸾,这边仪仗队出了城门。 马蹄嘚嘚,在岔路口有个白白胖胖的小沙弥站在一块大青石上等着。 眼军队近来,小沙弥从青石上跳下来,拦住大军。 百里破风勒了马,居高临下望着面前的小和尚。 旁边的大将怒斥:“小和尚,还不让开!” 般叶在岔路口等了半个多时辰,额头都被晒出汗水,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眯着眼睛,扬起小脑袋问: “谁是国师大人呢?我们主持让我给他送样东西!”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还是和从前一样 春日风光好,大地复苏,满山遍野的新绿,百里破风一行从盛京出发,一路打马往北,朝关外急行而去。 历来监军都是文官,权力大,可直达上听。 武将们虽私下颇瞧不上这些文绉绉的文官,甚至有些嗤之以鼻,但却也不敢轻易得罪了他们,监军在军队的待遇比一军主将还要高,他们代表着皇帝。 文官身体不比武将,骨子弱,随军去战场,都是备了轿的,一路仔细照料着。试想大军还没奔赴战场,监军就病死、或是耗死在了半路,可不是给皇帝找不痛快,直接挑战皇权。 故而不论军士也好,还是主将们,都把监军当祖宗供着,只求他别往皇上那儿打小报告就行。 不过也有意外,六年前,如今的新帝领兵攻打北燕,一路马不停蹄,根本不管监军的死活,原本一个半月的路程,只用了一个月就到达了黑城,当时手下的一帮兵油子都直呼受不了。 那位仅凭一张嘴皮子,在朝堂让人闻风丧胆的监军大人,元大人,就差点给半路折腾死了。 随军的军医,人人都提心吊胆,各种药材不要命往元大人嘴里塞,停军休息的时候,别人是吃饭,元大人是吃药。 当时正值寒冬,元大人得了风寒,冷热交替,打摆子,把军医的魂儿都吓没了,赶紧小心翼翼跑去向穆将军进言,问是否放慢些速度,考虑考虑监军大人的身体状况,不然,元大人极有可能死在途中。 彼时,穆将军只冷冰冰的说了一句话:“受得住就受,受不住,死了便死了!” 却是不肯为了监军大人的身体放慢行军速度。 几位军医心惊胆战,赶紧跑回大帐去守着打摆子的元大人,元大人一把老骨头几乎散了架,脸颊深陷,人瘦得不像话。 军医看了都忍不住落泪,劝说:“大人,将军不愿放慢行程,要不我们就留下来,先把身子养好了,再去黑城。” 元大人也是个倔得,咬着牙摇头: “不可,就听穆将军的,全力赶付黑城。” 北燕骑兵南下,冲破了黑城的防御,在黑城烧杀掳掠,大军晚去一日,百姓就多受一日的苦。 如此,一把老骨头的元大人,颤颤巍巍的还真是吊着一口气跟着穆楚寒奔去了黑城,黑城守将大将军一看见瘦的脱型,皮包骨头,站也站不稳,一说话就猛烈咳嗽的元大人,吓得脸都白了。 赶紧让人把元大人带回房里去好生休养。 而后种种,这位声名远播的年轻骠骑大将军,以雷霆之势,第二日就领兵将再次南下的一股北燕骑兵绞杀得干干净净。 他一身银色盔甲,在战场上,对大朔人来说,就是战神,对北燕人来说,就是死神。 一帮盛京的贵公子灰头土脸,在最底层的士兵中摸爬打滚,跟着他冲锋陷阵,日日筋疲力尽,却如打了鸡血,精神比什么时候都好,一双眼睛亮如星辰,半夜要好的几个睡在通铺上,讨论白日又杀了几个北燕人,眼睛发着绿油油的光芒,骇人得很。 这位穆将军独断专行,主将们经常听到元大人在大仗中咆哮,指责他的专横,一边咆哮一边剧烈的咳嗽。 他们在帐外听着,不免深深的为监军大人担忧,害怕监军云大人把心肺给咳了出来,又怕他真惹火了骠骑大将军,这位地狱来的穆将军一失手就捏断了他的脖子,让他一命归西。 此次跟着国师百里破风赶付漠北的,其中就不乏当年跟着穆楚寒出征北燕的人。 国师每日都控制着正常的行军速度,身后一顶华丽宽大的马车,里面是九岁的太子殿下,这趟征战的监军。 身后还拉着几车上等珍稀药材,都是为马车里那位准备的,御医亲自跟了来。 马车旁边那匹枣红色,油光水滑的汗血宝马,让众人垂涎三尺。太子坐着马车自己不骑,也不许别人骑,就那么让马儿嘚嘚嘚的跟在轿子旁边,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想想六年前元大人的待遇,再看看如今太子的待遇,同样是监军,差别简直云泥之别。 大家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还是对此颇有些不满的。 直到大军驻扎,命令烧火做饭。 太子帐下那边,温御医亲自守着一方红泥炉子,浓郁的药味儿飘散在空中,又有人瞧见太子换下的里衣带着血迹,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太子殿下一直在马车不露面,不是瞧不上他们,不是自持身份,而是受了伤。 这。 这下,众人都为自己之前对太子的成见感到汗颜。 一人小声说:“太子今年才九岁吧,还负了伤,皇上也忍心让他千里迢迢去漠北?即便皇上舍得,一向护短的皇后娘娘也答应?” 另一人朝国师帐边看了看,低声说:“有国师在呢,怕什么,国师是太子殿下的师傅,又一路有御医跟着。” “还有穆将军在呢,那么多人都护着他,能出什么事儿?” 正说着,穆非泷已经跳上穆非卿的马车,撩开帘子钻进去了。 之前那人神秘兮兮的道:“话虽这样说,但咱皇上毕竟就太子殿下一个子嗣,皇后娘娘肚里虽揣着一个,还不知是男是女呢,若太子殿下有什么闪失,那可不得了了。” “你快看,太子把庄亲王家那个小子喊过去了!” 围在一起啃烧饼的几人齐齐望过去,正看冷仁愽走到马车车窗下,窗帘掀起一角,里面的人不知在对他说着什么。 一人狠狠咬了口手中的烧饼:“太子殿下的心还真大,就不怕冷小裨将记着杀父之仇,将他杀了么?” 。 穆非卿懒洋洋的斜在马车里,穆非泷坐在他对面,抓起案板上一个果子就往嘴里咔嚓咬了一口,吊着一双凤眼,笑嘻嘻的说: “非卿,将你那匹汗血宝马给八哥骑骑!你这样让它放空中,八哥瞧了都心疼,好马怎能没人骑呢?且不可悲?” “赶明儿,到了漠北,八哥去套十匹八匹赔给你,怎样?” 穆非卿慵懒的眯了眯眼,望着对面一脸笑意的穆非泷: “八哥,不是非卿小气,这匹马儿人家都还没来及骑呢!八哥,你瞧,国师大人那匹战马可是父皇的坐骑,随着父皇,北燕、羌国、南楚征战,骁勇无比,可比这汗血宝马还要珍贵百倍,要不,你让国师借给你骑一骑?” 穆非泷撩开帘子,往百里破风那边望了一眼,嘴巴一扁: “非卿,你哄八哥儿玩儿呢!国师那个人,能离多远离多远。我听说他会巫术,这个人啊,邪门得很,你虽教过你几年,但到底不是我们云尊的人,好歹你自己还是多长个心眼儿吧!” 穆非泷突然记起临行前穆非钰的嘱咐,肃了脸。 穆非卿笑嘻嘻,显然没将穆非泷的话听进耳朵里,穆非泷也没法,暗道,还得自己多照看些。 北国能那般不留余力的救他九叔,肯定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所求定然不小。 这件事,穆非钰、孟景枫、古赫黎等几个集会私下猜测了无数次,但北国离云尊王朝何止几千里,过了漠北,再往北,不知要翻过多少座雪山才能抵达。 便是北燕和羌国闹饥荒的时候,都从未想过要去攻打北国,抢他们的粮草。 实在北国太遥远了,又难找,怕是大军走到半路就给风雪埋葬了。 穆非钰、孟景枫他们实在无法猜想出,那北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得大家一起留意国师和那位殷巫的动向。 至于红鸾,自动给人忽略了。穆非钰将她看成自己的囊中之物,自然没有丝毫威胁。 据说北国终年大雪飘风,整个国家都在雪峰之间,人人披着一头银色长发,肌肤白皙晶莹,眼睛湛蓝。 在沐雪看来,这样的长相简直美得冒泡,但在中原人看来,这样异域人的长相,却过于妖邪,让他们又恐惧又厌恶,十分排挤。 被穆非泷深深怀疑的百里破风正坐在自己帐中,手里拿着一个灰扑扑的荷包,里面是那名白白胖胖的小和尚送来的护身符。 是弥生吩咐那小和尚,专门送给他的。 保他旗开得胜,早日平安归来。 百里破风不敢奢望弥生对他有何其他不一样的好感,也明白弥生送他平安符,不过是最简单的关心。 但,那颗冰冷的心,在接到这枚护身符的时候,还是瞬间就滚烫翻腾起来。 便是他这次战死沙场,也是值了。 百里破风将手中的护身符紧紧捏住,淡漠的唇,低低喊:弥生,弥生。 穆非泷比沐雪小两岁,在穆家兄弟中,他最小,大婚胡闹惯了,虽和穆非卿同辈,但毕竟比穆非卿大了一轮不止,见他不乐意,好歹要护着点脸皮,也不好强求,干脆翘起脚,惬意靠在马车上,拿了他的果子咔咔啃。 温御医亲自煎了药,青崖接过来站在马车下,撩开窗帘递给穆非卿,穆非卿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眯了眯,瞧着不远处独自坐在地上,埋头拿着干娘啃的冷仁愽。 “小崖崖,你去把小愽愽给人家叫过来。” 青崖转头把药塞给旁边立着的温御医,转头朝冷仁愽走去。 穆非泷转了转眼珠,问穆非卿: “非卿,你这是做什么?他如今心里正恨着你呢,你还是别去招惹他了。” 穆非卿笑嘻嘻道:“八哥,他不恨人家呢!” 穆非泷瞧了瞧穆非卿左脸上那骇人的淤青,又盯了两眼他的胸膛,咔嚓咬了一大口手中的果子: “也是奇了怪了,他伤了你,皇上也不追究,皇后也没说什么,那个混蛋小子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药?非卿,这可不像你啊!” 穆非卿双眼看着外面,青崖在和冷仁愽说着什么,最终冷仁愽还是起身,随青崖往这边走来。 “八哥,你不懂,因为那是小愽愽啊!” 话音一落,冷仁愽就来到马车旁。 穆非泷闭了嘴,一双穆家人特有的凤眼吊起,挑了挑眉头,望着车窗外这个青涩冷峻的少年。 穆非卿的目光扫过温御医手上端着的药碗,温御医赶紧把药碗递过来: “殿下,你的药。” “小愽愽,你将人家的药端进来。” 冷仁愽抿着嘴,站着不动。 穆非卿突然捂着胸口,皱了眉,哎呦一声:“小愽愽,马车颠了一天,人家胸口的伤好像又裂开了呢!” 温御医疑惑,自己刚刚才给殿下换了药,伤口愈合的挺好的呀! 青崖有些无语,又有些同情冷仁愽,对一下紧张起来,想上前问话的温御医摇头。 “温御医,青崖有事请教你!” 说着把温御医拉开了,抢过温御医手中的药碗塞到冷仁愽手中,不明就里的温御医半截话留在风里: “可,可殿下的伤” 穆非卿拧着好看的眉头,对着车窗外的冷仁愽:“小愽愽,你还不给人家端药进来,是想眼睁睁看着人家伤口崩裂,流血而亡吗?” “罢了,罢了,人家知道你恨人家,你那一匕首没将人家刺死,是不是后悔了?故而才想这般折磨人家,看人家慢慢痛苦的死去?” 穆非泷看着穆非卿胡说八道,咬果子差点咬着自己的手。 “哎呦呦。人家的心好痛,人家可能就要死了。” 冷仁愽紧紧握着手中滚烫的药碗,他的匕首避开了非卿的心脏,他怎么可能心痛? 说什么伤口崩裂了,流血而亡,明明他身上的袍子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连一丝血都没有渗出来。 他真是说起慌话来,一如既往的肆无忌惮,脸不红心不跳。 可偏偏,被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揪着,就是不忍拒绝。 冷仁愽觉得自己应该帅气的把手中的药碗摔个稀耙烂,然后掉头离开,不理会马车中那人的做戏,但。 穆非泷一双凤眼在穆非卿和冷仁愽两人脸上转来转去,觉得有趣极了,笑嘻嘻啃着果子,来了看戏的心情。 冷仁愽黑眸中瞬间激起的怒气,没有逃过穆非泷的眼睛,他还以为冷仁愽是要将手中的药碗朝马车扔进来,最终。 只见庄亲王家这小子,几不可见的叹了口,虽还冷着脸还是爬上了马车。 有趣,有趣,有趣! 穆非泷一连在心里喊了三声。 转动着眼珠,看冷仁愽黑着脸进来,将药碗砰得一声放在案桌上,带着恨意,飞溅出了几滴滚烫的药水。 穆非卿不动,依旧捧着自己的心,指了指案桌上的药碗: “小愽愽,人家痛的动不了,你快将药拿过来喂人家。” 冷仁愽压低声音怒吼一句:“穆非卿,你别太过分!” 穆非卿皱着眉,揪着冷仁愽:“小愽愽,人家胸口的伤是不是你刺的?” 他又伸手指了指左脸骇人的淤青:“人家的脸是不是你拳头打的?” 冷仁愽咬牙切齿道:“你杀了我阿爸。” 穆非卿叹了口气,幽幽道:“那好吧,小愽愽,你走吧,让人家就这样痛死算了。” 穆非泷又抓了个果子,望着两人,不说话,咔嚓咔嚓啃起来。 沉默了几息,冷仁愽还是弯腰将案桌上的药碗端起来,坐到穆非卿旁边去,递给他嘴边。 穆非卿笑嘻嘻的嫌弃:“哎呦,这药太烫了,小愽愽,你帮人家吹一吹!” 冷仁愽瞬间瞪大了眼睛,与穆非卿明亮的黑眸对视几息,败下阵来,开始吹手中的药汤。 等他吹了十来息,穆非卿才就着他的手慢慢,慢慢的喝起药来。一边喝,一边叽里呱啦的抱怨,一会儿说药苦,一会儿又说冷仁愽端药的手不稳 终于喝完了药,穆非卿又指使冷仁愽去翻案桌抽屉里的蜜饯,让他喂给自己吃。 等吃完了蜜饯,青崖在窗外说饭菜做好了,问是不是端进来。 等饭菜放在桌子上,穆非卿又以受伤为借口,说双手无力,无法掌筷,让冷仁愽喂他吃饭。 穆非泷见穆非卿的伙食好,忍不住食指大动,让青崖多拿了双碗筷,毫不客气直接吃起来,一边吃一边看冷仁愽极力忍耐着怒火,一边无奈的满足穆非卿各种无理的要求。 一顿饭吃下来,穆非泷暗中观察,见冷仁愽的确是被穆非卿吃的死死的,也放了心,拍拍屁股,跳下马车回了自己帐中。 此后,每到休息的时候,穆非卿就把冷仁愽喊来,对于亲手毒死他阿爸这件事,就好如没发生过一般,以往怎么和他相处就怎么相处。 冷仁愽看他扬起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软骨头似得挂在他身上,指着风景给他看,叽里呱啦的呱噪。 或是无理的指使他做东做西,偶尔冷仁愽也会忘了他阿爸那件事,已经习惯被他指使了,夜间回帐回想起来,又暗恨自己没出息,下定决定第二天一定不要理会穆非卿。 但最后,还是被青崖叫了去。 穆非泷时常去穆非卿马车里蹭饭,将两人的相处方式看在眼中,见冷仁愽不是装的,才算彻底对他放了心。 半个月后,穆非卿身上的伤好了,脸上的淤青的退了,终于从马车里出来了。 众人只见他琯起长发,骑着那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飞奔在军队最前头,满脸灿烂的笑容比阳光更加耀眼,因他长得极好,端的是少年策马驰骋在山崖间,抖落天地万束光! 终于到了黑城。 驻防大将军卫将军,西北八十万守军统帅严将军,四位三品将军,几位偏将军和裨将军都来迎接。 “如今战事如何?” 百里破风落座在上方,淡漠开口。 十来位将军常年呆在黑城,或是西北边防,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传言中这位来自异域的国师。 前朝,这位是国师,皇帝冷子翀身前的红人。 如今,换了朝代,这位还是国师,依旧是新皇穆楚寒身前的红人。 别的且不说,光是能做到这一点儿,就不敢让人小瞧。 一头的银发,一双冰蓝的双眸,一张风华绝代的俊脸。 和当年的新皇不同。 当年的新皇坐在这个位置上,沉着眉眼,冷着俊脸,一言不发,都能让人感受到他整个人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他周身散发的冷冽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 如今这位,坐在同样的位置,浑身散发着疏离,明明就在眼前,却给人一种远在天际,无法触摸的感觉。 穆非卿虽只是监军,但也是太子殿下,身份贵重,故而与百里破风坐到了一处。 穆非泷和黑城的卫将军、严将军等众位将军都相熟。 众位将军看着眼前,穿着裨将将军服的穆非泷,骤然想起三年多前,得知骠骑大将军,如今新皇的死讯时,他悲痛的扑在黄沙中,耍赖不起来,如个三岁小童般放声痛苦的场景。 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他也长大了! 看起来,比三年前更家沉稳了。 听说他如今在盛京兵部会同馆任职,管理京师驿传事务。 表面上看兵部会同馆没什么实权,也不掌管兵权,但此位置却至关重要,东南西北给出巡防守卫兵的消息要传入盛京,都得经过他的手,此位置,必得皇帝极为信任的心腹担任。 别看穆非泷成日吊儿郎当的,却是穆家兄弟中当探子的一把好手,当初在西北那场大战中,他就曾一人摸进了敌军大帐,探得了北燕军的动向,识破了北燕的一次佯攻。 对此,虽然穆楚寒以不尊军纪之罪,赏了他二十军鞭,却也在往后的战事中,也多派他前去探听情报。 如今穆楚寒将他放在会同馆,也算是物尽其用。 穆非泷却一心只想上阵杀敌,想要领兵打仗。 卫将军和严将军把当前漠北战场上的形势给百里破风和穆非卿说了一遍。 归结为以下几点: 其一,云尊西北军号称八十万大军,但却不可能全部压进漠北,还得防着北燕和羌国。 其二,漠北休养生息上百年,膘肥财厚,骑兵勇猛无比,又对漠北地势熟悉,擅长打游击战。 虽云尊这边大军的人数是漠北的几倍,但还是没能在漠北手中讨到一分便宜。 故而两军相持不下。 其三,漠北的三位老王爷全数被杀,漠北已经被激怒,正打算与北燕、羌国联手,虽三年前被穆楚寒打怕了的羌国没有表示,但北燕人,显然很有兴趣的样子,想要一洗当年的雪耻。 总结起来,形势十分严峻。 卫将军是黑城的守城主将,更为忧心黑城的百姓,沉声道: “太子殿下,国师大人,眼见就快春耕了,若不能快些结束战事,错过了播种时节,到时候这一年,整个黑城的百姓怕得闹好大一场饥荒,饿死上万人数。” 西北八十万统帅严将军瞟了一眼人群中的冷仁愽。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漠北黑山营 只在黑城歇了一夜,第二日,百里破风等就启程去了黑山营地。 战事延续了四个多月,从冰天雪地,到如今的整个漠北都换上新绿,草原的草迎风飘摇。 三日后,到了漠北边界的黑山营,整个营地的人神经绷紧了,将士们被漠北的游击战搞得疲惫不堪。 自穆楚寒的圣旨一下,西北防军就出动了四十万人奔赴漠北,增调十万兵力支援黑城驻军,守卫黑城。 据说漠北三族联合共计兵力十五万,但四个月来,黑山营四十万兵力只余三十万不到,说是三十万,实际只有二十万人,军队吃空饷历来眼中,西北守军号称八十万,其实不到六十万人。 此时,当年冷子翀当政时,就有人提出来过,但此事触动的利益太大,牵涉的各方势力过多,他终究不敢把吃空饷这个毒瘤从军队中拔除。 除了调到黑山营地的兵力,西北边防守军其实只有二十多万,要守着连绵西北防线,警惕北燕突然趁机南下参战。已经不敢轻易再行调动。 加之战事拖得太久,每日耗费的粮草数量惊人,西北屯粮在三年前那场大战消耗的差不多了,那场战事一打就是三年,简直让人绝望。 虽最后打败了北燕和羌国,但不仅让整个西北疲惫不堪,更是耗光了大朔国库。这场与漠北的战事,朝中人大多数是持反对态度的,穆楚寒昏迷,穆非卿监国的时候,就此事展开了十来日是讨论,其中最为头痛的便是粮草问题。 而后,穆楚寒醒来,一意孤行,直接拍板,打! 至于粮草,无需国库出,由皇帝私库出。 穆楚寒新登基,许多事情还来不及处理,私库的交接便是一桩。 故而,穆楚寒到底有多少银子,朝臣们都不清楚,只记得当年皇后娘娘在城西码头,一把火将几万罐赛神仙全数烧了的举动。 等到顾游,如今的内务府大总管将穆楚寒的私库清算出来,众人这才倒吸一口冷气。 以往的大朔王朝,风调雨顺,一年顶了天,国库才可收入五千万两白银,如今新皇的内务府已清理出来,囤积的银子竟然达到了大朔一年财政收入的十倍之多。 满朝文武目瞪口呆,下巴掉在地上捡不起来,震惊得无以加复。 都不知道这么多的银财,穆楚寒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他在盛京的时候也没听说开什么铺子,做什么生意啊,除了皇后做的赛神仙。 大家都知道赛神仙赚钱,不然也不会让那么多人盯着,连冷子翀都眼红,却不知道是如此赚钱,若是知道,怕是当年不知如何疯狂,都要把赛神仙这门生意拿下。 沐雪经营赛神仙近六年时间,利润连连增长,到最后一年尽可得八千万两白银收入,六年累计了四十万万两白银,又抄了闽南首富马家的几辈子的财富,虽当年花在西北六百多万两银子,对她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这些银子,她原本是留给穆楚寒起事用的,不料穆楚寒去了南楚,利用南楚三皇子的身份,一场宫变,几乎没花她一两银子。 加上穆楚寒在全国各地做东,暗地开了不少银莊,又将金陵的银矿收归私有,本身势力雄厚。 这一算不要紧,认真算起来,等内务府将数字报上来,连沐雪都有些惊讶,他们怎么存了那么多银子。 得知了内务府,皇帝私库那天文数字的财富,户部尚书笑的合不拢嘴,也不叫苦叫穷了,走路都带风,每日见谁都笑嘻嘻的。 他最怕的就是漠北开战,新皇会将粮草一事甩给户部,让户部想办法,如今可好了,皇帝私库那么肥厚,便是支撑漠北打十年都不成问题。 元大人等反对派也成功闭了嘴,毕竟花得是人家皇帝自己的银子,没动用国库一分一毫,又能保证军粮军饷,还能彻底将漠北收服了,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反对? 百里破风一行还未起身,粮草已先行,从全国各地往西北运去。 解决了最为头痛的兵马粮草问题,西北大军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全都卯足了劲儿想在漠北咬下一块肉来。 但漠北这群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如今,漠北气势汹汹,要给三位王爷报仇,以与云尊同归于尽的架势,两军打的不可开交。 手段越来越血腥残忍,百里破风他们赶到的时候,漠北和云尊已经是连来使都不信任了,连对话都不能沟通。 云尊派过去劝降的使者,被漠北扒皮抽筋,还有被掏尽内脏,塞了稻草给扔回来的。 云尊这边气得发疯,日常出动上千人的分队在漠北草原寻找探视漠北的军队,一遇到漠北人,直接砍杀,绝不二话。 漠北草原宽广,他们就像幽灵一般在大草原上四处漂移,军队化整为零,神出鬼没,又不似北燕还有皇城可攻打,这让习惯了打击中大仗的严将军十分头痛。 百里破风在大帐中看地形图,作为裨将没有资格参与讨论,但穆非泷还是厚着脸皮站在帐中不走,严将军等人也没管他。 但冷仁愽却是绝对不能让他留在大帐中的。 严将军等人对他十分不信任,依着他们的想法,是战场都不让他上的,但裨将不冲锋,似乎又说不过去,七八名裨将军,单单撇下他,落在人们眼里,以为他们是怕了他。 故而,在百里破风他们还没到的时候,严将军他们就商量好了,到时候战场是一定要让冷仁愽上的,最好是安排在最前方,若是能被漠北人杀死了就最好不过了。 只是,这话大家都没说出来。 冷仁愽的身份让他在黑山营十分尴尬,就连分配给他的亲兵,都十分不乐意。 冷仁愽也没心思管他。 一到了黑山营,望着夜幕下,无边无际的辽阔草原,冷仁愽的心情更加糟糕。 独自一人打马出了营。 时刻关注他动向的穆非泷赶紧派了人暗中跟着,严将军这边也偷偷派了人去跟着,亲兵来把这件事告诉百里破风,百里破风只淡淡的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搞得亲兵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出了帐子就去请教严将军,严将军对如今这位主将也不熟悉,莫不清楚他的套路,沉吟着不说话。 亲兵焦急:“将军,你说骠骑大将军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啊?冷裨将的身份是多么特殊啊,怎能任由他一个人打马出营,不闻不问呢?万一,万一他要把我们这边的消息透露给漠北。” 亲兵继续说:“而且,小的看他和太子殿下异常亲密,小的总觉得诡异的很呢!” 别说亲兵心里打着鼓儿,这几日穆非卿和冷仁愽的相处方式,大家都看着眼里,同样也觉得诡异着呢,只是碍于穆非卿的身份,没人敢质疑罢了。 如此看起来,还是穆非泷看起来正常一些。 严将军沉默了片刻,还是猜不透百里破风的心思,只得说:“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好伺候骠骑大将军。” 亲兵看严将军接下此事,也松了一口气,赶紧跑回百里破风的大帐去,随时听候吩咐。 穆非卿帐篷内,青崖对他说; “殿下,冷将军私自骑马出了黑山营。” 穆非卿懒懒的倚在床上,挑了挑眉,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猜冷仁愽如今心情肯定十分不好,在盛京的六年,他一直惦记着漠北,想要回漠北来,但庄亲王不许。 没想到他再次回漠北来,却是以云尊裨将的身份,站在漠北的对立面上。 停顿了十来息,穆非卿对青崖说:“小崖崖,去把人家的苍云牵过来,人家出去透透气。” “殿下,严将军和穆将军都派了人跟着冷将军,不会出什么事儿的,你还是别出去了。” 穆非卿笑嘻嘻的:“人家又不是去找小愽愽的,只是以前一直听小愽愽说漠北是多么美丽,风光如何如何的好,趁着战事还没打起来,你跟人家一起去欣赏欣赏夜幕下的大草原吧!” 青崖还是有些担心,站着没动。 穆非卿便笑,一双眸子闪闪发光:“小崖崖,要么是你跟着人家一起去,要么是人家一人偷偷跑出去?你选一个吧!” 青崖当然选第一个。 穆非卿要出营看风景,严将军等赶紧来拦。 “殿下不可啊,如今天色已晚,殿下要看漠北风光,等臣等将漠北打下来,殿下再看不迟。” 穆非卿坐在苍云身上,笑嘻嘻的问:“严将军几时将漠北打下呀?一个月?两个月?” “这”严将军黝黑的脸不自然起来。 见穆非卿闪亮着漂亮的眸子含笑看着自己,严将军有些不自然起来。 当初穆非卿的老子,只用了一个月就活捉了北燕皇帝耶律齐,若不是羌国参战,冒出个鬼才军事。 怕是两三个月就能把北燕喝羌国收拾干净! 想起新皇当年的丰功伟绩,打了一辈子仗的严将军颇为汗颜。 “西北几十万大军竟给区区十几万漠北军拖了四月有余,还不能将其剿灭。严将军要本殿下等到何时?” 责备的话被穆非卿笑嘻嘻的说出来,反而更加让严将军等人臊得脸红。 一个三品将军闷闷的打商量: “臣知道殿下头一次到漠北,感到新奇。若执着要出营看风景,臣等也不拦着,只是今日天太晚,还是等明日,臣等陪着殿下一起出营在外面跑几圈吧!” 穆非卿年纪小,长得细皮嫩肉的,精致得不像男孩儿,加之脸上一直扬着人畜无害的笑容,难免众将便把他当成了个任性的孩子。 想着捧着他,哄着他就好了。 “殿下,漠北不比中原,这夜晚还有野狼出没,危险的很,殿下身份贵重,若出了什么意外,臣等万死不辞其咎,望殿下还是先行回帐中休息吧!” “至于赏风景一事,就交给臣来安排吧!” 严将军和几位将军把穆非卿当成小孩,左右恐吓,哄着,穆非卿含笑的眼睛寸寸凉下来。 青崖最了解穆非卿,他要做的事谁也劝不回来,要看再由着将军们阻拦,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又见他已然发怒,便抢先说: “诸位将军,不用担心,臣就陪殿下再外围走走,不超过十里。” 严将军不赞成,还欲阻拦,穆非卿突然冷声: “军营十里内都不能保障安全,严将军,你可真是我云尊的好将军啊!” 严将军脸色一变。 几位将军互相望了望,又觉得自己有些杯弓蛇影,紧张过度了。 穆非卿冷哼一声,双脚在马肚子上一夹,苍云飞窜出去。 青崖对严将军抱拳:“将军,一个时辰后,我会将殿下平安带回。” 穆非卿骑着苍云在草原上跑了一阵,发现前头土坡上坐着一个人,放慢了马速,驱使苍云靠近。 冷仁愽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扭头看了一眼。 看穆非卿穿一身银白坐在枣红色的苍云上,笑盈盈的望着他,一双黑眸比夜空中的星辰还要璀璨耀眼。 冷仁愽又将头扭回去,穆非卿翻身下马,青崖过来将马牵开。 不远处,穆非泷和严将军派来监视冷仁愽的几人看见穆非卿,惊了一跳,赶紧提高紧惕,紧紧盯着两人。 穆非卿坐到冷仁愽身边去,这才发现小土丘下有一带波光粼粼。 在望不到头的大草原上,这条小河就如一条弯弯曲曲的衣带,点缀着。 黑山营显然是依着水源驻扎,这条一米来宽的小河就是他们的水源。 穆非卿双手抱在脑后躺在草地上,扯了根草叼在嘴里,仰头看满天繁星,漠北春日的夜空压得很低,挂满了亮晶晶的星子,似乎一伸手就能抓下一把来。 冷仁愽不管身边的穆非卿,静静地望着面前的河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凉的夜风吹来,身边的草起了波浪,带来一股泥土和嫩草的清香。 穆非卿砸吧砸吧嘴,勾起笑,感叹道: “小愽愽,原来你真的没有骗人家,漠北真的好美呢!” 冷仁愽瞟了一眼惬意躺在草地上,翘起二郎腿,嘴里叼着草的穆非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青崖牵着马看着两人的身影,目光闪烁。 一刻之后,穆非卿突然指着面前的河流问:“小愽愽,这条就是你说的圣女河吗?” 冷仁愽摇头,终于开了口:“圣女河比它更宽更深,也更漂亮。” “春季雪山积雪熔化,灌进圣女河,河水清澈见底,养了一个冬的鱼笨得要命,一抓一个准” 穆非卿闪着漂亮的眼睛,听冷仁愽低声悠悠讲着往事,没有打断他。 冷仁愽说了一阵,感觉心中闷闷的,走到河边,捧了捧冰凉的河水浇在脸上,刺骨的河水泼进眼睛,双眼瞬间流出滚烫的泪水! 穆非卿看着他的背影,透着浓浓的孤独和悲伤 犹豫了一下,穆非卿起身朝冷仁愽走去,蹲到他身边,两手搭在冷仁愽肩膀上,穆非卿才发现冷仁愽哭了。 “小愽愽,你” 冷仁愽转头,一脸冰冷的河水混着滚烫的泪水。 “非卿,我要如何面对族人?在漠北,背叛之人,该被乱石投掷,砸断每一根骨头,歃血以祭苍天!” 穆非卿伸手抱住冷仁愽: “愽,我不会让人那么对你的,也不会给任何人机会那样对你。漠北原就属于大朔,如今大朔改朝换代,漠北唯有归顺云尊这一条路。” “漠北狠狠痛过这一回,愽,你信我,我父皇定会让漠北的牧草长得更好,让牛羊更加肥硕,让漠北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穆非卿的声音异常坚定:“愽,你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做到。” “漠北只有感激你!” 两人抱在河边,清澈的河水下面不知不觉涌着数天黑影,顺着河流往下游。 水底下的人看见了河岸上的穆非卿和冷仁愽,突然从河面上伸出一双手,拉住两人。 噗通两人,毫无防备的两人被拽进了河中。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白眼狼和定亲的女孩 春季,雪峰之巅融化的雪水流淌在小河中,冰冷刺骨,冷仁愽和穆非卿一时不备,被人拖下河中,冰冷的河水往口鼻倒灌。 河中数条黑影涌过来,死死掐着两人的脖子,往河底压。手劲儿大,下手狠,穆非卿和冷仁愽功夫都不差,如是在平地,扣住他们咽喉的人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一落水,先被呛了水,又给几人合力压制着。 河底的人就如水鬼一般,掐着两人压在水底,贴着水底的软沙,一边飞快的往下游游去。 土丘后面的青崖听到噗通一声,眼色一紧,往这边跑过来,放眼望去,只见小河水面上波光粼粼,却是什么都没有,举目四处看,只有夜风吹动牧草,安静的可怕。 冷仁愽和穆非卿两个人的身影消失的干干净净。 穆非泷和严将军派来的人也不藏着了,全部跑过来。 “太子殿下呢?” “冷将军呢?” 众人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草原,震惊,紧张。 “快去找!” “派人回去通知骠骑大将军!” 穆非卿先是被呛了好大一口河水,刺骨的河水灌进他的心肺,要咳嗽,却给灌进去更多的河水,脖子被人掐住,他眼睛睁不开,本能就从伸手拿了匕首去杀制约他的人。 冷仁愽幼时常和伙伴在漠北的圣女河捉鱼,水性比穆非卿好许多,很快适应过来,奋力挣扎。 青崖沿着河边奔跑,终于追上了河底的黑影,大吼一声: “在这儿!” 说着拔剑就往河里的黑影刺去。 七八人听见青崖的声音,跟着跑过来。 河底的黑影见岸上还有人,又被发现了行踪,只得从河里跳出来,个个穿着一身黑衣,与青崖和几人打斗在一起。 黑衣人看见一人在远处骑着马朝黑山营地去,大吼一声。 “射马!” 利箭嗖嗖射出去,一箭射在马腿上,两箭射穿马上人,原本要回去报信的人从马上栽了下来。 青崖是穆楚寒身边的暗卫,身手极好,被几个湿漉漉的黑衣人包围,很快占了上风,手中长剑刺穿一个黑衣人的心脏,手腕飞快的扭转,绞碎他的心脏,拔出来又去杀别人。 其他几人被黑衣人缠住。 河底的黑衣人只出来了一部分,见青崖厉害,又跳出十来人,全部围攻他。 青崖冷着眼,飞快的掠过这群从河底冒出来的黑衣人,寻着着穆非卿的身影,下手毫不留情,一边往河下流奔去。 河岸上激烈的打斗声,传下来。 河底最先拖下穆非卿和冷仁愽那人,已经快控住不住冷仁愽两人了,一时无法将两人杀死,只能几人按着他们往下游游去。 突然,岸上严将军的人放了求救信号,信号嗖得冲上天,一声震响,发出耀眼的火花。 糟了! 河底的黑影暗道一声,从河底全部冒了出来。 冷仁愽和穆非卿也给扯了出来。 远处已经听到了马蹄嘚嘚,来势汹汹的声音。 冷仁愽与掐住他的人扭打在一起,身边的穆非卿水性不好,给灌了那么多水,脑子昏昏沉沉的,一双漂亮的眼睛冷的骇人,举着手中的匕首,撑着仅存的意思往黑衣人胸膛上插。 陆陆续续,从河底冒出来二十来人。 “怎么办?”一人压低声音问身边的男人。 黑山营已经被惊动了。 这次偷袭显然不能再继续,失败了。 男人看了一眼扭打在一起的几人,心里恼火,走过揪住地上的与冷仁愽打斗的男人就是一巴掌: “看你干的好事!” 男人回头,一脸青涩,显然年纪不大,身量和冷仁愽相仿。若不是男孩突然伸手将这两个人抓下河来,他们原本可以顺着河流游到黑山营那边去的。 “快将这两个人杀了,我们回去!”男人愤怒不已,咬牙切齿。 侧耳听,黑山营那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再不走,被发现了,就走不了了。 被打了巴掌的男孩,心中蹭蹭的冒火,眼神狠戾,抽出身上的匕首就往冷仁愽两人扑过去。 被按在水下那么久,淹也淹不死,掐也掐不死,他就不信匕首都捅不死。 冷仁愽发现穆非卿力气绵软下来,知道他被灌了一肚子河水,晕乎着,挡在他身前,将他护在身后,与两个黑衣人打斗。 男孩扑过来就是一刀,穆非卿视线有些恍惚模糊,全凭身体的直觉,机械的反应,应对黑衣人的进攻,冷仁愽于关键处,跨了一步上前,抬胳膊挡下男孩的一刀,瞬间给刺出一道血口。 “狗贼!” 男孩一击不中,加之因为自己的一时举动,连累了大家,心里愧疚又愤怒,大吼着又扑过去。 冷仁愽听出男孩的声音,抬头喊了一声:“塔木?” 男孩手中的匕首顿了顿,看着眼前穿着云尊衣服,做云尊人打扮的冷仁愽,看他一头滴滴答答的河水,认了出来,惊呼一声: “那木愽?” “是我!” 男孩脸上浮起惊喜,喊了一句:“都住手,是那木愽!” 身边围攻他们的几个黑衣人停了手,黑衣人的头儿走过来,低头看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冷仁愽。也讶异不已: “那木愽,竟然是你?你没死?” 冷仁愽抬起一张湿漉漉的脸,仔细分辨眼前的男人,喊了一声:“四叔,是我!我命大,还没死!” “原来是那木愽啊!” “是自己人!” 黑衣人都围了过来,冷仁愽仔细分辨,竟然都是熟悉的面孔,领头的是他阿爷的第四子,那个将他和穆非卿拉下水的是他四叔的长子,塔木。 穆非卿在塔木喊出一声那木愽的时候终于抵不住,意识模糊,晕了过去。 塔木收了手上的匕首,拉起冷仁愽:“那木愽,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开口:“别废话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一人指着倒在地上的穆非卿问:“他怎么办?” 冷仁愽甩开塔木的手,赶紧把穆非卿护住。 塔木弯腰去看地上的穆非卿,咦了一声: “好漂亮的姑娘,那木愽,她手上拿着的,是你的匕首吧!” 其他人都看过来,这才发觉躺在地上的穆非卿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 男人看了一眼冷仁愽:“是个女孩儿?你们是什么关系?” 冷仁愽见大家都误会了,不敢说出穆非卿的身份,干脆将错就错,也不解释。低头将穆非卿脸上的黑发拂开,最后看了看昏过去的他,站起来对男人说: “四叔,别杀他。” 塔木回头看着自己的阿爸,听他冷声开口:“可她是云尊人!” “不杀了他,他会把我们的行踪透露出去。” “四叔,他之前就晕过去了,没听到我们的对话,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再说,漠北那么大,他们想要找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 旁边一人催促:“王爷,我们还是快走吧!不然黑山营的人搜过来,就不好走了。” 见男人还是想杀穆非卿,冷仁愽突然说:“四叔,我和她在盛京定了亲,这次她是偷跑着跟出来的,我知道我不能娶她。那木愽求四叔饶她一命吧,当做偿还对她的亏欠!” 塔木又盯着穆非卿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他漂亮,他从未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女孩儿,便是南王家那个美名远播,被称为漠北明珠的都娜娜都没她长得好看。 “算了,走吧!” 冷仁愽跟着男人一行,走了。 严将军等看见天空中的求救信号,心猛得颤了两颤,赶紧派人奔出来。 与青崖他们打斗的十来个黑衣人,死了七八个,最后几个听到一声哨声,跑了。 最后,青崖他们在五里开外的草地上发现了浑身湿漉漉,晕过去的穆非卿。 将手指放在穆非卿鼻息间探了探,见他还有气,青崖一颗吊起来的心才放下来。 严将军亲自来了,看见仅剩的两个兵,问:“太子殿下呢?” 两人身受重伤,摇头。 “属下该死,没能保护好太子殿下,属下听到落水声,赶过来,就不见了太子殿下的踪影。” “混账!” 严将军大惊失色,怒火冲天。 “快去给我找,把太子殿下找出来。” “不用找了!” 青崖抱着穆非卿过来。 严将军翻身下马,看着他怀中湿漉漉的穆非卿,脸色一白,紧张问:“殿下怎么样了?” 青崖冷声:“只是晕过去了。” “将军,这波人是突然从河里冒出来的,你派人沿着河找找,我先送殿下回去,让御医给他看看。” 严将军点头:“青侍卫快回营地去吧,殿下的身体要紧,剩下的事交给我。” 围攻青崖的十来个黑衣人,给青崖杀死了五个,逃脱了七个。 严将军命令人将尸体带回去,又派了一队人,骑马沿着河搜寻,看能不能发现踪迹。 他身边的亲兵突然说:“将军,青侍卫只带回了太子殿下,我们的人也没发现冷裨将。” “什么?”严将军回头。 亲兵说:“将军,冷裨将失踪了。” 严将军眯起眼,一张黝黑的脸,神色异常凝重。 黑山营地,大帐内。 青崖已经给穆非卿换了干净衣裤,拿了帕子在擦他湿漉漉的头发,百里破风来看他,见他没什么事,又走了。 温御医把脉之后,给开了方子,亲自去抓药熬药去了。 主将大帐中,严将军和几个三品将军站在里面,穆非泷问询过来。 “听说有人刺杀太子?人抓到了吗?” 严将军指了指地上的五具尸体,说: “青侍卫说他们是突然从河里冒出来的,看他们的装扮,显然是有备而来,就是不知道是三王中哪一股势力。” 百里破风瞟了一眼地上的人,淡漠的开口: “这有关系吗?都是漠北的人。” “黑山营逐水扎营,他们弃马沿河而来,要么是来刺探军情,要么是来搞偷袭,或是两者皆有。” 一个将军说:“可漠北人一向不会来这套阴的,这不像他们的作风,再说,他们顺着河流能来多少人,我们驻扎了三十万大军,区区几十人能成什么事儿?属下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穆非泷挑了挑眉头,突然说:“他们不会是冲着太子来的吧?” 谁都知道这次领兵,皇帝派了九岁的太子监军。 太子是如今皇上唯一的儿子,若是真的捉了他,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几位将军互相看了看,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后怕。 严将军沉思了下,疑惑道:“若是这样也说不通,他们既然已经得手了,为何没将殿下带走,将他扔在草地上?” “这个嘛”穆非泷皱起眉,也想不通。 大家又疑惑起来,都抬眼去看百里破风。 百里破风转而问起了冷仁愽:“严将军说,今夜太子殿下是和冷裨将在一起?” “是的,本将派人一直跟着,殿下和冷裨将一直坐在河边的土丘旁边,后来去了河边,然后听见落水声,他们赶过去,就不见了两人。” 穆非泷捏紧拳头,把牙咬得咯咯响:“就知道这姓冷的小子没安好心,亏得他那么能忍,忍了这一路,将我们大家都骗了。” 严将军和穆非泷的想法一致,点头道:“本将也觉得此事与冷裨将脱不了干系,今夜之事,不定就是他提前设计好了的。” 其他人义愤填膺,纷纷骂冷仁愽白眼狼。 皇上开了隆恩,不但没杀他,还给了他职位;太子殿下也不嫌弃他的身份,对他的好,众人都看在眼里;但他竟然设计谋害太子,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漠北西王帐篷内,如今的西王爷等人也在骂冷仁愽白眼狼。 “什么?那木愽,你接旨成了那狗皇帝的裨将?” 冷仁愽的四叔,如今的西王爷恶狠狠的瞪冷仁愽,气的呼哧呼哧大喘气: “难道你忘了你阿爷和阿爸是怎么死的了吗?” “你还要带兵来攻打我们北漠吗?” “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狼给吃了?” 冷仁愽跪在帐篷中,浑身上下都在滴水。 “四叔,那木愽从未想过与漠北为敌,漠北可是那木愽的家,那木愽的根啊!” “亏你还记得漠北,我还以为你去盛京六年,已经把老祖宗都忘了。” 西王爷坐到毡子上去,盯着眼前的侄儿,若那木愽阿爸没死,西王爷这个位置就是那木愽阿爸的。 当初自己老子进京的时候,他恳求他将自己的小儿子也带去,却给拒绝了。他阿爸宁愿选懦弱的老五家的儿子和老七家那个遗腹子,也不愿带他的儿子去,不就是怕自己的儿子被皇帝选中过继后,势力过大,威胁到大哥吗? 他自以为任何一处都不比大哥差,但阿爸就是一心向着大哥,当年与盛京的庄亲王联姻,其实自己的年龄更为合适,但阿爸还是把这桩婚事给了大哥。 可惜,大哥不长情,屋里纳了一个又一个妾,没几年就将庄亲王家的闺女折腾死了,庄亲王一怒之下,强硬的派人将那木愽带去了盛京。 他原本以为之后都见不着那木愽了呢! 塔木见自己阿爸生气,想给冷仁愽求情,又有些不敢,嗫嗫的看着两人。 沉默了一会儿,西王爷又开口了: “那木愽,既然你一路跟着西北军过来,那你应该见过他们的太子殿下,你把他的长相描绘出来,我找人来画。” 冷仁愽猛的抬头:“四叔?” “我听说这个狗皇帝胆子大的很,把他的独子派到了漠北来,如今我们寡不敌众,若是能将他的独子捉了来,就算不能逼迫西北大军退出漠北,将他杀了解恨也好。” “今夜我们本来就是要摸去一探真实,看看那个太子殿下是不是跟着大军来了漠北,还是留在了黑城。” 说到此处,西王爷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的塔木: “要不是你胡闹,惹出事端来,我们找就得手了,何至于惊动了人。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你不是我的儿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塔木缩了缩脖子,小声分辨: “阿爸,我也是看到岸上有云尊人,一时心里气愤,想着能杀死一个是一个,这才出了手。” “再说,要不是我,我们还不能将那木愽找回来呢!” “那木愽你快将那位狗太子的容貌描绘出来!” 冷仁愽低着头:“我和他不熟。” 西王爷:“那你终归是见过他,来人,去请画师来。” 画师来了,冷仁愽却紧紧闭着嘴,不说话。 西王爷怒了:“那木愽,你怎么回事?” 冷仁愽突然抬头说:“四叔,休战吧!如今这个皇上,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再打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 “那木愽!”西王爷怒吼一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塔木被他阿爸的怒吼吓得浑身一激灵,赶紧去拉冷仁愽:“阿爸,那木愽脑子给水泡坏了,你别生气。”说着朝冷仁愽挤眉弄眼。 冷仁愽抬头,这一路他想了很多,他阿爷阿爸死了,他的确愤怒,充满了仇恨。同时,他又对穆楚寒和百里破风感到恐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漠北打不过他们的,到最后遭殃的还是无辜族人。 皇后娘娘说的对,百姓从不在乎谁当皇帝,他们只在乎谁能给他们留一条活路,让他们能在这苦痛的世界活下去。 再艰难的世道,百姓苦苦挣扎,不过是求得一席安生立命所在。 若漠北不降服,整个漠北草原都会血流成河,还不知要死多少族人。 若只为自己一腔仇恨,不管胜也好,败也罢,漠北要死上多少人啊!要有多少人失去丈夫,多少孩子失去阿爸 但,心里还是不甘啊 故而一路上,这矛盾折磨得冷仁愽痛苦不已。 直到今夜险情,他才那么明确的感觉到,他不愿非卿死在他四叔手里,也无法面对四叔和塔木死在大将军他们手里。 一个和字,终于冲破了他的胸口。 西王爷怒气冲天,当即指着冷仁愽破口大骂,骂他叛徒,高喊着拖他出去砍头。 塔木跪在地上为他求情,冷仁愽阿爸滚果手下的人,老西王爷的忠臣也为他求情,一时帐篷中吵闹无比。 他们越是给冷仁愽求情,西王爷怒火更盛,却是不敢真的杀了他。 听听阿爸手下的人说些什么,说那木愽是滚果的嫡长子,好不容易从盛京回来,杀了他就是断了滚果的血脉。 漠北人说话都直接,不知道拐弯抹角,大哥以前的部下甚至质问他,是不是要趁机清除大王子的势力。 漠北三大部落内部争权夺利也厉害,冷仁愽的阿爸滚果一直是老西王爷意属的接班人。 如今他死在盛京,由四王子接班,当初滚果手下的人本就心里不服气,只是如今和云尊的战事紧张,内部矛盾暂且阁下了。 西王爷知道自己这个位置坐得不稳当,眼见大家越说越激动,西王爷直接指着冷仁愽给他扣上一顶叛徒的大帽子。 可惜他家那个拧不清的臭小子,塔木却跪在地上,指天赌咒发誓,说那木愽绝对不会背叛漠北。气的西王爷暗中磨牙,盯着他,巴不得将他的嘴巴缝起来。 冷仁愽跪在中间默默不语,心情沉重。 正在大家吵的不可开交,听到消息的王妃来了,聪明的王妃给西王爷递了梯子,西王爷默契的顺着梯子下了台阶,这场吵闹才算结束。 塔木大大松了口气,赶紧拉着冷仁愽出了帐篷。 “那木愽你怎么能对我阿爸说休战那种话,现在大家都恨不得吃云尊人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你这样说,别说阿爸,我都要生气了。” 冷仁愽知道四叔不会听自己的,闷头往前走。 塔木从小和冷仁愽玩的好,佩服他拳头硬,隔了六年又相见,是真心高兴。 “那木愽,今晚你就在我帐中睡吧!明日我再命人给你搭帐!” 冷仁愽看着一脸兴奋的塔木,点头:“塔木,我想自己静一静,你先回帐去吧!” “没事,那木愽,我陪你。” 面对热情的塔木,冷仁愽也不好说什么,便绕着帐篷往外面走,塔木知道他心情不好,也识趣的闭了嘴。 两人走着走着,听到有帐篷传来女人压着嗓子安慰小孩哇哇的哭闹。 塔木说:“那木愽,你不知道,和云尊开战,我们失去了多少勇士,要看牧草长得好,族人却不敢随意放牧,云尊的人只要碰到我们,牛羊全杀,只要是男人都杀,只不杀女人和小孩,现在,好多人家都快吃不上饭了。” 冷仁愽听了更加苦闷,埋头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又听到军帐里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喊,混合着男人的打骂。 冷仁愽不解,回头问塔木:“阿爷不是下令不许强迫女人了吗?怎么连军中都” 塔木笑,露出一口白牙,毫不在意的说: “不是我们的女人,是上个月从黑城虏的,阿爸赏给了他们,给他们开心开心。” 冷仁愽回头望着一件无所谓的塔木,问:“黑城的女人就不是女人了吗?” 塔木瞪着眼睛,疑惑反问:“黑城的女人怎么算女人呢?我们没杀了她们就不错了。不过等她们被玩坏了,也是要杀的。” 冷仁愽看着塔木,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在他们眼中,黑城的女人应该比牛羊还低贱。 好歹严将军他们还知道不杀妇女幼童。 塔木见冷仁愽冷了脸,伸手勾住他的肩膀,笑嘻嘻的问: “不过,那木愽,和你定亲那个女孩长得可真是漂亮啊,你不要伤心,等我们打败了云尊,你就带她到草原来,到时候我看娜娜还怎么傲气!” 冷仁愽脸色古怪起来,塔木回想起之前穆非卿精致得眉眼,越说笑容越大: “哦,对了,那木愽,她叫什么名字啊?若你要是介意她的身份不愿意娶她,就把她让给我吧!” “对了,她家里还有妹妹吗?” 塔木一想起惊为天人的穆非卿,嘴里就停不下来,追着冷仁愽问七问八。 当时冷仁愽不过是情急之下撒了个慌,怕穆非卿的身份被识破,这才慌称他是女孩。果然,穆非卿那张脸骗过了所有人,不想却被塔木惦记上了,问的他心烦。 “塔木,你别想了,她和你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那木愽,你要是喜欢她,要娶她就罢了,若你不娶,就别拦着我!”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挑衅和噩梦 帐篷里的人走完了,西王爷气得红眉毛绿眼睛,将手边装**茶的大碗狠狠掷在地上。 地上铺着华丽结实的地摊,碗在地毯上滚了几圈,王妃走过去弯腰将碗捡起来。 “王爷歇歇火,别生气了。” 西王爷咬着后糟牙:“我怎能不生气,大哥死了都还要压我一头。你也看到了,阿爸的部下到现在还向着他。我就连一个死人都比不过吗?” 王妃抚了抚西王爷的胸膛,劝他:“王爷也说了,大哥再能干,如今也已经是个死人。王爷别着急,慢慢来,他们终究会明白到底谁才是草原长真正的勇士。” 西王爷坐下来,呼啦啦喘着粗气,王妃轻声说: “王爷就不该把那木愽带回来。” 西王爷猛地看过去,盯着王妃,王妃脸上堆起笑容: “听说那木愽在云尊受了那穆姓皇帝的封,便是王爷当时在河里将他当做中原人杀了就好了。” “王妃,你。” 西王爷有些震惊,一向温柔的王妃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妃朝西王爷笑了笑,继续说:“王爷想想,那木愽现在回来,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当初跟着大哥的那些人,少不得会有异样的心思,他死了可比活着省心多了。” 西王爷沉吟了一阵,点头:“王妃说的对,可如今人已经带回来,倒是不好办了。” 现在再想杀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单看今晚阿爸和大哥老部下对他维护的态度,若自己真杀了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支持,怕就到头了。 王妃笑,起身倒了一碗酥奶茶递给西王爷: “王爷,这件事并不难办,我们不好明着杀他,到时候派他去战场就是了。刀剑无眼,那木愽再能干今年也不过十一岁,对于带兵打仗更没有经验,十有**活不下来。” “正好,他不是说自己没有背叛漠北吗?就让他去打云尊人,让他替他阿爷和阿爸报仇去,这样谁也没有闲话可说。” 西王爷认真想了想,皱眉说:“就怕他不愿意上战场,今日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还想劝我们和云尊休战!” “王爷!”王妃笑容更盛:“这样不是更好吗?他若执意不肯为老王爷报仇,去战场杀敌,就证明他有反心。到时候王爷把他的真面目在各位大人面前揭穿,不用王爷动手,那些老王爷忠心耿耿的部下,就会替王爷杀了他!” “这主意好啊!王妃!”西王爷脸上浮现出笑容,握着王妃的手:“这样一来,那木愽必死无疑啊!” 王妃也跟着笑着点头。 这时候,帐篷外有侍女问:“王妃,塔木王子让多送一床被子去他帐篷里,今晚那木愽要和他一起睡。” 西王爷脸上的笑瞬间垮下来了,刚要呵斥,王妃对他摇摇头,冲帐篷外的侍女说: “知道了,你带人抱两床新被子去给那木愽,虽开了春,夜里还是冷,别冻着了。另外给他备几身新衣服,一并拿过去。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可得好生伺候着。” “是,王妃!” 侍女答应着走了,西王爷回头满脸不赞成的说: “塔木是个拎不清的,你也拎不清吗?为何对他这样好?” “王爷,就是因为那木愽不能活着,所以我们才要对他好。” 王妃说:“王爷想想,他是大哥的嫡长子,是王爷的亲侄儿,又好不容易找了回来,王爷心里就是恨透了他,巴不得一刀砍了他,但面上也得对他越加好。这样才能显出王爷的大度和仁慈来。” “那木愽要死,却不能死在王爷手中。他要么让云尊人杀死,要么让阿爸的老部下和族人们逼死。王爷可一直都是个爱护侄儿的好叔叔啊!” “至于塔木,就随他去吧。并不会影响什么。” 听王妃说完,西王爷眼睛一亮,哈哈大笑起来,搂着王妃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还是王妃聪明!就照王妃说的办!” 第二日,新的北王爷和南王爷听说冷仁愽回来了,都派人来探望,主要是想从他嘴里得出一些黑城和西北大军的情况。 还有盛京最近的一些情况。 对于这位新皇,虽然漠北隔着盛京千里之遥,但他的名声也顺着长风传到了漠北。 从少年时候的才华横溢,再到从龙斗败落家之犬,而后是变本加厉的坏名声,再然后听说他抗旨回了盛京,将整个盛京搅得鸡飞狗跳。 但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真正让漠北人认识这位穆老九,还是六年前,他率兵与北燕和羌国的那场苦战。 几位老王爷虽然因为自身的利益,没有对大朔伸出援手,但时刻都在关注着战事,不止一次惊叹赞扬穆老九卓越的军事才能和骁勇善战。 此次,这个男人竟然一夜之间颠覆了冷家王朝,并且一口气将三位老王爷全杀了,让整个漠北震怒,震惊! 冷仁愽别喊去了西王爷的帐篷,和其他王爷的代表说了许久的话,关于盛京的事,他都一五一十都说了,大家得知穆楚寒登基不到十日就病倒了,生死不明近一两个月,但冷氏家族但凡想要兴风作浪的人,全给毫不留情的斩杀了。 出手又快又恨,丝毫不在乎名声。 “那木愽,你的意思是在那姓穆的昏迷的时候,都是太子监国?” 南王爷那边派来的老大臣问:“我听说那个太子今年还不到十岁?” 冷仁愽点头。 北王爷那边的人问:“不过一个无知幼童,朝中的人能服他?” 冷仁愽道:“大人可能不了解太子殿下,他虽年幼,但自幼聪明异常,有胆有谋,朝中并没有人敢小看他。” 说道穆非卿,冷仁愽的心就有些沉痛。 于是,大家就改变了话题,都围着穆非卿讨论起来,说来说去,大家的想法都一致,想要擒住这位皇帝的独苗苗,要挟西北军。 冷仁愽听大家讨论怎样活捉穆非卿,心里实在不得劲,又不好表露他和穆非卿的亲密关系,只得找了借口出帐。 一出帐,等在外面的塔木就围了过来。 “那木愽,你在里面说些什么呢?说了那么久?” “没什么!长辈们不过是问问盛京的情况。” 这时,跟着南王爷和北王爷一伙儿来的几个男孩都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就是小时候和冷仁愽争匕首,争输了,不服气去打冷仁愽,反而被冷仁愽按住暴揍一顿的满图。 他是南王爷最喜欢的孙儿,若不是年纪大了,怕是上次南王爷就要带他去盛京,把他过继给冷子翀了。 满图斜着眼,不屑的看着冷仁愽: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那木愽啊!” “那木愽,我看你去盛京六年,都变得娘娘腔腔的了,一点儿不像我们漠北的男儿!瞧你那细皮嫩肉的,和个娘们有什么区别,哈哈。” 的确,冷仁愽在盛京生活了六年,原本小麦色的皮肤,养的白皙了不少。 和塔木、满图他们这群一直在草原上风吹雨晒,每日撅开了蹄子在草原撒欢的小子一比,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满图,你说什么呢,把嘴巴放干净点!”塔木愤怒的瞪着满图一伙儿人。 “塔木,你是聋了吗?我说什么,你没听到吗?我说” 满图故意把声音拉的老长;“那木愽不配当我们漠北的男儿,赶紧归回盛京去抱着老王妃要奶喝吧,哈哈哈。” 跟着满图的几个少年也跟着,张狂的放声大笑起来。 来往的人瞧见也不制止,草原上男孩子互相挑衅,乃是搏打在一起都是常事,只要不闹出人命,打打闹闹在正常不过了,大家都崇尚力量。 冷仁愽心情特别不好,寒冽的黑眸扫过满图一伙儿少年,怎么看怎么心烦。 小时候他就和满图互相看不顺眼,如今看满图张着一张嘴哈哈大笑,鼻孔朝天,笑的小辫儿乱颤,更是厌恶,觉得他的声音刺耳又难听。 这世界,只有非卿笑的来最好看,便是知道他是在给你挖坑呢,面对他灿烂的笑容,也让人甘愿跳下坑去。 “怎么,那木愽,你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被我们说中了?” 塔木捏着拳头要冲过去:“满图,你别太得意,看我不打掉你的牙!” 冷仁愽伸手拦住塔木,平静的看着眼前故意挑衅的满图几人,冷冷道: “满图,多年没揍你了,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满图瞬间收了笑,瞪着冷仁愽,用手指着他: “那木愽,你好大的口气,敢不敢与我比试一场?” “有何不敢!” 眼见两人要打架,旁边看热闹的少年纷纷兴奋起来,叽里呱啦的乱叫。 这时一个女孩扬声走过来,伸手蛮横的拔开围着的七八个少年: “都给我让开!” 满图瞧见来的女孩,眼睛放光:“都娜娜,你怎么来了?” 都娜娜,草原上有名的小美人,远近有名,都说她是这一代最漂亮的女孩,是漠北最明亮的明珠。 “我怎么来不得?满图,你要干什么?那木愽才刚回来,你就要寻他打架,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小时候,都娜娜就喜欢跟在那木愽屁股后面,满图怎么献殷勤,都娜娜都不理,如今看都娜娜还是一心向着那木愽,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 都娜娜却不理满图,走到那木愽身边去,去拉他手,高兴得又蹦又跳: “那木愽,真是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你说了要教我骑马,还记得吗?” 冷仁愽想将手从都娜娜双手抽出来,没抽动,塔木撇了撇嘴,上前去,一把将都娜娜推开。 都娜娜和满图同时不满的喊了一声:“塔木,你干嘛?” 塔木扫了她一眼:“都娜娜,你还要不要点脸,往那木愽身上凑什么凑,那木愽可是跟人定了亲的人,你注意点儿影响。” “什么?那木愽,你定亲了?” 都娜娜尖叫一声,满图等人也满眼震惊的看过来。 “你什么时候定的亲啊?我怎么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塔木看都娜娜着急,心情很好:“这关你什么事?那木愽想和谁定亲就和谁定亲!” 都娜娜跺跺脚:“那木愽,你说,你是不是和人定亲了,把她喊出来我看看,她能有我长得好看吗?” 满图听了这个消息,心花怒放,安慰都娜娜:“娜娜,这不是还有我嘛!” “你滚开!” 都娜娜想去拉冷仁愽的袖子,冷仁愽躲开了,都娜娜的眼睛一下就红了,瞪着他:“那木愽,你怎么不说话?” 冷仁愽觉得看着胡搅蛮缠的都娜娜,有些头痛,随口就说:“是,我在盛京定亲了。” 塔木看都娜娜急得跳脚,笑嘻嘻的说:“看,我没骗你吧,而且和那木愽的那个姑娘,我还看过呢,可比你都娜娜美一百倍,一千倍。” “她的肌肤比雪还要白,唇比格桑花还要艳,眉眼动人,啧啧,反正,她比你美多了。” “塔木,你。” 都娜娜气的一扭身,哭着跑了。 满图回头,恨恨的瞪着冷仁愽,他就不明白了,都娜娜怎么就瞧上了冷仁愽,自己哪里比不上他了! “那木愽,你这个混蛋!” 满图举着拳头砸向冷仁愽,冷仁愽轻松闪过了。 以往他在漠北与人打架,几乎都是用蛮力,比谁的身板强,比谁的拳头硬,等他到了盛京,认识了穆非卿,见识了青崖的身手,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等到穆非卿拜了百里破风为师,跟着他学武,冷仁愽更是震惊于百里破风那诡异的身法,高明的剑术。 百里破风对谁都淡淡的,好多次,穆非卿去将军府,冷仁愽都是陪着去的,百里破风教授穆非卿武艺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百里破风也不避着他,让他跟着学。 故而,只会使用蛮力的满图在如今的冷仁愽眼中,就很不够看了。 满图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却是一拳都没有打到冷仁愽。 跟着满图一伙儿的少年,一窝蜂上来帮忙。 塔木见七八人围攻冷仁愽,气得大叫:“你们还要不要脸,怎么以多欺少?” “那木愽,我来帮你!” 冷仁愽扭住一个少年的手臂,咔嚓一声就给卸了,不紧不慢的回头对塔木说: “你别来,我自己应付得来!” 话音刚落,身体一转,又放到了两个少年,将两人压在一起,身手诡异的探出去拉住第三个少年,砰的一声,将他让到叠在一起的两个少年身上。 不过半刻功夫,冷仁愽轻轻松松就将几个少年解决了,不喘不累的,将七八人全部叠罗汉似的仍成一堆儿。 也没伤其他,两根胳膊通通给卸了。 塔木等一群看热闹的人目瞪口呆,不知道冷仁愽何时变得那么厉害了。 塔木瞧着哎哟哎哟叫唤的满图几人,结结巴巴的问:“那木愽,你这手功夫是哪儿学的?怎么那么厉害啊?你教教我好不好?” 一直在不远处看着的几位大人,手痒痒了,来了兴趣走过来: “那木愽,敢不敢与帐下的勇士比试比试?” 冷仁愽抬眼看过去,看是他阿爷帐下的铁日松大人,也是漠北出了名的勇猛之人,点了点头。 。 黑山营。 穆非卿被冰冷刺骨的河水呛了心肺,发起了高烧。 梦里,他依稀骑着苍云在茫茫草原上奔跑,也不知要奔到何处去。 直到他听到前方一阵吵闹,赶紧驱马上前去看。 却看一群漠北人,男女老少都有,熙熙攘攘挤了好多。 “砸死他,砸死这个叛徒!” 此起彼伏,大家愤怒的大叫着。 穆非卿感觉奇怪,挤进人群去看。 却是冷仁愽被人绑住了双手双脚,给人按在一块裸露的大石块上,嘴里塞着布,堵住了。 旁边有一个男人拿着块锋利的石头,在砸冷仁愽的手腕,笨重的石头一下就将他的手腕砸断了,骨头咔嚓一声,听得穆非卿心惊胆战。 “不。” 穆非卿想喊喊不出来,想要上前推开那个男人,又迈不动步子。 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手里举着石头,挨着,把冷仁愽的骨头一根一根砸断。 先是手脚,然后是肋骨。 咔嚓,咔嚓,全部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冷仁愽死死咬着嘴里的布,双眼痛得血红爆突出来,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愽。” 穆非卿用尽力气喊他,他听不到,一直被人按着,不停的挣扎。 “我杀了你们!”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我来找你呀 穆非卿半夜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一直守在他床边的青崖听他高喊一声“我杀了你们”,随之一震,连忙起身问他: “殿下,你怎么了?” 穆非卿坐在床上,一声漆黑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薄唇紧紧抿着,光洁如白玉的额头上渗出细碎的汗珠。 青崖拿了帕子擦他额头的汗水,穆非卿一动不动,问他:“崖,愽有危险。” 所有人都说冷仁愽背叛了云尊,辜负了皇上对他的信任和宽容,勾结了漠北人。那天晚上就是他早就计划好了的,他已经逃跑,回漠北去了,要和漠北人一起攻打云尊。 但,穆非卿却不信。 青崖给穆非卿擦了汗水,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见烧退了,低声说: “殿下,冷裨将本来就是漠北人,他回去漠北,不会有人伤害他的。” 穆非卿摇头,固执道:“他一定不是自己要走的,肯定是被人绑走的。” “崖,你想想,他接受了我父皇的封赐,在漠北人眼中,已经是个叛徒,漠北人把他带回去,肯定不会饶了他,万般折磨于他。” 穆非卿又想起刚才的梦境,他记得冷仁愽跟他说过,漠北人会怎么对待叛徒。 巨石碎骨,而后歃血祭天。 “不行,崖,我要去救他。” 说着,穆非卿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青崖连忙阻拦:“殿下,不可乱来!” 穆非卿盯着青崖的眼睛,问:“崖,难道你也相信愽勾结漠北,背叛了我们?” 青崖不语。 穆非卿推开他,站起来穿衣服:“崖,你不懂愽的处境有多难。漠北和我们都把他看成叛徒,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偏他就是那么心地善良,若他真如严将军他们所说,早就计划好了那场逃跑,勾结了漠北人,那么,你觉得我还有命活着站在你面前吗?” “那晚,他和漠北人就该杀了我!” “但我只是被他们丢在了草原上,可见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我的身份。仁愽他一定是被漠北人胁迫,强行带走的。” 青崖看劝不住穆非卿,便说:“殿下若相信冷裨将没有背叛云尊,也不急在这一时,如今深更半夜的,漠北的王帐篷又不好找,还是等明日天亮,和国师大人商量之后再作定夺吧!” 穆非卿摇头:“多拖一天,愽就多一分危险。” 穆非卿害怕等自己找到冷仁愽的时候,他已经被漠北人杀害了。 百里破风看着半夜而来的穆非卿,杵着头,一头银色长发倾斜而下,冰蓝眸子漠然的看着眼前的穆非卿。 “你如今的身份是太子,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穆非卿点头。 百里破风继续淡淡的说: “想必你来漠北的消息,他们都知道了。活捉了你,用你的性命来威胁皇上,是他们最省心,最行之有效的法子,你可知若你冒然而去,被他们抓住,后果会如何?” “我不会让这种后果发生。” 穆非卿一脸坚决。 百里破风盯着他漂亮的脸蛋看了几瞬,又问: “就非得要把了冷仁愽找回来不可?” “你要知道,他原本就是漠北人,还是西王爷的孙子,听说西王爷的第四子继位了,即便他们真的把他绑了回去,他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百里破风站起来:“而且,我觉得,他应该是心甘情愿跟着他们回漠北的,你这样冒然找去,即便找到了他,他也不会跟你回来。” “非卿!” 百里破风头一次喊了他的名字,冰蓝的瞳孔认真的看着他,把他当个大人来平等对待: “你可知,漠北,我是一定会打下来的。” “若你不去,军中人虽会有风言风语,但毕竟没有抓到实处,你还可以为他分辨,说他是被迫给漠北人绑走的。” “一旦你找到了他,他却不愿意跟你回来,众目睽睽之下,他背叛云尊的罪名也就坐实了,一点儿挽回的余地都没有,大家也只能把他当做敌人。” “你父皇,也不能在保护他了。” 穆非卿暗中攥紧拳头,仰头看着面前身形高大,挺拔如松,高远疏离的百里破风,用坚定的声音道: “师傅,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百里破风与他对视,见他黑眸倔强。 “好吧!” 他都拉下脸叫自己师傅了,百里破风觉得自己没有不帮他的道理。 再次提醒他道: “非卿,你记住,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不管后果如何,你都要自己承担这个责任。” 若能带冷仁愽回来,固然是好。 若不能,穆非卿就是等同于亲手把冷仁愽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因为一旦冷仁愽坐实了自愿回漠北的事,就是背叛了云尊,自己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子煦的江山,不能容易半点危险,不能隐藏半点不安。 这些可能埋下后患的因素,自己都要通通抹杀去。 第二日,百里破风下命,分了十个探路小分队,主要任务便是寻着漠北西王爷王帐的下落,不可交战,只是侦查。 严将军等人不明,奈何也必须听从百里破风的吩咐。 穆非泷瞧着一脸严肃,收了笑容的穆非卿,心里猜到些什么,又不太确定。私下找了青崖,威逼利诱也没能撬开青崖的嘴吧! 没法子,只能放下手上的事情,时不时亲自跑去盯着穆非卿。 又过了几日,一队侦查兵回来报,已经找到了漠北西王爷的王帐所在地,众人吃惊不已。 他们和漠北交战四个多月,一直没找到三个王爷的王帐,这怎么骠骑大将军一来,短短几日就找到了? 是侦查队运气太好,还得他们运气太背了? 穆非卿一听找到了西王爷王帐的下落,就坐不住了。 百里破风力排众意,让穆非卿跟着一队上百人的轻骑兵夜探西王爷王帐。 穆非泷自请率五千精壮兵力在后方支援,以防被漠北人发现了,一旦交战,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把穆非卿平安的带回来。 严将军等几人极力反对,见反对无效,一位将军黑着脸,迂回对百里破风说: “骠骑大将军,既然我们探得了三位逆贼的王帐,何不一鼓作气,举兵将他们都歼灭了?” 百里破风看了他一眼,又看严将军也阴沉着脸,问: “如今我军不过三十万,诸位是想兵分三路,同时突击三位漠北王爷的王帐,你们觉得胜算有多少?” 众人脸色一变,估算了一下,觉得把兵力分散了,深入地形不熟悉的漠北,的确是太过冒险了。 严将军说:“太子殿下此次前去太过冒险,穆裨将自带了五千人,风险太大了,还请大将军收回成名,不可由着殿下胡来。” 百里破风依旧是一脸淡漠: “皇上派殿下来监军,不是让他来玩儿的,就是让他来锻炼的。既然他执意要去,就是想清楚了后果,自身有这个能力能从西王爷王帐脱身,且还穆裨将还带有五千精兵保护。这样,他们都不能平安归来,那” “只能怪他们自己没本事!” “往后如何承担一国之重任?” 百里破风的声音清冷,听到人心里,就如雪山上融化的积雪,潺潺流过心间,瞬间让血液冰凉。 严将军等人还是觉得太过冒险了。 “大将军,既然这样,那我们不如直接集中兵力把西王爷那股势力打下来,如此,也能保证太子殿下的安全。” 穆非卿本来就是要偷偷把冷仁愽带回来,这样大张旗鼓的去攻打,一来和穆非卿的初衷相违,二来会惊动了北王爷和南王爷,好不容易探到的驻扎之地,他们肯定又要换了,下次要找,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百里破风这几日,并没有闲着,他摸着放在怀中的那个荷包,他也想尽快打完这场战事回盛京去。 故而,不愿意拖延时间,想要将整个漠北,西王爷、北王爷、南王爷三股势力,一网打尽。 不愿意和他们如猫抓老鼠似的在草原上玩躲猫猫。 “此事不用再议!” 当日,青崖跟着穆非卿带着一百人的小队,顺着侦查兵探来的路线往草原腹地深入而去。 穆非泷带着五千轻骑兵跟在十来里以外。 夜幕降临。 穆非卿穿着一身黑行衣,贴着草地往前匍匐,青崖在他身边,身后百人散在四面八方,扑倒掩藏在草丛中。 悉悉索索,穆非卿爬动的声音,裹着夜风吹动牧草的声音,让人分辨不出。 瞧着眼前众多的篷包,穆非卿压低声音对青崖说:“崖,你就在此处等我。” “殿下,不可!你一人去,太危险,我不放心。” 穆非卿盯着青崖的眼睛:“崖,相信我,我一人去比我们一起去更方便,半个时辰,你等我半个时辰。” 青崖还要反驳,见穆非卿眼神坚定,隧从怀里把信号盒递给他: “殿下,一旦有危险就放此烟,青崖立即赶来。” “好。” 穆非卿将巴掌大的信号盒放进怀中,贴着草地往前去。 他毕竟弱冠之龄,身量比寻常男人矮些,身材苗条,穿着紧身的黑行衣,就如一道黑影。加上他学了百里破风一身鬼魅的身法,在散落的篷包穿梭,渐渐靠近中心。 却无法分辨冷仁愽住在哪个帐篷,他躲过一队巡逻的士兵,藏在一个乌顶帐篷后面,一双黑眸闪烁,亮如星辰。 恰巧一个侍女经过,穆非卿突然伸手将她抓拽进来,侍女惊慌失措,开口要叫,穆非卿往她脸上撒了把薄薄的紫色粉末,侍女惊恐的眼睛变的呆滞,闭了嘴。 “冷仁愽在哪处帐篷?” 侍女呆呆的看着穆非卿,两眼焦距涣散,喃喃的道:“你是说那木愽吗,他在左边第三个帐篷。” 穆非卿反应过来,那木愽是冷仁愽的漠北名字,放了抓住侍女的手。 身影一闪,去往冷仁愽的帐篷。 侍女站在原地,冷风一吹,打了个寒颤。 清醒过来,喃喃自语:“我怎么在这儿啊!” “哎哟,好冷啊!” 说着侍女从帐篷后面走出来,去找塔木了。 帐篷中,冷仁愽还没睡,前几日他把满图一伙儿收拾了,又和几个成年勇士比试了一番,虽他年纪小,长得不如他们高大结实,力气也没他们大,但胜在他身手灵活,武艺高超,一人同时和三个勇士对阵,也没败下阵来。 越到后面,勇士的力气耗费越大,冷仁愽欺身上前,用匕首背面往勇士脖子上一抹,胜了。 围观的众人发出阵阵欢呼,塔木被冷仁愽露的这一手彻底征服了。 老王爷的部下大笑着走过来,重重拍着冷仁愽的肩膀。心情愉快的赞扬: “那木愽,好样的,你去盛京六年也学了真本事,真让人高兴啊!” 满图不满的冷哼:“不过是耍些鬼花招,真要比力气,他早被人打趴下了。” 原本被气走的都娜娜,又被阵阵欢呼叫好吸引过来,看冷仁愽胜过了几个勇士,高兴的为他鼓掌,一张小脸兴奋的通红。 “满图,你这个手下败将,你是嫉妒那木愽,我不许你诋毁他。” 满图看都娜娜一心向着冷仁愽气得跺脚,翻白眼。 许多大人都围了过去,纷纷大笑竖起大拇指夸冷仁愽,不愧是草原第一勇士滚果大王子的儿子,真是好样的! 西王爷和王妃在远处看着,眼神冰冷,盯着人群中的冷仁愽,如毒蛇般恶毒。 冷仁愽坐在地毯上,手里拿着他阿爷部下送来的大刀。 他们哈哈大笑着说:那木愽,多练练手,改日上了战场,用大刀砍敌,好为你阿爷阿爸报仇。 四叔也派了人来,送来了部落那柄神弓。 西王爷望着他满脸慈爱: “那木愽,这是我们部落的神弓,还是你阿爷年轻时用过的,如今我将它给你,你可得好好用它,别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尽可能多的杀敌,让他们知道我们漠北可不是好惹的。” 冷仁愽抚摸着大弓黝黑的背脊,又看着他们送来的大刀,心情复杂沉痛。 难道他真要与非卿兵剑相向,在战场拼个你死我活吗? 如今的情况看起来,要说服四叔他们与云尊休战是不可能的。 四叔他们正在和南王爷,北王爷商量,发起一波进攻。 到时候,漠北草原都会被鲜血染红 冷仁愽心中的煎熬没人能明白。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不得不上战场,一想到要与穆非卿为敌,冷仁愽的心就刺痛起来。 忽然,听到帐篷外有细微响动,冷仁愽瞬间站起来,大喝一声: “谁?” 同时拿起了手边锋利的大刀。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闪到帐篷边。 伸手飞快的掀开帐篷帘子,只感觉到一阵冷风灌进来,隐约有个模糊的黑影闪了进来。 冷仁愽马上转身,手中大刀凭直觉砍了过去。 黑影闪过他来势汹汹的砍杀,笑嘻嘻的清亮声音响起来: “小愽愽” 冷仁愽定睛一看,一张无比精致漂亮的脸蛋,漆黑璀璨的双眸,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 “非卿?” 冷仁愽紧紧握着长刀的手松开了,愣愣的看着现在面前冲他笑的穆非卿,一时恍然。 “怎么,几日不见,小愽愽就不认识人家了吗?” 穆非卿走过来,伸手揽住他肩膀,整个身体挂在他身上。 感受到他身体的温热,冷仁愽的身体僵了僵。 回过神来,冷仁愽紧张的四处看,赶紧把穆非卿往里拉。 压低声音道:“非卿,你怎么来了,这里那么危险!” 穆非卿懒洋洋的躺在冷仁愽的床上,翘起二郎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嘻嘻的说: “小愽愽,人家当然是来找你的呀!”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脸红什么,我开玩笑的 冷仁愽看着穆非卿一派优哉游哉的倚在他床上,好似全然没有感觉到自己处境的危险,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揪着他笑。 他精致的眉眼往上微微扬起,整个人都洋溢着青春活力,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笑,就如一道灿烂的阳光,照进冷仁愽的心,冷仁愽之前阴霾、压抑的心情,豁然开朗。、 盯着他,也跟着傻笑起来,过了一会子,冷仁愽回过神来,难免又为他担心紧张起来。 他蹭得站起来:“非卿,你别出声,我先出去看看。” 冷仁愽走出去,把内帐帘子放下来,遮住里面的床,和床上笑嘻嘻的穆非卿。 急步走到帐篷门口,撩开往外四处张望,看外面静悄悄的,只有一队士兵在错落的帐篷间巡逻。 确认没有危险,没人注意他的帐篷,冷仁愽放下门帘,返身回去。 盘腿坐在穆非卿面前,问:“非卿,青侍卫呢?他没跟着你?你一个人来的吗?” 穆非卿望着他,笑嘻嘻的不说话,观察起眼前,穿着漠北服装的冷仁愽来。 窄袖华丽的短袍紧紧贴在身上,酷劲的长裤,脚下是一双软皮靴子,巴掌宽的腰带上镶着宝石,原本修长的身体被这身衣裳包裹着,显得更为挺拔。 俊脸线条更为硬朗,蜂腰窄臀,看起来,嗯,更加顺眼了呢。 穆非卿肆无忌惮的拿眼睛,把冷仁愽上上下下扫了几遍,不答话,反而笑着说:“小愽愽,你这身衣裳挺好看的紧呢!脱下来给人家试试!” 冷仁愽习惯了穆非卿的不正经,但如今是什么情况,见他笑得一脸轻松,眼中闪着狡黠,无奈的说: “非卿,别闹。你胆子也太大了。要是给人发现了如何是好?” “青侍卫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来?” 冷仁愽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穆非卿却不见一点儿紧张,张手摊在床上,转动黑亮的眼睛笑嘻嘻道: “小愽愽,流汗了哦!” 冷仁愽闻言,拿袖子擦了擦汗,穆非卿见他听话,黑眸闪了闪,拖着声音埋怨: “小愽愽,你之前将人家一个人丢在草原上,你知不知道夜晚的草原有多危险?” “听说随时都有野狼出没,当时人家昏迷不醒,要是遇上野狼怎么办?可不得丢了小命?把人家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难道小愽愽就对人家没有一丝愧疚吗?” 冷仁愽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巴,闷闷的结巴道: “非卿,对不住,我以为青侍卫就在附近,我我是我考虑不周。” 穆非卿嘴角勾起,笑意更浓: “也是呢!小崖崖可比你在乎紧张人家多了。虽然他找到了人家,但,小愽愽,人家可是发了两昼夜的高烧呢。” 他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脸颊,偏头故意问他: “小愽愽,你瞧瞧,人家是不是都瘦了?” 他这么一说,冷仁愽认真看过去,还当真觉得穆非卿巴掌大的脸小了一些,心里的愧疚更甚。 穆非卿瞧着冷仁愽紧张羞愧的样子,心情大好,变本加厉的利用他的羞愧,勾起笑,指使他: “小愽愽,人家为了来找你,骑了一整天的马,颠得骨头都快散了,又饿又渴,你还不给人家找点吃的?” 冷仁愽站起来:“非卿,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吃的!” 眼看着他急急忙忙跑出去,穆非卿勾起唇角,笑着低骂一声:“小愽愽还是这么傻呀!” 他仰头,打量冷仁愽的帐篷,看布置得还可以,地上铺着花色艳丽繁复的地毯,床也弄得软绵绵的,很舒服。 冷仁愽走到门口,又记起穆非卿在此处的危险,但想着他说一整日都没吃东西了,免不得心疼。 还是出去,喊了人给他送宵夜来。 隔了一会儿,一个王妃身边的侍女端着食案送了宵夜来。 冷仁愽挥退了侍女,亲自端着食案进去,放在穆非卿面前,打开食案上的盖子,发现是现烤的一整只羊腿,外焦里嫩,撒上了漠北特有的粗盐和香料,让人闻着就流口水。 穆非卿说没吃东西,其实是骗冷仁愽的,谁敢饿着他呀! 不过闻着香喷喷的羊肉味儿,还真有些饿了。 冷仁愽拿了匕首,挑着烤得最好的肉片了几块下来,装在盘子里递给穆非卿,穆非卿看着他笑: “小愽愽,喂人家。” 冷仁愽也习惯了他这副随时等着人伺候的模样,只得夹起一块喂给他吃。 穆非卿眯着眼睛,慢慢咀嚼。冷仁愽小心,又带着些讨好的问: “非卿,好吃吗?这是漠北的做法,没有盛京的厨子那么多复杂的工序,但胜在我们漠北的牛羊特别肥妹,肉感也好。” 穆非卿点头,把嘴里的羊肉咽下去,夸了一句:“倒还入得口。” 冷仁愽露出一口白牙,笑了,又夹起一片送到他嘴边去。见一向挑剔的穆非卿吃的欢,他也更着高兴,全然忘记了紧张和担心。 穆非卿一连吃了七八块,就摇头不吃了。 “小愽愽,人家好口渴啊!” 冷仁愽放下手中的筷子和盘子,转头就去寻了奶壶,给他倒了一碗满满的酥**,递给他: “非卿,你喝几口奶,压压嘴。” 穆非卿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一下吐出来,嫌弃道: “这什么东西,这么腥,难喝死了。” 冷仁愽自己喝了一口,疑惑道:“腥吗?我怎么不觉得啊!” 穆非卿任性的说:“小愽愽,难道你忘了我向来只喝碧螺吗?” “可,我这儿没有碧螺春,怎么办?” 穆非卿凑过去,嘻嘻一笑:“没有茶,总归是有酒的吧?都说你们漠北的酒烈,比之君子兰生如何?还不快快拿出来,给人家尝尝?” 冷仁愽放下手中的奶茶碗,抱歉的说:“非卿,真是对不住,我帐里没有放酒。要不,我去朝塔木借一壶来?” “塔木?塔木是谁?” 穆非卿转动眼珠,盯着冷仁愽,冷仁愽突然先到那天晚上就是塔木将他和穆非卿拉下的水,这一想,又记得穆非卿呆在这儿的危险来,变了脸色,急急道: “非卿,你快走,你真的不能在呆在这儿了。” “要是被我四叔他们发现了你,就。” 穆非卿笑问:“就如何?” 冷仁愽知道穆非卿脾气倔,只得顺着他,好声好气的劝: “非卿,你是云尊的太子殿下,身份何其尊贵。如今,我四叔和两位王爷都想捉了你,拿去要挟西北军,不管要挟成不成功,他们都会杀了你泄愤的,你在这儿真的太危险了。” “哦?是吗?” 穆非卿懒洋洋的答了一句,反问:“那小愽愽,你会去向你四叔告密,让他们来捉我吗?毕竟人家知道,你心里也恨着人家呢!” 冷仁愽怔了怔,垂下眼睛,闷声道:“非卿,你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你知道我不会的。” 恨他吗? 看见他亲手让人端来毒酒,毒死他阿爸的时候,自己是真的恨他,恨不得杀了他。 但是,真的握着匕首,刺进他的胸膛,却又怎么都下不去手。 穆非卿扬起笑,轻快的说:“那不就结了,只要小愽愽不去告密,谁又知道我在你帐中呢?”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一道少年的高声: “那木愽你睡了吗?” “那木愽?” 冷仁愽还来不及起身,塔木已经冲进来,掀开了帘子。 三双眼睛对上,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穆非卿黑眸瞬间迸射出浓浓杀意,冷仁愽伸手要去拦往里走的塔木,塔木盯着床上半卧半倚的穆非卿,挪不开眼,双眼精光闪闪,咧开嘴傻笑起来: “哎呦,这不是。” “那木愽,这不是和你定亲的那位姑娘吗?她怎么在这儿啊?” “定亲的姑娘?”穆非卿清亮的声音重复了一句,充满疑惑和不解,看向冷仁愽。 冷仁愽紧张又尴尬,舌头打结,怕穆非卿生气,赶紧冲他摆手: “非卿卿。你别恼,我。我” 塔木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当晚月色模糊,情势又急,他只是就着月色匆匆看了穆非卿两眼,如今在灯光中,只见眼前的穆非卿肌肤胜雪,唇红齿白,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闪亮如星子,两片薄薄的红唇,闪着水润的荧光。 他一颗心砰砰跳的厉害,一脸傻笑着,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两步: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又见面了呢!” 穆非卿更加疑惑,看向冷仁愽,冷仁愽怕塔木说出什么话来不可收拾,一着急抬手重重击向塔木的后脖子,塔木闷哼一声,给打晕了,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冷仁愽紧张的看着穆非卿,解释说:“非卿,塔木是我四叔的长子,他刚刚的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 穆非卿见冷仁愽把塔木打晕了,浑身警惕也放松下来,笑盈盈的看着冷二愽。 冷仁愽被他这样揪着看,更加紧张,结结巴巴的说: “那天晚上。他。他看见了你,就以为你是女孩儿,我。我怕你的身份被他们识破,就没否认。” 穆非卿还是瞧着他笑。 “非卿,你。以前在盛京,第一次见面,不也经常有人将你认成女孩嘛!” 冷仁愽越说,越紧张,额头都冒汗了。 他知道,穆非卿最不喜欢人拿他的长相说事儿。 “非卿,你别这样看着我。”怎么感觉瘆的慌,背后一股冷气升起。 穆非卿看冷仁愽手足无措,良久才慢吞吞问了一句: “小愽愽,什么叫,和你定亲的姑娘?” 冷仁愽一听,浑身僵硬,舌头都捋不直了,磕磕绊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穆非卿从床上下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眨了眨明亮的大眼,问: “小愽愽,是不是你告诉别人,我是和你定亲的姑娘?” 冷仁愽感觉整个后背冰凉,汗毛直立,惊慌失措,不敢与穆非卿对视,眼神闪躲,嗫喏小声道: “非卿,你别生气,当时他们要杀了你,我。我一时情急,就编了谎话,我不是故意的。” “非卿,我。” 穆非卿打断冷仁愽的话,突然问: “既然话都说出口了,那我们就定亲吧!” 冷仁愽整个人彻底傻掉了,脑子嗡嗡的响。 他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就快从眼眶掉出来了,紧紧盯着面前穆非卿一张比女孩还要漂亮的精致白皙小脸,咽了咽口水,整张脸腾的绯红,抖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穆非卿欣赏完冷仁愽的窘态,后退两步,嘻嘻笑起来: “哈哈。小愽愽,人家和你开玩笑呢,你脸红什么?” “难不成你还真想娶人家不成?” 穆非卿扯了扯自己的衣襟,耸耸肩,眯了眯眼,恶作剧般放肆笑起来:“可惜了,人家也是个男儿身呢!哈哈哈” 冷仁愽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看着面前,晓得浑身颤抖的穆非卿,闷声道: “非卿,莫再开这样的玩笑。” 穆非卿坐到床上去,晃了晃双腿,含笑问他: “怎么,小愽愽不会当真了吧?” “难道,小愽愽也被人家给迷住了吗?” 冷仁愽低头弯腰将塔木拉起来,让他靠在床边,还是感觉有些尴尬: “非卿,你被胡说了。” “走,我送你出去!”冷仁愽说:“塔木久不回去,他的侍女回来找他的。” 穆非卿算了算,觉得时辰差不多,跳下床,走近冷仁愽,习惯性的去往他身上歪去,冷仁愽身体僵了僵。 “非卿,你。” “我怎么了?” “算了,没什么。” 穆非卿看冷仁愽强行忍耐的样子,低头闷笑不已。 这次有冷仁愽打掩护,引开巡逻的士兵,穆非卿比来时更轻松,就出了帐篷圈。 冷仁愽也跟着他走到帐篷圈外二里开外,便站住不走了。 穆非卿回头看着冷仁愽。 冷仁愽说:“非卿,你快走吧!小心别被人发现了。” 穆非卿不动,问:“小愽愽,你不跟我走吗?” “我要留下来。” “留在漠北?” “嗯!” “不愿意跟我回云尊去?” 穆非卿脸上的笑终于收了起来,看着面前站的笔直的冷仁愽。 冷仁愽微微低着头,再一次嗯了一声:“非卿,我就不回去了,我本来就是漠北人。” 穆非卿的声音冷下来:“愽,你难道不知我今夜为何来找你吗?” “我知道,但是。”冷仁愽抬头看着穆非卿的眼睛: “但是,非卿,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 穆非卿黑亮的眸子渐渐结了冰霜:“冷仁愽,你别忘了,你是我父皇亲封的五品轻骑裨将!我问你,我父皇的圣旨,可是你亲手接下的。” “是!” “但是,非卿,我不能离开漠北,这里有我的族人,是我的家,是我的根。” 穆非卿吸了口气,自己来找他,并没有说目的,以为他是明白的,如今看来,愽,他的确明白,但是,他却不愿意跟着自己走。 穆非卿试着放软语气:“小愽愽,我们把漠北打下来,漠北依旧是你的家,你看,这一点并不会改变。” 冷仁愽摇头,固执:“非卿,你不会懂,那时的漠北便不是我要的漠北了。” 穆非卿向来脾气不好,看着一意孤行的冷仁愽,瞬间火了,开始说狠话: “愽,我们是一定要把漠北打下来的,这样你心中的漠北还会存在吗?你留下来,是不是想帮着漠北王爷与我为敌,与我在战场厮杀,拼个你死我活?” 冷仁愽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如今被穆非卿如此尖锐的提出来,却再也回避不了了。 他愣愣的看着眼前,挑着眉毛,满脸怒气的穆非卿,久久不语。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吗?” “小愽愽,你是不是打算在战场上杀死我?” 穆非卿咄咄逼人。 冷仁愽似受惊了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非卿,我。” 穆非卿上前,紧紧盯着他:“愽,停止挣扎吧!漠北不知死活,气候已尽,江山都易了主,他们还要蹦跶,这就是在找死!” “愽,我就站在此处不动,我给你报仇的机会,你现在就可以去喊人来抓我!拿我去给西王爷邀功!然后让他们杀死我!” “不。”冷仁愽摇头:“非卿,我怎会这样做?我怎么让人杀了你!我。” “你不想杀我,但是你要上战场,两军相遇,你是进还是退?这次我虽是监军,但是,愽,我必定要亲手杀了反对我父皇的人,一旦我们在战场相见,你觉得还有退路吗?” 不是穆非卿不给冷仁愽退路,而是穆非卿知道,一旦冷二愽出现在漠北敌对方,他父皇,他师傅,都不会再给他退路,不会再放过他的。 他,必死无疑。 穆非卿死死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面前执意要留下的冷仁愽。 自己好不容易才给他求来一条生路,但他却如此不知珍惜,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要跳下去! 寻死! 真是可恶,可恶至极! 冷仁愽冷静了一下,望着愤怒得快发飙的穆非卿,低声认真说: “非卿,若不幸,你我战场相见,我必不忍杀你,还是你杀了我吧!” 穆非卿气急败坏,死死瞪着冷仁愽,薄唇吐出一个字:“好!” “到时候,我绝不会手软!” 说完,穆非卿转身掉头就走。 冷仁愽急急开口将他喊住,穆非卿没回头,停下脚步,听到冷仁愽在他身后说: “非卿,你才受了凉,今日吃了烤羊肉,羊肉燥热,记得喊温御医给你开副药解解燥。” 穆非卿没有再回头,冷冷的声音传来: “从今之后,只有那木愽,我认识的冷仁愽已经死了。” 说完,很快就闪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冷仁愽听得心头一震,一人愣愣的站在原地,吹着冷风,突然记得才刚穆非卿笑嘻嘻多他说:那我们就定亲吧! 眼角有些酸涩,非卿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对你好,可以好上天,恨你,可以将你踩入地狱。 他冒着杀生之险来找自己,也没有质问当晚他为何抛下他一人,但是,自己真的不能跟他回去。 便是死,他也该死在战场上,死在漠北。 不然,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冷仁愽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转身的瞬间,一滴冰冷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 回到帐篷里,塔木还没醒,冷仁愽望着被自己割了一个缺口的羊腿,收拾了一下,才将塔木弄醒。 塔木睁开眼睛,四处张望寻着,也不问自己怎么晕倒了,抓着冷仁愽的衣袖问: “那木愽,那位姑娘呢?她到哪儿去了?” 冷仁愽拉开塔木的手,淡淡道:“她走了。” 塔木跳了起来:“你怎么能让她走呢?这黑灯瞎火的,要是给阿爸的人抓住了怎么办?” 冷仁愽奇怪的看了一眼,一脸担心的塔木,觉得他太过反常了。 塔木被冷仁愽看的有些不自然,揉了揉脖子说: “那木愽,我可都是为了你,她一个小姑娘,能跑来找你,你就惜福吧。不行,我要出去找她。” 冷仁愽拦住塔木:“你找她做什么?她又不是来找你的。” 塔木气呼呼的在冷仁愽胸膛上打了一拳: “那木愽,你这个榆木疙瘩,你难道就不担心她吗?怎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就和你定了亲呢?” “我们出去,偷偷找找看,看她走远没,好歹若发生什么事,我们也好帮一把!” 他可不愿意那么漂亮的姑娘被当成奸细或者刺客抓起来,杀死了。 冷仁愽闷闷的说:“别找了,我已经将他送走了。” 塔木回头看着冷仁愽,一时心里失落不已。 “那木愽,你真是小气,我都没和她说上话呢,你就把我打晕了,难道还怕我更你抢她不成吗?” 冷仁愽说:“塔木,对不起。但是,今晚他来过的事,你能不能替我保密。”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他竟是太子? 青崖见穆非卿一人回来,脸色难看,什么也没说,跟在他身后,飞快的往回走。 等他们领着一百人的小队和穆非泷会合,穆非泷没见到了冷仁愽的身影,便问: “冷仁愽呢?” 穆非卿冷冷的吐了几个字:“我没找到他。” 穆非泷不信,盯着穆非卿紧绷的小脸:“我说什么来着,这个白眼狼,忘恩负义的东西,亏得你冒那么大危险来找他,是不是他不肯跟你回来?” “不是,是我没找到他。” 穆非卿拿鞭子猛地一抽马屁股,苍云直接朝前飞窜出去。 青崖赶紧打马跟过去。 穆非泷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撇嘴嗤笑了一下,也不戳穿穆非卿的谎言,心道: 非卿这小子看起来无情,实则是十分重情重义呢! 回到黑山大营地,大家都知道太子殿下出去一趟没有找到冷裨将,对他这个说法,是真是假,大家心里都门清儿,不过不说破罢了。 此后,穆非卿再没提过冷仁愽名字。 这件事就如没有发生过一样,第二日他起来,依旧嬉皮笑脸的,扬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在黑山营里招摇横行。 不过,他去百里破风帐里倒去的比以往更勤了,终于想个监军,每日都在询问何时和漠北开战,如何开战。 这件事,严将军他们也有些急,这一晃眼骠骑大将军一行都来黑山营快十日了,好不容易走了狗屎运,把三位漠北王爷的王帐驻扎地都摸清了,去还不见骠骑大将军说打仗的事儿。 面对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高不可攀的百里破风,严将军等虽着急,也只能旁敲侧去的问,每次百里破风都淡漠的说:不急,再等等。 这一等,又是十日。 这日,严将军等终于熬不住了,又一次去了主将大帐,去寻百里破风。 “大将军,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再不出手,漠北那几个狗贼可能要换营地了,到时候想要在再找到他们,就更难了。” “几十万大军这样耗下去,每日的开销甚大啊!” 虽然听说新皇富得流油,但有银子也不是这样花的啊! 黑城的卫将军昨儿又派人来问了,说百姓已经在春种了,怎么仗还没打起来,到时候精心侍弄的庄稼刚起来,起了战事,可不是让百姓一番心血都白费了。 这日,百里破风静静听完严将军和几位将军的询问,他们语气中已经带了不满。 他抬头,说话了: “严将军,周将军,听令!” “速点大军二十万,明日出征北燕!” “朱将军、马将军听令!” “点十万大军,明日绕道向北,出征羌国!” 几位将军傻了眼,一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面面相觑,一时没有接令。 百里破风冰蓝的眼睛扫过站着不动的四人:“怎么,众位要抗令?” “末将不敢!” 四人心神一稳,赶紧请罪。 “只是,大将军,你这是何意啊?我们不是要打漠北吗?为何让我们去打北燕和羌国啊?” 他们就是怕北燕和羌国参战呢,如今怎能主动去挑起战事? 百里破风淡淡道:“皇上的眼睛并不是只盯着漠北,本将军出征,当然是要将漠北、北燕、羌国一举拿下!” “如此,云尊西北才可安枕无忧。” 百里破风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就如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儿,却听得几位将军心中惊涛翻滚,热血沸腾。 一时间,无法出声。 “之前的三年战役,北燕国力已经大不如往常,严将军,你统领二十万大军,本将军要是你在十日内拿下北燕,可能做到?” 严将军思考了一下,觉得虽然任务有些艰巨,但如今的北燕实力不及以往十之三四,且那个耶律齐已经死了,新国君,虽有雄性韬略,毕竟还嫩了点。 十日时间有些紧,却也不是不能办到。 “末将愿意拼死为皇上拿下北燕!” 百里破风冰蓝的眸子转向朱将军和马将军,两人赶紧发誓领命。 “可大将军,兵力都分去打北燕和羌国了,漠北怎么办?他们肯定会乘机偷袭的!” 百里破风勾起嘴角笑了,这是严将军他们第一次看见他笑,很轻很淡,却给人一种妖邪之感。 “就怕他们不来!” “本将军就在黑城等着他们,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 当晚,从百里破风帐篷里出来,几位将军聚在严将军帐篷里,心里震惊不已。 周将军看向严将军,问:“将军,骠骑大将军的意思是要同时把北燕、羌国、漠北打下来吗?” 这种事儿他们想都不敢想,羌国还好说,三年前的重创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国内有能力的将领当年都给穆楚寒给斩杀了。 北燕要比羌国强许多,但他们以二十万大军拼一拼,还是有很大胜算能打下来的。 他们几个当年都随着穆楚寒打过北燕和羌国,对他们的地理位置十分清楚,只要用心,将两个国家打下来是迟早的事儿。 他们担心的是,实力雄厚的漠北,如今三股势力扭成了一股,他们把黑山营的兵都带走了,骠骑大将军拿什么去和漠北打仗? 严将军坐下来,深吸一口气,说:“大将军要回黑城去,应该是打算利用黑城的守军与漠北开战。” 马将军皱眉道:“可黑诚守军不过十万,便是把我们西北留下的十万大军调过来,加起来也不足二十万,若漠北真的攻城,怕是很难守的住啊!” “再说,黑城百姓上十万,一旦城破,给漠北冲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整个西北防军调去打北燕和羌国了,分身乏术,若是漠北一路向南,就算最终不能杀进盛京,这一路怕不知要死多少百姓啊! 周将军说:“骠骑大将军此举太过冒险了,严将军,不如我们去劝劝他。” 严将军摇头:“你觉得我们能改变骠骑大将军的主意吗?” 众人沉默,虽然这位大将军话不多,和人也不亲近,但莫名的就让人举得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一旦决定了某件事,就谁也无法改变。 周将军着急:“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拿百姓们的性命开玩笑啊!” 马将军突然说:“皇上既然派了他来,某相信他一定有过人之处,我们为何不试着相信他?” 。 几位将军正讨论的起劲,穆非泷在帐外求见。 按礼,排在末等的裨将军是没有资格参与战事讨论的,只管上阵杀敌,但穆非泷特殊的身份,严将军还是让他进来了。 穆非泷进来,见过几位将军后,直接开口: “几位将军还是不是对骠骑大将军的安排,颇有疑虑?” 众人看过来,盯着穆非泷一张英气逼人的俊脸,看他脸色肃然,往日的不正经全不见了。 “将军!”穆非泷朝严将军抱拳: “末将倒是猜出一些大将军此举的深意。” 性子急的周将军马上开口:“速速说来!” 穆非泷盯着几位将军说:“将军们请想,羌国在漠北东面,北燕在漠北北面,漠北西面是黑城,以南是云尊。” “大将军此举是要把漠北的东西南北的路全给堵死了,不给他们丝毫生路啊!” “让他们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若是我们和漠北打起来,北燕、羌国和漠北互相勾结是迟早的事儿,说不定如今北燕已经和漠北勾结了,大将军此举看似无意,实者是有意将所有隐患一并打尽。” 严将军几人细细一想,还真有些道理。 如此一来,漠北就成了瓮中之鳖,他们只有一条路走,便是去攻打黑城。 大将军这是一定要和漠北在黑城决一死战啊! 周将军还是担心黑城守不住:“可如果我们把北燕和羌国打了下来,黑城却给破了,可不是得不偿失?” 穆非泷笑,严将军他们不了解百里破风,穆非泷却从小听着国师百里破风的事迹长大,这个男人能力卓越,深不可测啊! “周将军觉得骠骑大将军会守不住黑城?” 周将军不语了。 穆非泷知道他们心里都还有顾虑,还是担心,便说: “诸位将军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位骠骑大将军可是和皇上齐名的人物,他们的能力不分伯仲,大家想想,若是把骠骑大将军换成皇上,大家可还会担心?” 当然不会担心,当今皇上的骁勇和军事能力,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如此,几位将军才算是堪堪把心放在肚子里。 第二日,大军出动,百里破风只率了几千人回了黑城。 穆非卿知道和漠北的战争是在黑城,也跟着回去了。 云尊大军突然来袭,将北燕和羌国打了个措手不及,战事一开始就占了劣势。 回到黑城的第五日,夜里,果然漠北军偷袭来了。 先是来了一万人,百里破风站在围城上看了一眼,便让卫将军率军迎敌。 双方互有死伤,守住了城门,漠北兵退了。 如此反复两次,漠北见黑城真的没有再藏兵力,只有守军十万,觉得是天赐良机,倾巢出动了。 黑压压的十五万漠北精壮骑兵,马蹄蹋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穆非卿听到战马的嘶鸣声,翻身起来,穿了红衣,拿起弓箭就往城墙上跑,青崖拉都拉不住。 百里破风这个骠骑大将军却当起了甩手掌柜,一切由卫将军做主,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反而他这个一军主将坐在屋中,喝茶。 漠北骑兵冲城,卫将军亲自领着十万大军在黑城外与漠北军奋战浴血,战争从半夜一直持续到天明,还是难分难解,仔细一看,却是漠北还隐隐占了几分上风。 一直战到日落,双方死伤严重,但漠北军不退,打定了主意要冲破黑城。 此战,塔木和冷仁愽也参加了,分别骑着战马与云尊西北守军厮杀,穆非卿刚一出现在高楼城墙上,底下的漠北军就瞧见了他。 他一声红衣被风吹动,漆黑的长发飘在风中,虽隔得有些远,但塔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木愽,你看,那不是和你定亲那个姑娘吗?” 冷仁愽顺着塔木的手看过,一面拿大刀砍杀近身的西北军,越过千军万马,瞧见站在城墙上的穆非卿,心里一紧: 他站那么高干什么?生怕别人认不出他吗? 这多危险啊! 此时有人对着穆非卿射箭,云尊这边有人喊:“快杀弓箭手,保护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塔木傻乎乎的转动头,四处看,问:“太子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瞧见?” 冷仁愽抿着嘴不语,疯狂的杀人,鲜血溅了他一脸一身。 漠北这边的人也叫嚣起来:“快,射墙头那个红衣小子,他就是云尊的太子,快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喊杀的声音,震耳欲聋,漠北这边的人红着眼睛,纷纷架起弓箭对准墙头的穆非卿。 冷仁愽心头一紧,抬头紧张的盯着穆非卿。 塔木被这消息震呆了,一时没注意,一个云尊士兵长矛刺来,他从马背上滚了下去,差点给乱马踏死。 冷仁愽见了,赶紧弯腰将他拉起来。 塔木重新坐到马上,满眼不敢相信: “那木愽,他们说那个和你定亲的姑娘是云尊的太子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不是女孩儿吗?怎么成了云尊的太子?” 冷仁愽一言不发,凶勇杀敌。 塔木骑马靠近他,一边杀敌,一边质问: “那木愽,你说话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穆非卿搭箭,一连三发,飞驰破风而来,瞄准了乱战中的西王爷。 咻咻! 咻! 一只箭射进了西王爷的左眼,痛得西王爷暴吼一声。 “阿爸!” “王爷!” “保护王爷!”西王爷身边突然涌过来一群人包围着他。 西王爷捂着流血的左眼,抬头看见墙头那一团火,怒吼一声: “给我杀了他!” 杀! 杀! 杀! 漠北弓箭手齐齐对准墙头的穆非卿,云尊这边守将来劝穆非卿: “殿下,请您立即下墙,太危险了。” 穆非卿盯着人群中和黑城守军厮杀在一起的冷仁愽,眼神冰冷: “再拿箭来!” “殿下,请下城!” 穆非卿站着不动,守将见面前的青崖给穆非卿递箭,都快急死了了。 “青侍卫,你还不将殿下劝下去,殿下若有什么闪失,你负得起责吗?” 青崖和旁边几人挥剑挡开漠北人朝穆非卿射来的箭。 穆非卿不理守军将军的苦劝,搭了箭手一松,又一只厉箭急速飞出去,一箭射中冷仁愽骑着的马前腿。 战马吃痛,高声嘶鸣,跪倒在地,冷仁愽旁边几人挥动长矛向他刺来,亏得冷仁愽身手好,也是勘堪躲过,手臂被锋利的矛尖刺破。 “那木愽,上马!” 塔木虽恼怒他,见他被围攻赶紧过来救他。 冷仁愽跃上马,挥动手中大刀,将身边几人砍杀。 塔木抬头望向对面的城头,咬着牙狠狠道:“那木愽,是那个太子射的你的马!” 冷仁愽身体一僵,记起那要穆非卿对他说的话,他说若在战场相见,必定不会手下留情,亲手杀了他。 穆非卿的箭,又狠又准又快! 这一箭他是故意射偏的,借此警告自己,还是本来就是想杀了自己,失手了? 冷仁愽来不及细想,一分心又给人近身砍杀过来 青崖看着冷仁愽滚下马,心里一惊。转头去看身边的穆非卿,却见他冷着脸,面无表情。 谁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云尊这边看西王爷被射了眼睛,气势高涨,一窝蜂往西王爷那边涌过去。 穆非卿骑在马上疯狂往前冲,高喊: “杀了那个狗贼!” “杀啊!” “冲啊!” 西王爷左眼血流不止,眼看黑城兵都朝这边冲过来。他们只得暂时撤退。 南王爷和北王爷两边看西王爷他们撤退了,不愿用自己部落的兵力为西王爷他们挡刀,也跟着退了。 穆非泷双眼血红,兴奋的高喊要追,被百里破风喊了回来。 三十里以外,漠北人驻军营地。 王帐中,军医生在给西王爷看伤。 满帐的将领围着。 军医查看了一番,沉痛道:“眼珠爆裂,王爷的左眼是废了!” 话一出,西王爷大掌往桌子上猛的一拍,发出一声巨响,怒吼道: “贼子,本王定要娶他狗命!” 冷仁愽的帐篷中,他盘腿坐在地毯上,沉着脸,低头不语,军医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塔木一把掀开帐篷帘子,怒目而视,冲军医说:“你先出去。” 军医闻到火药味,赶紧爬起来,出去。 “塔木!” 冷仁愽喊了一声,塔木冲过来,就往他脸上狠狠打了一拳。 冷仁愽本能要躲,却没有躲。 塔木红着眼睛,什么话也不说,把冷仁愽按到地上,一拳一拳往他身上砸,冷仁愽始终不还手。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你疯了吗?是敌是友? 打了十来拳,冷仁愽都闷声受了。塔木眼睛赤红,咬的牙齿咯咯响,冷仁愽想着或许明日还要出战,在塔木的拳头又落下来的时候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够了,塔木,留点力气在战场上去使!” 塔木一开腔,整个嗓子都压抑的愤怒: “那木愽,你这个叛徒,你早就知道他是云尊的太子,还骗我说他是和你定亲的姑娘。” “你到底是不是漠北人,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阿爷,还有你阿爸是怎么死的?” 塔木双眼喷火: “你竟然帮着他?帮着那个云尊的太子?” “阿爸他们想要活捉云尊的太子,让你给画师描述他的长相,你说你没见过他。好你个那木愽,你把我骗的好苦。” “两次,两次啊!你都帮着他逃过去了,你说,你是不是和云尊勾结好了,特意回来给云尊做探子?上次他来你帐篷里,你们是不是在接头商量诡计?” 冷仁愽看着越说越激动,额头冒青筋的塔木,死死按住他的拳头,压低声音说: “塔木,你先冷静冷静!” “你要我怎么冷静?你这个叛徒!今天,我就杀了你!” 塔木一个劲儿的挣扎,冷仁愽不得不骑在他身上,压制住他: “塔木,你听我说,我从未做对不起漠北的事儿,也没有出卖漠北,更不会到漠北来做云尊的奸细。” “上次非卿来找我,只是想劝我回云尊去,但是我没跟着他走,我留下来了。” 冷仁愽认真的盯着塔木的眼睛:“我留下来,塔木,你听见了吗?我没有跟他走,我选择留下来了。” 塔木双眼喷火,愤怒的瞪着冷仁愽:“可是你把他放走了,他是我们的敌人,你该杀了他才对,但你却为了保护他,不但对我说了谎,还将他护送了出去!你这样做,不是叛徒又是什么?” “如果你当时杀了他,或者是把他交给我阿爸,今日,我阿爸的眼睛也不会被他射瞎!” 冷仁愽愣了一下,突然松了手,塔木挣脱他的禁锢,翻身就把他压下去,往他胸膛上重重打了一拳。 塔木咬着牙,狠狠的盯着冷仁愽,逼问:“那木愽,你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说啊!” 冷仁愽任由发怒的塔木骑在自己身上,喃喃开口: “塔木,对不起,因为我下不去手,我不忍心杀了他。” 塔木和冷仁愽厮打了这么一阵,全身的力气都要用光了,有些筋疲力尽,但心中的愤怒没有减少一分,听了冷仁愽的回答,火气更甚。 冷仁愽继续冷静的说:“塔木,在盛京的时候,我只有他一个朋友,所有人都看不起我,说我是漠北蛮牛,只有他不嫌弃我。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学武,一起玩闹,我早把他当做至亲的兄弟,怎能忍心伤他性命?” 塔木咬着牙磨:“那木愽,中原人多狡诈,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鸟,你不舍得杀他,今日他可是要杀了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马腿上的箭就是他射的!” “如此,你还要护着他吗?” “早知道上次在你帐篷里,我就该杀了他!要不是你打晕了我,我肯定要杀了他!” 冷仁愽摇头,陈述事实:“塔木,你杀不了他。” “你说什么?” “塔木,你别看他长成那样就轻视他,若要认真打,连我都打不过他。那晚,我打晕你,的确是不想让你识破他的身份,他那么聪明,你但凡露出一丝怀疑的神色来,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的!” 冷仁愽认真道:“塔木,我不想他死,也不想你死,你们都是我那木愽最好的朋友。” 塔木被冷人愽真诚的双眼打动,重重哼了一声,放开了他,坐到一边去,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红脖子粗的,显然怒火还在燃烧。 “那木愽,你疯了吧,他是云尊的太子?你是漠北人,他是你的敌人,你知不知道?” 冷仁愽也坐起来。 “我知道。” 塔木回头瞪着他:“知道你还舍不得杀他?” 冷仁愽头痛心也痛,盯着塔木的眼睛说:“塔木,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会漠北流尽身体最后一滴血。” 塔木站起来:“那木愽,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我塔木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说着,塔木愤愤的冲了出去。 冷仁愽看着晃动的门帘,抱着头倒在地上,他终于明白了和穆非卿在战场上争锋相对的感觉,简直要难受死了。 黑城。 穆非卿一箭射瞎了西王爷一只眼睛,这让以前小瞧他的人纷纷对他刮目相看,从心底里尊敬起他来,再不敢把他当小孩子看。 这次战役,漠北西王爷受了重伤,士气受创,匆忙退兵,让云尊士兵心情舒畅。打扫战场之后,当夜,卫将军给士兵们加菜加肉,还发了酒,一来庆祝此次战役的胜利,二来鼓励将士们上阵杀敌的勇猛,三来给将士们和全城的老百姓信心,相信他们能守住黑城,打败漠北军。 穆非卿的壮举在军中流传,大家都想见一见这位小小年纪就神勇无比的太子殿下,穆非泷喝着酒,笑着来叫了穆非卿两次,穆非卿就推却了。 他坐在书桌旁,手里拿起一根利箭,在油灯下看。 尖锐锋利的箭头在灯光下闪着森寒的光芒! 青崖进来,低声对穆非卿说:“殿下,这是穆将军让属下给你的。” 说着递过去一个白瓷小瓶子,穆非卿没有接,青崖就将小瓶子放在桌子上。 穆非卿瞟了一眼,问:“里面装的什么?” “毒药!” “什么毒?” “剧毒!”青崖平静的说:“穆将军说,殿下的箭射的准,将这毒抹在箭头上,必定事半功倍。” “拿走!”穆非卿冷声。 若要用毒,哪里用得着他八哥送来。 穆非卿好歹和红鸾混了那么久,她屋里那些毒药他还见得少吗?在将军府的时候,红鸾卯足了劲儿的制毒,一心想和南楚那个叫谷的药蛊师比个高低。穆非卿虽是不屑,还是从她那里顺了些好用好玩儿的毒药。 之前撒在漠北那个侍女脸上的药,便是从红鸾屋里拿的。 他虽对冷仁愽说了那样的狠话,今日,手中的弓箭瞄准了他,始终还是无法下手。 他怕他的箭一旦淬了毒,万一不小心射中了他,该怎么办? 青崖跟了穆非卿六年多,可谓是亲眼看着他长大的,他的心思还是能猜到几分。 看穆非卿安静的坐在桌子旁,对于云尊打了胜仗也不见半分高兴,青崖猜,此时,穆非卿定然是因冷仁愽心里难受着。 于是试着轻声说: “殿下,愽公子今日虽摔下了马,但并没有受什么伤,不过一些轻伤。而且他身份高贵,漠北。” “崖,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青崖暗暗叹了口气,转身,穆非卿又喊住他,瞟了一眼桌子上的瓶子: “把东西还给八哥。” 青崖把桌子上的白瓷瓶子拿了,出去,轻轻将门关上。 之前冷仁愽失踪,大家心里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碍于穆非卿的关系,都没有明着说,加上骠骑大将军百里破风对这件事也没有特别交代,大家也就选择性的将这件事遗忘了。 今日在战场上看见了冷仁愽,云尊这边的人也感到愤怒异常,再提起他,没人喊他冷裨将了,都是唾弃的叫他白羊狼,漠北贼子。 青崖也不好再喊他将军,依旧照了以前的称谓,喊他愽公子。 青崖手里握着白瓷瓶子,耳边是将士们开怀畅饮的欢笑声,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弯月,心道:愽公子,怕是和自家的太子殿下再也回不去了。 以往两人做什么都整日黏在一起,好的就如一个人,那样的场景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青崖去找穆非泷还毒药,却没找到他。 此时,穆非泷正在百里破风屋里。 他手里提着一壶酒,喝得半醉,整个黑城,除了穆非卿,怕也就他有这个胆子来强邀百里破风喝酒了。 百里破风坐在书桌旁边,低头在认真的抄经书,旁边一盏摇曳的油灯。油灯的光影映着他俊美的侧脸,美的就如一副画。 穆非泷把手里的酒砰的一声放在桌子上,双手撑在书桌边,嬉皮笑脸的对百里破风说: “大将军,大晚上的抄什么经啊?来,来,出去和大家一起喝酒!” 百里破风抬眉,淡淡的看了穆非泷一眼,漠然开口:“穆裨将,你醉了。” “嘿嘿,我没醉!” 穆非泷拉了个椅子过来坐下,一手杵在桌子上,支着脸,笑嘻嘻的说: “国师大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呢?还是那么不近人情,不冷不淡的,你知道你这副样子看起来多欠揍吗?” 百里破风停了手中的笔,抬头看着胡言乱语的穆非泷。 穆非泷继续笑着说: “国师,当初我第一次见你就在心里感叹,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呢?明明是个男子,怎么偏生长得比女子还好看呢?” 百里破风冰蓝的眸子冷了一寸。 穆非泷嘿嘿笑了两声,不知死活的接着说:“还好,后来我九叔回来了,嘻嘻,原来我九叔比国师长得还要好呢!” “而且呢,九叔功夫也好,他谁也不怕,盛京那群老混蛋可被他给气惨了,小混蛋们都怕着他呢!嘻嘻” “国师,你和九叔怎么就什么都那么好呢?让人追都追不上,为什么我就遇不到这样一个人呢?” 穆非泷伸手拿了桌子上的酒壶,打开自己又灌了一口: “我穆非泷做梦也想得这样一个知己,但又该去哪里寻?好事都让你们给占了,现在就连非卿那小子都在为那个白眼狼伤心难过,我穆非泷还遇不上一个值得交心的朋友呢!” “哎呀,国师大人,好嫉妒你啊!” 百里破风微微皱了皱眉,看着眼前醉意越来越浓的穆非泷,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求而不得,眼前这位,是想寻一知己朋友,非卿是想继续和冷仁愽做朋友。 而自己,想要的却是弥生。 似乎只有子煦最幸运,能够得偿所愿。这样说起来,自己是不是也有些嫉妒子煦呢? 因为子煦爱的人也深深的爱着他! 百里破风就被耍酒疯的穆非泷都弄得有些伤感起来,只要一想到弥生,心就开始寸寸刺痛。 “国师大人啊!我好嫉妒你呀!” 穆非泷还在说胡话,百里破风突然冷声高喊: “来人!” 两个亲兵进来。 百里破风看了一眼斜坐在椅子上的穆非泷,漠然道:“好生将穆将军扶出去,给他弄碗醒酒汤来醒醒酒。” “是,将军!” 跌二日,穆非泷醒来,感觉头痛欲裂,头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全都不记得了。刚吃了早饭,就听说百里破风把卫将军喊了过去,穆非泷丢了饭碗就往百里破风屋里跑。 屋里,卫将军听了百里破风的命令,正一脸疑惑不解,就听亲兵进来报: “大将军,卫将军,穆裨将过来了。” 百里破风漠然道:“让他进来!” 穆非泷真的很热衷于打仗,进来抱拳见过将军,就厚着脸皮问:“两位将军在说什么呢?” 百里破风看向他: “穆裨将,你来的正好,半个时辰后,你就帮着卫将军,将黑城里的百姓全部撤走。” 穆非泷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把城里的百姓全部撤走?撤到哪里去啊?为什么啊?” 卫将军又开口反对:“将军,黑城共计百姓十八多万人,一日之间,这么多的人怎么可能撤走。” 穆非泷被这个消息砸得晕乎乎的,不顾尊卑打断了卫将军的话,脱口而出: “大将军,难道说你以为我们守不住黑城了吗?所以要把百姓撤走?” “大将军,别啊,我穆非泷发誓,就是死也要守住黑城,绝对不会让漠北狗冲进城来的。” 卫将军也点头。 百里破风淡漠道:“此事我意已决,无须在说。” 穆非泷一下就怒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大将军,昨日我们明明可以乘胜追击,你为何要阻拦,如今又要我们撤走百姓,可不是下大家的气势吗?” “真这样做,大家还以为我们真的怕了漠北人,打不过他们呢!恕末将不能领命。” 卫将军也说:“请大将军收回成命!” 百里破风看着气愤的两人,突然说:“本将军得到消息,皇上送来的火器,明日就到黑城了!” “火器?” 卫将军和穆非泷同时一愣,继而兴奋起来,感觉浑身热血翻滚。 当年,卫将军随着穆楚寒亲征羌国,亲眼见识了那火器的厉害。 而穆非泷,却是在穆楚寒假借南楚三皇子那夜听闻了火器的厉害,当初好几门火器架在正宫门口,逼的皇帝没有办法,咬着牙和南楚休战。 两人一听竟然有火器送到黑城,眼睛一亮,异口同声开口: “真的把火器运来了吗?” 百里破风冰蓝的眸子闪了闪,语气依旧平静淡漠,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定: “此次,本将军要让整个漠北插翅难飞。” 卫将军老道,一下就想通了关键,急忙开口问:“将军的意思是要把漠北人引入城中来,一锅端了?因为怕误伤了百姓,故而要末将先行把百姓疏散了吗?” 百里破风点头。 穆非泷高兴的手舞足蹈:“好啊,好哦,这才我们来个关门打狗,定把这群漠北狗打的哭爹喊娘,上天无法下地无门不可!” 百里破风又吩咐道:“传令下去,让众将士养精蓄锐,静待时机,若本将军猜得不错,不出三日,漠北人必然来犯。” 果真,三日后,漠北人又对黑城发起了强攻。 漠北人想的是,趁着西北军在北燕和羌国回不来,必须速速拿下黑城。 云尊和漠北早就没了使者传话,这一日,阳光明媚,金色的阳光洒在漠北辽阔的草原上,翠绿肥嫩的绿草都泛着光芒,风景美得人心旷神怡,但漠北却没一个欣赏。 三位王爷已经商量好了,这一夜,一定要出动全部的兵力,把黑城拿下。 漠北将士们紧张的做着出战准备,冷仁愽在大帐中拭擦大刀,塔木进来,自顾自的倒了碗酥奶茶喝,喝完之后,闷闷的坐在他对面,想要说什么,又半天说不出口。 冷仁愽将手中拭擦大刀的帕子放下,问:“塔木,你来有什么事?” 塔木盯着他说:“没什么,只是来提醒你,别把你的善心用在敌人身上。” 说完气咻咻的,又起身冲了出去。 夜幕降临,漠北人出动了。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决战(上) 于漠北这一决战,发生在百里破风他们来西北的二十多日后,对他来说,已经等许久了。 百里破风骨子里其实和穆楚寒是十分相似的人,罔顾生死,异常的冷血凉薄,又十分的傲气,寻常人根本不能入眼,想要做一件事儿的时候,只求结果,不论过程。 如今他只想速战速决,早日替穆楚寒把云尊北面安定下来,回盛京去。 这个月弥生的讲经他是听不了,但下个月,他希望能赶回去,看他。 漠北发动进攻,百里破风这次也出现在了高高的城墙上,身边站着的是穆非卿。 他作为骠骑大将军,似乎丝毫没有领兵出战的意思,垂眸看着底下的卫将军领着中军正面与漠北人交战,左翼穆非泷领着人冲锋,右翼是另外一位将军,战况激烈,喊打喊杀之事震耳欲聋。 穆非卿在黑泱泱的人群中寻着冷仁愽的身影,看他为了自己的族人,挥动着一柄大刀,奋勇厮杀,心里那种滋味,百般煎熬难受。 “崖,拿我弓箭来!” 青崖将穆非卿的弓递给他,他抽出厉箭搭上,对准人群中的冷仁愽,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迸射着寒光。 穆非卿和百里破风,两人站在城墙上太过耀眼,漠北这边集中弓箭手往城墙上射他们。 塔木与冷仁愽并肩作战,指着城墙上的穆非卿,叫喊到: “那木愽,是你表忠心的时候了。” 他把马背上驮着的弓箭扔给冷仁愽: “那木愽,你来,射死他!” “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 西王爷给冷仁愽那张神弓,冷仁愽一直没有带到战场上来。 接到塔木丢过来的弓,抬眼看着城墙上搭弓瞄人的穆非卿,冷仁愽犹豫了那么一秒,又将弓丢回给了塔木,双脚一夹马肚子,冲上去继续杀敌。 塔木给他的举动气得发疯,啊啊的大吼! 午夜,卫将军他们佯装不敌,节节往后退,漠北人一见,鼓足干劲儿疯狂的追赶,逼迫着往黑城城门涌动。 最后守军全部退回了城内,关上了城门。 漠北人见云尊人被打退,热血沸腾,高喊着: 功破城门! 杀进去! 杀啊! 穆非泷浑身是血,退回了黑城内,心里很不得劲儿,但还是顾忌着百里破风的计谋,生生把这股想要和漠北人拼个你死我活的冲动压下去了。 黑城墙头全是弓箭手,箭羽如雨,嗖嗖往下射去,而后又是滚石,漠北人抬了大柱子撞城门,双方苦战不到半个时辰,黑城的城门终于给彪悍的漠北人给破了。 “杀啊!冲啊!” 漠北人如潮水涌了进来,马蹄将黑城内的黄土溅得飞起来,滚滚升腾,弥漫到了马肚子。 城内的守军边战边退,引着杀红眼的漠北人往内城里去。 “哈哈,把这群软脚虾全给老子杀了!” “谁杀的多,重重有赏!” 三位王爷亲着上战场,看云尊的人节节败退,显然不敌,似垂死挣扎之状,仰天大笑。 漠北人受到主将鼓励,更加勇猛。 冷仁愽抬头,发现墙头已经不见了穆非卿和百里破风的身影,他总觉得黑城攻破的太过容易了。 国师百里破风,此人深不可测,十分危险。 但,眼瞧着云尊人节节败退,他竟然没有亲自领兵迎战,着实让人有些疑虑,不安啊! 身边的敌人少了,几乎都是满脸血红,喊打喊杀的漠北人。 塔木骑马到冷仁愽身旁,一张小脸溅了许多血,头发湿漉漉,也染了血,他转头对冷仁愽说: “那木愽,你下不去手,我今夜就替你下手,把那个云尊太子杀了!” 说完,大喝一声,打马冲向前,去寻找穆非卿的身影。 等到漠北大军全部进了内城,突然,所有云尊士兵放弃了打斗,朝四面八方隐身而去。 他们对黑城内的结构熟悉,化整为零,飞快的没入黑暗中的小巷子里去。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云尊人都不见了。 就那么跑了。 有人大笑道:“哈哈哈,这就怕了,看老子不将整个黑城人杀个干净!” “为老王爷报仇!” 漠北三队领军将领这时候也发觉出一丝不对来,整个内城只有他们漠北人,那么多的云尊人都去哪儿了? 四周一个百姓的哭喊声儿都没有? “王爷,我们是不是中计了?”有人反应过来。 三位王爷骑马到一处,拿眼睛看四周,心里越来越不安。 西王爷高喊: “全军立即停止向前!” 杀人杀红了眼的漠北人,就如发疯发狂的野兽,突然听主将让停住,都不满起来,嘟嘟囔囔的喊: “干什么啊!” “为什么要停下啊?” “还不乘机追敌,将那群弱鸡全都宰杀了啊?” “安静!安静!” 见人群骚动,西王爷怒吼:“都给老子把嘴巴闭上!” 南王爷和北王爷那边,也爆吼着让大家安静下来。 几名大将面面相觑,脸色凝重,整个黑城除了他们漠北人都战马在地上踏动的声音,就如死了一般,诡异的安静。 渐渐的,大家都发现有些不对了,士兵们交头接耳: “真太娘的奇了怪,云尊人去哪里了?怎么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难道他们弃城逃跑了不成?” “有可能!” 冷仁愽心中升起一股特别不好的预感,打马跑到西王爷身边去,对他说: “四叔,我们可能中计了,还是先退出城去。” 西王爷恶狠狠的瞪过来,还没说话,旁边就有人不满了。 “好不容易才攻破了城进来,怎么能再退回去?我们漠北难道要当缩头乌龟吗?” 冷仁愽又劝: “四叔,云尊这次派来的骠骑大将军一直都没有出战,他是云尊的国师,素来心思缜密,手段高明,我们这次可能真的中计了,还是先退出去再说吧!” 西王爷心里也打着鼓儿,但又不愿意放弃这次大好的机会,盯着冷仁愽说: “那木愽,你不会是云尊派来的奸细吧?我们那么辛苦才破城而入,你却一个劲儿的劝我们退兵,到底是什么意思?” 塔木过来正好听见,脸色一白。 四周的人都盯着冷仁愽看,满脸的不信任。 冷仁愽心里着急,如今已经十有**能确定他们中计了,却丝毫无法改变西王爷的心意,反而自己惹了一身骚。 西王爷有心除掉冷仁愽,见上次与云尊对战,冷仁愽不但没有死在战场上,还凶勇善战,得到了大家的好评,想要杀了他的心更加坚定。 故而,特意引出冷仁愽在云尊生活了好几年,又是被狗皇帝封了官的事儿来,一时间,大家看冷仁愽的眼神都有些变味儿了。 南王爷和北王爷这边,也不是不愿意半途而废。 “管他使的什么计,我们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南王爷鼓着眼睛说: “传令下去,大家撒开了膀子,看什么什么就拿什么,我们先把黑城抢一遍,而后一把火将它烧了,烧死这些云尊人!” 见南王爷发了话,北王爷也下了同样的命令。 喔喔! 漠北人激动了,高声吼叫着,挥着马鞭子,作势要冲进百姓家里。 突然,前面亮起一排马灯! “漠北狗贼!” 有人大喝一声,众人望过去,十来米开外,站了黑压压一排的人。 他们身前还摆放着有什么东西。 “哈哈,终于出来了,不当缩头乌龟了啊!?” 南王爷眼睛一亮,大笑一声:“众军听命,去将那云尊人的脑袋给我拧下来啊!” “哈哈,得令!” 一伙儿南王爷的漠北军放肆大笑着骑马上前。 百里破风在高处看见了,冷漠的吐了四个字:“不知死活!” 而后,冰冷的声音从半空传来:“开炮!” 一排云尊人不顾狂奔而来的漠北人,动作整齐,唰的揭开面前一排大物盖住的黑布,露出十门整齐的大炮来。 “点火!” “开炮!” 西王爷等终于看清楚前面那排云尊人面前的火器,大惊失色。 “你们快回来!”冷仁愽大喊。 声音却掩埋在了突然轰射过来的炮弹的爆炸声中。 隔着一二十米远,云尊的火器齐齐射出十枚炮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光冲破天际。 那一队几百人的漠北人瞬间给炸死了。 冷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和血肉被烧焦的味道。 漠北人有些吓傻了。 对面的云尊人却不管他们,推着火器上前,又开始点火开炮。 “他娘的,你们这群卑鄙小人!” 漠北惊恐又愤怒,又冲了两拨,在穆楚寒他们经过三年改造过得火器面前,血肉之躯如何能抵当。 西王爷看形势不对,赶紧下令: “撤,全军撤回!” 惊慌失措往后跑了十来米,穆非泷正笑嘻嘻的等着他们呢! 又是一排火器,如今漠北人一看见云尊的火器就如见了鬼。 太他娘的憋屈了! 漠北骑兵出了名的骁勇,面对这一炮就能炸死炸飞数十人的火器,他们是一点儿招没有,管你的马跑得在快,管你的大刀有多锋利,管你的力气有多大身板多强硬,在这威力强大的火器面前,全都化成渣渣! 前后都是火器,将漠北人堵在内城之中,进退不得,唯有被云尊火器炸死一条路。 雪上添霜的是,两边的屋顶爬满了云尊的弓箭手,原本漠北人以为云尊的箭羽已用尽,不想他们却藏了那么多。在这儿等着! 三位王爷领着人往城外冲锋,穆非泷指挥士兵用火器进攻,堵死他们的出路,来一波炸死一波,侥幸没死的,这边飞快的冲出人去,补上一刀,砍得血花四溅。 数万漠北大军给前后夹击堵在中间,鬼哭狼嚎,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叫喊的声音中,更多的是愤怒和不甘,他们嗓门本就大,伴随着轰隆隆的炮弹爆炸声,整个黑城就如一场炼狱! 血腥,惨烈! 如此骁勇,威名远播的漠北骑军,不到两刻中就死伤半数。 将领们围住自己家的王爷,急得双眼充血。想要突围出去,又一次次失败了。 举目望去,满天火光,将整个黑夜都照的亮如白昼。 战马嘶鸣,怒吼,痛苦,挣扎 “快!进巷子,从巷子绕出去”冷仁愽高吼。 对啊,从两侧的的巷子跑出去。 虽巷子窄,但只要能突围出去。 巷子的确窄,骑着马只能并行两人,速度太慢了。 “都下马,冲出去。” 唰唰唰! 漠北人全都下马涌入两侧的巷道,塔木跟着冷仁愽跑,脚步匆匆,要将土地踏破。 “贼子,哪里逃!” 巷子尽头突然出现整齐划一的云尊步士兵,人人手持一米来长的长矛,密不透风的将巷子出口堵死。 卫将军亲领,穆非卿高高坐在苍云上,一双黝黑闪耀的眸子睥睨着狼狈不堪,如丧家之犬的冷仁愽等人。 狂奔而来,来不及收脚的漠北人,最前面的人全给锋利的长矛刺了个透心凉。 跟在后面的西王爷,冷仁愽等人赶紧收住脚。 巷道狭窄,漠北人施展不开,前面数不清的长矛对着。 西王爷咬着牙,大吼一声:“冲,给我冲出去!” “杀啊!杀出去!” 他们是绝对不能后退的,后面的火器更加恐怖! 冷仁愽和塔木也跟着冲锋。 穆非卿死死盯着冷仁愽,眼神冰冷,就如两道风雪,如有实质。 冷仁愽躲开他的眼神,不敢与他对视。 漠北人前赴后继。倒下一波又马上涌上一波,前排云尊士兵手中的长矛被鲜血染红,颈部的流苏被血浸泡,湿哒哒的。 穆非卿对身边青崖冷声道:“剑!” “殿下?” 穆非卿森冷的双眼盯着青崖:“给我。” 拿过青崖的长剑,穆非卿突然跃下马,长剑出销,直接刺向乱战中的冷仁愽。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决战(下) 冷仁愽站在漠北人群中,眼睁睁看着穆非卿的长剑刺过来,杀敌的动作一瞬间僵住了。 “那木愽,小心!”旁边的塔木看冷仁愽分神,冲他大喊。 “殿下,不可!”云尊众人齐喊! 只见穆非卿整个人腾飞起来,脚尖点在前排士兵的长矛杆上,借力扑过去,锋利的长剑直刺冷仁愽的喉咙。 四目相对,电火雷击,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穆非卿的眼睛冷如寒霜,冷仁愽的眼神惊慌中带着无措,还有一丝无奈。 锋利的剑尖只离冷仁愽的喉咙一寸,穆非卿却突然在空中回转身,整个人翻落在冷仁愽一米开外,一剑刺破了旁边一个漠北大汉的喉咙,冰冷的双眼飞快的睨了冷仁愽一眼,穆非卿抿着嘴,一剑又一剑,快又狠! 一连着把冷仁愽身边的漠北大汉喉咙全给刺穿了。 电光火石之间,四五个漠北大汉的喉咙被割破,刺穿,咕噜噜冒着热乎乎的鲜血,伸手去捂,却怎么都捂不住,连叫喊都发不出来,扯开喉咙一叫,就有冰凉的夜风从喉咙的破洞钻进去。 穆楚寒杀人,喜欢一剑穿心,扭动剑身,无情冷血的绞碎敌人的心脏。 百里破风杀人,喜欢割喉,让人叫都叫不出来。因为他修佛,修的杀生佛,不喜听到这种临死前的鬼哭狼嚎。 穆非卿跟着百里破风学武,骨子里流着穆楚寒的血,结合了两人的特点,割喉的瞬间也习惯性的飞快转动剑柄,彻底绞碎敌人的喉管。 除了青崖和冷仁愽,在场的不管是漠北人还是云尊人都没见过这种杀人的方法,只觉得后背发麻。 加上穆非卿一张精致雪白的小脸,俊美不似凡人,和他心狠手辣的劲头,想成鲜明的对比,让人不寒而栗。 他年纪小,身量修长,一席红衣,身法鬼魅的跳动在漠北人群中,一剑又一剑的刺破漠北人的喉咙,绞碎他们的喉管,不杀别人,专门杀冷仁愽身边的人。 那么明显的挑衅,傻子才看不出来。 塔木之前看穆非卿的剑朝冷仁愽刺来,就飞跑过来。他紧紧挨着冷仁愽,看着面前的一团血红身影,他如今有些相信那木愽之前说的话了。 这个云尊太子的身手,不是他们能比得过的! 世上怎会这样的人,怎会有这般精妙残忍的招数! 冷仁愽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穆非卿将他身边的族人全数杀尽,握着大刀的手紧了又紧,手背青筋突出。 一开始漠北这边,老西王爷的部下,那些效忠冷仁愽阿爸的部下还叫嚷着让人冲上去宰杀穆非卿,因为漠北人被堵在狭小的巷子里,施展不开,每次只能冲上去两三个人,都被穆非卿一剑杀死! 这个一身红衣的少年就如地狱里来的恶鬼,手提一把滴血长剑,双眼森冷如骨,下手狠戾,血腥残忍! 西王爷不愿士兵为了冷仁愽去送死,便喊住了要冲上去帮忙的漠北人。 一时间,漠北人停了动作。 穆非卿见没人再涌上来,站在云尊一排长矛士兵最前面,伸手举起血迹斑斑的长剑指向冷仁愽,薄唇冷冷吐出几个字,问: “愽,你可满意?” 冷仁愽能从穆非卿冰冷的双眼中感觉到他深深的恨意。 他挪动脚步朝穆非卿走去,塔木拉住他的胳膊:“那沐愽,你别去,他会杀了你的。” 冷仁愽拉开塔木的手,继续朝穆非卿走去。 漠北和云尊的人都看着。 气氛异常紧张,整个巷子突然安静下来。 冷仁愽走到穆非卿面前,距离他半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浓浓血腥味。 穆非卿的剑擦过冷仁愽耳下的辫子穿过去。 冷仁愽手握的大刀拖在地上,低声说:“非卿,对不起,我不能不管我的族人。” 穆非卿冰冷道:“你既然选择了要与我为敌,我说过,若在战场上相见,绝不手下留情!你可记得?” 冷仁愽抬头,盯着穆非卿的眼睛:“非卿,我记得!但,对不起!” 冷仁愽俊朗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纠结、内疚,这种神色刺痛了穆非卿的心,他忽而勾起唇笑了。 穆非卿往前跨了一步,整个人几乎贴到冷仁愽身上,一手搭在冷仁愽肩膀上,两人姿势看起来说不出的亲密。 他笑着在冷仁愽耳边说,声音就如以往一样带着任性:“小愽愽啊,可是人家如今发觉,杀了你似乎都不能解恨。你不是在乎你的族人吗?为了他们与人家说好的约定都毁了,人家就要在你面前,将你所有的族人全部杀光,你说好不好?” “非卿!”冷仁愽整个身体僵硬了。 “这样,小愽愽,是不是更为痛苦?” “你” “别着急,小愽愽,我们慢慢来,慢慢品尝绝望和痛苦。” 说完,穆非卿突然退开,脚下用力,整个人腾飞起来,跃回了云尊那边,重新坐到苍云马背上,穆非卿下令: “杀,将这群人够给本太子杀死,但,别伤了冷裨将。” 冷仁愽知道穆非卿下这样的命令是为了报复自己,折磨自己,要自己眼睁睁看着族人一个个死在面前。 但这样的命令对漠北来说,就误会大了。 他们都不知道刚刚穆非卿揽着冷仁愽的肩膀说了什么,只是看见两人动作亲密,而后那个太子就下了这样的命令,可不是表示冷仁愽是云尊派来的奸细? 这下,就连一直护着冷仁愽的那些旧部下看他都带了怀疑的目光。 塔木气得一拳朝冷仁愽挥打过去,冷仁愽感觉到危险本能的躲开了,塔木身上挂了彩,一张脸被鲜血抹花,小辫子也毛毛躁躁的,咬着牙骂: “那木愽,你还敢说你不是叛徒?” “刚刚那个狗太子和你说了什么?不然他为什么不杀你,他为什么要下那样的命令,你也不杀他,我就知道你早就和他勾结好了!” “枉我那么信任你,呸!” 冷仁愽躲开塔木的进攻,喊:“塔木,我没有,我没有!” “我才不信,那木愽,你是不是知道那个狗太子在这儿等着我们,所以才引我们到这里来?让我们来送死?是不是?” 说道最后,塔木几乎狂暴的吼了起来,一边吼,一边流着滚烫的眼泪,眼泪混着他脸上的鲜血,看起来很是可笑。 冷仁愽却笑不出来! 西王爷走过来,一把将边哭边吼的塔木拉开了,冷冷的瞟了一眼冷仁愽,什么话都没说。 周围所有的漠北人盯着冷仁愽,怀疑,猜忌,愤恨。 冷仁愽紧紧抿着唇,倔强的站在原地,看起来如此悲壮,孤独,就如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穆非卿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那个身影。 云尊这边已经开始主动出击,他们占据了有利的地理位置,将这一队逃命的漠北人杀了一半,再这样下去,漠北人没被火器炸死,也要全部交代在这儿。 西王爷感觉到敌众我寡,已经和南王爷和北王爷他们分散开来,更加不好突围,便想着撤回去。 当年羌国出现的火器着实震惊了世人,漠北也有所耳闻,可惜后来羌国那门火器被大朔抢了去,但制造火器的工匠却一无所踪。 这让垂涎火器的漠北人也会只能泱泱作罢。 但老西王爷是个执着的人,虽表面作罢,心里却一直惦记着,亲自派了人乔装打扮混去羌国,打听了火器的一些事。 西王爷记起这火器的炮弹虽威力大,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创造的,过了这么久了,或许内城的火器炮弹已经所剩不多了,这样他们三家联合起来,拼上一拼也不是没有机会突围出去。 被这狭窄的巷道束缚住,根本无法施展拳脚,只能被云尊人杀死。 “众人听令,撤,往内城撤!” 云尊人看着漠北人返身又往内城逃去,并没有追击。 领军明白,若是他们云尊进去狭小的巷道,就会失去有利的地形,不是身强体壮漠北人的对手。 且骠骑大将军的命令,便是让他们守在此处,不让任何一个漠北人逃脱。 穆非卿见了,勒住马缰,驾了一声,从后面绕去了内城。 冷仁愽硬着头皮,一言不发也跟着漠北人一起往内城跑去。 他其实一早就预感到漠北会败,可他又无法说通四叔,漠北和云尊必有一场恶战。 左不能去,右不能达。 谁又知道他心里的苦痛。 留在云尊做裨将军,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将刀剑对向漠北,漠北可是他的家啊!他若以裨将军的身份上战场,要杀的可是他的族人啊! 看若回去漠北,他还是要上战场。 面对的,却是非卿,只能和非卿兵剑相向了吗? 虽穆非卿不说,但冷仁愽知道,他为了从皇帝手中救下自己这条命,为了给自己争取到五日之期,付出了多少,最后竟然是以他的死来逼自己答应。 他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救自己的命啊! 自己又怎能辜负他? 可自己,又怎能辜负阿爷,阿爸,还有整个漠北啊? 唯有战死在沙场,唯有死在战场上。 非卿,自己就给他机会,让他亲手杀了自己泄恨吧! 虽心里是这般想,但真到了战场,冷仁愽看着站在墙头的穆非卿,却在一瞬间被击溃了心里的坚定,他害怕了,他害怕与非卿的眼睛对视,害怕他的目光,害怕他恨他的表情,他害怕与他兵剑相向。 西王爷等领着人又折回内城,那边南王爷和北王爷他们也在巷子被堵了,退了回来。 三人一合计,又联合起来发动了一场冲刺,还是失败了。 云尊人的火器太厉害了,怎么都冲不出去。 来的时候近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两三万。 漠北败了,败得异常惨烈! 铁铮铮的高壮汉子,嚎叫着诅咒,哭喊。 一直到天边露出银白,春日温暖的太阳缓缓升起来,经过一波又一波的冲刺,漠北人只剩不足一万人。 黑城内城到处都是漠北人的尸体,皆被炸的黑漆漆,血肉模糊。 忠心的部下护着各自的王爷挤在内城中间,不敢向前,不敢靠后。 前后都是黑洞洞的炮管对着,西王爷失算了,云尊人的炮弹好似没有止境,想打多少就打多少。 在第一缕金色的阳光洒下来的时候,百里破风出现了。 没有穿将军服,只颇为随意的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袍,银色的长发披在肩上,他走过来,云尊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恭敬的喊大将军。 挤在中间的漠北人望过去,却是一个银发蓝眼的年轻男子,俊美的不像话,淡漠高远,给人一种远在千里的感觉。 和狼狈不堪的漠北人比起来,一声白袍的百里破风,就如悠然的空中的一朵白云。 他的唇动了,声音淡漠:“降者不杀!” 他话音一落,所有云尊人一起高喊: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声音震动整个天地,久久回响。 竟不是要将漠北人赶尽杀绝,而是要逼迫漠北人投降。 但是对于漠北人来,他们宁愿战死,也不愿投降。 云尊这威胁般的劝降,让漠北人感觉到了莫大的羞辱,虽是疲惫至极,绝望不已,但漠北人瞬间瞪大了眼睛,气愤的跳起来破口大骂。 卫将军听漠北人骂的难听,脸黑下来,举刀大吼: “别不知好歹,若你们不降,就全部把命留下!” “想要你爷爷的命,有本事自己来拿?狗贼,不敢出来与我们对阵,用火器进攻,算什么本事?” 漠北这边的人叫喊大骂:“你们云尊人太卑鄙了,打不过老子,就耍诡计,老子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们一起!” 情绪激动的漠北人又要冲过去。 百里破风对他们的烂骂充耳不闻,突然淡淡的说:“再给你们一柱香时间考虑,若还是不降。” 百里破风转向卫将军,对他说:“就全杀了!” “对了,卫将军,准备人手,这里的事儿一完,就带人去把他们的家眷都给捉了来,皇上有令,男丁一律斩杀,女人刺字为奴,能卖就卖,不能卖的就送去矿场做苦力。” 百里破风的语气风清云淡,说着那么残酷的话,却眉头都没动一下。 这话一字不漏落入漠北人耳中,更是把他们的火气撩拨高了几层。 这是要整个漠北都灭个干净啊! 满图突然想到在后方的美丽的都娜娜,紧张起来,去看他阿爸,北王爷。 冷仁愽浑身冰凉,他最怕的结果就要发生了。 “四叔,降吧!别让漠北的女人和孩子为我们承担苦难啊!” 西王爷啪的一巴掌扇在冷仁愽脸上: “那木愽,你这个叛徒!” “来啊,将这个叛徒给本王杀了!” 塔木扑上来抱住西王爷:“阿爸,阿爸你先别杀那木愽” 西王爷一脚将塔木踢开:“滚开,塔木,你有眼无珠,你还看不出来,那木愽回来就是当奸细的!” 老王爷的部下铁日松站了出来说:“王爷,此事还还没查证,那木愽不会是那样的人。” “他不是谁是?之前在巷子里他和那个狗太子抱在一起做什么?为什么那个狗太子不杀了他?他们可不是一伙儿的?” 说着西王爷突然抢过旁边一人的大刀,朝冷仁愽砍去。 铁日松紧急之下一把握住西王爷的手腕,大刀悬在冷仁愽头上,没能落下去。 西王爷大怒:“铁日松,你是要造反吗?” 冷仁愽突然丢了手中的大刀,对着西王爷噗通跪下去,抬起头,已经是泪流满面。 声音哽咽,真挚: “四叔,那木愽从来没有背叛漠北。” “那木愽亲眼看着自己阿爸死在面前,恨不得吃云尊人的肉,喝他们的血,也想和他们决一死战。” “但是,四叔,皇权之争向来是残酷的,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如今的皇上已经登基,江山不再姓冷,他有雄韬大略,又冷血残忍,我们漠北不是他的对手。” “那木愽知道四叔和各位长辈的悲痛,可是,想想我们的族人,难道真的要让整个漠北都给阿爷和阿爸陪葬吗?” 冷仁愽跪得笔直,一边说,一边流眼泪。 “那木愽说降,并不是怕了云尊,只是那木愽觉得不值得,不值得的为了我阿爷阿爸的仇恨,陪上整个族人。阿爷和阿爸终身的愿望,不就是让漠北草原的牧草长得更加鲜美,让牛羊更加肥壮,让族人生活的更好吗?” “若是降了,能给族人争取一丝活下去的希望,那木愽愿意背负任何骂名,愿意被鬼神诅咒,愿意永堕地狱不能回轮” 说着,冷仁愽匍匐在地,给西王爷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四叔,那木愽,求求你了,别让仇恨蒙蔽了双眼。别让族人再爷看不到格桑花”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国舅爷 西王爷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铁日松死死捏着他的手腕,冷仁愽跪在两人面前,大刀悬在他头上,刀身上残留的鲜血一滴滴往下滴。 不止西王爷这边,南王爷和北王爷的人全都看过来。 塔木抹一把脸上的眼泪,死死咬着牙看着笔挺跪在他阿爸面前的冷仁愽。 满图想到了娇花般的都娜娜,还有他几个可爱的妹妹,他的母妃,若是他们不降,她们都是要死么?或者是生不如死? 满图走到北王爷身边去,哆嗦得小声道:“阿爸,母妃和妹妹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去。” 谁都能感觉到冷仁愽不怕死的决心,还有他发自肺腑的真挚,他在为整个漠北的未来求情。 漠北人崇尚力量,爱憎分明。 不怕死! 但也有害怕的东西,最为害怕的是天灾,害怕天干,牧草长不好,害怕圣女河干涸。 缺草、缺水,牛羊饿死渴死,漠北人也就离死不远了。 牛羊永远被漠北人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他们的女人和孩子。 冷仁愽流着眼泪说:“四叔,今年的牧草长得多好啊,格桑花也开的更为鲜艳。那木愽舍不得这片土地,若族人在这片土地被抹灭了,那鲜嫩的牧草再没有牛羊吃,那格桑花再也没有人看,该多悲伤。” “四叔,那木愽求你,给族人留一条生路。” “让大家能继续留在这片土地繁衍生息吧! 西王爷愤恨盯着冷仁愽:“是云尊人不给我们生路!是他们的错,是他们!” “我漠北勇士,怎能降?” 百里破风和穆非卿等远远的看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烟火味儿,混合着人被烧焦的味道。 忽听有人嗤笑一声,笑声轻如微风,从耳边滑过。百里破风轻描淡写道: “漠北本就是云尊的一部分,新帝既已立,连盛京诸位大臣权贵都匍匐在新帝脚下,三呼万岁,你们又有什么资格不满?” “成王败寇,漠北不是更为明白吗?当年你们留在这片土地,又屠杀了多少当地的塔塔人?整个漠北原来到底是谁的,难道你们忘了吗?” “强盗一样把塔塔人的土地、女人、牛羊全都占为己有,如今再来说什么道义?” 百里破风冰蓝的眼睛漠然的望着疲惫狼狈的漠北人: “本将军倒是想问,何为道义?” 听百里破风提起塔塔人,漠北这边不少人变了脸 色,年轻的一辈不明就里,满眼疑惑。 三位王爷咬着牙,找不到话来回答百里破风。 只听风中又传来百里破风一声嗤笑,极尽轻蔑嘲讽。 最后,南王爷那边沉默的扔了刀,然后是北王爷。 “四叔!” “阿爸!” “王爷!” 大家内心都在挣扎,但显然投降的局势已成定局,就差西王爷一句话了。 西王爷用一只眼睛盯着跪在他面前的冷仁愽,知道他这番话起了很大作用,就如他大哥一样,每次大哥说什么,大家都会被感染,觉得他是对的,如今他的儿子竟然帮着敌人来劝降,大家竟也同意? 在看看旁边的塔木,与那木愽比起来,两人明明只差两个月,却差别那么大。 经过此事,还不知多少人心会向着那木愽! 那木愽活着,实在是个威胁。 西王爷后悔之前在巷道里没有鼓动族人将他杀了,现在要杀他,一时半会儿却是不能。 实在恼怒! 卫将军突然开口提醒:“大将军,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 百里破风扬手一抬。 面前十数门火器扬起炮筒,对准漠北人。 漠北这边的人心惊胆战,怒吼:“狗贼,你说话不算数?” 百里破风不理他的无礼:“西王爷?” 西王爷终究是把手中的刀扔在了地上。 至此,云尊与漠北这场苦战,才算了结了。 漠北人来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十几万大军倾巢出动,回去的时候就剩不到一万人。 整个黑城横尸片野,全部都是漠北的尸体,在城门口堵着他们的穆非泷撤退了,漠北人一步一步是踩着自己兄弟的尸体走出去的。 黑城的城门大开着,外面是茂盛的青青绿草,金灿灿的阳光,但每个人都心情沉重。 他们的战马全部被杀死了,只有徒步走回去,没有食物,没有存水,走了三天才到自己的营地。 冷仁愽跟着他们走了,看着他孤壮的背影,卫将军等云尊守将心情复杂。 他们永远也忘不了冷仁愽跪在地上,发自肺腑说的那番话。 还没成年呢,今年不过十一岁,他们觉得自己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太子会与他那般要好,皇上为什么独独愿意留下他的性命,他这个孩子,情谊深厚,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啊! 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自己处在他那个位置,会不会比他做的好? 卫将军暗中摇头,穆非泷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望着冷仁愽远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穆非卿抿着嘴,骑在冷仁愽送他的苍云身上,盯着冷仁愽远去,他竟然一次都没有回头。 一个守将忍不住可口问百里破风: “大将军,我们是不是把冷裨将拦住?” 百里破风和穆楚寒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当初冷仁愽选择留在了漠北,众人都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虽他没接触到什么核心秘密,但还是害怕他会给漠北泄露一些消息。 就如穆楚寒不惧留下他的命,也不惧他反一样,百里破风也从没有在冷仁愽身上担心过一丝一毫。 相信穆非卿亲自去了漠北都没能将冷仁愽带回来这件事,早就有人报给了穆楚寒。 但百里破风从没接到过穆楚寒关于如何处理冷仁愽的任何旨意。 直到他接到消息,说皇上在他们出发十日后,命人运来了火器。 穆楚寒的影卫出现,告诉百里破风这件事的时候,恰好是冷仁愽跟着漠北人走掉的时候。 原本百里破风计划了一整套的作战计划,准备自己亲自出征,但接到影卫带来的消息,他瞬间就明白了穆楚寒的用意。改变了他的计划。 百里破风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穆非卿,子煦真是用心良苦啊,他从没有把漠北放在眼里,放在眼里的是他这个儿子,他设计这一切都是为了非卿啊。 为了考验冷仁愽,是要把他一次又一次的逼入死地。 就因为冷仁愽是他儿子穆非卿看重的人,是穆非卿愿意交付生命的朋友,故而,他这个当爹的,要为他考验锤炼冷仁愽的忠心。 云尊要运火器来这件事,没有人知道,连穆非卿都不知道,百里破风也是提前半月才知道,更别说冷仁愽了。 可漠北人却不会这样想,火器杀伤力如此巨大,几乎让整个漠北军全军覆没,云尊带来了这样霸道的武器,他们会责备冷仁愽没有提前告诉他们,而是眼睁睁让他们去送死。 百里破风知道,冷仁愽此次回去漠北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半月之后,羌国和北燕陆续传来好消息。 经过此战,漠北已无还手之力,即便要复仇,也要等上十来年,新的一批勇士才能成长起来,但数量远远不及以前。 加上一下子死了那么多男人,族中多是妇孺小孩,还要想办法让大家活下去,漠北的形势十分严峻。 再一个,北燕和羌国此次纳入云尊的版图,漠北便是想找人联手也无人可找,往东只能是汪洋大海,漠北兵强马壮不假,但他们却无法造出一艘足够坚固,能抵挡狂风暴雨的海船。 他们更加舍不得脚下这片土地。 如此,往后几十年,便是云尊什么都不做,漠北想要蹦跶也是有心无力。 北燕和羌国的皇族全部被俘虏了,严将军等人亲自将他们送来了黑城。 跟着他们来的还有一个熟人。 宽敞明亮的堂屋里,站满了人,严将军左臂受了伤,马将军后背被射了几箭,还有几位三品将军或多或少也带了些伤,裨将军们资格来,当然穆非泷是个例外。 都是黝黑凶猛的汉子,站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堂屋中间站着一个男子,穿着墨绿长袍,细长的眉,细长的眼,漆黑的眸子含着笑,双手负在身手,被那么多双有眼睛盯着,也是安然若泰。 大家打量着他,他却在打量着堂屋墙壁上挂的一副松山春水图。 骠骑大将军去和北燕皇室和羌国皇室谈话,一时没空来,已经派人去找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爱上了跑马,可能也要等两三刻钟才能回来。 此人今日单枪匹马来到黑城,一来就说要见太子殿下,声称与太子殿下是故人。 凡是关于那位太子殿下的事儿,谁敢轻易做主啊,别说来的是一个人,便是来的是一头猪,黑城的将军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守门的小将却是耿直固执的人,今年不过二十几,见来人声称找太子殿下,一边派人进去通报,一边去拦住他的马不让他进,非得让来人说出他与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 男子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话,差点把守门的年轻小将吓得平地摔一跟头。 “我是他舅舅啊!吏部尚书江家的四公子,江心锦。” 小将什么都没听到,就听到舅舅两个字,吓得脚软,赶紧又派人进去通报,亲自领了男子进去。 想来,也没人有胆子敢冒充太子的舅舅。 原本将军们,养伤的养伤,整顿军队的整顿军队,清点物资,人员,忙着核对抚恤金等一大堆事,各有各的活儿,一听说城门来了个男子,是太子的舅舅,一下子都愣了。 全都丢了手上的活赶了过来,军医原本在给严将军换药,换到一半得了消息,严将军抓起纱布往手臂上缠了几圈,就奔了过来。 正到处找乐子的穆非泷,更是直接提气施展了轻功跑过来。 男子一看就是云尊人,但毕竟是太子殿下的舅舅啊,也不是可以随便搭话的。 严将军等常年在西北,对盛京的情况不是很熟悉,只知道当今皇后娘娘出自吏部尚书江家,至于江家有几个儿子,眼前这个盛京的贵公子怎么跑到羌国去了,更是一头雾水。 卫将军和穆非泷比较熟,偷偷拿手碰了碰他,示意他开口问问这个男子的来历。 穆非泷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江心锦,看了半天也记不得自己见过他,倒是听说江尚书有三个儿子,最大的那个已经死了,最小的那个才不过几岁,还是吃糖的年纪呢! 当年倒是隐约听说江家有个儿子要去从商,和家里闹得颇为不愉快,难道说的就是他么? 那位江公子叫什么名字来了?他怎么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穆非泷理了理思路,摸了摸鼻子,上前一步问: “那个,你说你是太子殿下的舅舅,可是礼部尚书江家的公子?” 江心锦回头,一双细长的眼睛眯了眯,含着笑,从容回: “正是,江家第四子,江心锦,见过诸位将军!” 众将军愣愣的,忘了回礼,江心锦也不怪,笑着对穆非泷说: “穆将军,你忘了,当年在祁南山,太子遇虎,我们还见过一面呢!” 这么一说,穆非泷一下就想起来,当时那群庶子之间,的确有一人跟着他们忙前忙后的,只是当时他年纪小,自己又一向看不起庶子,并没有多在意。 如今细看面前的男子,可不就是当年跟着回去给小婶婶报信的小子吗。 穆非泷恍然大悟,惊讶道: “原来是你啊!” “就是我!” 听穆非泷证实了男子的身份,大家脸色也放缓了,纷纷上前行礼,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弟弟啊! 身份何等尊贵啊! 穆非泷本来就是个人来熟,直接拉了江心锦坐下,问他: “听说你不爱做官,爱做生意,这些年也没见你回盛京, 你姐姐都当了皇后了,你怎么也不回去瞧瞧呢?” 不等江心锦回答,穆非泷又问: “我原以为你在江南做生意呢,没想到你却跑到羌国去了,做的什么生意啊?跑那么远?” “你一个人吗?那敢情辛苦了!当年你姐姐家的赛神仙风头多劲儿啊?你想做,怎么不去她手下做去?” 卫将军看穆非泷突突突问了一长串,赶紧拉了他一下: “穆将军,你好歹歇口气,让咱们这位....这位国舅爷说说话啊!” 他们都十分好奇这位年轻英俊的国舅爷呢! 一个好好地盛京公子哥儿竟然跑了几千里去做生意?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江心锦端起手边的茶慢慢啜了一口,这才笑着一一回答穆非泷的问题。 “当年姐姐也有意让我管赛神仙的生意,但我年纪轻,也没经验,怕给她弄砸了,便没答应。” “更重要的是,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在盛京呆闷了,想出来到处看看不一样的景象,这些年,漠北,北燕,羌国,都去过了。” 说起这些,江心锦双眼闪闪发光:“高山,雪地,隔壁,大漠,草原,各有各的美,虽然辛苦,却也值得,可不是在盛京能看到的。” 穆非泷长大了嘴巴,望着面前身板修长的江心锦,他看起来也不是像武艺高强的样子,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胆子,一个人到处走南闯北啊,穆非泷心里有些佩服他,又有些心痒痒的。 江心锦接着说:“姐姐当了皇后,我是真心为她高兴,原本打算今年过年就回去一趟的呢,恰巧听说非卿也来了黑城,这就寻过来了。” 锦上添花的事儿,江心锦并不是那么愿意做。 当初得知穆楚寒战死的时候,他可是跑死了几匹马赶回了盛京去看姐姐。 直到真的确定她没事后,才又回了北方。 他知道三姐姐家里的好东西多,但他在外面但凡见着一样好的,都是托了商队带回去给她和母亲。 书信也从未断过,只是他做事,一向不喜张扬,故而盛京人都将他遗忘了。 正说着,外面有人喊:“太子殿下来了。” 穆非卿冲进来,额头冒着细碎的汗珠,还没喘匀气,一眼看见堂屋里的江心锦,就认出来了。 “四舅舅!” 江心锦站起来,笑:“非卿,你还记得我呢!” 穆非卿挑起眉眼,往前走,笑:“怎么不记得,舅舅还带人家看过鲤鱼呢!”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杀死他 等百里破风忙过了,穆非卿便亲自领着江心锦过去见礼。百里破风对人一向淡淡的,听说来人是吏部尚书家的儿子,才分了个眼神给江心锦,上下扫了两眼,脸色未动,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当晚,为国舅爷设宴,等百里破风意象性的喝了几杯,离席之后,大家就放开了。 穆非卿这些日子一直隐隐忧心冷仁愽,卫将军已经派人去漠北将之前被漠北人从黑城强去的女人带了回来,北王爷和南王爷那边的事儿,穆非卿不关心。 卫将军知道他心里惦记着冷仁愽,又拉不下脸亲自去,去漠北西王爷营地的时候,便特意留意了冷仁愽的情况,听说残军一回营地,冷仁愽就被西王爷给关了起来。 如今,整个漠北为如何处置冷仁愽争论不断,西王爷认定了他背叛了漠北,是云尊派来的奸细,主张处以极刑,巨石碎骨,歃血祭天。 原本老王爷那些支持信任冷仁愽的部下,有些人也开始动摇,这场仗漠北人实在是被云尊的火器打得锥心痛,他们狼狈回来,无数失去丈夫儿子的妇女在帐篷里哀嚎连连,痛苦流涕。 营地里,昼夜都能听到妇孺们的悲恸的哭喊,从一开始的撕心裂肺,到后来的沉重的闷闷低吼,这些哭声听在漠北男人儿中,痛在他们心上。 漠北骑兵一直是草原的雄鹰,比之北燕彪悍的勇士还要更胜一筹,雄鹰还未展翅,就被云尊的火器生生折了翅膀,烧熟了。 若是正面交战,败了也就败了,是他们技不如人,漠北人还服气些,他们上十万人几乎全数灭于黑洞洞的火器炮弹之下,可不让他们心里憋屈。 这种憋屈混和着女人们的声声哭喊,化成了愤怒,怨恨,全都对准了冷仁愽。 西王爷要下令在祭台上处死冷仁愽,铁日松几人不同意,在大帐里面与之争论。 “那木愽跟着云尊人从盛京来,一直呆在黑山营里,那样庞大的火器,他怎么会看不到,他眼睛瞎吗?他和那个云尊太子关系密切,找就背叛了我们” 西王爷蒙着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愤怒的喷着火,他原本有十分的怒气,见铁日松几个还在维护那木愽,便起了十二分的怒气,要杀死那木愽的心更加坚决。 老西王爷一死,如今的西王爷能一举坐上王爷的位置,也不是个傻的。现下不趁着族人悲痛,把这场惨烈失败的战事推在那木愽头上,让人们去怨他恨他,将他杀死,日后,等人们缓过气来,分辨了真相,便会感激那木愽的大义,感激他甘愿一人受尽委屈为族人求来的生机的情谊。 倒是那木愽有没有背叛漠北,其实西王爷心里是清楚的。 若他真的背叛了漠北,和云尊人里应外合,完全有更加快捷方便的法子将他们全都杀死,又何必在乎漠北人都性命,何必当着三族人将领和勇士们的面,下跪劝降,这对他实在太不利了。 他一开始劝降,就算是真心为了漠北好,也少不得要遭人嫉恨。 但那木愽不死,西王爷又着实害怕担心,如今他才十一岁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往后再容他长几年,他家塔木还怎么活下去,自己这个西王爷还能传给塔木吗? 他真是不甘心啊,自己从小被大哥压一头,自己的儿子也要被大哥的儿子一辈子压住吗? 塔木站在大帐外面听着里面激烈的争吵,满脸沉痛纠结,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给那木愽求情,脑子里一幕幕都是小时候和那木愽一起跑马,一起摔跤,一起嬉戏的场景。 忽而又换成了黑城内炮火轰隆,火光冲天,漠北勇士被炸的血肉模糊的场景; 而后,他的记忆停在黑夜中那条小巷道里,那个云尊太子,一身红衣,将那木愽身边的人全部杀光了,然后两人抱在了一起。 那个时候,他到底对那木愽说了什么? 是让那木愽帮着劝降他们嘛? 那木愽果真如阿爸说的,其实一直在为云尊人做事吗?真的出卖了漠北,背叛了族人? 塔木自从黑城回来,这些念头就一直在脑子中徘徊着,折磨着他,他眼睁睁看着那木愽一回来就被他阿爸派人关了起来,半个月过去了,他每天都想去见那木愽,亲口问问他,问问他当时那个云尊太子在他耳边说的是什么,他知不知道云尊有那么厉害的火器,到底有没有背叛漠北? 但,塔木却没有勇气去问他。 北王爷和南王爷把族里的事儿处理好,匆匆赶了过来,两位王爷脸色极其难看,此次便是为了那木愽而来,十几万漠北军倾巢而出,却回来了不到一万人,这个锅,总要有人来报背,不然如何向族人交代。 而被这个锅的人,那木愽是最好的人选。 两位王爷没有理站在帐外的塔木,气势汹汹的直接掀开帘门进去了。 之后是更为激烈的争吵。 一刻钟之后,西王爷喊了人进去把铁日松绑了,扔到马厩关起来。 铁日松被五花八绑着,三四个汉子制服着将他抬出来,他满脸愤恨,整张脸涨的通红,眼睛都快鼓出来,叫喊: “伊德日,你不能杀了那木愽,你杀了他,对得起老王爷,对得起大王子吗?” “你明明知道那木愽没有背叛我们,你不能杀了他,不能” 这时,王妃带着侍女走来,看见不停挣扎叫骂的铁日松,便下令说:“把他的嘴给堵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为那木愽脱罪,别和他是一伙儿的。” 塔木傻站在门口,看人堵住了铁日松大人的嘴,给抬走了。 王妃回头看见塔木,温柔的对他笑了笑,问:“塔木,你在这儿做什么?” 塔木低下头不语。 “塔木,你是来为那木愽向你阿爸求情的吗?” “傻孩子,你把那木愽当兄弟,他可没把你当兄弟,你看,因为他,我们死了多少勇士,你别进去惹怒你阿爸,回你自己的帐篷里去吧!” 塔木抬头,看着王妃:“母妃,那木愽这次是不是死定了?” 塔木也不傻,今年都十一岁了,对于漠北的男孩来说,漠北男儿**岁就能跟着上战场打仗,他已经算是半个大人了,心里其实明白,那木愽的处境十分危险。 王妃盯着塔木的眼睛,塔木长得没有那木愽出众,鼻子不高,眼睛也不大,鼻梁上还有些雀斑,脑子也没有那木愽聪明,老王爷和大王子在世的时候,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更谈不上宠爱他了。 若不是他经常和那木愽混在一起,铁石心肠,寡情寡义的老王爷怕都记不住他的名字。当初还是王妃为了让塔木多在老王爷面前露脸,才故意让他去跟着那木愽的。 不想,她的塔木却是个一根筋的孩子,心地善良,还真拿那木愽当好兄弟。这让王妃有些头痛。 王妃将手搭在塔木肩膀上,深深的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 “塔木,那木愽已经不是原来你认识的那个那木愽了,他是叛徒,是我漠北的污点,就算你阿把不杀他,整个族人也会逼着你阿爸杀了他!明白吗?” 塔木身体一僵,哆嗦着唇低声道:“我,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王妃进去了帐篷,塔木浑身冰凉,失魂落魄的忘自己帐篷走去。 等北王爷和南王爷出了帐篷,西王爷就如愿下的了命令,三日后,在祭台杀死漠北叛徒那木愽,以祭漠北死去勇士的亡魂。 夜幕降临,外面的篝火跳动,又传来女人们呜咽压抑的悲痛哭声,塔木面前摆着晚饭,他却没有心思吃。 都娜娜蹬蹬蹬跑过来,一把推开塔木的侍卫,闯了进去,脸上还挂着泪花,指着塔木大骂: “塔木,你这个小人,你为什么不去向你阿爸求情?你知不知道你阿爸下令要杀了那木愽?” 塔木抬头,看讨人厌的都娜娜眼睛哭肿成了桃子,鼻子也哭得红红的。 都娜娜看塔木坐在毡子上不说话,蛮横的跑过拉他推他: “塔木,你混蛋,枉费那木愽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见死不救?你还是不是很人?” 若是往日,依着塔木的脾气,早把都娜娜推一跟头,生气了。 但如今,却如个不倒翁似得,任由都娜娜推嚷他,声音闷闷的说: “那木愽背叛了我们,是他活该!” 都娜娜气得一巴掌扇在塔木脸上,将塔木打蒙了,她大叫一声: “塔木,你的良心被狼刁走了吗?你竟然也相信他们的胡说八道,那木愽怎么会背叛我们,你知道他有多爱这片土地,你怎么能那么说?” “我真瞧不起你!你这个怂货!混蛋!” 都娜娜气得又叫又跳,还是气不过,伸手去抓塔木的头脸,塔木站起来,抓住都娜娜的手,朝她大吼: “够了,都娜娜,这里是我的帐篷,容不得你撒野,我也不是满图,没工夫搭理你,你给我滚出去!” 都娜娜看塔木一脸凶相,手腕都快被他捏断了,扁了扁嘴,突然哇得一声,发声大哭起来。 边哭边说:“呜呜。塔木,我不想那木愽死啊,你是西王爷的儿子,你去帮他求求情吧!” “呜呜。那木愽死了,我以后嫁给谁啊?” “呜呜。” 塔木被都娜娜哭的心烦,都娜娜是女孩,他又不好打她,心道:那木愽都要死了,这个都娜娜还惦记着嫁给他,真是脑子有毛病,真不知满图怎么就瞧上了她? 白送自己,自己都不要! “你走,走,别在我帐篷里哭!” 塔木心烦意乱,把都娜娜往帐篷门外推,都娜娜抓着帐篷架子不放手,不走,边哭便威胁: “我不走,除非你答应我去救那木愽,不然我就一直哭,一直哭,让眼泪把你们的帐篷都淹了。” 塔木不耐烦,觉得好气:“都娜娜,你今年都多大了,能不能讲点道理?就凭你,还想用眼泪淹了我的帐篷?怕是你把眼泪哭干都办不到。” “塔木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啊?往日那木愽对你的好你全都忘了吗?现在他有了难,你这个兄弟就不管他了,你还是不是人?” “这是我和那木愽的事儿,和你无关。” 塔木去掰都娜娜扣住帐篷架子的手。 “再说,你又不是我们这族的,那木愽也从来没说过要娶你,也不喜欢你,你犯得着这样为了他,要死要活的吗?” 都娜娜哭着说:“他现在不喜欢我,不代表以后不喜欢我,总有一天他会喜欢我,娶我的!” 塔木不知道都娜娜哪儿来的自信,翻了个白眼,他现在心乱如麻,真的没时间和她耗,手上用力就将都娜娜的手指掰开了,抱着她往外推: “草原上又不是只有那木愽一个男人,满图不是喜欢你吗?你嫁给他得了!” 说曹操曹操,话音刚落,塔木把挣扎着的都娜娜推到门边,门帘一下就给人掀开了,满图走了进来。 看都娜娜在塔木怀里挣扎着哭,上来就重重的把塔木推开。 “娜娜,你没事吧?” 都娜娜只是哭。 塔木没防备,一下被满图推了个跟斗,爬起来,火冒三丈,怒吼: “雅哈尔,你是吃屎的吗?怎么随便一个人都让进我的帐?还不把人给我赶出去!” 门口塔木的仆人雅哈尔小心翼翼的来到里面,对满图和都娜娜说:“两位请出来吧,我们王子生气了。” 满图霸道的把雅哈尔推出去,一把放下门帘,朝塔木走过。 这几年那木愽不在漠北,满图没了人压制,就横行霸道起来,他长得比塔木高大多了,塔木气的上去就给他一拳,两人一来二去就打了起来。 都娜娜见两人抱成一团,在地上扭打翻滚,自己坐在一边的毡子上抹着眼睛,悲伤的哭,也不去劝架。 打了得有一刻钟,塔木终究是不敌,被满图骑坐在身上,死死按住手和脖子。 塔木暴躁的心情到了极致,整个人都快爆炸了。 “满图,你有本事杀了我,不然我塔木发誓,一定会杀了你!” 满图喘着粗气:“好,我等着!” “但是,现在我要你带我去见那木愽!” 塔木瞬间瞪大了眼睛:“你见他做什么?” “我要救他!” 啥? 塔木一下子愣住了,眨了眨眼睛,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满图。 他和那木愽不是死对头吗? 之前满图特意跑来挑衅,还给那木愽狠狠收拾了一回,丢了大脸,塔木以为满图得知那木愽要被处死,会很高兴呢,怎么说要去救他啊? 但是,满图的眼睛不像是在说谎。 塔木觉得莫名其妙,咽了咽口水,干巴巴的问: “你为什么要救他啊?你不是最讨厌他了吗?” 满图松了手,坐到一边去,塔木也坐了起来。 “塔木,他们说的难道你相信吗?你相信那木愽会背叛漠北吗?” 塔木摇头,垂头丧气道:“我们相不相信又有什么用。” 满图说:“既然不相信,那我们就去把那木愽救出来吧!” 塔木转头看着满图,不相信他有那么好心:“满图,你想耍什么花招?” 都娜娜也不哭了,泪眼婆娑的看着两人。 满图看了一眼虽哭得一脸乱糟糟,但还是很美丽的都娜娜,有些别扭的说: “我能有什么花招,不过是同情他罢了!” “我虽然一直不服他,但是也从没想过要他的命。” 满图看着塔木说:“塔木,我只知道,这次若不是那木愽说动了几位王爷,我们都会没命的,不知我们没命,就连。” 满图看了一眼都娜娜,改了口:“就连我那几个妹妹都也活不成了。” “塔木你想想,他要真是云尊的奸细,何不将我们全杀了算了?还跟着回来做什么?” 是啊!满图这么一说,塔木脑子突然豁然开朗,折磨他许多日的怀疑和纠结全部烟消云散了。 “可,这样的道理,连你都懂,阿爸他们怎么还要杀那木愽?” 满图看了一眼塔木,只能说他运气好,小时候有那木愽护着,西王爷的王妃又只生了他这一个儿子嫡子,不想自己,家里有三个哥哥,两个弟弟,四五个妹妹,一不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塔木觉得满图看他的眼光特别奇怪,一时想不明白,都娜娜迫不急的走过来,拉塔木: “我就说那木愽不会背叛我们的,塔木,你行行好,帮帮他吧!” 半夜,三人去了关押冷仁愽的石屋,门口守卫的不让人进,塔木做出愤怒的样子,在外面喊着那木愽的名字叫骂了好一阵,这才脸红脖子粗的对守卫说: “今儿你必须让我们进去,要是不打他一顿,就让他怎么死了,我心里不解气!” 守卫见塔木和满图脸上的怒气不假,都娜娜又一直低着头,想到反正那木愽的手脚都被铁链子锁住了,也不能还手,让他们三个进去揍他一顿也无妨,就让他们进去了。 塔木三日只知道冷仁愽被关起来了,却不知道是这样一个关法。 冰冷透风的石屋,地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稻草,冷仁愽手脚都被大铁链子锁住,还穿着之前回来的那身衣服,衣服上的血干了,还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头发散乱,脸色铁青,嘴唇发白,看起来特别狼狈。 “那木愽!呜呜” 都娜娜一看他这个样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塔木瞪了她一眼:“不许哭,待会儿露了馅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都娜娜紧张起来,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还是抑制不住的闷声哭。 满图和塔木看着冷仁愽的样子,心里都难受起来。 冷仁愽抬头,看着三人,声音沙哑低沉,一看就是许久不曾吃东西喝水了。 “你们怎么来了?” 塔木不让都娜娜哭,自己却忍不住流了眼泪,用手背一抹,从怀中掏出几个大饼塞给冷仁愽: “那木愽,你快吃,我没办法给你带酥奶茶来,你就将就将就吧!” 满图蹲下来,拉了拉锁住那木愽的铁链子,顿时泄气了。 他们原本打算让那木愽乔装成自己的样子,混出去,他自己留下来,如果进行的顺利,三天时间,以那沐愽的本事,可以跑很远了,草原那么大,王爷他们再想抓他也没那么容易。 或者,他可以去求助云尊那个太子。 唯一担心的,便是那木愽不愿意走。 但现在看着这结实牢靠的铁链子,满图觉得他们还是想的太天真了。 塔木也发现了铁链子,伸手扯了扯,铁链发出哐哐的声音,又看那木愽手腕和脚腕,咬着唇,激动起来。 “阿爸他们太过分了,竟然用铁链锁了你!” 冷仁愽笑了一下,心里猜到他们三人是来救他的,塔木也就罢了,都娜娜一直都是脑子一根筋,只是满图。 他看向满图,说:“满图,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 满图脸色有些不自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都娜娜也过来弄铁链子,着急问:“这可怎么办?那木愽被锁住了,就逃不出去了。” 冷仁愽虽一身狼狈,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亮得不得了。 “你们不用管我,快回去吧。” 都娜娜又急哭了:“那木愽,你知不知道西王爷后日就要杀你了。” “我知道,他们已经来告诉我了。” “知道了你还不想办法逃跑,呆在这儿做什么啊?” 冷仁愽笑而不语。塔木、满图都不说话。 都娜娜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急的不得了,不知道他们怎么了。 冷仁愽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无愧于天地,也不怕死,若果我死了,能减轻族人的伤痛,便死了吧!” “你” 都娜娜气得跺脚,满图看着冷仁愽,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害怕,视死如归的样子,让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和他的差距在哪儿。 “那木愽,就这样背着叛徒的名声死去,你不觉得委屈,不甘心吗?”满图忍不住问。 冷仁愽笑了一下:“有什么可委屈的,毕竟我们的族人活了下来,还是守住了我们的家园。” “可是。”塔木哽咽了,吸了吸鼻子,说:“可是,那木愽,我不想你死啊!” “你死了,我会想念你,惦记你,就再也没有那木愽了。难道你不会想念我吗?” 冷仁愽看着面前擦眼泪的塔木,透过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人,若说有没有遗憾,有没有惦记的人,便只有他了。 要是在临死前,能再看一眼非卿就好了。 冷仁愽低头,发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又在心里摇头:还是算了,非卿最是讲究,要是看着自己这副样子,又该嫌弃了。 三日后。 西王爷他们说的祭台是一处大石。 四周围满了人,三个部落的人都来了,最前面一圈是三位王爷,他们帐下的得力部下,还有半大小子们。 后面是此次跟着一起去攻打黑城侥幸留着命回来的勇士,再后面才是普通的牧民,多是妇女。 冷仁愽被四条大铁链子绑在了那块大石头上,都娜娜在人群中哭,被她大哥死死拉住手,不让她上前去。 塔木站在王妃身边,满图也在他族人里。 周边有很多人在骂冷仁愽,用各种难听的话骂他,想用唾沫星子把他淹死。 冷仁愽仰躺在大石上,眼睛盯着头顶的蓝天。 这日,风和日丽,天特别的蓝,白云一朵一朵浮在空中,就像非卿带他在盛京街头买的棉花糖。 西王爷挑了四个壮汉,分别去按住冷仁愽的四肢,站在高处大吼一声: “安静!” “大家都知道,我们的老王爷在盛京被狗皇帝杀了,我们心里悲痛不已。” “半个多月前,我们十几万大军冲向黑城,已经两次将他们打退,可是。” 说道此处,西王爷脸色做出悲愤来: “就是因为他!” 一手指向大石头上任人宰割的冷仁愽:“那木愽,就是因他同敌,背叛了我们,出卖了我们,让我们中了云尊人的诡计。” “一夜之间,我们十万大军啊,全部命丧黑城。” 众人听了,更加愤怒,低吼起来。 西王爷继续说:“今日,我们就杀死这个叛徒!让他为我们死去的勇士们还命!” “杀死他!” “杀死他!” 激愤的人群高喊起来。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圣旨 八百里加急圣旨传到黑城的时候,主要的几个人,一个都不在。 主将骠骑大将军百里破风带着严将军等人去了北燕和羌国,两国的皇室成员和侥幸活下来,带兵打仗的将领全被俘虏到了黑城,但朝中大臣还在,如今国家被攻破,皇帝被俘虏,大臣们感觉前途昏暗,正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终日忐忑不安。 云尊新帝强硬,血腥暴虐的做派,他们已有领会,生怕他会下令将他们全杀了。 大家商量着想要反抗,加起来的府兵对上云尊大军,简直是以卵击石。 想要一起逃离故国,往南是云尊的漠北,往北是雪山,往西是沙漠和隔壁,往东是汪洋大海。 哪里有逃的生路啊? 真是一想起来就让人心生悲切绝望,百里破风赶去的时候,战败的朝臣们正昔日的朝殿上披头散发,抱头痛哭 两国朝政、皇城都一片混乱,百姓惶恐不安。 百里破风作为皇帝亲点的主将,自然要去安定人心。 而黑城守军将领卫将军则亲自带着人组织黑城百姓回城,查看春耕的情况,有需要补种的,官府先行赊欠种子给百姓,赶紧种下。 被火器炮弹炸毁的房屋也要赶紧组织人修葺,春雨倒还细润,夏雨一来,又急又猛,被破坏的房屋必定会被冲毁,百姓没了安身之所,到时候流离失所,又会生出乱子来。 而穆非卿却忙着骑着苍云在辽阔的草原上驰骋奔跑,追求极致的速度和激情,以此来抵消心中因为冷仁愽产生的苦闷。 穆非泷这个眼高于顶的年轻将军,却和江心锦这个年轻国舅混在了一起。 穆非泷和江心锦年纪相差不大,都二十啷当岁,原都是盛京的贵公子,但两人混的圈子不同,身份地位也是差了一大截。 两人在盛京一同长了十几年,彼此也就知道个名儿,或许穆非泷根本就不屑于知道江心锦的全名,两人就如两条平行线,唯一的纽带便是沐雪。 虽如今沐雪贵为皇后,江家也跟着水涨船高,但穆家几个兄弟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当初太后娘家贵极一时,嚣张跋扈的许家,他们家的公子,穆非泷等都是不屑一顾的。 故而并不会因江心锦成了国舅就高看他一分。 另外,一来因为江心锦是个庶子,坊间传闻他并不是江家的亲儿子,也不知是江大太太从哪旮沓抱来的。 二来,江心锦在衡水书院是个透明,没听说有什么过人的才气,功课不至于像秦月树,唐子钏他们那么烂,可也并不出彩。 故而,穆楚寒一登基,穆非泷并没有关注过江家这个儿子。倒是盛京不少望风使舵,有前瞻性的人家在考虑和江家联姻,江家嫡子才不到七岁,自然就把注意打到了他身上。 但江心锦常年在外,江大太太一边应付频繁上门的媒人,一边想着江心锦年纪也不小了,便和沐雪商量了写信让他回一趟盛京,把婚事解决了。 这件事江心锦不好拒绝,原本想拖到秋季再回去,后来云尊把羌国打下来了,又听说穆非卿来了,这才找上门来。 穆非泷一开始见了江心锦,看他体态修长,细眉细眼,时时含笑,长得还算顺眼。又观他一朝跃为国舅,也不见浮躁自大,不管是面对高远疏离的大将军百里破风,还是浑身杀伐的严将军等,都能应对自如,不卑不亢,不骄不奢。 可谓是,江心锦一来就给了穆非泷很好的印象。 而后,再看穆非卿对他也比较亲,穆非卿是什么人啊,甚少有人入得了他的眼,能入眼的,都不差。 对此,穆非泷更是高看江心锦几分。 大军还在整顿,百里破风他们还在等穆楚寒的圣旨,毕竟,这一下子打下了北燕,羌国,又狠狠收拾了漠北,整个西北一下子版图扩了两倍有余,总得有个章程,派个主事的来吧! 各自有各自的事儿忙着,最清闲的当属江心锦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国舅爷了。 穆非泷作为郫将,只管冲锋上阵杀敌,战事已了,他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眼见着众位忙的脚不沾地,也不会主动去帮忙,也没人当真敢叫他帮忙。 于是两个清闲下来的人便凑在一起喝了两顿酒,客客气气的聊了几句,江心锦对盛京的局势感兴趣,穆非泷却被江心锦走南闯北的丰富经历给吸引。 这日一早,吃过了早饭,江心锦看穆非卿又拉了青崖出去跑马,他来这几日,虽看穆非卿一直笑嘻嘻的,从小敏感的江心锦还是感觉到穆非卿有些不妥。 于是这日便提出和他一起出跑马,穆非卿站在门口,看着微笑的江心锦,愣了一下。 “舅舅也要去跑马?” “漠北草原虽我也呆得不短,但还真没时间痛痛快快去跑一场,今儿便与你同去。” 穆非泷从外边来,恰好听了,朗声笑道:“那敢情好啊!正好今日我也无事,也一同去吧!” 穆非卿不好推却,两个长辈都是他敬重的,眼珠子一转,笑着应了。 “舅舅快去马厩挑匹好马吧!我们这次好好比试比试。” 江心锦笑着摇头:“不必了,我就骑我那匹跛脚老马。” 穆非泷走过来拍拍江心锦的肩膀,热心道:“国舅爷,你客气什么,这次我们可缴获了好几匹纯正的汗血宝马,太子都发话了,你还不赶紧去挑一匹去,不然等送回了盛京,我二哥他们一准儿抢没了,哪儿还有你的。” 江心锦还是笑:“穆将军,你可别小瞧我那跛脚老马,他可不比任何宝马差呢!” 穆非泷把不信任摆在脸上,江心锦便说:“你若不信,到时候我们比一比!” 穆非泷耸耸肩:“国舅爷,你这样拿匹又老又瘸的马和我比,我胜了,也是胜之不武啊!” 江心锦笑眯眯的:“穆将军,试了才知道。” 等到下人把江心锦的马牵出来,穆非泷和穆非卿心里都在摇头。 那马毛发灰白,也不健壮,左后腿有些跛,显然以前受了伤,落下的毛病。 走起路来温温吞吞的,和穆非卿骑着的苍云和穆非泷骑着的闪电一比,着实不堪入目。 江心锦走过去。接过下人手上的缰绳,站在老马旁边,伸手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又用手指顺了顺它的毛发,一副宝贝的样子。 然后才翻身上马。 一行出了城来到草原上,穆非泷看江心锦的马一直落在他们身后,便有些不想比了。 江心锦笑着摇头:“穆将军可别小看老灰,我们从这儿跑到对面那个山丘再折回来,如此反复十次,谁先完成就全谁赢好不好?” 穆非泷搭手放在额头看了看,估计得有三四里路,十个来回就是近百里路程了。 他侧头看了看江心锦身下的跛脚马,心想别给跑死了。 又看江心锦一脸信心,便说:“要不就跑两圈吧。” “不,跑十圈。” 穆非卿在一旁看了,也有些为江心锦的马担心,说:“舅舅,八哥也不是外人,输赢没关系的。” 江心锦笑着看两人:“不说了,比了再说。” 脸江心锦固执,穆非泷只要闭了嘴。 青崖亲自放裁判,他口哨声一响,穆非泷身下的闪电真去一道闪电蹿了出去,此马可是穆非泷花了整整一日才驯服的,又猛又烈,和穆非卿的苍云有的一拼。 穆非卿都跑到半道去了,江心锦的马这才像回过了神,开始撒腿往前奔跑。 青崖和穆非卿两个站在原处看着,等到穆非泷跑了三个来回,江心锦还在第二个来回的路上,等到穆非泷的马跑到第五圈,江心锦的马才刚刚跑完第三圈。 这差距也太大了。 穆非卿实在看不下去眼,对青崖说: “小崖崖,你在这儿给舅舅和八哥数着圈,人家去哪边跑一跑。” 青崖示意穆非泷的亲兵跟着去,穆非卿也没拒绝,一鞭抽在马屁股上,跑出去了。 第六圈了,青崖突然发现江心锦的老马加快了速度,在第七圈上竟和穆非泷把距离缩短到了一圈。 第九圈的时候,那匹老马像疯了,跑起来,灰白的毛发都快看不清了,已经赶上了穆非泷。 穆非泷见身后追上来的江心锦很不可思议,江心锦的脸一晃而过,从他身侧擦过,在第十全回程的时候,竟然与他同时到达。 目睹整个过程的青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江心锦从马上跳下来,依旧温柔的摸了摸马头,那马瞬间恢复了之前的温吞老实相,低头去啃地上的草。 穆非泷一到终点就迫不及待的跳下马,来不及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不可思议的走过去绕着江心锦的马看。 “青崖,你没数错吧?你说这匹马也跑了十圈。” 青崖点头:“将军,国舅爷的马的确是跑了十圈。” “这这怎么可能嘛!” 这马又老又瘸,怎么可能和他精心挑选的汗血宝马跑了个平手? 江心锦笑了,说:“穆将军,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正所谓人不可貌相,这马嘛,自然也不可貌相。” 说完没见着穆非卿,江心锦便问青崖:“太子殿下呢?” “殿下自己跑马去了。” 江心锦皱了皱眉,又问:“有人跟着吗?” 穆非泷插嘴道:“你就别操心他了,如今漠北乱成一团糟,便是他跑上三天三夜,也安全的很,即便有什么不妥,依着他现在的身手,也只有别人吃亏的。” “国舅爷,来来来,你给我好生说一说你这马的来历吧,它怎么就能跑过我的闪电呢?我还是不信。” 青崖对江心锦点头:“国舅爷放心,已经有两个亲兵跟着去了。殿下这几日都在那处跑马,不碍事的。” 穆非卿跑马的地点就是当初黑山营驻扎营地的地方,一直跑到那个他和冷仁愽一起在夜空下聊天的土丘,顺着那条小河跑。 这些在黑城都不是秘密。 江心锦还是有些担心他,便想去找他,穆非泷拉住他: “国舅爷,你别去,让他自己跑吧!” 江心锦回头问:“太子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穆非泷叹了口气,把冷仁愽的事儿说了。 江心锦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照这么说来,这位冷裨将如今的处境很危险啊!太子既然放心不下,何不亲自去看看?” 穆非泷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答道:“非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越是在乎的人越是要较着劲儿呢!如今他怕是在等庄亲王家那小子亲自来求和呢!” “他呀,脾气一上来,睡劝也不好使。” 江心锦也坐下来,感叹了一句:“要是三姐姐在就好了,非卿最是听她的话了。” 说了几句,穆非泷又记起江心锦那匹神奇的老马来,抓着他非要问个所以然。 江心锦被他缠得没法,只得如实说了。 “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给我马的仁说,它的左后腿被天神亲吻过,不是瘸,是天神赐与它的礼物。” 这话有些扯犊子了,青崖都忍不住看向江心锦,心道:这国舅爷,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没想到是个能胡扯的,什么叫天神赏赐的礼物,那明明是残疾,好不好? 穆非泷和青崖想的差不多,沉了脸。 “国舅爷,你这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呢!” 江心锦笑:“别急啊,听我说完。” “当初我听它的主人这样说,和你是一个表情,但今日你也瞧见了,它的确不是一匹凡马!” 穆非泷好奇的问:“这马是何人赠给你的呀?” 江心锦愣了一下,眼前浮现出一个面红耳赤,扭扭捏捏的小姑娘,半张脸被红纱遮住,只留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浓密的睫毛卷卷翘起,盯着他眨眼睛,额头上贴着一颗闪亮的水晶石。 她拉着他的手,轻声细语的问:“锦哥哥,你以后还回来吗?” 江心锦低头婉儿一笑,避而不答,说:“说起来,还多亏了它,若不是它,我这条命怕早就交代在沙漠里了。” 穆非泷听了跳起来,眼睛瞬间发出精光: “什么,你竟然进了沙漠吗?” 云尊西面是寸草不生的戈壁,裸露的大石块,被太阳照得龟裂,气温高的时候,能将人的脚底都烫熟。 戈壁再往西,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也被称为死亡之地。 大朔自来国就没想过王西面扩张,实在是那种环境,别说人了,连畜生,庄稼都无从生长。 大家都说那是被上天遗弃的地方。 直到三十多年前,有胆子大运气好的商队去探险,带回来些从未见过的香料和宝石,大家才知道,原来穿过了戈壁,再穿过沙漠,还有国度存在。 奇货可居,从沙漠来得货物价格奇高,商人逐利,虽知道路途凶险,还是有不少商队往北去。 不过甚少有人活着回来就是了。 江心锦一直瞒着家里,只说在漠北做生意,故而没人知道他还去过沙漠之巅的国家。 穆非泷一听。也是惊奇万分,上下打量面前的玉树临风的翩翩男子。 他们这样的权贵家族,性命何等重要啊! “国舅爷,你胆子可真大啊!竟然穿过了死亡之地,你这样做,江大人知道吗?” 江心锦摇头:“哪敢和家里人说。不过是年轻气盛,不服气,非要去遭那份罪罢了。” “那,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穆非泷更加敢兴趣了,拉着江心锦不放手,旁边站着的青崖也竖起了耳朵。 江心锦回忆起那段过往,唏嘘不已: “我能活下来,也是凭着运气吧。当时我们一队三十多个人,回来的时候遇着了沙尘暴,货物都被卷上了天,我们躲在一块巨石后,沙城暴刮了整整三天,食物也吃完了,水也喝完了,骆驼也杀了,绝望啊!” 穆非泷听得入了迷。 “等沙城暴停下,我们就剩五个人了。” “然后又是洪沙,你也不知道它会出现在哪儿,一脚下去,就再也拔不出来,整个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沙漠吞没” “走到最后就剩我一个人,连出气都困难,辨别不了方向,就那么骑在马上晃悠悠的走着,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睛,整个身体的水分都被蒸干了,我原以为我死定了” 江心锦看向旁边低头悠闲吃草的老马,笑了一下: “我当时已经迷糊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耳朵什么都听不见,是死是活自己都不知道,是它将我带出来的。” “它的主人说的对,它会给我带来好运” 穆非泷听江心锦轻声描述当时的险境,真心佩服起他来,同时身体里的血液又翻滚起来,那种冒险的冲动压都压不住。 两人正说着,就有人匆忙骑马来寻他们,来人翻身下马,跪在两人身前: “国舅爷,穆将军,皇上的圣旨到了,请回去接旨。” 穆非泷赶紧肃了脸: “青崖,快去通知太子。” 穆非泷和江心锦赶回去,卫将军等还在黑城的几位将军爷都到了,百里破风和严将军他们已经派人去通知了,但一来一回少不得七八日,于是等穆非卿一到,宣旨的人就直接宣读了穆楚寒的旨意。 圣旨一共有三成意思。 其一,对此次西北军的成绩进行了肯定,不论是西北守军还是黑城守军,从将军到最底层的步兵,通通有赏赐,重赏。 几位将军各提一品,赏五千金,帛百匹,良田三百亩,食俸翻三倍,且永不降。 士兵,凡杀敌十人以上者,赏百金,三十人以上者,赏二百金,提百户领,以此类推。 同时,从即日起,所有士兵不论等级,军饷全部翻倍。抚恤金照往常十倍之数发放。 听明白了这个意思,屋里众人都忍不住咽口水,卫将军心里飞快的算了笔帐,觉得此番赏赐太厚重了,怕得花去千万两银子。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以后西北军和黑城守军军饷翻一番,细水流长,每年可不得多花几百万两啊! 其二,特封穆非泷穆裨将为西北王,属地原北燕,羌国。 封冷仁愽为漠北王,撤漠北西王,南王,北王三王,合并三族为一族,尽归漠北王统领管辖。同时,封内阁蓝大学士嫡长孙为漠北内阁大使,辅助漠北王统管漠北。 穆非泷和穆非卿同时愣了神。 穆楚寒登基之后,一直没有设王加爵,穆家和他同辈的几位爷如今都闲付在家,只穆非钰几个得了重用。 穆非泷做梦都没想过他九叔会封他为王爷,还是个实权王爷,管理着两个国家,这这这 倒是着实把穆非泷惊吓住了!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九叔信任他,这个王爷之位,怎么看,也是他二哥,穆非钰更为合适吧? 穆非卿震惊的是,他父皇竟然给了冷仁愽如此大的权势,难道真的信任了他吗? 宣旨的人看大家都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心道,这就被吓着了,吓人的还在后面呢?于是咳了咳,继续宣旨。 其三,令严将军彻底清点西北军实际人数,此次战亡人数,上报朝政。 令卫将军清算黑城守军之数上报朝政。 宣旨人读到: “朕特与一月之期,一月以后,由殿阁御史元大人亲自带人复查所报之数,如有虚瞒谎报,不论军功,不论品级,斩!” 此话一出,卫大人等几位将军脸色惨白,穆非泷,江心锦也震得脑子发烧。 这,皇上这是要彻底清查兵部吃空饷的事情了啊! 派了元大人来,元大人是什么人啊,一根毛都要较真的人啊! 谁的情面都不讲,谁敢在他面前弄虚作假?不是找死吗? 卫将军身体晃了晃,头一个想到的是,如此一来,皇上的重赏也花不了几个钱了啊! 上百年了,谁也不敢动的军队的这颗毒瘤,就这么被穆楚寒一纸圣旨给定下来了。 偏偏还是打完发胜仗的时候,这个皇上的心思还真是难猜啊! 不仅屋里的众人震惊,穆楚寒颁布这道圣旨,把整个朝野都震惊了,实在是军队这块大蛋糕太多人在里面分享了,现在穆楚寒一手把蛋糕端走了,谁也不给吃,人家都吃了几百年了,怎能答应? 不过他这个决定倒是得到了元大人,孟景枫等一心为国为民的臣子的支持,新提拔上来的年轻官员,多为江南寒门之士,怀着对国家的满腔热血,更是举双手赞成。 但,老臣们就不答应了,他们逼不了穆楚寒,也不敢逼穆楚寒,便只剩下一个绝招,那便是哭先帝。 等他们想用这个绝招的时候,却发现没先帝可哭。 穆楚寒的皇位是抢来的,以前的穆侯爷又没被追封封号,还埋在穆氏坟地中呢! 这下他们就傻了眼,这这去哪儿哭先帝啊? 圣旨最后说了,让太子个镖骑大将军百里破风即日起身,返回盛京。 因为百里破风还在北燕,使者便打算先去漠北找漠北人宣读圣旨,穆非卿眼睛一亮,说:“这道圣旨由本太子亲自去宣读!” 说着转身就走,青崖赶紧跟出去。 终于有个理由,可以去找冷仁愽了。 使者干巴巴的站着,不知如何是好,东道主卫将军满脸死灰,魂魄都吓飞了三缕,回不过神来。 江心锦便越俎代庖对使者说: “使者辛苦了,我领你下去休息吧!” “谢谢,谢谢!” 使者赶紧跟着江心锦逃离堂屋,奇怪黑城怎么有个翩翩英俊男子,路上使者就客气的问了他的名字,等江心锦一报,使者吓的腿软直接跪倒地上去,哆嗦这嘴: “国国舅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你多见谅啊!” 江心锦笑着伸手去扶他起来。 使者看他温文尔雅,心中一动,计划着这次回去,一定要将他叔父家的女儿嫁给他。 屋里,卫将军等人经历了一秒天堂一秒地狱,还是回不过神,穆非泷了解其中的厉害,也不好多说什么,走到卫将军面前,真诚的看着他的眼睛说: “将军,非泷想提醒你一句。如今的皇上可不是一般人,将军做事还是多考虑考虑吧!”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漠北王 三位王爷站在最前面,西王爷一直眼睛冷幽幽的看着祭石上被铁链锁住手脚的冷仁愽。 那木愽终于要是死了,只要他死了,自己的儿子塔木就不会在重复自己的命运,不会被那木愽再压一辈子,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之中了。 冷人愽虽被铁链锁住了手脚,但怕他挣扎,巨石四周还是派了四个男人按住他的手脚,他一动不动的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没有求饶,没有说话,安静的过分。 四周是跑来看热闹的漠北族人们愤怒的叫骂声,塔木的求情声和都娜娜的哭声都淹没在这些愤怒的声音里。 北王爷和南王爷等一些位高权重的将领都冷漠的看着,一言不发。 几个漠北的巫围着祭石跳神,结束之后,挑选了一块带着锋利尖刃的石头给旁边的壮汉,壮汉拿在手里掂了掂,看向西王爷问: “王爷,开始了吗?” 西王爷点头。 壮汉便走上前去,蹲在冷仁愽身侧,右手拿着石头,左手摸向冷仁愽的手腕,捏了捏,咧嘴笑了一下,高高举起石头对准冷人愽的手腕就往下砸。 壮汉胸膛的肌肉穿着衣服都鼓了出来,他这一下子下去,定能一石砸断冷仁愽的手腕骨。 都娜娜拿手捂住眼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敢看。 满图咬着牙,看向身边的北王爷,头一次对他崇拜的阿爸产生了怀疑,三位王爷就那么冷漠的看着,不曾解释一句,任由族人们误会。 他捏紧拳头,侧头看塔木叫喊的满脸通红,嘴里一直重复着那木愽是冤枉的,他不会背叛漠北的。 却没有勇气站出来,质疑他的阿爸。 “不要!” 塔木看着壮汉高举着石块,用石尖对准了冷仁愽的手腕,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王妃死死拉着他的胳膊。 壮汉使劲全身力气往下砸,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突然一直厉箭从空中破风呼啸而来,直接射穿了壮汉的手腕,壮汉痛的大喊一声,手指一松,手中的石块脱手滚落。 “啊!” 壮汉捂着自己的手腕,箭身刺穿了他整个手腕,箭尾上的羽还在颤抖。 “啊?这是怎么回事?” 西王爷暴怒:“是谁?谁射的箭?” 众人莫名其妙,原本都紧紧盯着壮汉的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们心中慌乱,四处张望。 整个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 “这是怎么了啊?到底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箭?” “谁那么大的胆子?” 三位王爷互相交换了眼神,目光飞快的在人群中扫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都娜娜都停了哭声,一脸懵。 塔木脸上还挂着泪,挣脱开王妃拉住他的手,往祭石上的冷仁愽跑去,半道上给西王爷手下的一个勇士给拦腰截住了。 冷仁愽的心猛然颤抖了一下,原本平静的眼睛瞬间睁大,就如枯井突然重新注入了活泉,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大家别吵,听!”南王爷突然喊了一句。 骚动的人群安静下来,由远及近嘚嘚嘚的马蹄声灌入耳中,大家往后看去,原来远处的山丘出现了几个黑点,十来息之间,那黑点就冲了过来。 打头一席红衣,骑着枣红的骏马飞奔过来。 塔木一时没认出马上的人,倒是认出了那匹马,那可不是那木愽的苍云吗? 随后是震耳欲聋的马蹄,五千人全副武装的骑兵。 近了,还有三百米。 两百米。 一百米。 来到了面前。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 最前面,是一个身量尚小的少年,一身火红的袍子,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眉眼精致,脸蛋雪白,眼神犀利冰冷,两片红艳艳的薄唇紧闭,通身有说不出的气势,上千人的骑兵跟在他身后,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到了他。 “啊!是云尊那个太子!”有人低呼。 穆非卿扫了一眼旁边的裨将,裨将举手做了个动作,骑兵们默契的自动散开,成包围之势,将整个祭石的人群全部围住。 穆非卿骑在马上,一眼望过去,目光越过人群,看着祭台上任人鱼肉的冷仁愽,冷仁愽正好侧头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 穆非卿的目光冷,冷如寒冰,还带着怒气,暴虐的怒气。 冷仁愽的目光带着惊喜,欢愉,而后有些羞愧,垂下了眼眸。 西王爷走过来,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 “你来干什么?” 青崖冷声大喝:“放肆!见了太子殿下还不下跪?” “太子?太子殿下?”人们好奇,窃窃私语,又有些怀恨。 都娜娜眨了眨肿得桃子似的眼睛,又揉了揉,看着马上的穆非卿,问身边跟着她的侍女:“他是个男孩吗?怎么长得那么好看?” 塔木看着骑着苍云上,高高在上的穆非卿,心里一时复杂,满图走到他身边,想要问什么,终是没开口。 西王爷、北王爷和南王爷三人站着不跪。 双方对持着。 穆非卿倒是不在意他们下不下跪的问题,目光落在冷仁愽身旁那个壮汉身上,冷冷的吩咐身侧的青崖: “崖,去将他的人头给我取来!” “遵命,太子殿下!” 青崖突然从马背上跃起,踩着人群中几个的肩膀,飞过去,大家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到了祭石旁边,一剑下去,壮汉来不及反抗,就给斩下了人头。 用剑挑着血淋淋的人头,有飞跃回去,青崖跪在穆非卿马下,恭敬的用剑高挑着那颗热乎乎的人头,对他说: “殿下,你要的人头。” 穆非卿垂眸看了一眼,眼神颇为嫌弃,扯动嘴角,抬眼看向西王爷,冷冷道: “这颗人头赏给你了,拿回去挂在账上,好好长长记性。” 西王爷快被穆非卿这狂妄的态度气疯了,唰得一下抽出佩刀,怒吼:“云尊小儿,你别猖狂,你竟还敢来,本王定让你有来无回。” 他话音一落,几千骑兵齐齐抽刀,对准手无寸铁的漠北群众,气氛一直紧张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北王爷和南王爷看了看眼前的形势,跟着走了过来,北王爷按住西王爷拔刀的手,对他摇摇头。 成王败寇,如今的漠北再经不得一点风浪。 不说其他,便是今天,若真激怒了这个云尊的太子,他带来的这几千人,也能原地将他们三个王爷给灭了。 北王爷抬头问穆非卿: “太子殿下,你今日来是何意?” 他扫了一眼整齐的云尊骑兵:“难道你们在黑城的承诺就那么不堪一击,要出尔反尔吗?你们云尊人果真是言而无信!” “放肆!” 裨将厉声怒吼:“你们漠北已经归顺我们云尊,见了太子殿下不跪,还在这儿污蔑我们,别忘了如今漠北也是我们云尊的漠北。” 这话一出,一下子刺痛了三位王爷的心,让他们记起了不日前黑城那场惨烈的战事,记得了被逼入绝境的那种绝望? “怎么,还是不服气?” 穆非卿冷幽幽的声音响起,明明清冷好听,听在耳中却有一种压迫感。 “看来,漠北只是表面降了,心里多有怨恨。” 穆非卿俯盯着西王爷,问:“告诉本太子,此次放过你们漠北,可会让本太子养虎为患?” 三位王爷心中齐齐一跳,这个太子的话语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机。 西王爷咬着牙,怒目以对。 穆非卿盯着他剩下的一只眼睛,逼问:“会不会?” 好一会儿,西王爷终于屈服了,从牙缝挤出两个字: “不会!” “那你见了本太子,为何不跪?” “可不还是心里不服?” 穆非卿又直起腰,冷笑一声:“要知道,本太子最讨厌人骗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扫过冷仁愽。 “谁若是骗了我,我定要让他后悔来过这世上一遭。” 冷仁愽别过头,不敢对视穆非卿的目光,他动了动手,铁链子给拉的哐啷响。 穆非卿目光落在锁住冷仁愽的铁链子上,看他这般无助的被困住,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只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青崖见穆非卿突然变了脸色,心中一骇,冲西王爷等人说: “你们还不下跪,真的要我们云尊出兵把漠北都给灭了吗?” 三位王爷觉得屈辱,眼睛都要气爆了,咬着后糟牙,却不得不弯腰,刚刚跪下去,穆非卿却突然打马,朝人群中冲过去。 “啊!” 人群中爆发一阵骚乱,急急退开。 “殿下?” 青崖紧张的赶紧跟过去。 穆非卿冲到祭石上,一言不发举剑砍向绑住冷仁愽的铁链,厉剑和铁链相击,迸射出火花,却不能将铁链砍断。 穆非卿心里更加恼火,大吼一声:“还不将锁给本太子打开?” 西王爷转头,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兆: “太子殿下,这是我们漠北内部的事情,请您不要插手。” 冷仁愽转过头来,也被穆非卿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生怕连累了云尊和漠北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和平,开口声音沙哑: “非卿,你别管我!” “你给我闭嘴!”穆非卿瞪着冷仁愽,眼神恐怖的像要吃人! 又瞧了一眼那粗大结实的大铁链子:“青崖!” 青崖走过来,西王爷使了个眼色,他今日一定要杀了那木愽,另个漠北勇士走过来,青崖抽了剑,对着两人,两人也拔出了刀。 王妃突然笑起来:“这是做什么呢?” “王爷,快让人把刀收起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我们怎能无礼呢?” 说着王妃上前一步,对着穆非卿行了个标准的云尊礼,笑道用云尊的称谓说: “殿下,还请随我去王帐,妾定会好好招待殿下,等王爷把这里的事儿处理好,就马上来陪你,好吗?” 穆非卿看向笑语连连的西王妃,声音越加冷: “处理什么事?处理我们云尊的漠北王吗?” 穆非卿声音突然拔高,怒吼:“你们是要杀了你们的漠北王吗?都不想活了是不是?” “既是这样,本殿下成全你们!” 说着就要下令了,跟着来的裨将大惊失色,连忙提醒说: “殿下,殿下,还没有宣旨呢!” 原本三个王爷和众人就在懵逼,漠北哪里来的漠北王,只听说过西王爷、北王爷、南王爷,从未听说过漠北王爷啊! 经过裨将这一提醒,穆非卿才想起他是来宣旨的,原本满怀欢喜,想着这个结果小愽愽该满意高兴了吧。 有了他父皇这道圣旨,他们两个的敌对的立场也化解了,小愽愽心里有他的漠北,而这个漠北属于元尊,而他冷仁愽当了他元尊的漠北王,也属于元尊了,多好啊! 嘻嘻,嘿嘿,小愽愽属于元尊,可不就是属于他么? 往后再不用担心会因为漠北的事儿而决裂了! 不料,他的马只跑了一般,心就剧烈跳动起来,从未有过的慌乱,他手中的皮鞭拼命的抽打在马屁股上,一路加速狂奔,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直到,他隔着遥远的距离看见了那围在一起的漠北人,其实穆非卿并没有看到祭石上的冷仁愽,但他看见了那举着石块的壮汉。 那种狠戾往下砸的姿势,和他梦中一模一样。 而他梦中,被石块一根一根砸断骨头的人,便是冷仁愽。 他紧张了,害怕了,害怕自己来晚了。 猛地抢过身边一个骑兵的弓箭,直接搭上跃起站在马背上就对准那壮汉的手腕就射了过去! 射中之后,心中的恐惧更多更大。 随之飞奔的马带他逼近,穆非卿觉得自己都快被梦中那副血淋淋的画面逼疯了,几乎都要快从马背上掉下去。 他甚至不敢去看众人围着的祭石。 却不得不逼自己去看,一眼看过去,还是那双黑眸,什么都依着他,无奈的黑眸。 飞快的在他俊朗的脸上扫了一圈,见他脸色苍白消瘦,嘴唇干裂发白,幸好,幸好没有闻到血的味道。 但是冷仁愽被铁链锁住的四肢还是刺痛的穆非卿的心。 冷仁愽被捆绑成这副等死的样子,彻底激怒了穆非卿,有那么一刻,他都不想宣旨了,想干脆自己下令把漠北人都杀死杀光好了。 但一回头,对上冷仁愽的目光,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真是该死!小愽愽为何要这么在乎漠北,若自己真的由着性子把漠北人全部杀光了,他肯定也活不下去了,会恨自己一辈子吗? 穆非卿从怀中掏出圣旨丢给青崖,吩咐道: “崖,你来宣旨!” 一听云尊皇帝的圣旨来了,三位王爷瞬间绷直了神经,其余漠北人也紧张起来。 等众人跪下去,青崖展开手中的圣旨,把圣旨读了一遍,怕漠北人听不懂这文绉绉的圣旨,青崖还简单的翻译了一遍。 三位王爷骇得脸色发白,所有人都惊呆了,整齐划一的唰的抬起头,看向祭石上的冷仁愽。 “怎么,我父皇刚给你们封了漠北王,你们就要杀死他,可是对我云尊不满?” 穆非卿森冷冷的声音响起,看向西王爷,冷哼一声: “你这是要造反吗?” 裨将说:“你们还不将漠北王的铁链给解开?” 西王爷傻了眼。 “这怎么可能?那木愽不过是个十一二的孩童,如何做的漠北王?” 北王爷和南王爷也反对起来。 开什么玩笑,他们的家族都在漠北横向霸道几百年了,突然就将三个部落合并了,合并不说,这漠北王怎么也该从他们三个王爷中选吧,怎么能选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啊? 都娜娜跑到祭石旁,拉着冷仁愽的手高兴的大笑:“那木愽,太好了,太好了,你不用死了!” 满图和塔木呆呆的站在原地。 穆非卿看了一眼兴高采烈,围着冷仁愽又蹦又跳的都娜娜,皱了皱眉。 青崖走到三位王爷面前:“接旨吧!” 三位王爷谁也没动,谁要接了旨,就意味着自己一脉的荣华富贵全面化成了泡沫,他们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要亲自去问皇上!” 南王爷气的吹胡子: “皇上不能这样对我们!我们可是自几百年开国以来就守着漠北,即便江山易了主,漠北也不能没有我们!” “就这样把整个漠北交给一个毛头小子,皇上也太草率了!漠北非得毁在他手上不可!” “就是,就是!” 三位王爷带头,三族的辅佐大臣全都叫嚷起来。 穆非卿和裨将等人的脸瞬间就黑了。 “你敢质疑皇上的旨意?”裨将怒吼。 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给夺了,三位王爷也怒火冲天啊,拿眼睛瞪回去。 “皇上这个决定本来就是错的,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 冷仁愽躺在冰冷的巨石上,也觉得这样的圣旨匪夷所思,眼睛盯着身旁骑在马上的穆非卿,心中猜测十有**,这道圣旨是穆非卿为自己求来的。 可这样圣旨,真的太不靠谱了。 穆非卿不理会冷仁愽怀疑的目光,凉飕飕的讥讽说: “说他不配,你们就配了?” “三位大人,你们可比忘了,这次要不是有漠北王,你们的命早交代在黑城了!” 连王爷也不称呼了。 穆非卿傲慢的目光扫过骚动的漠北人群,说: “还有你们,你们能活下来,都是托了你们这位漠北王的福,若不是他跪在黑城声声哭求,你们还有命在这儿看热闹,在这儿折磨他,杀死他?” 说道后面,穆非卿声音抑制不住的愤怒发抖: “一群忘恩负义的混账,什么东西!恩将仇报!” “若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你们全都得死!你们现在拥护的王爷只会带你们走向死路,眼前有一个救你们命的人,你们是瞎,还是缺心眼?” “也罢,你们要不乐意,我们云尊还不想那么麻烦,都别活了。” 眼见穆非卿大发雷霆,连青崖都吓了一跳,他跟了穆非卿那么久,还没见过他这般大的怒火! 裨将摸不清穆非卿的脾气,只晓得这位殿下喜怒不定,一旦发起火来,谁也拿他没办法,便是他要抗旨,来个先斩后奏,还真干的出把漠北杀光的事儿来。于是赶紧又冲西西王爷喊: “还不将你们漠北王放下来,真想整个漠北血流成河吗?” 西王爷没有办法,狠狠盯了一眼祭石上的冷仁愽,只得下令解开束缚他的铁链。 都娜娜开心的去扶冷仁愽,冷仁愽坐起来,走到穆非卿面前,张嘴刚要说话,穆非卿就凶狠的瞪了他一眼,知道他要说什么,穆非卿压低声音对他道: “冷仁愽,你要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把漠北全杀光。” 都娜娜拉着冷仁愽的手臂,被穆非卿的神情吓得一哆嗦。 心道:这个人张的那么好看,怎么发起火来比阿爸还要吓人。 穆非卿扫了一眼满脸都是不服气的三位王爷,还有跟在他们身边的众位部下,又将目光投向满脸疑惑的漠北人群,脑子转了转开口说: “崖,你将当起黑城的战事描述一遍,让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晓得晓得他们的命到底是怎么留下来的!” “属下遵命!” 青崖当着众人的面详细的把当晚的事说了一遍,甚至把冷仁愽跪在三位王爷面前,苦苦哀求,为漠北百姓求得一线生机的话都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 当他说到冷仁愽宁愿背负背叛整个漠北的骂名,也要让漠北人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活下去的时候,众人安静了? 青崖的声音没带任何感情,但从他口中复述的冷仁愽的那番话,还是让众人眼睛湿润了。 首领们只想着他们的恨,他们的荣耀,他们的脸面,何曾真心为她们着想? 都娜娜只是一心相信冷仁愽不会背叛漠北,现在听了青崖的话,忍不住为他心疼又委屈,哭了起来: “那木愽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也不分辨一句?呜呜” “你们太可恶了,明明是那木愽救了你们,你们却要杀死他!你们的良心都被狼吃了吗?” 满图和塔木低下头,觉得羞愧,他们知道真相,却无法反抗自己的阿爸,把真相告诉族人,而那木愽才真正是漠北的勇士啊,他不仅武艺高超,还有一颗比草原更加宽广的心,能容下所有人的误解 三位王爷的脸色铁青,部下们心中对这件事也门清,只是自己的立场不同,若牺牲一个那木愽能稳定人心,他们当然会这样做。 只是如今被青崖当众揭穿了真相,再次细细思考,才发现自己做的事,对一个十一二岁,一心为了漠北安危的少年来说,是多么残忍,羞耻! 青崖说完了,整个祭石周围都安静了,王妃愤恨不已,如果眼光能杀死人,她早将冷仁愽杀死了! 想要他死,怎么就那么难啊! 穆非卿见大家都不开口了,冷着脸又加一句: “漠北王是盛京庄亲王的嫡外孙,身份高贵,若不是为了你们,他完全可以选择在盛京当他的贵公子,享他的荣华富贵。” “你们要死要活,与他何干?” “别忘了,他母亲在漠北可是受了不少气,年纪轻轻就去了!而今你们倒好,一个个听信谣言就要杀死他,你们这样的人,眼睛拿来看不清真相,耳朵拿来无法分辨真假,连心肝脾肺肾都是黑的,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 这话虽说在骂漠北众人,更多的是在质问三位王爷和他们的部下。 一时间,王爷们无从反驳,脸上红白交叉,脸色甚为精彩。 这时,冷仁愽阿爷和阿爸的旧部下带头对着冷仁愽跪了下来,双手触地埋头高呼: “漠北王!” 有了他们带头,感到羞愧的群众也跟着跪了下来,朝他参拜: “漠北王,对不住,是我们误会您了!” “漠北王,肯请你原谅我们!” 眼看着一片片人跪拜下去,三位王爷脸色铁青! 都娜娜没心没肺的也跟着跪下来,气得南王爷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满图和塔木心里有些别扭,若不出以为,他们都是要继承王位的,但如今圣旨一下,整个漠北就合成了一族,只有一个漠北王,那他们又算什么啊? 心里有些不甘心,却又深深无奈,知道结果无法改变。 “非卿” 冷仁愽皱眉,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穆非卿眼风甩过去,他余下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青崖走到他身边,低声说: “漠北王,皇上信任你,你可不要辜负了皇恩,皇上的脾气你是晓得的,漠北多少人还指望着你活呢!” 言语下的意思,并不是威胁,是事实。 穆楚寒心高气傲到了何等地步,他们都知道,不听话的人命在他眼中比草还贱,他要漠北,但漠北的人,是死是活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冷仁愽不好再推脱。 穆非卿看着不下跪的三位王爷! 眼睛眯了眯! ------题外话------ 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喝了假酒,鸽了大家,万分抱歉,不过,我还是爱你们的,么么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 将我妹妹嫁给你 穆非卿看着不下跪的三位王爷! 眼睛眯了眯! 他薄唇往上微微一勾,黑眸深沉几分,似笑非笑,颇有几分穆楚寒邪魅的气质,看得青崖、裨将和众位跟过穆楚寒的精骑兵头皮发麻,不由自主收缩毛孔。 “三位大人既然对我父皇的圣意不服,那就去盛京当面问问他吧!” “葛将军,护送三位大人回黑城,待骠骑大将军回营后,一同随军回盛京面圣。” 此言一出,如同给了三位王爷当头一棒。 说什么请回黑城,一道去盛京,难道不是胁迫三位王爷去盛京吗?此一去,连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 随口一个在半路得了风寒,暴病而亡;或是在盛京水土不服,得了什么怪病,拖个一年半载,三年五载的,那就是全看皇上的意思了。 三个王爷抬头愤然看向穆非卿,穆非卿却不看他们,他看着愣了一瞬的裨将葛将军。 葛将军一个激灵,立马答: “属下遵命!” 回头驱马到三位王爷面前,同时伸手招呼一千骑兵过去,对他们说: “三位,请吧!” “还是三位没胆量,又不敢去了?” 若没有那么多族人在场,三位王爷可能直接出尔反尔,怂一下也没什么,但当着众人的面,他们要是怂了,往日树立起来的威信何在? 三人互相看了看,心道先随着葛将军去黑城,呆个一日,明日寻了机会再回来。如此岂不两全? 只那木愽成了漠北王这件事,实在让人心有不甘啊! 日后,再寻个机会弄死他。 裨将葛将军把三位王爷带去了黑城,穆非卿留了下来,跟着冷仁愽去了西王爷他们的营地,葛将军留下了四千精骑兵保护他。 王妃咬着牙,不敢多开口,带着侍女也跟着回去了。 冷仁愽一下从阶下囚,变成了整个漠北的王,身份天翻地覆,一时间让许多人都回不过神来。 回到营中,小厮和侍女先是抬了水来,冷仁愽在沐浴,洗头,穆非卿斜坐在他里面的床上,青崖站在帐外。 都娜娜原本要留下,被他们部落的人带走了,满图也跟着他们的人走了。 如今王爷不在,又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北王爷和南王爷他们两部落当然要回去商量对策。 等冷仁愽洗好,换好衣服,他的小厮又进来把水桶抬走了,侍女进来收拾了屋子。 他掀开帘子,走到里面去,穆非卿抬眼看着他,脸上没有笑,也没有表情。 “非卿。你。” 冷仁愽刚说了三个字,帐外就有人喊: “王爷,铁日松求见!” 冷仁愽赶紧解释似的对穆非卿说:“他是我阿爷留下来的人,非卿,你先等等,我出去看看。” 冷仁愽没有邀铁日松进帐篷,反而是自己掀开门帘出去了。 门口,铁日送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站得笔直的青崖,满身都是敌意。 “铁日大人!” 冷仁愽出来,铁日松看他只是神情有些憔悴,显然是因为之前没睡好吃好的缘故,也没见受伤,放了心,对他说: “那木愽,我听说你成了漠北王爷,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进帐篷里去,你与我细说。” 若真是这样,了解清楚情况,他倒是要去把之前老王爷和大王子手下的人都召集起来,怎么也要帮着那木愽把这个漠北王的位置坐稳当了。 冷仁愽拉着铁日松的手臂: “铁日大人,我晚些时候去找你,可好?” 铁日松看了一眼旁边的青崖:“怎么?王爷不方便?” 听说那个云尊太子跟着来了,此时此刻就在那木愽帐篷里,其实他私心也是想见一见那个云尊太子的,看看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是敌是友,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 冷仁愽只得点头,铁日松不愿他为难,便说: “那好吧,铁日松等着王爷。” 打发走了铁日送,冷仁愽又招呼来小厮和侍女,让他们去安排午饭,然后对青崖说: “青侍卫,进去帐内坐吧!” 青崖摇头:“王爷快进去吧,殿下在里面等着呢!” 虽然表面上看,此时的西王爷营地风平浪静,四千骑兵也在外围,但还是不得不小心。 冷仁愽再次进去,看穆非卿脸上还是没有笑意,知道他心里有气,便小心走到他身边,坐下。 “非卿,今日多谢你。” 穆非卿转动漆黑璀璨的眼珠子,看过来: “谢我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冷仁愽真诚的看着他说:“非卿,这个漠北王是不是你给我求来的?其实我并不是那么想” 穆非卿直接打断他的话:“你不想当是吗?” 看着冷仁愽消瘦的俊脸,满脸疲惫,穆非卿冷哼一声:“既然不想当,那就别当了!跟我回盛京去吧!” “非卿!”冷仁愽无奈的喊了一声,明显感觉到他生气了。 穆非卿直起身体,盯着冷仁愽的眼睛,脾气就上来了,语气也变得恶劣讥诮: “愽,你不是惦记你的族人吗?给你漠北王当,让你名正言顺的留下来,照顾你的族人?你倒是又矫情了?啊?” “让你回盛京,你又不愿意?你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冷仁愽一看穆非卿变了脸色,心就有些发慌,赶紧摆手: “非卿,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冷仁愽从来说不过穆非卿,结巴了一下,才说:“非卿,我今年才十一岁,部落里四叔已经是西王爷了,大家也愿意追随他,我怎能突然就当了漠北的王呢?” 穆非卿反问:“怎么就不能?若你阿爷和你阿爸不死,迟早这个西王爷也是你,如今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怎么,愽,你害怕你管理不好整个漠北?” 冷仁愽摇头,突然沉默不语。 穆非卿看他垂着眸子,脸上闪过伤神,问: “愽,你不是不是还在怨我父皇杀了你阿爷,我杀了你阿爸这件事?所以就算漠北局势稳定,你也不愿意跟我回盛京去?” 冷仁愽抬头看向穆非卿,说是心里没有怨恨,那是假的,这始终是一道坎儿,让他迈不过去。 穆非卿骤然站起身来,眼神冷下来,对他冷声道: “冷仁愽,今日我救你一命,已经抵了你阿爸的命,而我父皇宽余,饶了那么多漠北人的性命,难道还不能抵消你阿爷的命吗?” 冷仁愽也站起来:“可我阿爷他们当初。” 穆非卿不听冷仁愽说完,直接往往外冲,冷仁愽赶紧上期拉住他,穆非卿回头就毫不留情给了他一拳,正好打在他鼻梁上,打出两行鼻血来。 他回头恶狠狠的盯着冷仁愽: “冷仁愽,别在让我看见你,你要记恨我一辈子,我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再让我看见你,我杀了你!” “非卿,你别生气,我不恨你,真的,我不恨你!” “放手!” 穆非卿觉得这些天,自己真是白为他担心了。 冷仁愽这个傻子,一心一意为了漠北付出,瞧瞧漠北对他怎么样,还不是要杀死他。自己对他那么好,他却还在这儿叽歪,还恨自己,简直就是个白眼狼! “非卿,你别恼,你要走,等吃了午饭再走,我已经叫人去准备饭菜了。” 这句话又激怒了穆非卿,自己冒着危险留下来,他竟然就准备让他吃了午饭就走? “你放不放手?”穆非卿的眉毛竖了起来,整张脸都是怒气。 冷仁愽抓着他的胳膊:“我不放!” “不放是吧?那我打到你放为止!” 穆非卿扭身,举起另一个拳头就往冷仁愽身上打去,拳头闷重的声音打在冷仁愽身上,冷仁愽不还手,闷声受了他十几拳,最后忍不住咳了起来。 他被关了三日,基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水也是每天只给喝一点,几乎三天都没睡觉,身体本就透支的厉害,穆非卿的拳头带着怒火,很硬很重,几乎要把他骨头给打散了。 看着冷仁愽一张脸惨白,嘴唇也没什么颜色,一个劲儿的猛咳不止,穆非卿心里不忍,住了手。 冷仁愽惊天动地的咳了一会儿,鼻下还流着鼻血,看起来可怜又滑稽。 “非卿,你别走,是我说错话了,我不恨你,也不恨你父皇,你信我。” 穆非卿看他狼狈的样子,有些心疼,嘴上却说:“不是你赶我走的吗?哼!我大老远跑来,难道就是为了吃你一顿午饭,冷仁愽,你好得很啊,回漠北没几天,就将我们的情谊全部忘了!” 冷仁愽终于开窍,知道他在气什么了,赶紧拉下脸好生好气哄他: “非卿,是我说错话了,我是怕你呆在这里不安全,毕竟我现在这个漠北王爷只是个空架子,族人们对你多有敌意。” 冷仁愽说的真诚,穆非卿也知道他从不会对自己说谎,耍心眼,这才消了些气。 看他脸色缓和了些,冷仁愽便笑了: “非卿,你不生气了?” 穆非卿撇了他一眼,重新坐下,吊起嗓子懒洋洋道: “和你生气,木头疙瘩,别把我气死了。” 穆非卿扔了个帕子给冷仁愽:“给,擦擦你的鼻血,看起来脏死了。” 冷仁愽接住,将自己的鼻血擦了,陪着小心坐到穆非卿身边去: “非卿,你什么时候回盛京?” “怎么?你又不跟着回去。” “没什么。”冷仁愽有些失落:“只是我之前答应了要和你一起去跑马,但是你看,我们来了漠北,一直都没有时间,你是云尊的太子,身份贵重,这一回盛京,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 穆非卿看着他:“怎么,我来不了漠北,难道你就不能来盛京找我?” 冷仁愽认真想了想,老实回答道:“非卿,如今我们漠北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不说我们这一族,其他两族突然并入我们,他们定然是不乐意的,接下来,怕是得很要忙乱一番。” “短期内,我可能不能离开漠北了。我们怕是见不了面了呢!” 穆非卿说:“我看那个叫塔木的倒是和你很好,他不是你表弟吗?还有那个什么娜的,她是不是瞧上你了呀?人家不在,小愽愽。” 穆非情笑了起来,打趣道:“你的生活也过得有滋有味的嘛!” 听穆非卿提起都娜娜,冷仁愽皱了皱眉头:“非卿,你就别打趣我了,我对都娜娜没意思。” “为什么没兴趣,听说你们漠北定亲也早,你都过了十一了,也是时候该定门亲事了,再过两年就可以完婚了。” “再说,人家看哪个什么娜的长得也挺漂亮的嘛,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冷仁愽抬头看了一眼穆非卿,脱口而出:“她还没你长得好看呢!” 说完又觉得后悔了,穆非卿嘴上不说,但冷仁愽知道他很讨厌拿他的真相说事,说他男生女相,长得漂亮什么的。 穆非卿听了,脸上戏弄的笑容凝了凝。 冷仁愽怕他生气,赶紧解释:“非卿,我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我。” 穆非卿愣了一瞬,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挑挑眉,看着冷仁愽: “小愽愽,原来你喜欢我这样的呀?可惜了,人家是个男孩子,也不能嫁给你啊!” “对了,你之前是不是骗别人说,和我定了亲,嗯?” 冷仁愽手作无措,脸唰就红了,嗫嚅的嘴唇说不出话来。 穆非卿看了他这副样子,心情大好,哈哈大笑: “没事,没事,小愽愽,你要真喜欢人家就直说嘛,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冷仁愽惨白的脸一下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说:“非卿,你。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 穆非卿突然凑过去,把脸挨在冷仁愽面前,几乎鼻子碰着鼻子,笑嘻嘻的说: “小愽愽,你知不知道,我母后又怀孕了,若她这胎生个女儿,要不你等上十几年,等我妹妹长大了,我将她嫁给你?” 冷仁愽被穆非卿呼出的气息,弄得更加脸红心跳,在他漆黑璀璨的黑眸中看着自己面红耳赤,仓皇失措的样子,简直无地自容。 偏偏又那他没有一点儿法子。 穆非卿就喜欢捉弄冷仁愽,看他慌张,继续说: “小愽愽,你想呀,人家都长这样了,人家的妹妹肯定比人家长的更好看,赶巧,人家也舍不得将妹妹嫁给他人,嫁给你嘛,倒还勉强放心。” 这时候,侍女在外面喊:“王爷,午饭备好了,要端进来吗?” “端。快端进来!” 冷仁愽赶紧趁机站起来,大口大口呼吸,逃离开穆非卿一米远。 穆非卿慵懒的斜在床上,笑嘻嘻的看着他的窘态。 “非卿,你起来,我们该吃饭了。”冷仁愽看了他一眼,心猛跳,很怕他再说起之前的话题。 “哦?” 穆非卿拖长声音,懒懒道:“人家刚刚打你打的手都痛了,你让人把饭菜摆进来,喂人家吃。” “好!” 冷仁愽应了一声,逃似的掀开帘子出去,喊了侍女进来摆饭。 侍女看冷仁愽的脸红的可疑,小声问了一句:“王爷,你是不是发烧了?要不要奴婢去请军医来给你看看?” 冷仁愽摇头: “我没事,你们快把饭菜端进去,太子殿下在里面,别笨手笨脚的,乱看乱说话。” “是,王爷!” 两个侍女进去摆饭,冷仁愽看她拿出一壶酒,便问: “这酒是谁送来的?” 他并没有让备酒,主要是怕穆非卿喝醉了,放松警惕,发生什么事儿。 侍女小声回答说:“是王妃,哦,不,是夫人让给准备的。” “夫人说,太子殿下是贵客,怎能少了美酒呢,她今儿头有些痛,不便过来作陪,让王爷好好陪太子殿下喝两杯。” 冷仁愽点点头,便没问了。 等两个侍女出去,冷仁愽招呼穆非卿来吃饭。 穆非卿盘腿坐过来,看了看小桌上摆放的饭菜,牛肉,羊肉,全是肉,没一点儿绿,顿时没了胃口。 冷仁愽夹了两筷子羊肉喂给穆非卿吃,再次递到他嘴边,穆非卿摇头,嫌弃的说: “小愽愽,你可真可怜,从小吃这些长大,啧啧,连片叶子都见不上,太可怜了!赶明儿,等人家回了盛京,捎带两个厨子,几车菜给你送来。” 冷仁愽笑着又去给他倒酥奶茶: “可别,盛京离漠北太远了,怕还没运到,半道儿上菜就该坏了。厨子手艺再好,没有食材,也是浪费。” 穆非卿不接冷仁愽递过来的奶茶,冷仁愽劝他:“非卿,今儿这里面加了炒米,可香了,你尝尝。” 穆非卿指着桌上的酒壶:“这不是有酒吗?有酒还喝什么茶。” 说着穆非卿伸手将酒壶打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香,冷仁愽拦住他: “非卿,此酒太烈了,伤身,你少喝点儿。” 穆非卿笑,不听,拿酒碗倒了酒: “小愽愽,今儿人家高兴呢!你陪人家好好喝一顿。” 盛京喝酒用杯,漠北直接用碗,冷仁愽见穆非卿把酒碗都倒满了,皱眉,有些担心他: “非卿,你悠着点,别喝醉了,这酒真的很烈,后劲儿也大,到时候该头痛难受了。” 穆非卿扬起灿烂的笑容:“喝醉了怕什么,醉了今儿我就在你帐里住下了。” 说完,穆非卿硬把酒碗塞给冷仁愽,自己端起来放在唇边,碗沿刚沾唇,还没来喝,他笑着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垂眸盯着碗里香浓的美酒,耳中全是嗡嗡响,这是殷巫种在他身体里辨别毒物的蛊虫在骚动! 酒里有毒! 冷仁愽见穆非卿将碗举在唇边不动,问:“非卿,你怎么了?” 穆非卿脑中瞬间飞快许多念头,不动声色将手中的酒碗放下,又端过冷仁愽手中的酒,重新笑起来。 “才刚我听说这酒是以前西王爷的王妃送来的?” “嗯,是的。” 穆非卿眼珠一转:“小愽愽,你不是和她儿子塔木很好吗?让人将他叫来吧,上次太匆忙了,这次好好认识一番。既然能得你青睐,我也想结交一二?” 冷仁愽眼睛一亮: “非卿,你真这样想吗?不会因为他阿爸是” 穆非卿打断冷仁愽:“别说了。快让人去叫他来。” “等他来了,我们一起把酒言欢。” 冷仁愽笑了,他自然是希望云尊和漠北能和平相处,也希望穆非卿能接受他的漠北朋友。 王妃帐篷中。 王妃正在和塔木一起吃饭,一个侍女进来说: “王妃,那木愽让塔木王子过去一起吃饭。” 塔木神情怏怏的,虽然那木愽得救了,可他阿爸被带去了黑城,陷入危险之中,他很是担心。 听到侍女的话,塔木抬头问:“那木愽不是在陪云尊的太子吃饭吗?叫我过去做什么?” “塔木王子,那木愽说让你一起去陪太子吃饭喝酒。” 塔木放下筷子,正要站起来,王妃按住他的手。 回头对侍女说:“你去告诉那木愽,塔木在陪我吃饭,就不过去了。” “是,王妃。” 塔木看向王妃:“母妃为何不让我去?正好儿子还可以和那云尊太子打听打听阿爸的消息。” “那木愽和他交好,让那木愽去说说情,说不定阿爸明日就回来了。” 就是为了防止塔木被那木愽高过去,误喝了毒酒,王妃才一早就让人把塔木叫到了她的帐篷里。 她是绝对不允许塔木的王位被别人抢走的,特别是那木愽。 这个那木愽实在太可恶了,几次眼看着就要死了,还是死不了,如今还攀上了云尊的太子,封了什么漠北王。 竟然是合三族的王,可不是整个漠北都是他的了? 不说西王爷不甘心,王妃更是不甘心。 但事已至此,王爷又被带去了黑城,没可能会活着回来。她要还不做点什么,等那木愽把整个漠北整合了,地位稳定下来,她再想杀他就更不易了。 至于那个云尊太子,要是一起毒死了更好。 反正漠北也不是他们得了,便是云尊追究起来,她不过是一死,至于其他族人会不会被迁怒,就不是她若担心的了。 她已经准备好了,只等那木愽和那个云尊太子的死讯传来,就让人送塔木离开。 谁也不知道女人的心一旦恶毒起来,有多可怕,多疯狂。 王妃表面慈祥的笑着,心里想的什么,塔木一点儿都不知道。 她拉住塔木的手,笑着说: “塔木,好孩子,你阿爸要知道你这么有孝心,一定会很高兴的。” “来,我们吃饭。” 塔木还是想去为他阿爸向穆非卿求情。 王妃又说:“塔木,你别去,你身份特殊,去了只会让太子心烦,反而会起反作用,你若真担心你阿爸,私下去找那木愽吧!” “母妃说的是。” 塔木又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穆非卿在帐篷里等着,一会儿侍女来回,说塔木在王妃帐篷里留饭,就不过来了。 穆非卿冷哼一声,叫了青崖进来。吩咐他说: “崖,你亲自去,就说我说的,以云尊太子的身份请塔木小王子过来喝酒!” 喝酒两字被穆非卿故意咬的很重! 青崖观他脸色有些不对劲,点头要出去,穆非卿又喊住他,加了一句: “崖,若王妃还要阻拦,不用对他们客气,直接把塔木小王子绑过来。” “是,殿下。” 冷仁愽也感觉到不对劲了,转头问穆非卿:“非卿,你这是怎么了?塔木他,得罪过你?” 穆非卿看了一眼毫不知情的冷仁愽,觉得他现在在漠北实在危险,王妃竟然敢直接将毒酒送过来,而冷仁愽却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如此,穆非卿皱了眉,有些担心起来。 王妃这边,刚刚吃了几口,听说云尊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亲自来请了,脸色变了变,对侍女说: “出去告诉那个云尊人,说塔木王子不去。” 青崖直接闯了进来,屋里的侍女惊叫起来。 “你你干什么,快出去。” 青崖的眼睛冷冷的扫过王妃,视线落在塔木身上,毫无感情的声线响起: “塔木王子,我们太子殿下请你过去喝酒,请务必跟我走。” 塔木见青崖逗亲自来了,便站了起来,王妃脸色一变,大喊一声: “塔木,你不许去!” 塔木回头,疑惑,看着突然情绪激动的王妃,安慰说: “母妃,你别担心我,我有分寸,我答应你不会喝醉的。” 王妃怎么可能让塔木去,赶紧站起来拉住要走的塔木。 青崖是什么人,跟了穆楚寒十来年,又跟着穆非卿在皇宫住了几年,什么花样没见过,看着王妃突然惊慌煞白的脸,联想到穆非卿的话。 心中隐约猜到些什么,脸色沉下来。 问: “王妃这是何意?难道要我们太子殿下亲自来请吗?酒菜都是王妃备下的,难不成还怕我们在里面下毒不成?” ------题外话------ 下一更,回盛京了。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 和亲, 离别 “还是说,王妃在漠北王的酒菜里下了毒?” 哐当,帐内一个丫鬟不小心撞翻了奶茶壶子,浓郁芬芳的酥奶流了一桌,她慌里慌张的赶紧拿了帕子来擦。 气氛一下紧张起来,王妃咬着牙不说话,塔木抬头看了看她越发煞白的脸,心中猛一跳,开口: “母妃,你不会真的给那木愽酒里下毒了吧?” 青崖的脸色铁青,一双黑眸锐利无比,盯着王妃,如利箭,满是杀机。 见王妃不否认,塔木心里一下急了,甩开她的手,对青崖说: “走,我们快去那木愽帐篷里。” “塔木!你回来!”王妃在身后大喊一声。 塔木回头看了一眼立在原处的王妃,眼神复杂,咬了咬唇,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说,掉头急急掀开帐帘,冲了出去。 青崖冷冰冰的看了一眼王妃,如同看一个死人,也跟着出去了。 冷仁愽大帐内。 穆非卿突然就不说话了,也不说喝酒了,懒懒的无骨头一般斜靠在冷仁愽身上,漂亮的大眼睛冷冰冰的,时不时转动一下,盯着帐篷外面。 冷仁愽习惯了他的喜乐无常,不知道他怎么又不开心了,也不多问,仔细挑了盘子里的嫩羊肉,夹了喂给他吃。 等他吃了几口,又亲自倒了杯酥奶茶喂到他嘴边,穆非卿啜了一口,闻到一股特别的香气,也没拒绝,顺着冷仁愽的手喝了半杯。便摇头不喝了。 感觉穆非卿吃的差不多了,冷仁愽才开始自己夹菜吃。 穆非卿脑袋靠在冷仁愽左肩上,目光落在桌上那壶西王妃送来的毒酒上。 心道:青崖去了有些时候了,还没将塔木带回来,看来这酒里的毒是西王妃下的无疑,不可能是半道上他人借了西王妃的手下的。 只是这个西王妃那么明目张胆的送毒酒来,是不是太猖獗了些?难道还有后招等着? 看来她想要置冷仁愽于死地的决心很大啊! 这般想着,穆非卿抬眼看着冷仁愽的线条硬朗优美的下颚,懒懒开口问: “小愽愽,你和你四叔的关系好吗?” 冷仁愽将嘴里的牛肉嚼烂咽下:“四叔对我都挺好的。” “是吗?” 穆非卿挑了挑眉:“既然这样,他为何不信任你,要拿你祭天?” 冷仁愽叹了口气:“非卿,我四叔毕竟是族里的王爷,要安抚整个族人,他也没得选择。” 穆非卿沉默了一下,又问:“那西王妃对你好吗?” 冷仁愽转头,奇怪的看向穆非卿:“为何这样问?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就和西王妃最为要好,我和塔木相差几个月,一起长大,西王妃也把我当儿子一样对待。” “此次回来,你瞧,吃穿用度,都是她安排的。和塔木并没有差别。” 穆非卿深深的看了一眼冷仁愽,直起身子,脸色严肃起来。 “非卿,你怎么了?” 穆非卿看着眼前爹娘全死,连个亲人都没有的冷仁愽,有些心疼。他能看出来冷仁愽对塔木的不同,但西王妃做这一出,他和塔木的兄弟情分怕是尽了。 穆非卿绝对不允许这个对冷仁愽下手的女人活着,这样,塔木定然会怨恨冷仁愽吧。自己回盛京之后,冷仁愽身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很孤独? 冷仁愽察觉出穆非卿的不对劲来,追问道:“非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穆非卿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塔木就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那木愽!” 塔木满脸紧张的跑进来,一下扑倒在桌子旁,看桌子上倒着两碗满满的酒,伸手把酒碗打翻,又抢过桌子上的酒壶扔到地上。 冷仁愽站起来,拉住塔木:“塔木,你发什么疯?” 他实在想让塔木在穆非卿眼中留个好印象。 塔木惊慌失措,抓住冷仁愽的胳膊,喘着粗气急急问:“那木愽,我母妃送来的酒你喝了吗?” “塔木,你怎么了,太子殿下在这儿,来,你先见过殿下。” “那木愽!” 塔木急得眼睛都红了,大喊一声:“你到底有没有喝那酒?” “酒?酒怎么了?”冷仁愽疑惑。 塔木哆嗦着嘴唇,又羞愧又害怕又焦急: “那木愽,那酒,酒里面有毒!” 说完,两行眼泪顺着塔木的眼睛流下来,他红着眼盯着冷仁愽哽咽:“那木愽,对不住,对不住!” “你没喝酒的吧?没喝吧?” 在一旁看着的穆非卿突然凉凉的开口:“他要是喝了呢?” “喝了吗?”塔木浑身颤抖一下,咬着牙,似下了什么决心,一把推开冷仁愽,转身就往外跑: “那木愽,你等着,我去找母妃要解药,呜呜。” 塔木就如一阵龙卷风,来的快,去的也快。 丢下那么一个炸弹,炸得冷仁愽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青崖进来,扫了一眼被塔木弄得一片狼藉的地毯,沉声问穆非卿: “殿下,可要派人把那个女人抓起来?” 冷仁愽猛然回头看向穆非卿,穆非卿开口:“叫上西王爷以前的部下,让他们去西王妃帐篷外看好戏!” “是,殿下!” 青崖出去了,眼风扫到一脸不敢置信,神色痛苦的冷仁愽,什么都没有说。 “非卿,你一早就知道这酒里有毒吗?” 冷仁愽觉得浑身冰凉,呆滞的坐回原地。 穆非卿明白他心里的感受,被亲近的人背叛,那种滋味很不好受。 他主动伸手倒了一杯酥奶茶递给冷仁愽,冷仁愽摇头,没有接,他拉起冷仁愽的手,将碗放在他手里。 “愽,我说什么来着,漠北可不是你记忆中那么美好,遍地都是狼才虎豹,你把他们当亲人,他们可不把你当亲人!” 冷仁愽还是不敢相信,西王妃明明是那么温柔一个人,小的时候,自己经常去她帐篷里玩儿,有了好东西,只要他看上的,西王妃都给他。 她怎么会下毒杀自己呢? 在盛京的时候,西王妃每年都派人给自己送衣服来,全是他喜欢的颜色和款式,虽然他在盛京没有机会穿漠北服装,庄亲王和庄亲王妃都不喜欢他穿漠北的服侍,但他心里看着西王妃送来的衣服鞋猫,还是欢喜的,也承她的情。 “非卿,你说会不会是搞错了?” 冷仁愽转头,呆呆的看向穆非卿,眼中带着祈求,希望他能对自己说这件事是个误会。 酒里的毒不是西王妃下的,是有人借了西王妃的手,挑拨他们的关系。 穆非卿看着冷仁愽这般脆弱痛苦的样子,心里隐隐发痛,更加恨那个西王妃,残忍的说: “不会搞错,连她儿子都亲自来说了,怎会搞错?” “要杀你的人就是她!”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为什么要杀我?”冷仁愽握紧了拳头,两道剑眉紧紧锁起来,浑身都在发抖。 穆非卿知道冷仁愽心里一定是有答案的,除了权力,还有什么? 冷仁愽活着,若是无关痛痒,她当然愿意继续好好对他,乐得博一个贤名儿,一旦威胁到她的利益,自然是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杀害。 冷仁愽觉得整个身体的血液的冰凉! 穆非卿坐到他身边去,伸手揽住他的双臂,抱住他。 冷仁愽伸手紧紧抱住穆非卿,低头在他肩膀上,哽咽着,默默流泪。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时间就如停止了一般。 过了许久,穆非卿感觉到冷仁愽激动的情绪冷静了一些,开口轻声说: “愽,我蓝家表舅是个能干的人,等他到了漠北,定会好好辅佐你,让整个漠北安定下来。他没来之前,你自己要多长个心眼,别随便相信别人,不管曾经和你有多要好的人,不管以前你觉得有多忠心的人,都不可全然信任。” “答应我,保护好自己,好吗?” 冷仁愽闻着冷仁愽身上的幽然的龙涎香,深吸一口。 “非卿,能认识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幸事。或许老天让我去盛京,就是为了遇见你。” 穆非卿笑,恢复笑嘻嘻的语调: “可不是,能和我做兄弟,你就偷着乐吧!” “来来来,让你的侍女亲自去准备酒来,我们好好喝一杯!” 冷仁愽松开穆非卿,脸上还有泪痕,嘴角带着苦涩,道:“好!” 冷仁愽叫了侍女进来,侍女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又重新备了酒端上来。 穆非卿亲自倒满递给他,两人大口喝了起来。 这边青崖以云尊太子的口谕召集了西王爷的部下,全部把他们带去了西王妃的帐篷外面。 铁日松也在其中。 大家虽不乐意听从青崖的,但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穆非卿等人撕破脸,再说,西王爷还在他们手上,又新封了漠北王,云尊四千精骑兵还包围着他们。 来到西王妃帐篷外面,青崖阻止了站在帐篷外面想要进去通报的奴仆,又不让众人说话,让他们静耳听。 众人莫名其妙的不知道青崖在搞什么鬼,低声嘟囔咒骂着站在西王妃的帐篷外面。 塔木没有得到冷仁愽的回答,以为他已经喝了毒酒,急的满脸通红,找西王妃要解药,西王妃怎么会给。 从塔木口中得知冷仁愽和穆非卿都中了毒,反而高兴起来,不但不给解药,反而催促塔木,让他逃走。 两人在帐篷里吵得不可开交。 众人在外面听了十几息,就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瞬间,大家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起来。 红白交错,面色铁青。 铁日松气得额头青筋直冒,紧紧握着拳头要冲进去,被人云尊这边的人按住了。 “谁也不许动!” 青崖带来的人抽出剑,对着漠北众位重臣。 帐篷外面西王妃的侍女吓得瑟瑟发抖。 青崖扫了一眼大家,冷冷开口: “皇上放了漠北生路,亲自给你们封了漠北王,你们竟然要下毒毒死他!还要将我们太子殿下一并毒死!” “漠北真是好大的狗蛋!该当何罪?” 铁日松呼哧出粗气: “我们并没有此意,这件事我们并不知情!” “王妃的意思并不是漠北的意思!” 青崖冷哼:“此事漠北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 “敢毒杀太子,怕是你们活的不耐烦了,让整个漠北给殿下陪葬,都不足以平息皇上的震怒!” 原本西王爷的部下对那木愽当上了漠北王多有不服,只铁日松等以前跟着老王爷和果滚的人,才是真心拥护冷仁愽,两方势力多有较量。 如今这种情况下,西王爷一派人倒不好多说什么。 青崖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众位重臣,开口: “来人,将帐中毒杀太子和漠北王的毒妃捉了!” 话音一落,冲进去七八个持剑的云尊侍卫,只听帐篷里传来女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塔木的喊声。 再出来,西王妃已经被侍卫拿住,扭着胳膊。 塔木跑出来:“母妃!” 一出帐篷,西王妃和塔木才发现帐外站满了人,两人脸色齐齐一白,知道在帐篷里的对话被他们听到了。 青崖面无表情,眉眼冷冽,也不和众人废话,众人自知理亏,不好求情。 眼睁睁看着青崖等人把西王妃带走了。 塔木追了过去。 青崖拦住塔木,塔木脸色惨白:“你们要把我母妃带到哪里去?要杀了她吗?” “给我个机会,让我去劝我母妃,我让她把毒药交出来,不会让那木愽和太子殿下有事的!” 青崖看着面前心急如焚的塔木,沉脸问道: “塔木王子,你知不知道毒杀当朝太子是什么罪名,可曾听过株连九族这个词?” “如今你能活着已经是万幸,别把自己搭进去。” 说完,不顾塔木的苦苦哀求,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塔木没有办法,拔腿往冷仁愽帐篷跑去。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冷仁愽帐篷外的守卫全部换成了云尊的人。 见塔木跑过来,守卫直接将他拦下。 穆非卿在里面听见塔木吵闹的声音,开口喊道:“让他进来。” 塔木急得满头大汗,掀开门帘进去,却只看穆非卿一人坐在帐篷内。 “那木愽呢?” 塔木心急如焚:“有没有找军医来给他看啊?他怎么样?” 穆非卿坐在毛毡上,身子慵懒的靠在小木茶几上,耷拉着眼皮看着满头是汗的塔木,懒洋洋的开口: “他喝醉了,在里面睡觉。” “喝醉了?他身上的毒。” 塔木抬脚往里面走,穆非卿伸出一条腿拦住他。 “放心,他没有喝你母亲送来的毒酒。” 塔木愣了一下,停住脚步,低头看向姿势随意慵懒的穆非卿,他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灼灼生辉,精致的眉眼,雪白的肌肤,因为饮了酒,双颊带着酡红,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让人的视线留在他脸上挪不开。 塔木心里着急担心,不仅是因为那木愽,也因为他母妃,但这一刻,望着眼前唇红齿白,吐气如兰的穆非卿,脑子嗡嗡作响,乱成一团,一时反应不过来。 穆非卿看他望着自己傻呆呆的,微微皱了皱眉,声音变冷了: “你过来做什么?来给你母亲求情的?” 冰冷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让愣住的塔木回了神。 “我。殿下,那木愽真的没有中毒吗?” “你是不是很失望?” “不不”塔木摇头,想到给那木愽下毒的人是自己母妃,心里很不是滋味,酸涩难忍,整个人都焉了。 他走到穆非卿身边去,跪在他面前,咬着牙,抬头望着他: “殿下,我知道我母妃这次太过分了,犯下了大错,但,你可不可以不要杀她?” “你杀了我吧!饶我母妃一命!” 穆非卿抬抬眼皮,看着面前这个长相不出众,皮肤有些黑的少年。见他满头是汗,双眼含泪,吸着鼻子,皱着眉毛,难受得想哭又极力强忍着,表情滑稽又可怜。 真巧,冷仁愽喝醉了酒,迷迷糊糊晕过去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还说,让他饶过塔木一命。 不过,眼下,这个少年显然更加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他母亲的性命。 见穆非卿只是眯着眼睛看着自己,不说话,塔木的心更加慌了。 他自生下来就是王族子孙,自小就要学习盛京的规矩,自然晓得谋杀太子是多大的罪,青崖刚才那句株连九族,吓得塔木魂飞魄散。 他就搞不明白了,怎么一日之间,阿爸被胁迫去了黑城,生死不明,凶多吉少;而后母妃又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来,不仅要毒杀那木愽,还要连云尊的太子一起毒杀。 难道他们一家,都要死在今日了吗? “殿下?” 塔木心里害怕,声音发抖。 穆非卿终于开口了:“要我放过你母妃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塔木眼睛一亮,吸了吸鼻子。 穆非卿继续说:“我要你拿一辈子的忠心来换,你可做的到?” 塔木眨了眨眼睛:“我不是很明白殿下的意思?” 难道是要他去盛京吗? 穆非卿一只手杵着脑袋,偏着头看着塔木: “我知道愽突然成了漠北王,你们都不服气!除了你母妃,应该还有人会想要他的命,会给他下绊子,往后他的路会很艰难。我要你以后陪在他身边,把忠心完全献给他,若有人杀他,你就为他挡刀,如果有人给他下毒,你就给他试毒,一切针对他的人,不管与你是什么关系,都将是你的敌人。” “你这一辈子,就为他一人而活,即便舍弃性命也要保护他,做的到吗?” 塔木愣了愣,认真打量面前的穆非卿。 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那木愽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当初,见冷仁愽千般维护这个云尊太子,还为他不值得。 现在看来,比起这个云尊太子,自己对那木愽的哪点兄弟情分简直不值一提。 他终于相信那木愽说的,他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穆非卿这样的要求对塔木来说,很容易做到,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头,而后着急问: “殿下,你什么时候放了我母妃?” 穆非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塔木: “你母妃将和你父亲一起去盛京。” “只要你们安分,他们就没有性命之忧。” 塔木咬着牙,也跟着站起来,他知道没有资格和穆非卿谈条件。 “好了,你出去吧!” 穆非卿说:“答应我的事,别忘记了。” 塔木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我可以去见一面我母妃吗?” “不可以!”穆非卿冷酷无情的拒绝。 “我知道了。” 塔木耷拉着脑袋,穆非卿看见他的眼泪掉在地毯上,然后看他一扭头大步走了出去。 “塔木!”穆非卿突然在他身后喊住他,塔木回头,眼睛湿润。 “仁愽的酒量如何你知道吗?” 塔木点头。那木愽从小就比别人优秀,就连喝酒他们都喝不过他。 穆非卿淡淡道:“那知道他今日为何醉了吗?是因为他心里痛苦,想喝醉,所以才醉了。你明白吗?” 塔木也不笨,听明白了穆非卿潜在的台词,鼻子一酸,眼泪又流出来了,他赶紧伸手狠狠擦了擦眼睛,转头跑了出去。 天色暗下来。 西王妃毒杀皇上亲封的漠北王和太子殿下的事传遍了整个漠北,就连南王爷和北王爷两族的人都知道了。 三位王爷刚刚被云尊的人挟持去了黑城,西王妃就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事情来,大家都怕云尊震怒,迁怒于他们,会直接派兵把漠北人都绞杀了。 毕竟,当今皇上只有太子一个儿子。 这一夜,众多漠北重臣都不好过,聚集在帐篷里商议,要怎么消除云尊的怒火,有人提议,让铁日松去找那木愽,如今大家都知道那木愽和那个云尊太子的关系亲密,不如让他去求情。 于是,铁日松就去了冷仁愽帐篷。 青崖却没让他进去。 “铁日大人,漠北王爷喝醉了,已经睡下,你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 面对态度强硬的青崖,铁日松碰了一鼻子灰回去了。 众人实在心里不安,有人打听到穆非卿还没有定亲,便提议将漠北草原上最美丽的明珠,北王爷家的都娜娜送给太子殿下。 说干就干,北王爷一族当晚就派人去接都娜娜。 满图听说了,把牙咬的咯咯响,紧紧握着拳头狠狠砸在地毯上,心里不甘,愤怒,却又无计可施。 半夜,都娜娜被侍女叫醒,听说族人要把她送给云尊的太子,大哭大闹,死活不愿意,她的母妃坐在床头流着眼泪劝她。 都娜娜扑到她怀中大哭:“母妃,母妃,我不要嫁给那个太子,我要嫁给那木愽,呜呜。” “娜娜。母妃也没有办法,为了整个漠北,也只能这样了,不然云尊发起怒来,我们都活不了。” “可是,母妃,娜娜心里只有那木愽一人啊。怎么能嫁给别人?娜娜都向天神发过誓的啊!” 来接都娜娜的人在帐篷外听见都娜娜哭个不停,只得上前来催,最后不管都娜娜多不愿意,还是被人带走了。 赶在第二日天刚亮,都娜娜一行到了西王爷这边的营地。 都娜娜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侍女打了热水进来给她敷眼睛,又给她找了华服来给她穿上,坐在身后仔细给她编辫子。 太阳升起来,冷仁愽揉了揉发痛的脑袋,皱着眉悠悠转醒,慢慢睁开眼睛。 刚想坐起来,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大腿上,低头一看,是一条穿着白色亵裤的腿。 侧头,穆非卿熟睡中的精致的脸庞骤然映入眼帘,冷仁愽的心猛的跳了两下,似要冲破胸腔跳出来。 “非卿?” 他轻声喊了一句,感觉自己声音有些干巴巴的,好奇怪。 穆非卿叮咛了一句,转过头去,继续睡。 冷仁愽缓了缓,感觉自己的心跳慢下来,才无奈的拿开他压在自己身上的大腿,揉了揉眼睛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小心翼翼的起身。 找了衣服穿好,冷仁愽回头看穆非卿还在睡,又不忍心叫醒他,便拉了拉毯子盖在他身上。 见他缎子似的黑发铺在肩膀上,盖住了大半张脸,还有一缕搭在他红唇上,于是伸手想给他拂开。 冷仁愽的手指不小心碰到穆非卿光滑的脸蛋,不知为何突然又心跳加速,感觉脸上一阵烧热。 慌乱之间,手指一滑,一下落在他薄唇上,指间感触到无比的柔软,骇得冷仁愽赶紧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 此时,青崖的声音在帘子外面响起: “王爷,殿下起了吗?” 冷仁愽就如做了什么坏事被逮住一般,手忙脚乱,赶紧掀开帘子出去。 “青大人,非卿还没醒,你有什么事吗?” 青崖目光落在冷仁愽通红的俊脸上,目露疑惑,问:“王爷,你怎么了?怎么脸那么红?” 冷仁愽别捏的很,避开话题:“我,我没事,刚睡醒。” “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去吩咐人准备早饭。” 说着,冷仁愽逃了出去。 青崖盯着他有些慌张的背影看了一下,掀开帘子进去。 穆非卿躺在床上,睁着漆黑的大眼睛,睡眼惺忪,显然刚刚醒过来,他慵懒的打了个哈欠,问: “小崖崖,那么早,有什么事儿么?” 青崖弯腰捡起地上穆非卿的衣袍,跪在他床前,对他说: “殿下,骠骑大将军昨夜回黑城了,刚刚传消息来,让你赶快回去,明日我们就动身回盛京。” 穆非卿愣了一下:“是么?百里回来了?” “是。” 青崖伸手扶穆非卿坐起来,拿袍子要给他穿,穆非卿摇头: “不慌,小愽愽呢?他去哪儿了?” 青崖答道:“王爷刚刚出去了,说是去让人准备早饭。” 穆非卿点头:“嗯,那我们吃过早饭就走吧!” 一大早,铁日松就领着漠北北王爷那边的人来了冷仁愽帐篷外面,青崖不给他们进去,他们只能等着。 身后跟着隆重打扮过的都娜娜。 都娜娜低着头,情绪失落,整个人都没有精神,还在小声的抽泣。 冷仁愽突然跑了出来,铁日松赶紧抓住他: “那木愽。哦,不,王爷,你没事吧?” 冷人愽摇头:“铁日大人你们怎么在这儿?” 都娜娜看见那木愽,眼泪哗就下来了,推开侍女,跑上去,扑进冷仁愽怀中,抱着他,大哭: “呜呜。那木愽,他们要把我送给云尊的太子,可是我不想嫁给他啊,那木愽,以后我是不是再也看不见你了?” “娜娜郡主!” 侍女大惊失色,上前去拉都娜娜,跟着都娜娜来的人也一瞬间黑了脸。 冷仁愽云里雾里,看着怀中哭成泪人的都娜娜,头痛的看着铁日松,问: “铁日大人,这是怎么回事?都娜娜要嫁给非卿?” 铁日松肃着脸把事情给冷仁愽说了一遍,冷仁愽哭笑不得。 “各位大人,你们怎么打起这种主意来了?殿下的婚事,可不是我们漠北能插手的。” 铁日松说:“王爷,昨日的事儿,想来已经触怒了殿下,我们现在只有这一个办法。既然王爷和殿下交好,还请多在殿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让他收下都娜娜,太子妃不敢想,做个侧妃就行。” 不然,他们心里实在不安啊! 冷仁愽摇头,觉得很是无奈。 都娜娜抬起,泪汪汪的看着冷仁愽:“那木愽,你也不想我嫁给他是不是?” 冷仁愽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实话又太伤人了,非卿这样高傲的人,眼光一向高得很,虽然都娜娜是漠北最漂亮的女孩,但他不一定瞧得上她呢! 正为难着,青崖出来了。 “王爷,殿下让你进去!” 都娜娜一听穆非卿,吓得浑身哆嗦一下,想到自己悲惨的命运,又哭了起来。 冷仁愽被她哭得有些头痛,对她说:“娜娜,你别哭了。” 铁日松递眼色给侍女,侍女上去把都娜娜拉开了。 冷仁愽进去,看穆非卿还没穿衣服,就穿着白色的亵衣亵裤坐在床上,目光落在他红艳艳的唇瓣上,不知为何有些不自然起来。 “小愽愽,外面怎么那么吵,是谁在哭?” 稳了稳心神,冷仁愽走过去,把事情说了一遍,穆非卿扬了扬好看的眉毛,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他们要把那个什么娜的女孩送给我当侧妃?” “嗯!” 穆非卿勾起唇望着冷仁愽笑得更加开心:“她不是喜欢你吗?怎么又要送给我?” 冷仁愽说:“他们是因为王妃下毒那件事,怕你生气,迁怒漠北!” 穆非卿点头:“我的确很生气!” 冷仁愽顿了顿,还是问了:“非卿,若是可以,能饶了王妃一命吗?” 穆非卿揪着他看,笑着道:“小愽愽,你这样是不行的。所谓人善为人欺,马善被人骑。你那么心软,若没人护着,怕是会给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哦!” “非卿,她毕竟是塔木的母妃,我已经没有了母亲和阿爸,我不想塔木也和我一样。” 穆非卿不笑了,突然问:“小愽愽,要是我被那个王妃的毒死了呢?你也会为了塔木放她一马吗?” 冷仁愽猛得抬头:“怎么会?她想要杀的人是我。” 穆非卿固执的问:“若是毒死了我呢?” 冷仁愽盯着他的眼睛,唇间吐出两个斩钉截铁的字:“不会!” “要是塔木跪在你面前求你呢?” “不会!” “要是整个漠北都为她求情呢?” “不会!” “非卿,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冷仁愽说的认真,穆非卿瞬间就笑了,一如既往的人畜无害,耸了耸肩。 “小愽愽,你板着脸做什么?人家不过和你开个玩笑。” “对了,你放心,我不会杀那个女人的,我要把她带回盛京去。” 冷仁愽瞪大眼睛,不知道一向记仇又小气的穆非卿为何突然就放过了塔木的母妃。 穆非卿也不想解释,站起来,笑着对冷仁愽说: “小愽愽,我喜欢你的漠北衣服,给我找一套来穿穿。” “好!你等等啊!” 冷仁愽跑去床头,打开木箱子,把他所有的衣服都翻来出来,摊在床上: “非卿,你看,你喜欢哪套?” 穆非卿粗略瞟了一眼,指了指一套宝石紫镶银色边儿的衣服,懒懒的道:“就这套吧!” 冷仁愽赶紧去拿了亲自给穆非卿穿上,配了条贴身的藏青裤子给他套上,又选一双鹿皮靴子给他穿上。 穆非卿站起来,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漠北装扮,稀奇的很,脸上始终带着灿烂的笑容。 “等等!” 冷仁愽又去拿了一个小匣子:“非卿,我给你编头发吧!” “好啊!” 穆非卿盘腿坐在地毯上,冷仁愽跪在他身后,拿了梳子梳他的长发,慢慢给他编头发,在发间缠上红色丝带。 铁日松一行人在外面等的不耐烦,青崖就如一尊门神守着,冷着脸,不让进。 送饭的侍女过来了,冷仁愽才刚刚把穆非卿的头发编好。 穆非卿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笑嘻嘻的问:“好看吗?” 冷仁愽看着他神采奕奕的脸庞,如今穿上漠北华服,头发编成小辫子,点缀着红色丝带,穆非卿整个人看起来都变了,似乎比穿袍子更加好看了。 “好看!” 冷仁愽觉得自己的心又跳得有些快,撇过眼,不敢看他。 等两人洗漱之后,吃完饭,冷仁愽终于记起都娜娜和铁日松他们还在帐篷外,便一下站了起来。 “糟了,非卿,他们还在门口等着呢!” 穆非卿站起来,拍了拍屁股: “他们愿意等就等着吧,对了,今儿我要回去了,好可惜,人家还没和你一起赛马呢!” 冷仁愽原本要出去的脚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依旧笑嘻嘻的穆非卿: “非卿,你要回盛京了吗?” “是呢!现在立刻就走,不然就赶不回去了!” “那我送你!一天一夜,我们在草原上跑个痛快!” “好啊!” 。 冷仁愽和穆非卿出来,大家看见做漠北装束打扮的穆非卿,愣了一下。 漠北男孩子多魁梧,长得也黑,窄口贴身的服侍穿在身上更显雄壮,看起来就给人一种力量感。 穆非卿身量修长,长相随了沐雪,脸色雪白无暇,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灼灼生辉,两片和穆楚寒一模一样的薄红唇,虽年纪尚小,但勾起弧度,已然呈现一种天然的魅惑之感。 他慵懒的站在众人面前,浑身又散发着一种高不可攀的贵气,将众人都看呆了。 都娜娜看看穆非卿,又看看旁边的那木愽,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这个云尊太子,心底悄然生出一股自卑。 他怎能长得那么好看啊! 穆非卿淡淡的扫了一眼呆住的众人,对他们没什么兴趣,转头吩咐青崖: “崖,将我的马牵来,我们这就回黑城!” “是,殿下!” 冷仁愽也吩咐了人去牵他的马,众人看着两人翻身上马,飞奔而去,久久回不过神来。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喜事儿 六月,盛京的天开始慢慢燥热起来。 算算时间,沐雪已经怀了八个月了,身子越发沉重。之前就有人来报,百里破风和穆非卿他们已经离城已经只有三百多里了,八十里下马沐浴,明日妥妥的就能到了。 晚上,沐雪心里惦记着穆非卿,加上身子重,肚子里的宝宝也不是个安分的,时不时的踢上一脚,沐雪辗转翻身,久久不能入睡。 穆楚寒从身后抱着她,一手放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一手拂开她的长发,见她不安生,在怀中动来动去,温柔低声问: “娇娇,怎么了?还不睡?” “爷,我无事,别管我,你快睡吧,明儿大军到了,还要忙一天呢!” 穆楚寒把下巴搁在她肩窝上,轻轻抚摸她的肚子,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在踢,柔声道: “是担心太子吗?还是肚里的小子闹得你睡不着?” “娇娇,太子他是男孩子,又跟在百里身边,这一路虽有波折,好在都有惊无险,经此一事,太子必定多有长进,你别忧心他。爷知道你想他,明儿就能见面了。” “乖,快睡。” 沐雪知道自己不睡,闹得穆楚寒也睡不着,只得闭了眼睛不动。 第二日,穆楚寒不让沐雪去皇城接穆非卿,只让她呆在宫里,沐雪看了看自己笨重的大肚子,也没再吵闹,在延龙殿坐立难安。 青云看她挺着个大肚子走来走去,在殿门口张望了好几回,便笑着上来劝: “娘娘,你坐下来歇一会儿吧!太子殿下他们打了胜仗进城,今日盛京定然热闹非凡,进了宫,皇上还要开宴庆功封赏,怕得下午殿下才有时间过来呢!” 这些沐雪心里都知道,只是非卿自生下来就没有离开过她身边,骤然分离了几个月,沐雪心里实在挂念得很。 虽晓得他如今已经长大了,身边有人护着,难免还是担心,想他。 百灵端了一盘洗好的葡萄上来,放在桌上,笑着说: “娘娘,这是今儿一早御膳房送来的葡萄,个大皮薄,比密还甜呢,你快来尝尝!” 青云听了扶着沐雪过去,坐下。 鹦哥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笑嘻嘻的对沐雪福了福身: “给娘娘道喜,才刚吉木来说,青石镇的李老爷他们一行到了。正是赶上好时候,将将从码头过来,就碰到了太子殿下和国师他们进城,吴管家带着青烟大哥他们接了人,只把东西送去了将军府,如今他们正在街上瞻仰咱太子殿下的风采呢!” 沐雪喜得一下站起来,抱着肚子连连问: “明哥儿他们到了吗?不是说还有几日才到吗?那么快?都哪些人来了?李家爹爹和娘亲可来了?” 鹦哥笑着,噼里啪啦报了一串:“娘娘,听青烟大哥传话来说,浩浩荡荡来了三大辆车人呢!李老爷,李夫人,明少爷,还有黄家的三位爷,太太们,小姐公子们都来了。” “好,好,好!” 沐雪心里激动,一连说了三个好,而后又急急问: “将军府都收拾妥当了吗?奴才们都训好了吗?人还够不够?我李家爹爹喜欢吃鱼,有没有使人把鱼备下?” 鹦哥笑着说:“娘娘你忘了,前几日就已经拨了两个御膳房的大厨去将军府候着了,府中的食材都是从内务府带去的,样样顶天儿的好,河鱼又肥又美,早就备下了。” 早在一个月前,明哥儿写信来说,要来盛京看她,沐雪就开始激动了,把每个人的喜好在心里默了一遍,细细写下来,让青云拿去准备。 上次黑娃他们来,李家爹爹和娘亲临到头却没来,如今她已经是皇后了,再没有什么能威胁到青石镇的亲人了,她早就写了信去让他们来,他们却一直不来。 沐雪知道李家爹爹和娘亲在担心什么,好在,现在,终于来了。 真是太高兴了。 沐雪恨不得马上就出宫去将军府见李铁栓和黄菊花等人,奈何穆楚寒担心她的身子,不让她出宫,还要等着非卿回来,于是只能坐在太妃椅上熬着时间。 盛京,正大街。 城门大开。 这日,大街上挤满了人,听说国师和太子只用了不到三个月就打下了漠北、北燕、羌国,不仅朝臣们震惊兴奋,百姓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 他们才不管谁当皇帝呢,他们只知道新皇上位之后,就减免了赋税,给了他们大实惠,这下又一举打下了讨人厌的北燕和羌国,可不是让人激动吗? 百姓们全都涌到街上来看热闹来了,身为盛京大提督的古赫黎穿着一身褐红官服,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亲自带人维持秩序。 章云漠和雷俞瑾在一旁茶馆二楼,看着底下人头攒动,笑了起来,远远看着古赫黎骑马过来,章云漠朝他吹了一声口哨。 这是他们年少时的暗号,古赫黎一听,抬头就看见章云漠和雷俞瑾两人穿着常服倚在窗边对他笑。 “章兄,雷兄!” 古赫黎咧嘴一笑,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眉眼飞扬,抬手招呼两人。 章云漠扒拉着窗沿,探出半个身子,笑嘻嘻的对楼下的古赫黎喊: “古大人,辛苦了啊!晚上我请你去醉仙楼喝酒啊!咱们兄弟几个庆祝庆祝啊!” 雷俞瑾也笑,一脸狭促,高声道: “可别,古兄如今可不跟咱们混了,家里有头母老虎,哪里敢上醉仙楼啊!哈哈哈。” “嘿,古大人,听说你家那位又怀上了,我们又要准备礼物了,你说你这一年一胎的,是不是故意骗我们礼物啊?” 章云漠也跟着调凯:“就是呢,送你金玉,你嫌弃我们俗气。送你海上的精巧玩意,你又嫌弃我们小气,你说你这又怀上了,我们送你什么好?可不是难为死我们两个了?” 古赫黎哈哈一笑,挑了挑眉,冲楼上的两人说: “这次我不是收礼,云漠,御医说我们这次怀上还是给小子呢,哈哈哈。我这都一连得了三个儿子了,你说你怎么就生不出儿子来啊?” 章云漠笑嘻嘻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看着楼底下,骑在马上放肆大笑的古赫黎,有些手痒痒,想往他俊脸上来一拳。 雷俞瑾看章云漠变了脸,也不知死活的跟着来了一句: “就是啊,云漠,你说你怎么老是生女儿,你看,我和赫黎都得了儿子,你可得加油啊!” “不然,等你儿子生出来,只有挨我们两家小子的揍了!” 这个年代把生儿子当成命一般,章家也是盛京有名的世家,又在这场穆楚寒和冷子翀的较量中早早的压对了宝,如今章云漠提携这一家子飞黄腾达,娶的正妻,还是内阁学士蓝大学士的嫡孙女,没错,就是沐雪外祖那个蓝家,可谓是强强联姻。 蓝巧巧,是蓝大太太最小的女儿,长相乖巧,性格温柔体贴,章云漠十分满意,两人蜜里调油过了几年,也没拌过嘴。唯独扎在两家心里的一根刺,便是蓝巧巧一连生了两胎,都是女儿,半年前,章家没说,蓝家着急了,主动给送了个妾过来,没想到这个妾也生了个女儿。 为这件事,雷俞瑾和古赫黎没少调凯章云漠,偏生儿子这事儿,不想别的事儿,章云漠根本没则。 一听两人又提起他的心头痛,虽晓得两人没有恶意,章云漠还是忍不住甩了脸子,拿起桌上一个茶杯就往古赫黎身体砸去,古赫黎伸手接住,哈哈一笑,打马跑开了。 章云漠把窗户啪得一关,闷闷的坐到桌边去,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雷俞瑾看了,摇摇头也不劝他,知道他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重新打开窗外,往外看。 却说古赫黎和章云漠、雷俞瑾两人说了一番,心情越发大好,骑马跑在中间隔开的大街上,想一路跑去了城门口,等着百里破风和穆非卿进城。 突然人群中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高喊:“姐夫,姐夫!” “吁!” 古赫黎勒马,回头,只见一个穿桃红裙子,做妇人打扮的女子,满脸笑容跳起来朝他挥手。 “姐夫,姐夫,我是琴儿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仔细打量,女子年纪不过二十左右,还带着一丝小孩子的天真娇憨,越看越是熟悉。 “姐夫,我大伯是吏部尚书江大人啊,我是三房行七的,您夫人是我六姐姐啊。” 江心琴自嫁去金陵,还是头一次回京,一看就熟人,就激动起来。 “哦,原来是你啊,七妹妹!” 古赫黎想起来了。 尚书府江家这位行七的贵女,当时是嫁给了皇后娘娘的李姓弟弟,叫李志明的,依稀记得是个大眼睛的俊俏少年。 当年,局势紧张,他和心霖成亲不到两年,生了第一个儿子,听说七妹妹嫁了人,要去千里之外的金陵,家里那位抱着他的手臂是又哭又笑的,还特意带着孩子回了江府住了几天。 古赫黎低眉看过去,见江心琴身边还站着个男子,眼睛又黑又亮,白白净净的,可不就是皇后娘娘那个李姓弟弟。 再看,旁边还有好有些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抬头看着自己。 古赫黎翻身下马,铜钱赶紧过来接过马缰,他朝几人走过去: “七妹妹,你什么时候回的盛京?怎么不来府上送个信?你六姐姐成日惦记着你呢!” 江心琴是个有福气的,在家的时候,江三太太一直宠着。虽老太太不喜她,二太太也不将她看在眼中,蓝姨娘得势的时候,江心婉一直死死压着她,但好在有江心霖护着,也没吃什么苦头,无忧无虑的长大了。 后来沐雪来了,她跟在沐雪屁股后头,一声声清脆的三姐姐叫的沐雪心软,也有心护着她。 只是在亲事上,颇有些波折,江三太太给她定了三门亲,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成,当初与聂家小定都下了,后因为聂家与沐雪他们因为赛神仙的事儿闹翻了,成了死敌,江尚书便让江三爷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彼时,江三太太还有些怨言,而后看聂家在南楚皇子攻进盛京那一夜给灭了满门,才拍着胸口,对江三老爷说,幸好他们家心琴没嫁过去。 而后,盛京局势纷乱,江三太太想着自己女儿远在金陵,不会受搏击,这才觉出和李家这门亲事的好来,还特意备了厚礼,亲自上穆将军府,给沐雪谢礼去了。 李志明之前在穆将军府上住过半年,和古赫黎几人照过几次面,虽两三年不见了,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古大人。”明哥儿笑着招呼他。 古赫黎知道沐雪对明哥儿颇为看重,比之江家大太太嫡出的那位公子,没有两样。 虽明哥儿如今是白生,却也不敢托大。 “明公子也来了,他们是?” 古赫黎目光落在李志明身旁的一群人身上。 李铁栓添了添发干的嘴唇,看着面前穿着褐红飞鱼官府,神采飞扬,俊朗年轻的男子,手脚都不知怎么安放。 沐雪黄家的大舅,四舅也说不出话来,看了一眼古赫黎就不敢再看,紧张起来。黄三舅好歹在青石镇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不过他们一辈子都最远都没出过金陵,古赫黎这种天生的贵族范儿加上官威,实在让他们无法抵抗。 三舅妈和李二嫂,看着面前的古赫黎,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当年在金陵穆府头一次见穆楚寒的场景,虽面前这个男子的气场没有穆楚寒大,但还是让人手足无措。 军哥儿当年倒是和黑娃来过盛京,见过些世面,反而是除了明哥儿,最为镇定的一个了。 他对古赫黎笑了笑,说:“大人,我们都是从青石镇来的,听说皇后娘娘快生了,我们来看看他。” 果真是青石镇的人,古赫黎其实心里早猜到了。 只是面前好几个男人岁数都差不多,暗中观察,又没见一人和李志明长得像的,他一时间无法分辨到底谁才是皇后娘娘落难时候认的爹,这才开口问的。 这时,在角落里的青烟过来了,他看了一眼拘束的李家人和黄家人,笑着给古赫黎行了个礼,古赫黎身子侧了侧,避开了。 青烟可是从小跟着皇上的人,是皇上的亲信啊! 连皇上都舍不得让他净身入宫当太监,后面应该还有大富大贵等着他呢,古赫黎在盛京贵族圈子里长大,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青烟此人,值得一交。 “古大人,李老爷和黄老爷他们才刚到,小的先送了行李回将军府,老爷夫人们想着看看太子殿下的风采,这才挤在此次看热闹。” 古赫黎问:“可给皇后娘娘送信了?” “已经送了,想来现在娘娘已经得到信儿了。” 古赫黎点头,回头喊了一句: “童诏,领一队人来保护几位老爷夫人。” “是,大人!” “几位老爷,夫人,七妹妹,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城门口候着殿下了,这就别过!” “不敢耽误大人,大人请!”黄三爷开口,声音有些发抖。 江心琴笑:“姐夫快去忙吧,我们就在这儿看热闹。” 铜钱把古赫黎的马牵过来,古赫黎潇洒一翻身,就上了马,回头看了众人一眼,这才转过头去往前奔去。 李家和黄家众人看他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江心琴拉了拉明哥儿的衣袖,抬起脸问:“志明,你看我六姐夫威风不威风?” 李志明笑:“威风!” 江心琴满脸都是笑,憧憬着说:“还不知道三姐夫有多威风呢,现在他三姐夫成了皇上,三姐姐竟然成了皇后,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身后的李家人和黄家人听了都深吸一口气,一时恍惚不已,他们谁又曾想得到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有一天能一跃而上,当上皇后,母仪天下。 这般想着,李二嫂眼中就免不得带了些泪花,没什么心思看热闹了,巴不得赶紧去见一见她的雪儿。 算起来,从她十六岁离开,已经有十多年没见了啊! 她的雪儿! 大家心里各感唏嘘。 突然,前方的人群骚动起来。 “来了,来了,大将军和太子殿下来了!”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回京 听到人群骚动,前方一波又一波欢呼响起,都在喊太子殿下千岁,喊国师大人,骠骑大将军。 李家和黄家等人伸长了脖子张望,只看到远处一队整齐威风的军队往这边走来,都骑着高头大马,在灿烂金色的阳光往他们走来。 明哥儿、江心琴、军哥儿三人一眼就认出了打头的穆非卿,只看他笔直着身板,高高坐在一匹枣红的俊马上面,一双明亮的黑眼睛在阳光下光彩熠熠,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如此灼目。 到处的人都在扯着喊他。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江心琴激动地也跟着人群大声喊起来,声音淹没在声浪中。 青烟也是几个月不见穆非卿了,看见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军哥儿肥胖的身体往前挤了挤,拉着李二嫂的胳膊,兴冲冲的指着穆非卿,问: “二婶,你看,太子殿下长得像不像姐姐?” 李二婶努力伸长脖子,眼睛还湿润着,远远望过去,恰巧这时穆非卿回头看了一眼百里破风,正脸让李二嫂看个清楚。 肌肤胜雪,眉眼精致,明艳动人的小脸,除了那两片红艳艳的薄唇,简直和她的雪儿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李二嫂整个人似被雷击中一般,痴痴的盯着穆非卿的脸,眼泪唰得冲出眼眶,顺着不在年轻的脸流下来。 嘴里小声嚅嗫着:“雪儿....雪儿....” 明哥儿看她激动,拿过江心琴手中的丝帕递给她: “娘,你别哭啊。” 江心琴回头看见流眼泪的李二嫂伸手抱住她的胳膊: “是呢,娘,你该开心才是,你看太子殿下多威风,到处都在喊他。” 李二嫂擦了擦眼泪:“娘是太高兴了!” 雪儿离开的时候,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如今却儿子都长那么大了,她的儿子和她小时候一样长的那么讨人喜欢,她心里真的是太高兴了。 穆非卿已经走过去了,李铁栓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也一时回不过神。 耳边全是人群激动的高喊之声。 跟着一起来的舅舅舅妈,都被这阵仗吓住了,说不出话来。 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只觉百姓们扯着嗓子喊的震天响,胸中磅礴,激动。 晴姐儿拉了拉她娘的衣袖,抬起脸小声问: “娘,太子殿中长得真好看呢,他真的是姑姑的儿子吗?” 黄家表嫂赶紧捂住晴姐儿的嘴:“别乱说话,如今她已经是皇后娘娘了。” “别叫姑姑,要叫皇后娘娘知道吗?” 晴姐儿点点头。 黄家大舅妈笑的脸上起褶子:“怎么叫不得姑姑,雪儿本来就是我们黄家的,小的时候,要不是我们救济,早饿死了,现在她发达了,也不能不认咱们啊!” 大舅跟着点头:“就是呢,现在该我们跟着雪儿享福了。” 青烟听了,瞟了一眼两人,脸上笑意淡了,没说话。 黄三爷听他大哥大嫂说起混话来,脸上臊得慌,闷声道:“大哥,大嫂你们别说了,街上人多,别给娘娘惹麻烦。” 大舅妈还要说什么,已经满头白发的黄姥爷沉声呵斥:“把嘴巴给我闭了,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雨哥儿和满哥儿也长成大人了,痴痴的望着远去的穆非卿。 雨哥儿唏嘘对满哥儿小声道:“以往时常听娘念叨娘娘,说起娘娘以前的事迹,可娘娘长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今儿看了太子殿下,我才明白,娘娘以前该是有多招人喜欢呢!” 这样的长相,在青石镇,谁能比的上呢? 别说青石镇,整个金陵的小娘子加起来也赶不上娘娘一根手指头呢! 满哥儿也小声回答: “娘娘走的时候,我还穿开裆裤呢,也不记得娘娘的容貌了。不过哥哥说的对,娘娘的确不是凡人呐!” 直到大军军队看不见了,李铁栓等人才跟着青烟去了将军府。 当年的穆将军府是穆楚寒为沐雪精心布置的,虽搬了出来,但府中一切花草树木都打理的好好的,众人一进门,又被惊得合不拢嘴不提。 皇宫,乾清宫。 穆楚寒高高坐在上方,转动着拇指上的翠墨扳指,内伺监宣了百里破风和穆非卿进来。 “父皇!”穆非卿跪下来。 百里破风却站着。 穆楚寒扫了一眼穆非卿:“去见你母后,她一直念着你。” 穆非卿看了一眼不下跪,站在旁边的百里破风,知道他和自己父皇关系不一般,应声退下了。 见穆非卿出去,百里破风才开口,难得的嘴角浮出一个笑,声音依旧淡漠: “子煦,幸不辱命,我回来了。” 穆楚寒起身朝百里破风走下来: “百里,辛苦你了,此次你想要什么?” 百里破风沉默了。 穆楚寒说:“你族人的事儿,我计划等南楚安定就办,你问问你师傅他属意何处。” 百里破风摇头:“此事不急,雪峰崩塌还有好几年时间,冒然将北国人都引进来,怕会引起百姓的恐慌和不满。” 穆楚寒:“这件事我是定然会为你办好的,百里,你还有没有其他想要的?” 百里破风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穆楚寒也跟着走过去,隔着茶几坐在他旁边。 “子煦,我一生之愿从未改变,只想和你一起治一个繁华盛世。虽子润已经不在,但能创一个锦世繁华,他看到了也是欢喜的。” 穆楚寒失笑:“百里,你可知,我其实从不想当皇上,儿时的壮志凌云如今看来也有些可笑。” “我当这皇帝,全是为了她。想给她一世安稳,给她至高无上的地位荣华,让整个天下都仰视她,匍匐在她脚下。” “若是子润知道了,怕不得笑话我了。” 百里破风看着穆楚寒谈起沐雪满眼温柔,也笑: “可不是,最是冷血薄情的穆老九,竟然被个小女子拿捏住了,当真是想都不敢想。 穆楚寒盯着百里破风冰蓝的眼睛,突然沉声: “百里,对不住。我一生最为后悔的便是利用弥生对付你,我该怎么才能弥补自己的错误?百里?” 听穆楚寒说起弥生,百里破风觉得胸口有些发热,贴着胸口一直防着弥生给他的那个荷包,里面装着平安符。 百里破风苦笑一下,淡漠的声音带着些许痛楚:“子煦,这样的结局谁又曾预料到,我对弥生,不敢奢望。” “你可知,我这次回来,可能还会去一趟北国,十巫少了一人,师傅已经推荐了我当雪巫。” 雪巫无情爱,一生都得奉献给整个北国。 他和弥生,终究是不可能,往后便是想守着他,都是奢望、 穆楚寒听说过一些北国关于雪巫的事,顿了顿说: “若果你们北国全部迁徙出雪域,雪巫也没有了存在的价值,你当与不当,也没什么妨碍。重要的是弥生哪里......” 百里破风笑容更加苦涩,弥生心里对谁都一样,即便他出行前一晚,两人那般亲密辗转,但药物一过,他清醒过来的愕然,那无辜的表情,的确是刺痛了百里破风的心。 百里破风转移话题:“对了,子煦,你打算拿漠北三位王爷如何办?虽你封了漠北王,但他们三部落毕竟经营了几百年,旧部下不少,漠北王年龄轻,怕是很难压制住。” 穆楚寒知道百里破风不愿多说弥生,也不动声色跳过之前的话题,黑眸冷了冷,哼了一声: “如此正好,让我看看这个漠北王的本事吧!蓝家培养出的嫡长孙也不是吃素的!” “若他安心当这个漠北王,我自然不介意让漠北的人活着,蓝辅使自然也会认真帮衬他。若他一旦生了异心,漠北的日子也就到头了。至于三位旧王爷,先囚禁起来,这辈子都别想踏出盛京一步。” 竟然只是囚禁,没有将人杀了。 百里破风看着眼前的穆楚寒,觉得他身上的狠戾之气淡了许多。也是,听说皇后已经七个月了,又有太子一层关系,他应该是不想激化漠北三族的矛盾,让冷仁愽难做。 “子煦,你对这个冷家的小子倒是宽裕。” 穆楚寒不欲多说,肃了脸,突然道: “百里,今夜大宴,我欲大封,明日是弥生讲经的日子,你去见见他。后日,我准备去一趟南楚。” 百里破风也正经起来,问:“南楚闹起来了吗?” 穆楚寒点头:“所以我才那么急让你们回来。” 百里破风毫不犹豫脱口:“既这样,南楚还是由我替你去一趟吧!毕竟皇后月份大了。” 穆楚寒摇头:“百里,南楚和漠北不一样,需得我亲自去,最多两个月,我会在她生产之前赶回来。” 百里破风见穆楚寒坚持,知道他一旦下定决心,便不会改变,也不再劝。 龙延宫,青云亲自带人出宫去将军府教李家和黄家人宫里的礼仪规矩。 沐雪抱着肚子坐着,百灵给她剥葡萄皮儿,鹦哥在她身旁的矮凳子坐着,手里拿着她私库里的单子,轻声念给她听。 之前将军府的摆件用具已经够精致奢华了,但李家爹娘难的来一次,沐雪还是想将最好的给他们。 一听说李家爹娘来了,沐雪又让鹦哥翻出私库单子来,想选些好东西送过去。 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和鹦哥商议着,把当年朝阳大公主留给她的十二彩锦屏挑了出来,又挑了四五样,准备让开了库房送过去。 鹦哥收了清单,准备出去,听外面吉木喊:“太子殿下来了。” 穆非卿急步走进来,鹦哥赶紧站起来,百灵也直起腰,对他福身行礼:“太子殿下日安!” “母后!” 穆非卿跪下来,沐雪赶紧伸手扶住他: “快起来!” 穆非笑嘻嘻的直接走到沐雪旁边坐下,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怔了怔神。 “非卿。”沐雪拉着他的手,上下仔细看他,见他又长高了些,双眼神采奕奕,精神饱满,浑身都散发着青春活力,一颗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 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滚烫烫的,显然是被太阳晒的。 “瘦了些,此趟可是辛苦了!” 眼前俊秀美丽的少年还没到十岁呢,在现世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学生,在云尊已经是能扛起一国重任,上阵杀敌的栋梁了。 穆楚寒昏迷那段日子,虽有百里破风,穆非钰,孟景枫等人支持着他,但他也承受了不可想象的压力。 见穆非卿笑嘻嘻的,一脸灿烂,沐雪还是忍不住心疼。 “你父皇让你去监军,你怎么还亲自上阵杀敌?战场刀剑无眼,多危险啊,可有受伤?” 穆非卿扬起一脸笑,抱着沐雪的手臂: “母后,儿子是谁呢?谁能伤的了我?只有我杀他们的份儿!” “母后没见我们的火器有多厉害,一炮过去,将他们炸得血肉横飞,嘻嘻” 穆非卿兴奋的给沐雪描述残酷血腥的战场,不见半点怜悯之心,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身体中被三位祭师用毒压制的暴虐嗜血因子有抬头的迹象。 百灵和鹦哥听了头皮发麻,沐雪看他越说越兴奋,赶紧打断他。 “非卿,愽公子怎么样?你父皇虽嘴上不说,其实他心里是看重你的,你看,他封他愽公子当漠北王也是为了你。等过段时间,他想通了他父亲的事,你们还是好朋友。” 穆非卿笑:“母后,您就甭操心了!小愽愽怎么可能生我的气?” “你们已经和好了?” “嗯!” 沐雪望着笑嘻嘻的穆非卿,看他笑的一脸无害,还真想不出来两人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和好了。 毕竟可是杀父之仇啊! 穆非卿眼睛盯着沐雪肚子,问:“母后,我可以摸摸吗?” 沐雪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肚里的宝宝感受到毫不客气就给了他一脚,骇得穆非卿惊呼一声。 “母后,他,他,他踢我!” 沐雪温柔的笑:“可不是么,也是个调皮的。” 穆非卿觉得新奇,又摸了摸沐雪的肚子,被一连踢了好几脚。 百灵和鹦哥看他满脸好奇,低声痴痴笑。 “母后,他为什么老是踢我?” “她喜欢你呢!” 就如找到了新玩具,穆非卿惊喜连连,摸着沐雪的肚子不放手。 “母后,你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难的看到穆非卿一副小孩子模样,沐雪心里也高兴,问: “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穆非卿脱口而出,没有一丝犹豫。 “为什么呀?你不喜欢妹妹吗?” 难道这小子也是重男轻女的? 穆非卿勾起唇角,挑了挑眉,眯着眼睛笑嘻嘻的说:“母后不知道呢,小愽愽瞧上了我妹妹,说如果母后这胎生下公主,他就要来求娶呢!” “故而,母后最好生个皇子,让他希望落空去,嘻嘻” “这是什么话?愽公子今年都十一了吧,哪里等得了那么久?” 沐雪不信冷仁愽是说的出这种话的人,八成又是穆非卿在胡说八道。于是便说: “他如今是漠北王,身份比以往高了许多,京中不少人家盯着他,要将女儿嫁给他呢,庄亲王王妃正在给他相看,一旦相中了,就会来给你父皇求旨了!” 穆非卿依旧笑着,声音有些淡了:“是吗?那他倒是好福气!” 既然说到这儿,沐雪便咳了咳,挥手让百灵和鹦哥下去。 组织了下语言,柔声问穆非卿: “小宝,如今朝中也不少人盯着你,再过两年他们就要逼着给你选侧妃了。” “但是,小宝,娘亲觉得这种事还是晚一些比较好,你觉得呢?” 穆非卿一脸懵,不知道沐雪为何说起这个。 ------题外话------ 晚上10点二更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 年纪太小 穆非卿一时没明白过来沐雪说的什么意思,眨眨明亮的眼睛望着她。 沐雪伸手撩了撩他肩上的发丝,总觉得自己对个九岁的孩子说什么人伦之事有些羞耻怪异,但这个时代的孩子都早熟。 七岁分席而坐,盛京权贵家的贵女,七八岁开始给相选是十分平常的,十来岁定下亲事,再花个四五年准备嫁妆,出嫁的时候也不过十四五。 而对公子们来说,在成亲之前,家里的太太都会给选贴心的丫鬟开脸放在房里,教导人事,也有不少女方会直接送开荤的丫鬟过来。一来,可以试探相中的公子有没有毛病;二来,虽开荤的丫鬟一般不会纳为妾室,但也是屋里人,还是自己人比较安心。 京中各家都是如此,比起王公贵族,世家大族,皇家的规矩又更加严格,繁琐些。 按着穆非卿现在的年纪,十三就可以选侧妃了,等到十四五,是必定要大选太子妃的。 穆楚寒如今只有他一个儿子,即便沐雪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即便真的是个小皇子,毕竟年龄相差太大了,穆非卿的太子之位是稳固无疑的,且皇上和皇后还对他如此看重呢! 这些弯弯道道,早在盛京各家老狐狸心中过了千百遍了。 只要家里有适龄贵女的,都在这上面打着主意呢! 江大太太和蓝家老太太和私下试探过沐雪的口风,问她可有心仪的人选,若是有看上眼的,不妨先露个话出去,免得京中众人争来抢去的,弄出什么事儿来。 沐雪怀着孩子,穆楚寒看得紧,只要下朝就在她殿里呆着,命妇们想进宫和她拉关系都没得机会,自然找上了江大太太和蓝家老太太。 两家的门槛就没消停过,日日有人登门,说来说去都是推销自己的贵女。 都是几百年的家族了,各家关系盘根复杂,都是亲戚,江家和蓝家也不好拒绝,只得来找沐雪。 沐雪被江大太太和蓝家老太太找上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 这才惊觉,她的小宝,这才九岁呢,就要议亲了么? 她好歹也是学过生理课的人,只得男孩女孩成亲太早都是没有好处的。 怎么着,她想着,非卿也要等过了十八才成亲吧? 不然,她真怕。对身体不好,把人给弄废了。 为此,沐雪晚间的时候还专门找穆楚寒讨论过这件事。 当时,穆非卿才刚走一个月,穆楚寒看沐雪神色不安,以为她在担心穆非卿,好是安慰了一番。 沐雪在他怀中转了身子,抬头望着他,说: “爷,今日母亲和外祖母来宫里了,她们说起了要给非卿选侧妃的事儿。” “嗯?”穆楚寒摸了摸她的脸,不以为意。 “娇娇,一晃都十年了,爷怎么觉得认识你仿佛还是昨日一般。” 穆楚寒低头在沐雪额头温柔吻了一下,手放在她肚子上,轻轻抚摸。 “不想,我们的儿子都这般大了,嗯,九岁,十周岁了,是该考虑选侧妃的事儿了。娇娇,你可有看好的贵女?” 沐雪眨了眨眼睛,没从穆楚寒一脸平静,心里不太淡定了,抓着他的手臂问: “爷,你不觉得非卿还太小了吗?” “小?”穆楚寒轻笑一声:“娇娇,他可是太子,选侧妃虽没有选太子妃那么繁琐,但也得准备一年多,即便人选定下来了,两仪掌使还得选黄道吉日,怎么赶也得准备大半年,期间还得精心挑选教导人事的宫女,事情多着呢!” “等这些都准备好了,他纳侧妃的时候怕也得十三四了,再过两三年选太子妃,这时间看来,却是有些赶了。” 穆楚寒轻声说:“都怪爷,一直忙,倒是把非卿的大事儿给忘了,早该给他准备起来的。这样吧,明儿爷就下旨,让内务府准备给他选侧妃,如何?等他从漠北回来,就可以” 沐雪越听越是心惊肉跳,赶紧拒绝打断他: “爷,别,你别下旨。” “嗯?”穆楚寒挑挑眉。 沐雪深吸一口气,不知要如何才能说服穆楚寒,毕竟这是这个世界的习俗,并不会因为她一人改变,但要她这样眼睁睁看着这种封建习俗残害自己的儿子,又怎么都无法忍受。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的问:“爷,你看非钰几个都还没成亲呢!他们都是非卿的哥哥,这样急冲冲的就给非卿选妃,不太好吧?还是先把非钰几个的事儿定下来吧!太后也为他们着急呢!” 穆楚寒失笑:“这怎么能比?非卿是我云尊的太子,他的婚事也是国事。” “可是爷,你不觉得是十二三就成亲,太小了吗?他还是个孩子呢!” “娇娇,只是选侧妃而已,等到他选太子妃,也就十四五了。” 沐雪并不是关心成亲的年龄,她关心的是穆非卿的身心健康,见穆楚寒没明白她真正的意思,便直接说: “爷,我不是反对他选妃,我的意思是,十二三岁就和女子同房,这样不太好吧?” 穆楚寒奇怪的看了沐雪一眼,笑出了声音:“娇娇,京中哪家不是这样?这有什么不太好的?难道你不想快点抱上孙子吗?” 沐雪给穆楚寒一句孙子吓愣了神,她还真不想。 只听穆楚寒继续说:“不过,娇娇,教导非卿人事的宫女到是要好好选一选,这件事不如让母后去做,你就专心养你的胎,早日给爷把儿子生下来。” 穆楚寒放在她肚子上的手往前移动,捏了捏,沉声道:“娇娇,爷忍很久了,你知道吗?” 沐雪按住他不安分的手,突然问:“爷,这么说来,你也是十二三岁就已经有人教导了?” 一想到金陵的时候,他满府花枝招展的女人,还有他风流的名声,沐雪看他的眼光有些怪异。 穆楚寒手下一顿,盯着怀中的小人儿,身上的肌肉一下紧绷起来。 “娇娇,为何问这个?” 他可记得这女人醋劲儿有多大。 心真的比针眼儿还小,一旦和他别扭起来,他真是招架不住。 “没什么,我就问问,爷你第一个女人是谁?是什么时候?” 穆楚寒觉得这是个危险的话题。 “娇娇,爷心里眼里都只有你,这些有的没的别问了。” “为何不能问?唔” 这个话题还是不要继续下去的好,穆楚寒突然低头封住沐雪的唇,深吻。 等把她吻的满脸通红,气喘吁吁才放开。 沐雪恼怒的在他身上掐了一把,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爷,你别想逃避,我跟了你那么多年,这些事儿,你难道不该跟我说清楚么?” “就那么想知道?”穆楚寒有些无奈。 “嗯!” “知道了,心里会难受吗?” 穆楚寒盯着沐雪的眼睛,真是拿她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沐雪犹豫了一下,点头。 只听他叹了口气,脸凑过来在她脸上轻轻磨蹭: “娇娇,既然会难受,还问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只需记得爷心里只爱你一人,爷得了你,再没有旁的女人,以后也不会有,好么?” 沐雪闻着他身上迷人味道,他呼出炙热气息围绕在颈脖处有些酥痒,感觉有些晕乎乎的。双手在自己背上轻抚。 又来这套,他又开始对自己使用美男计了。 沐雪咬咬牙,推了推他结实的胸膛,低声道:“爷,你答应我把非卿的婚事交给我来办,我就不问你了。” “嗯?”穆楚寒含住她的耳垂。 “爷,我不管别人如何,非卿是我的儿子,我不希望他那么小就选妃,就和女人混在一起,这样不好。”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穆楚寒的声音含糊不清,沐雪给他弄的身体发软。 “怎么也要等他满了十八再说吧!” 穆楚寒的动作停下了,语气充满不可思议,转头看着沐雪: “十八?娇娇,你是认真的?” 沐雪犹豫了一下,商量道:“再不济也要等过了十六吧!” 穆楚寒沉默不语。 沐雪赶紧又说:“爷,不能再低了,真的,你信我,这种事,年纪太小,对身体不好。” 穆楚寒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爷只听说过女子年纪太小,受孕生育有危险,非卿是男子,这有什么妨碍?” 沐雪跟穆楚寒解释不通,有些急了:“我不管,他是我儿子,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娇娇,你可知,即便爷答应了,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的!” “满朝文武还不是听爷的?” 这倒是,穆楚寒当上皇帝不过短短几个月,满朝文武已经发现他是一个多么不可控的人,比历代任何皇帝都要专横,一旦他决定的事情,便是御史当众撞死在金銮殿的柱子上,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绝对不会阻拦,任何人都休想威胁于他。 好在,他做出的每个决定,目前来看虽激进,却都是好的。 王公重臣们就怕他哪一日会发疯,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每日提心吊胆的。 穆楚寒早已经习惯了说一不二的风格,他府里的人,就没有敢忤逆他的,如今臣子们都还安分,他这皇帝当得也还算顺心,主要没人敢给他找不痛快。 “娇娇,便是如此,你还是得问问非卿自己的意思!” 沐雪看他松口,瞪着眼睛:“怎么,非卿要是年纪小小就敢有这样的坏心思,你看我不揍他!” 穆楚寒低笑:“娇娇,好了好了,别恼,都依你,依你。” 虽已经和穆楚寒说定了,不用去担心满朝文武的压力,但沐雪觉得还是要亲自和穆非卿说说这件事。 沐雪看着沉默的穆非卿,心里有些紧张,毕竟这孩子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万一他不同意呢?万一他觉得就是应该随大流呢? 她要怎么跟他解释开荤太早,对身体不好这件事? “非卿,你是怎么想的?” “母后是在说给我选妃之事?” 穆非卿终于开口了,沐雪点头,手心都紧张的有些发汗。 穆非卿哼了一声: “新国才立,有那么多事儿,他们不去操心,却来操心这件事,我看他们是太闲了!” 沐雪眼睛一亮,抓住穆非卿的手:“非卿,你也是不同意那么早选侧妃的吧?母后也觉得,你如今年纪还小,这事儿还是等几年再说。” 穆非卿点头。 沐雪紧张的心一下就松了下来,只听穆非卿说: “父皇都是二十五才娶了母后,我这还早着呢!” 二十五? 沐雪愣了愣神,她和穆楚寒大婚的时候,她只记得自己十七,那个时候穆楚寒就二十五了吗?她还真不知道呢!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穆非卿也想相仿他父皇? “非卿,你的意思是,你也想二十五才大婚?” 这可有些悬了,穆楚寒拖了那么久才大婚,是因为那时候没人愿意嫁给他,如今穆非卿是太子,全国的女孩子都想嫁给他,拖到十七八已经不容易了,要拖到二十五才大婚,怕是朝臣们都要哭死在金銮殿了,太后也不会答应的。 穆非卿无所谓的耸耸肩:“母后,我没想过这件事,再说,京中这帮贵女一个个装腔作势的,看了就让人心烦,我何苦要早早弄一个在家里烦人?” 听他提起贵女们不屑的口气,沐雪叹了口气,知道那是因为穆非卿年纪小,还没开窍,于是便说: “非卿,母后的意思是,最好过了十八再说,期间你要是看中了喜欢的女孩子,就告诉母后,母后帮你安排,但切不可以胡乱来,知道么?” 穆非卿觉得这个话题很无聊,随口道:“母后看着办吧,到时候母后选个你中意的就是了。” 沐雪看着穆非卿漂亮的小脸蛋,还真有些担心,不知道要怎样的女孩子才配的上他。 绕过这个话题,两人便开始聊上别的。 正说着,外面吉木进来,笑着说:“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小国舅来了。” “南哥儿来了吗?” 沐雪笑起来:“快让他进来!” 江文南笑嘻嘻的从殿门口进来,刚要行礼,沐雪就让他起来。 江文南笑道:“娘娘,礼不可废,要让母亲知道了,又得挨一顿骂了呢!” 说着,江文南恭恭敬敬的给两人行了礼,这才站起来。 沐雪朝他招手:“南哥儿,快过来。” “鹦哥,快去给南哥儿搬个凳子来。” 鹦哥应下,端了凳子来,穆非卿把凳子放在自己身边: “小舅舅,来,挨着我坐!” 江文南坐下,满眼崇拜的看着穆非卿:“太子殿下,听说您这次还上战场了?今儿太傅不给假,不然我就去街上看你去了。” 穆非卿看着比自己小两岁多的江文宇,他长得像江大太太,于是看起来便与穆非卿又几分像,两人走出去会给人一种亲兄弟的感觉。 只是,两人的气质相差太大了。 江文南可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温润盛京贵公子。 沐雪特别喜欢自己这个小弟,如今他在太学院上学,没事儿的时候,她经常招他来吃饭聊天。 “南哥儿,我还说等会儿让人去喊你呢,你这就过来了。今日功课重吗?要不,给太傅请一天假?” 江文南皱了皱小小的眉头,有些苦恼:“娘娘,还是算了吧,我怕父亲知道了,又要念我了。” 穆非卿笑嘻嘻的说:“怕什么,有母后给你撑腰呢!让母后和外祖母说一声就是了,外祖父还不是听外祖母的。” 江文南犹豫了一下,点头:“这倒说得是。” “对了,殿下,听说我四哥这次也跟着你一起回来了?他人呢?” “四哥?”沐雪惊讶问:“是心锦回来了吗?” 江文南点头:“我也是听肃王家的湛公子说的。” “殿下,我四哥哥真的回来了吗?” 沐雪也看向穆非卿,穆非卿点头:“对啊,我们一起回来的,他现在应该在乾清殿吧!” 沐雪心里欢喜起来:“他都两三年没回来了,你是怎么遇到他的?快和我说说。” “对了,百灵,你使个人去乾清殿候着,心锦一出来,就带他来我宫里。” “是,娘娘!” 江文南也高兴,缠着穆非卿问:“殿下,你是在何处遇到我四哥哥的啊?他现在长什么样子啊?和我说说呗!我每年都收到他寄回来的礼物,但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他过得好吗?” 穆非卿黑城的事说了一遍,沐雪听说穆非泷和江心锦交好,倒是有些讶异,穆非泷交朋友可以挑剔的很,除了穆家他几个哥哥,还没听说他和哪家公子走的近呢!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江心锦随着宫人过来了。 半道上,小谷抱着一只黑猫与他在走廊相遇。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四哥哥回来了 江心锦随着百里破风和穆非卿进宫,在乾清殿外侯了不到半个时辰,宫里的人基本都晓得了这位的身份,新鲜出炉的国舅爷啊! 吏部尚书江大人家,那位颇为神秘的四公子,身世成谜,兴趣奇怪,好好的贵公子不做,跑去漠北做什么生意,大家提起他心里都会不屑的哼一句自甘堕落。 如今见着这位神秘的国舅爷,宫娥和内伺监们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看他长得清风明月般,细眉细眼,自带笑意,温文如玉,一点儿没有下九流商人的铜臭味,倒是高看了几分。 南楚三位祭祀已经在一个月前启程回了南楚,只剩下小谷一人。 当初他们这位新皇以南楚皇子的身份冲进盛京,血洗一夜的恐惧还没从众人心里消失了,此后,他们看见南楚人是又恨又怕。 偏生这位穿着奇怪的少年颇得新皇宠爱,不仅赐了可随时进出宫的腰牌,还许他在宫中随意走动,就差没让他上朝听政了。 奇怪的是却没有封他一官半职呢,这样搞的大家都猜不透新皇的心思,也不知要如何称呼小谷,只能模糊的喊他一声谷公子。 两位八竿子都打不一起的人,都是脚步匆匆。 小谷急着去找穆楚寒,江心锦是心急去见沐雪,这便在走廊遇见了。 互相都不认识。 倒是跟着两人的宫人先弯腰给对方行礼。 “谷公子!” “国舅爷!” 小谷目不暇视,一脸焦急往前走,眼风都没有动一下。 江心锦也不是好事之人,瞟了他一眼,擦肩而过,只听到他小辫子上的金珠和耳朵上戴的耳饰叮当之声,映入眼帘一张清秀白皙的侧脸。 不过一两秒之间,江心锦的视线刚要收回来,小谷怀中抱着的黑猫突然抬头,冲着他喵了一声。 江心锦的目光对上了猫眼。 一只血红,鲜血般刺目。 一只灿黄,阳光般刺眼。 看的他心中一跳,有一种汗毛直立的感觉。 江心锦停住脚步,看着面前的少年头也不回头的走远,旁边的宫女小声喊了一声:“国舅爷?” 江心锦问:“这个谷公子是何人?看起来不像云尊人?” 宫女恭敬道:“回国舅爷,谷公子是南楚人。” “哦?南楚人?” 小谷已经转过回廊,带着宫人消失在尽头,江心锦回头继续往前走。 “是的,国舅爷常年在外,可能不晓得,这位谷公子年纪虽小,但本领大着呢,连红鸾姑娘都斗他不过。” “红鸾姑娘?那又是谁?” 宫女是沐雪宫中精心挑选来的,又给青云亲自调教过,说起话来伶俐又知分寸,一边跟着江心锦的脚步,一边轻声细语把南楚的祭祀,北国的雪巫,包括,小谷,红鸾,殷巫等人都说了一遍。 江心锦心下惊讶,竟不知,这一年发生了这许多事儿。 不过,他倒是佩服起穆楚寒来,之前在乾清宫见他,虽等了大半个时辰,其实也没说上几句话,高高在上的穆楚寒,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威压。 他天生有种不可触及的贵气和霸气,一看就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 不料,他却能容下北国和南楚的人在宫中随意行走。 心怀宽广,倒是让江心锦吃惊。 一路说着就到了沐雪的延龙宫,吉木远远看着宫女引着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走近,便猜出是江心锦了,赶紧让身边一个内伺监进去禀报,自己亲自迎了上去。 “奴才给国舅爷请安!国舅爷这边走,皇后娘娘在殿里等着您呢!” 江心锦垂眸,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一下就认出了吉木来,这位可不就是当年在祁南山忙上忙下帮着烤肉给他们吃的小幺儿么! 当初就是他使坏,害得秦月树秦公子拉了大半夜的肚子呢! 江心锦对吉木和善的笑了一下,也是,姐姐当了皇后,他入宫来伺候,也说得通。 吉木亲自把江心锦迎进去,沐雪一看见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江文南也跟着站起来,穆非卿笑嘻嘻的望着他喊: “四舅舅,你可来了,母后念叨你好久了呢!” 江心锦目光一扫,看着站在不远处华衣美服的沐雪,虽挺着个大肚子,但一张脸还是记忆中熟悉的样子,一点儿没变。 “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 “快起来!” 沐雪满心欢喜,上前去,亲自扶起江心锦。 江文南扬着脑袋看着面前陌生的江心锦,看他笑容温和,心生亲近,小声喊一句: “你就是四哥哥吗?” 江心锦低头看着穆非卿身边的小人儿,一时恍惚。 “你是?” “四哥哥,我是南哥儿啊!你每年都给我带礼物的,难道还不记得我了吗?” “南哥儿?都长那么大了?” 江心锦嘴角翘起来,露出个迷人的微笑,细长的眉眼弯起来,如狐狸一般,不经意间露出魅惑的风情,一时将小屁孩江文南看呆了。 穆非卿看他傻傻的样子,乐得大笑,沐雪心里高兴,赶紧拉了江心锦在身边坐下。 “瞧瞧,你久不回来,南哥儿都不认得你了!此次回来可得多呆些时日,别又匆匆而去。” 想到江大太太对江心锦的操心,沐雪抿着嘴,脸上笑意更浓: “不过这次你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我和母亲给你写的信你收到了吗?” 江心锦点头:“收到了。” 江文南挨着穆非卿坐下,眼睛始终黏在江文锦身上。他自出生起,尚书府就他一个男丁,小时候还有太子殿下陪着他玩儿,等太子殿下进了太学院,他就更加孤独寂寞了。 虽知道头上还有个行四的哥哥,却没见过面,心里一直羡慕外祖南家的表兄弟们,日日能在一处嬉戏玩闹呢,巴不得自己这位哥哥能快些回来。 即便,后来他进了太学院,也结交了一些小公子,但心里对这位年年只送礼物回来,人却不知在何处的哥哥很是惦记。 这下他回来了,江文南心里异常高兴激动,只看着他和皇后娘娘说话,自己的小脸就激动得泛红了。 忍不住插话道:“四哥哥,四哥哥,你这次回来就别走了。”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愿他走,开口说:“母亲和父亲每日都念叨你呢,正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四哥哥在家多陪陪母亲嘛!” 穆非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揽住江文南的小肩膀,狭促道:“哎哟,小舅舅的功课又长进了啊!如今说话都文绉绉的了!” 江文南害羞,小脸一红,小声道:“殿下,你别打趣我!” 江心锦目光看过来,带着满满温柔的笑意。 沐雪便说:“南哥儿你放心,这次你四哥哥是想走也走不了。过不了多久,再给你添个四婶婶,可好?” “啊?” 江文南瞪大眼睛:“真的吗?四哥哥这次难道是专程回来成亲的?” 沐雪不语,含笑的双眼揪着江心锦看,江心锦自己也笑,不承认也不反驳。 江文南紧张兮兮的,他不想四哥哥那么早成亲呢,成亲了四哥哥眼里可不就只有四婶婶一人了,他还没和四哥哥处多久呢! 一听到成亲两个字,穆非卿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怪异和抵触,感觉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说这件事。 早些年开始二哥、五哥、六哥、八哥就一直被逼着成亲,庄亲王府也跟着闹起来,要给小愽愽选人成亲,朝中大臣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还盯上了自己,如今看四哥哥回来,竟也是被逼着成亲。 真是烦死了! “小舅舅,走,我们去找红鸾,让四哥哥陪母后说说话。” “可是。” 穆非卿站起来,强硬的把江文南拉走了。 江文南边走边回头,生怕江心锦走掉了:“四哥哥,今儿晚上你要回府的吧?” “嗯,我们家里见。” 得了江心锦的定心丸,江文南才安心和穆非卿出去了。 沐雪招来百灵说:“让青崖看着他们两一些,别玩儿疯了。国师刚回来,红鸾怕是没空搭理他们,别让太子和红鸾动起手来,对了,明儿是弥生讲经的日子,恰好又是太学院沐休,盯着些太子,别在夜宴上喝多了。” “是,娘娘!” 百灵笑着出去了。 鹦哥来给江心锦换了茶,沐雪挥手也让她出去。 这才回头好好和江心锦说话:“听非卿说,你这几年,不仅呆在漠北,到处都去过了,还穿过沙漠去了西面,那多危险啊,怎可这般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如早知道你胆子那般大,母亲当初怕不会同意你离京的。” 江心锦在江府地位一直尴尬,江大太太生下南哥儿的那段日子,蓝姨娘、林姨娘应该没少在江心锦面前挑拨,加上之前十来年,江太太重生回来,看破红尘,一心求死,突然就撒手不管他了。 他却一直没有长偏了,更加没有心怀怨恨,不管是对非卿也好,还是对南哥儿也罢,都没有嫉妒之心,对大太太和大老爷总是怀着感激之情,这样的人,沐雪不免高看一等。真心拿他当弟弟。 当年他决心出走,心里一定也十分苦涩难受,只是不对外人说起罢了。 如今看他成熟多了,眉眼依旧清隽,不见狡诈之色,沐雪深感欣慰,又免不得心痛他几分。 “四弟弟,南哥儿有句话说的没错,父母在不远游,你虽不是母亲亲生的,但母亲一刻都没忘记过你,前两年京中局势不稳定,也不敢催你回来。如今她倒是日日在我面前念叨着,把京中适龄的贵女都相看了一遍,我这儿还有她送来的画像,你要不要先看看?” 江心锦笑着拒绝了:“娘娘,母亲对我的恩情,锦一辈子不敢忘记。只是成亲这件事,倒是不急的。” “不急么?若我没记错,你今年都二十有三了,和你一般大的,儿子都生了两三个了,你不知母亲有多着急呢?” 江心锦摇头:“我就是怕母亲着急,这不是特意回来安她的心了吗?” 沐雪瞧着面前长相俊逸的江心锦,心里感慨,这都是怎么了,穆非钰之前不愿意成亲,如今好歹是看上了红鸾,依着他的手段,红鸾怕是要不了多久就服软了。穆非珉、穆非尘、穆非泷一直拿穆非钰借口挡着,如今也没听说有意向成亲,现在就连江心锦这个大龄青年也不愿意成亲了? 私下满盛京的人都在说,穆家和江家的人脑子莫不是有毛病了,要么就是两家的公子们身体有毛病,不然怎么一个个的拖着不乐意成亲啊? 也没见纳妾! 真是奇了怪了! 沐雪还是拿了贵女们的画像出来给江心锦看,江心锦略微翻了翻,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沐雪眼皮一跳,盯着他细长如狐的眉眼,突然问: “四弟弟,莫不是你心中已经有人了?” 江心锦眉心皱了一下,合上画像。 “是谁呢?” 沐雪眼睛一亮,果真猜对了么! 可他久不在京,看来心属的女人多半不是云尊的人。 看他不语,沐雪追问:“母亲那里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喜欢,不管是哪国的,我定帮你促成此事。” 沐雪相信江心锦的眼光,能得他上心的,那姑娘定然不会差。 江心锦脑子中突然闪过一张蒙着轻纱的小脸,依依不舍拉着他问还回不回去的女子,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她老是粘着他,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锦哥哥喊着,如今不知为何一提起成亲这件事,头一个想到的人却是她呢! 只是她又怎么会离开家乡,穿过无边沙漠到云尊来,她爹娘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自己也不会再去。 江心锦笑着摇摇头: “娘娘,并没有这个人。” 沐雪确信自己不会看错,见他不欲多说,也不强求,想着反正他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到时候再慢慢和他说。 又说了一会子话,百灵回来了,问沐雪是否要摆饭了。 沐雪原本要留饭,江心锦却拒了:“娘娘,我还是先回府去看看母亲吧,晚上皇上开宴我再来!” “如此,也好,母亲怕是已经得到你归来的消息了,在家里怕是等着急了。” 说着沐雪还是派人去给孙太傅、蔡太傅两人替江文南请了半天假,江文南高高兴兴的牵着江心锦的手回尚书府去了。 中午,穆楚寒过来陪沐雪吃饭,看她脸上笑意不减,便问: “什么事,那么开心?” 沐雪亲自给穆楚寒夹了一筷子青菜,笑着道: “今儿见了四弟弟,他在外面漂泊多年,如今回来,总算是安定了。南哥儿一见着他就心生欢喜,虽不是亲兄弟,却也足够了。” 穆楚寒优雅的嚼烂嘴里的饭菜咽下,盯着沐雪柔和的脸: “明日待弥生讲经结束后,下午让青石镇的人进宫吧!” 沐雪抬头,望着穆楚寒狭长的桃花眼:“爷,他们的规矩怕是还没学好,我去将军府上看他们也是一样!” 皇宫规矩多,他们来了也是拘束,沐雪心疼李家爹爹和娘他们,也不想让众人挑穆楚寒的错处。 毕竟,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不止他的一言一行,自己作为他的皇后,言行举止都得谨慎小心。前朝的事儿她不能与他分担多少,在他身后,她不想给他惹麻烦,尽力做到最好。 这些道理,沐雪懂,江大太太和蓝家人更懂,就连太后都特意叮嘱了穆侯府的人,行事切莫张狂。 故而,沐雪虽急着见青石镇的人,却还是耐着性子等着。 实在不行,就自己先去将军府看他们。 穆楚寒看过来,直接拒绝了: “娇娇,你的身子越发重了,别到处乱走,让爷担心。也别担心规矩不规矩,爷就是规矩!” 沐雪笑起来:“爷就不怕丢了脸面?” 穆楚寒凑过去,伸手捏着沐雪的下巴,潋滟的桃花眼盯着她: “娇娇,爷在你面前,何曾还有脸面?嗯?” “你虽不是李家亲身的,好歹也养了你十几年,爷这点肚量还是有的,不然,当初爷也不会屈尊陪你去青石镇过年!” “娇娇,只要你心中欢喜,爷做什么都值得。” 沐雪被他这样深情的望着,脸一红,嗔怪一声: “油嘴滑舌!” 穆楚寒勾起薄唇,邪魅一笑,目光落在她露出一截雪白纤细脖子上,夏日轻纱之下,隐着她精巧的锁骨。 他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当夜,大宴上,穆楚寒封赏了一干将领,下旨囚禁三位漠北王爷,对北燕和羌国的皇族,却冷酷残忍,只给了一个斩字! 此言一出,朝臣轰动,有御史上跪在大宴中间,劝他以仁服人,文官都觉得他这个决定太过莽撞了,纷纷出来求情。 江心锦在台下望着坐在高出面无表情的穆楚寒,只听他冷冰冰的道: “北燕、羌国本欲勾结,狼狈为奸,攻打我云尊,朕只问,若是众位落入他们手中,他们可会饶你们一命。” “皇上!话虽如此,可如今北燕和羌国已然并入我云尊,若是把他们皇族都屠尽了,怕会引起民愤,西北王或许会很难办!” 穆楚寒冷哼一声,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民愤?在他们起了攻打我云尊的念头那一刻起,就该有所觉悟。若有不服者,杀无赦!” 孟景枫和穆非钰等人没有说话,元大人又不在,几位御史哭哭啼啼的闹了一场,见没有任何效果,也只得默默的收了泪,无计可施,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宴会结束的时候,穆楚寒却突然扔出一个雷,说他准备后日出宫去南楚,期间,依旧由太子监国,军机大臣们辅佐。 这下,刚刚把眼泪抹干净的御史们赶紧又出来劝来了,此事,连穆非钰、孟景枫、古赫黎几个都不晓得,闻言齐刷刷的抬头望着穆楚寒。 “皇上,不可啊!” “如今北燕和羌国刚打下来,漠北局势也不稳定,皇上此时出京,不妥啊!” “再说,南楚多瘴气,国内本就乱成一锅粥了,怕是对皇上怨恨颇深,皇上此去,危也!” 老臣们都站出来,苦苦相劝。 孟景枫显然也不太赞同穆楚寒这个决定,犹豫了一下,刚要起身,就听穆楚寒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来的: “朕当初说过,要将北燕、羌国、南楚全收云尊之下,如今北燕和羌国已定,南楚,朕势在必得。” 兵部尚书站出来:“皇上,大局未稳,您就是整个云尊的主心骨,不可离京啊!老臣愿替皇上领兵南楚。” 几位将军也站了出来,表示愿意替他出征南楚。 穆楚寒大手一挥:“众卿不必多言,此事朕意已决!” 户部尚书上前一步,顶着穆楚寒冷冽的目光,被穆楚寒吓得不敢在说话的众人,纷纷看向户部尚书,用眼神鼓励他。 众人心道:好样的,没想到户部这个只知道哭穷的尚书老狐狸,那么有胆量,倒是让人佩服呢! 也是,反正历任户部尚书脸皮都厚,这任户部尚书的脸皮更是厚出了新高度。退回去十年,就敢大年三十领着户部的人去堵穆侯府的府门,当年穆侯爷和左相分庭抗礼,两股势力掌控了整个王朝,连皇帝都要让他们三分,这位户部尚书为了三十万两银子,硬是赖在人家府里不走。 穆楚寒冷冷的盯着出来的,站到宴会中间的户部尚书,声音比眼神更加冷: “怎么?尚书大人还有何意见?” 大家期翼的望着户部尚书,不料户部尚书咽了咽口水,抬头望着穆楚寒,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皇上,此次南楚之行,银子是从户部出还是内务府出呀?” 妈了个蛋! 大家紧张的等了半天,还说户部尚书今日怎么刚起来了,不想他竟然狗改不了吃屎,一心只惦记着户部的银子。 不约而同的,大家齐齐翻了个白眼。 庄亲王和肃王忍不住多看了户部尚书几眼,看他舔着笑,弯着眉眼,讨好的望着上方的面无表情的穆楚寒。 心里倒是挺佩服他的胆量,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还敢出来问这种问题! 怕不是掉钱眼里了吧! 不仅文武众臣吃了一惊,百里破风都忍不住多看了户部尚书两眼。 户部尚书心里苦啊,新皇才登基不到半年,一口气封赏了那么多位将军,又把兵部士兵的待遇提高了一倍,户部剩余的银子本就不多,这样下去能撑到年底收赋税就不错了,但赋税又给皇上减免了,怕也收不上来多少。 想到内务府清理出来的清单,皇上私库如此富裕,这次西北之行都能皇上自己掏腰包,那南楚之行,最好还是内务府出银子,别让户部出吧! 想着皇上没有明旨,后日就要离京了,他不得不厚着脸皮来问上一问啊! 一时间,整个宴厅沉静下来,宫娥和内伺监都不敢动弹。 见穆楚寒坐在高出没吭声,户部尚书颤着心肝儿,努力笑着又小心翼翼的问: “皇上?你看这经费?” 穆楚寒眯了眯眼睛,看着一脸紧张,又不得不笑的户部尚书,心里不屑,瞧瞧冷子翀当了二十来年的皇帝,把整个朝政的人都带成什么样了。 臣子们,一个个斤斤计较,心胸狭隘,看了就糟心。 “怎么,朕的户部连一趟南楚的经费都拿不出来了?” 户部尚书脸上笑容僵了僵,心头猛得一跳,努力用最为真诚的语气说: “皇上啊!户部不是不愿意出这笔银子,只是皇上你瞧,马上雨季快到了,南方防洪之事须得拨银子,这兵部的俸禄又翻了一倍。” 巴拉巴拉,板着手指数了一大堆要用银子的地方,总结来一句话就是户部真的没有多余的银子了。 穆楚寒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一直不说话,直到户部尚书说的口干舌燥,冷汗连连,他才淡淡的来了一句: “瞧你那点出息,别给朕丢人现眼,滚回去坐好!” 户部尚书眼睛一亮,被狠狠骂了一句,却高兴的快跳起来了,赶紧叩谢: “谢皇上,皇上英明,英明啊!” 说着麻溜儿的退回自己的位置坐好,看的满厅的人目瞪口呆的。 皇上这是怎么了? 今儿这么好说话了?这就准了吗? 银子都由内务府出了吗? 妈的!户部尚书这个老混蛋运气怎么这么好,还以为他怎么也得被皇上惩治一番呢! 宴会散了之后,户部尚书满脸红光,可谓是走路都带风,礼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几步上前去拦住他,向他取经。 户部尚书笑嘻嘻的,胡子乱抖: “两位大人,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今儿你们没见着宴会上江尚书家的四公子吗?听说皇后招了他去延龙宫说了半天话,皇后娘娘心里高兴,咱皇上心情能差吗?” “这时候,我不出来提要求,更待何时呢?” 两位尚书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啊,这户部尚书别看他平日不显山不显水的,心眼还真是多啊! 第二日,弥生在白云寺开坛讲经。 百里破风没忍住,还是去看了。 依旧远远的站在一边,冰蓝的眸子望着高台上的弥生,一言不发。 红鸾被殷巫管得严,但没到弥生讲经这日是必定来看的,穆非钰这日也是定然不去大理寺的,直接来堵她。 穆非卿没有去,穆楚寒在宫里给他交代事情,沐雪也不给出去,想到下午青石镇的人就要进宫了,忙着交代宫女们准备,又让御膳房的把菜单拿过来她选,又亲自挑选各类器皿用具。 江文南这日休息,蓝家得知江心锦回来了,蓝大学士和蓝家大爷,江尚书已经找了江心锦说过话了,蓝大学士和江尚书的意思是一样的,希望江心锦能重新去考科举,走仕途。 江心锦委婉的拒绝了。说他功课丢了那么多年,怕是捡不起来了,且他已经习惯了行商,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不愿进朝堂。 想到他不是江家亲自的日子,蓝大学士和蓝大爷也不好把话说重了,见他坚持,也拿他没法子,回了府。 为此,江尚书心里有些不痛快,江心锦只是笑了笑,也不多说。 江大太太见了他,倒是引着流了一场眼泪,拉着他的手,又哭又笑: “锦儿,你平安回来就好。只要你往后留在京中,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当不当官的也无所谓。反正如今你三姐姐成了皇后,你便是白身又如何,也是国舅爷,京中谁也不敢小看你!” 江心锦拿了帕子给江大太太擦眼泪,温柔道:“母亲说的对,有三姐姐和母亲爱护,锦儿便是一事无成,也无需担忧什么。” 江文南在一旁插嘴:“母亲,那我也是小国舅,是不是也不用念书了?我想和四哥哥一起做生意!” 江大太太瞪了江文南一眼:“你四哥哥当年要是考科举,一个进士是跑不了的,你能和他比么?还不去温书?” 江文南撅起嘴,拉着江心锦的袖子,撒娇:“四哥哥,你明儿陪我去白云寺看弥生师傅讲经好么?” “弥生?”江心锦问江大太太:“是以前三姐姐府里那个弥生吗?” 江大太太点头:“他如今是白云寺的主持,经讲得特别好,你去听听也好。” “母亲也去吗?”江心锦问。 “我就不去了,你和南哥儿去吧,明儿,我要去一趟你外祖家,你外祖母听说你回来了,邀了贵女们开赏花会,你和南哥儿听完讲经,就直接去蓝府,你亲自挑挑,看有看得上眼的不?” 江心锦无奈,但看江大太太这般为他操心,也不好拒绝,笑着点头应了。 这日上午,江心锦带着江文南去白云寺,走在繁华的街道上,看着热闹的人群,心情舒畅。 南哥儿一声声四哥哥喊得嘴甜,江心锦眯着细长的眼睛,慢悠悠的牵着他往前走。 前方,黄家大舅、大舅妈,军哥儿带着满哥儿、雨哥儿、晴姐儿等也来凑热闹。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狗仗人势 满哥儿、雨哥儿具已成亲,军哥儿连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一大早,江心琴与明哥儿去了江尚书府,看江三太太去了。 红湖听说珠儿来京里了,赶紧去将军府看她。 上次一别,红湖和珠儿再没见过面,恰好这次青云也出了宫,三人相见,免不得激动地抹了一把眼泪。 知道今日是有名的佛子开坛将经,倩姐儿就闹着要去看热闹。 沐雪离开的时候晴姐儿刚满周岁,倩姐儿是蓉表姐的女儿,比晴姐儿大了两岁,今年刚好十三。 原本来盛京,李铁栓和黄菊花两人并不想大张旗鼓的,大舅妈张开芬听了直接找上门,说好不容易得了机会,雪儿当了皇后,当然大家都要去瞧一瞧。 黄菊花不好拒绝,十来年没见着沐雪了,大嫂又天天来说,一副生死都要跟着去的架势,这是喜事也是家事,冯师爷也不好多插嘴,只是暗中提醒李铁栓,京中不比青石镇,行事需得谨慎才是,切不可乱说话,胡乱来。 李家李老太瘫了几年早过世了,又两年李老头也去了,军哥儿他家那个拧不清的娘当年被沐雪狠狠整治了一番,舌头都没了,觉得没脸见人,几乎不怎么出门,早焉巴儿了。 沐雪四爹抛弃她四婶和明哥儿,入赘了镇上那个寡妇,如今见李家发达了,明哥儿还娶了盛京真正的贵女,几次厚着脸皮上门,李铁栓拉不下脸,冯师爷直接喊人把他堵了不给进门。 故而,此次来盛京,李家倒没出什么乱子,只军哥儿一人来了。 黄家这边,沐雪大舅妈张开芬天天闹,看在沐雪表哥一家的面子上,终于点了头。 江心琴便对黄菊花说:“娘,既大舅一家都去,不如喊了三舅和小舅,姥姥姥爷一起去。三姐姐多年不见,必然想念的紧!” 黄菊花转念一想,张开芬毕竟是她大嫂,又有晴姐儿爹娘,自己倒是抹不开脸唬她,让一直颇有威压的三弟跟着去,也好压制住她,若是黄姥爷和黄姥姥跟着去是再好不过了,便是到时候大嫂犯起混来,也有个怕惧。 不想,大舅妈张开芬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呢,一听能去盛京,马上让女儿去把倩姐儿的亲事给退了。 要让蓉表姐一家也跟着去。 这下,傻子都看出来她的用意了,黄姥姥沉了脸,把拖儿带女跑上门来的蓉表姐臭骂一顿,坚决不让她去。 蓉表姐哭哭啼啼,和沐雪大舅妈在他们家很是闹了一场,明哥儿是小辈,又是过继的,看得心烦,又不好说什么,这般撒泼的架势倒是让江心琴骇了一跳,大开眼界,连带着明哥儿都觉得脸上臊得慌,很是丢脸。 最后黄姥爷往桌子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怒吼一声: “都消停了,谁也不许跟着去,就让菊花两口子带着明哥儿小夫妻去!” “其他人全给我老实待在青石镇,半步都不许离了!谁要敢厚着脸皮偷偷跟着去,我就打断他的腿!” 要见黄姥爷发怒,大舅妈这才吓得收眼泪,不敢闹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后悔起了。 临行前一日,黄菊花思前想后,和李铁栓商量了大半夜,想着当年家里困难,三弟和黄姥姥私下帮衬了不少,雪儿生大病那一年,若不是黄姥姥偷偷给的十来斤大米,怕是熬不过去了。 三弟私下补贴他们的粮食和银子,三弟妹姜小红从没说过嘴,这些恩情,可不能忘了。 后来家里境况好了,雪儿也和她三舅家和小舅家特别亲。 “咱雪儿是个好孩子,心里明镜儿似的,谁对她好她都记着呢!大哥大嫂虽混,但志哥儿和他媳妇是拧得清的,雪儿当年还偷偷塞了银子给他们开绣庄,对晴姐儿也亲。” 黄菊花说:“这辈子怕也就这一次机会去盛京了,虽雪儿不是咱亲生的……” 说到此处,黄菊花忍不住抹了眼泪,声音哽咽。 想当初盛京江家来人找他们说明实情,她整个人都懵了,一两个月都回不过神来。 捧在手心里养了十几年的心肝儿女儿,竟不是亲生的。 这件事,李铁栓和黄菊花最不能接受,李铁栓一向忠厚,冯师爷陪着劝了大半个月,算是慢慢接受了。 但黄菊花却失魂落魄的,整日恍恍惚惚的,怎么都缓不过劲儿来。 沐雪大舅妈和小舅妈都来开导她,却没什么效果,最后黄姥姥实在看不下去了,亲自收拾了衣服去府上陪着住了两个月,慢慢的劝,黄菊花终于忍不住抱着黄姥姥大哭,快四十的人哭得就如个小孩子,看得黄姥姥心疼不已,眼睛也湿润了,拍着她的背。 “菊花啊,娘知道你心里难受,难受就哭出来吧,毕竟养了十几年了,突然告诉你不是亲生的,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黄菊花扑在黄姥姥怀中,只觉得自己一块心头肉给人挖走了,心痛得不能呼吸。 “雪儿是个贴心的,娘知道你舍不得她,惦记她。可也没法子,人家爹娘是盛京的大官,哪里是我们乡下人能比的!她去了她爹娘身边是去享福去了,你就别担心她了!就当她远远嫁出去了吧!” 黄菊花还是哭。 黄姥姥抹了抹眼泪,觉得自己这个女儿真是命苦,年轻的时候嫁给李家,因为一直没生下儿子,整日给李老太搓揉捏扁,生了儿子的妯娌也上赶着欺负她,好不容易生了个女儿,也是不受待见,日子过得比黄莲还苦。 那样日日累死累活,看不到头,痛苦灰暗的日子,雪儿就是她唯一的希望。 现在雪儿出息了,过继来的明哥儿也上进孝顺,偏偏京里来人说,她家的雪儿是别人家的,可不是挖了她的心了。 黄姥姥也只得了黄菊花一个女儿,明白黄菊花的心情,安慰她:“菊花,别难受了,雪儿那样的长相本就不凡,把她困在这里才是委屈了她。她家是大富大贵的,让她去当千金小姐才是真好。别舍不得她。” 黄菊花哭得眼睛红肿,半天才哽咽着伤心道: “娘啊,只要雪儿过得好,我也没什么可求的了!” “那就快别哭了,把眼泪擦擦……” 黄菊花揪着黄姥姥的衣袖,眼睛止不住往下流,悲伤道: “可是娘啊,雪儿她家可是盛京的大官啊,她可是千金小姐啊,多金贵啊!却跟着我受了那么多苦,吃不饱穿不暖的,三伏天,太阳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还要她背着比人还高的背篓去割猪草。呜呜……” “寒冬腊月,河里的水刺着骨头呢,她去河边洗衣服双手冻得比萝卜还红还大。” “就这样,还日日遭婆婆打骂,娘呐,我的心啊,一想到她这样的千金小姐却跟着我过这么多年猪狗不如的日子,就痛啊……” “她亲爹亲娘要晓得了,可不得心痛死了,呜呜……都是我没用……” 黄菊花哭得悲伤:“我哪里还敢怪罪他们抢走了雪儿,他们不来追究我们的罪过,我心里都愧疚死了,呜呜……” “娘,你说雪儿会不会怨恨我啊?” 黄姥姥搂着声声哭泣的黄菊花,湿着眼睛,唏嘘不已:“儿啊,这都是命!雪儿不会怪你的……若不是你拼死护着,她早给李老太太折磨死了……她是个好孩子,不怨你的……” 虽有黄姥姥安慰,黄菊花心里始终不安,既惦记着沐雪,又觉得自己一个乡下女人不配再心心念念的,只得把对她的想念深深埋在心里。 后一年,明哥儿被秦月树骗去了盛京,正赶上沐雪因绿水和穆楚寒闹别扭,在朝阳大公主给的庄子里,两姐弟相见,留了明哥儿好几日,细细问了家里的情况,并没有因身份不同就和明哥儿生分了。 明哥儿回青石镇,把在盛京与沐雪相见的事儿细细告诉黄菊花和李铁栓,又拿出沐雪给他们捎带回来的礼物。 朝阳大公主赏赐的锦缎,是青石镇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黄菊花颤抖着手抚摸光滑如丝的锦缎,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明哥儿自小敏感,知道他娘心里的心结,小声安慰她: “娘,姐姐还和以前一样,一点儿没变,心里惦记着爹爹和娘呢!您瞧瞧,她给您带了多少好东西回来,珠儿姐姐说这些东西都是皇宫里才有的呢!” “是吗?”黄菊花哆嗦着嘴唇,忍着眼泪问: “雪儿,她过得好吗?” 明哥儿去的时候,正赶上穆楚寒追过来,要一鞭子打死秦月树,满脸狠戾,与沐雪在庄子门口说了好多狠话。 两人争锋相对,屋里的卿哥儿扯开喉咙哭得撕心裂肺,场面极度紧张压抑。 但这些,明哥儿不敢告诉李铁栓和黄菊花,只能挑好的说。 “姐姐如今和金陵那位九爷成了亲,还生了儿子,日子过得很好,娘你就别担心她了。” 一听明哥儿提起穆楚寒来,李铁栓和黄菊齐齐忍不住心生一股寒意,便是想一想那个男子的模样和通身的气派,都忍不住让人恐惧害怕。 李铁栓试探得问:“那位九爷,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明哥儿老实说:“爹爹,娘,以往我们不晓得,此次去了盛京,孩儿才知道,原来他是穆侯府的嫡子,父亲是权倾半个朝野的穆侯爷,母亲是世族大家的嫡女,他姐姐就是宫里的贵妃娘娘,祖母是朝阳大公主!” “家里几个哥哥都在朝中为官呢!” 李铁栓和黄菊花被明哥儿报出这一连串的人员关系吓懵了,也不太明白到底是怎样高贵的身份,只听明白了一句,他姐姐是宫中的皇贵妃。 那……那……那是何等高贵啊! 他们这些乡下人想都不敢想。 黄菊花又哭又笑,心里难过,又高兴:“雪儿好福气,好福气,要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她呢!” 以后沐雪经常写信回来,冯师爷给两人念信,字里行间并不见一点疏离,依旧亲热的叫着爹爹和娘,李铁栓两口子心里如吃蜜一样甜。 冯师爷笑着对两人说:“老爷,夫人,大娘子还是咱家的大娘子,你们尽可安心了。” 等到传来消息,说那位九爷突然成了皇帝,他们家雪儿成了皇后,可是把李家和黄家的人吓得丢了魂! 新皇改国号云尊的旨意张贴出来,李铁栓和黄菊花他们都还云里雾里的不敢相信。 这遭准备来盛京,因为沐雪大舅妈和蓉表姐横生了一些枝节,最终,黄家姥爷姥姥,大舅大舅妈,表哥表嫂带了晴姐儿,三舅三舅妈带了满哥儿,小舅两口子带了雨哥儿来,大舅妈还是把蓉表姐家的倩姐儿塞了进来。 珠儿丢下一岁多的儿子也来了,黑娃没来,黄小豆自那年从盛京回去就嫁了人,黄菊花记得她和沐雪交好,派人去接她,黄小豆愣愣的,笑着摇头拒了:“我已经去过盛京了,这次就不凑热闹了。” 当年沐雪小舅妈给她选了好几门亲事,黄小豆挑了一门最远的,嫁去了上阳县。谁劝也不好使,谁也不知她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愿待在青石镇,看着黑娃和珠儿。 虽许了下辈子,但还是无法忘记他! 只有离他远远的,才能克制心中的念想。 李家的仆人走后,黄小豆坐在椅子上,久久回不过神,心中苦涩,直到听见屋里的女儿哭闹起来,才赶紧起身走进去,抱过女儿轻声哄着。 回来说盛京这日。 弥生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每次讲经都有不服气的学子来挑战,最后都在弥生慢条斯理的对讲下败下阵来,反而赢得了众多学子的敬佩。 众生平等,因果报应的佛理已经满满在盛京百姓心中滋生。 每月来听他讲经的人不少,小商小贩也聚集到了白云寺,支起摊子做起了生意。对普通百姓来说,每月这一日就如一个节日,只要没事的,大人小孩全部出动,都来凑热闹。 雨哥儿和满哥儿都快二十了,早就娶妻生子,稳重不少,但还是被繁华的盛京街头吸引。 晴姐儿和倩姐儿好奇的四处张望,看满街各种小食卖铺,稀奇不已。 军哥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又一直做鲜鱼生意,整个琼州几县二十多个镇的鲜鱼铺子都是他在管着,和生意场上的人交道打多了,人也变得精明起来,况且他之前还来过盛京,反而最淡定。 大舅和大舅妈觉得自己眼睛都不够看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呼小叫的,雨哥儿和满哥儿臊得脸红,军哥儿一个外人又不好多说什么,晴姐儿睁着大眼睛到处看,没发觉,倩姐儿拉着大舅妈的手比谁都叫喊的大声。 几人随着人潮渐渐往白云寺大坝上走,看见旁边有吹糖人卖,就吵嚷着要去买。 “姥姥,姥姥,我要买这个!” 倩姐儿往前挤,一个胳膊肘重重打到旁边的江文南,江文南拿在手里的糖人戳在唇瓣上,短成两节,他痛得轻呼一声。 “南哥儿,怎么回事?有没有受伤?”一旁的江心锦紧张的问。 “四哥哥,我没事!” 江文南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只公鸡,只剩下一个肚子了,弄碎的糖渣糊在他嘴角。 江心锦赶紧伸手去擦他的嘴边的糖渣,旁边的倩姐儿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指着摊子上插着的糖人喊着要买。 “小姑娘,你喜欢哪个?我帮你拿!” 卖糖人的老爷子看着倩姐儿一行人穿着不凡,脸上堆起笑。 “我喜欢……” 倩姐儿话说一半,突然被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打断: “今儿这糖人小爷全包了,你一个也休想买。” 说完,走过来一个六七岁的蓝衣小公子。 小公子瞪了倩姐儿一眼,走到江文南旁边,掏出一块软帕给他: “文南,你擦擦嘴吧!” 江心锦伸手接过来,看着面前衣着华丽的小公子:“多谢小公子了,敢问公子大名?” 江文南揉了揉自己发痛得嘴巴,介绍:“四哥哥,他是肃王世子的儿子,湛公子,我们一起在太学院念学的。” 说着又指着江心锦说:“湛公子,这是我四哥哥,昨儿才回来。” 湛小公子笑:“哦,难怪你昨儿下午请假呢,原来是你哥哥回来了!” “嗯!” 见几人说的热闹,这边倩姐儿被当场驳了脸面,有些下不来台,气哼哼的指着湛公子和江文南,对沐雪大舅妈说: “姥姥,他欺负我,这个糖人又不是他家卖的,凭什么不卖给我,今儿我就非要买。” 晴姐儿拉了拉倩姐儿的衣袖,小声说:“倩姐姐,你别说了,我们去别处买吧!” 倩姐儿一把甩开晴姐儿的说,骂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我偏要买这里的。” 满哥儿小声说:“婶婶,还是算了吧,你看他们的穿着不像普通人,我们还是别惹事了。” 雨哥儿赞同的点头,军哥儿的目光落在江文南脸上,觉得这位小公子长得眼熟的很,一时又想不起来。 听到黄家人的争论,肃王家的湛公子回头,怒视着几人,不屑道: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狗东西,撞了人一句道歉都没有,还在这儿嚷嚷?皮痒了不是?” 见眼前的贵公子张口骂人,雨哥儿几个莫名其妙,一下就懵了。 江心锦细长的眉眼也没了笑意,冷冰冰的看着几人。 看李家大舅几个穿的都是上乘布料,依稀还是宫里的料子,但两个三个男子,年轻的两个忠厚拘束,大些那个胖子,一双豆大的小眼睛透着商人的精明,年老的一对夫妻,一看就没受过什么教育,一脸粗鄙。 最小那个姑娘腼腆的低着头,红着脸。 而,眼前这个长相普通的姑娘撞了人不道歉不说,还一脸跋扈,看了让人生厌。 明显这一大家子都不是盛京的人,八成是哪家府上来的亲戚。 江心锦不想惹事,他们江家如今是皇后外家,更要低调才是,只是今日这个小姑娘伤了弟弟江文南,倒是让江心锦有些忍不了了,故而也不说话,冷冷的看着湛公子为难他们。 湛公子,江文南,江心锦三人看过来,都是青石镇没见过的俊俏公子,倩姐儿脸一红,又气又羞,一时说不出话来,拉了拉张开芬的袖子:“姥姥,他们骂我们哩!” “你敢骂我们狗东西?” 张开芬张牙舞爪的,叉起了腰,拿出乡下娘们叫骂的阵势来,鼻孔朝天: “我看你们才是活得不耐烦了,我们就撞你们了又怎样?” “又没有断手断脚,瞎嚷嚷个什么劲儿?有什么大不了的?” 湛公子都被气笑了,他自出身还没人敢这样对他说话,性格温和的江文南也冷了脸。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也有胆子往他身上撞?撞了还那么大狗胆胡搅蛮缠!” 沐雪大舅有些怂了,去拉自己媳妇:“算了,算了……” “算什么算!”张开芬推开他,仰着下巴看着湛公子:“我管他是谁,我们家倩姐儿爱庄谁就撞谁,你们有知道我们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江心锦冷笑一声:“哦,你说说看,你们是什么样的大来头,在盛京撞了人还这样嚣张张狂!” 倩姐儿咬了咬唇,看着年轻俊朗的江心锦,心跳得飞快,搭话道:“我们是皇后娘娘家的,我是她侄女,这位是她大舅和舅妈!”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十年重逢 皇后娘娘的侄女?舅舅和舅妈? 湛公子眼露不屑,毫不掩饰的嫌弃,飞快上下打量几人一眼,噗得笑了出来,他见过说大话,没见过这般不要脸,胆子肥到敢和皇后乱攀亲的。 他指着江文南,冷哼一声:“眼前这位你们可认得?他便是吏部尚书府的南公子,当今皇后娘娘嫡亲的弟弟,妥妥的小国舅爷。” 又指着江心锦道:“这位,刚从漠北回来,也是皇后娘娘的弟弟,我们的国舅爷!” “在两位国舅爷面前,你们还敢冒充皇后娘娘的亲戚,胆儿肥了啊!你们今儿可是踢到铁板上了!” 军哥儿听湛公子这么一说,终于记起江文南来了,难怪觉得他眼熟,却是和太子殿下有三四分相似呢! 他正要开口说一声误会,张开芬却不管不顾的大喊起来: “哎哟喂,你们是国舅,呐!”她把雨哥儿,满哥儿往前一推,又指了指军哥儿:“我们这儿还有三个国舅爷呢!” “他们都是皇后娘娘的弟弟,可不是国舅爷!” 大舅有些虚火,又拉了一把张开芬,脸上挤出笑,讨好的对江心锦三个说: “两位国舅爷,我们真的没有骗人,昨儿我们才到盛京的,如今住在将军府里,我是皇后的大舅,她是皇后娘娘的大舅妈,大家都是亲戚,都是误会啊!” 晴姐儿害臊的脑袋埋下去,满哥儿和雨哥儿脸上也烧得厉害,军哥儿会看眼色,觉得尴尬羞愤,赶紧上前去说话: “国舅爷,公子,我们刚从乡下来,不懂规矩,你们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们一般见识。” “倩姐儿,你快给国舅爷赔礼道歉!” 倩姐儿心里有些怕了,刚要道歉,张开芬拉了她一把: “有什么好道歉的,这人挤人的,撞一下又能怎么了,又不是金子做的,我们那么远来到盛京,怎么也是客人,既然你是雪儿的弟弟,那我们也是一家人,就别那么见怪了。” 江文南性格温和,今儿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眼前几个粗鄙之人的嘴脸实在让人恼怒,生厌。 他抬头看向江心锦,江心锦拦住要为他们打抱不平的湛公子,扬起一个笑,笑不达眼,虽笑着,眼神依旧冰冷。 “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你们出来逛,府里没派人跟着吗?今日佛子讲经,人员混杂,你们多加小心才是。” 见江心锦笑着关心他们,大舅松了口气,张开芬更加跋扈起来,满脸傲气。 “这话你说的对,如今我们身份不一样了,也该找十个八个丫鬟小厮跟着。他爹,待会儿回去,就把这事儿给菊花提一提!” 湛公子实在看不下,竖起眼睛就想骂人,江心锦拉住他,脸上依旧带着笑: “如此,我们就不耽搁几位逛街了,这就别过!” 张开芬对江心锦印象很好,脸上堆起笑:“国舅爷,我们就住在将军府,你没事来玩儿啊!你们这几个国舅还要多联络联络才亲热啊!” “婶婶,你别说了!” 满哥儿和雨哥儿臊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巴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 张开芬却十分得意。 江心锦拉着江文南和湛公子转身,隐约还能听到张开芬几人的争执,张开芬的大嗓门听起来特别刺耳。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怕啥啊,当初要没我们,雪儿早饿死了,还挡什么皇后啊!你看,那个什么尚书家的两个小子不也不敢对我们怎样吗?” “你就歇歇嘴吧,别嚷嚷了……” “你们几个也是,没见过世面,怂货,咱现在有皇后娘娘撑腰,谁敢小瞧咱呢!便是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什么……” 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好脾气的江文南脸都气红了,问: “四哥哥,她们真是娘娘的亲戚吗?太猖狂了,让人听了可不是丢了娘娘的脸。” 自姐姐当上了皇后,母亲父亲,外祖母都时常叮嘱他,让他行事低调,切不可张狂,爱惜娘娘的名声,别给她拖后腿。 江文南也是这样做的,在太学院和各府的小公子们都相交甚好。 不想这堆突然冒出来的人,乱认亲戚不说,还在大街上要喝起来,江文南气愤不已。 湛公子呸了一声,心中其实也颇为猜忌,但嘴上忍不住说: “什么大舅,大舅妈,我只记得皇后娘娘的大舅是蓝大学士府的蓝大人,娘娘的大舅妈是工部侍郎家的嫡女,哪个疙瘩里冒出来的混人,也敢称娘娘的大舅,大舅妈。” 沐雪当年是从青石镇找回来这件事,江心锦是知道的,料想也不会有人那么大的胆子和皇后娘娘认亲,故而,他倒是相信张开芬的话。 他皱着眉,压低声音说:“说不定真是娘娘在青石镇的旧识。”不愿提亲戚两字,实在是这一行人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江文南抬头望着江心锦:“四哥,你的意思是她们是娘娘以前的娘家人?” 江大太太对幼时弄丢了沐雪这件事一直愧疚不已,江文南从小就被她念叨着要和姐姐亲,和卿哥儿亲,要对姐姐好,对卿哥儿好。 虽江文南比沐雪的儿子还要小上两岁,却一直想着长大出息了,给姐姐当个有力的靠山。 沐雪小时候流落在外的苦,江大太太偶尔也会和他提两句,他倒是隐约记得自己姐姐小时给一户李姓人家养着。这便问了出来。 湛公子接口道: “文南,你们江家才是娘娘正儿八经的娘家人,你瞧瞧他们那样,也配?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江心锦收了脸上的笑,招来身边的小厮,吩咐道: “去娘娘以前的将军府寻吴管家,就说咱们在街上遇到了青石镇来的客人,身边并没有人跟着。” “是,公子!” 吴管家收到江心锦的话,眉头一跳,娘娘对青石镇的人何等看重,三番五次交代了要好好伺候着。 但国舅爷江心锦向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且他才刚从漠北回来。 他特意差人来送这么一句话,显然是黄家出去的一行人做了什么不妥之处了,国舅爷不好明说,才给自己提个醒儿! 吴管家沉着脸,对身边跟着的小幺儿说:“去把明路叫来,让他带人亲自去寻黄家的老爷夫人一行人,好好看着,别出什么差子。外让他想法子打听清楚,黄老爷他们和国舅爷遇到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幺儿应下,赶紧去传话。 吴管家心里发慌,咬着牙暗骂:官言官川两个臭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交代了让好生跟着,怎么办的差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过了几个月清闲日子,皮又紧了,若真出了事儿,看不好好替他们松一松皮。 吴管家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显,提脚去寻珠儿。珠儿跟在娘娘身边那么多年,又是从青石镇带出来的,定然对黄家和李家诸位的脾气秉性熟悉。 原本吴管家只想好吃好喝的招待青石镇一行人,又看李老爷忠厚,李夫人和善,两位黄家的长辈也慈祥,并没想过他们在盛京惹出是非来,如今看来,倒是他太过轻心了。 面对青石镇来的这一大家子,吴管家也不好拿捏分寸,毕竟青石镇一行的身份尴尬,虽养了皇后娘娘一场,可与娘娘的亲生父母尚书府两位比起来,差别就太大了。 偏娘娘心里一直念着李家,亲热得有些过了,江家和蓝家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怕是有些疙瘩。 早上的时候,江心琴和明哥儿去尚书府看江三太太,按礼李老爷和李夫人也该跟着去,毕竟两家结了亲,以前两家相隔千里,没机会照面,如今李家来了京里,亲家之间也该摆上一桌,热热闹闹喝上几杯才是正理儿。 但这里面,李家老爷夫人又是皇后娘娘的养父母,江家尚书大人,大太太才是她亲生的爹娘,皇后娘娘作为纽带,不在跟前,李家老爷夫人去了江府,到底是去见江大太太和尚书大人,还是不去呢? 若是见了,又要说些什么呢? 地位门楣相差太大了,相与起来,双方免不得别扭。 这思来想去的,李铁栓和黄菊花和黄姥爷,姥姥商量了就以下午要进宫,忙着学宫中的规矩为由,让江心琴和明哥儿在江家三老爷和三太太面前道一声不是,说往日有机会再去拜访,便没有跟着去江家,江家那边也没个动静。 江大太太听说李家除了明哥儿上门,就没别人,顿时松了口气,也是怕见着了尴尬! 却说江心锦和江文南回到江家,正巧江三太太带着江心琴来拜见江大太太,三人正在屋里说的高兴。 看江心锦牵着江文南的手进来,江三太太拉着江心琴赶紧站了起来,笑着打趣儿问: “两位国舅爷凭得回来的这般早?” 又看江文南脸色不太好,江三太太笑着问:“唷,谁惹到咱们的小国舅了?怎么耷拉着脸儿呢?” 江文南喊了声三婶婶,努力压下心中的情绪。 江大太太冲江文南招手,江文南走到她身边去,江大太太指着旁边的江心琴说: “南哥儿,这是你七姐姐,快来见礼。” 江心琴嫁了人,与明哥儿两人情投意合,还留着一丝娇憨,笑着逗江文南: “小国舅,姐姐我这走了两三年,可还记得我?” “七姐姐还是叫我南哥儿吧,别喊小国舅。” 江文南有些脸红害羞。 “七姐姐出嫁的时候,我还给姐姐抓了一把大红枣呢!七姐姐难道忘了么?” 当年江心琴远嫁,江三太太万分不舍,在花轿让拉着袖子哭得哽咽,特来送嫁的江心霖也在一边抹眼泪。 跟着沐雪一起来的非卿便怂恿江文南去找丫鬟要了大红枣来,骗他说江心琴是怕嫁去了金陵没得大红枣吃,才哭的。 江府的人都晓得,七小姐自小最喜欢吃红枣,枣酱、枣泥、枣糕,三房的厨房换着花样的做。 江文南听了,深信不疑,当场就在丫鬟怀里的兜里抓了一大把红枣,蹬蹬蹬跑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江心琴身边去,仰着脑袋,把红枣强塞到江心琴手里去,奶声奶气的安慰: “七姐姐,你别哭,南儿给你红枣,往后每年庄子送了红枣来,南儿都挑个儿最大的给七姐姐带去,好不好?” 噗呲一声,哭着的众人都笑出了声。 …… 说起当年这桩趣事儿,大家都笑了起来,江文南有些难为情,往大太太身边靠了靠。 大太太抬头笑着看眼前,笑得一脸温柔的江心锦,站起来,拉住江心锦的手,引着他到江心琴面前: “琴儿,你瞧瞧这是谁?” 江三太太望着江心锦笑,中午江心锦回来,已经一去吃过饭了。 江心琴才刚只顾着和江心南说话,没注意身边的江心锦,听言抬眼一看,惊呼一声: “四哥哥,是四哥哥回来了吗?” 她还在家里当贵女的时候,江心锦就突然离开了家,去了漠北,此后再没见过。她成亲的时候收到了江心锦差人带回来一尊彩光流离观音佛像,怀中抱着个穿红肚兜的小娃娃,娃娃的眉眼刻画的栩栩如生,咧着没牙的嘴冲人笑,看得人心里发软。 当初,太太们看了啧啧称奇,说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送子观音呢! “四哥哥是什么时候回京里来的?”江心琴嗔了江三太太一眼:“娘也不写信告诉我,我这次回来都没给四哥哥准备礼物呢!” 江大太太满脸笑意:“锦儿昨儿才和太子一起回来,怨不得你母亲没告诉你。” 江心锦笑着说:“七妹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每日开开心心的,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瞧瞧,你家的儿子出去了几年,越来越会说话了,嘴巴就如抹了蜜一般,可不得了了。” 江三太太笑呵呵的打趣儿,江大太太上看下看,怎么看江心锦心里都满眼,拉着他不撒手: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头,这遭回来,哪儿也不许去了,就好好在家里呆着。原本今日你外祖家邀了京中各家贵女赏花,我有意给你选个可心人儿,好拴住你。” 江大太太慈爱的看着江心锦:“后听说今儿琴儿回来,我便没去,等下中午你带着南哥儿去你外祖家一趟,去看看你外祖母去。” 说是去看蓝老太太,可不就是让他去相亲去了么? 江三太太拿帕子捂着嘴笑:“可不是呢,你外租母的眼光好着你,你早日把这桩事定下来,大嫂心里才能安稳。” 江心琴听了也吃吃笑起来,江文南有些紧张的看向江心锦,怕他一成了亲,就把他这个弟弟抛到一边不理了。 “母亲,今儿难得七妹弟远道而来,儿子理该留在府中陪着喝两杯。” 江心锦笑着拒了:“说起来,儿子与七妹弟当年在将军府还见过几次呢,也是有缘。” 江大太太见江心锦不乐意,想着来日方长,只要他人留在京中,相看还找不着机会么?也不想在这喜庆的日子逼他,叹了口气说: “罢了,罢了!如今我们都老了,你们的心思我们是猜不透了,你带南哥儿去找你三叔吧!” “谢母亲!” 江心锦看了一眼江文南,江文南赶紧走到他身边去。 江心琴急急喊住他们说:“四哥哥,可不敢灌猛酒哦,下午志明还要去宫中拜见皇后娘娘呢!” 江心锦回头,挑了挑细长的眉眼:“母亲,三婶婶,你们瞧瞧,七妹妹这就护上了呢!” 江大太太望着走到门口又站住,回头望的江心锦笑道:“你也赶紧找个人,日后也有人这样惦记护着你呢!” 江心锦笑了笑,拉着江文南出去了。 两人走了一段,江文南突然开口问:“四哥哥,今儿这事儿不告诉父亲和母亲吗?” “即便告诉了父亲和母亲,他们又能怎样?” “可也不能让他们这样打着姐姐的名头张狂啊。”江文南小声嘀咕:“这样丢姐姐的脸,像什么话嘛!” 江心锦揉了揉江文南的头发: “南哥儿,这事儿你别操心了,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的。走,我们去找你七姐夫!” …… 中午,皇宫,延龙殿。 沐雪和穆楚寒正吃着饭,百灵过来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说: “娘娘,红鸾姑娘进宫来找国师大人,半道上遇着穆大人,两人吵了起来,快动上手了。” 穆楚寒耳力好,扫了一眼百灵,百灵赶紧站直了身子,低着头。 沐雪奇怪的问:“今儿是弥生讲经的日子啊,红鸾糊涂了吗?怎么找国师找到宫里来了,不是该去白云寺寻他吗?” 百灵不敢抬头,小声回:“娘娘,国师大人好像并不在白云寺,听宫娥们说红鸾姑娘好似挺着急的。” 沐雪噗嗤一声乐了:“她着急,能有穆大人着急么?” 红鸾挑战小谷,屡战屡败,最后可能殷巫觉得丢脸了,勒令她哪儿也不许去,只能在屋里苦练毒技,就连每月一日弥生的讲经都不给放出来,这可憋坏了穆非钰,他是想见识红鸾一面都难。 这日,可能是听说百里破风回来了,殷巫才开了恩,让红鸾轻快一日,穆非钰自然是要去堵她的。 “百灵,让那些看热闹的都散了,他们两个打不起来的,别瞎操心。” 百灵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沐雪,嚅嗫的嘴说:“娘娘,太子殿下也在呢!” 不仅仅在,而且还无所不用其极的煽风点火呢,这才把红鸾姑娘气坏了,叫嚷着要杀了穆大人呢。 这些话,百灵不敢说。 沐雪愣了一下:“太子,太子参合个什么劲儿?” 这谁知道呢!或许太子殿下就是太闲了,故意使坏吧,好看热闹吧! 见百灵不说话了,沐雪放下筷子:“去把吉木喊过来。” “是,娘娘!” 吉木进来,给穆楚寒和沐雪行礼磕头。 沐雪喊了他起,吉木便弯着腰,勾着脑袋,退到一边不远处的角落,既不碍着穆楚寒的眼,又能回沐雪的话。 穆楚寒一言不发,慢条斯理的吃饭,看沐雪问话。 “吉木,你说说,他们三个到底怎么回事?” “回娘娘,其实也没什么,红鸾姑娘以为皇上留了国师用饭,便来寻他,走在御花园的回廊上,恰巧遇着了穆大人。” 吉木声音不快不慢,不小不大:“穆大人便拦着红鸾姑娘说话。后来,太子殿下来了,三人说了一会儿,红鸾姑娘就生气了,叫喊着要杀了穆大人。”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沐雪给勾起了好奇心,红鸾性子虽活泼,但也不是那种随便喊打喊杀的人。 并且,红鸾已经知道穆非钰爱慕她的事儿,即便不喜欢他,依着红鸾的性格,也肯定是躲着他,绝对不会喊着要杀了他吧! 吉木摇头:“奴才不知。” “是不是太子过去之后,红鸾才生气的?”沐雪又问。 吉木低着头:“这…。奴才也不清楚。” 沐雪看了一眼动作优雅,挑着鱼丝儿吃的穆楚寒,心中猜测,红鸾突然暴怒,肯定是穆非卿在中间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穆非卿这孩子,就是不能闲着,一闲着就要找事儿,一找事儿,就必定有人倒霉。原本沐雪以为他去了一趟漠北,经历了冷子愽这件事儿,怕是要沉稳许多,不想这喜欢恶作剧的嗜好,却是变本加厉了,就连和他关系要好的穆非钰和红鸾都捉弄起来了。 看了一眼把头埋在胸口的吉木,和大气不敢出的百灵几人,知道他们不敢说穆非卿的一句不是,颇为无奈的挥手让他们下去。 而后看着好似无事发生的穆楚寒:“爷,要不明日就依旧让非卿去太学院上学吧,他这样天天胡闹,你也不说管管。” 穆楚寒给沐雪夹了个水晶丸子,说:“娇娇,非卿是太子,这个宫里,除了你我,就他最大,他想做什么只要不出阁,就由着他。你不是最疼他了吗?何必在意这些小事儿!” “小事儿?” 沐雪望着穆楚寒:“非钰可是你亲侄儿呢,要是因为非卿胡闹,让红鸾与他生分,你于心何忍呢?” 穆楚寒不以为意:“他要是连个女人都搞不懂,爷倒是为他感到羞耻。别出去说是爷的侄儿,爷丢不起这个人。” 沐雪看自己和穆楚寒讲不痛,愤愤的咬了一口水晶丸子,唇齿生香,拿大眼睛瞪着穆楚寒,穆楚寒笑了: “娇娇,爷明日就要出京去南楚了,你不惦记着爷,老实操心别人作甚?” “爷在你心里,难道还不如北国那个小丫头重要?” 沐雪狠狠嚼了嚼嘴里的菜,闷闷道:“哪儿能呢,在我心里,爷比谁都重要!” 穆楚寒听了,心里妥帖,盯着她,勾起唇角邪魅笑了起来。看的沐雪心头一跳,赶紧埋头吃饭。 午饭过后,小憩了两刻多钟,鹦哥进来说青石镇的人已经进宫门了,沐雪赶紧让百灵和红菱扶她起来,一番更衣梳洗,怀着激动欢喜的心情,来到正殿等着。 “太子在哪儿?去把他喊过来!”沐雪吩咐下去。 又过了两刻多钟,外面吉木的声音喊了起来。 沐雪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殿门口。 换上锦衣的黄姥爷和黄姥姥走在最前面,然后才是李铁栓、黄菊花两口子,再后面是沐雪三个舅舅,三个舅妈,然后才是明哥儿和江心琴小两口,军哥儿、满哥儿、雨哥儿、晴姐儿、倩姐儿,最后是珠儿。 沐雪一看见李铁栓和黄菊花两人,眼睛一下就模糊了,好似瞬间回到了青石镇李家村,过往十来年的经历从脑海里一一划过。 眼角酸胀,心中升起一种苦涩之感。 黄姥姥一行人看着高高站在正前方的沐雪,看她穿着大红明黄两色相间的正服,衣服上绣着一直火一般艳丽高贵的凤凰,凤尾斐然华丽。头上戴着极其奢华耀眼的凤佩,眉心垂下一颗珠子,不知是什么,一直闪着光芒,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黄菊花在心里不止百次想象过和沐雪再见的情景,却不知是这样,还是那张脸,和十六岁时候一般无二,但她却明显感觉到她的雪儿离她特别远。 “草民给皇后娘娘请安!” “民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娘亲千岁,千千岁!” 一行人都看傻了眼,最后在青云的提醒下,才赶紧跪下给沐雪行礼。 “快,快起来!” 沐雪感觉自己的嘴唇有一些颤抖:“百灵,你们快把人扶起来,赐座!” 一队十来个装束统一的宫娥,迈着碎步,裙子纹风不动,很快把软凳端了上来。 又给每个人上了茶,在小几上摆上新鲜的瓜果,各色糕点。 整个过程,只看宫娥们纤细的身体在大殿穿梭,听不到一点儿嘈杂之声。 黄姥爷和黄姥姥等都被这架势给骇住了。 大舅妈张开芬瞪着绿豆般的一双眼睛,四处看延龙殿,只觉得,整个大殿,比金子打造得还要奢华,看都看不过来,口水都差点流下来了。 倩姐儿之前以为将军府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如今发现皇宫才是真气派,也兴奋得左右扭动脖子到处乱看。 沐雪看着底下的众人,慢慢坐回椅子上: “终于是来了。” 五个字下来,眼角就流出了泪水。 “雪儿…。”黄菊花看沐雪流泪,一时着急喊了出来,又觉得不妥,赶紧改口,局促的说:“皇后娘娘,你……” 话说道一般,又不知要说什么,自己反而流了眼泪。 青云递了帕子给黄菊花,笑着说: “娘娘这是见了各位,心里高兴呢!李夫人,你可快别哭了。” 黄姥姥愣愣的望着沐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黄菊花哭了,慌了神,赶紧小声说:“菊花,别招泪了,娘娘怀着皇子呢,不能见哭声。” 黄菊花听了,赶紧把眼泪逼进肚子里去,吸了吸鼻子,有些惴惴的看着沐雪。 鹦哥也拿帕子擦了沐雪眼角的泪水,沐雪摆摆手,推开鹦哥的丝帕,笑着看李铁栓和黄菊花: “爹爹,娘,整整十年没见了,女儿甚为想念。爹爹和娘为何一直不肯来京看女儿呢?” 李铁栓是个老实人,激动地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皇后娘娘…。可不敢这样说…。不敢这样喊…。” 黄菊花让自己努力笑起来,回忆着宫里嬷嬷教导的规矩:“看着娘娘平安,日子过得好,民妇就安心了。” 三舅、三舅妈、小舅、小舅妈不敢随便插嘴,表哥表嫂和雨哥儿等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军哥儿眼睛贼亮,倒是大方的说起话来: “娘娘,上回草民来京里,娘娘是镇国夫人,今日再来,却已经是皇后娘娘了,草民实在为娘娘高兴!” 沐雪看着越来越胖的军哥儿,想着他小时候那般讨人厌,如今却狡猾的狐,说起漂亮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了,已经不再是那个混蛋狗蛋儿,而是镇得住一方的大东家了啊! 再看雨哥儿、满哥儿,还是她亲眼看着出生的呢,满月的时候都送了银锁头的,如今听说都已经娶妻生子了,成大人了。 挨着表嫂乖巧坐着的晴姐儿,当初她离开的时候还话都说不利索呢,也成了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了。 舅舅、舅妈们却也老了。 黄姥爷和黄姥姥的头发都快白完了,就连她爹爹李铁栓,疼爱她的娘亲黄菊花也有了白头发。 十年了啊! 大家都变老了,时间一去不回啊! 沐雪在看大家,大家也在看她。 除了她那个显眼的大肚子,发觉她竟是一点儿未变,还是巴掌大的一张脸,雪白雪白。 皮肤晶莹粉嫩,最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湿润润的,被泪水泡过,更加美丽动人。 话还没说上几句,外面就有内伺监喊:“太子殿下来了!” 众人回头,看一个唇红齿白,满脸人畜无害灿烂笑容的少年大步走进来。 “儿子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沐雪抬头,笑意连连:“非卿,过来,我来给你介绍,这是你李家外祖,外祖母…。” 把人都介绍了一圈,穆非卿笑嘻嘻的睁着一双漂亮的眸子,看将过去,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这长得比女孩儿还要好看的少年就是雪儿的儿子,当今的太子殿下啊! 昨日在街上,人太多,根本来不及看清楚,只黄菊花看了个正面,如今细细打量穆非卿,发觉他和沐雪小时候长得太像了,心里又喜又悲,激动不已。 “都坐下吧,母后时常提起你们呢,如今你们总算是来了,母后也安心了!” 穆非卿自己坐到沐雪身边去,也让大家坐。 明哥儿也好几年不见穆非卿了,穆非卿和明哥儿相熟,穆非卿打了一周招呼,目光就停在明哥儿身上了。 笑嘻嘻的问:“舅舅有了舅妈,就忘了人家了,都不给人家写信了呢!” 明哥儿也笑:“殿下说的哪里话,草民一直记挂着殿下呢,倒是殿下,听说快要选侧妃了,到时候可就得给草民留一杯喜酒哦!” 江心琴听了捂着嘴笑。 穆非卿知道明哥儿不是有意的,但他真是烦听到选妃一事,今日在回廊,也是因为穆非钰拿此事调笑他,把心情搞坏了,这才报复回去,三言两语把他师叔红鸾给激怒了,很是闹了一场。 想着二哥给红鸾闹的灰头土脸的样子,穆非卿就止不住偷着乐,现在听明哥儿又提起来,脸上的笑便淡了。转头伸手揪了颗葡萄放在嘴里嚼,不答话。 沐雪大舅妈张开芬听了,突然问: “太子殿下要相看了?看的是哪家的小娘子啊?” 她话一出,殿中青云几个的脸就不太好看了,明明带了嬷嬷去教她规矩,她却半点儿不上心,说话已经粗鄙不堪,什么叫相看? 太子殿下还需要相看么? 小家小气的! 沐雪知道张开芬的性格,以往她没少坑他们,是个捧高踩低,爱财如命的,对她真没什么好印象,只是看在大家的面子上,还不得不应付,于是便说: “这事儿,还没影子呢!” 张开芬眼睛一亮,接着扯着嗓子说: “雪儿啊,你看倩儿,今年恰好十二,比你家儿子大了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 她话一出,什么意思太过明显了,吓得众人一跳! 她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疯了吗?这也敢想?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掌嘴(一更) “咳咳……大舅妈,娘娘赏得茶真香,你快喝一口尝尝!”明哥儿马上开口打断张开芬。 张开芬犹不自知,眼睛盯在穆非卿身上,舔着脸笑呵呵的: “雪儿,你不晓得,倩儿这孩子可乖巧了,你瞧瞧,她模样也长得好,又是你蓉表姐亲生的闺女,咱这亲上加亲……” “大儿媳妇,你说什么呢!”黄姥姥吓的脸色发白,整个大殿自张开芬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气氛就整个冷了下来。 青石镇一行人骇得面色发青,宫里伺候的宫娥们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纷纷转头去看这位粗着嗓子说话的所谓大舅妈。 竟然当众喊皇后娘娘的小名? 便是蓝家老封君和娘娘亲生母亲尚书太太进宫都依着规矩,只敢喊一声皇后娘娘呢,她凭得那么大脸呢? 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亲上加亲,难道还想把那个叫什么倩儿的农家女配给他们太子殿下不成? 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脑壳里面灌水,疯了吧? 李铁栓和黄菊花也吓怀了,抬头去看上方的沐雪和穆非卿。 见沐雪半垂着眼,似笑非笑,神情就如当年家里和里正搞僵了关系,提到他时候,脸上出现的表情。 黄菊花知道,沐雪虽还有个笑模样,没有发火,也是顾忌着他们的脸面,顿时心里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该带大嫂和大哥来的,如今丢脸丢到家了。 三舅、四舅、几个小辈脸上都火辣辣的烧了起来,给张开芬的话臊得脸面全无。 江心琴不敢置信的看着张开芬,她知道这位便宜大舅妈不着四六,可却不知道她能有这样的想法。 说句不好听的,娘娘能赏脸见上一面,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她竟然打蛇顺棍,提出这样不要脸,异想天开的事来…。 “我说什么了?”张开芬给黄姥姥漆黑的脸唬了一跳:“娘,我在说好事儿呢!” “你给我闭嘴!” 黄姥爷终于忍不住的,也顾不得礼仪,大声呵斥了一句: “你再这样胡说八道,就滚出我们黄家,别给我丢人现眼!” 张开芬傻了眼,拉过身边的倩姐儿,不怕死的努力推销:“雪儿,你瞧瞧倩儿这小模样,怎么样?” 倩儿含羞带怯的看着坐在高处的穆非卿,穆非卿似乎没听懂张开芬在说些什么,懒洋洋的揪了一颗又一颗葡萄往嘴里送,漂亮的眸子根本不往下面看。 原本高高兴兴的一件儿,这下弄得大家尴尬不已,颇下不得台,沐雪又记起当年张开芬做的那些混账事儿来,看黄家姥姥姥爷,爹爹和娘紧张的神情,只淡淡得回了一句: “倒是个小家碧玉。” 张开芬眼睛一亮,还想说话,身边的军哥儿实在忍不住了,突然开口说: “娘娘,草民上个月得了个闺女,还没取名儿呢!想着娘娘福泽深厚,这便舔着脸,想求娘娘给赐个名儿,让她沾沾娘娘的福气!” “娘娘可愿意给草民这个赏?” 沐雪看军哥儿借口岔开话题,笑了笑: “这有何难,军哥儿,你把她的生辰八字留下,我让钦天监的人好好给算算,给她取个好名儿,他们可取名儿可比我厉害多了,你看如何?” 军哥儿欢喜道:“谢谢皇后娘娘,谢谢皇后娘娘!” 随后,沐雪就挨个问起了青石镇的一些家事,都是繁琐的小事儿,底下众人小心翼翼的答话,再没给张开芬说话的机会。 黄姥爷见大儿媳妇张开芬和倩姐儿的眼睛不知收敛,始终在太子殿下身上打转,心里恨不得扇她两巴掌,不敢在宫中多留,便借口告辞。 “娘娘掌管整个后宫,草民们不敢耽搁娘娘的时间,如今娘娘又怀着皇子,和草民等说了这么久,怕是身子乏了,草民等这就先回去了。” “改日再来看娘娘!” 沐雪看着小心翼翼的众人,见黄姥爷和几个舅舅舅妈一直紧张拘束,额头都渗出细汗了。 又扫了一眼眼睛冒着精光,盯着穆非卿的张开芬,原本想要留着众人用晚饭的,想到来日方长,便点了头。 “珠儿你留下吧!” “非卿,你去送送你李家外祖们!” 黄姥姥黄菊花等赶紧摆手:“娘娘,这怎么使得,我们自己回去就是了。” 穆非卿听话的站起来,沐雪笑说:“这有什么,你们是长辈,让他送送也是应该的,改日有空,记得来宫里陪我说说话。” 众人这便站了起来,张开芬看着一步一步走下来的穆非卿,心里欢喜的很,推了一把倩姐儿,让她凑过去,这小动作落在大家眼里,气得黄姥爷和黄姥姥狠狠挖了大舅和大舅妈一眼,可惜大舅妈眼睛里只有穆非卿,根本没看到。 军哥儿眼珠一转,赶紧拉着明哥儿走过去,巧妙的挤开红着脸往穆非卿身上凑的倩姐儿。 穆非卿回头看着两人,问:“黑娃哥这回怎么没跟着一起来?我倒怪想念他的。” 军哥儿还没答口,张开芬就抢着说:“卿哥儿啊,黑娃就是一个奴才,有什么可想念的?” 穆非卿停了脚,转头看过来,一双漂亮的眸子盯着张开芬:“你叫我什么?” “卿哥儿啊!”张开芬脸上带着笑,又喊了一声。 穆非卿问话的时候,已经带着青石镇一行人出了延龙宫,来到了御花园,他站在原地不动,脸上的笑收了,眼神冷冰冰的,浑身都散发着寒气。 坏了! 殿下生气了。 青崖跟在身边,看着李家和黄家不知所措的一行人,也不打算圆场。 穆非卿不动,大家也跟着停了下来。 黄姥姥脸上又红又白,拉过不知死活的张开芬在她手膀子上狠狠拧了一把,小心翼翼的说: “殿下息怒,都是这蠢妇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 “我这样叫有什么错?他是雪儿的儿……” 张开芬听黄姥姥称呼自己蠢妇,不服气的嚷嚷开了。 穆非卿扫了一眼众人,突然打断她:“来人,张嘴!” 旁边两个嬷嬷突然就上前来,拉住了张开芬,张开芬还没明白过来什么回事,一个嬷嬷就冷着脸扇了她一个大嘴巴。 “哎呦喂,我的娘呐!”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是皇后娘娘的大舅妈,你们敢打我?” 张开芬叫嚷开来,一副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 穆非卿扫了一眼,又上来一个嬷嬷直接拿帕子堵了张开芬的嘴。 穆非卿就站在原地,冷着脸看着。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的黄家和李家的众人大气儿都不敢出。 明哥儿也没求情,军哥儿也沉默了。 沐雪大舅急急道:“太子,你这是做什么呢?怎么还打上人了?才刚不是还好好的吗?哎呦,快放开你舅妈” 黄姥爷赶紧拉住大儿子,黄三爷小声对大舅说:“大哥,别说话。” “雪儿也是你叫的?” 穆非卿声音冰冷,一张漂亮的小脸结着寒霜,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势。 “青云,母后不是派了你去教规矩吗?你是怎么办差事的?” 跟着一起出来的青云,赶紧跪下,对着穆非卿磕了两个头。 “殿下息怒,都是奴婢办事不利,奴婢甘愿受罚!” “自己下去领罚!”穆非卿就如变了个人。 “是!多谢殿下!”青云站起来。 其他人大气不敢出,李铁栓和黄菊花看着穆非卿发怒,也不敢开口求情,只听到张开芬被呜呜啊啊痛苦的呻吟,还有啪啪的巴掌声。 沐雪表哥和表嫂有些担忧的看着张开芬,见她的脸已经红肿起来,但穆非卿还没喊停,晴姐儿吓得往她娘身边缩,倩姐儿也不敢拿眼睛乱看穆非卿了。 穆非卿就那么站着,一言不发,直到张开芬被打了二十多个巴掌,整个脸都肿了起来,还不叫停。 红鸾好不容易摆脱了穆非钰的纠缠,红着一张快滴血的脸,远远地看着御花园围了一群人,满是好奇,抬脚走了过来。 “非卿,这是在做什么?” 穆非卿转头,看着红鸾,红鸾扫了一眼,发现这些人只认识明哥儿,其他一个都不认识。 “红鸾姑娘。”明哥儿开口招呼她,红鸾问: “明少爷,你回来了?去见过娘娘了吗?他们是什么人?” 众人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少女,见她明眸皓齿,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十分漂亮。 她大大方方的看过来,雨哥儿、满哥儿不禁红了脸,不敢与她对视,晴姐儿好奇的看着红鸾,她从来没见过蓝色的眼睛,好漂亮啊! 明哥儿回答说:“已经见过娘娘了,这是我家里的亲人。” 红鸾歪了歪头:“青石镇来的吗?” 明哥儿点头。 红鸾便看向穆非卿:“非卿,你搞什么?娘娘念叨了好几年了,你怎么还对他们动起手来了,快停下,别打了。” 嬷嬷看向穆非卿,穆非卿不松动,她们就继续打。 穆非卿突然笑了起来,一脸寒霜化作春水,阳光明媚,整张脸灵动起来,让人挪不开眼,指着张开芬和倩姐儿,对红鸾说: “师叔啊,你看看,她这一口一个雪儿的喊着我母后,还想给我做媒,让我娶她家的外孙女呢!” “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亲上加亲……” 穆非卿话一出,黄家和李家人全部臊红了脸,巴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我听说,今儿上午,她们和我四舅舅,小舅舅在街上碰到了,撞了小舅舅不赔罪不说,反而对我两个舅舅甩脸子,到处嚷嚷是我母后的大舅妈,侄女。” “倒是让肃王爷家的湛公子很是看了一场好戏!” 红鸾眨了眨眼睛,穆非卿继续说:“这事儿,怕是早传到各家府上去了,才进京一天,就累得母后丢脸,让整个京里的人看笑话。” “只这事儿还不敢告诉母后知晓,不然让母后动了胎气,父皇发起火来,怕是…。” 穆非卿看向吓呆了的众人:“一个都别想活!” “还有这种事?你到底出去做了什么?” 黄姥爷气的快晕过去了,一个没忍住,直接扇了沐雪大舅一巴掌。 雨哥、满哥儿和晴姐儿都骇了一跳,他们以为不过是和人斗了几句嘴,哪里想的那么严重,这才两三个时辰,事情已经传遍了吗?还连累了皇后娘娘被人笑话? “爹,我们没做什么啊。”大舅捂着脸,浑身发抖。 听穆非卿说完,红鸾皱了皱眉,直接说:“这是来让娘娘高兴的,还是给娘娘添堵的呀!” “既然这样,还客气什么,舌头不听使唤,拔了就是,眼睛不听话,挖了便是,非卿,你去了一趟漠北,倒是心软不少呀!” 听了拔舌挖眼,沐雪大舅妈骇的浑身发抖,老一辈的突然记起当年穆楚寒去青石镇李家村做下的恶行,李家村为什么突然多了那么多哑巴,还不都是被穆楚寒给下命拔了的,就连军哥儿的娘都没能幸免呢! 说起来,当年军哥儿娘还是沐雪的亲婶子呢! 舌头还不是说拔就拔,若不是沐雪求情,怕是命都没了。 如今,知道了沐雪的真实身份,张开芬算她哪门子的舅妈啊?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糟心事儿(二更) 青石镇一行颤着心肝儿回到将军府,黄姥爷和黄姥姥脸色铁青,李铁栓和黄菊花不好说张开芬什么,脸色也不好看,心里担心给沐雪惹出了什么麻烦。 黄姥姥一进屋就把伺候的丫鬟全部遣了出去,让满哥儿把门关了,怒气冲冲的瞪着两人: “老大,老大媳妇,你们老实交代,今儿上午你们出去到底干了些什么?” 张开芬捂着肿得老高的脸,唇角流着血,嘴巴又痛又干,吚吚呜呜说不出话来。 黄姥爷心里也气,啪得一声打在桌子上: “老大,你说!” 沐雪大舅支支吾吾的:“爹,真没什么事儿,就是和人理了两句。” 军哥儿看大家都沉着脸,便说:“还是我来说吧!” 他把上午的事儿说了一遍,听到屋里的人面色入土。 竟然是惹到了江家头上,尚书江家可才是娘娘亲娘家啊! 黄菊花听了差点没吐血,从椅子上滚下来。 “大嫂,你干的这是什么事儿啊?真是好大的脸,在江家面前还充胖子。” 本来李铁栓和黄菊花就最怕和江家发生什么误会,这倒好,大嫂和大哥已经将人家的儿子得罪了,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国舅爷啊! 倩姐儿低声说:“二姑,我看他们并没有生气呢!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哪里就得罪了,他们也太小气了。” “你给我闭嘴!”黄姥姥狠狠的瞪了一眼倩姐儿,觉得她和她娘是一个德行,根本分不清青红皂白。 看两位老人气的很了,江心琴好心的开口:“外祖,祖母,你们别生气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法子了。这样吧,明儿我带大舅大舅妈去府里给四哥哥和南哥儿陪个礼道个歉。” “他们都是好说话的。” 黄姥爷和黄姥姥松了口气,对着江心琴轻声说: “好孩子,这事儿,也只能麻烦你了。” 军哥儿突然说:“当场还有个叫湛公子的,听说是肃王爷家的孙子,我们是不是也要去赔礼?” “王…。王爷?” 黄菊花气得都快呼吸不了了。 “嗯!” “娘,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们好好的来看娘娘,却不想给娘娘惹了那么大的麻烦,让娘娘成了别人的笑话。” 黄菊花都快急哭了:“早知道就不来了。” 黄姥爷和黄姥姥也心急,黄姥爷眼巴巴的看向江心琴: “明哥儿媳妇,你看这事怎么办才好?” 江心琴有些为难,老实说:“外祖父,外祖母,京中实在不能咱青石镇相提并论,王公贵族,重臣权贵,各家都不是好相与的,他们心里怎么想谁也猜不透,但这件事,怕是已经传出去了,没法子挽回了。” “那…。那怎么办?”沐雪大舅害怕的看着江心琴。 江心琴皱着眉:“大舅,我就直说吧!其实京中的人家看笑话都不要紧,主要是,皇上他…。” “皇上一向把娘娘看的紧,就怕这件事传到皇上耳朵里,会惹怒了他,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了!” 皇上? 众人心里一紧,沐雪大舅和大舅妈后背都出汗了。 “明哥儿媳妇,不会吧,我们真的没做什么啊!”张开芬吓的说话都利索了。 江心琴嫁去李家两年多,也了解张开芬,咬了咬唇: “这事儿还是给娘娘说一声吧,也只有娘娘能劝得住皇上。” 皇上可是护短的很,谁都不许说娘娘半个不是,如今黄家的大舅和大舅妈当街甩了尚书江家的两位国舅爷的脸,又到处嚷嚷,让皇后娘娘丢了脸,皇上怕是要为她出口气了。 晚上,黄菊花心里担心着急,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李铁栓也唉声叹气。 “他爹,不如我们回去吧!”黄菊花下定了决定,拉着李铁栓小声说: “如今也见了雪儿了,看她好好的,我这心也安稳了。” “她现在成了皇后,我们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她,留在这里只会给她添麻烦。今儿能听她再喊一声爹娘,也知足了。” 说着黄菊花声音有些哽咽。 李铁栓深深叹了口气:“她娘,你说这是怎么了,咱的雪儿怎么就成了皇后了啊!” 简直就如做梦一般。 “今儿看见她穿着皇后凤服,坐在高处,我都不敢认了。她娘,我还是喜欢当年我们在李家村的时候。” 黄菊花抹了一把眼泪:“他爹,你别说了,明儿咱们就走吧!” “好。” 延龙殿,其他人都走了,沐雪独独留了珠儿。 她知道有些事她问,李家爹娘肯定都只会挑好的说,还是问珠儿,珠儿才会老实告诉她。 “娘娘!” 珠儿当初嫁给了黑娃,自愿选择了奴仆的身份,之前大殿里她只能坐在最后面,也没有插嘴的份儿。 如今,看沐雪把人都差走了,只留了百灵,喊了一声沐雪眼睛就湿润了。 百灵重新给珠儿端了板凳放在沐雪身边,珠儿坐过去,百灵又给她沏茶,珠儿站起来:“百灵妹妹,我自己来吧!” 一见了沐雪,珠儿自动就把自己当成了她的丫鬟。 百灵笑着说:“珠儿姐姐,你还和我争什么呀?几年不见,难道还和我生分了吗?” 沐雪拉着珠儿坐下:“你别管了,今儿就让百里伺候你一回,当初你一直带着她,她也该回报回报。” “娘娘说的是呢!”百灵抿着嘴把茶水重新倒好,又说:“珠儿姐姐,莲儿姐姐知道你要来,和许大娘一起给你做了莲子羹,我去给你端来。” “快去端来!”沐雪挥手,百灵就出去了。 珠儿看着沐雪,心里有些激动:“娘娘…。” 沐雪把丝帕递给她:“别哭了,把眼泪擦擦。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珠儿接过丝帕擦眼泪,越擦越多,不好意思的道:“娘娘,珠儿没用,眼泪根本就不停使唤。” “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样动不动就哭,害不害臊?” 沐雪调笑,珠儿跟着笑起来,好一阵子才收住了泪,正经说起话来。 “娘娘,你别生气,黄家大舅妈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夫人本来不想让她来的,但她非要吵着来,三爷和四爷都来了,不让她来又说不过去,没想到她把倩姐儿带来,竟打着这样不要脸的主意。” 沐雪脸上的笑淡了些,轻哼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简直越活越回去了。倒是难为了表哥和表嫂,有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娘,上面有孝道压着,又不能拿她怎么样。” 珠儿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黄家大舅妈的心都偏到天上去了,这些年看志少爷他们的绣庄赚钱了,又把蓉小姐喊了回去,住在一起。” “蓉表姐一大家子都要志少爷他们养活着,倩姐儿还总是压着晴姐儿一头,什么好的都先尽可着她。老爷和夫人,三爷,四爷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实在过分了,黄老夫人才会去骂他一顿。” “一说要让蓉小姐分出来住,蓉小姐就哭哭啼啼的说志少爷两口子嫌弃她是寡妇,寻死觅活的,闹得天翻地覆。” 沐雪能够想象到表哥和表嫂的憋屈,当年大舅妈为了给蓉表姐还债,差点把自己的儿子两口子都逼疯了。 后来她借了银子,提的要求便是让蓉表姐带着儿女出去单过,不想大舅妈又把蓉表姐这个搅货精接回去了。 想想都闹心。 这样看来,蓉表姐他们一家怕是要赖着表哥他们一辈子了。 珠儿说起来,脸上露出愤然:“娘娘,我说黄家大舅妈为何死活要带倩姐儿来京里,没想到是打着太子的主意,这次,您可得好好惩治她一番,让她晓得晓得厉害。” “这事儿不急。” 沐雪端起手边的花茶慢慢喝了一口,她已经打算留李家爹爹他们在盛京了,至于那些脑子搞不清楚的人,就直接赶回青石镇去好了。 “对了珠儿,上回军哥儿给我写信,说我四爹又去找明哥儿了?我写信去问,明哥儿却说没这回事,怕是瞒着我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道说道!” 提起李铁忠,珠儿脸色更加气愤: “娘娘,明哥儿不告诉你,是怕你操心!您都不知道李家四爷的脸皮有多厚,他们家的铺子早经营不下去了,当年您开了口,让鹏哥儿在军少爷鲜鱼店里帮忙,鹏哥儿也成亲,媳妇厉害着呢!如今他们都靠鹏哥儿养着,他媳妇天天和他那寡妇娘干仗,对李四爷后来生的儿子很是嫌弃,李四爷便把主意打在了明哥儿身上。” “说是要把明哥儿再认回去。” 沐雪冷笑一声:“认回去?当初明哥儿在他们家,被欺负成什么样?浑身就没一处好的!我四婶还不是给他们两个狗男女活活气死的!我们过继明哥儿的时候,那寡妇可是高兴的很,如今想要认回去,想的美!” 珠儿跟着呸了一声:“谁说不是呢,一开始冯师爷还能应对,堵在门口说的他面红耳赤,落荒而逃。多几次之后,他们的脸皮也变厚了,冯师爷也拿他们没辙。等到明哥儿和七小姐成了亲,他就来得更勤了,在街上遇着七小姐,直接喊儿媳妇,可把七小姐都吓坏了。” 沐雪咬着牙:“四爹好歹是个读书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没皮没脸的人!” “他要敢找上门来,直接喊人拿棍棒伺候,给他留什么面子,来一次打一次,直到把他打怕为止。” 珠儿深深叹气:“娘娘,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和夫人,他们哪儿拉的下这个脸,毕竟,李四爷是明少爷的亲生父亲,也不好对他动手动脚的。如此,李四爷越加猖狂了,娘娘,我听家里那口子说,明少爷迟迟不去考科举,就是怕李四爷做怪呢!” 沐雪听了,有些生气,脸色沉下来。 “他敢!” 珠儿惴惴道:“娘娘我不懂这些,但冯师爷好像也说,若明少爷考中了进士,李四爷这样倒真是有些麻烦呢!” 沐雪深吸一口,把火气压下去。 “不想这些年发生了那么多事儿,怪我,爹爹和娘一直写信说家里好,我就真信了!” 珠儿赶紧起来,轻轻抚着沐雪的背:“娘娘,你别生气,这些都是小事儿,别气坏了身子,你肚子里还有小皇子呢!” “珠儿,我无事。”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看天有些晚了,珠儿便识趣儿的站起来:“娘娘,奴婢该告辞了。” “那我就不留你了,今儿,爹爹和娘似乎吓着了,你回去帮我安慰安慰。等过两天,我找机会单独招他们进宫。” “是,娘娘。” 百灵送珠儿出去,正好遇着青云回来,两人在走廊上停住了脚,说了几句话。 “珠儿妹妹,等有空了,我再出宫找你,喊上红湖、雨竹、半芹几个,我们姐妹几个好好聚聚。” “那就说定了,姐姐。” 两人分别,青云进殿把御花园的事儿小声告诉沐雪。 沐雪听了,沉吟一瞬,问:“你是说他们今儿和心锦、南哥儿他们遇到了?还发生了争执?” 青云在外面停留的两刻钟,已经把上午发生的事儿打听清楚了,于是小声道: “国舅爷和小国舅并没有说什么,是肃王家的湛公子,为小国舅打抱不平,和黄家大夫人吵了起来。” 沐雪冷声道:“好了,此事我知道了。你去把太子给我叫过来。” 青云说:“娘娘,太子殿下和红鸾姑娘出宫去了!” “去哪儿了?” “好像是去找谷公子了!” 沐雪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痛:“算了,让他们去吧!” 青云看了天色,劝道:“娘娘,你不如先去床上睡一会儿,等晚间摆了饭,奴婢叫你起来。” 沐雪坐了一下午,说了一下午的话,身体有些乏了,便点头。 青云伸手扶着她去了内殿,给她脱了外衣,拆了头发,扶她去床上睡好,给她拉了薄被子盖上。 傍晚,穆非卿回宫,被穆楚寒喊了过去,百里破风也在。 给他交代了一阵宫务,穆楚寒便起身去延龙宫陪沐雪吃晚饭。 青云看穆楚寒进来,递了眼色让鹦哥进内殿去喊沐雪起床。 鹦哥儿来到床前,弯腰轻声喊沐雪: “娘娘,皇后娘娘,皇上来了!” “快吃晚饭了,奴婢伺候你起床好吗?” 喊了一会儿,见沐雪还睡得沉,鹦哥儿便伸手轻轻推了推她: “娘娘,该起了!” 穆楚寒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净了手,还没见沐雪出来,便问: “你们娘娘什么时候睡下的?今儿做了什么,累着了吗?” 青云轻声道:“回皇上,娘娘下午见了青石镇的人,与他们说了半来个时辰的话。后来又留了珠儿,说了一会儿子,申时三刻睡下的。” 算起来,也睡了一个多时辰了。 往常沐雪午睡也没睡那么久。 穆楚寒沉默着往内殿走,走过隔间,青云打起帘子,绕过屏风,就看鹦哥跪在床边,还在喊沐雪。 听见脚步声,鹦哥回头,看见穆楚寒,赶紧站起来:“皇上!” 穆楚寒扫了她一眼,走到床边,俯身看床上的沐雪,见她合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睡得香甜,便说: “别喊她了,让她睡吧!” “那晚膳?” “先让他们温着,等皇后醒了再摆饭。” 鹦哥问:“那皇上?” “朕等皇后醒后一起用。” 说着,穆楚寒就招了他的内伺监大总管来,让他抱了一堆折子过来,脱了鞋倚到木榻上去看起了折子。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了,到了戌时,天都已经黑了,青云进来点了灯,看床上的沐雪一直没醒,便轻声问: “皇上,要不奴婢把娘娘叫醒吧,睡多了,待会儿晚上该没好觉了。” 穆楚寒从折子抬头,问:“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经戌时了!” 穆楚寒眼睛看向床上依旧恬静睡着的沐雪,已经睡了三个时辰了,是有些多了。 “去叫人摆饭,朕去叫皇后。” “是!” 青云应下,出去了。 外面宫女摆饭摆了一半,突然听到里面穆楚寒紧张的吼声: “传御医,把御医全给朕找来!”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下狱,出事(一更) 珠儿回了将军府,把沐雪的话转达给了李铁栓和黄菊花,劝慰了好一阵,黄菊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青石镇去,不愿留下来给沐雪惹麻烦。 第二天一早,黄菊花就去了黄姥爷和黄姥姥屋里,说了要回去的话。 黄姥爷沉思着没开腔,黄姥姥脸色有些羞愧,拉着黄菊花的手,叹气: “菊花,难为你了!原我们就不该来凑这热闹……” 黄菊花赶紧说:“娘,看你说的什么话,大嫂虽混账,但她有句话说的对,当年娘救济的恩情,我没忘,娘娘也不会忘记的。娘娘见了您和爹,心里也高兴着呢!” 黄姥姥摇了摇头:“我和你爹都是土埋脖子的人了,能活一天是一天,不定哪天就蹬腿儿去见阎王爷了。来了这一趟,能再见上一面,也算是了了心愿了。” 又说:“娘娘在我们家的时候,多招人疼啊,年纪小小,心思通透,行事周全大方。咱黄李家能得了这样一个闺女,那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我早觉得她不像我们小镇子的人,没曾想,竟是这样的大来头。这般想着,早些年受的那些苦,倒是委屈她了。” 黄菊花反握黄姥姥的手:“娘,您说的对,我们李家和黄家能有今日,都是托了她的福,如今吃穿不愁的,就好好过日子吧!” “我和明哥儿爹也没什么遗憾的了,想着干脆,这就收拾收拾,起身家去了。” 一直沉默的黄姥爷也开口了:“回就回吧!趁着现在天还不太热,路也好走,早动身早到家。” 黄菊花见自己爹娘都答应,松了口气:“那我们今儿先和明哥儿媳妇去一趟江家赔罪,再给娘娘带给信儿去,下午就喊人收拾起来,明儿就动身。” “你看着办吧!” 说完,黄姥爷就把所有人都叫到了屋里,宣布了要回去的决定。 张开芬的脸还没完全消肿,吴管家又找了大夫给她看,歇了一夜,倒是精神了许多,话也能说清了。 一听那么就要回去,就急了。 “爹,娘,我们这才刚到,怎么就急着回去啊?我们连这盛京城都没好好逛逛呢!” 沐雪三舅、三舅妈,小舅、小舅妈等都不开腔,静静的坐着。 黄姥爷和黄姥姥沉着脸,盯着张开芬,目光阴沉沉的。 张开芬打着商量,软了口气:“爹,我知道你们是怕江家人,我今儿就去给他们赔礼道歉,这还不行吗?我们好不容易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才到了盛京,统共才歇了两晚上,这就回去,传出去,还以为娘娘发达了,就不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呢,多不好听啊!” “你看看雨哥儿、满哥儿、倩姐儿几个,怕是一辈子就这一次机会来,怎么也得好好把这盛京城逛一逛,才不算白来了吧!” 黄姥爷冷声道:“大儿媳妇,你不用说了,这事儿就怎么着了!怕是再在这地儿呆下去,有些人都不知道自个儿姓甚名谁,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张开芬紧张起来:“可也能这么急啊!好歹要呆个十天半个月吧!”她这还没给宝贝外孙女倩姐儿寻到一门好亲呢,怎么能走? 沐雪三舅开口说:“就听爹的,我们明儿就回去。反正也见着娘娘了,我们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小舅也跟着点头:“下午还有些空,孩子们若是没耍好,就出去转转。” 想到张开芬带着几个孩子出去一趟就惹了祸事,小舅又赶紧说:“我和三哥亲自带他们出去,给吴管家好好说道说道,让派个人领着咱们。” 黄姥爷想了一会儿,点了头。 这样也好,老三和老四他是放心的。 军哥儿不是黄家人,并没有在场。 沐雪三舅妈就问:“那军哥儿呢?是不是也通知他一声?” 军哥儿以前和黑娃来过一次盛京,大家欢欢喜喜的来,欢欢喜喜的回去,哪儿像他们这样,一来就给惹出乱子来,得罪了人不说,还连累娘娘成了笑话。最可恶的是不知死活的大儿媳妇还异想天开的想和太子打亲,被太子当众教训了。 想到这些,黄姥爷脸上就臊得慌,觉得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没李家一个小辈行得稳妥,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了大儿子和大儿媳妇一眼。 “是该给他说一声,若他要走,我们就一道儿回去,若他想留下来,我们也不拦着。” 相比来说,李家比较和娘娘更加亲一些。 江心琴咬了唇,她还以为好歹能在盛京呆几个月,准备和自家爹娘多处处呢,没想到这就要回去了,但她一个新媳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不好说什么。 黄菊花似乎知道江心琴的心思,看着她,慈爱的说:“明哥儿媳妇,你们两口子就不用先跟着一起回去了。在盛京多留一段日子吧,听说你母亲也就你一个闺女,嫁的那么远,平日也不好来往,趁着这个机会,你们两个多在他们面前尽尽孝心。” 江心琴心里欢喜,也不好表露出来,拿眼睛去看明哥儿,明哥儿笑着点头。 “就听娘的,那我和琴儿再呆两个月,赶在中秋家去。” 张开芬再混,也不敢忤逆黄姥爷和黄姥姥,听了眼睛一亮,喊了出来: “那把倩姐儿留下吧!让她在京里长长见识。” 黄姥姥脸色一沉,打量谁不知道张开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当下就生硬的驳了: “长什么见识?都给我回去!” 张开芬心里不乐意,还想说什么,黄姥爷直接挥手:“谁也别说了,快去收拾一番,去江家给人赔礼去!” 屋里的人还没散,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大门哐啷一下被打开了,吓了众人一跳。 吴管家亲自进来,脸色有些古怪: “黄老太爷,老夫人。” 黄姥爷和黄姥姥等人都站了起来。 “吴管家,出了什么事?” 吴管家看着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说:“老太爷,老夫人,真是对不住,是大理寺来人了。”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大理寺是什么。 黄三爷和明哥儿心里同时一跳,齐齐问出声:“大理寺来做什么?” 吴管家脸色不太好看,带着焦急,疑虑:“这奴才也不知道,是皇上下的命令,让大家跟着去大理寺走一趟!” “这…。这?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啊?” 大理寺可是关押重犯的地方,皇上怎么他们去大理寺啊? 张开芬小声嘀咕问旁边的大舅:“他爹,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酒楼吗?” 江心琴脸色发白,低声回了一句:“大舅妈,大理寺不是酒楼,是监狱。” “监…。监狱?” 大家听了害怕的浑身发抖,难道是皇上知道他们给娘娘惹了祸事,追究起来了吗? 要把他们都杀了吗? 吴管家只来得及通知他们一声,大理寺的人就闯进来了,打头的是大理石少卿,吴管家认识的,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说实话,昨儿发生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娘娘又一心维护着青石镇的人,即便皇上知道了心里有些不痛快,也不至于那么大阵仗,亲自喊了大理寺少卿来拿他们下监。 且这里面,还有娘娘最宠爱的明少爷和七小姐呢,吴管家直觉青石镇一行定是另外做了什么事儿,触犯了皇上的逆鳞,只是眼下时间紧急,也空闲问他们。 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理寺的人涌进来,把吓坏了的一屋子人全部拷走了。 明路亲自去给尚书府江家送信儿。 江三太太顿时就给吓懵了,赶紧去找江大太太,让她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连自家的女儿都给带走了。 不一会子,不禁江家,篮家,穆家,盛京各府都晓得了此事,只觉得事情透着怪异,却谁也不敢往前凑。 江大太太和蓝家老夫人商量了一下,怎么也不能不管江心琴,便递了牌子进宫求见皇后娘娘,宫里直接给拒了。 这还是头一遭,江府和蓝府的人这才觉察出大事不好来。 江家又给古家传了信儿,让江心霖去试一试,江心霖还在屋里换衣服,古赫黎的贴身小厮铜钱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对他说: “太太,老爷让你别插手这件事了,如今谁也不能见着皇后娘娘,让你好好在家里等消息。” 江心霖一颗心跳个不停,沐雪的性子她了解,她断然不会不见自己的,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七妹妹被锁进大狱,除非…。除非三姐姐出了什么事儿! 江心霖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猛地站起来,盯着铜钱问: “皇后娘娘是不是出事儿了?” 铜钱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心惊胆战的摇头:“太太,小的不知道啊!但听说,原本皇上准备今日离京去南楚的事儿取消了,换成了穆大人去!” “什么?有这事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听说?” 江心霖的心跳的更加厉害,更加肯定宫里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且这事儿肯定与皇后娘娘有关,不然皇上不会出尔反尔,原本定下的南楚之行临时换了人。 这日,本来皇上亲征南楚是多大的事儿啊! 百官们什么都准备好了,宫里却突然传出消息,亲征的人换成了穆非钰穆大人,给封了抚远大将军,即刻启程去南楚,平定南楚内乱。 下旨的皇上连面儿都没露一个。 新皇穆楚寒的心思一向让大家猜不透,可这样大的事儿,也太儿戏了吧,他不露面不说,连太子殿下也没露面,临时改变主将,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大家心里多有抱怨不满,却不敢表露出来,以往元大人在,可能还会去找皇上问上一句,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的元大人远在漠北,竟没人有胆子敢去质问。 虽换了主将,皇上等不露面,但还是按着规矩一步步把事情进行了下去,只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穆非钰,脸色一直紧绷着,神情沉重,看得人心里发毛。 整个队伍走在大街上,整齐的脚步声,威严的仪仗队,但主将黑着脸,大家也都跟着肃着脸。 来送抚远大将军的几位大人,古大人、章大人、雷大人、还有穆家另外两个大人,等等,一行十来个青年才俊,高位重臣,全都沉着脸,用眼神交流,气压很低,让人心慌慌。 来看热闹的百姓,被这紧张兮兮的气氛渲染,压抑得不敢随意高声呼喊,只敢拿眼睛往身边经过的军队看。、 小谷骑着马走在穆非钰身后,怀中抱着那只名叫阿月的黑猫,猫儿扭着脑袋,一双鸳鸯眼死死盯着身后皇宫的方向,阳光下,血红的一只眼睛就如染了鲜血,灿黄色的另外一只眼睛闪闪发光。 送走了穆非钰一行,朝臣们赶紧回府,约束了家人,把大门关起来,小心翼翼的等着,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或者已经发生了。 整个盛京顿时陷入一种古怪压抑的气氛中。 皇宫,穆楚寒头日晚上叫不醒熟睡的沐雪,紧张万分把全部御医都诏了过去,太医院院长陈院长,和新晋程御医,也就是以前的程大夫,两人细细检查了床上的沐雪,得出的结论都一样,皇后娘娘只是睡着了,并没有大碍。 穆楚寒眉宇结着寒霜,目光冷冽,声音阴沉: “即是睡着了,如何唤不醒?” “真是睡着了,不是昏迷吗?” 十来个御医全部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 程御医和陈院长对视一眼,他们确认自己没有诊断错误。 “皇上,这就是奇怪之处,娘娘呼吸平稳,身体并没有异样,真的只是睡着了,至于为何不能醒来,微臣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 程御医脸露焦灼: “或许,可行针一试?” 陈院长犹豫了:“皇上,要不再等等,许是娘娘累着了,睡得太沉,过两个时辰,自己就醒过来了。” “如今娘娘怀着小皇子,对娘娘行针,怕会影响她肚里的小皇子!” 青云、百灵、鹦哥三人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紧张的搅着手中的丝帕,心里慌得不行。 穆楚寒坐在沐雪床边,再次伸手到她鼻下去探气息,徐徐缓缓,呼吸平缓正常。心里稍稍放了心。 他不开口说话,谁也不敢动,不敢说话。 整个内殿就如有刺骨的寒风刮过,让人寒毛直立,胆子小的两个御医,牙齿都不能咬合,咯吱咯吱打架。 沉默了半刻钟,就如过了一年之久。 穆楚寒突然冷冰冰的怒骂: “都给朕滚到外殿去跪好,若想不出法子把皇后唤醒,明儿的太阳,你们就别见了!” “是,皇…。皇上!” 趴在地上的十来个御医哆哆嗦嗦的起身,弓着身子退到外殿去。 陈院长和程御医两人也赶紧出去,程御医对跟着他的小七小声说:“小七,你去把御医房的那些古籍全部搬过来。我再翻看翻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相同的病例。” 陈院长也小声吩咐了他身边的药童。 不一会子,小七带着人装了两大箱医药古籍来,御医们自动围过来,帮忙翻看。 穆非卿在东宫听说延龙殿把所有御医都招了过去,脚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进殿,就看十来个御医,三五成团,坐在桌子旁边翻看医书,每个桌子上都累着高高的书籍,整个大殿灯火通明,除了翻书的声音,再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太子殿下!” 青云最先看到穆非卿,赶紧福身给他行礼。 御医们听了,这才从书籍中抬头,站起来,给穆非卿见礼,齐齐喊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穆非卿挥手:“都起来!” 目光落在程大夫身上,穆非卿问:“到底出了何事,御医们怎么都来了?” 程御医脸色肃然:“回殿下,娘娘今儿下午午睡,一直到现在都没醒过来,臣等检查了,娘娘并无不妥,正在查找原因,想法子把娘娘唤醒过来。但是此事……” “母后?” 穆非卿不等程御医说完,抬腿就往内殿走去。 青云过来拦着他: “殿下,皇上吩咐了,谁也不许入内。”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无计可施(二更) 穆非卿推开青云的手,直接冲了进去。 “父皇,母后怎么样了?” 穆楚寒回头看见满脸焦急的穆非卿,眼神恐怖: “谁让你进来的,给朕滚回东宫去!” “父皇!” 穆非卿忍不住喊了出来。 穆楚寒心情糟糕至极,语气不善: “南方防洪的章程你想好了吗?让你草拟的兴商之计都写好了?” “父皇,这些东西哪里有母后重要,母后她到底怎么了?什么叫睡着了唤不醒了?” 穆非卿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沐雪,紧张的声音发颤。 “你给朕滚回去!别在这儿呱噪!” “父皇,就让儿子守着母后吧,你明日要出征南楚,要不先去休息。” 经穆非卿提醒,穆楚寒才想起第二日自己就要离京了,他冲门帘处大喊一声: “来人,去把穆非钰给朕叫来!” 穆非卿顶着穆楚寒恐怖冰冷的目光,赖在内殿,怎么都不出去。 穆非钰刚在府中用过晚饭,和穆非尘、穆非珉兄弟三个慢慢喝着酒,调凯在北方当西北王的穆非泷,几人说的嘻嘻哈哈,就听宫里宣旨来了。 穆非珉喝得醉醺醺的,俊脸绯红:“二哥,皇上叫你去呢。”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啊!” 穆非钰今儿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堵到红鸾,不想给穆非卿搅合了,好在后来他使计还是抱了她一下,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心里正美滋滋的,一听穆楚寒召见,有些奇怪。 “二哥,你快去,快去,我和四哥继续喝着,等你回来,我们再开一坛君子兰生。”穆非尘舌头大了。 “这可说定了,等着我回来,我们不醉不归!” 穆非钰理了理衣袍,跟着宣旨的内伺监往外走。 内伺监好心提醒他: “穆大人,要不你先洗把脸,醒醒酒,换身衣裳。” 这一身的酒气,皇上心情本来就不好,可别惹怒了皇上,没什么好果子吃。 穆非钰酒量好,微微一笑:“无妨,我们这就进宫。” 他家九叔向来不拘小节,哪里会在意他喝酒没喝酒。 内伺监不好多说,只能领着穆非钰快步往宫里去。 亥时,宫门早就下锁了。 因时间紧急,传旨的内伺监都是骑马来的,穆非钰也弃轿骑马,夜风一吹,将他有些被酒意的脑子吹清醒了。 看着内伺监俯身和守着宫门的守卫说了几句,宫门开了锁,重新打开,穆非钰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一丝不平常来。 进了宫,下马快步在甬道走着,穆非钰转头问内伺监:“到底出了何事,皇上怎么招得这般急?” 内伺监不敢多语,低头闷声回到:“大人走快些,到了延龙殿,自然就知晓了。” 虽御医已经被宣去延龙殿两三个时辰,但穆楚寒登基以后,对整个皇宫进行了一次大整顿,凡是涉及到各府,各家势力的探子,不论是宫娥还是内伺监,全部杖毙。 那些只是有嫌疑,找不出确凿证据的,也通通丢了命,这样一来,谁还敢在皇宫安插探子?谁还敢往外递消息?小命要紧啊! 如此,虽宫里都快翻天了,外面的人却一无所知。 穆非钰没进延龙殿的偏殿,一进去,刚要下跪,穆楚寒就抬手让他起来,直接宣布: “非钰,明儿去南楚的事儿,便由你替朕去吧!” 穆非钰站在偏殿中间,抬头,看着上方一脸阴郁的穆楚寒,脑子一时转不过神来。 当初他们争着要替九叔去,九叔怎么都不松开,怎么临行前夕,突然变了卦? “皇上?” “不用问了,回去准备准备,朕封你为抚远大将军,此次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南楚皇族,只给他们一次机会,若是不降,就地诛杀!” 穆非钰的酒彻底醒了。 “还有,南楚多瘴气,你自己多加小心。三位祭师不可伤了,小谷会陪着你去,他是可信之人,他给你吃什么你就吃,别中了人家的蛊!” 穆非钰愣愣的。 “好了!下去吧!”根本不容穆非钰问一句,穆楚寒挥手,直接撵人。 穆非钰眼看着穆楚寒起身,转过拐角去了正殿,自己还愣在偏殿中间,久久不能回神。 等他晕晕乎乎的走出来,正巧碰到急急忙忙往外走的小七,穆非钰一把拉住小七: “小七,你怎么在这儿?” 小七满心焦急,回头看拉住他的是穆非钰,压低声音说:“我师父、陈院长,所有御医都在这儿呢!” 穆非卿唬了一跳,跟着小七脚步匆匆往外走:“倒是出了什么事儿?” 小七四处张望了一下,把声音压得小如蚊子:“皇后娘娘出了事儿,我们都在来给娘娘看病的。” “娘娘出了何事?” 穆非钰眉头一跳,小七皱着眉,一张脸成了苦瓜:“不好说呢,如今谁也看不出来,她到底是怎么了!皇上生气着呢!” “对了,穆大人,你那么晚到宫里来做什么呀?” 穆非钰放了小七的胳膊:“没什么,你去忙吧!” 小七也没心思追问,手里拿着药方子,赶紧跑着去药房配药。 穆非钰站在原地,望着延龙殿,心道:原来如此,他早该想到,除了娘娘,还有谁能让他九叔改变主意。 只是不知娘娘到底怎么了! 穆非钰心里担心,但这件事穆楚寒没有放出来,他却不好过问,只能怀着沉重的心出宫去了,突然要代替皇上出征南楚,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 寅时一过,天边开始泛白! 沐雪还是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穆楚寒心里就如十万只蚂蚁在热锅上爬来爬去,折磨得他心烦意燥。 程御医和陈院长合力,先煎了一副保胎药给沐雪灌下,而后还是对她行了针。 两人满头大汗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沐雪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根本不管用。 气的穆楚寒大声怒骂: “没用的东西,都是一群饭桶!朕养你们来何用!” 他咬着牙,一双狭长的凤眼满是狠戾,阴森森的盯着御医们威胁: “还有两个时辰,若还不能将皇后唤醒,通通拖下去斩了!” “皇上息怒,息怒啊!” 御医们扑在他脚下,哭喊着求饶。 程御医看着床上的沐雪,心里也着急:“皇上,微臣再去翻翻医书,定会想到法子将娘娘唤醒的。” 陈院长突然来了一句:“皇上,若医药无用,是不是我们找错了方向?” 穆楚寒锋利的眼睛看过来,陈院长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硬着胆子说:“或许和别的有关,微臣听闻娘娘之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好像和佛子有关?” 穆楚寒心一颤抖,突然想起,沐雪生非卿的时候也是昏迷不醒近乎两三个月,说是什么散了魂。 “青云,娘娘的佛珠呢?” 青云上前来,拉起沐雪的左手,往上撩了撩袖子:“皇上,娘娘一直带着呢!从未离身!” 穆楚寒目光落在沐雪一截雪白的手腕上,看上面的确带着一串熟悉的佛珠。 “快,派人去白云寺把弥生接过来!” 程御医和陈院长静静的不敢多嘴,穆楚寒回头看两人还在面前,怒吼一声:“都给朕滚出去!” 程御医和陈院长赶紧弯腰退出去。 穆非卿跪在沐雪床边,双手扒拉着床边,看着如同睡着了般的沐雪,轻声颤抖着喊她: “母后,母后,你快醒醒,你看看小宝!” 穆楚寒看着穆非卿一张精致的小脸,想到当初沐雪出事儿,也是生他的时候,如今算着日子,她肚子里这个也就只有两三个月就出来了,难道是因为这个吗? 这般想着,穆楚寒盯着沐雪肚子的眼神就变得奇怪起来。 白云寺在城外,快马加鞭也要小半个时辰,等到弥生赶来,天已经亮了。 “弥生,弥生,你快看看我母后怎么了!”穆非卿从来没感觉到那么心慌害怕过,一看就一身灰白衣衫进来的弥生,就抓住他的手臂,就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弥生头有些晕乎乎的,被穆楚寒的暗卫带着骑马狂奔一路,脸被寒风刮得生痛,浑身都冷冰冰的。 进了内殿,殿内燃着他熟悉的美人芭蕉,清清淡淡的香气缭绕在空气中。 穆非卿把弥生拉到沐雪床前,弥生低头看着床上的沐雪,睁着一双干净透明的黑眼睛,用腹语问: “娘娘怎么了?” 青云红着眼睛,小声说:“娘娘自昨儿下午睡着就没在醒过来,怎么都喊不醒!” “弥生,你看她是不是丢了魂?”穆楚寒忍不住问。 弥生抱歉的摇头:“娘娘好好的啊!并没有事儿!” “那她怎么醒不来?”穆楚寒冷声急急追问。 弥生再次摇头。 “你不是佛子吗?连这个都不知道?”穆楚寒心里越来越着急,语气冷得冻死人。 寄托在弥生身上的希望破灭了,穆非卿突然抬头说:“父皇,不如让殷巫来给母后看看?或许他能看出些什么来?” “快,宣殷巫!” 现在穆楚寒是病急乱投医,他已经贵为帝王,掌握的整个云尊的命运,想要谁死就让谁死,但是面对眼前得了怪病的小女儿,他是彻底没辙了。 心里慌乱不堪,十年前那种绝望又一次全身席来。 他还清楚的记得,当年抱着她在廊下看雪地梅花,眼睁睁看着她一日日消瘦,自己无能无力的感受。 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吗? 上一次,弥生的佛珠能救她,这一次,谁能救她? 殷巫来的很快,百里破风一起来的。 百里破风一眼看见角落里的弥生,嘴唇颤抖了一下,轻喊一声弥生,弥生整个精神都集中在床上的沐雪身上,没有注意到。 “子煦,到底怎么回事?” 百里破风走过去,巧妙的站在了弥生身侧,弥生被他高大的身影笼罩,抬头,正巧对上他一双湛蓝的眸子。 “百里大人!” 他喊了一声,百里破风的心狠狠颤抖了一下。 青云已经轻声把事情给殷巫描述了一遍,殷巫走上前去,检查了一下沐雪,发现她并没有什么不妥。 又从怀中掏出个半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里面一条细细长长的银色小虫,静静的躺着。 殷巫将小虫子放在沐雪额头上,小虫子细长的身子变得更加细长,渐渐的变成头发丝一般的纤细,然后爬进她头顶不见了。 众人屏住呼吸等了一刻钟,见那小虫子又从头顶的发间爬了出来,还是一样的银光闪闪的颜色,没有一丝变化。 殷巫把虫子收回来,疑惑道:“这就奇怪了,娘娘的身体很正常,既没有中毒,也没有中蛊。” “怎么会长睡不醒呢?” “师祖,连你都没有办法吗?”穆非卿眼底全是红血丝,看着殷巫。 殷巫听他难得喊自己一声师祖,虽很想帮他,却有心无力,他一时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穆楚寒站起来,暴怒: “御医还没想到办法吗?都给朕拖出去砍了!” 外殿一直提心吊胆的御医们顿时吓的魂飞魄散。 弥生听了脸色一白,百里破风看了一眼,开口劝:“子煦,你先息怒,我们再想办法。” 穆楚寒两道目光就如刀片:“这群庸医,折腾了一个晚上,连朕的皇后得了什么病都看不出来,留着他们有何用?” 殷巫开口说:“皇上,此事不简单!” “我想知道,昨日都有哪些人和娘娘接触过?或许可从他们下手查探。” 穆楚寒眯起眸子,眼神危险,看向旁边的青云。 青云头皮一紧,赶紧跪下来: “皇上,昨儿一直都是奴婢们陪着娘娘,下午就青石镇的人来过,此外,娘娘再没见过他人。” “来人,去把那群混账给朕抓了!” 穆楚寒咬牙切齿:“让大理寺的人亲自去抓,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对朕的皇后下手!” 百灵、鹦哥吓得跟着跪下来。 “皇上,使不得啊,他们可是娘娘看重的人!还有明少爷,七小姐在呢……” 穆楚寒恶狠狠盯着面前的三个丫鬟: “你们也不想活了,不想活了自己去领板子!” 青云吓的哭得直哆嗦:“皇上,你这样做,娘娘要是知道了,会伤心难过的啊!到时候又该闹起来了,可如何是好?” “闹?”穆楚寒冷哼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朕只要她醒过来,随便她怎么闹!” “来人,告诉大理寺的人,朕只给你他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朕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把他们的嘴给朕撬开,给朕查清楚,他们对皇后到底做了什么!” 屋里人互相看了看,知道穆楚寒是气得发疯了,谁也阻止不了他。 穆非卿回想起昨日见过的青石镇一行人,料定他们也没那个胆子敢对他母后怎么样,只是如今他父皇在气头上,谁也劝不住,谁要劝,他怕是越发心狠,不定就直接下令把青石镇的人全杀了。 鹦哥和百里两人吓得浑身哆嗦,青云死死咬着牙,不敢再说话。 殷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皱着眉,盯着床上的沐雪,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她到底怎么了。 百里破风看着身边脸色发白的弥生,见他想要开口求情,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紧紧握在手中捏了捏,对他摇头。 弥生手突然被百里破风的大手握住,惊得如小鹿般瞬间瞪大眼睛,一双水灵灵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睛就那么看着百里破风。 百里破风感觉心脏不听使唤猛烈的跳动起来,咽了咽口水。 弥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百里破风不动声色的拉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隐到床侧角落去,湛蓝的眼睛深深的望着他,轻声说: “弥生,你别求情,你现在求情,是害了他们。” 弥生动了动手想把手抽出来,百里破风紧紧握着不松开,弥生耳根有些发红,小声喊了一句:“百里大人…。” 这般呢喃似的话听到百里破风耳中,突然让他浑身燥热,盯着弥生清隽白皙的脸,唇干舌燥。 他也是个正常男人,从上次去漠北离开那夜,已经四五个月了。 心里的邪念一起,如野草疯狂的蔓延肆意生长,百里破风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卑鄙无耻,一边却怎么都忍不住,想要抱住眼前人的冲动。 最后,他只能放开弥生的手,暗中深深吸两口气,走到另一边去。 不然,他真怕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掐得挺痛吧?(三更) 大理寺冰冷阴森的地牢。 张开芬哆嗦着身子,再也不敢猖狂,死死挨着黄菊花:“妹子,妹子,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雪儿成了皇后,我们怎么还被抓起来了啊?” “你的脸还没被打够?还敢乱喊?”黄姥爷心里也害怕,听张开芬还一口一个雪儿,气得磨牙。 满哥儿、晴姐儿几个已经给吓傻了,紧紧靠在自己的爹娘身边,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 军哥儿转了转小眼睛,放低声音讨好的笑着问身边一个牢头:“这位大哥,可以问一下,我们犯了什么罪吗?” 大家都紧张的竖起耳朵看过来,牢头看着这一行人,不耐烦的说: “你们自己做了什么事儿还不知道?” “麻烦大哥给提个醒儿!” 牢头毫不客气的把几人推嚷进铁牢,斜着眼睛看他们: “我说,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皇后娘娘都敢加害,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众人错愕惊讶不止,明哥儿和黄菊花同时紧张的问:“皇后娘娘怎么了?” “娘娘出什么事儿了?” “还装蒜?”牢头语气不善:“等着吧,马上我们大人就来提审你们了,你们最好老实交代,不然…。” 牢头指着旁边一排排的刑具,笑的阴森恐怖:“看见了吗?你们要是不老实,让你们知道知道我们大理寺的手段。” 说着,哐当一声把大门一关,铁锁一说锁,就不和他们废话了。 黄菊花、李铁栓、明哥儿、军哥儿等人心里猫抓似的,急得不得了。 也顾不得其他,一个劲儿的问牢头,皇后到底出了什么事,牢头烦不胜烦,拿了鞭子往铁栏上狠狠甩了几鞭,骂骂咧咧: “嚷什么嚷,还没到你们嚷的时候,到时候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留点力气,被到时候痛得喊不出来…。” 倩姐儿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拉着张开芬的袖子:“姥姥,姥姥我要回家去,我不在这儿呆儿了。你不是说来让我嫁大官吗?我可不想死啊!” 张开芬伸手揪着一脸焦急的黄菊花:“菊花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把我们骗到这里来,不是享福来了,却是要杀我们!” “我的老天爷啊,雪儿这个小蹄子的心凭得这么黑啊,我可是她大舅妈啊,好歹小时候还疼了她一场啊,不知道报答不说,还要害死我们啊……” “别以为当了皇后就没王法了,我们又没有犯法,快把我们放出去!” 黄菊花心里着急沐雪,又害怕当下的处境,听张开芬嚷嚷的话,气得脸都绿了,一把甩开她的手: “大嫂,可不是我要带你来的,是你自己死皮赖脸要跟着来的!” “再说皇后娘娘的小名儿也是你叫的,我看是太子殿下给你的教训轻了,你还不长记性!” 张开芬张牙舞爪的:“好你个黄菊花,我跟你没完,你养了白眼狼,可把我们害苦了哇!” 黄姥姥听不下去了,结结实实啪的甩了张开芬一个大嘴巴,怒气冲冲的吼:“你给我消停点!” “娘哩!你看看你的好闺女,可把我们害惨了啊!敢情把我们哄到盛京来,就是要杀我们灭口的哇。” “雪儿这个小蹄子,肯定是不想让人晓得她从前是个乡下丫头,这才骗了我们来的啊!我的老天爷啊,我的命凭得怎么苦啊!” 说着就开始撒泼捶打沐雪大舅:“你这个没有的东西,要不是嫁给你,我也不会那么苦命…。” 张开芬这突如其来的撒泼哭闹,把几个牢头都看傻了眼。 沐雪表哥和表嫂赶紧去拉伸手狠锤自己爹的张开芬。 “娘,娘,你别闹了!” 沐雪三舅、小舅两家人看着张开芬撒泼,脸上又红又白,听着她声声喊着沐雪小蹄子,脸都吓青了。 明哥儿咬着牙,上去大力把张开芬拉开,气愤的瞪着她: “舅妈你把嘴巴放干净点,你要再这样胡闹,谁也救不了你!” 军哥儿看闹成一团,冷哼一句:“明哥儿,尽管让她闹,娘娘有她这样的亲戚也是丢人,干脆死了算了,大家都干净!” 张开芬听了,瞪着军哥儿叫骂起来:“你个小兔崽子,竟敢骂老娘,看我收拾你!” 黄姥爷走过来,一把揪起张开芬的头发: “你疯够了没有,是不是要把全家人的命都赔进去,你才甘心?” 在乡下,若是老公公亲自动起手来,那可是特别严重的事儿了。 “老大,这个疯女人要不得,这次家去马上把她给我休了!” “爷?奶?”沐雪表哥看向黑着脸的黄姥爷和黄姥姥。 黄姥姥气的脸色发黑:“你们都是好孩子,这样不着调的娘拿来也没用,就当她死了好了。” 晴姐儿吓得死死拉住她娘的胳膊,大气都不敢出。 “哎呦,我不活了!” 张开芬看没一人帮她说话,被当众让老公公教训了,又说了那样的狠话,坐在地上不起来,蹬腿拍地,嚎叫起来。 “给我一刀子吧,捅死我得了,我给你们黄家生儿育女,杀千刀的,你们好狠的心啊,还要休了我,我不活了,不活了……” “谁不活了?” 一脸铁青的大理寺卿突然走进来,沉声怒喊一声。 牢头赶紧走过来:“大人!您来了!” 大理寺卿狠狠瞪了牢头一眼:“这里是菜市场吗?哭天抢地,吵闹个什么劲儿?你是怎么当差的?” 牢头白了脸,赶紧赔罪:“大人,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听见大理寺卿包含官威的怒吼,张开芬也不敢吼了,摸了一把鼻涕和眼泪,赶紧爬起来站好。 “把他们都给我带到堂上去!本官今日要好好审一审!” 皇上只给了一个时辰,抓人就浪费了近半个时辰,他要抓紧时间了。 眼神不屑的扫了一眼监狱里的众人,大理寺卿怒气冲冲的一甩袖子走了。 “都出来,出来!” 牢头开了锁,带着人来抓他们,刚刚还扯着喉咙大喊大叫的张开芬怕的直往后面缩。 明哥儿第一个主动往前走出去,牵着江心琴的手。 军哥儿也跟着第二个主动出去了。 等所有人都被到了大堂,看着上方黑沉着脸的大理寺卿,张开芬吓的双腿打颤。 大理寺卿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了,瞧瞧这眼前一帮人,哪儿是有胆子加害皇后娘娘的长相,只是皇上发了怒,下了命令,他不得不照办。 眼神扫过明哥儿和江心琴,大理寺卿耽误的这一刻钟就是去打听他们的身份去了。 江家的七小姐是万万不能动的,这个叫李志明的来过盛京,听说皇后娘娘对他颇为亲热,也先放着。 那个胖子听说一直给皇后娘娘管着生意,先别动。 那对夫妻听说是皇后娘娘的养父母,老的那对是养外祖。 大理寺卿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目光最终停留在张开芬身上,伸手一指: “你出来!” 张开芬吓的差点摔到在地,紧张的结巴:“大…。大人…。” “你说,你们这次进宫到底怀着什么目的,对皇后娘娘做了什么?” “不管我的事儿啊,大人,是哪个小蹄子陷害……” 听张开芬粗鄙不堪的言语,大理寺卿皱了眉: “还不说实话?来呀,夹竹伺候!” 上来两个人就按住不停挣扎的张开芬,就给她双手带了刑具。 张开芬吓尿了,慌里慌张的到处看:“他爹,救我啊!菊花,菊花,你说句话啊,雪儿不是你闺女吗?她当了皇后也不能这样糟蹋我们呀!” 本来明哥儿还想给张开芬求一求情,听她又开始胡说八道,干脆别过脸不看她。 两边的差人开始狠狠拉动麻线,张开芬十个指头被挤压的变了形,痛的她杀猪一般尖叫起来。 到最后,众人还是忍不住跪下求情,大理寺卿冷着脸: “你们还不速速从实招来,本官也不想为难你们,但是皇上只给了本官一个时辰的时间,如今还剩下两刻钟了,你们不想吃苦头就快招了!” “大人,皇后娘娘到底怎么了?”明哥儿抬眼,固执的问。 “皇后娘娘从昨儿你们走后,就一直昏迷不醒。昨儿皇后娘娘只见过你们,不是你们搞得鬼,又是谁?” 黄菊花听了差点没晕倒,李铁栓赶紧扶着她。 “大人,都过了一夜了,难道宫中的御医就给娘娘看吗?”明哥儿心里着急,心慌,但头脑还清晰。 大理寺卿面对明哥儿,口气倒是好了些,颇为无奈: “怎么没看,就是找不到原因才来问你们,你们到底对皇后娘娘做了什么,快快说来,不然别怪本官无情!” 江心琴大惊失色:“大人,我们只是陪娘娘说了说话,真的没做什么,我们怎么敢加害娘娘呢!” “七小姐,皇上已然暴怒,若是时间一到,还不能查出来,你们怕都活不成了!本官也……。” 众人心里一片冰凉。 延龙宫,巳时。 早已经过了早膳的时辰,穆楚寒守在沐雪床边,满脸阴郁,面色骇人,谁也不敢提早膳的事儿。 穆非卿跪在床前,大眼睛不满红血丝,一动不动的盯着床上的沐雪。 弥生在一旁的角落里,闭着眼睛,蠕动着嘴唇,默默的念着经。 百里破风和殷巫在另一角,低声商量讨论着沐雪奇怪的病症。百里破风的视线,每隔十来息就忍不住偷偷投向弥生的方向。 红鸾也来了,她咬着唇,坐在百里破风身边,眼睛看向龙床,不说话。 青云、百灵几个红着眼睛,轻手轻脚,指挥人给外殿的御医们沏茶换茶,摆点心垫吧肚子。 突然,穆楚寒冰冷的声音响起: “什么时辰了?大理寺那边审的如何?” 青云赶紧把吉木喊进来,吉木弯着腰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 “回皇上,已经巳时一刻了,大理寺那边说青石镇的人坚持说,没对娘娘做什么,只是和娘娘拉了几句家常。” “岂有此理!” 穆楚寒低沉的嗓音包含无边怒火:“传朕旨意,不用审了,全杀了!” 吉木浑身一抖,抬头看了一眼脸色恐怖的穆楚寒。 “怎么,连你也要造反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传话!” 吉木吓的头皮发麻,弯着身子赶紧溜了。 青云动了动嘴唇,想要劝,又不敢出声。 穆非卿拉着沐雪的手,沙哑着声音,带着浓浓的哭声,小声哀求: “母后,母后,你快醒醒,你听见了,你再不醒来,父皇要把明舅舅都给杀了。” “母后忍心么?” 穆楚寒阴森森的盯着穆非卿,想要呵斥他,看着他和沐雪长得一般无二的小脸,又没舍得骂。 “母后!你到底是怎么了?睡了那么久了,小宝好担心你…。” 穆非卿把脸埋在沐雪手上,耸动着肩膀,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 众人何曾见过这样的穆非卿,若是平日,红鸾肯定要好好取笑他一番,如见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和不断轻耸的肩膀,只觉得鼻子和眼角都酸酸的。 非卿,好可怜哦! 穆非卿说的这些话,沐雪都能听到,却被困住怎么都出不来,她不愿意睁开眼睛,因为即便隔着眼皮,她都能感受到白炽灯的光亮,还有古龙香水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香烟味道。 她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害怕极了。 一边听着穆楚寒他们说话,一边又能听到夜子寒手指有节奏的敲打在桌子上的声音。 她怕一睁开眼睛,见到的人不是她的九爷,不是她的小宝。 如履薄冰尽六年,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可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果真是她想的太天真了。 都来不及咒骂贼老天,沐雪任由自己沉沦在漆黑一片的迷雾中,不敢踏出脚步往前走,不敢睁开眼睛。 直到穆非卿滚烫的泪水滴在她手心,她感受到她的小宝贴着她手心的脸害怕的轻轻颤抖。 爷竟是要迁怒青石镇的人,把明哥儿,李家爹爹娘亲全都杀了。 完全不用怀疑,这是穆楚寒能干的出来的事儿。 他一向是这么丧心病狂!冷酷无情! 沐雪心急如焚,终于踏出脚步,往漆黑的迷雾中奔跑。 “母后,母后……” 穆非卿突然赶紧贴在他脸上的手动了一下,骤然抬起头,满脸泪痕,惊喜道: “母后?母后?” “父皇,母后动了!” 穆楚寒狭长的双眼眯了眯,紧紧盯着身下的沐雪。 却看她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 “父皇,真的,我没骗你!” 红鸾起身走了过来。 “去,去叫御医进来!” 穆楚寒不愿放弃一丝希望,高喊起来。 青云一扭身子,急步往外去喊程御医和陈院长。 两位御医还没走进去,进听里面红鸾一声惊喜高喊:“娘娘,娘娘你真醒了?” 沐雪动了动眼皮,缓缓抬开,映入眼帘是穆楚寒一张俊美似妖孽的脸,脸上焦急紧张毫不掩饰。 而后是一张不满泪痕的精致小脸。 “爷,别杀…。别杀……” “娇娇,你终于醒了!” 穆楚寒一把推开旁边的穆非卿,顾不得有人没人,俯身抱住床上的沐雪。 沐雪记得他杀人的命令已经下了,抬头想要推他,手却被穆非卿拉住,于是咬着牙在穆楚寒耳边说: “我听说爷要杀人,要杀了明哥儿和我爹娘?” 穆楚寒沉浸在狂喜中,根本听不到沐雪在说什么,伸手紧紧抱着她,把她的头按进自己怀中。 沐雪挣开穆非卿的手,腾出手来在穆楚寒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爷,你先放开我,你快把人喊回来。” 百里破风和殷巫也起身走了过来,程御医和陈院长跟着青云快步走进来,有些尴尬的停在门口,看着穆楚寒俯身死死抱着床上的皇后娘娘,娘娘的手是在一个劲儿的猛掐皇上的腰吗? 呲—— 看起来好像挺痛的呢,皇上难道没感觉吗?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大悲大喜(四更) 虚惊一场,沐雪睡了近十个时辰,期间御医想尽了一切法子都唤不醒。等她醒过来,穆楚寒惊魂未定,让十来个御医一个一个挨着给她检查,而后又让殷巫给她查看,再三确定沐雪没有事儿之后,提起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沐雪看他紧张自己的模样心疼又愧疚,任由他就这样当众搂抱着自己。 已经喊人去追传旨的内伺监了,期间穆楚寒太过激动抱着沐雪久久不愿撒手,失而复得的忐忑心情,让他一颗心紧张的狂跳不止,沐雪的脑袋被他按在怀中,闷声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用尽全身力气在他腰上掐拧,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等到吉木亲自带人去大理寺传话,传旨的内伺监已经当着青石镇众人的面宣完旨意了。 所有人都震惊,吓傻了。 就连明哥儿都愣了神,久久不愿相信。 张开芬听不懂文绉绉的圣旨,但全数斩杀几个字还是听懂了,瞬间凄厉的哭喊起来。 大理寺卿看着堂下的江心琴,心头猛跳两下,暗道:看来皇后娘娘怕是不好了,不然皇上也不至于这般绝情! “大人,你看这?”大理寺少卿咽了咽口水,觉得这是桩麻烦事,干巴巴的望着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清了清嗓子: “既如此,也不用审了,让人准备好酒好菜,送诸位一行吧!” 简直是晴天霹雳,黄家和李家众人怎么也想不到,来了一趟盛京,莫名其妙的就给定下了毒杀皇后娘娘的罪行,得了个斩立决的圣旨。 比较镇定的黄姥爷、黄三爷、军哥儿、明哥儿几人都懵了,其他人全都怕的瑟瑟发抖。 黄菊花两眼茫然,望着旁边宣旨的内伺监,哆嗦着嘴唇问: “娘娘,她倒是怎么了?” 内伺监看过来:“这不是你们该问的,都起来接旨吧!” 黄菊花流下两行泪水,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快呼吸不过来,一手拉着呆住的李铁栓,喃喃的问: “她爹,她都已经是皇后娘娘了,怎么还有人敢加害于她啊?呜呜……。” 盛京太可怕了! 黄菊花压抑的哭声传来,晴姐儿终于忍不住也小声哭了起来,两个舅妈、表嫂也跟着哽咽哭起来,江心琴不敢置信,望着面前的明哥儿,说不出话来。 一瞬间,整个大堂想起一片悲伤绝望的哭声。 精明的军哥儿突然来了一句:“娘娘是不是不好了?” 内伺监凶巴巴的瞪了过去,没有回。 黄菊花、李铁栓、明哥儿几人的心跟着一颤。 内伺监不耐烦理傻住的众人,直接把圣旨往明哥儿手里一塞,对大理寺卿说: “大人,抓紧准备吧!咱们不能为皇上分忧,怎么也不能在皇上的怒火上添柴吧,这一个不小心,或许火就烧到自己身上了。” 大理寺卿点头:“多谢公公提点!公公慢走。” 传旨的内伺监走了,留下一屋子莫名其妙要被砍脑袋的青石镇人。 大理寺卿叹了口气: “诸位都收了泪吧,看在江尚书的面子上,本官给你们特许你们行刑前梳妆净面,收拾体面。” “来人,把他们带下去!” 青石镇的人木讷的又被带去了监牢,被行刑过的张开芬嗓子喊哑了,听清楚圣旨的那一刻就已经吓得晕死过去。 大家再次到了牢中,坐在冰冷的地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有女人们嘤嘤的哭声。 明哥儿看了一眼众人,看黄家姥爷姥姥,舅舅舅妈都垂着头,一副人命的样子。 满哥儿、雨哥儿两个吓的手足无措,晴姐儿扑在她娘怀中呜呜的哭,倩姐儿一边哭一边喊着不想死,要回青石镇去。 眼神看过来,和军哥儿对上了。 军哥儿压低声音开口:“明哥儿,这事透着古怪,怕是娘娘在宫中出了事儿了!” 不然,姐姐是不会放着不管他们的。 明哥儿点头:“只是皇上的旨意太急了,我们也没办法递消息出去。” 江心琴白着脸:“要不我们求求大理寺的大人,让人给我大伯送个信儿吧?毕竟我大伯是皇后的父亲,或许皇上会给他一个面子?” 明哥儿摇头,拉过江心琴的手,内疚的说:“琴儿,是我连累你了。若是皇上连姐姐的面子都不看的话,这天下也没人能得他的面子了!” “再说,时间太急了,来不赢了。” 江心琴流下眼泪,依偎到明哥儿身边:“没事儿,志明,我陪着你。” 军哥儿看着两人,唏嘘不已,想起了家里并不漂亮,甚至有些凶巴巴的婆娘,新出生的闺女还等着皇后娘娘给她取名儿呢,看来这事儿是黄了。 不一会儿,牢头带了端来了干净的温水,大理寺卿甚至给准备了木梳和铜镜,而后,又有人端来了米饭和酒菜。 看着摆在面前的饭菜,众人悲从心来,哭得更加伤心。 军哥儿第一个端起碗,狠狠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就着米饭塞了一大口在嘴里: “好吃,好吃,还是盛京好,连监狱的红烧肉都比我们青石镇馆子里的好吃!” 众人看军哥儿没心没肺,大口大口的吃着,想要说他两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一顿了呢! 牢头看除了军哥儿,其他人都不动,忍不住好心劝了一句: “各位快吃吧,吃饱了黄泉路上才有力气,才走得稳当,别当个饿死鬼,跟不上黑白无常的脚步,得吃鞭子唷!” 明哥儿听了也端起碗,先是递给黄姥爷,黄姥爷颤抖着手接了。 又递给黄姥姥。 一个一个的接了碗,流着眼泪,默默的吃这最后一顿。 眼泪滴在碗中,被一起咽进肚子里。 如同嚼蜡,根本吃不出来饭菜的味道。 便是到如今,大家心里才终于相信,认了命,他们这一趟来盛京,可算是无缘无故就交代在这里了。 又过了两刻钟,见大家收拾好,吃好了饭菜,牢头便带人来收了东西。 宫里的娘娘到底如何了,牢头也不清楚,心里反而有些可怜青石镇这一群人,便说: “还有半刻钟,大家有话要说的,赶紧说了吧!” 说完,牢头就识趣儿的带着人远远走开了。 张开芬还晕着,也没人挑理说话,黄菊花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噗通一声跪在黄姥爷、黄姥姥和几位哥嫂弟妹面前: “爹,娘、大哥、三弟、三弟妹、小弟、小弟妹!” “志哥儿,志哥儿媳妇,军哥儿!” 她含着眼泪把众人都喊了一遍: “对不住各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们来盛京,若你们不来盛京,也就不会被连累了。” “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大家!” “菊花,你起来!”黄姥爷脸色惨白,伸手去扶黄菊花,黄菊花跪在地上,脸深深埋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黄姥爷看了一眼大家说: “这些年大家的日子都过好了,不愁吃不愁穿的。退回去二十年,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顶着晒死人的太阳,死狗一样趴在地里侍弄着两亩薄地的日子,大家怕是都忘了。” 众人眼睛湿漉漉的望着黄姥爷,黄姥爷扁扁嘴,继续说: “那些年能吃饱饭就是咱最大的指望,如今你们一个个家里都买了丫鬟老妈子使唤着,人前人后都喊一声老爷夫人,过了十来年这样的好日子了,也是值得了!” “可这日子是谁给咱带来的,咱可不能忘了!” 说到此处,黄姥爷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下心中对死亡的恐惧,继续说: “这些都是娘娘给咱们带来的,娘娘小小年纪就挖池塘,卖皮蛋,难得可贵的是,有这生钱的营生也不忘拉大家一把,就是这样,大家才渐渐富了起来,别说没享到娘娘的福,没沾到她的光。我们早在十多年前就在享娘娘的福了,享了这么多年,也够了!” “如今娘娘怕是在宫中遭了暗算,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黄姥爷看向黄三爷,黄三爷答了一句:“伴君如伴虎!” 黄姥爷点头:“就是这句话,皇上生了气,要我们死,我们也没法子,大家都把眼泪擦擦,没什么可怕的,好歹咱们一家子还能死在一处。” 黄姥爷说完,黄四爷抹了抹眼泪,说:“爹说的对,没什么好怕的,不过一刀子的事儿!” 其他人也附和起来,黄菊花抬头,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沐雪大舅想抱怨几句,看了看四周,觉得自己不是大家的对手,只能闷闷的不说话。 倩姐儿尖叫着哭喊:“我不管,我不管,我有没有享到皇后娘娘的福气,我不想死,不想死!” 黄姥姥看着倩姐儿,冷冷的丢了一句:“若不是皇后娘娘借钱给你娘,你和你弟弟早给卖人牙子去了,还能好好的在家当小姐?丢人现眼!” 正说着,昏暗的过道想起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听得大家心惊胆战,浑身发抖。 牢头赶紧走过来,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内伺监,穿得比他见过的任何内伺监都要好,身上的料子太高级了。 内伺监身后还跟着大理寺卿。 来人正是吉木。 他看着监牢里紧张兮兮的众人,看大家收拾得妥妥当当的,便回头笑着对大理寺卿说: “大人,你可真是心善,所谓日行一善,积福修德,大人前途不可估量啊!” 大理寺卿已经知道了吉木的来意,又知道他是皇后娘娘的内伺大总管,便承让三分,十分客气的笑: “都是小事儿,公公还得在娘娘面前给下官美言几句才是。” 吉木笑:“娘娘和大人一样心善,想来会眷顾大人的。” 大理寺卿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赶紧吩咐牢头: “快,你们几个,快去把门打开,好生请老爷太太们出来。” 牢头哎了一声,赶紧去开了门。 明哥儿和军哥儿站了起来。 吉木走向前去,对着两人拱手作了一揖,笑着说: “明少爷,军少爷,你们不认得奴才了吗?奴才是吉木啊!” “啊!是你啊!” 明哥儿和军哥儿恍然大悟。 吉木笑着说:“真是委屈各位了,这都是一场误会,娘娘特意派奴才来接各位老爷夫人出来,娘娘吩咐在盛京最有名的聚客居摆了酒席,给各位压压惊。” “等过两天,娘娘再寻你们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用死了吗?”沐雪小舅妈欣喜连连,脸上还挂着泪,拉着小舅问。 沐雪小舅感觉自己的心快跳出来了,转头去看黄姥爷。 黄姥爷和黄姥姥互相搀扶着,眼珠子都没转动,盯着面前笑嘻嘻的白面男子。 明哥儿心里震惊,惊喜。 问:“娘娘没事了吗?” 吉木笑着摇头:“娘娘能有什么事儿呢,娘娘不是普通人,有菩萨保佑,又有皇上的真龙之气罩着,已经醒过来,没事了。” 黄菊花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悲喜交加。 这大悲大喜的,一群人惊喜的舌头打结,都说不出话来了。 大理寺卿摆脱了这桩麻烦,又卖了皇后娘娘一个人情,觉得浑身轻松舒适,笑眯眯的看着监狱中站着不动,惊喜得呆住的众人: “诸位,快请吧!” 皇宫,延龙殿。 花费了近半个时辰的检查,御医们保住了小命,偷偷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头重脚轻的从延龙殿走出去。 红鸾被殷巫拽走了,穆非卿是被穆楚寒赶走的,弥生要回白云寺,百里破风自请去送他。 殿里就剩沐雪和穆楚寒两人。 等到吉木回来复命,说已经阻止了行刑,青石镇的人都安全的送回了将军府,沐雪终于松了口气。 穆楚寒挥手让吉木出去,抱着她把手放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轻声说: “娇娇,你就别操心别人了,你给爷说说,这次是怎么回事?可把爷吓坏了!” 沐雪把手覆在穆楚寒修长大手上,捏着他两根手指,心慌慌的: “爷我无事,只是睡着了而已。” “哪儿有睡着了叫不醒的?嗯?” 穆楚寒把下巴放在沐雪肩膀上,掰过她的脸: “娇娇,看着爷的眼睛,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爷?你到底怎么了?” 看着穆楚寒狭长的桃花眼,深不见底的温柔,还有担心,沐雪咬了咬唇,差点儿就想全盘托出了。 青云的声音在门帘外小声响起: “皇上,娘娘从昨儿晚上就没进食了,可要让御膳房的准备饭菜?” 被这一打岔,穆楚寒才记起沐雪还饿着,便说:“快让他们把饭菜送过来,直接摆上,再让温一盏金丝燕窝来,给你们娘娘补补身子。” 沐雪顺着他的话题说:“爷,燕窝就算了,天天这样补着,我都上火了。” 其实她是怕胎儿长太大,到时候不好生产。 穆楚寒温柔摸着她的肚子,柔声说: “娇娇,你不知道,为了把你唤醒,御医对你行了针,爷看着你插满银针的样子,不知有多心疼!你不好好补补,爷心里难受,过不去。” 沐雪伸手摸了摸穆楚寒俊美的脸,对着他深情的眼睛: “爷,你一夜未睡吧?也没用膳?” “爷无事,爷就怕你像上次那样…。” 穆楚寒声音突然低沉沙哑:“上次爷记得也是生非卿那会儿,你生下他两个多月都没醒过来,爷看你日渐消瘦,都恨不得跟你一起去了。” 沐雪不愿回忆那一段,这会让她突然想起还在医院等着她的夜子寒,她太害怕了,太害怕夜子寒会使什么手段把她弄回去。 她转身抱住穆楚寒,深深吸了几口他身上的龙涎香,轻声问:“爷,你今日不是要去南楚吗?可是我耽误你了?” 在他去西北打仗之前的那段时间,她睡梦中经常迷迷糊糊的,都不敢一人睡觉,很怕一人睡着就回不来了。 如今那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这种时候她特别不想他离开自己,却又不知要怎么开口留下他。 穆楚寒轻抚沐雪的后背,柔声道:“没事,爷不去了,已经让非钰替爷去了。” “爷真的不去了吗?” 沐雪闻言,抬头望着他。 ------题外话------ 晚上11点第五更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安排,打算(五更) 她知道,南楚对于穆楚寒来说,是不一样的。 虽他一直是个冷心冷肺,绝情无义的人,但对于南楚这件事,她还是能感觉到穆楚寒的歉意。 更别说南楚三位祭师那么不留余力的救他性命,相比北燕、羌国和漠北,穆楚寒那么一意孤行的要亲自去南楚,向来也是想还南楚三位祭师的人情。 他这个人,别人休想欠他,他也不喜欢欠别人。 “娇娇,在爷心中,没有什么能比你更重要!” 穆楚寒低头在沐雪额头温柔一吻。 沐雪心脏猛跳两下,伸手紧紧拦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中,眼泪不直觉的流了出来。 “爷,你别对我那么好!” 穆楚寒轻笑一声:“爷不对你好,对谁好?还有谁值得爷对她好?嗯?” 沐雪哽咽着不说话。 穆楚寒感受她的身体轻颤,伸手去摸她的脸,摸到一手湿漉漉的眼泪,把声音放得更轻,有些慌了: “娇娇,你怎得了?好好的怎得哭了?” 沐雪摇头,把眼泪全部擦在穆楚寒龙袍上,假装轻松道: “爷,你不知道女人怀了孩儿,都是这样的么?悲喜不定,眼泪说来就来,我也没法子控制,都怪爷对我太好了,才害的我哭了。” 穆楚寒闷声笑了几声,心情大好,捏了捏沐雪的下巴,凑到她耳边说: “娇娇,你多久没这样和爷撒娇了?今儿可是吓着了?别怕,有爷在呢,谁也休想把你带走!” 这明显是话中有话,沐雪感觉穆楚寒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只是他不说出来而已。 他心里,其实应该是相信她之前说的话的吧? 两人腻歪歪的又说了几句,穆楚寒便忍不住的强行勾起她的下巴,把她脸上挂着的晶莹泪珠一颗颗温柔吻掉。 最后薄唇落在她唇瓣上,细细吸允,直吻得她面红耳赤,娇瑞连连。 等青云她们摆好饭,百灵和鹦哥端了水过来,给沐雪净面净手,重新梳妆了一番,又用热帕子敷了敷眼睛,穆楚寒也重新换了袍子,这才坐下来好好吃饭。 下午的时候,穆非卿来了,沐雪和他说了好一阵话,穆非卿看沐雪的确是没事儿,这才放了心。 当晚睡觉,沐雪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 身边的穆楚寒骤然睁开眼睛,看她脸色惨白,额头密密麻麻全是冷汗,翻身抱住她: “娇娇,别怕,爷在这儿呢!别怕,别怕,没事儿的!” 穆楚寒不停轻抚沐雪的后背。 沐雪大口大口喘气,似乎还能感觉到夜子寒放在自己额头上手掌的温度。 “你到底还要昏迷多久,我明天带你去德国,好不好?那边的风景特别迷人,或许,你会喜欢。” 沐雪听着夜子寒和穆楚寒一模一样的低沉性感的声音,感觉心脏都要爆炸了,紧张害怕的整个身体的神经都绷直了。 然后他给自己戴上了耳机,里面传来砰砰砰有力的心脏跳博的声音。 “你听,这是我们的孩子,我看了B超单,不过是个黑漆漆的小豆丁,好神奇,竟然跳得那么厉害!” 夜子寒低笑起来,嗓音异常的有磁性。 “多少女人想要我的孩子,我都不给,就单单给了你,你还不开心,还不给我赶紧醒过来?” …… 脑子里回想起这恐怖的一幕,沐雪害怕的后背冰凉一片,肚子里的宝宝感受到她的不安,拳打脚踢起来。 她赶紧伸手轻抚自己的肚子,安抚肚里的宝宝。 穆楚寒喊了人进来点灯,摸着沐雪额头被汗水打湿的发丝: “娇娇,告诉爷,你到底梦到了什么,那么害怕?” 青云进来,给沐雪倒了杯温水,穆楚寒接过来,喂到她嘴巴,沐雪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渐渐才缓过神来,眼神惶恐不安。 “娘娘,您怎么了?”青云轻声问。 沐雪摇头,声音有些发颤:“青云,你去睡吧!” 青云看向穆楚寒,穆楚寒给了她一个出去的眼风,青云担心的出去了。 “爷,我没事了。” “真的没事吗?” “嗯!” 两人重新睡下,沐雪不自觉的把身体往穆楚寒怀中靠,紧紧抱住他的腰,极度没有安全感。 穆楚寒抱着她,轻抚她的后脑勺,安抚着她,直到她重新睡着,穆楚寒还睁着眼睛,黑暗中狭长的黑眸闪烁不定。 第二日,穆楚寒去早朝,沐雪醒来,感觉身边空落落的,紧张的大喊一声:“爷?” 穆楚寒站在一边,青云轻手轻脚的伺候他穿龙袍。 听见沐雪的突然一声大喊,两人不约而同回头。 沐雪这才看见站在屋里的穆楚寒,深深松了口气。 穆楚寒走过去,坐在床边,将沐雪扶起来,在她腰后放了个软枕,伸手拂开她脸侧的发丝: “娇娇,爷在呢!” 沐雪握住穆楚寒的手,努力挤出个笑: “爷,今儿是朝日吗?你怎么起那么早?” 青云用一种陌生担忧的眼神看着沐雪,娘娘一向把朝日记得清楚,便是皇上想要多赖半刻钟,她都会催着他走,怎么,现在连朝日都记不住了? 穆楚寒去上朝后,沐雪扶着自己的腰起床,梳妆打扮后,对青云说: “你去传话,把李老爷、李夫人、明哥儿三人传来。” 青云看着神色倦怠的沐雪,劝道: “娘娘,老爷和夫人他们在京中又丢不了,要不你休息两天,养养神,再传他们吧!” “让你去就去!” 沐雪心情烦躁,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自己要不了多久就会穿回去了,还是抓紧时间把该办的事儿办好。 青云见沐雪竟然怒了,也不敢多言,赶紧出去找人给将军府的人传话。 张开芬一个受了刑,十个手指给缠得如萝卜,听说宫里皇后娘娘来传人,也不敢多话跟着去了。 不仅她,现在青石镇所有人都巴不得赶紧离开盛京,回自家老家去。 他们实在是给喜怒无常的穆楚寒给吓怕了,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又给下一道什么斩立决圣旨,还是早日回去老家才安心啊! 听沐雪来传李铁栓一家人,黄姥爷拉着黄菊花说: “菊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跟娘娘道个别,我们就不参合了。还是尽早安排家去吧!” 李铁栓赞同的点头,黄菊花心里一直担心沐雪,也点头。 半个时辰后,吉木进来小声对青云:“姐姐,李老爷他们人已经过甬道了,再一刻钟就到了。” 青云点头表示知道了,绕过隔间进去内殿,看沐雪坐在桌子旁边,一手支着脑袋,双眼空洞的盯着外面的梨树看。 轻轻走到沐雪身边,青云小声喊她: “娘娘,李家老爷他们快到了。” 没有反应,青云又喊了两声,沐雪才回头,呆呆的看着她,问:“你说什么?” 青云按下心中的忧心,又柔声重复了一句: “娘娘,李家老爷和夫人马上就到了。” “来了吗?” 沐雪空洞的眼神活泛起来:“快扶我出去!” 青云小心扶起沐雪,沐雪念叨说:“让御厨房把新做的点心端上来,明哥儿喜欢吃甜的,梨酥糕多加些糖……” 沐雪在正殿等了小半会儿,李铁栓、黄菊花、明哥儿三人终于来了。 依着规矩三人一见沐雪就跪拜下去,沐雪刚抬手不让他们跪下去,肚子里的宝宝突然狠狠踢了她一脚,她哎哟一声,抬到一半的手放在肚子上去。 “娘娘?你怎么了?”青云、百灵和鹦哥同时看过来,担忧问。 李铁栓三人也满目担忧的抬头看她。 看着三人担心的目光,沐雪笑了笑: “没事儿,是肚里的这个又调皮了。” 黄菊花紧张的眉头舒展开来。 “来,给李家爹爹和娘看座儿。”沐雪看着李铁栓三人一扫之前心里的阴郁。 “把凳子搬到我身边来。” “娘娘,可不敢这样称呼!”李铁栓一紧张就搓手,眼神有些慌乱。 黄菊花也有些局促。 只明哥儿大大方方的拉着两人到沐雪身边去坐。 “你们都下去!” 殿里没有其他人了,沐雪亲自端了茶递给黄菊花: “娘,上次人多又匆忙,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话,这回好了,就我们一家人,可得把十来年的话都好好说说。” 黄菊花有些受宠若惊,端着手里的茶紧张的咽口水,却不敢喝,眼睛落在沐雪脸上,蠕动嘴唇,小声问: “娘娘,您昨儿出了什么事儿?” 沐雪笑:“娘,你怎么和我生分了呢?还是喊我雪儿吧!” “我没事儿的,不过虚惊一场,可是吓坏爹爹和娘了?” 李铁栓干巴巴的说:“这怎么能乱喊,您是皇后娘娘,嬷嬷教过我们规矩,娘娘的亲爹是尚书大人呢,我们…。我们…。” 沐雪看向局促不安的李铁栓,瞪了眼睛: “爹爹,你要再这样说,我可生气了!” 她伸手拉着黄菊花的手:“我心里可一直都记着爹爹和娘对我的好,我永远是爹爹和娘的闺女,便是成了皇后呢,也改不了。” 明哥儿看黄菊花眼睛有些湿,便说: “爹,娘,姐姐一片心意你们就领了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雪儿…。” 黄菊花喊出来,眼泪就跟着下来了,赶紧拿帕子去擦:“你看娘多没出息,倒是让你笑话了。” 沐雪把自己随身带的帕子解下来亲手擦黄菊花脸上的泪: “娘,当年要是知道一别竟是十年不能相见,我说什么都是要留在家里陪你和爹爹过年的。” 黄菊花见沐雪还和以前一样,也放松了,渐渐收了眼泪,握着她的手说: “雪儿,你是个有福气的,当初你和姑爷回来,我们就晓得姑爷不是凡人,定会有番大作为,不想他竟是当了皇帝,你也成了皇后。” 说着黄菊花激动起来,又开始流眼泪,这次却是真心的为沐雪感到高兴。 “你都不晓得,消息传回来,我们都被吓傻了,我的雪儿竟然当了皇后了……” “娘,我当了皇后,你就那么高兴么?” “怎能不高兴呢?这天下的女人谁不想当皇后呢?可偏偏就是我们雪儿当了呢!她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沐雪看黄菊花和李铁栓一副与有荣焉,为她骄傲的样子,脸上笑意也浓了,只要他们高兴就好。 几人说了一阵,李铁栓和黄菊花也渐渐放开了。 黄菊花臊着脸为张开芬那异想天开,想把倩姐儿和非卿凑一对儿的给沐雪赔不是。 “她这个人一直就混,雪儿你可别往心里去,就当她放了个屁,听过就算了。” 沐雪不愿多说张开芬,淡淡道:“听说她如今还偏心着蓉表姐,把表哥和表嫂压得抬不了头!” 说起他们家的事儿,黄菊花只有叹气。 沐雪说:“她心疼表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我能理解,可表哥可是她亲生儿子,她这样偏心也太过了。昨儿我看着她对倩姐儿和晴姐儿的态度,也为表哥和表嫂感到心寒!” 黄菊花赶紧说:“雪儿你别理她,为她这样一个混入生气不值当,如今你还怀中小皇子呢,别与不相干的人置气,别气坏了自己。” 沐雪笑:“娘,你别担心,我还不至于与她计较。只是难为了表嫂了。”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且熬着吧!”黄菊花叹了口气。 沐雪看向一直静静的笑着的明哥儿,又问:“怎么,我听说李铁忠想把明哥儿认回去?” 此话一出,李铁栓三人齐齐变了脸色。 沐雪观察三人的神色,看来珠儿说的不假了。 “姐姐,你放心,我已经过继了,是断不会回去的,也不是那白眼狼。”明哥儿开口。 沐雪摇头:“我倒不是担心你,只是他这样一直纠缠不休,倒是没得恶心人。” “这样吧明哥儿,你就呆在盛京,好好温书,明年你就下场考科举去,以你的实力,我再让两位太傅指点一二,一个进士是跑不了的。” “到时候在琼州放个缺,把爹娘都接到琼州去,我再下道旨,把李家祠堂在修整一番,趁机把名分重修确认一下,谅他也不敢再胡来。” “若他胆敢没皮没脸知道琼州去,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这话已经不是商量,是沐雪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本想让明哥儿去金陵,金陵离青石镇近些,但金陵已经有苏明轩了,去琼州也好,让穆家三爷带带明哥儿,想来要不了几年,明哥儿就能在官场混的风生水起了。 “雪儿,你这是?” “娘,你如今可要跟着明哥儿享福了!” 明哥儿还以为,依着沐雪的性子会强行留他们在盛京呢,却不想是要他们回江南,一时有些讶异。 沐雪何曾不想把李家爹爹和娘留在盛京,只是她现在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十分忧心,若自己真的穿了回去,憨厚的李家爹爹和娘留在盛京,没有自己亲自护着,怎能放心呢? 还不如远远的呆在琼州,谁的眼都碍不着,快快乐乐过自己的后半辈子。 沐雪看明哥儿脸色讶异,便解释了一句:“盛京太复杂了,便是我贵为皇后,也有照看不了的地方,为长久计,还是回江南吧!” 黄菊花和李铁栓也不想留在盛京,趁着话头便说了要走的事儿。 沐雪思索了一番,也没有强留。 “爹爹,娘,你们再多留一日吧,我准备些东西给你们带回去。” 黄菊花连忙摆手:“雪儿,我们家里如今什么都不缺呢!别给东西了。” 明哥儿笑起来:“姐姐不晓得,当年皇上下聘送的一箱金元宝,一箱银元宝,并一箱子珠宝配饰,娘还给封着呢,谁也不许动,给你留着呢!” 黄菊花害臊:“你这孩子,提这些干什么!” 沐雪一听,眼睛就湿了。 “娘,我在金陵的时候不就说了让你可劲儿的花么,怎么还留着?那可是爷对您和爹爹的一片心意呢!” 黄菊花和李铁栓都是庄稼人,有了银子也不敢乱花,总想着存着,以防以后有个万一。 又说了一阵子,沐雪要留饭,李铁栓和黄菊花知道中午穆楚寒也是要一起吃饭的,说什么也不愿意留在来吃饭。 沐雪看他们实在是紧张局促,也只能作罢。 中午,沐雪把自己给李家的安排给穆楚寒说了,穆楚寒不以为意: “这有何难,穆楚潇不是个争权夺利的人,但心眼儿也不少,当年祖母孝期一过,他就匆忙去了琼州,对京中一切事儿是一概不管。” “他背地里做下的一些事儿,爷还没找他算账呢!把明哥儿送到他身边去,他只有好好教导的份儿,若是敢耍什么滑头,看爷不扒了他的皮。” 沐雪看着面无表情说着狠话的穆楚寒,心道:这位也是真狠,穆楚潇可是他三哥呢,虽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到底都是穆侯爷的儿子,连着血脉呢!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 爷我舍不得你(一更) 下午沐雪派人收拾了东西,又过一日,青石镇的人就低调的离开了盛京。 等到尚书江府和大学士蓝家得到消息,青石镇一行的船都已经开出去了。 船行出去一日,当晚,只听沐雪大舅妈张开芬一声惨叫,惊动了沉睡的大家,跑到她房里一看。沐雪大舅瑟瑟发抖得缩在床上一脚,张开芬在空中胡乱舞动着被竹夹快夹断的手指,一脸是血,嘴里呜呜咽咽痛苦的喊着什么。 张开嘴只有空洞洞的满口血,眼睛紧紧闭着,流下两行血泪,满脸痛苦的狰狞,其状如鬼,吓得闻声而来的众人,站在船舱门口不敢进去。 “这…。这是?”黄姥姥感觉双腿发软,黄三爷赶紧扶住她,低声说: “娘,大嫂是被拔了舌头,挖了眼睛了。” 不用黄三爷说,其他人都已经看明白了,但黄三爷这一说出来,大家更是觉得恐怖,后背扫过一阵阴冷的寒风,被密密麻麻的恐惧之感笼罩着,呼吸都变得空难起来。 黄姥爷最先缓过来,咽了咽口水说: “老三媳妇,去给你大嫂打盆水来擦洗擦洗。其他人都给回去睡觉。” “哎,知道了,爹。” 三舅妈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黄姥爷看着床上缩在角落的大儿子,沉声说:“快把你媳妇扶起来,别让她乱吼乱叫,再不知死活下去,怕是没命活到会青石镇了。” 沐雪大舅吓得软成一团,根本不敢碰他媳妇。被黄姥爷狠狠瞪着,四十几的老男人了,竟当场吓哭了: “爹…。爹…。我害怕啊……” “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黄姥爷努力镇定,嗓子还是有些发抖。 黄菊花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想要扶张开芬,沐雪大舅看见了,扯开喉咙大喊一声,就如见了鬼: “你…。你别过来,我还不想死呢!” 黄菊花就尴尬的站在中间,黄姥姥上前,一巴掌扇在大舅脑袋上,压低声音骂他: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一辈子被你这婆娘牵着鼻子走,让你好好管管她,你个软蛋偏什么都听她的。这下好了惹出祸事来,也晓得害怕了?” “躲开!” 黄姥姥拉住张开芬在空中乱挥的手,痛的张开芬呜呜闷喊起来: “你还喊?早说了多少回,让你管住你的嘴,管住你的眼,你不听,如今晓得厉害了……。” 到底是谁拔了张开芬的舌头,挖了她的眼睛,大家绝口不提,这是一个谁都不愿意触碰的话题。 等到一行人回到青石镇,张开芬已然成了个瞎眼哑巴,加上十指受了伤,吃饭都要人喂,说句不好听的,就连拉了屎都要人擦屁股。 看见她这样,一开始蓉表姐和倩姐儿还凑过来照顾了两日,多几天,就不耐烦起来。 因为沐雪表哥和表嫂要忙着绣庄,这照顾张开芬的活儿就落在晴姐儿身上了,对外面,蓉表姐却说是她们母女在服侍着瞎眼哑巴的张开芬,反而得了个贤名儿。 黄姥姥晓得了,再也忍不住了这口气,直接甩了两百两银子,不顾蓉表姐一家哭天抢地,把她们从表哥家赶了出去。 再过两年,蓉姐儿家的儿子娶了媳妇,倩姐儿这也看不上,那也瞧不上,拖到了十七八都没嫁出去,弟媳妇就渐渐的不满意起来,也是个厉害的,这一家子日子过得鸡飞狗跳,这是后话。 再说回盛京。 得知青石镇一行已经离开了,江大太太和蓝老太太心里有些后悔不安,递了牌子来见沐雪。 “雪儿,你怎么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江大太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纠结得很。 “好歹他们养了你一场,我还说抽个空,摆上几桌大家一起说说话呢!这般就走了,外面怕不会说你这个皇后娘娘嫌弃穷亲戚了?” 沐雪知道江大太太心里的心结,要她这样的地位,养尊处优的贵女拉下脸来和李家爹娘亲热,的确是难为了她。 李家爹娘见了她,怕心里也别扭着,直觉低人一等,说不到一处去。 两家见了,除了互相尴尬,不痛快,再没有别的。 但江大太太的心却是好的,这点沐雪深信不疑。 “母亲,他们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我心里记得他们的恩情不忘就是了,何必管他人怎么说。再说,” 蓝老太太看了一眼脸色复杂的江大太太,晓得沐雪聪明,怕她对江大太太有埋怨,便说: “娘娘,你别怪你母亲,他们这一来,你沐雪是有些慌了。原本已经和我商量好了,先让大家都缓缓,过几日借着七丫头的关系,好好请他们一回子,并没有瞧不起他们的意思。你母亲怕他们吃不惯京里的菜式,还特意使人去买了两个南边的厨子备下呢!” 江大太太摇头,有些抱歉的看着沐雪: “娘娘,都是我小气了,你别怪我,我……。” 原来两人是来给自己解释来了,沐雪看着两位世代贵族的主母,说起来,她们都经过专门的交代,人情世故上一向周全,让人挑不出理儿来,偏在青石镇这件事儿上,江大太太有些拧着了,没有第一时间与他们拉近关系,反而躲开了,落在外人眼中,这行为便有些小家子气了。 蓝老太太私下也劝过,但江大太太始终有些过不去心里那道儿坎,有一种自己的亲生宝贝女儿被别人分走了的感觉。 等到她回过神来,想要和青石镇的人好好打理关系,却听说他们已经走了,她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却怕沐雪心里起了疙瘩,这才赶紧拉了自己母亲一同来解释。 沐雪理解江大太太的心情,谁又没有点子私心呢?只要不是心眼坏了,这些小事她都可以装糊涂。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惴惴不安的江大太太和蓝老太太,沐雪又感觉有些疲累了,喊了鹦哥进来给她读话本子。 努力睁着沉重的眼皮,和鹦哥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鹦哥儿看她精神不好,便轻声劝: “娘娘,要不你去床上歪一会儿吧,别累着了。” 沐雪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提提神,问:“皇上在哪儿?” 她一个人不敢睡,总觉得有他在身边才安心,不然真是害怕。 鹦哥轻声回道:“皇上在乾清殿和国师大人说话呢!快午时了,娘娘歪一会儿,等皇上回来,奴婢们摆了饭,就叫你起来。” 说着放下手中的话本子,就拿了一床薄被过来,盖在沐雪身上,又把木榻上的小几给端走了。 “娘娘,您这身子越来越沉了,更该好好休息才是,奴婢就在这儿陪着娘娘,哪儿也不去,娘娘快合眼歇一歇。” 鹦哥又把枕头摆好,伸手来扶沐雪躺下。 沐雪推开她的手:“算了,马上就午膳时间了,别折腾了,你扶我起来,我们去院子里走走。” 丫鬟们这些日子都觉得自家皇后娘娘有些古怪,似乎特别的黏皇上,皇上不再的时候,脸上总会不经意的浮现出一种惆怅和不安,有时候看她眉眼倦怠,劝她去歇着,也不听。 御医们每日早中午都要来把平安脉,他人倒也罢了,程御医是值得信任的,也说娘娘的身体没有问题,肚子里的小皇子也康健的很,这便奇怪了。 丫鬟们不知道沐雪到底在忧心什么。 青云试探着问了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如此,大家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生伺候着,不提。 沐雪的变化和异样,穆楚寒自她醒来头一日就感受到了,一开始以为她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而后看她时常莫名其妙的紧张不安,又几次大汗淋漓的从睡梦中惊醒,便起了疑心。 青菱原本是穆楚寒派给沐雪保护她安全的,平日那些琐碎的事儿都不用她做,她武艺高强,比旁人更加眼明耳聪,便找了穆楚寒,细细说了沐雪独自一人在宫的惶恐! “皇上,奴婢细看,娘娘心事很重,皇上在时还好些,皇上不在,娘娘就如惊弓之鸟,终日惶恐不安!有时奴婢看娘娘困倦乏力,青云姐姐她们如何劝都不好使,奴婢觉得,觉得娘娘是害怕入睡!” 穆楚寒挥手让青菱下去。 虽沐雪没有明说,穆楚寒也感觉到最近她黏自己黏得紧,夜晚入睡总得抱着他才睡得安稳,有次穆楚寒胳膊给她压麻了,动了一下,马上就看睡梦中的她皱着眉头不安起来。 穆楚寒看了心疼不已。 此后穆楚寒便是整个手臂都被压的麻木没知觉,也不敢再动一下。 穆楚寒眯了眯眼睛,细细回忆这几日沐雪的异样,感觉这情景就如当年他要离京去西北那段时间一样。 是失魂症吗? 为何弥生的佛珠也不管用了? 还是? 百里破风和殷巫应招进了大殿,看穆楚寒一脸沉思。 “皇上招我们来何事?”殷巫很少看见穆楚寒如此严肃的神色。 穆楚寒看着殿中的殷巫和百里破风,将沐雪的异样说了: “殷巫,国师,你们有何看法?有没有可能皇后是中了什么巫术?” 殷巫认真想了想,摇头:“皇上,皇后娘娘身体康健,我认真检查过,她并没有中巫术!” “但凡用术,都有迹可循,除非……” 殷巫突然睁大眼睛,满脸异常严肃,看向穆楚寒。 “除非什么?” 百里破风接着殷巫的话说:“除非此术高明得连我和师傅都看不穿。” 穆楚寒双眸闪过寒光,透出危险。 殷巫也没有说话,三人同时沉思起来,大殿陷入死寂。 十息后,穆楚寒冷声问: “据朕所知,只北国和南楚善用巫术,其中南楚更擅长种蛊,而北国在巫术上更胜一筹。” 百里破风抬头看向穆楚寒:“子煦是怀疑有雪巫暗中做手脚?” 穆楚寒冷哼一声:“北国迁徙之事,你们国内或有不同的意见也不一定!” 殷巫想了想摇头:“皇上,不可能!即便有人有不同意见,十巫之中也没人有这个本事。不说他们远在千里之外,便是偷偷潜入了云尊,皇宫戒备森严他们也不好进宫。”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们化装进了宫,接近了皇后娘娘。” 殷巫仰头看向高高在上,一脸寒霜的穆楚寒,斩钉截铁的道: “皇上,雪巫的巫术我不可能认不出来。” 三人在殿中分析了半天,穆楚寒对百里破风是相信的,心里还是存着疑虑。 摒除沐雪中了巫术的可能,穆楚寒再也想不到其他可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一边下令,把弥生从白云寺接到宫中,让他住在延龙殿侧殿,给沐雪念经祈福;一边让御医们随时待命,每隔一个时辰就去给沐雪把一次脉;殷巫这边,让他联系北国的十巫,试探调查,看国内有没有变动。 整个皇宫都紧张起来。 沐雪几乎每晚都能梦到现世,好在只要有穆楚寒陪在身边,总是能醒过来。 白日弥生来陪着她,倒是心安不少。 又过了一个多月,她的肚子变得更大了,已经九个月了,走路都有些费劲儿! 她想着或许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就好了,只要她心中信念坚定想要留在这个世界,撑一撑或许就过去了。 因为上次,也是生非卿的时候出的事儿! 只要把孩子生下来…… 事实证明,她的侥幸心理并没有给她侥幸。 某一晚,她睡饱后醒来,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她熟悉的雕花大床,也没了摆放着金玉器皿的八宝阁,绣着鲤鱼戏荷的屏风也没有了。 是一间简约欧式装修的房间,柔和的阳光洒进来,铺满了整个屋子,她似乎还能闻到青青嫩草的芬芳。 这是? 沐雪恐惧不已,轻轻转头,看见阳台上站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是夜子寒慵懒的靠在栏杆上捏着手里打电话。 说着一口流利的德语,嗓音低沉,很有磁性。 沐雪一颗心猛烈的跳动,伸手摸向自己的肚子,大肚子不见了,这个世界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三个月,小腹依旧平坦。 她惊慌失措,脑子一片空白,觉得不能呼吸。 这时,夜子寒终于打完了电话,从阳台走进来。 沐雪赶紧把眼睛闭上,努力平复猛烈跳动的心,装作还在昏迷的样子。 听着脚步声近了,沐雪能感觉到夜子寒站在她床边看着她,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久久的看着,沐雪紧张的快冒汗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界,就在她快撑不住的时候,听见夜子寒轻叹一口气,府身下来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宝贝,博士说你就快醒了,看来你很喜欢这里。” “晚上我有一个会,九点之前就回来,等我!” 沐雪强忍着僵硬的身体,听见夜子寒换衣服的声音,好不容易等他关了门,才深深呼出一口气,眼角流出两行泪水。 木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终究是抵抗不了命运吗? 好不容易穆楚寒当了皇帝了,再没人能威胁到他们,他们第二个孩子还没有出世呢,她怎么丢下他们回来? 她爱的人一直都是她的九爷! 若自己就这样陷入昏迷,慢慢耗尽生命,对他个非卿来说是多么残忍? 对于这件事,沐雪感觉到深深的无力,脑子里全是和穆楚寒在一起的画面,争吵也好,互相折磨也罢,还有两人歪腻在一起,他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 一边伤心绝望的回忆着,一边默默的流眼泪…… 直到天色降下来,外面变得一片漆黑,沐雪头晕脑胀的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宁愿自己就这样睡死好了,再也不要醒过来。 不想看着夜子寒那张和穆楚寒一模一样的脸,即便夜子寒是穆楚寒转世,也始终不是她的九爷。 早晨,穆楚寒醒来,轻声喊怀中的沐雪,却见她不知何时在睡梦中哭了,一脸的泪水。 “娇娇,娇娇你醒醒!” 穆楚寒心一紧,捧起沐雪的脸,心疼的擦了她脸上的泪水,轻轻晃她。 浑浑噩噩中,沐雪听见穆楚寒焦急的喊她,穿过黑雾努力朝他的声音走去。 “娇娇?” 喊了四五声,穆楚寒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眼神变得锐利冷冽。 “爷?” 沐雪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穆楚寒的脸,恍然如梦: “爷,真的是你吗?我是不是回来了?” 穆楚寒差点被吓死了,一把抱住沐雪,重重喘息:“娇娇,你别吓爷!” 沐雪欣喜若狂,伸手抱住穆楚寒的腰,刚高兴没两分钟情绪又低落下去。 一开始只是模糊的听见声音,隔着眼皮看见现世的景象,这次却是直接在现世醒了过来。 她不敢保证下一次睡着了,还有没有那么好运能回来。 “爷,爷……” 她已经没有时间了,沐雪眼角一酸流出眼泪来。 “爷,我有话对你说。” 沐雪轻推来穆楚寒,抬头望着他的俊脸,贪恋不舍。 “你要说什么?”穆楚寒伸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沐雪拉住他的手指,哽咽道: “爷可还记得在金陵时,我给爷说的那个庄生晓梦的故事?” “记得。” “爷……” 沐雪的眼泪滚落。 “那不是梦,是真的。我可能要回去了。” 沐雪伸手去摸穆楚寒俊美的脸:“爷,我多舍不得你,即便这只是个梦,只要梦里有爷,我也甘愿永远沉浸在这梦中,不要醒过来。” ------题外话------ 晚上十点第二更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 爷不许(二更) 沐雪双手死死揪着穆楚寒胸前的袍子,脸埋在他怀中,压低声音嘤嘤哭泣,一边哭一边小声老实诉说。 从她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努力想法子让自己过得好,再到她在金陵遇着他之后的愤怒和不安;然后是发现自己爱上他之后,准备好好和他过这一生的决定。 沐雪哽咽着,微微抬头,望着穆楚寒线条性感完美的小巴,觉得自己每说一句话,心都在揪痛。 “爷,其实在金陵开始,我就预料到了,我始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终究是要离开的。” “这具身体不是我的……我不属于这里……” 穆楚寒下颚崩的紧紧的,性感的弧度看起来生硬冰冷,沐雪断断续续的说了许多,他抱着她颤抖的身体,紧紧抿着薄唇,始终一言不发。 “爷,我每次昏迷,为何比别人更难醒来,不是我不想醒过来啊,是我没有法子,实在没有法子……呜呜……” “生完小宝之后,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回去后,好长时间把这里的一切都忘记了,就连爷和小宝都不记得了。恍恍惚惚的活着……” 沐雪突然想起在现世和夜子寒的纠缠,悲伤、愧疚汹涌而来,抑制不住放声大哭,眼泪把穆楚寒胸前的衣襟全部打湿。 她没有勇气,不敢把夜子寒的事情说出来。 若是这个深爱着自己,抱着自己的男人知道了,会不会恨的杀了她,会不会发疯? 她真后悔,后悔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夜子寒发生了关系,后悔为什么在现世会那么轻易的忘记她爱的九爷,为什么会在病中把夜子寒错认成他,竟然还怀了他的孩子。 沐雪浑身冰凉,绝望的闭眼。 穆楚寒看她哭得浑身颤抖,紧紧抱着她,深深感受到她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娇娇,别胡思乱想,你是爷一眼相中的女人,谁也休想把你带走。” 穆楚寒从薄唇挤出坚定的话语: “爷不许!” 沐雪抬头,满脸是泪。 穆楚寒伸手捧着她雪白精致的脸庞:“娇娇,爷一向说话算话,许诺你的必会做到。别害怕,一切有爷。” 沐雪摇头,眼泪扑扑往下掉: “爷,你可知,我以前有多恨你的霸道专横,可我如今却多希望你真能霸道专横的把我留下来,可是……” 沐雪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心脏犹如万箭穿心: “可是,爷,这件事不是人为,是天定!老天要我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爷又能如何?” 穆楚寒盯着眼前满脸泪水,双目悲伤的沐雪。 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女人,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女人。他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儿委屈,如今却在他怀中哭成泪人,他想要安慰她,却发现任何话语都苍白无力。 再可怕的敌人他都不怕,连死他都不怕。 他唯一怕的,便是,怀中这个小娇娇会离开他。 若没有了她,他夺这天下来何用? 他穆九活着又有何乐趣? “娇娇,你是爷的,可懂?” 沐雪用手指摩挲沐雪脸上雪白的肌肤,沐雪的清冷的眼泪把他修长的手指打湿: “爷没发话,你哪儿也不许去?乖乖陪在爷身边,做爷的皇后,让天下人都匍匐在你脚下,让世间所有的女人都仰望你,羡慕你。你是这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是要和爷一起坐享万里江山的女人,还要给爷生一堆的皇子公主,不可再说这些傻话。” 穆楚寒神色异常认真严肃,这些话说的就如誓言一般庄严。听在沐雪心中,却是一字一字都是钝痛。 两人对视着,双方都久久没有开口。 沐雪静静的流着眼泪,穆楚寒就一遍又一遍用手指温柔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许久之后,沐雪感觉到自己的心都痛得麻木了,她弯了弯唇,浅浅勾出一个笑。 配着她一双漆黑明亮,全是泪水的双眼,看得穆楚寒心疼极了。 沐雪缓缓开口,带着令人心碎的微笑,伸手摸着穆楚寒一侧俊美的脸: “爷,若我离去,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好好照顾小宝好吗?” “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孩儿,若我下一次不能醒来。” 沐雪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大肚子,心里悲痛,却努力用平静的话语说: “我们这个孩儿已经九个月了,若我不能醒来,爷让御医把我肚子剥开,将他取出来,给他一条活路,让他活下去,好吗?” 剥腹取胎? 这样残忍的事儿从沐雪嘴里说出来,穆楚寒瞬间浑身冰凉,如遁冰窟。 沐雪看穆楚寒的脸色瞬间变得恐怖,柔声哀求他: “爷,他可是我们的孩儿,我怀了他九个月,日日感受他慢慢长大,在我肚子里拳打脚踢,我却不能亲自带他来这世界,平安把他生出来,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 “我不忍心让他连看这个世界一样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随我去了。” 沐雪望着穆楚寒深如寒潭的黑眸,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她知道让他这样一个古人,接受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剥肚取胎,太过残忍。 但她如果再次睡去回不来,肚子里的孩子也生不了,在现代这种情况都能剥宫直接将孩子抱出来的,孩子已经九个月了,好好照料完全是可以活的。 她必须把事情给他交代清楚。 她舍不得肚子里这个宝宝,她既怀了他,就一定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不管他是男孩还是女孩,依着穆楚寒现在的身份,她相信这个宝宝都会过得很好,平安健康的长大。 穆楚寒听见沐雪的话,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她说这些,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是要他下令把她的肚子划开,将孩儿从肚子里抱出来吗? 她怎么会有这样残忍的想法? 怎么能对自己这般狠心? 见穆楚寒久久不语,沐雪真怕他执拗,紧张的追问: “爷,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娇娇,你别说了,你和孩儿都必须给爷好好的活着,不会有事儿的。” “爷,你还不明白吗?” 沐雪急了,她必须要他一个承诺,保下肚里这个孩子。 “爷,我说的这些没有半句虚言,我,我真的没有时间了,说不定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和爷在一起了,若我在睡过去,可能永远就不会在醒过来了。” 她的明亮漆黑的双眼就如泉眼,永无止境的往外流淌着清清泉水: “爷,你摸摸他,他可是我们的孩儿,难道爷忍心就让他这么憋死在我肚子里吗?” “娇娇,你别说了,爷这就去把弥生、殷巫、御医他们都找来,爷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穆楚寒说的坚决,但沐雪还是感受到他隐藏的紧张。 她摇头,眼泪跟着飞洒。 笑了:“爷,没用的!” “这不是他们能阻止的事儿!爷,我不怨,也不恨!” 沐雪把头重新靠在穆楚寒怀中,轻声呢喃,温柔的说: “能在这个世界活一回,能认识爷,和爷相爱,已经值了!我不知道自己回去还能不能记得爷,但是,爷,我李沐雪这一辈子,只爱过一人,也只爱一个人,那个人便是你!” “穆家九爷,穆楚寒!” 沐雪的话轻的如羽毛,轻轻扫过穆楚寒的心肺,他却没有感受到一丝甜蜜的滋味,整颗心瞬间揪痛到无法呼吸。 伸手,紧紧抱着怀中的人,狭长的双眼迸射着冷冽危险。 “娇娇…。” 他低呼一声:“爷不管你从哪里来,我穆楚寒看中的女人,谁也不别想和我抢!就连老天爷也不别想把你从爷身边抢走。” 沐雪听了,心中苦涩,两排如扇子的睫毛忍不住颤抖。 她心里清楚,其实穆楚寒已经信了,只是他这般孤傲的人,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的常识,他信了自己,只是心里不甘心,不服气而已。 还带着浓浓的愤怒,又带着无可奈何的恼怒! 他在和他自己生气,和他自己较劲儿! 沐雪不再分辨,静静的任由他紧紧抱着自己。 青云等人在外面等了快半个时辰,殿内一直传来皇后的哭声,两人说些什么听不清楚。 谁也不敢进去,全部贴墙根站着,屏声敛气。 直到穆非卿过来,看整个延龙宫静悄悄的,讶异的问:“你们都傻愣在这儿做什么?” 外殿的宫娥和内伺监全都低着头,喊了太子殿下就不说话了。 穆非卿感受到诡异的气氛,快步走进去。 青云、鹦哥几个看见穆非卿,赶紧过来给他见礼,刻意提高的声音: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穆非卿看了一眼脸色惴惴的青云,问:“母后还没起吗?” 沐雪在内殿听见穆非卿的声音,推了推抱着她的穆楚寒: “爷,非卿来了。” 穆楚寒抱着她不撒手,沐雪柔声,故作可怜兮兮的语气: “爷,你瞧我眼睛都哭红了,好痛呢!肚子也饿了!” 穆楚寒低头看眼睛和鼻头都红通通的沐雪,不禁心疼,高声喊:“青云,进来。” 青云给穆非卿福了福身,赶紧转身去了内殿。 “皇上,皇后娘娘!” “打水来给皇后梳洗净脸,让百灵他们摆饭。” 穆楚寒和沐雪的寝殿,穆楚寒没发话,穆非卿心里着急也只能在外面等着。 青云看了看沐雪满脸的泪痕,又看穆楚寒整个胸膛的被沐雪的泪水打湿了,不敢问两人发生了什么事儿,只默默的给沐雪收拾。 鹦哥带着两个贴身宫女端了热水进来,看着沐雪红肿的眼睛,默默的去找了帕子来,放在水盆中浸湿拧了半干,给她敷眼睛。 换了两三次帕子,沐雪就摆手不再敷了。 青云要给沐雪盘云髻,沐雪摇头: “别弄了,随便挽个简单点儿的。” 青云看向旁边被宫娥伺候着换衣服的穆楚寒,穆楚寒冲她点头,青云便用手中的梳子给沐雪在脑后挽了个松松的发髻。 沐雪看青云伸手去拿镶嵌十来颗宝石的璀璨金钗,阻止了,自己拿起一根素净简洁的青玉簪,递给她: “就用这根吧,其他都别用了!” “娘娘,这会不会太素了?”青云轻声问。 沐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勉强笑了一下,再多金银,泼天的富贵,又有什么用。 她转头看着身体修长挺拔的穆楚寒,看宫娥给他穿了龙袍,正在系腰带。 她心里惦记的,是这个男人啊! 等两人出来,鹦哥已经带人摆好了饭。 沐雪看着穆非卿,笑了笑,朝他招手: “非卿,你用过早膳了吗?过来,陪我一起吃。” 穆非卿目光在沐雪红红的眼睛上扫过,又扫了一眼脸色阴沉的穆楚寒,还以为两人发生了口舌。 “是,母后。” 他走到沐雪身边去坐下。 一顿饭,大家都没说话,各怀心思。 等百灵带人把饭菜撤下去,沐雪看着穆非卿,突然问: “对了,非卿,之前你说找了辰哥儿,后来怎么没消息了?” 穆非卿猛的抬头,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穆楚寒。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 交代 穆非卿看了穆楚寒一眼,垂下漂亮的眸,撒谎:“母后,我把大哥跟丢了,没找着他。” 沐雪把身后立着伺候的宫娥和内伺监全部打发出去,侧了身子望着穆楚寒: “爷,可是你把辰哥儿藏起来了?” 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惦记那个小子! 穆楚寒声音冷酷无情,包含怒气:“爷已经将他杀了!” 穆非卿眼皮一跳,唰得,抬眼去看穆楚寒。 穆非辰身份特殊,穆非卿根本不敢问穆楚寒有关他的事情。 他是冷子翀的嫡长子,他活着,对很多人都是威胁和危险。 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前朝余孽,想要复朝的心,死灰复燃,沈家和其他冷氏王爷贵族,朝中还惦记着冷氏江山的大臣,会联合起来,利用穆非辰的身份,带着正统的旗号,暗中谋划,发起一场阴谋诡计。 结果肯定是穆楚寒把他们一网打尽,处死穆非辰。 另一种可能是,沈家和其他冷氏族人,害怕穆楚寒的手段,得知穆非辰还活着,将会惶恐不安,害怕自己被他连累,引得穆楚寒猜忌。 那么,他们为了自保,取得穆楚寒的信任,很有可能会朝穆非辰下手,置他于死地。 怎么看,穆非辰的身份只要公开,等着他的都将是万劫不复的一条死路。 这些道理,穆非卿心里清楚。 因为在乎,所以害怕,穆楚寒不说,他不敢问,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活路可以留给大哥。 听到穆楚寒说已经杀了他,虽在意料之中,穆非卿还是没忍住忽而一窒,不自觉的捏紧了双手,死死咬着牙。 沐雪没注意到穆非卿的异样,柔柔一笑,拉住穆楚寒的手: “爷,你不会这样做的。” 穆楚寒看过来:“为何不会,你给爷一条他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因为爷答应过我啊!爷说过,答应我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所以,爷不会杀了他的,对吗?” 穆非卿紧张的看着沐雪,心跳的特别快,跳到了嗓子眼儿,几乎要从嘴巴跳出来。 举国,世间也就唯有母后一人,敢顶着父皇漆黑阴郁得快滴水的脸色,还能若无其事的说话,反驳,质问。 “爷,如今天下已定,我想要见他最后一面。” 最后两个字,刺痛了穆楚寒的心,落在穆非卿耳里,却感觉有些怪异。 穆非卿眨眨眼睛,看着两人,安静的不插嘴。 “爷?” 沐雪捏了捏穆楚寒修长如玉的两根手指,轻轻摇了摇,有些撒娇祈求。 “难道爷要我带着遗憾离去吗?” 穆非卿终于忍不住了:“母后,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 沐雪看过去,盯着穆非卿精致的小脸,喉咙一紧,眼眶发热,说不出话来。 “太子,你回东宫去,朕有事与你母后说!” 穆楚寒不愿沐雪在穆非卿面前说那些骇人的话。 穆非卿站起来,眼珠子在两人脸上转了转,总觉得气氛古怪,又说不出到底那里古怪。 沐雪能坦然把事情告诉穆楚寒,已经是费光了所有勇气,现在盯着穆非卿还稚嫩的脸庞,却怎么都无法开口,把实情告诉他。 他还是个孩子,还不到十岁,幼时父亲离家,没得到什么父爱。 穆楚寒谋反的路上,无形中也给他加诸了不少压力。 然后是他最好的朋友冷仁愽的事,现在好不容易安稳了,自己却又要离开他,不能看着他长大,娶妻生子,沐雪对穆非卿升起一种浓浓的歉意和内疚。 觉得自己没能当一个合格的母亲。 “非卿,中午还过来陪母后用膳,好吗?” 说这句话,沐雪已经带了哭腔,正努力压抑着心中的难过。 “母后,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穆非卿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出去。 他皱了皱眉头,还有什么事是连父皇都解决不了的。 “我没事,你快去吧!” 穆非卿又看了两人一眼,见穆楚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按下心中的好奇,转身离开。 沐雪突然在他身后喊住他: “小宝!” 穆非卿回头,母后已经好久不曾喊过他的小名。 “母后,您还有什么吩咐?” 沐雪摇头,强忍着眼泪: “没什么,小宝,你在太学院要好好跟着两位太傅学习,不可再胡闹了,知道么?” “儿子省得!” 深深看着眼前的俊俏的少年,沐雪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笑:“去吧!中午我让宫人给你准备好吃的,你早些过来。” “是,母后。” 眼看着穆非卿出去,沐雪再也忍不住扑倒身旁穆楚寒的怀中,又开始哭起来。 “爷,我好舍不得小宝啊!呜呜……” “你既舍不得,就别那么狠心,抛下爷和他!” 穆楚寒搂着她,这吃饭的两刻钟,他的脑子就没也停过,思虑了几十个对策,又都纷纷被自己否决掉。 怀中这女人说的这件事,他真的想不出任何有效对应的法子,难不成还能不让她睡觉了吗? 他在生自己的气! 也在咒骂老天! “爷,若你以后再立皇后,若是不再宠爱小宝了,即便是把他的太子也废了,你发誓,无论发生什么,都别伤害小宝的性命,好吗?真是” 正所谓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穆楚寒真爱上一个女人,什么不能为她做?一想到身边的男人将不再属于自己,往后可能会对另一个女人极尽宠爱,沐雪心中悲伤不已。 她还是自私,且小心眼的。 “爷,看在我们相好一场的份上,答应我,好吗?” 穆楚寒听她越说越不像话,都快气疯了,有些粗鲁的拉起沐雪。捏着她双肩,咬牙切齿,眼神恐怖: “娇娇,你再胡说,再怀疑爷对你的心,你信不信爷这就下令把那个小子碎尸万段!” “他人说的话你都信,爷对你说的话,你竟一字不信?爷还要如何对你,要爷把心掏出来给你吗?” 穆楚寒冰冷的寒眸怒气冲冲,一脸要吃人的架势。 沐雪看他真的生气了,想要张口解释两句,张了嘴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不忍他余生一人孤寂,又吃醋会有别的女人陪在他身边。沐雪心里纠结,撕心裂肺的痛。 听着她呜咽不语,穆楚寒凶了一句,又心疼起来,轻抚她后背,将她搂在怀中: “娇娇,别再说这样的话,爷除了你谁也不要!” “你想见他,爷都依着你,这就让人带他进宫,别哭了,哭得爷心都碎了。” …… “让宫女进来给你收拾收拾,御医该给你把平安脉了!” 绝口不提之前沐雪说会离开的事儿! 程御医和陈院长过来,穆楚寒坐在一边,脸色阴沉。 两人给沐雪把了脉,程御医过来弯腰回话: “皇上,娘娘和娘娘肚中的小皇子都十分健康,眼看再一个月娘娘就要临盆了,不便多费深思,还是得多休息,养好精神才是。” 陈院长也附和着说: “皇上,马上就立夏了,孕后期本就累人,娘娘中午的午觉可以多睡一些……” 穆楚寒突然把手中的茶杯狠掷在地上,吓得众人赶紧噗通噗通跪下去。 “庸医,都给朕滚出去!” 穆楚寒突然暴怒,把殿内的人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两位御医惊恐之余,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沐雪明白穆楚寒心中所想,开口: “你们都下去吧!” 如蒙大赦,大家赶紧爬起来退出去。 程御医拉住青云,低声问:“我观娘娘双眼发红,有些肿胀,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沐雪在程御医心里,一直是个要强的人,心智也坚,当年西北传来皇上的恶耗,她孤注一掷去西北扶灵,回来的时候,整个身体破败不堪。 让人看了就心疼。 孤儿寡母,又失了皇上的庇护,京中树敌众多,手中捏着一本万利的赛神仙,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就连当时的皇上和太后娘家都想分一杯羹。 各方势力步步紧逼,她毅然决然,在西码头一把冲天大火把众人眼红的赛神仙烧了个精光! 如今大家提起那件事,还唏嘘不已。 除非两人又拧上了,不然程御医想出来还有什么能惹的沐雪掉眼泪。 但才刚两人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妥。 皇上虽一直沉着脸,但看向皇后的眼光,温柔深情,是做不得假的。 青云跟着程御医走到宫门口,压低声音,皱了眉: “程御医,这事儿奴婢也不清楚,昨儿还好好的,今早儿一醒就哭了一排……” “具体因为什么,怕只有皇上和娘娘才清楚……” 程御医叹了口气:“小皇子快足月了,这是闹什么呢。青云,你们是一直跟着娘娘的,多劝劝她,别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什么事儿!” 程御医无儿无女,虽医术高明,但脾气古怪,又不屑于阿谀奉承,年轻在盛京成名,见多了恶心的人事,愤然出走。 他把沐雪当亲孙女,自然希望她一切都好。 但这日,从延龙殿出来,心中惴惴不安,眼皮跳个不停,总有一种会出什么大事的不详之感。 果然,他回到太医院,和陈院长研究一道古方,沐雪就派人来请他了。 “娘娘出了什么事儿吗?” 程御医加快脚步跟着吉木走,吉木心神不定,摇头: “并没有,皇上前脚刚出殿,娘娘就让奴才来叫您,奴才估摸着娘娘怕是有什么话要对您说。” 刻意避开了皇上吗? 程御医心中打鼓,走的飞快。 穆楚寒吩咐人去带穆非辰进宫,自己又去找殷巫和百里破风。 程御医再次到了延龙殿,看沐雪屏退了下人,殿内就留了他们两个,心里不祥预感更甚。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沐雪抬手:“老狐狸,你也学会这一套了?这里没别人,别拘着,快坐。” 程御医起身,也不跟沐雪客气。 “娘娘,您招我来,到底何事?” 沐雪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自己信赖的老熟人。 “老狐狸,我有一事求你,你可一定要答应我!” 程御医疑惑:“娘娘如今的身份,还有什么事儿能求到我头上来?” “这件事,只你才能办到。” 沐雪认真说:“或许会害你吃一顿板子,严重的话,可能会丢了性命,但,老狐狸,除了你,我实在没人能求了!” “娘娘,到底是何事啊?” 沐雪抱着自己的肚子,幽幽道:“老狐狸,不瞒你说,我可能等不了这个孩子出世了。”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程御医大惊。 “老狐狸,我要死了!” 程御医惊得站起来: “娘娘不可胡说,我今日才给您把了脉,您的身体好着呢!” 沐雪摇头:“老狐狸,并不是这个事儿!我也不便与你细说,或许明日我就不在了。这个孩子,老狐狸你帮我抱住他,这份恩情我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娘娘是说您那古怪的病症?” 沐雪点头:“老狐狸,这次我能醒来已是万幸,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下一次,就不会有这好运了!” 程御医沉默,这样突然睡过去就醒不来的怪病的确吓人。 但,事在人为,总会想到法子的。 沐雪和程御医说了一阵子,见他不答应,便有些急了,作势要起身跪他。 程御医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应了下来。 等他头重脚轻的回了太医院。 感觉就如经历了一场噩梦。 雪儿怎么那么狠,竟要他生剥她的肚子把小皇子取出来。 自认见过大风大浪的程御医都被沐雪这样决然的想法震惊。 他竟还糊里糊涂的就答应了! 中午,穆楚寒阴着脸回到延龙殿,看沐雪正和百灵挑选司绣房送来的小衣小裤,都是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 “皇上!” 百灵见了穆楚寒赶紧起身。 穆楚寒挥手让她出去,心情差到不能再差。 殷巫和百里竟然都毫无法子。 更是对他说的这件事震惊不已!根本不信会有这样的事儿发生,甚至提议是否检查检查沐雪的脑子。 穆楚寒怒不可恕,若不是提议的人是百里破风,他定当场就让人将他斩杀了。 “爷,你回来了。” 沐雪抬头看见穆楚寒,对他嫣然一笑: “爷快过来帮着挑挑,你瞧,司绣房送了好着衣物来,好可爱呢!” 穆楚寒随意拿起榻上一件小小的婴儿衣服,他终于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原来,即使他当了皇帝,还是有事情让他无法掌控。 “娇娇,别选了……等他生下来,有的是时间选……” 还是不愿意接受沐雪要离开的事实。 沐雪心中发痛,把自己挑选的衣物放在一旁,不反驳他。 穆楚寒看着她半低着头,松散的长发搭在肩膀上,一节露出的脖子衬得如雪。 他突然将沐雪整个人抱住,含住她小巧的耳垂。 两人都没说话,沐雪回头抱住穆楚寒的脖子,主动凑唇上去吻他。 中午,穆非卿来陪沐雪吃饭。 饭后,沐雪拉着他的手,细细碎碎说了许多。穆楚寒坐在一旁看着,神色不明,浑身冷冽。 快小半个时辰,看快到太学院上课的时辰了,沐雪才恋恋不舍的放了穆非卿走。 临行又道:“小宝,下学后还过来一起用晚膳。” 穆非卿心中不安:“母后,你累了,快歇一会儿吧,儿子晚些时候再来陪您说话。” “好。” 沐雪早上哭了近一个时辰,心里压抑难过,的确是累了,但却不敢睡。 “爷,我想去和太后说说话。” “我陪你去。” “好。” 两人携手去太后宫里呆了半个时辰,太后看着沐雪的大肚子就高兴,又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而后,沐雪走去见了弥生,与弥生合着画了一副秋水图。 想起红鸾和穆非钰的事儿,又忍不住拉了红鸾劝了几句。 红鸾见沐雪又提起穆非钰,一上来就说,穆非钰年纪不小了,别让他等太久,如喜欢他,就嫁给他,早早把婚事办了! 红鸾一张脸羞得通红,嘴硬不承认,没说两句就跺脚跑了。 天色暗下来,宫人终于带了个穿大黑斗篷的少年进来。 穆非卿还留在沐雪宫中,吃着饭后点心。 吉木进来轻生说:“皇上,娘娘,人来了。”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儿子(一更) 跟着一起进来的人是青烟。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 穆楚寒坐着不动,朝青烟扬了下下巴,示意他起来。 有穆楚寒在,穆非卿坐得还算端正,手里捏着一块糕,没什么趣味的啃了一口,漂亮的眸子落在跟着青烟一起请来的少年身上。 少年体态修长,似乎有些羸弱,七月的天,外面却奇怪的罩了一件黑色带斗篷的披风,将整个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大大的斗篷扣下来,几乎把他的脸全挡住了,加之他低着头,就连下巴都看不见。 他只静静的低着头站在青烟身边,不抬头,也不说话。 沐雪看见他进来,心里激动,一下就站了起来,旁边的青云赶紧伸手扶她。 穆非卿便来了兴趣,不知来的是何人,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身边一脸期待的沐雪,又把视线投向站在殿中的少年。 穆楚寒挥手:“你们都下去!” 青云几个也好奇来人,听穆楚寒发了话,只得放了扶住沐雪的手,福了福身,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青烟瞟了一眼身边的穆非辰,看他杵着不动,想提醒一句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明白皇上召见他的深意,不敢随意开口。 今儿吴管家突然让他去宫门口等人,等带人进宫面见帝后,青烟还一脸疑惑。等马车到了,穆非辰从车上下来,青烟自己都吓了一跳,一路上始终有人跟着,又见他包裹的严实,显然是不想让人认出来,也不好问他,至今青烟都还没缓过神来呢。 他一直以为这个孩子早就死了呢! “青烟,你去出去!”穆楚寒没有任何感情的命令,青烟不敢在停留,只得出去了。 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但愿辰公子自求多福。 穆楚寒看沐雪要往前走,伸手拉住她,沐雪回头冲他笑了一下,挣了挣,轻声喊了他一句爷,穆楚寒就放了手,任由她转头朝殿中站着的穆非辰走去。 穆非卿又捏了一块梨花糕放在唇边,咬了一口,眯了眼睛,看向两人。 沐雪走过去,停在穆非辰身前。 穆非辰比穆非卿大了一个多月,当年被穆楚寒送走的时候,才刚到她大腿,小小的一团,乖巧可人。 如今面前的少年只比她矮了半个头,长高了好多。 沐雪站在穆非辰面前,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 他一直低着头,一动不动。 是害怕吗? 还是怨恨? 沐雪深吸一口气,伸手触摸到他罩住头的斗篷,缓缓揭开。 低眉顺眼,白皙干净的一张脸。 垂着眸子,闭着嘴唇,勾着下巴,不抬头看她。 “辰哥儿?” 沐雪轻轻唤了一声。 穆非辰僵硬的身体突然轻颤一下。 隐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握了起来。 “辰哥儿?”沐雪再喊一声,伸手轻轻按在他肩膀上。 穆非辰抬头,望着面前的沐雪。 六年过去了,娘亲竟是一点儿没变,就连她温柔的笑容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眉眼舒展,目光如清风徐徐,就那么温柔的看着他。 穆非卿看清楚来人,手中捏着的梨花糕突然滑落,掉在袍子上,沾了渣屑,不由自主站了起来,脱口喊: “大哥?” 穆楚寒阴郁不耐烦的眼睛看过来,穆非卿突然狂跳的心瞬间冰冷,克制着想要跑去过去的冲动,有些狼狈的坐回椅子上去。 是了,大哥是前朝皇上的儿子! 他和自己家的立场是敌对的。 可是,可是母后…… 穆非卿看着双手亲昵搭在穆非辰肩膀上,冰冷绝望的心又重新升起希望,若是母后要保大哥,那么…。 穆非卿又侧头去看身边的穆楚寒,见他一双狭长的黑眸深不见底,闪着异常危险的寒光。 父皇应该会听母后的吧! “辰哥儿,不认得娘亲了吗?” 沐雪心里泛酸,努力忍住激动的心情,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 穆非辰张开嘴,小声喊了一句:“皇后娘娘!” 语调陌生的让沐雪心疼。 即便他已经从牙牙学语的幼童长成了少年,但他这种想要亲近又努力克制的表情还是没变,小心翼翼的,带着惴惴不安。 一瞬间就刺痛了沐雪的心。 “辰儿,为何不喊我娘亲?我是娘亲呐!” “可…。可以吗?” 穆非辰的双手紧紧攥着,消瘦的手背青筋冒起来,眼神飘忽过去,头像沐雪身后的穆楚寒。 看了一眼就骇得收了起来。 沐雪知道穆非辰从小就对穆楚寒有种莫名的恐惧,他这一生的劫难都是穆楚寒强行加诸的,在穆楚寒和冷子翀博弈这件事情上,沐雪却又无法去怪他。 怪,只怪,这世道如此。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爷,我想和辰儿单独说两句话。” 沐雪回头望着穆楚寒,穆楚寒阴鹫的双眼盯着低头站在沐雪身前的穆非辰,顿了几息,思量了一瞬,站了起来。 穆非卿跟着站起来。 经过穆非辰身边的时候,穆非卿停住脚步,回头。 恰好,一直低着头的穆非辰侧头,两人四目相对。 都是身量修长,长相俊美的少年,一个是天之骄子,坐拥整个帝国,受万人仰望。 一个是曾经的天之骄子,却从未享受过一天他身份带来的荣耀。如今的身份,便是活下去都是奢望。 穆非卿蠕动嘴唇,想喊一声大哥,穆楚寒突然回头,冷冰冰看了他一眼,穆非卿浑身一震,不敢表露出对穆非辰的牵绊。 那晚,穆楚寒对他说的话还犹在耳边,穆非卿真怕穆楚寒会直接下令杀了穆非辰。 他说过,要用痛苦和恐惧逼他成长。 两人走出殿外,穆楚寒做了个手势,影卫追风鬼魅一般跳出来,跪在他面前。 毫不避讳,当着穆非卿的面,穆楚寒冷声吩咐: “给朕仔细盯着,若他胆敢有丝毫对皇后不利的举动,直接诛杀!” “是,主子!” 追风来的突然,去的突然,瞬间不见,就如从来没出现过。 穆非卿听了心中大惊,低声喊:“父皇?” “你要说什么?”穆楚寒回头,脸色阴郁,眉头压抑着暴躁。 似乎一触即发。 穆非卿闭了嘴,什么都不敢说,他若求情,大哥可能会死的更快。 殿内,只剩沐雪和穆非辰两人。 “辰儿,过来坐!” 沐雪拉着紧张的穆非辰,到桌边坐下来,从碟子中挑了块夹心糖酥递给他: “吃吧,是许大娘的手艺,看看是不是很原先的味道。” 穆非辰伸手去接,沐雪又把手挪开,穆非辰瞬间睁大眼睛,疑惑的望着她。 沐雪笑了笑,看他还如小时那般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想逗逗他:“还没喊娘亲呐!” 穆非辰眼睛一湿,喉咙哽了哽,蠕动嘴唇,蚊子般轻声喊:“娘亲!” “乖,辰儿真乖!” 沐雪把手中的夹心糖酥给他,另一只手爱怜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动作自然亲昵,就如小时候常做的那样。 穆非辰小口咬了一口手中的糖酥,眼泪哗啦滚落下来。 沐雪坐过去,揽过他的肩,轻声呢喃,好似在问他,却又像在自言自语: “辰儿,这些年过的辛苦吧…。” “娘亲不知爷把你送去了何处,但他答应过我不伤害你性命,如今看来,他是守信的。” “小宝上次说找着你了,娘亲心里不知多欢喜,转头却又说人不见了…。” 沐雪幽幽叹了口气,穆非辰的身份,不是能随便提谈的,只要知道他还好好活着,不管他在什么地方,她也就心安了。 她对穆楚寒太了解了,若自己太过关注他,对他只有害处,没有好处。 只是如今她再没有时间了,心里实在惦记他,太想见他一面了,再不见他,怕是永远都没有机会见面了。 她对穆非卿的担心和宠爱都摆在明面上,对穆非辰这个孩子牵挂和心疼,却只能埋在心里,经常她会想象,那个软软奶奶的叫着自己娘亲的乖巧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了? 现在仔细看着捏着手中糖酥,低着头,努力忍着眼泪,还是默默流泪的少年,沐雪心里又苦涩又难受,又欢喜又愧疚。 “辰儿,可是怪娘亲?” 穆非辰捏着糖酥的手颤抖得厉害,他再也忍不住了,抬头,望着一脸温柔的沐雪,颤着声儿喊了一声娘亲,泪珠滚落不断。 糖酥吃在嘴里第一口,并不是娘亲和小宝喜欢的那般甜腻,里面加了杏仁,淡淡的甜,淡淡的香。 沐雪和小宝都喜欢甜,穆非辰其实并不那么喜欢,他喜欢清淡的口味,最喜欢杏仁的香气,幼时他跟在沐雪身边,装作一样喜欢甜食。 就连身边跟着的嬷嬷和丫鬟都没发觉他真正的口味。 可是,这一口下去,杏仁的香气充斥满个口腔。 他终于是明白,原来娘亲她早就知晓了,难怪,难怪每次她都会多备几盘不那么甜腻的点心,怕他脸皮薄,还亲自递给他,让他尝鲜,没一道都加了杏仁。 穆非辰不回答沐雪的话,反而哽咽着说了一句: “娘亲,糖酥里面加了杏仁。” 沐雪笑着点头:“不知你如今的口味变了没有,我只记得你小时是喜欢杏仁的。” “如今,可还是喜欢?” 穆非辰吸了吸鼻子,点头,将手中的糖酥全部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边哭边吃。 穆非辰和穆非卿完全是两个性格。 幼时两兄弟,穆非卿不高兴不满意了,扯着喉咙嚎哭的惊天动地,隔着两条街都能听到。 辰儿受了委屈,心里难过,从来都是默默的流眼泪,不吵不闹,看的沐雪整颗心都揪痛。 为什么会那么乖巧,连生气,难过都不能随意表达? 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讨穆楚寒喜欢,知道整个府里的人都对他不喜欢,小小的一个人儿就会看人眼色了,小心翼翼的活着。 沐雪看着默默流泪的穆非辰,心里堵得慌,拿了帕子温柔去擦他脸上的泪水。 “娘亲一早就知道辰儿不是您的儿子,是吗?” 沐雪点头。 穆非辰吸吸鼻子,轻声问:“那为何还要辰儿喊你娘亲?” “辰儿是娘亲敌人的儿子。娘亲完全不用管辰儿,为何要对辰儿那么好?” 时间过了大半年,穆非辰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他每日都在想这件事,怎么都想不明白。 当今皇上对自己的态度,才是正常的。 小宝是因为他当初不知情,故而才把自己当成亲哥哥,才愿意和自己交好。 但是,娘亲却是一早就晓得的,为何要不惜惹得皇上发怒都要维护自己?任由小宝和自己亲近? 穆非辰还记得他当初冒着小宝的名义进宫,那个皇后娘娘对他的态度,知道他是敌人的儿子,尽管自己才两岁,都能对自己下手。 虽残忍,但那才是对敌人的方式吧? 只是,那个皇后竟然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自己的亲生母亲那般作践自己,若不是当时娘亲急着来要人,还不知自己要在她手里受多大的罪! 穆非辰真是想不明白,这件事他一直憋在心里,早就想问了。 “谁说你不是我的儿子?”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 春日之约(二更) “你自一出生就抱到了我院子里,又记在我名下,如何不是我的儿子?” 穆非卿愣住了,脸上挂着泪珠,呆呆的望着沐雪。 沐雪手中帕子打湿了,又换了一块,继续擦他脸上的眼泪,柔声说: “你既喊我一声娘亲,承欢在我膝下,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只当你是我儿子!永远都是我的儿子!” “辰儿,还是你现在知道了真相,不愿再认我这个娘亲了?” 穆非辰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突然扑到沐雪双腿上,呜呜哭起来: “娘亲,辰儿以为您不要我了。” “娘亲说了春日来接我,辰儿等了一个又一个春日,始终不见娘亲的身影……呜呜……” “春日?”沐雪有些疑惑。 “不是娘亲说,只要辰儿听话,到了春日就来接我回家吗?青烟亲口说的。” 穆非辰呜咽着,那些年,换了一个又一个小倌楼,责骂也好,鞭打也罢,饥寒酷热,众人的嘲讽鄙夷,辛苦疲惫的却不得不学习的伶人之技,都没让穆非辰这般痛哭过。 总觉得自己撑到来年春日就好了。 来年春日娘亲一定会来接他回家的。 一个春日过去了,又期盼着下一个春日。 春日又春日,她总是没有来。 “风暖鸟声碎,水清花草翠!”穆非辰带着哭腔,一字一字念了出来。 “娘亲可还记得?” 沐雪怔了一下。 “当年大雪,屋里烧着小泥红炉,点着美人香,辰儿的风寒没好全,只能看小宝在院子里追着小幺儿扔雪玩儿。” “娘亲可曾说过等来年春天,花都开了,就带辰儿和小宝一起去踏青?” “娘亲说您最是喜欢春季了,说春季是个满怀希望和憧憬的季节,可是辰儿等了好久好久,为何觉得春季花也不香,草也不美,黯淡无光,让人心生失望?” 穆非辰呜呜哭着断断续续的说:“可是…。可是辰儿还是忍不住会期待下一个春季。娘亲始终都没有来接辰儿,带辰儿去踏青……” 穆非辰心里悲伤,对自己的身份无可奈何,心道:如今,怕是更加不可能了。一辈子都不可能了。或许,今日之后,皇上就会杀了他吧! 沐雪不知青烟还对穆非辰说着这样的话,带给他这样的希望。 轻抚着穆非卿颤抖的后背,听他压抑伤心的哭声,沐雪满心惆怅哀伤,没想到他心里还一直记得这句话。 对踏青这件事有着这般刻骨的执念。 只是,沐雪深叹一口气,她怕是没有机会履行这个承诺了。 若自己能留在这个世界上,她定要带着这个孩子看遍整个云尊最美的春色。 白云寺的梨园,金陵明镜寺的桃花林,衡水书院的牡丹…。 只怨,世事弄人,她已经没有时间了,怕是明日都不一定能撑到,如何又能许给他明年的春日? 沐雪张了张嘴,不忍骗他春日之约。也没法许诺他下一次春行。 “辰儿,是娘亲不好,娘亲失约了……” 沐雪轻抚穆非辰后背,眼角渐渐湿润,真后悔没有早日把他找回来,穆楚寒在西北传来阵亡消息的时候,她也曾派人到处寻找,却一直寻而不得,她那时应该更加尽心一些,或许就能把他找到了。 “辰儿,这些年你到底在哪里?” 她就差把整个盛京都翻遍了。一直以为穆楚寒把他送出京去了。 穆非辰渐渐收住了泪水,直起身来,面对沐雪殷切的关爱,突感羞耻,在那种地方呆过的自己,是不是已经脏了! “辰儿?” “娘亲,你别问。” 穆非辰低了头,紧紧抿着唇,心中慌乱。 自惭形秽,觉得无法说出口。 沐雪心里咯噔一声,按住他的双肩:“辰儿?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穆非辰咬了咬唇,鼓足了勇气,才小声说了。 一个一个表面雅致带着香艳暧昧的名字从穆非辰嘴里说出来,震惊了沐雪。 她那么美好的辰哥儿,竟然一直呆在那种污秽不堪的地方吗? 只稍微想一想,沐雪就明白了穆楚寒的用意。 她再一次认识到了这个男人的残忍和冷血。 那么,辰哥儿到底有没有受到伤害? 沐雪感觉自己整个心尖儿都颤抖起来,竟然无法问出口来。 哆嗦了半天,深吸了好几口气,怎么都无法平静。 看沐雪一副被吓倒的样子,久久不语,穆非辰小心翼翼的问: “娘亲,你是嫌弃辰儿吗?” 沐雪摇头,眼泪从眼角流出来: “娘亲是后悔没有保护好你,我以为只要保住你一命就好,却不知让你受了这样的苦……辰儿,若再来一次,娘亲一定会阻止爷把你从皇宫带回来。” 沐雪摸着穆非辰清瘦白皙的脸庞,愧对他一双墨黑的眼睛,哽咽道; “辰儿,你原本是天之骄子,身份尊贵。若长在皇宫,应是受尽万千宠爱,哪里需要受这些苦头……娘亲悔恨啊…。” 穆非辰见沐雪哭了,更加慌神,拿起她的帕子要为她擦眼泪,去发现两方帕子都湿透了,慌里慌张的捏了自己的衣袖去擦她的泪水: “娘亲,你别哭,虽学艺辛苦,妈妈们也会打骂,但只娘亲惦记着辰儿,辰儿并不觉得辛苦。” “难道你心中就没有不甘不忿吗?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你原才是太子啊!” 沐雪心里悲伤不已,左右都觉为难。 各有各的立场,这一盘死局怎么都解不开。 “太子?” 穆非辰喃喃重复。 “如果我长在皇宫,是不是就不会和娘亲相识,也不会和小宝相遇?” 沐雪摸着他的脸,一阵一阵的窒息感将她淹没,这么好的孩子,为何偏偏是冷子翀的儿子? “娘亲,那我宁愿还是就这样吧!” “你不想当太子吗?不想当皇帝吗?” 穆非辰低声回道:“娘亲,若我自小在皇宫长大,是不是也会长成靖公主那样飞扬跋扈,令人讨厌厌恶的人?即便我当了太子,最后皇上杀进宫里来,我也活不了,对吗?” 沐雪怔了一下,当然,如果是这种情况,自己也没那么多同情心,应该不会为这个不相干的太子求情,穆楚寒一定会斩草除根杀了他。 穆非辰柔柔的笑了一下,安慰沐雪,继续说:“娘亲,你看,虽我受了一些苦,但有了娘亲,还保住了一条命呢!辰儿不亏呢!” 穆非辰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只是幼时在皇宫,面对太后,皇后,靖公主,经历的那一切,实在让他害怕,厌恶。 要让他成日呆在这么恐怖的皇宫,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是个可以对幼童下手的人,最后恐怕自己都会变成那样的人。 多么令人心生厌恶! 沐雪听穆非辰这样说,揽过他抱住,眼泪滴在他脖子中,狠狠流了一场眼泪。 等她平静下来,始终不放心,还是问了娈童的事儿,穆非辰顿时面红耳赤,眼神闪躲,根本不敢看她,只急急摆手摇头分辨,生怕沐雪以为他做了那种下贱的事情。 沐雪盯着他的眼睛,发现他没有撒谎,一颗心才渐渐放下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别的话,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 穆非辰的目光落在沐雪挺起的大肚子上,眼神有些期待,古怪: “娘亲,又要有儿子了?” 沐雪笑了一下:“还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辰儿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穆非辰腼腆的笑了笑:“我喜欢妹妹!” 软软糯糯的,长得像娘亲一样的妹妹。 见穆非辰好奇的一直盯着她的肚子瞧,沐雪问:“要摸摸他吗?” “可以吗?”穆非辰瞪大眼睛,满怀期望。 “有何不可?”沐雪拉着他的手放在肚子上,肚子里的宝宝感受到了,小屁股贴过来,一拱一拱的,让沐雪肚子鼓起一个圆润的小包包,骇得穆非辰唰的受回了手,满眼震惊的看着沐雪: “娘亲,他…。他动了!” …… 外殿,穆楚寒和穆非卿等的不耐,穆非卿偷偷看了穆楚寒好几眼,发现他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阴沉。 终于,穆楚寒忍不了了,直接抬腿进去。 宫娥和内伺监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进去伺候,站在原地,纷纷拿眼睛去看青云,青云心里也着急,硬着头皮招呼百灵和鹦哥跟着进去。 “皇上,御厨房备了夜宵,可要送过来?” 青云轻声问。 穆非辰见穆楚寒进来,浑身一紧,就要站起来,沐雪拉着他的手,将他按在自己身边坐着。回头对青云说: “让人送过来吧,让许大娘把辰哥儿喜欢吃的都做来。别人做的,怕他吃不惯。” 青云扫了一眼屋里三个男人,感觉气氛压抑的很,赶紧应下点头出去。 鹦哥跟在她身后,焦急的小声问:“青云姐姐,当年不是说辰公子死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 “我怎么知道,别乱打听。” 青云心里慌得很,快步走出去,到了殿外对鹦哥和百灵说: “鹦哥,你亲自去御厨房看着催菜。” “百灵,你带人留着这儿守着,让人备下温热水和干净的帕子,待会子不定要用。” 安排了两个丫鬟,青云问身边的吉木: “你青烟大哥呢?人走了吗?” 吉木也感觉到不寻常的气氛,他是在将军府的时候才提拔上来的,之前混在一堆小幺儿里面,并不得重视,没机会亲近沐雪和两位公子,对穆非辰并不熟悉。 “哪儿能呢,皇上没发话呢,青烟大哥哪儿敢走,这会子,他应该和青侍卫呆在偏殿等传召。” 青云点了点头,准备去偏殿找青烟打听打听穆非辰的事儿。 吉木拉住青云,好奇的小声问:“好姐姐,才刚青烟大哥领来的公子到底是谁呀?这么神秘兮兮的。” 青云瞪了他一眼:“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警醒着点,好生伺候着。” “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吉木挤出笑来,求道。 能从一众小幺儿中得了青烟的青睐,脱颖而出,又能和小七交好,在沐雪面前也能说上两句话,也不是个傻的,吉木的脑子显然比他人转的快些。 这件事看起来就不寻常,他可不能当个聋子瞎子,知道了前因后果,才好拿捏态度不是? 青云没心情和吉木纠缠,压低声音对他说:“小泼猴,劝你一句话,这事儿你万不可大听,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吓得吉木一个激灵。 再看,青云已经往偏殿去了。 不提青云和青烟、青崖说了些什么。只道延龙内殿,沐雪已经在心中给穆非辰安排好了后路。 “爷,安排船吧,送辰哥儿去苏禄。” 穆非辰和穆非卿同时看过来,沐雪已经收了泪,语气也平静了许多,说话依旧温柔,语气却不容置疑。 这不是商量,是她已经决定了。 穆楚寒扫了一眼沐雪,看着她有些皱巴巴的衣裙,又看了一眼双眼通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穆非辰,皱了眉,脸色更加阴郁。 他最不喜穆非辰这般柔软博取沐雪同情的模样! 穆楚寒沉着脸不说话,穆非卿反而问: “母后,为何要送大哥去苏禄?” 穆非辰却是连苏禄都没听过,不知道到底是何处。 穆楚寒睥了一眼穆非卿:“谁是你大哥?” 穆非卿看向穆非辰,想起两人的身份,一瞬间哑言。 沐雪却不在意压抑紧张的气氛,拉过穆非辰的手,拢了拢他垂下肩膀的黑发,柔声说: “辰儿,别怕,往南,穿过大洋,苏禄是个终年充满阳光的好地方。” “没有酷寒,你也不易得风寒。鸟语花香,有一番别致景象,娘亲相信你会喜欢上那里的。” 穆非辰望着沐雪的眼睛,颇为懵懂不安。 什么地方没有冬日啊?一年四季都是阳光吗? 世界上有这样的地方吗? 娘亲还记得他身子弱,一灌冷风就生病的事儿? “还有,那里有你一个最为亲密的人,他性格温和,又饱读诗书,比你大几岁,你到了哪儿,他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穆非卿忍不住插嘴问:“娘亲说的是谁?” “还能有谁,是你大皇子表哥!” 穆非卿一下傻了眼,脱口问:“大皇子表哥不是得天花病死了吗?怎么?” 沐雪摇头:“并没有,你父皇已经送他去苏禄了。” 穆非卿求证似得看向穆楚寒,穆楚寒声音低沉冰冷: “娇娇,你操心太多了。” 沐雪看着他笑:“爷,别这样绷着脸,把孩子们都吓着了。” 说完,不理穆楚寒的臭脸,按了按穆非辰的肩膀: “他原来是穆贵妃的儿子,你同父异母的兄长,有他作伴,你不会孤独的。” 穆非辰彻底傻了! “好了,小宝,你送你大哥出去。” 穆非卿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沐雪站起来,打开一个宝阁,拿出一卷卷好旨意,递给穆非卿:“这是我盖了凤印的懿旨,拿着它去找吴管家,让他安排船,今夜就送你大哥出海。” 穆非卿接过来,看向沐雪: “母后,你这是?” “乖,听话!快去!” 穆非卿把目光投向穆楚寒,见他没有说话,心砰砰砰跳的厉害,真怕穆楚寒突然开口要杀了穆非辰,赶紧去拉穆非辰的手: “大哥,我们走。” 穆非辰脑子嗡嗡嗡的,木偶一样任由穆非卿拉着,扭着头一直看向沐雪,看她站在多宝阁旁边,一脸温柔的笑。 到了门帘处,穆非辰突然回过神,喊她问: “娘亲又要将我送走?春日之约?” 沐雪扶住多宝阁木架的手指收拢,忍着心酸,强笑: “辰儿,春日就在你心中,娘亲唯愿你平安健康的活下去。” 所以他留下来,皇上会杀了他吗? 穆非辰让穆非卿拉走了。 穆楚寒阴冷冷的问: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懿旨,爷怎么不知道?” 沐雪放了手,走到穆楚寒身边去坐下,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爷,这些都不重要。你答应了我保住两个孩子的性命,可不许食言,不然我即便离去也不得安生。” 穆楚寒一听沐雪说要离开的话,就满腔怒火,刚要张开,沐雪突然站起来: “哎呀,许大娘做的宵夜还没送过来呢!” “青云,青云!” 沐雪高喊,却是一个二等宫娥站在门帘口,小心翼翼的问: “娘娘,您有何吩咐,青云姐姐出去了。” “你快去,传我话,让御厨房把做好的宵夜给太子送过去,送给才刚来的那位公子吃。” 宫娥哎了一声,赶紧扭身去追着传话。 沐雪吁了口气,自言自语:“但愿能赶得上,辰儿怕是没用晚膳就过来了。” “娇娇!你不许离开爷!” 穆楚寒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突然紧紧抱住她。 看她今日事事安排,心中惶恐不安。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气氛紧张(一更) 国号新立,不到一年,皇上却突然罢朝。 算着时间,皇上已经有近一个月不曾早朝了。 如今,早朝由太子监国,处理一应大小事务,国师百里破风从旁辅佐,军机处孟景枫几人参与政见。 军机大臣之首穆非钰还在南楚,这日传回了好消息,道南楚已定,大军即日快马加鞭回朝。 消息传来,满朝文武跪拜匍匐在金銮殿,激动不已。 内伺监大总管翻着脚底板,亲自跑去延龙殿给皇上穆楚寒报喜。 延龙殿人潮来往穿梭,皇宫所有的御医,整个云尊只要稍有名气的大夫全部带了过来,北国十巫前两日刚刚风尘仆仆赶了来。 加上伺候的宫娥、内伺监。 两个偏殿都呆满了人。 却不听不到半点嘈杂,御医们和大夫们聚集在一起,研究皇后娘娘的怪病。 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不过一个月,御医和被强行带来的大夫们虽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却黄皮寡瘦,一脸菜色,全够绷紧了神经,深深皱着眉头,焦灼不安。 皇上日夜守在寝殿皇后娘娘的床边,连国事都不理了。 已经下了死令,若皇后娘娘有何不妥,所有医者,一个都跑不了,全都去给娘娘陪葬! 御医和大夫们把所有能想到的法子都试过了,对皇后娘娘的病症,却药石无医。眼瞧着皇后娘娘越见消瘦,连粥水都喝不进去了,每顿由皇上亲自以嘴哺食,以维持一线声息。 可怜娘娘肚子里还怀着小皇子,都已经足月了,娘娘如今这样昏迷不醒,小皇子怕是得活活憋死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皇后娘娘一天天虚弱下去,皇上的脸色也越老越恐怖,看人的眼神阴森森的,冷得人骨头缝都透着寒风,浑身冰凉。 不说整个延龙殿,便是整个皇宫都不敢有人嬉戏调笑,京中朝臣贵族各家的宴会全都停了,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去触碰皇帝的逆鳞,怕惹得他一个不顺心,直接下令杀人。 终日被压抑紧张的气氛渲染笼罩着,年纪大些的几个大夫都快撑不住了,摇摇欲坠要晕过去,却不得不开了方子努力往嘴里灌药,咬着牙挺着。 若是此时病倒或晕倒,可不是有故意为之的嫌疑,怕是皇上一怒之下,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内伺大总管到了延龙殿,吉木连忙给他作揖,脸上挤出一丝笑: “公公怎么来了?” 大总管压低声音问:“娘娘的病如何了?” 吉木摇摇头,脸色苦闷。 “我是来给皇上传消息的,你让青云进去通禀一声。” 就连跟在穆楚寒身边的大总管也不敢造次,如今大家的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呢,都盼着娘娘能早日醒过来,不然,还真不知皇上冲动暴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一开始,宫中消息瞒不住,穆楚寒也并没有打算瞒,穆非卿把穆非辰送走之后,又过了两天,沐雪睡过去就再没有醒过来。 消息传了出去,太后娘娘、尚书府江家、蓝家是真的担心。 其余家族却打起了别的主意。 皇上不过而立之年,只得太子一个子嗣。皇上对皇后娘娘情根深种,集万千宠爱,都立国大半年了,后宫就皇后娘娘一人,也不曾提谈过选秀充实后宫的事儿,朝中一有人提,直接就给拒了。 多两次,竟是发怒处置了人。 这才吓得大家不敢再说。 虽不再敢提选秀之事,但各家却是加紧了步伐培养调教家中贵女,他们想的是,娘娘如今还年轻,容貌娇媚,但总有容颜逝去的一天,到时候皇上的恩宠的淡了,他们再送贵女进宫,也不必在当下得罪了皇上和皇后。 故而,皇后娘娘得了昏迷不醒的怪病,很有可能带着肚子中的小皇子一命呜呼的消息传来,大家表面做出悲伤的表情,心里实则乐开了花。 关起门来,对家中的贵女更是严加训练起来。 实在是太好了,等皇后一死,皇上总不至于一人孤守一生吧,这个机会来的太快,让有这种心思的人家嘴角忍不住的往上扬。 王公大臣们打着这样的主意,宫中头脑灵活,又一心想往上爬的宫女也不禁打起了心中的小九九。 于是,便有宫娥千方百计,削尖了脑袋往延龙殿凑。 莫日,鹦哥和百里忙不开,青云又给程御医叫去了,青菱也不再,就有心思不正的宫娥偷摸进了内殿,虽服饰都是统一的,却涂脂抹粉,打扮得妖妖娆娆,扭着腰肢端着温水都了穆楚寒身边,娇媚的喊: “皇上,奴婢给娘娘送水来了。” 穆楚寒坐在床边,目光紧紧锁在床上昏迷不醒沐雪的脸上,嗯了一声,也没回头看。 像往常一样,伸手出去,让宫女把拧的半干的帕子递给他,他亲自给沐雪擦脸擦手。 宫女递帕子给他,将自己整个小手都放了上去,肌肤相触,穆楚寒回头。 宫女假装不经意为之,含羞带怯,双眼盈盈的看了他一眼,赶紧低下头,故意拉低的衣领露出一节粉嫩的脖子来。 “皇上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穆楚寒盯着面前有些瑟瑟发抖,看起来柔弱可怜的宫女,一时没有说话。 宫女一颗心又紧张又兴奋,砰砰跳得飞快。 “抬起头来!” 上方传来穆楚寒嘶哑性感的嗓音,拨动得宫女一颗春心荡漾不已: 成了吗? 宫女咬了咬唇,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娇嫩妩媚,含情脉脉又装作小鹿般无辜的抬头去看穆楚寒。 穆楚寒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一眼就看穿了宫女的小心思,恨得几乎把牙咬断。 突然生手捏住宫女那节雪白柔弱的脖子,咬牙切齿怒吼: “谁给你的胆子?活的不耐烦了?” “皇…。皇上……” 猝不及防,宫女被掐的呼吸困难,不过几息,整张脸就因为缺氧涨红了。 惊恐,惊慌。 穆楚寒手下不留情,渐渐收紧手指,气得快冒烟了。 “一个小小贱婢,竟然也敢到朕面前来耍花招,看来是朕平日太过宽余了!” 外面的宫娥和内伺监听见响动,赶紧跑过去,却不敢进去,站在门帘处,颤抖着声问: “皇上?皇上出了什么事?” 没有回答,只听见里面穆楚寒一声怒吼: “找死!” 随后就是一个黑影唰得被扔了出来,几个宫女和内伺监赶紧让开。 啪叽一声,黑影重重的摔在地上。 大家低头一看,却是名叫嫣儿的宫女,已经被捏断了脖子,瞪着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脑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向一边。 死…。死了…… “啊!” 有个宫娥吓的尖叫出来,又赶紧捂住嘴巴,吓得瑟瑟发抖。 几人挤成一堆儿,惊慌失措的看着地上嫣儿的尸体,又回头看着门帘出,觉得呆在里面的皇上就是个恶魔。 “青云人呢?让她给朕滚进来!” 穆楚寒怒气冲冲的冰冷声音传出来,吓得众人脚软。 一个宫娥大着胆子,哆哆嗦嗦的回答: “回皇上,青云姐姐被程御医叫去了,还没有回来!” 穆楚寒怒不可恕,甩了帘子阴沉着脸走出来。 殿内的宫娥和内伺监全部跪在地上,身子趴着,浑身发抖,头都不敢抬。 吉木在外面听见穆楚寒的怒吼,供着身子快步走进来: “皇上息怒,都是奴才们不好,惹你生气了。” 穆楚寒一脚踹过去,把吉木踹飞好几米,吉木顾不得肋骨快断掉的剧痛,手脚并用赶紧爬过去: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一群狗奴才,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穆楚寒又踹了吉木一脚,吉木不敢躲,生生受了。 主子性格阴晴不定,想当年青烟大哥都经常挨主子的踹,这点子痛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自从娘娘生下太子,主子一般就不怎么动脚了,除非他怒得狠了。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啊?今儿主子这两脚,力道之重,是要把自己踹死啊! 吉木脑子飞快的转动,小心翼翼的抬头,瞄了一眼穆楚寒,看他脸色阴郁恐怖,双眼狠戾,吓得赶紧又低了头。 “还请皇上明示!” 穆楚寒咬牙切齿:“传朕旨意,延龙殿的宫女心思不正,其罪可诛,全部乱棒打死!” 吉木猛的抬头:“皇上?” 殿内几个宫娥听了吓的魂都没了,赶紧爬过来磕头哭求: “皇上饶命,饶命啊!” 吉木震惊,看向七八个宫娥和四五个内伺监,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惹到了这位。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胆子去惹他? “即日起,凡是在宫中嬉戏,浓妆艳抹的,一经发现,就地处死!” 吉木吓得心肝颤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可以要奴才去喊青云姐姐?” 刚刚他好像听到皇上找青云啊!或许青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穆楚寒声音冷得怕人:“让她自去领二十大板!” 说完,转身怒气冲冲的再次进了内殿。 吉木招呼着几个腿都吓软了的内伺监把宫娥们拉出去,宫娥们不敢大声嚎叫,瘫软得地上绝望的哭泣,哭得快断气。 几个内伺监脚软,站都站不起来,吉木气得肝疼,站起来,捂着自己发痛的肋骨,往他们身上踹了踹,压低嗓子说: “没出息的东西,还不赶紧起来,是想掉脑袋还是咋样?” “吉公公,小的脚不听使唤了,站不起来…。” 几个内伺监可怜巴巴的。 “站不起来,也得给我站起来!” 吉木咬牙切齿。 看几人不成样子的熊样,又赶紧出去喊了人来拉他们。 拉开几人,才发现他们身后还躺着一个人,低头去看,却是嫣儿。看她脖子歪在一边,十分诡异,吉木问: “她是怎么回事?” 一个宫娥满脸是泪,哭着去抱吉木的腿: “吉总管,你行行好,救救我们吧!都是嫣儿,不知道她进去做了什么,惹怒了皇上,皇上就将她扔了出来,关我们什么事儿啊?我们是无辜的啊!” 吉木眼皮一跳,看着嫣儿脖子上的青紫掐痕,又看她描眉涂红的,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心里恨不得把她再弄死一次,狠狠啐了一口,低声骂道: “都别哭了,麻利儿给我出去。” “竟然起这样的歪脑筋,死有余辜,你们要怨就怨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贱蹄子!” 说着,吉木赶紧挥手,让进来的内伺监把宫女们拉了出去。 自己也赶紧跟了出去。 偏殿内,程御医把青云叫去,看见偏殿隔间里只有她、程御医、陈院长三个,气氛低沉。 “程御医,你喊奴婢来,到底是何事?” 程御医语气低沉:“青云,我老实跟你说吧,娘娘这次怕是醒不来了,你也看见了,如今拖了快一个月,娘娘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了。” 青云一想到躺在床上,清瘦下来的沐雪,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越发小了,苍白羸弱,没有一丝血。 顶着的大肚子越发大,御医们说,娘娘身体的养分都给肚里的小皇子吸收了去。 这样的娘娘,她们看了都忍不住心酸,心疼。更别说皇上了。 “程御医是什么意思?” 青云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害怕从程御医嘴中听到不好的消息。 陈院长坐在一边不语,前两日程御医来找他,说了娘娘的交代,当即把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至今都缓不过神来,娘娘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青云,娘娘之前交代了话,说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就剥开她的肚子把小皇子取出来。” 青云身体一震,往后退了一步,惶恐,震惊。 “剥…。剥…。剥开她的肚子?” 舌头都骇得打结: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如果继续下去,娘娘和她肚子里的小皇子都活不了。” 青云猛摇头,眼泪甩了出来: “不,不要这样做,皇上是不会答应的。” “把娘娘的的肚子剥开了,娘娘还能活吗?” 程御医心情沉重:“那你觉得继续这样下去,娘娘能活吗?” “我…。我…。” 程御医上前一步,逼近青云:“青云,娘娘待你不薄,此事,娘娘应该和皇上说过,皇上也肯定是不同意的。” “但是我已经答应了娘娘,要保住她肚子里的小皇子。你是她的贴身宫女,皇上也信任你,你一定要帮我,不然这件事,是不可能成功的。” 青云吓的脸色苍白,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 程御医盯着她的眼睛:“或许,做了这件事,我们都活不了了。” “但这是娘娘最后的心愿,我想帮她完成了,你愿不愿助我一臂之力?” “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青云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多么令人绝望。 程御医摇头:“还能有什么法子?全国只要有些名声的大夫都被请来了,连北国的雪巫都来齐了,还不是束手无策。” “再等下去,小皇子和娘娘只有一起死了。” 青云看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陈院长,陈院长冲她摇摇头: “其实皇上心里应该早就明白娘娘是醒不过来了,只是不愿意接受。我们救不会娘娘,能把小皇子救回来也好啊!” “青云?” 程御医要她表态,青云咽了咽口水,把眼泪逼回去,点了头。 “那事不宜迟,就今晚吧!” 程御医说:“到时候我来想法子把皇上引开,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你可得把延龙殿的人安排好。” 三人正在商量着,外面吉木就来敲门了: “青云姐姐,青云姐姐!” 青云吓了一跳,赶紧擦了眼泪,对着程御医和陈院长福了福身,走出去。 吉木一把拉住青云的衣袖:“姐姐,姐姐,大事不好了!” “你鬼叫什么?” 青云心里低落,不耐的挥开吉木的手。 吉木不以为意,又伸手把她拉到一个角落,对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青云原本惨白的脸瞬间气的通红,脑袋都快冒烟了: “这些小贱蹄子,竟然敢趁着娘娘生病就去勾引皇上!看我不去扒了她的皮!” 吉木慌里慌张的拉住要冲出去的青云: “姐姐,皇上已经下令把延龙殿的宫女全部杖毙了,还让你去领二十个板子。” “什么?” 青云错愕的回头。 吉木急急又说:“皇上发了好大的火,姐姐,我就想问问,百灵、鹦哥和青菱几个怎么办啊?难道也要一起处死吗?”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猫眼 程大夫原本定下当日就依照沐雪的遗言,剥腹取胎,但一来青云被打了板子,无法帮忙接应;二来龙延殿发生了宫女勾引皇上的事儿,把穆楚寒惹得暴怒,下令杖杀了所有殿中伺候的宫娥。 顿时血流成河,哀嚎一片。 太子听说了此事,从东宫赶过来,一并守在皇后床前,寸步不离,程大夫找不到机会。 此事当日就传了出去,骇得一众想把贵女嫁入中宫的王宫贵族后怕连连,捏了一把冷汗。 还好他们没有开始行动,不然倒霉的可不是自己?还是先夹起尾巴,不要往皇上枪口上撞的好。 等皇上缓过这一阵再说。 当晚,穆楚寒再次去与殷巫等十个雪巫商议给沐雪治病的法子,为节约时间,走了僻静的小道,听到有宫娥在假山后面嘤嘤哭声,烧纸插香,勃然大怒,揪了人出来,宫娥一时紧张,不敢说是给无辜枉死的姐妹送上路钱,便撒谎说在给皇后娘娘祈福。 人还没死呢,就哭上了! 又这般谎话连篇! 穆楚寒看着假山角落里还在燃烧的符纸,插在旁边的闪烁的香烛,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低沉。 宫女被跟着的内伺监总管派人捂了嘴,拖下去了,只是没得活路。 谁都知道那个宫女在撒谎,但却不敢揭穿。 揭穿了,且不是在质疑穆楚寒下的命令? 只能睁着眼睛附和着说瞎话,默认这个宫女是因担心皇后娘娘的病症才哭的。 穆楚寒咬牙切齿:“朕的皇后还没死呢,都要给她们给哭死了!一群废物,如此晦气,谁再让朕听到哭声,一并处决。” 如此,整个皇宫的伺候的宫娥、内伺监笑不能笑,哭不能哭,每个人都心惊胆战的,小心翼翼干着自己的活儿,连说话都少了,就怕哪里做的不好,说错了什么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丢了性命。 青云在床上躺了三天,刚能下地就忍着屁股的伤痛出来伺候。 好歹百灵、鹦哥、青菱、莲儿等几个一直跟着沐雪的丫鬟没被迁怒,倒不至于一时让延龙殿缺了人手照料。 这日,青云和吉木亲自去挑选了新的宫娥进延龙殿,一共补充了二十多人。青云给新来的狠狠上了一堂课,把延龙殿与别处不同的规矩细细讲明,又威胁警告了一番,就见小七匆匆跑来找她。 “小七,找我何事?” 小七看了一眼低着头,老老实实站在院中的宫娥们,把青云拉到屋中。 “青云姐姐,今日传来消息,抚远大将军一行已经从南楚回来了,酉时皇上设大宴,太子殿下、国师等人也会参加。” 青云心下一跳,看着小七。 小七压低声音继续说:“师傅说,今夜就是最好的时机,让青云姐姐准备好,就在今夜动手。” 青云咬了咬牙,点了头。 是夜,穆楚寒设宴款待归来的穆非钰等人,三位祭祀和小谷都跟着来了云尊,再过两三给月就是秋收,这趟南楚的内站,消耗了不少人力物力,三位祭有心来与穆楚寒谈条件。 一到了盛京,三位祭师就发觉京中气氛有些奇怪,夜宴上,皇上整个沉着脸,大臣们都小心翼翼的,肃着脸不见笑容,好似在比谁更加庄重一般。 皇上赐酒,奖赏大胜归来的将军们,欢迎三位祭师;而后是大臣们一一回敬,穆楚寒全都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的仰头喝了。 在一旁的穆非卿看了一眼他,眼中有些担忧。 他知道父皇苦闷,眼见他已经喝了三壶了,不免皱了眉。 百里破风也不劝,看他这个样子,还不如就让他用酒浇浇愁。 小谷之前时常出入皇宫,和穆楚寒身边的内伺监大总管相熟,便忍不住问他: “公公,我怎么瞧着皇上有些不快呢?是发生了什么烦心事吗?” 大总管摇头悄声叹气: “谷公子,别提了,皇上心里苦着呢!” “娘娘得了怪病,昏迷快两个多月了,一直都醒不过来。眼看着快临盆了,却……。哎……。” “娘娘得的是什么病?为何会昏迷不醒?” 小谷讶异:“宫中不是有御医吗?” 大总管再一次摇头:“都瞧不出个究竟来,完全是没有法子。御医们也罢,就连北国的那什么雪巫都全给请来了,但是,还是救不回娘娘。” 雪巫? 小谷一下想到那个厉害的殷巫。 听师傅们说北国有十雪巫,巫术了得,蛊术比起他们南楚也不予多让。 他心中惊讶不已,娘娘到底是得了什么怪病啊,御医和十个雪巫都没有法子? 这般想着,小谷就抬头去看坐在高处的穆楚寒。 整个南楚还都指望着他呢! 他可不能出什么事儿啊! “皇上!” 小谷突然出列,看着穆楚寒,抬头问:“谷听说皇后娘娘生了病?” 话还没落音,整个宴会上的大臣全都瞬间绷紧了皮,手中筷子,酒杯停住了,纷纷望过来,大惊失色,眼神各异。 完了,完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南楚蛮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要是把皇上给惹怒了,可别连累我们啊! 这般想着,胆小的一些开始往后缩着脖子,埋着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希望皇上不要看到他。 胆子大脾气躁一些的,磨着后糟牙,巴不得用眼神杀死他,让这个小子赶紧闭嘴。 小谷却不管那么多,他心里认定了穆楚寒是他的主子,是他南楚的救世主。 这个男人可是答应了要让南楚共享繁华,让南楚百姓不再受地形瘴气之苦,可不能倒了啊! “娘娘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穆楚寒端在唇便的酒杯停顿了一下,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狭长寒眸微微眯了眯,盯着站在中间的小谷,眼风扫过旁边的三位祭师,看他们一脸好奇茫然。 “三位祭师来的正好,你们若是能有法子将皇后的病治好,而后南楚,想要什么,朕都给!” 三位祭师齐齐震惊,这次他们带着使命和条件来,和这位皇帝相处了三年多,他是什么性格,大家心里都门清,想要达成所愿,怕是要花费好大一番功夫,不想他直接就开了口。 任何条件都可以吗? 这样的机会怎能错过? 一祭站出来: “皇上,事不宜迟,这就让我们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穆楚寒心里十分清楚沐雪的病怕是救不好了,毕竟按照沐雪所说,这是天命不是认为。 料他再厉害,始终是一届凡人,如何斗得过天? 斗得过命运! 起初,穆楚寒也是不服,百般的折腾,折腾了御医,又折腾全国的大夫,接着折腾北国的雪巫。 所有他能想到的法子都想过了,还是不行。 盯着三位祭师,虽知道希望渺茫,但穆楚寒还是报了侥幸之心,当即就站了起来,丢下众臣,让太子穆非卿接着款待,自己带了三位祭祀去延龙殿。 大臣们见穆楚寒为了皇后丢下他们,不但不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心道一声阿弥陀佛!这才放心开始享受打了胜仗的喜悦,互相敬酒说话,享用宫宴的美味佳肴。 那些盯着后宫妃嫔之位,想把家中贵女送进宫的大臣,在心里偷偷拜佛求神,祈祷南楚的祭师可千万别把皇后娘娘的怪病治好。 就让皇后娘娘带着她肚子里的小皇子死掉好了,如此大家才有机会更上一层。 不提夜宴中,大臣们各自打着自己的小主意,穆楚寒领着人往延龙殿走去。刚穿过御花园,穆楚寒的心突然剧烈不安的跳动起来,突然心生一种极度惶恐的紧张感! 好似要失去什么最为重要的东西了,一直凉凉的眼角突然酸涩难忍,微凉月色洒下来,照着他一张俊美近妖的脸,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躁动了! 穆楚寒伸手摸了摸眼角,修长如玉的手指竟染湿了! 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眼泪,穆楚寒自己都愣住了! 他骇得停了脚步,一颗心狂跳不已。 跟在身边的内伺监大总管小心翼翼的抬头,发现皇上冷着脸,竟在默默流泪。 清冷的眼泪顺着阴郁绝美的脸流下来! 天啊!他莫不是老眼昏花,看差眼了? 大总管用力眨了眨眼睛,发现皇上真的在流泪,心中惊涛骇浪,赶紧埋下脑袋。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见了鬼了! 提起自家这位皇上,相比他出色的容貌,卓越的能力,满腹经纶才华,更让人记忆深刻的是他的冷酷无情,他残忍血腥的手段。 这样的人也会流泪吗?太不可思议了! 大总管真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嘴吧,没事儿瞎抬头看什么看,皇上不会把他灭口吧? 见穆楚寒停了脚,身后的小谷疑惑的问:“皇上,怎么了?” 他怀中抱着的黑猫突然喵得叫了一声,声音异常尖锐诡异! 几人身后不远处是华灯高照的正阳宫,夜色中的御花园一片宁静。 名为阿月的黑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大总管和跟着的内伺监浑身一哆嗦,汗毛直立,心突突跳起来。 小谷安抚似的摸了摸怀中的阿月。 穆楚寒心道不好,加快脚步往龙延殿走去。 几人到了龙延殿,看吉木带着两三个个内伺监亲自守着。 “皇上万岁万万岁!” 几人跪下来,不等他们进去通禀,穆楚寒直接抬脚大步往内殿走。 三位祭师,小谷,大总管跟在身后。 整个延龙殿安静的过分,甚至有些诡异。 穆楚寒脚步沉重急切往里走,心跳得越来越快,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脸色越来越难看! 走到隔间还没到内殿,穆楚寒比旁人更加灵敏的耳力听到青云颤抖的声音: “这样娘娘会不会痛啊?” 那股不详的预感达到了极致,穆楚寒提了轻功,直接闪身飞跃进去。 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出现在龙床旁边。 映入眼帘是床上那个心尖儿上的女人雪白高耸的圆润大肚子。 衣服被推了上去,程御医挽着袖子,手中捏着一把狭窄的薄刀,举在上空,正往她肚皮上划! 尖长锋利的刀子挨在皮肤上! “住手,大胆!” 一瞬之间,穆楚寒整个身体的血液倒流,直冲脑顶! 骇得心脏停止跳动! 他大惊,伸手往程御医一抓,千钧一发之际抓住程御医握着刀子的肩膀,往后一甩,直接将聚精会神的程御医整个甩了出去。 刀子错开划到了龙床上,锋利的薄刀瞬间把丝绸划破,发出破裂的刺耳声音。 “娇娇?” 穆楚寒脸色发黑,双眼惊慌不定,扑到床前去,目光飞快的把她的肚子扫了一遍。 见没划到她的肚子,心有余悸,赶紧把她的衣服拉下来,盖住肚子。 陈院长扶起被穆楚寒摔到地上的程御医,程御医年龄也不小了,感觉自己老腿儿剧痛,已经摔断了。 青云看着突然出现的穆楚寒,害怕的就如有人掐住了脖子,半天才哆嗦着喊了一句: “皇……皇上……你怎么来了?” 穆楚寒回头,眼神恐怖的如地狱来的恶魔: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活的不耐烦了?” 青云可是当年朝阳大公主亲自派给他的,一起去了金陵,一向稳重,也是他身边的老人了。 后来他派去娇娇身边,也深得娇娇信任喜欢,如今竟然趁他不在,要对娇娇不利! 穆楚寒暴怒不已,暗恨自己瞎了眼,送了这么个心思不正的人到娇娇身边! 若真出了什么事,他不悔恨死了! 他要拔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将她五马分尸,都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 青云看着穆楚寒恐怖的眼神,她答应做这件事本就没想活命? “皇上,奴婢贱命一条,真的不是要害娘娘啊……” 她大哭:“娘娘若这样死了,奴婢就随到地下去伺候她,只是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是无辜的啊!奴婢怎能眼睁睁看着小皇子憋死在娘娘肚中?” 程御医在捂着嘴咳血,陈院长想,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们这些人是一个都跑不了。 “皇上。”陈院长上前跪到穆楚寒脚下,穆楚寒狠戾的一脚将他踹翻。 “混账!” 陈院长整个身体紧贴在地上,抬头看着穆楚寒: “皇上息怒,就是借给微臣一百个胆子,微臣也不敢对皇后娘娘不敬啊!” “剥腹取胎是娘娘的意思,娘娘心疼小皇子啊!微臣不能不应下!” 穆楚寒冷静了几息,其实已经相信了陈院长的说辞。 当初沐雪给他说的时候,他没有答应,却没想到她竟能说动御医帮她做这件事。 一想到要这样活生生的剥开她的肚子,穆楚寒就觉得自己不能呼吸,整个人又气又怒又心疼。 程御医缓了缓,擦了一把嘴角咳出来的血,爬到穆楚寒脚边,狠心道: “皇上,娘娘已经活不了了,不可再把小皇子再搭进去,娘娘最后都惦记着小皇子,难道皇上就忍心让小皇子活活憋死在娘娘肚子里吗?” “小皇子已经足月了,若这样跟着娘娘去了,娘娘可要心疼死了!” 穆楚寒咬紧牙,盯着趴在地上的三人,恨得牙痒痒。 说着狠话: “若皇后活不了,留他又有何用?” 如此绝情冷血! 小皇子可是他的亲骨肉啊! 屋里程御医三人错愕惊恐的看着面前的穆楚寒,发现他脸色铁青,并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 恰巧,三位祭师和小谷进来,还没开始说话,小谷怀中抱着的黑猫突然挣脱跳了下来。 几个跳跃,跳到龙床上去,站在沐雪肚子上。 “阿月!” 小谷大喊一声要去捉它,黑猫回头冲着穆楚寒喵呜叫了一声。 “孽畜!” 穆楚寒怒不可恕,伸手去捏黑猫的脖子。 黑猫转过头,鸳鸯猫眼盯着穆楚寒,穆楚寒对上它的眼睛,伸过去的手停在半空中。 琥珀灿黄那只猫眼中倒影两个人影。 看得穆楚寒呼吸窒息,却是她的娇娇被个男人抱住。 只能看见男人的背影,娇娇在他怀中挣扎,脸色惨白! 两个人的装束都好奇怪! 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爷来找你算账 盛夏,德国南部一处风景迷人清幽的丘陵,三楼雅致的别墅里,沐雪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目光空洞的望着外面犹如油墨画的风景,晚风习习吹来,吹动她几缕垂在耳边的碎发。 女仆爱丽敲门进来,见她郁郁寡欢的样子,想到之前她与少爷那场激烈的争吵,轻声说: “小姐,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您下楼来吃还是我给您端上来?” 目光远远的望出去,天边就如被火烧起来了一般,她从没见过如此绚丽张扬的红霞。 “小姐?” 久不见沐雪回应,爱丽上前走了几步。 “小姐,少爷回了本家,今晚不回来吃饭了,特意吩咐了我们要照顾好您,这些年少爷虽风流,但还从没有带过哪位小姐来这里,何况小姐已经怀了少爷的孩子,这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爱丽是中德混血,从小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语。虽她从未去过中国,但对中国文化颇为研究,猜想沐雪是想要个名分,但夜子寒不答应,所以两人才吵了起来。 又看沐雪和以往她见过的那些围在夜子寒身边的女人有些不同,她从不浓妆艳抹,也不趾高气昂,素净的一张瓜子脸,楚楚动人之中透着一股倔强劲儿! 自从少爷把她带到这里来,她就一直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当初说是来养病的! 其实和植物人差不了多少。 听说夜家本家的人知道了,都说夜子寒是疯了,老爷特意派人来把少爷臭骂一顿,勒令他赶紧把这个女人弄走,别给夜家丢脸。 其他几位少爷冷嘲热讽,说话难听刺耳! 当时,少爷还开枪差点把三少爷给打死了!弄得本家鸡飞狗跳! 不料,前几日,这位小姐却突然醒过来了,少爷还把她怀了孩子的事情捅了出去,为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老爷才松了口,不在管,默认了她留在这里。 私下却早就派人去把这位小姐的祖宗八辈都查遍了。 换做别人,能得夜家本家默认生下夜家的孩子,还不知道要如何高兴,这位小姐倒好,一醒来就嚷着要回中国去,爱丽偶尔听一耳朵,似乎这位小姐对少爷很有敌意,并不愿意留在这里,也不愿意给他生孩子。 “小姐,你不想吃,也不能饿着肚子里的宝宝啊!” 沐雪心里烦躁得不行,醒过来这几日,脑子一直都在想在云尊的事情,也不知道她在那边昏迷不醒,肚子里和穆楚寒的宝宝保住没有。 一想到穆楚寒,心里就针扎似的痛,直把心脏刺得鲜血淋漓。 再看到和穆楚寒长得一模一样的夜子寒,真是五味杂陈! 她宁愿在这个世界从没见过夜子寒,和他没有任何纠缠。 偏偏就是不能如人愿,自己被他困在这个地方,寸步难行。 “爱丽,你先出去,我等一会儿就下去吃饭!” 沐雪幽幽的说,并不看爱丽一眼。 爱丽说:“小姐,今晚有些燥热,怕是要下雨了,等一会儿我给你另外换一床厚一些的被子来。别感冒了。” 沐雪点头。 爱丽看她还是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只得闭了嘴出去。 等沐雪一个人下楼慢慢吃了饭,天色已经降下来。 外面开始打雷、闪电。 惊雷就如炸在人耳边,震得人耳朵嗡嗡响,闪电在窗外闪过,亮如白昼。 沐雪洗完澡,早早就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 她心里不止百次千次的祈祷,希望自己睡着以后能回到云尊,回到穆楚寒身边去。 楼下爱丽领着人收拾盘子餐具,管家约翰走进来说: “刚才少爷来电话问小姐今天胃口如何,今晚这天气是见了鬼了,怎么那么大的雷,少爷担心小姐一个人会害怕,让你上去陪陪她。” “现在少爷马上从本家出发,大概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了!” 爱丽收拾餐具的手停顿了一下,问:“少也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吗?三少爷今天出院,大少爷的女朋友又是第一次上门,老爷他们会放少爷回来吗?” 约翰说:“少爷的脾气谁又拦得住他呢?你还是赶紧洗洗手上去看着小姐吧!” 爱丽点头,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就上了二楼。 来到门口,敲门,轻声问: “小姐,你睡着了?” 沐雪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装死,嘴唇都不想动一下,更不想应答。 有时候,真想干脆就这样死了算了! 或许死了就又能回去了。 要是真让她每日面对和穆楚寒一模一样长相的夜子寒,还给他生养孩子,比杀了她还难受。 “小姐?” 爱丽喊了几声,没听见人回答,心里有些着急,便推门进去。 沐雪突然睁开眼睛,语气冷淡: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爱丽愣了一下。 “小姐,少爷担心你,让我来陪你!” 沐雪一动不动,盖着被子,漆黑明亮的眼睛冷冷的盯着爱丽:“出去!” 这是,外面又是咔嚓一道闪电,把整个房间照得犹如白昼,闪电过后,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雷,炸得人心尖儿发颤。 爱丽不敢违背沐雪的意思,只得说:“小姐,那我先出去了,你有什么事儿就叫我。” 说完,带上了门。 沐雪埋怨自己,怨恨自己,猛然揭开被子,赤脚跳下床前,走到门口,把门啪啪两声反锁了。 爱丽在门口听到她锁门的声音,心里一跳,突然有些心慌慌,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摇摇头下了楼。 沐雪锁了门,心里烦躁不安,怎么都睡不着,干脆拉开窗帘,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去。 还没有下雨,外面之前火海一般绚丽的天空翻滚着黑压压的黑云,闪电和惊雷就如落在她面前。 她双手扶在栏杆上,仰头看着头顶的天空,似乎有一个漩涡在翻滚搅动着,将整个天空的黑云都席卷成风眼儿…… 沐雪讶异的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又用手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头顶天空的那个漩涡搅动着黑云不停旋转,速度慢慢加快,不知为何让人看了心里跟着紧张起来。 这一夜,不少人都看见了天空这个快速旋转的漩涡,直呼一大奇观,甚至有人把这个现象和UFO联系起来。 好奇心重的人,甚至顶着被雷劈死的风险,跑去外面查看。 第二日还上了新闻头版。 当时,别墅的人都在屋子里,外面突然狂风大作,吹着呜呜响,夜子寒亲自驾车从本家出来,一路疾驰朝别墅赶来,半途中又打了电话来。 爱丽从管家约翰手中接过电话,恭敬的说: “少爷,小姐已经吃了晚饭,又洗了澡,睡下了。” 夜子寒开着车在德国平坦宽阔的公路上疾驰,没注意外面天象的异样,心里莫名其妙慌张起来,油门一踩到底,往别墅冲去。 随着天空的黑色漩涡飞旋的厉害,惊雷和闪电一个接着一个落在夜子寒的别墅周围。 一开始大家都没注意,等到雷和闪电越来越密集,管家约翰终于发觉有些不对劲起来,跑到门外去看,爱丽也跟着跑了出去,其他的女仆尖叫着躲着屋里。 “克丽丝,莉莉,你们两个上楼去看着小姐,雅尼你快给少爷打电话,就说我们这里出事了,雷都往我们这里落!” “是…。是…。” 管家约翰和爱丽跑出去,刚打开房门,一道惊天打雷就落了下来,伴随着刺目的白光闪耀,让两人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雪盲,什么也看不清楚。 沐雪正站在阳台栏杆处,那雷和闪电同时切着她面前落下来,本能的抬手去遮耀眼的白光,一声尖叫喊了一半,突然被一个怀抱拦住,紧紧抱住。 有个嘶哑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娇娇,爷看你要跑到哪儿去!” 尖叫吊在半空中,后半截硬生生给堵在喉咙里发布出来。 “说,那个男人是谁?以为爷就真找不到你了,敢背着爷找别的男人?” 努力压抑怒火的声音,沐雪再熟悉不过了,每晚做梦都梦到这个声音,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牢牢禁锢着,闻到她熟悉的味道,沐雪一下就懵了。 等被白光闪得一时雪盲的双眼恢复视力,沐雪抬头,映入眼帘便是穆楚寒那一张怒气冲冲的俊脸。 还穿着他的龙袍,银色的长发琯得整整齐齐。 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半垂着,露出怒火,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爷?”沐雪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颤抖着嗓子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句,生怕把这太过真实的梦境打碎了,她实在太想他了。 “还晓得爷?嗯?” 穆楚寒心里积累了满满的怒火,无从发泄,自从那天从那只名叫阿月的黑猫眼中看到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抱着,穆楚寒那颗心简直嫉妒得要发狂! “说,他是谁?” 他想过千万种方法,想要整治怀中这个女人。 胆敢背叛他,他绝对不会饶了她! 但一抱着她娇娇小小的柔软身体,看着她一张素白,受惊吓的小脸,再听她双眼含着泪水,颤抖着声音娇怯怯的喊他一声爷,心中再大的怒火和怨气也就消了一大半,再也无法对她发狠! 这个小娇娇可真是他的命脉啊! 穆楚寒暗恨,在沐雪腰上重重掐了一把。 沐雪感觉到了痛,反而更加高兴激动起来,双手抱着他,就整个人往他怀中扑: “爷,真的是你吗?”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不是做梦吧?” 沐雪紧紧抱着穆楚寒的蜂腰不撒手,哽咽起来,就哭了: “爷,我好想你啊!每天每夜都想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本来还想着怎么给她个教训,让她好看,听着沐雪的哭声,穆楚寒现在是连骂她都有些舍不得了。 沐雪的眼泪和哭泣,向来是他的软肋,能将他金钢铁化成缠指绕。 “好了,好了,别哭了,爷不是来了吗?” 穆楚寒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 突然看见沐雪穿着的短袖连衣吊带睡裙,雪白的小香肩上两条细细的带子,领口开的很低,把整个脖子,连带着胸前一大片雪白的肌肤都露了出来! 简直成何体统! 穆楚寒自己看的口干舌燥,却又想起她这副样子被别的男人看了去,顿时火冒三丈! “还哭,不许哭了!爷还有账要找你算!” 说变脸就变脸,穆楚寒的声音咬牙切齿的,沐雪却并不怕他。 确认眼前的男人真的她的九爷,抹了抹眼泪,拉着他的手说: “爷,我们进屋去说话,外面好危险!” “别给雷打中了!” 穆楚寒抬眼看了看天空的异象,正慢慢的消失,他也难得解释北国十巫和南楚三祭师合力,怎么冒着生死危机将他送过来。 如今,他只想知道那个和他的小娇娇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两人进屋,沐雪把落地窗关了,又拉上窗帘,打开房间里的灯,回头看穆楚寒穿着一身龙袍脸色铁青的站在屋子中间。 他简直和这现代化的房间装饰格格不入,看起来别扭极了。 “爷,你说,你怎么来了?是用了什么法子?” 沐雪把穆楚寒按在床上坐在,靠在他身上,依偎在他怀中。 穆楚寒心里吃醋,见她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竟然看不出他的生气,想要伸手推开他,又舍不得她靠过来的娇软身子,只得又在她腰身上掐了一把,恨恨道: “爷怎么来了,爷来找你算账来了!”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不是好人 “爷怎么来了,爷来找你算账来了!” “嗯。” 沐雪把自己整个身体靠在穆楚寒怀中,根本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满心欢喜激动,紧紧的抱着他的腰,生怕自己一撒手眼前的穆楚寒就会突然消失不见。 “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朕与御医合谋,让他们剥腹取胎?” “嗯!” “你就那么心狠?对自己也下得去手?” “嗯!” 事到如今,沐雪也不想再多费口舌解释什么,能在这个世界看见穆楚寒,她觉得即便老天爷把她所有的一切都夺走也无所谓,要了她的命也无所谓。 这个世界没有她的九爷,没有她的小宝,她活着和死去又有什么差别? 穆楚寒听着沐雪乖巧的回答,心中怒火又燃烧起来。她怎能如此不珍惜自己,在他心里,她可是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啊! “你这个女人,爷竟不知你的心如此的狠!你抛下爷,抛下非卿也就不说了,就算你一直昏迷不醒,爷守着你,总会想到法子把你救活,你却要自己送死,你知不知道,那日若爷晚去一步,你就……。” 回想起那日,程御医手中的尖刀往沐雪肚子上切的场面,穆楚寒依旧感觉后怕,每想一遍,就心痛一遍,痛恨一遍。 “娇娇你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爷,到底怎么想的?今儿你要不给爷说清楚,爷要你好看!” 面对穆楚寒气势汹汹的质问,沐雪嗡着声音,哽咽着小声道: “爷,其实我早就有预感自己会回来了,那些日子,我每晚睡觉都能梦到这里,有好几次,其实已经回到这里了。我实在害怕啊!” “我们的孩儿都已经足月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一天天的长大,在我肚子里拳打脚踢,我不能将她一并害死啊!” “既然我注定是要走的,我怎么也要留下她一条命吧!她可是我和爷的孩儿啊!难道爷就不心疼她吗?” 穆楚寒声音冰冷: “不心疼!” 沐雪抬头,诧异的看着他阴沉俊美的脸。 穆楚寒双唇比常人薄一些,弧度完美,看起来性感迷人,让人忍不住想和这样的一双唇接吻。据说拥有这样的唇形的人天性凉薄,但他竟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在乎吗? 两人视线相对,沐雪没从他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中看到绝情,只看到愤怒。 心里松了口气,想来他是和自己赌气了。 “爷,你是恼了我吗?” 沐雪放轻声音,双手拦着他的脖子,主动亲昵求饶。 “可是爷,我也不想这样,我余生所愿,只是和你、小宝、还是我们未出生的孩儿,一家人过安稳日子。我不想离开爷,真的!” “爷不知我心里有多恐惧,日夜惶恐不安,自生下小宝之后,我总怕自己会一觉不醒,回到这里再也不能回云尊,无法再见到爷和小宝…。” 沐雪低声把她压抑了近十年的忧心说与穆楚寒,穆楚寒想起之前有段时间,她缠自己缠得厉害,没有他抱着始终睡不安稳,那时候,他正忙着暗中在北燕和南楚安排伏笔,夜晚回来的晚,再晚她都挂着一盏灯,倚在床头抱着被子等着他。 他去威胁人,去杀人,去干那些血腥残忍的事情,总是要计算精确时间,赶回来陪她入睡。有时候,连手上的血都来不及洗干净,身上带着寒风和浓浓的血气就回去,只一见了他,她总是第一时间从床上跳下来,扑过来抱着他。 他在床上索要无度,还有一些无理的要求,她都一一应了,主动又热情。 如今想来,她竟是每一天,每一晚都当做最后一天、最后一晚和他共度,焉知当时她心里又有多害怕! 想到这些,穆楚寒不免为沐雪心疼,铁青的脸松动下来。 “娇娇,既如此,为何要憋在心里,不说出来?爷也好帮着一起想法子。” 沐雪叹了口气:“爷,此事不同寻常,说出来也没人会信。再说,这样的事儿,不是人为能做到的。” 穆楚寒不屑的哼了一声:“有何不能,爷现在不就在你面前了吗?” 沐雪愣住了,抬头木呆呆的望着穆楚寒。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来这里的? 穆楚寒一时忘了之前的吃醋,心疼怀中女人那么多年来的担惊受怕,温柔抚摸着她的头发,慢慢说起自己来这里的事情来。 外面的狂风如妖,还是呼呼的刮着,闪电和雷声不绝于耳,夜子寒的车开进来,沐雪在二楼都没听到,还搂着穆楚寒的脖子,两人亲密的说着话。 楼底。 夜子寒的车刚开到院子里,还没下车,就一道雷落在车身旁,轰隆一声,似乎要把大地都炸出一个洞来。 早在门口等着的管家约翰和女仆长爱丽吓的浑身一哆嗦,赶紧跑过去。 约翰顶着狂风把车门打开: “少爷,你快进屋里去。” 夜子寒一边大步往里走,一边将西装脱下来,随手一扔,爱丽接过来抱着。跟着他往里走。 右手拉松领结,问:“你怎么没上去陪李小姐?” 爱丽马上说:“小姐不让我进去,应该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那么大的雷她睡得着吗?” 夜子寒的口气严厉起来,爱丽就不敢多嘴。 约翰过来说:“少爷,您就这样回来了,本家那边?” “老爷和大少爷该不高兴了!” 每次回本家聚会,本家的规矩,男人必须穿正装,夜子寒身材高挑,典型的那种模特衣架子,随便穿件T恤都好看,更别说穿着意大利定制的高级西服。 贴身的西裤包着紧实窄臀,一双修长的大长腿,一路走过来,屋里的女仆们见了忍不住多看几眼。 寒少爷不喜欢穿正装,但他穿正装的样子真的好性感,好迷人啊! 每个月能看上一次穿正装的寒少爷,也是她们的一种福利啊! 夜子寒早习惯了女人们火热的目光,解开袖口的纽扣,把袖子往上卷了卷,领口白衬衣解开两颗扣子,松散的领带,卷起的衣袖,又平添一种慵懒诱惑的味道。 可惜,这样一个极品男人不会属于自己,连一夜情的机会都没有的。 夜子寒没搭理约翰的话,本家的人高不高兴,关他什么事! 看着夜子寒往楼上走,爱丽硬着头皮上来问: “少爷,要不我让给你和小姐做点宵夜吧?” 夜子寒点头。 夜家大少爷的女朋友是欧洲造船大亨家的女儿,聚会上,少不得有人拿她与自己家这个平凡的中国女人相比。 老三夜子潭的腿还没好利索,在饭桌上又开始阴阳怪气的针对夜子寒,几个叔伯也是野心满满,对夜子寒这个死了老妈,但占据着集团和家族第一继承人身份的人百般嘲讽。 老头子假装看不到听不到,还在谈什么与美国那边的合作的事儿也准备交给夜子寒,让他准备准备。 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让众人嫉妒得发疯。 夜子寒也不是吃素的,一人对上一大家子也不占下风,再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走的时候,阴森森盯着老三那条伤腿的眼神,让老三夜子潭后背发凉。 等他走了,夜子潭就又去老头子那里告状。 “爷爷,你看看二哥,大哥带女朋友回来,叫他一起吃个饭,他摆个臭脸给谁看啊!” 老头子嘴里叼着个雪茄,七老八十的人了,看起来匪里匪气,穿着西装都透着一股子流氓大佬的气息,又混杂着一股高贵的气质。 这是一个很危险,很不好对付的老头! 夜子潭说了几句话,看坐在面前的老头子吐了口烟儿,一双墨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不说话,看得他头皮发麻。 夜子潭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继续说: “爷爷,你看看二哥他,这几年经常偷偷去中国,谁知道他去做什么!上次我们的运去南非的货无缘无故就被人劫了,连人押运的人都找不到。死不见人,活不见尸的,不是家里出了内鬼,又是什么?” 这已经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三儿,成语都用上了,看来你的汉语倒是长进不少!” 老头子又吐了口烟,嗓音干巴巴的,这话也不知道是夸人还是损人,弄得寒子潭很不自在。 他撇了撇嘴,还是不放弃: “爷爷不是让我们学汉语吗?三儿自然要学好。” 还给每个人取了个怪里怪气的汉文名字,真是烦死了! “爷爷啊,你说二哥平常胡闹些就是了,伯爵家的女儿他不娶,把个一穷二白,家里什么都不是的女人搞大了肚子,你说他要做什么啊?”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你是谁? 老头子幽幽的说: “我听说你和伯爵家那个小姐搞在一起了?有没有这回事?” 夜子潭眼皮一跳。只听老头子继续说: “你知道我们要和伯爵家联姻,他们家看中的是老二,你跑去插一腿又是什么意思?” “爷爷,这可不怪我,汉娜交往的男人还少吗?我们只是玩玩而已,再说,她和二哥也没结婚,我…。” “你想娶汉娜?”老头子突然问。 夜子潭一咬牙:“爷爷,反正我们是要和伯爵家联姻的,二哥现在弄个不清不楚的女人在别墅里,伯爵家早就知道了,他们怎么会再同意汉娜嫁给他?” “三儿愿意为了家里娶汉娜!” 老头子盯着夜子潭看了几秒,知道他是看中了伯爵家的势力和财力,也不戳穿他。 伯爵家的那个叫汉娜的女儿风流无度,交往的男人不下十个,老二看不上也正常,这个棒槌老三嘛,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住那个女人。 “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你有本事让伯爵家点了头,这桩婚事我就认下了!” 夜子潭听了喜上眉梢:“爷爷,你可不能反悔!” 老头子点头。 伯爵家看中的是老二继承人的身份,老三怕是还上不了他们的眼。 只是老二,这些年越来越不听话了,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自己也猜不透,还是得赶紧给他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把他定下来。 至于怀孕了的沐雪,夜家老头子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搓圆捏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别墅二楼。 早上夜子寒就说了晚上不回来睡,沐雪还不知道他人已经在上楼梯了,穆楚寒抱着她深吻,霸道又热烈,吻得她头脑发晕。 “宝贝?” 夜子寒没推开门,拧了拧门手,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喊了起来。 沐雪发晕的脑子瞬间冷静下来,浑身抖了一下。 穆楚寒不管不顾,大手已经顺着她睡裙摸了上来,在她大腿上摩挲。 沐雪吓得脸色一白,伸手推穆楚寒的胸膛,穆楚寒赶紧到怀中的身子扭动,忍着身体的欲望,嘶哑着嗓子: “娇娇,别动。” 好不容易,沐雪挣脱开他的唇,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慌张的说: “爷,不好了…。” “宝贝,快开门,是我!” 穆楚寒也听见了夜子寒的声音,燥热的身体瞬间冷却下来,挑了挑眉头,这才记起在黑猫琥珀色那只眼睛看到的景象,顿时勃然大怒。 “爷,怎么办?他怎么回来了?你快,快躲起来!” 这里可不是穆楚寒能为非作歹的地方,沐雪隐约能感觉到夜子寒他们家在德国的势力,要是得罪了他,他要弄死一两个人怕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更何况,穆楚寒在这里,本来就是黑户一样的存在,除了自己,又有谁会在乎? 他一个古人,本事再大,始终是要吃亏的。 “娇娇,爷怎么听到有男人的声音?” 沐雪站起来,顺便把穆楚寒也拉了起来,目光在屋里四处乱瞟,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将他藏起来。 “爷你什么也别问了,我以后再和你解释。” 沐雪紧张起来:“你先藏起来,我们之后再想办法一起逃出去!” “宝贝,你睡着了吗?” 沐雪听见门外夜子寒的敲门声就如催命的鬼符,急的额头都冒汗了。 她把穆楚寒拉到阳台去,看外面狂风大作,惊雷闪电还在,有仆人在给夜子寒倒车,倒到车库去。 天已经黑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方圆这整个丘陵都是夜子寒的,穆楚寒一个古人怎么跑得出去啊? 真是急死人了! 这个该死的王八蛋,不是说了今晚不回来,怎么就跑回来了! “娇娇你紧张什么?外面是谁在喊你?” 穆楚寒黑着脸,情绪说变就变。 难道这个女人真的背着自己找了别的男人? “爷,我现在没时间也没有办法给你解释。”沐雪心里急得不得了,四处张望实在想不到办法。 “爷你先藏起来,想办法把今晚过了再说。” 夜子寒在外面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沐雪来给他开门,也没听到听她应答,莫名其妙心慌起来,拉住门锁猛烈的摇动。 “宝贝,你再不开门,我就让人把门砸开了!” 夜子寒突然很害怕沐雪会在房间里做什么傻事。 他当晚把醉醺醺她从酒吧带回来,不过是看她长得顺眼,一时兴起而已。 后来,是她的身体吸引了他,和她做起来,比任何女人都舒服。 得知她真的怀了自己的孩子那一刻,心里竟然莫名有一丝喜悦。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她这样的女人,钱财,权势,吸引不了她,自己的优秀她不屑一顾,她身上有许多谜题,就像一朵暗自在角落里绽放的曼陀罗,散发着致命的迷人诱惑。 夜子寒真庆幸自己能遇着她,捡到这样一个宝贝。 随着和她相处,真心不知何时就给了出去。 他是真的想和她在一起。 “夜先生,你先等一下,我这就来开门。” 沐雪真怕夜子寒会带人把门给劈开,她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穆楚寒,心里突然生出一个邪恶的念头。 他们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便是穆楚寒的那头长长的银色头发,若是……。 那个念头,闪电一般从沐雪脑子划过,邪恶的让她自己都不寒而栗。 总之,不能让夜子寒起疑。 沐雪把穆楚寒推到阳台上去,拉上窗帘: “爷,我求你,你什么也别做,也别说话,先在这里躲一躲。” 沐雪踮起脚尖在穆楚寒紧紧抿着的薄唇上亲啄一下,祈求他: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别出来,我想法子把他打发出去,今夜我们就找机会一起走。” “娇娇?” 穆楚寒看沐雪一脸惊慌,不知道她到底在怕什么,依着他的性子哪里是会藏躲的人,便是遇着天大的事儿,他都只有往前冲,硬碰硬的主儿。 但看着她一张苍白的小脸,大大的双眼柔弱无依,满是祈求,心一下就软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娇娇到底在怕什么! 沐雪看穆楚寒站着不动了,松了一口气,赶紧拉拢窗帘把他遮得严严实实。 拢了拢头发,又揉了揉被穆楚寒啃咬得有些红肿的嘴唇,走去给夜子寒开门。 吱嘎,门开了。 夜子寒目光落在沐雪身上,看她面色有些潮红,神色紧张,却含着春情,心莫名一动。 “宝贝,你在房间里做什么?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夜子寒伸手要来抱沐雪,沐雪赶紧后退几步: “夜先生,你也看见了,我没事儿,麻烦你去隔壁睡觉吧!” “怎么?还在和我赌气?” 夜子寒上前一步,把松散的领带拉下来,扔到床上。 沐雪瞟了一眼,咬着唇又往后退了一步。 “夜先生,你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请你不要这个样子。” “我怎么样了?” 夜子寒看沐雪全身戒备的看着自己,有些心疼她,放弃了想要马上抱抱她的冲动,走到床边去坐下。 晚上喝了一些酒,又紧张了一路,身体感觉有些燥热,夜子寒有解开衬衣的一颗扣子,露出大半个前胸,性感结实的胸膛。 “宝贝,外面的雷那么大,你害怕吗?” 沐雪不敢和夜子寒轻易答话,心里纠结,怎么把他支出去,然后和穆楚寒一起想办法逃出去。 或者是…。 沐雪盯着夜子寒和穆楚寒一模一样的俊脸,那个邪恶的念头又闪了闪,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握紧了手指。 夜子寒烟瘾有些犯了,但自得知沐雪怀孕后,他就没在她面前抽过烟。 清了清嗓子。 “你的事情,今晚我已经跟家里说了,如何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准备……” 沐雪呼吸一紧,赶紧打断夜子寒: “不用了!” 再随着他说下去就太危险了。 沐雪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阳台,心里打鼓,也有些讶异。 穆楚寒应该不是那么听话,你让他呆在一处他就呆在一处大人,怎么半天都没动静啊!别是在心里计划着什么…… 夜子寒身体前倾,看着穿着吊带睡裙站在面前的沐雪,她这样子,看起来,肌肤雪白,身材纤细,有些慌张的表情,目光又透着倔强,真的看得人口干舌燥,想要搂到怀中紧紧抱着。 沐雪深吸一口气:“夜先生,我说不用了,你们家的事你不用和我说。” 还是那么抗拒。 即使都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了。 夜子寒长那么大,还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得到过,至于女人,各种各样的,向来都是她们围着他转,他还没有那么低三下四,用尽手段的得到一个女人。 不过,谁让是他看上的女人呢! “宝贝,过来!” 夜子寒朝沐雪伸手,沐雪反而后退了一步。 一直在阳台的穆楚寒可不是你命令他作什么,他就会做什么的人,在沐雪拉上窗帘的那一瞬间,他就决定,等门口那个男人一进来,他就要冲出去。 他倒要看看敢打他女人主意的男人是何等模样! 从他在云尊看见这个男人抱住沐雪的背影,就决定了,这个男人他死定了! 之前隔着门听得不太清楚,等夜子寒进来一开口说话,原本打算冲出去杀人的穆楚寒一下有些懵了! 这嗓音? 好熟悉啊! 再听他多说几句,穆楚寒才发现这根本就是自己的声音啊!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的声音和自己一模一样? 故而,穆楚寒一时间愣在了原处。 等他反应过来,夜子寒伸手去拉沐雪,沐雪躲开了,他就站了起来,朝她走过去。 “宝贝,你躲什么?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夜子寒轻笑一声,慵懒中带着一丝性感诱惑。 “放心,现在这个时期,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来,让我抱抱你!” 今晚,见了大哥带回来的女朋友,身世显贵,实力雄厚。 高学历,高智商,高素质,长得也美艳! 饭桌上,大哥言语中的炫耀和对自己眼光的贬低,夜子寒听出来了。 其他人都不能理解他的做法,但,在他心里,那个金发碧眼的美人可比不上眼前这个和他别扭的小女人! 夜子寒一直朝沐雪走过去,沐雪一直后退,特意避开了阳台,往门边走。 夜子寒看她想出去,跨上前去,把门砰的关了,撑着双臂将沐雪圈在墙角。 “宝贝,你现在怎么了?就那么怕我?” 沐雪又看了一眼窗帘外的阳台,心里担心不知穆楚寒怎么了,更不想和夜子寒有任何身体的接触。 “夜先生,我说过了,你放我回中国去,我们两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夜子寒笑:“宝贝,晚了!” 说着夜子寒就忍不住伸手去抱沐雪,沐雪不敢发出声音,在他怀中挣扎。 穆楚寒终于反应过来,一手甩开窗帘冲进来。 看见有个穿着奇怪的男人抱着他的女人,气的头脑冒烟。 伸手就狠戾的去掐男人的脖子,打算把他脖子扭断。 夜子寒反应也快,感觉到后背的危险,抱着怀中的沐雪,一个转身躲开了穆楚寒,三两步退到一角去。 沐雪惊呼一声! 夜子寒转头过来,穆楚寒和他都看清了彼此的容貌,穆楚寒浑身的杀气顿时一滞,看着夜子寒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夜子寒也一时惊呆了,看着突然出现的,穿着龙袍,琯着银色长发的男人! “你是谁?” 两人异口同声问。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娇娇,别怕 “你是谁?”两人异口同声的的问。 世界上怎么会有和自己那么相似的人? 无论身高体修,相貌嗓音都一模一样。 内心的震惊,无法用言语表达。 一瞬间,夜子寒和穆楚寒盯着对方,无法动弹。 沐雪脑子轰隆一声,有一种场面无法收拾的感觉,望着穆楚寒喊了一声爷。 夜子寒以为她喊得是自己“夜”,紧了紧揽住她腰肢的手臂,有一种即将失去她的预感。 穆楚寒的目光落在夜子寒揽在沐雪腰上的手臂上,眯了眯狭长的桃花眼,瞬间杀气四起。 “放肆!爷的女人你也敢碰?” 穆楚寒出手了,身影如鬼魅,一瞬之间就来到夜子寒身边,夜子寒反应也快,抱着沐雪不放手,一个漂亮的转身,跳出去两步。 龙袍? 长发? 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夜子寒突然记起沐雪以前和他说过的话,她在床上和自己悱恻缠绵,而后又哭着后悔,说是认错了人。 在博士催眠她的时候,她说的那个天方夜谈的故事。 什么异世界,什么九爷? 难道竟然是真的吗? 夜子寒不想相信,却不得不相信,如今,这个男人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是从那个异世界来的吗? 夜子寒一边躲闪着穆楚寒的进攻,一边飞快的转动脑袋,无论怎么样,都觉得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夜子寒始终抱着沐雪,穆楚寒顾忌着,不敢伤了沐雪,几次手掌要劈过去,又在半途收了回来。 两人周璇了十来招,夜子寒感觉到了眼前这个穿着奇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的危险,他的身法太过诡异了,不属于自己熟悉的任何一种搏击运动。 夜子寒双眸一眯,透出危险的狠戾之光,眼角的余光扫过床头,那里放着他的枪。 在穆楚寒再一次欺身过来的时候,夜子寒抱着沐雪一脚踩在床上,飞跃过去,身手敏捷,来开床头的小柜,拿出手枪掉头对准了穆楚寒。 沐雪紧张到爆,看见夜子寒手中的手枪,恐惧瞬间袭来。 “不要!” 高声尖叫一声,她伸手去夺夜子寒手中的枪。 砰! 关键时刻,沐雪拉了夜子寒的手,让夜子寒的枪打偏了,擦着穆楚寒的耳侧打到了墙上。 楼下的管家和女仆听到沐雪一声凄厉的高喊不要,伴随着枪声,骇得不轻。 约翰和爱丽赶紧咚咚咚的往楼上跑。 跑到门口约翰紧张的问: “少爷?发生了什么事?” “夜先生,求求你,求求你别开枪!” 沐雪被夜子寒一只手死死抱着,惊慌失措,身体不停挣扎扭动,想要去夺他手中的枪。 约翰和爱丽心中一跳,还以为沐雪不知怎么惹怒了夜子寒,夜子寒要杀了她! “少爷,有话好好说,你可别冲动啊!” 约翰去拧门,门被锁住了。 穆楚寒双眼盯着夜子寒手中突然出现的奇怪武器,本能的感觉到这个武器的危险,不过这却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男人对自己娇娇的占有欲,太过嚣张明显了,让穆楚寒狂躁不已。 竟然敢那么抱着自己的女人! 他要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碎尸万段。 沐雪看穆楚寒又要冲上来,知道夜子寒会毫不犹豫开枪杀了他的,焦急的回头冲穆楚寒大吼: “爷,你别过来!” “求求你,你先别过来!” 约翰和爱丽听了这么几句,已经肯定是自家少爷和李小姐在争吵打架了,只是他们想不明白,少爷那么在乎李小姐,连本家的人都不顾,冒着雷电赶回来,这才不到半个小时,怎么两个人就有吵起架来了? 还打架了? “少爷,少爷你开开门,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啊!” 屋里一片混乱,穆楚寒不顾夜子寒手中的枪,又从冲上去杀夜子寒,夜子寒开枪了,差一点就打中了穆楚寒。 “不要,求你不要开枪了!” 沐雪尖叫着! 两个男人在屋里对决。 场面一片混乱。 外面管家约翰和女仆长爱丽焦急的劝说,屋子外面的惊雷不断,闪电一道又一道落下来,照的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沐雪紧张声声尖叫! 约翰已经开始在拍门了! 沐雪毫不掩饰的对穆楚寒的紧张、担心和维护,让夜子寒心中怒气醋意爆发,听着门外约翰和爱丽不停的劝导,暴怒大吼: “闭嘴,都给我滚开!” 知道夜子寒是个不好惹的,但表面始终优雅绅士,还从来没用那么严厉的口气训斥过他们。 约翰和爱丽听到浑身一哆嗦,互相看了看,不知所措。 “管家,要不要给本家打个电话?”爱丽担心的问。 约翰摇头:“本家?算了,本家的人都等着看少爷的笑话呢!” 爱丽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皱着眉头问:“那怎么办?少爷都开枪了。” 自从小姐醒过来,两人也激烈的争吵过,可也没到开枪的地步啊! 约翰犹豫了一下:“我们别管了,小姐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少爷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爱丽眨眨眼睛: “管家大人,难道我们不是应该担心少爷吗?您是看着少爷长大的,什么时候见少爷和女人动过手?还开枪?” “也不知道这位小姐到底要做什么?把少爷激怒成这个样子!” “爱丽!”约翰严厉呵斥一声:“你给我闭嘴!” 两人下楼去了。 房中,因为夜子寒始终一只手抱着沐雪不撒手,穆楚寒一时没有寻到机会,夜子寒已经连开了三枪,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都不说话,同样的桃花眼危险的眯着,狠辣得盯着对方,屋里全是满满的杀机。 沐雪觉得她的心脏都快跳不动了。 突然,夜子寒心一狠,把沐雪推开,跳起来,对准穆楚寒的心脏开枪。 穆楚寒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把沐雪拉到自己怀中保护起来,沐雪回头就看夜子寒眉眼冷冰冰的拿枪对准了穆楚寒的心脏。 “不要!” 沐雪扑上去,挡在穆楚寒身前,张开双手。 夜子寒已经按下了枪扣,关键时刻看沐雪挡在了穆楚寒身前,她长得娇小玲珑,站的位置当好挡住穆楚寒的左胸,子弹一飞出去,必定会击中她。 “你不要命了?” 夜子寒气急败坏,紧张的额头出汗,瞬间移动手中的手枪,子弹擦着沐雪的耳垂打出去。 穆楚寒抿着薄唇,看夜子寒的眼神已经恐怖到无以加复。 巨大的枪声,让沐雪心中发颤。 她知道夜子寒手中手枪的威力,不敢冒险让穆楚寒与他争斗,好不容易他跨过了一个异世界来找她,都没有好好说说话,她怎么能忍心让他死了,与他分离。 “爷,爷,你先冷静一下,别冲动。” 沐雪拦着身后的穆楚寒,整个身子面相他,紧紧抱着他。 她知道穆楚寒不会推开她,也知道夜子寒不敢开枪,他一开枪,这样的距离,她和穆楚寒紧紧相贴的身体,子弹必定会将两个人都射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沐雪能感受到夜子寒对她肚子里孩子的在乎。 如果要选一个人,她肯定是选穆楚寒,说她卑鄙也好,说她无情也罢。 她再也不想和穆楚寒分开。 如果不能一起活,那就一起死。 耍小心机对付夜子寒,又算得了什么。 果然,穆楚寒顺势就伸手把沐雪整个抱住。 夜子寒举着手枪,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气得脑仁发痛! “夜先生,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是我的男朋友。” 沐雪扭头看向夜子寒。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骗你,你也不要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了,我这一辈子只爱他一个人,就算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你始终不是他,明白吗?” 深深吸了一口气,飞快的整理凌乱的思绪,沐雪开始思索怎样才能让夜子寒放他们两个离开。 必须让他死心,让他知道,自己的心里没有他的位置。 “这些时日多谢你的照顾,以夜先生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请你放手吧!” “夜先生应该听过一句话,强扭的瓜不甜。” 沐雪清亮乌黑的眸子盯着夜子寒: “如果你今天要杀了他,那就先杀了我!” “但我相信,以夜先生的理智,应该知道放了我们才是最好的结局。” 夜子寒把牙齿咬得咯咯响,盯着穆楚寒,冷冷问: “李沐雪,我问你,他到底是谁?” “我都说了,他是我男朋友!不,我们两个早就结婚了,他是我老公。” “你少骗人,你跟我上床的时候还是处女,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还结婚?编谎言也编不圆!” “上床?处女?” 穆楚寒有些疑惑这些字眼,却本能的觉得内心翻滚,恨受刺激,这不是好词。 他低头看向沐雪:“娇娇,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夜子寒的话一说出来,沐雪差点给吓死了,抬头去看穆楚寒,看他脸色青黑,却显然没明白过来这个意思,紧张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这怎么跟他解释? “爷,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与爷长得那般相似?” 穆楚寒却不打算轻易离开,满目疑惑的看着对面的夜子寒。 夜子寒冷哼一声:“我还想问你,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可不记得夜家有你这样一个种!” 夜子寒的惊讶丝毫不亚于穆楚寒。 他们夜家的血脉老头子管得特别严,即便是他老爸在外面生了私生子,也没可能和自己长的那么像。 就算是双胞胎,也总有不一样的地方吧,看着对面的男人,忽视他的银发和身上的奇怪衣服,就如照镜子一般,他们两个连生气时,轻挑眉的动作都一模一样,连声音的粗细高低都没办法分别。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 对于穆楚寒从云尊来的事儿,沐雪更是解释不清楚,她是唯一一个知情的,却发觉头痛死了。 她真要说,夜子寒也不会信。 “把你的手从我女人身上拿开,不然我一枪打死你!” 夜子寒不打算纠结穆楚寒的身份了,看着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他那颗高傲的心被刺得揪痛。 “你的女人?” 穆楚寒重复了一遍,声音阴冷。 “娇娇,你让开,今儿爷非灭了他不可!” “不要,爷你别去!” 沐雪死死抱着穆楚寒的腰。 “怎么?你还真和他有什么关系,舍不得?”穆楚寒的语气瞬间冷了十来度,能冻死人。 沐雪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不是,不是爷,你不知道他手里的枪有多厉害,他会杀了你的,我不想爷死,我才刚刚见着爷呢!” 穆楚寒冷笑一声,论武艺,世上还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那就让爷看看他的本领。” 说着穆楚寒拉开沐雪,就朝夜子寒扑过去。 夜子寒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两人,一看就穆楚寒推开了沐雪,马上就毫不留情的朝他身上开了一枪。 穆楚寒往前冲的身体,还没移动,感觉到胸膛一阵剧痛,低头却看鲜血瞬间染红了龙袍,颇为不可思议。 夜子寒拿枪对着穆楚寒的右腿,趁他愣神,砰得又是一枪,直接打在他大腿上。 “不要,不要,不要开枪!” 沐雪撕心裂肺的喊起来,看穆楚寒被夜子寒打中了,赶紧爬起来,朝穆楚寒身边跑去。 穆楚寒太震惊了! 他一手捂着自己的胸膛,看着手上沾满了鲜血,又看了自己剧痛的大腿。 沐雪还没跑过去,突然听夜子寒闷声喊了一句,回头,看到了不合常理,万分震惊的一幕。 只见在夜子寒身体同样的地方,大腿,和胸膛都出现了一个枪伤,冒着血。 夜子寒冷眸骤然睁大,完全不可思议,没拿枪的左手也捂着自己的胸膛,大口呼吸着。 沐雪回头,看他白色衬衫上冒着一个血洞,大腿上也一个血洞,又回头看了看同样捂着胸膛的穆楚寒,一时傻了眼。 这是怎么回事? 穆楚寒瞪着眼前的夜子寒,往前大跨一步,扯动了枪伤,痛得他哼哧一声,夜子寒也同时哼哧一声。 这到底怎么回事? 沐雪愣在原地,看着两人。 外面雷电交加。 轰隆隆的。 三个人都不说话,同时沉默下来。 等沐雪反应过来,穆楚寒已经不管不顾冲上去,一手捏住了夜子寒的脖子,夜子寒对着他的心脏砰的就是一枪。 “爷,不要啊!” 沐雪在同一时刻,先到或许夜子寒就是穆楚寒,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穆楚寒把夜子寒掐死了,不就是掐死他自己了吗? 但是,她话喊出来的一瞬间,夜子寒已经开抢了。 也是在这个时刻,外面突然一道响彻天地的大雷落下,震动了整个别墅,让人耳朵嗡嗡嗡的响。 伴随着一道刺眼的白光。 沐雪看见穆楚寒的身体闪了闪,渐渐变得透明,她在侧面,只看见穆楚寒狠戾的目光,和铁青满是怒气杀气的俊脸,他眼中的惊慌失措和震惊,不过一闪而过,身体就闪了起来。 沐雪惊得魂都快没了,跑过去想要抱着穆楚寒,不让他的身体消失。 “爷!” 跑了过去,双手一抱,穆楚寒却瞬间凭空消失了。 只留下同样震惊不已的夜子寒,他身体心脏又多了一处枪伤,支撑不住,啪得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自己的心脏,抬起头努力的看向沐雪,蠕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沐雪看了他一眼,呆呆的站在原地,四处张望,却怎么都找不到穆楚寒的声音,急得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了。 “爷?爷你在哪里?” 沐雪跑去拉开窗帘,推开落地窗,一阵狂风灌进来,差点把她纤细的身体吹到。 她太绝望了。 如果穆楚寒没有来,没有在她面前这样被人开枪打中,没有突然消失,她或许余生就糊里糊涂的如个活死人过下去。 现在,他既然来了,因为自己的关系,被夜子寒打死了,又消失了,她真的是不想活了。 她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放生痛哭。 背后,夜子寒盯着她在阳台卷曲的小身体,心疼不已,忍着身体的痛,艰难的站了起来,拖着伤腿朝她走去。 沐雪感觉到他来到自己身边,把手搭在自己身上,她回头,一脸都是泪水,看着夜子寒和穆楚寒一模一样的脸。 怪谁呢? 这件事儿能怪谁? 夜子寒却突然艰难的小声喊了一句:“娇娇,别怕!”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凶手是谁 听见夜子寒喊出娇娇两个字,沐雪哭得浑身颤抖的身体顿时一僵,回头满脸是泪的看着他。 还是那张脸,那双眉眼。 但是他理着清爽的短发,穿着白衬衣,明明就是夜子寒。 可是,他为什么要叫自己娇娇? 他一向不要脸的叫她宝贝,生气的时候会连名带姓叫她的李沐雪。 娇娇这个称谓,是她的九爷对她的专属昵称。 此世间,除了她的九爷,还有谁会叫她娇娇? 沐雪心里疑惑不定,盯着夜子寒的脸,小心翼翼的问: “你,你是谁?” 夜子寒看她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大大的眼睛湿漉漉的,惴惴不安,又伤心绝望的神情,看到他心疼极了。 他不顾自己身上三个枪口的剧痛,跪到沐雪面前,将她整个人搂到怀中,紧紧抱着,大手不停温柔抚摸她的后背,柔声安慰她: “娇娇,没事了,别怕,爷在这儿呢!别哭了,爷心疼!” “爷?” 沐雪身体一震,满脸不敢置信: “你是…。是九爷?” 不会是夜子寒在耍什么花招吧! 他这个人,脑子转得比谁都快,会不会是在假装她的九爷? 她明明看见穆楚寒的身体消失了,这具身体是夜子寒啊! “娇娇,是爷!” 穆楚寒一想到他的娇娇置身于如此危险的男人身边,那奇怪的武器能伤人至此,万一自己的娇娇被杀死了,他还不知要如何悔恨发疯。 还好,还好。 她还平平安安的在自己面前。 抱着沐雪娇小的身子,穆楚寒觉得身上的剧痛都不算什么,虽然呼吸开始困难,但只要抱着她,他才能安心。 沐雪心里还存疑虑,顺势抱住眼前的夜子寒,眨了眨眼睛,问: “爷,南楚如何了?非尘平安回来了吗?” “娇娇,你怎么了,爷派去南楚的不是非钰吗?他已经平安归来了。” 话一出口,沐雪的眼泪唰就流下来了,紧张的心也瞬间放松了: “爷,真的是你啊!是我记错了,爷。” 这件事,夜子寒是如论如何都不会知道的。 那么是穆楚寒占据了夜子寒的身体吗? 沐雪激动又欢喜,推开穆楚寒的怀抱,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直接主动去亲吻他的薄唇。 她太高兴了! 高兴得都脑子一片空白,只想永永远远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穆楚寒愣了一下,对主动送上门来的香吻软舌来者不拒,很快就掌握了主动权,反客为主,抱着沐雪深吻。 两人跪在地上,紧紧抱在一起,久久的吻在一起,外面的狂风呼呼作响。 楼下的管家约翰和女仆长爱丽等人坐立不安,楼上一共响了三枪,然后就安静下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静。 爱丽走来走去,再也熬不下去了。 “大管家,要不我们上去看看吧!” 别是小姐给少爷枪杀了! 旁边的女仆全部紧张的看向约翰,约翰已经头发花白,依然穿的西装笔直,头发梳得服服帖帖。 “再等等。” 约翰的目光看向楼梯口。 不到几分钟,突然听到楼上传来沐雪一声惊慌的尖叫。 “爱丽,爱丽,你快来,让司机把车备好,送先生去医院。” “怎么回事?” 约翰一下站起来,大步往楼上跑去。 爱丽提着裙子跟着在后面跑,几个女仆也一窝蜂的往楼上跑。 几人跑到门口,见大门已经被沐雪打开了,阳台上,沐雪跪在地上,抱着昏迷的少爷的头,满脸是泪。 少爷白色的衬衫被鲜血染红,有两个枪伤。 “少爷!” 约翰、爱丽几人大惊失色。 “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啊?” “你对少爷做了什么?” 大家挤过去,沐雪心里发慌: “都别说了,快送他去医院。” 沐雪身上的连衣睡裙也染上了穆楚寒身上的鲜血,一只手按在他胸膛上,试图堵住他不断流血的枪眼儿。 穆楚寒猛烈的吻她,闻到沐雪快缺氧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突然晕了过去,整个人都压在沐雪身上,将她砰得一声压倒在地上。 沐雪缺氧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砰得一声撞得生痛,这才清醒,记得穆楚寒还中了枪,跑出去喊人。 几个女仆看见屋里的一幕,尖叫起来。 “都给我闭嘴!” 管家约翰严厉的呵斥一句。 “爱丽,去喊马克上来把少爷背下去,准备车,马上去医院。” 爱丽站起来,也顾不上沐雪,提着裙子就往楼下跑。 沐雪浑身发抖,忍着眼泪,咬着唇,死死堵着穆楚寒胸口的枪口。 “小姐。” 约翰喊了一句,想要问什么,又没能问出来。 “艾玛,带小姐去换身衣服。” 约翰说:“小姐你别担心,我们马上就送少爷去医院,会有最好的医生给少爷做手术,不会有事的。” 如果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人谁都脱不了干系。 本家问起话来,只有这个小姐知道真相,就算她怀了少爷的孩子,但这样伤了少爷,本家的人怕是不会放过她的。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少爷身上的枪口位置,不可能是自己开枪打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是这位小姐开枪打了少爷。 算了算枪响的时间,少爷一直没喊他们上来,想来是要为她瞒着。 约翰已经掏出电话给医院那边打电话了,目光余光看着一直抱着少爷的头,一脸难过伤心的沐雪,她脸上的紧张和着急作不得假。 明显对少爷是关心在乎的,几人彼此相爱,为什么又要搞成这样样子? 约翰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马克上来将穆楚寒背了起来,一声不吭就往楼下跑。 沐雪来不及换衣服穿鞋,赤脚跟着在后面跑。爱丽拦住她,脸色不好: “小姐你就别去了!” 沐雪一把推开她:“你让开。” 跟着咚咚咚跑了出去。 门口,穆楚寒被塞进了车子,沐雪拉着车把手,看向约翰: “管家,让我跟着去。” “小姐,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觉得你还是好好想想说辞,不然就算有少爷护着,本家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要知道,少爷可是夜家内定的下一任家主。” 谁敢伤他? 沐雪什么都顾不上,一颗心全挂在穆楚寒身上。 “管家,你就让我去吧!我必须看着他安全才放心。” 约翰盯着沐雪,以为她是害怕了。 也是,她这样一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女子,千里迢迢从中国来到这里,难免害怕惶恐。 相比起骨骼高大的欧洲女子,眼前这个小巧玲珑的女人,太过纤细,弱不禁风了。 约翰犹豫了一下,心软了,点了头。 沐雪马上拉开车门钻进去:“约翰,谢谢你。” 一路狂奔,到了医院,几个教授,主治医师已经在等着了,院长也被惊动了。 天啊,夜家那位二少爷受伤了,还是枪伤,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敢去动他? 等车子一停下,等在医院门口的院长亲自带着教授几人跑出来迎接。 穆楚寒被抬上急救床,胸膛两处枪伤,左大腿上一个枪伤。 众人看了都吃了一惊。 “快,快送手术室!” 他们怎么都没料到夜家这位二少爷伤得那么重。 人可不能在他们医院死了,不然夜家非把他们医院拆了不成。 沐雪跟着一路小跑,赤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上,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穆楚寒被推进了手术室,沐雪守着外面不肯走。 约翰在一旁小声的打电话,应该是医院的人通知了本家,本家打电话来问话了。 “老爷,现在情况还不清楚,少爷正在手术室。” 约翰额头涔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紧张小声的应对: “凶手?老爷,没有凶手,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向您交代的。” 爱丽狠狠的瞪了沐雪几眼,几次想要去质问她,骂她,又忍住了,最后看她一身血,头发散乱,光着脚站在墙角,目光殷切紧张的紧紧盯着手术门,又觉得她看起来很可怜。 她叹了口气,朝沐雪走过。 “小姐,你冷不冷?要不先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眼光落在她一双洁白的赤脚上:“我们在这里有专门的房间,我去给小姐准备衣服和鞋子。” 沐雪摇头:“不用了,爱丽,谢谢你。” 爱丽看沐雪坚持,知道她的脾气倔,都敢开枪打少爷。 她转头对艾玛小声交代: “去给小姐找身衣服来,再找双鞋子,毯子也拿一床来。” 艾玛不满道:“爱丽姐,你对她那么好做什么,你看看她都干了什么事儿,居然开枪打伤了少爷,我觉得等本家的人来了,她活不过今晚。” “闭嘴,叫你去你就去!别忘了她肚子里还有少爷的孩子,少爷对她和别的女人都不一样,你看,即便被她开枪打了,也没让我们上去,显然是维护着她,你别多嘴多舌,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艾玛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沐雪,撇嘴: “她真是好命,长得也就那样,少爷怎么就喜欢她?” “你还说?” 爱丽黑了脸,艾玛马上就去给沐雪找衣服和鞋子了。 约翰接了电话,走到沐雪身边,看着她: “小姐,你和少爷在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本家的人已经知道少爷受伤的事儿了,马上就赶过来,到时候你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沐雪的目光黏在手术门,约翰说些什么,她都没听清楚。 “小姐,我知道少爷不想把这件事张扬出去,但是,现在少爷在手术中,没人能保护你,你还是先想办法把命保住吧!” 约翰也感觉无能无力。 夜家内定家主被枪伤了,恐怕明天新闻就会曝光出来,这个少爷如珍如宝小心藏在别墅的女人就会曝光在众人面前,大少爷不说了,三少爷还有几个先生肯定会插一脚的,这盘棋,对少爷十分不利啊! 只希望少爷能平安度过难关,赶紧醒过来。 不然,这个女人怕是要被人生吞活剥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穆楚寒身体里的子弹取了出来,其他两个倒好,最后那颗靠近心脏,让几个教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给取了出来。 沐雪身上被爱丽强行搭了一块蓝色小披风,给她穿了一双软底带跟儿的鞋子。 一看穆楚寒被推出来,沐雪赶紧跑上去,身上搭着的披风顺着后背滑下来。 “爷,爷你怎么样了?” 穆楚寒紧闭着眼睛,身上缠着绷带,穿着病号服。 教授每隔两三天就被夜子寒叫去别墅给昏迷不醒的沐雪检查,自然是认识她,看着她穿着一件浑身是血的吊带睡裙,惊讶的问: “小姐,你也受伤了吗?” 沐雪摇头,拉住教授的手,急急问:“波尔教授,爷…。夜先生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儿?” “你放心吧,他身体里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接下来好好休养,过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了。倒是你,都怀孕了,别太紧张了,情绪太过激动,对胎儿不好。” 沐雪松了一口气。 随着爱丽一起去了穆楚寒的病房。 病房外,院长和几个教室拉着了约翰。 “亲爱的约翰,你老实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儿,是谁开枪打伤了夜家二少爷?” 约翰看着院长,有些恼怒: “托尼,这件事是你通知本家的吗?少爷的事儿是你们可以随便打听的吗?我们之所以没有去本家的医院,就是不想让这件事给人知道,少爷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等他醒来,你们自己去给他解释吧!” 说完甩手就进了病房。 托尼和几位教室互相看看: “这件事看起来不简单啊。” 波尔教室猜测说:“难道是夜家老三终于忍不住朝二少出手了?” 托尼摇头:“不像吧,夜家老三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还没那么大的能耐伤得了寒少爷。” “你们不觉得古怪吗?听约翰的口气,这件事寒少爷想私了,并不打算闹大,连本家都不想让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让他那么维护?”另一人疑惑的问。 “这可不像寒少爷的做事风格。” 波尔脑子突然闪出沐雪的身影,又有些好笑的把这种想法否决了。 “反正我们只管救他,算着时间夜家的人也快到了,我们还是先撤吧,别给卷进去了。” “波尔,你说的对,我们走!” 院长带着几个教授赶紧离开了。 病房中,沐雪看穆楚寒因为失去过多,脸色虽有些苍白,好在呼吸平稳,也放了心。怕自己身上带着病菌,终于随着爱丽去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把头发绑了起来,这才又过来守着。 已经是深意十二点了,爱丽带着人收拾偌大的高级病房,约翰进来看了一趟就出去了,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沐雪坐在床边,眼睛贪念的看着病床上因为麻药还没醒过来的男人,心疼又心酸。 她和他,明明相爱,为何就不能好好地在一起过日子,总有那么多的磨难,一桩接着一桩。 她心里十分难过,紧紧握着穆楚寒的手不放。 “老二!” 突然,门砰的被打开了。 进来一个精神奕奕的老头,穿戴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黑皮鞋发亮。 门口还有人在叫喊着要进来。 是闻讯而来的夜家老三夜子潭。还有夜家老大夜子坤,夜家几个叔伯。 夜老爷子的人把其他人全部拦在了外面,自己一人急冲冲的闯了进来。 爱丽几人看见夜老头子,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喊了一声老爷,就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沐雪闻声转头,对上夜老头子的眼睛,墨黑中带着蓝,虽已年华老去,却能看得出年轻时十分英俊,即便已经生了白发,还是一个十分迷人有魅力的老男人。 夜老头子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沐雪,也猜出了她的身份,眼光锐利如针芒。 沐雪见惯了各色狠戾的目光,特别是在穆府那段时间,经常面对穆侯爷那双锋利的鹰眼,早就练就抗压能力,对眼神的威胁无感了。 “你就是老二藏起来那个女人?” 夜老头子见眼前的女人弱不禁风的样子,却生了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睛,清澈无辜看过来,肆无忌惮,一点儿不知闪躲,就那么直直的看过来,丝毫没被自己吓着,倒是有些胆量。 沐雪本能的站了起来,怎么说都是长辈,现在穆楚寒又占了他孙子的身体,不是内疚,却有些过意不去。 “老伯,你好。” 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哭过的嘶哑,倒是乖巧。 夜老头子暗中打量沐雪,娇小可人,典型的东方女人长相,不是让人讨厌的类型,也不是想象中的狐媚长相。 听说她今年二十五了,看起来年纪却很小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 印象分还是不错的。 目光再落在她还平坦的腹部,想到里面有他们夜家的血脉,夜老头子脸上的神色又松动几分,再玩下,看她和老二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夜老头子的满满的怒气又消了一些。 他走过去,低头看了看床上的穆楚寒,坐下来,看着沐雪: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沐雪张了张嘴,一时间真不知道怎么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见家长的局促,心里还有一些内疚,但这件事,还真不好说清楚。 说实话是不可能的,要现编一个谎言,眼前这个老头子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见沐雪久久不语,夜老头子也有耐心,就那么盯着她,不说话。 爱丽几个缩在一角,觉得紧张的不能呼吸了。 她给夜老头子倒了杯水递过去: “老爷,您喝水。” “放下吧!” “我们夜家的规矩想必你也听说过,老二既然看中了你,就算不能进门,你也要有夜家人的自觉。” 夜家人三个字一出,爱丽忍不住震惊的看了一眼沐雪。 这是,是承认李小姐的身份了吗? 为什么啊? 夜老头子继续说: “听说你不是很乐意和老二在一起,一心想回中国去?” 沐雪点点头,又摇头。 “你什么意思?” 沐雪整理了下呼吸,平静的看着夜老头子: “之前我的确是想回中国去,但是现在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夜老头子看一眼床上自己最为中意的孙子: “说说你的理由!” 前两天还听说两个人闹的特别厉害,这个女人连床都不让老二上,怎么突然就转变了态度,夜老头子眼神变了变,更为锋利。 “没什么理由,只是突然发觉自己爱上了他,所以愿意和他在一起了。” 沐雪这话也是实话。 夜子寒她不爱,穆楚寒可是她唯一爱的男人。 “是和他今天中枪的事儿有关吗?” 夜老爷子,以为夜子寒来了出什么英雄救美打动了这个女人的心。 在他的意识中,家里那几个不安分的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在现在直截了当去杀老二,充其量也就是去找老二的软肋刺激刺激他。 现在老二的软肋就是这个女人,怕是他们朝这个女人下手,老二救了她,让她感动了。 沐雪不知道夜老头子一下子就自己脑补了那么多戏。 点了点头。 的确是和今天夜子寒中枪的事儿有关,他中枪后,穆楚寒才占据了他的身体的。 “那你能告诉我,是谁朝你们开枪的吗?” 夜老头子说:“告诉我凶手是谁,这件事我来替你们处理。” 家里的人也胡闹的太厉害了,竟然误伤了老二,夜老头子准备清洗清洗。 沐雪听了,脸色一白,久久回答不出话来。 这要她怎么说?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 是谁伤了他? 沐雪沉默了,没有说话。 夜老头子盯着她的脸,不催她,显然是等着她开口。 穆楚寒住的是特级病房,里面家电一应俱全,足足有百来个平方,但爱丽几人却感觉到局促不安,低头垂手站在一边,生怕老爷子会问她们话。 “李小姐,告诉我,是谁朝你们开的枪?” 夜老头子的声音无形中带着威压。 显然,他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不然,面前这个女人的反应也太奇怪了。 这时,门口有人敲门。 “老爷,是我。”一道浑厚的男低音传来。 “进来!” 房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穿黑色西服的中年男子,气质内敛沉稳,他扫了一眼屋里的人,目光落在病床上的穆楚寒身上,来到夜老头子的身边,弯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夜老头子锋利的目光,唰得看向沐雪。 “李小姐,约翰当时只有你和老二两个人在楼上房间里,是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 沐雪无法解释,握着穆楚寒的手指紧了紧,勇敢的抬头看向夜老头子: “是的。” 进来的那个男人自动站到夜老头子的身边去,看向对面的沐雪,这就是二少爷藏起来的女人? 看起来像个高中生!不像是二少爷会喜欢的类型,还是二少爷换口味了? “老二身上的伤是你开枪打的?” 夜老爷子的声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沐雪摇头。 “还不承认?” 越是生气,夜老爷子越是冷静,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只看他从身上拿出一根雪茄,送到嘴上,身后的男人弯腰给他点上。 吸了一口,吐出一卷白烟,锐利的眼神从未离开沐雪的脸,时刻都在分析她的表情。 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撒谎! 沐雪深吸一口气,直直的看着夜老头子骇人的双眼,诚恳的说: “老伯,不管你信不信,真不是我开枪打的他。” “那好,那你告诉我是谁,是谁伤了我夜家的老二,我一定要让他见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沐雪咬了咬唇,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又不说话了。 夜老爷子,抽了半卷烟,开口: “李小姐,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今天要是不把打伤老二的人说出来,我就只能把你当成凶手。” “要知道得罪了我们夜家,不管是谁都绝对没有好下场。就算你现在怀了老二的孩子,我也不会手软。” 沐雪咬着唇,看着夜老爷子,还是不开口。 “莱克斯,把她给带出去,想办法让她开口!” 夜老爷子下了命令。 “是,老爷!” 莱克斯朝沐雪走过去。 沐雪紧紧握着穆楚寒的一只手,看着逼近的中年男人。 “小姐,你还是赶紧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吧!跟我出了这个门,我不会对您客气的。” 沐雪看向夜老爷子: “等等!” “你终于想通了,要说了?”夜老爷子还是不紧不慢的抽着雪茄。 “老伯,难道你怀疑是我要杀了他吗?” “如果我真要杀他,机会多的是,又何必开枪!” 沐雪分析说:“再说,我和他的身形差别太大了,难道他会乖乖站着不动让我打吗?” 说起来,沐雪厌恶夜子寒,厌恶和他发生了关系的自己,但面对他和穆楚寒一模一样的面容,还真没想过要杀死他,只是不想看到他,想要逃开他的身边。 这也是夜老爷子想不通的地方,他不信老二会那么傻,让这个女人一连开三枪,其中一枪还射在心脏,差一点儿就要了他的命。 所以,他更想搞清楚,这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谁开枪打伤了老二。 难道这个女人私下和老三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不可能,老二把这个女人藏得深,连自己都没机会见到她,老三他们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触她?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老爷子对自己不肯定的,怀疑的任何事,都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这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 “李小姐,我只要真相,你可以选择在这儿心平气和的坐在我面前说,或者是让人绑去用刑再说。” 这不是开玩笑,是赤裸裸的威胁。 沐雪并不是怕夜老爷子,她怕的是和穆楚寒分开。 这件事她真的是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楚! “李小姐,我最后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 沐雪咬牙:“我只能告诉您,这是一个意外。并没有所谓的凶手。” 夜老爷子扯动嘴角,目光冷下来: “莱克斯。” 莱克斯上前去,伸手去拉沐雪。 手还刚要碰到沐雪的胳膊,在床上一直闭着眼睛的穆楚寒骤然睁开双眼,挺身坐起来,大手抓住莱克斯伸过来的手臂,目光阴沉狠戾,充满了杀气,用力一拧,咔嚓一声将莱克斯的胳膊扯脱臼了。 “嗯!” 莱克斯痛得闷哼一声。 “爷?你醒了?”沐雪惊讶。 “少爷?”爱丽几个看过来,惊叫起来。 夜老爷子手中夹着的雪茄停顿了,看过去:“老二?” 穆楚寒坐在床上,伸手一拉,将床边的沐雪拉到怀中,抱住保护起来,阴狠恐怖的目光飞快的扫过屋里的几人。 莱克斯捂着自己受伤的右臂,看着他: “二少爷?” “娇娇,你可无事?” 飞快的扫了一圈屋里人,没一个有内力的,穆楚寒不理别人,低头看向怀中的沐雪。 沐雪眨了眨眼睛:“爷?你感觉怎么样?” 她伸手放在穆楚寒的胸膛上,想到他刚刚动了手术,紧张的说:“爷你别乱动,别把伤口弄开了。” “老二?” 夜老爷子捕捉到穆楚寒目光的陌生,心生疑虑,又喊了他一声。 穆楚寒却如没听到,检查了下怀中的沐雪,看她完好无缺,这才抬头看向夜老爷子。 “你们敢动爷的女人?找死!” 语气不同寻常的冷血,孤傲,带着浓浓的杀气。 莱克斯诧异,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二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爷。”沐雪担心穆楚寒的身法暴露,赶紧拉了拉他的手说:“爷,这是你爷爷,他们听说你受伤了,担心你,来看你来了。” 说完,握着他的手指捏了捏,暗示他别乱说话。 夜老爷子是何等精明的人,这个突然气质大变,浑身威压杀气的男人,比他见过的任何大佬还要有气势。 还是说他家老二一直都深藏不露,在他在乎的女人面前,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不可否认,看着他这副能毁天灭地的样子,夜老爷子心里是高兴的。 毕竟,要坐镇整个夜家,没点手段,气势,根本压不住。 “老二,你告诉我,是谁拿枪打的你?” 穆楚寒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的老男人,这才注意到他穿着打扮都很奇怪,又看着自己怀中的沐雪,已经换了一套衣裳,也是奇奇怪怪的。 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不是熟悉的龙袍,天蓝色的亵衣亵裤一般的衣服。 “爷,你别多说话,再说话就露馅儿了。” 沐雪靠在他胸膛上,小声的提醒,一颗心砰砰砰跳的飞快。 爱丽看床上的穆楚寒和老爷子僵持着,不说话,鼓足勇气小声问: “老爷,二少爷醒了,是不是要叫波尔教授来看一看?” 夜老头子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爱丽赶紧带着两个女仆打开房门去喊教授。 走廊外,三少爷夜子潭和守在门口的两个黑西装男人吵架,看爱丽出来,抓住她问: “爱丽,二哥怎么样了?” “三少爷,二少爷已经醒了,我这就去叫波尔教授过来一趟。” “什么,已经醒过来了吗?” 夜子潭声音里有些失望,老大夜子坤拍拍他的肩膀,对守着们的两个男人说:“既然二弟醒过来了,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吧!” “对不起,大少爷,老爷吩咐了谁也不许进去。”两个男人伸手拦住几人,声音生硬。 夜子潭勃然大怒:“狗杂碎,让开,敢挡我们!” “信不信我杀了你们!” 说着夜子潭就掏出了枪往两人脚下打了两枪。 “老三,冷静!”夜子坤拦了一下。 正急急赶来的波尔教授几个听见枪声,全都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这里是医院!” 一个叔伯呵斥夜子潭,夜子潭满脸怒气拿枪对着守在门口的两个黑西装男人: “你们让不让开?”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波尔教授几个赶紧跑过来。 莱克斯突然开了门,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走廊拥挤着的夜家两位少爷,和几位叔伯,声音冷冷的说: “波尔教授,二少爷醒过来了,麻烦你进来看一下。” “莱克斯。”夜子潭说:“让我进去看看二哥。” 大少爷夜子坤看着莱克斯不自然垂下的右臂,问:“莱克斯,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事。” 波尔教授几个进去了,夜子潭想跟着进去两个男人又一次把他拦住。 “Fuck!你他妈让不让开?我一枪崩了你!” 夜老爷子的声音怒气冲冲的从屋里传来:“让他们都进来!” “哼!” 夜子潭收了枪,赶紧几步走进去,他要亲眼看看老二到底伤得怎么样了,严重不严重,死不死得了。 夜子坤和几个叔伯也沉默的赶紧跟了进去。 波尔教授走过去要给穆楚寒检查,穆楚寒抱着沐雪,不让人靠近,浑身都是低气压,靠近他周围,就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爷,他们是这儿的御医,让他们给你看看伤,别让我担心,好吗?” 沐雪小声在他耳边说,穆楚寒这才放松下来,勉强让波尔教授几个接近了,他的手却始终拉着沐雪的手不放。 跟着进来的夜子潭几个人,先喊了夜老爷子,就集体不说话了,看着波尔教授给穆楚寒做检查。 屋里,谁也没说话,气氛一时紧张压抑。 波尔教授硬着头皮检查了一番,回头对夜老爷子说: “夜先生,二少爷伤得比较重,暂时是脱离生命危险了,但还需要静养。” 波尔教授目光看向表面关心,其实巴不得把床上的二少爷啃得渣滓都不剩的夜家众人,这我三少爷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在病房门口开枪,看来,二少爷和三少爷不合的传言是真的。 夜子坤咳了咳,走过去看着穆楚寒: “二弟,是谁打伤的你?” 既然人没死掉,那夜子坤现在比较关心这个问题,对方能拿枪击中老二三枪,差点要了他的命,看来是个能人。 或许,可以…… “都给爷滚出去!” 穆楚寒心情差到爆,从沐雪的小声提醒和自己的观察中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那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男人的亲人。 他可没耐性应付他们。 他恨不得把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杀之而后快。 “二哥,我们好心好意来看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夜子潭说。 一个长相比较偏白种人的叔伯说:“老二,你怎么能这样和你爷爷说话。” 穆楚寒自认还没怕过谁,听见有人敢质疑他,一个眼风甩过去,威压重重的压过去。 让咧着嘴想说风凉话的夜子寒感觉头皮发麻,后背凉飕飕的。 那个叔伯也给骇的眼皮一跳。 这样杀气满满的眼神,就是老爷子也没那么地道。 老二什么时候练就了这一手? “还不滚?” 穆楚寒眯了眯桃花眼,整个人危险万分,散发着骇人的气势。 就连夜老爷子也被震撼了一瞬。 正文 番外一 穆家的人都有病 春日,草长虫鸣。 红幔轻垂微动,幔内龙床上,两具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身体。 翻滚,呜咽,喘息....... 沐雪一双雪臂攀着身上穆楚寒强健的后背,泪眼婆娑,眼神迷离,被穆楚寒吻住了唇,努力承受他晨间的.....。 龙延宫的规矩,入夜息灯后,不许一人停留。 早上,帝后没叫人,不许一人进去。 这规矩是沐雪强迫穆楚寒专门下了圣旨立下的,正儿八经找了传旨的内伺监,大声宣读的。 原因是什么呢,原因便是此刻压她身上这个男人,跟着到现世走了一遭后,用现世学的那些先进理念,几年间解决了内忧外患。 整个朝政的大臣给治的服服帖帖,他说一,绝没人敢说二。 云尊王朝不仅把之前的北燕、羌国、南楚圈了进来,北国的麻烦事儿也在去年彻底解决了,苏禄等一众南洋岛屿都给云尊王朝霸占了。 已经在训练水师,要去寻安德鲁他们的老家了。 这是个百姓们想都敢想的繁华盛世,整个元尊歌舞升平。 已经没了后顾之忧,他旺盛的精力无从发泄,只能发泄在她身上。 沐雪不知道历代皇上和嫔妃是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事情让一堆人听墙根,随时候着等着伺候的,反正她是不想让人听到她在他身下发出的那些羞人声音。 他又向来不管不顾,怎么尽兴怎么来,连结实的龙床都给他折腾坏了两张。沐雪虽然脸庞挺厚的,但还是觉得无法见人,这才威胁了穆楚寒,让他立了怎么一道圣旨。 彼时,穆楚寒伸手要去解她的衣带,沐雪死死攥着不放手,狠狠瞪着他: “穆楚寒,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就是这样,大臣们还说我狐媚君上,日夜勾得皇上呆在龙延宫,没给皇上选秀,独占圣宠呢!” “你这样折腾,让满宫的宫娥和内伺监都听到了,还不知外面又要给我安什么罪名!我可不想以后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淫荡皇后的笔墨!” 穆楚寒不以为意,魅笑着,充满磁性的嗓音蛊惑她: “娇娇,你能勾引得了爷,是你的本事。谁要敢乱写你,爷就杀了他。快放手,别吊爷胃口,不然..... 沐雪见穆楚寒不将自己的话听到心里,一把推开身上的他,坐起来,将身上的衣袍裹得更紧,低头扫了一眼他腿间。 “皇上,我想辰儿了,这就准备去一趟苏禄。” 每次没人的时候她喊他皇上,穆楚寒就知道她是真怒了,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胯间,无奈的摇头。 “朕不许,你去得了?” 沐雪凉凉睨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穆楚寒赶紧跳下床,上前将她一把拉住抱在怀中,轻声哄: “好了好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撩了火就想跑,那几个小王八羔子在你心里可爷还重要?嗯?你信不信爷这就派人去将他们杀了。” “你.....” 沐雪转头,满眼怒火瞪着穆楚寒。 “皇上要如此说话不算话,我就带了念儿去庄子上住。” 穆楚寒一听她不仅自己要走,还要把心肝宝贝念儿都带走,一下就紧张了。本来念儿就一直对他没甚好脸,若她再刁梭一句,怕是念儿半年都不会与他说上一句话了。 “娇娇,爷逗你呢,瞧你急的。” “你说怎样就怎样?爷都听你的!” 如此,才有了这个荒唐的圣旨。 没过多久,穆楚寒发现有了这道圣旨也是好事,如此身下的人再也无法找害怕别人听到的借口,推脱他的某些要求了。 于是更加放荡起来。 这日不是早朝日,已经日上三竿了,殿内帝后还没传人,一宫的人都守在宫外,无奈的望着天上的太阳。 一早,百里破风带着弥生来了一趟,见宫娥和内伺监整整齐齐的站了两排,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隔了一会儿,穆非钰带着红鸾也来了,红鸾见大家都站在外面,气的翻了个白眼,就要往里闯。 穆非钰拉住她:“别胡来。” 红鸾回头瞪着穆非钰,怒道: “到底是谁胡来?娘娘明明和我约好了要去看晋王爷家新出生的小子,皇上这样胡来,娘娘又该走不动道了,还怎么同我一起去?” 穆非钰笑:“没关系,娘娘不能去,那我陪你一起去!” “谁要你陪!” 红鸾推了一把穆非钰还欲往里闯,穆非钰伸手圈住她的身子,低笑:“湾湾,你这般不听话,信不信今晚我也让你明日走不了道。” 红鸾回头,看见穆非钰嘴角噙着坏笑,反应过来脸一红: “你敢,你要是再敢半夜翻我家的窗户,我就让师傅打断你的腿!” 穆非钰坏笑着说:“你答应嫁给我,我就不半夜翻你家窗户了。若你师傅真打断了我的腿,你心不心疼?” 红鸾把脸扭到一边,口是心非:“不心疼!” “哦!那我以后就不去了。” “你......”红鸾猛回头,瞪着他。 “怎么,舍不得我?今晚我去找你,记得给我留半扇窗.....” 众宫娥和内伺监看着穆大人三言两语将炸毛的安宁郡主哄走了,更加无语。 一人小声道:“也不知安宁郡主怎么想的,就是不肯嫁给穆大人呢?” 另一人翻了个白眼:“谁知道呢!” 穆家的人好像脑子都有毛病! 从他们家皇上开始,到他们的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再到穆家几位大人,或多或少有些不正常呢! 有人小声凑过来说:“还别说,昨儿我见着太子殿下和漠北那位王爷两个在......” “别胡说,咱太子殿下可不是国师那种人。” “不过说起来,国师大人也是挺可怜的,平日想见一面离天塔里面那位都难呢!要我说干脆让那位还俗算了,当什么和尚啊.......” 又一日凑过来说:“刚刚两人不是来过了吗?” 之前说话的人嗤笑一声:“那是因为昨儿咱皇后娘娘和那位约好了的,那位才下了塔,估计今日国师大人就是来堵人的!” “哦~~~,这样啊,不过,那咱皇上这样还真是干了件好事呢!” “可就是苦了咱皇后娘娘了哟......” 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太阳都升到头顶了,这样真的好吗? 想起皇后娘娘双腿打颤,强撑着走道儿的模样,大家突然沉默起来,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怕是不久,咱们又要有小殿下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三四岁的一个小孩匆匆走来,从头发丝到脚底都精致华丽得不行,粉妆玉砌,比娃娃还好看。 可惜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孩始终抿着嘴,冷着眉眼,不笑。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两排宫娥和内伺监全部跪下。 穆非念抬了抬眉,冷冰冰的童音响起:“母后还没起?” 众宫娥面面相觑,摇头。 说起宫里的两位小主子,也是奇葩。 太子殿下成天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见了青侍卫、冷王爷就软趴趴的挂在别人身上,笑嘻嘻的喊小崖崖,小愽愽。 而正该天真活泼的公主殿下,却每日冷着脸,难道见她笑模样,便是对皇上都是爱答不理的。 小小的一个人,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过,两兄妹都是不好惹的,下手又狠又毒。 “父皇是不是还在里面?” 穆非念又问了一句,众人只得点头。 穆非念抬脚就往里走,两个宫娥大惊失色赶紧拦住她: “公主,公主不可进去啊!” “让开!” 宫娥瑟瑟发抖,得罪皇上是死,得罪公主也是死,好无奈啊! 宫娥和内伺监不敢真拦着穆非念,穆非念直接就闯了进去,冷着脸,一双小脚蹬蹬蹬跑的飞快,脚步声在空旷的龙延宫殿上响起。 听到她脚步声,正是紧要关头,沐雪分神往红帐外看去,穆楚寒掰过她的脸,粗喘道: “娇娇,别分心!” “可.....” “啊......嗯......” “父皇,母后!” 穆非念一把拉开红帐,电光火石之间,穆楚寒拉起被子裹着两人,刚刚完事,还来不及退出来,一双狭长的凤眼冷冽起来,看过去,对上同样一双漂亮的凤眼,正冷冷的望着他。 穆楚寒的熊熊怒火瞬间就给浇灭了。 “念儿,你怎么来了?” 穆非念看着被穆楚寒压在身下,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沐雪,颇为不屑的扫了一眼穆楚寒,忽视掉他的问话,凉凉的对沐雪说: “母后,哥哥和冷仁愽私奔了!” 噗..... 沐雪听了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一着急沐雪一把推开还压在她身上的穆楚寒,两人身下滴滴答答。露出一大截脖子和赤裸的香肩。 “念儿,你说什么?谁和谁私奔了?” 穆非念的视线在沐雪肩膀的红痕上扫了一眼,又嫌弃的瞟了一眼旁边的穆楚寒: “太子哥哥和那个漠北王爷冷仁愽!” 沐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晕,看着站在床边的冷着脸的穆非念,想要扶额。 虽然穆非卿和冷仁愽玩的好,但他们之间绝对是纯洁的友谊,这件事她是可以肯定的。 “念儿,这件事是谁给你说的?别跟着外面的人胡说八道。” 穆楚寒在被子下捏了一把沐雪的腰:“娇娇,你做什么对念儿那么凶?” 说着,脸上扬起一个笑,温柔的对冷着脸,与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穆非念说: “念儿,此事你母后知道了,你先出去,父皇穿好衣服,待会儿带你去骑马,可好?” 穆非念懒得把眼神分给穆楚寒,依旧盯着沐雪: “母后,我没胡说,我亲眼瞧见了,他们两人勾肩搭背的甩开了人,出了宫,如今怕是已经坐上船,船都开动了。” 沐雪大惊:“你说他们坐船出海了?去哪里了?” “说是要去苏禄!” 苏禄啊!沐雪松了口气。 盯着显然是来告状的穆非念,不是她对穆非念凶,对她严格,实在是她给穆楚寒宠得不成样子了,一不留意能将天都给捅破了。 瞧瞧她,小小年纪,整日冷着脸,对谁都没个笑模样,跟谁都不亲,对谁都爱答不理的,白长了这么一张漂亮可爱的脸蛋。 “念儿,母后问你,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穆非念沉默不语。 “是不是你也要跟着去,你哥哥没带上你?” 被沐雪说中了,穆非念抿着嘴,细细的眉毛动了动。 沐雪叹了口气,伸手在穆非念嫩白的小脸上捏了捏,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等你哥哥回来,母后一定好好训他!” 穆楚寒也想捏穆非念的小脸蛋,刚伸了手出来,穆非念就往后退了一步。 “念儿,你别老冷着脸,多笑笑,不然都不漂亮了。” 沐雪伸手又摸了摸她软软的头顶:“出去吧,你不是想学骑马吗?下午让你父皇教你!” 穆非念冷哼了一声:“不用,我下午要去找谷。” 告状不成功,穆非念心情更加不好,浑身冷气,掉头就走,就知道母后什么都迁就着哥哥,她一定要快快长大,学好本领,将哥哥压下一头,让母后高看她。 沐雪看她转身,赶紧喊:“念儿,你小心些啊,他哪里都是毒物,别给咬了啊!” ....... 汪洋大海上,一艘坚固的红漆,龙帆大船。 夹板上放着一张太师椅。 十三岁的穆非卿越长越好,因他长得随了沐雪,明眸皓齿,男生女相,偏又一张穆楚寒一模一样的性感薄唇,眯着眼睛懒洋洋的依在太妃椅上,海上日光洒下来,照的海面波光粼粼,海风吹来,吹气穆非卿的长发,他慵懒的喊了一声: “小愽愽,你好了没有呀,人家都要口渴死了。” “马上就来!” 过了四年,冷仁愽又长高了一大截,身体也更壮了,漠北呆了四年,也黑了些,但毫不影响他硬朗英俊的面容。 他手里捧着杯茶递给穆非卿。 穆非卿端过来,喝了一口,嫌弃的皱眉: “什么茶?寡淡寡淡的,一点儿味儿都没有。” 冷仁愽拿过来自己喝了一口,是没什么味道,撩了袍子直接坐在甲板上,将手中的茶杯扔到海里去。 “非卿,你知道我又不会泡茶,干嘛叫我泡。” 穆非卿一下直起身子,指着冷仁愽大叫: “哎呦,那是人家娘亲亲自给烧得茶杯呢!小愽愽,你竟然给人家扔了?” 冷仁愽听了一下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那怎么办,我这就给你捡回来。” 说着噗通一声跳下海。 青崖在一边看了全过程,于心不忍: “殿下,这样不妥吧,别把王爷给淹死了。” 穆非卿躺回太师椅,笑嘻嘻的说:“没事,别担心,他死不了。” 青崖:“属下怎么记得娘娘亲自烧得那套茶杯上面绘得是梅花,不是桃花。” “是吗?”穆非卿漫不经心的道:“那人家可能记错了!” 青崖腹讥:记错了,可能吗?皇后娘娘送的那套茶杯宝贝似的放在宫里呢! 眼前这位肯定是记恨冷王爷去年在他生辰的时候,没如约来付宴,这有折腾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