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当国》 正文 第一章 归乡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作为一个孤儿,能够度过愉快的童年,考上大学,大学毕业之后找到不错的工作,受到领导赏识,有丰厚的收入,辞职后创业,又捞到了第一桶金。 老天待自己不薄,王通一直这么想,尽管成功就在眼前的时候,他得了不治之症。 来的那笔钱正好可以让他在医院里直到死亡,这真是好运气,在病床上王通经常开自己的玩笑。 视野渐渐昏暗,意识阵阵模糊,王通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亡,此时却思绪如潮,从小到大,为了能和其他人一样,为了能有更好的将来,自己一直在努力在拼搏,却没想到是这个结局。 “我不甘心……” 三十一岁的王通孤单的死在了病床上,没有人听见他最后的呢喃。 大明万历三年,广东,澳门。 在临海的山坡上,西式的建筑鳞次栉比,十几座炮台设在各处要害之地,看街道上的人来人往,繁华市面,很难想象到在二十年这边还仅仅是海边的荒地。 黄色面孔的汉人和白色的欧洲人混杂在一起,构成了这里独特的风貌,在大明的其他地方你绝看不到这样的情景,佛郎机妇人和街边的汉人菜贩讨价还价,穿着破烂的白人在街边和来往的明人兜售粗陋的“佛郎机特产”。 在那佛郎机人铁匠铺子里,甚至还能看到汉人的孩子在当学徒。 “王通!!你爹叫你快点回家!!” 有人扯着嗓子大声的喊,声音传进街边的铁匠铺中,一个壮实的孩子听到这个,放下手中的铁棍和钻头,站起来冲边上的大胡子中年白人告别道: “巴蒙德师傅,今天我就要回京师老家了,感谢您这半年来教给我这么多。” 那个大胡子白人正在敲打铁砧上的一根铁棒,听到孩子的话,放慢了敲打的节奏,用生硬的汉话说道: “谢我我也不会给你工钱的,门边那个包袱是给你的,今后我们互不相欠了。” 王通也没接话,只是在那里深深鞠了一躬,到门口拿起那个包袱,快步的跑了出去,京师和澳门相隔几千里,这巴蒙德又是白人,再见的机会颇为渺茫,王通心中伤感,脚步飞快的离开。 他没听到身后铁锤敲打铁砧的声音已经停下,自然也看不到大胡子巴蒙德用手擦拭湿润的眼角。 此时的澳门并不大,王通很快跑到了港口,港口中既有软帆的盖伦船和克拉克船也有硬帆的大福船,桅杆有如森林一般,停泊船只的规模甚至超过了澳门这个小城本身。 跑到这里的王通已经看到了站在栈桥边上的一名中年人,这中年人身穿飞鱼服,腰间挂着绣春刀,无论番鬼还是汉人,都充满敬畏的避开,因为他们知道这打扮代表大明最强力部门之一的“锦衣卫”。 王通和这个中年人眉眼之间颇为相似,可相比于王通的敦实壮健,这中年人看起来脸色有些青白,身体虽高,却瘦削的很,看着王通跑过来,连忙笑着扬手招呼,才要说话,却被突然咳嗽起来。 “爹,等我多久了?” 跑到跟前,王通仰头说道,那中年人止住了咳嗽,把捂嘴的手在身后随便一擦,慈爱的摸了摸王通的脑袋,温和的责备道: “你这孩子,几位送行的大人早就回去了,就等着你呢!” 王通低头不好意思的笑,那中年人转身向着一艘福船走去,他连忙跟上,中年人说话不停。 “……都十二岁了,读书学武才是正途,小通你整天泡在铁匠铺,要不就傻乎乎的乱动……” 王通和他父亲并排走,其他人见到锦衣卫惟恐避之不迭,所以没人注意到中年人衣襟的某处有丝丝血色,这是他方才擦手的地方。 福船宽大,现如今又是风平浪静的季节,人在船上几乎感觉不到簸动,站在甲板上,看着碧波万顷,海鸥在船边飞舞,让人心旷神怡。 中年人身体虚弱,船一启航就进了船舱休息,他知道自己的孩子不会乱跑,所以放心的让王通呆在甲板上。 在福船的船楼背风处,王通坐在那里解开了那个小包袱,和他的预料不差,包袱里有一把短火铳。 跟着巴蒙德学了半年的打铁,估计这大胡子白人也看出来自己对火器的喜爱,临别的时候索性送给他一把当礼物。 木柄打磨的很光滑,引药池严丝合缝,扳机很灵便,也算用心打造的家什,就是沉重了些,差不多有四斤重。 佛朗机短火绳枪,差不多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武器了,可要和后世的自动武器比起来,实在是没有办法比。 …… 来到明朝已经十二年了啊,王通长叹了口气,此时的神态和表情好似成人,根本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 穿越来到这个时代,成为一个初生的婴儿,隔了这么久,王通还记得那时候的惊骇和狂喜。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身为京师锦衣卫小旗的父亲王力,给他起的名字还是王通。产下他不久,母亲就暴病身亡,夫妻恩爱的王力没有再娶,一个人拉扯着王通到现在。 有领先几百年的知识和经验并没有让他成为惊才绝艳的神童,现代营销和策划知识在这个时代毫无用处,成熟的意识却是他接受这个时代生活的障碍。 有再活一次的知识,王通不想再失去,他像是个真正的婴儿一样成长,沉默安静的学习,从不松懈的锻炼自己的身体。 缺医少药的这个时代,强健的体魄就是健康的保证…… 四年前,也就是隆庆五年,王力被调往澳门探察,他们家在京师没什么亲眷,自然把王通也一起带了过来。 尽管佛朗机人出现在澳门不过三十年,可这里已经是个西洋化的城镇,王通在这里发现了可以打造火器的铁匠铺。 懂得火器的知识对自己一定大有帮助,王通想尽方法想要进这个铺子当个学徒,可年纪太小,父亲根本不同意。 直到半年前,壮实的王通才说服王力,托人介绍进了那个铺子。 王力和身边的人都以为王通不过是小孩子一时兴起,没想到十二岁的王通扎扎实实的在铁匠铺学到了今天。 多学一门有用的技术,自己在这个时代的生存机会就大上一分,王通一边熟练的查看短火铳各个部件,一边如是想。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了过来,王通连忙把手上的包袱裹起,快步朝着父亲王力的船舱跑去。 从冷冽干燥的北地来到溽热潮湿的南海之滨,千里奔波、公务繁忙,又不适应环境,王力来到澳门时间不长,身体状况就开始变坏。 澳门这边又是广东的偏僻之地,缺医少药,王力的身体眼看着一天天虚弱了下去。 船舷外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回家的路才刚刚开始。 ***** 手有点生疏,谢谢大家,请大家不吝支持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二章 大悲大凶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万历四年的九月,天下中枢,大明都城下了第一场雪。 雪不大,不过京师的官员士子立刻有人写辞赋赞颂瑞雪丰年,能有如此祥瑞,自然是陛下圣明,首辅张大人的英明。 这些东西和在雪中奔走的王通没有一点的关系,一年过去,他又长高了些,越发像个大人了。 他家住在皇城的南边,也就是所谓的南城,这里是京师的平民百姓和下级官吏居住的区域,行走其中看半点感受不到京师的庄严富贵。 雪花飞舞,天气却并不是很冷,王通小跑着走进了一家店铺,店里的伙计看到来了客人,连忙上前招呼,并且拿着掸子替王通扫去衣服上的雪花。 这家店的掌柜和伙计尽管客气,却没什么笑脸,他们不是不会做生意,而因为他们是一家卖香烛供品的店。 “掌柜的,白事的蜡烛给我拿三天的份,线香给我拿一扎,裁二十刀黄纸……能不能派个伙计给我送去。” 王通沉声说道,看到进门这半大孩子眼圈通红,满脸悲戚的模样,老于世故的掌柜和伙计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点头答应。 澳门回到京师,王力和王通父子二人走了差不多半年,长途跋涉让王力本就不堪的身体更加崩坏。 回到京师之后,王力去镇抚司衙门交卸了差事,没过几天就病倒了,王通请来的郎中看过之后,直接下了不治之症的判断,而且三位郎中都是这么说。王通尽心竭力的照顾了几个月,就在这第一场雪开下的前一天,王力再也没有撑住,在床上咽了气。 王通悲痛欲绝,那一世是孤儿,这一世母亲早亡,父亲也这么早离开自己,又要孤单无依的活下去了吗? 尽管他思想的年龄接近四十岁,可面临这个情况还是不知所措,只是对着父亲的遗体嚎啕大哭。 还是住在隔壁的马寡妇听到了这边动静,忍不住过来瞧瞧,这王力尽管是锦衣卫,可邻里之间还相处的不错,病重期间,马寡妇也帮了不少忙。 看到王通在嚎哭,这妇人安慰了几句后,尸首就这么摆放着也不是事,尽快把白事办了,入土为安才好。 生活还要继续,强忍悲痛的王通也只得听从邻居的建议,在马寡妇的指点下,寿材寿衣,灵案灵幡之类的东西一样样置办过来,王家在京师没什么亲人,王通又去锦衣卫衙门那边报丧,通知了王力的几位故旧朋友。 在这个铺子里买完香烛之后,马上就要迎接各路拜祭的宾客了,家里还有些东西没有布置。 王通付了银钱之后,急匆匆的向家跑去。 大雪天,又是午饭时候,狭窄的街道上十分冷清,王通小跑了会,却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因为前面有两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在那里大摇大摆的走路,尽管王通也算锦衣卫子弟,可他从来不敢依仗这个身份放肆,王力不过是个小旗,下面管着不到十个人,上面还有总旗、百户、千户各级上官,更别说这天子脚下藏龙卧虎,这点小权势又能算得什么。 看到前面这两名锦衣卫,王通也不敢跑过去,免得一时不对,被对方叫住问询,那就麻烦了。 王通身为锦衣卫的子弟,自然了解这些人是多么嚣张,何况自己父亲病死,自己已经失去了依靠。 到跟前的时候,那两人有一人回头瞥了一眼,王通带着宽边的毡帽,低下头就看不清头脸,何况已经放慢脚步,也就不在意了。 他刚要绕过去,却听到前面提到一句“王力”,听到自己亡父的名字,王力顿时心里一惊,立刻放缓脚步,改为吊在对方后面。 “死则死了,还要劳烦去拜祭,这大雪天的,真不爽气!” “刘头,莫要为这个痨病鬼生气,今天小的做东,请您吃酒暖暖身子!” “……这王力在南边回来,身家想必多了不少吧?” “刘头,跟着他一起回来的人说,不会少于两千两。” “啧啧,南边那些海商还真舍得花钱。” “王力一去,他那个儿子也就是个白丁,要拿这笔银钱还不是容易得很,王家临街的那个宅院……” 两名锦衣卫满不在乎的说着,跟在他们身后的王通却觉得寒气从外直透到皮肉里,浑身凉透。 王力在澳门呆了那段时间,地方上的官吏和澳门的华洋商人都有孝敬,的确积攒了不少的钱财带回啦,回京之后治病花了些,还剩下两千一百多两银子,王力临死的时候和王通说道“不要在京师呆了,拿着这笔钱回济南府老家,置办些田宅过安生日子”,却没想到这笔钱已经被人盯上了。 没走几步,前面两名锦衣卫转进了一家酒馆之中,王通看清了对面的侧面,那“刘头”尖嘴猴腮,留着山羊胡子,瘦削模样,身边奉承的那人倒是高壮,满脸络腮胡。 但更震撼王通的还是那刘头露出的腰牌,黑铁腰牌,这腰牌代表着锦衣卫的官阶——总旗,五小旗上设置一总旗,比王力的官阶可要高。 那两人进了酒馆之后,王通不敢跟进去盯着,又是朝着自己家跑去。 王通家是临街的两进宅院,这条街上人家大部分都是各种店铺,平素颇为繁华,连带着这宅院也值几个钱。 回到家的时候,王通已经心乱如麻,家中才遭大难,居然就有人想要来谋夺家产,连这个宅院都不给自己留下,要赶尽杀绝。 可自己无亲无故,今年才不过十三岁,压根没有应对的能力,怎么办? 马寡妇已经托人叫来了专办白事的人手,将王家的厅堂布置成灵堂的模样,就等着王通回来。看到他神情恍惚的进来,禁不住担心的关怀道: “孩子,婶子知道你难受,可今后的日子还长,你要是难受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王通勉强的点点头,回答说道: “婶子,我没事,这次要不是婶子来帮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是真心的感激,远亲不如近邻,这次的事情上,这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帮了他们家太多的忙。王力当年不过是帮着这可怜妇人在官府说了句公道话而已。 ***** 这半年来,事情很多,在我自己身上发生类似小说的段子,感慨 另外,谢谢山鹰2010的打赏和各位朋友的收藏,离开了这么久,谢谢你们还记得我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三章 田百户 急智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简单吃了几口饭菜,王通穿上孝服跪在了灵案的边上,孝子在这里答谢各路宾客的拜祭,这规矩古今如此。 门口的迎宾高声唱名,一个个宾客进来拜祭,王通脸色木然的跪在草席上磕头回礼,没了父亲留给自己的这笔银子,没了这处宅院,自己还能活多久,难道去铁匠铺子里,可对方若谋夺了自家的家产,还会让自己在外面飘荡,做个后患吗? 父亲逝去的悲伤全被恐惧和担心压倒,此时大难临头,王通所想的是自己怎么避免,如何才能生存下去。 锦衣卫威风赫赫,横行霸道,不过王力还算是个忠厚人,在这条街上从不仗势欺人,反倒经常帮大家些力所能及的忙,王通也不淘气惹祸。 父子两个在这条街上的名声很不错,所以王力病死,开设灵堂,先来的都是些街坊邻居,进来拜祭的都慨叹安慰两句,看到王通心不在焉的模样也没什么在意的,王通虽然少年老成,可毕竟是个孩子,遭遇到这种事情,难免神情恍惚。 没有多久,就没有邻里过来,因为王力在锦衣卫的同僚们要到了,王力是忠厚人,可其他的却不敢说,还是早点避开。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百户田荣豪田大人,总旗刘新勇刘大人携一众同人前来拜祭!!” 这白事唱名的不过是个市井的粗汉,居然能说的这般文绉绉的官话,也算难得,不过声音中可就有些颤音了,想来是惊惧的很。 此时灵堂这边已经空无一人,两个负责照看灵堂引领客人的汉子都躲了起来,“百姓为猪羊,锦衣为虎狼“这俗语可不是白说的。 密集的脚步声响,一干人已经是走进灵堂,王家的这个宅院尽管陈旧,可当年却是个富户置办的,厅堂院落都很宽敞,进来这么多人也没有太拥挤。 田荣豪,这个名字王通在他父亲那边听过,正是他父亲王力的顶头上司,人一进门,他也顾不得打量,涩声的说道: “多谢各位叔伯记挂。“ 然后磕头回礼,那田荣豪却是个黑脸壮汉,脸上胡须不多,一副精干模样,从外面进门的时候,自己这个上官拜祭,院子空荡荡的居然没人迎接,让他心里有些不快,但看到面前的灵牌也有些感慨,上前上了一柱香,叹口气对身后的人说道: “王力是个忠厚人,可惜了。” 身后一阵附和之声,听到他们评价自己的父亲,王通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那田百户的注意力却转向了他,说道: “你是王通,现在做什么营生?” 锦衣卫本就有情报侦缉的职能,田百户能说出这些也不奇怪,王通抬起头,恭敬的说道: “回大人的话,王通今年十三岁,没什么营生。” 王通的应答得体到让田百户很欣赏,听到“十三岁”这个话倒是吓了一跳,忍不住说道: “长得好大个子,像个大人似地。” 不过王通抬头的时候却看到了在田荣豪身后的一干人,忍不住心中震动,先前在路上遇见的那两个人赫然就在队列之中,原来那位“刘头”就是总旗刘新勇,在刘新勇的身边跟着那位魁梧汉子。 同来的锦衣卫有十几个人,有的人脸色漠然,有的人带着点悲戚,不过这两个人却丝毫看不出拜祭的样子,在那里窃窃私语,到处打量,这神色王通似曾相识,现代时候房产中介评估房屋价值可不就是这嘴脸。 那百户此次来,不过是尽个上司的心,他也没什么继续留在这边的兴趣,转头对下属说道: “你们也上一炷香,身上有银钱的就给个份子……” 一干人都喏了声,依次上前,王通迟疑了下,按照规矩磕头回礼,额头不停的碰着草席,他心思却是电转。 王力妻子早亡,孩子王通又是早熟,有些锦衣卫职司的段子和掌故,时常回家当个故事将给儿子听,王通时常会有几个没头脑的看法逗得他笑,这也是父子两个人的快乐时光。 这些并不温馨的故事,此时清晰的浮现在王通的脑海,篡夺家产,把孤儿寡母赶出家门,这样的故事也有,不过接下来的,不是孤儿寡母报复报案,就是篡夺家产的这些人下手斩草除根。 以锦衣卫行事的肆无忌惮,如果要谋夺亡故同僚的家产,做事收尾肯定要更加的狠辣,自己必然会被灭口。 王通抬头看那刘新勇和身边人一眼,他们两人脸上带着贪婪之色,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这边心念电转,田荣豪一行人拜祭上香完毕,冲着他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就要走出堂屋的时候,王通反应了过来,高声的喊道: “田大人请留步,亡父有些东西要还给大人!!” 百户田荣豪愕然转身,王通不顾孝服在身,急忙站起,快速的说道: “方才恍惚,险些忘记了这件事,请大人稍待。” 田荣豪脸上愕然,他和王力没什么交情,怎么会有东西要还,田百户身后的刘新勇和同伴对视一眼,都有些惊疑,要是百户的故旧,谋夺之事还真不好下手,不过从前没有听过,看看就是。 王通匆忙跑回卧室,打开他父亲床下的暗格,拽出一个不大的木箱,从身上摸出钥匙打开,露出了里面整齐码着的金条和放在最上面的火铳。 看了短火铳一眼,王通手脚麻利的把火铳和几根金条丢在暗格中,抱起箱子转身就朝着堂屋跑去。 在这个时代锦衣卫是超越法律之上的存在,想要保护自己,想要更好的活下去,成为锦衣卫其中一员就是最好的方法。 等王通快步跑回灵堂的时候,田荣豪脸上已经有了不耐烦的神色,心想这小孩子好没轻重,乱说一气,要不是在这灵堂上,早就转身离去了。 那边王通捧着箱子恭恭敬敬的到田百户跟前,低声的说道: “田大人,我爹临终交待,本想这几日就送到府上去,家中事务繁忙耽搁了…...” ***** 谢谢大家,感谢收藏的各位朋友,感谢冰封天子和aake书友的打赏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四章 下重注 搏出身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田荣豪满脸诧异的接过木箱,却没想到木箱很是沉重,差点跌落,当下用胳膊搂住,掀开了盖子。 “嘶”的一声,田百户和他身后的人都倒吸了口凉气,他们抄家缉拿的事情做的不少,见多识广,自然认得出眼前这是什么,这是足金啊。田荣豪估算分量,差不多十几斤的样子,这可至少一千几百两白银。 锦衣卫虽然威风,不过在天子脚下,龙蛇混杂,也不敢过于放肆,好处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多,自嘉靖朝开始,油水最大外派差事也是越来越少,大家都比较清苦。至于南粤澳门,路途遥远,又被人以为是烟瘴之地,这才派了王力过去。 没想到澳门那处,华洋的海商各个豪富,又有许多见不得光的勾当,王力倒是收取不少的好处,跟着王力前去的几个属下,回来之后多有宣扬,这才勾来刘新勇之辈。 这么多银两,对于田荣豪这等人来说也是实实在在的一笔大钱,何况在众人面前,这小孩子王通把前因后果交待的明白,是王力从自己这里借出来,现如今人死债清,合情合理,谁也说不出不是。 锦衣卫权重,百户尽管品级不高,可实权极重,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都是心思伶俐之辈,田荣豪怀中沉重,他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王通,沉声问道: “你爹还说什么了吗?” 王通“扑通”一声跪下,磕了几个头,带着哭腔说道: “回大人的话,亡父……亡父说小人孤苦无依,想请大人照顾,在锦衣卫中补个缺额,也好让旧日的叔伯照顾小的……” 说的悲戚,王通心里却侥幸异常,赌对了,官场中人果然知道这个暗示,莫名多了一笔钱财,对方必然有所求,果然田荣豪反问过来。 一千六百两银子换个锦衣卫的缺额,这个价钱还真不好说贵贱,这个只能说当事人自己感觉值不值了。 “田大人,王通的年纪是不是太小了?” 谁都没想到,先开口的居然是总旗刘新勇,这刘新勇满脸的疑问,看不出任何的蹊跷,不过却坐实了王通的想法。 田百户回头冷冷的瞥了一眼,刘新勇心里一颤,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冒失了,田百户语气淡然,开口说道: “十三岁有什么小的,你的侄子不是十一岁就补进兵马司吃粮了吗?” 刘新勇懊悔的低下头,不敢再说话,田荣豪转向王通,肃声说道: “都是自家的子弟,既然你爹想让你继续吃这份钱粮,等把这些事了解,你去找我,给你补个力士的位置吧!!” 锦衣卫最基层的成员被称为力士,资格稍老则成为校尉,听到田荣豪这句话,王通心中安定,重重的磕下头去。 也没人愿意在这灵堂多呆,既然定下来,众人转身离开,临出门的时候,百户田荣豪却转身随意的问道: “银钱都还给咱,你个小孩子吃用怎么办,还有多少钱?” 王通一愣,跪在那里回答说道: “还有一百多两银子,等当差拿了粮饷,生活足够。” 田荣豪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王通在那里怔了一会,灵堂外的冷风吹来,却让他打了个寒战。 就是最后的问答,居然让他全身都是冷汗,一次拿出这么多金子,已经让田百户心思动了,想试探下王通手里还有多少银子,如果还有多,恐怕他也要起谋夺家产的心思了,不过王通反应快,报了个不值得下手的数目。大家又觉得孩子单纯不会撒谎,这才在不经意之间避过了一场大祸。 锦衣卫从无缺额,有缺则由其人子侄至亲继承补足,但英宗正统年之后开始在良民百姓中选拔,后来制度败坏,常有锦衣卫有子侄却无法补上,缺额被其他人顶替的事情发生。 办完白事,入土为安之后,王通手里还剩下了四百二十两银子,被他藏在了卧房中的暗格下面。 他和父亲相依为命的时候,也知道花销,王家吃穿上已经算中上人家,一年花费还不到十两银子,这四百二十两可以做很多事情了,但坐吃山空不是长远之计,更无法在这个世上存身立命。 红白大事,那都要大办的,可王通孤苦伶仃,在家守孝七天之后,就去往锦衣卫报名上值。 锦衣卫虽然也是卫军,但因为其特殊的职能和组成,并不集中驻扎,锦衣卫成员除却特殊的机构之外,都是在家居住,每日去点卯当差,几千人要是都去南北镇抚司衙门报备,也不可能。 所以按照惯例,京师锦衣卫都是去各自所属的百户那里集中,听候命令分配。 十月初二这天,王通起了个大早,现代的经验告诉他,在入职的第一天一定要早去,并且要给上司一个好印象。 身上的衣服尽管半旧,不过早就浆洗的干净,王通好好收拾了番,这才出门前往。 那百户田荣豪所负责的区域就在附近,从家里去往田家的宅院不过走上一炷香的工夫,倒也不远。出门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到了田家门口还看不见什么人,王通也不着急,就在那里慢慢等待。 先看到他的是从田家出来的一位白发家仆,问明白来意,又转了回去,不多时又出来一人把王通领了进去。 那田荣豪穿着便装正在院子中练拳,看到王通过来之后有些惊讶,不过随即就嘉许的点点头。 田百户身边经常见到的都是些粗汉,市井之气极重,邋遢的很,这王通收拾的干净利索,举止温和得体,看着就舒服的很,加上好歹有千把两银子的情谊,自然印象大佳。 叮嘱了几句,田荣豪安排了一人带着王通去往西城的锦衣卫经历司衙门领腰牌号服,并且让他办理完了回来领差使。 经历司衙门却在京师西城,等领了腰牌和一身行头回来,太阳已经偏西。 分派差事的时候已经过去,田百户的正门门前和早晨来时一样空荡,有一名中年人在门口等候。 **** 明天开始两更,请大家多多支持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五章 无奈闲差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这人王通却认得,当日里跟着自己父亲一起去澳门的随从,只不过是最下面的一名校尉,名叫张世强。 张世强家里本来是通州富户,用银子让他补进了锦衣卫,本以为可以让张世强给家里个助力庇护,没想到才补进来,张家就遭了贼,半夜被贼冲进去,全家杀了个精光,一下子败落了。 没钱没势,张世强只能在锦衣卫中讨生活,一直是小心翼翼,谁也不敢得罪,甚至还被起了个绰号“面瓜”。 张世强实际上很魁梧,可三十出头的年纪腰背都有点佝偻,这也是平时低声下气的多了,才导致如此。 看到王通过来,张世强明显犹豫了下,上前低声的说道: “王兄弟,早上田大人已经派了你的职司,把你分在刘大人手下办差……” “刘大人,莫非是总旗刘新勇!?” 宅门外面就他两人,听到这个,王通顿时有些急,总旗刘新勇谋夺自己家产不成,必然有怨气,摊上这么个上司,将来可想而知。 听到王通语气不善的直呼其名,张世强吓得连连摆手,扯着王通走到路边,埋怨说道: “王兄弟,刘大人的名字岂能这么直接叫出口,再说按照规矩,子侄补缺在父辈所属,当年王大人也在刘大人的属下,也应当……” 看着张世强担心到极点的模样,王通也是泄气,还记得去澳门时候,自己还要称呼他句“叔叔”,现在这人都叫自己兄弟,小心到了这样,抱怨还有什么用处。 公务之处,不能带入私人关系,精通职场的王通自然明白,他深呼吸了几口,抱拳对张世强说道: “多谢张大哥的提醒,不知道小弟我要去那里当值?” 王通问题问出,张世强双手搓了搓,嗫嚅了半天才断续说道: “刘大人说了,王兄弟你和俺一起留守,随时听候调遣,不需要当值。” 这话说完,王通脸色顿时漠然,可心里却勃然大怒,这刘新勇和自己无怨无仇,事情做的未免太绝户了。 留守不当值,听起来好像是闲差,可实际上却绝人财路,王通也是家学渊源,又有现代的经验,自然明白其中套路。 锦衣卫饷银和其他卫所同等标准,可粮饷发放也是同样标准,也就是一年能发九个月到十个月的饷银,还要被从上到下层层克扣,到手的钱粮根本不够活人。可锦衣卫又有各种要害之权,不须通过各级官府衙门就能自行抓人定罪下狱,官民都畏惧三分。 自景泰年间开始,京师锦衣卫都开始派小旗、校尉、力士去京师各处街道轮值,名为侦听查缉,协助顺天府和兵马司维持治安。 实际上是去店铺、摊贩以及各产业中收取常例银钱,也就是后世所谓的保护费,这常例颇为丰厚,这才是锦衣卫最基层的经济来源。 至于外派各处办差,以及总旗以及以上的百户、千户,那自然有人主动孝敬,或者送上干股,自然不用抛头露面费这个力气。 张世强算年纪要比这王通大上一倍还多,从前也没打过什么交道,一直以为王通不过是个孩子,可今天却发现并不是如此。 举止言语,完全是个成人样子,双方交流时候,自己总有被压迫的感觉。 他这边不知道如何是好,王通双拳握紧又松开,脸上却已经带上笑容,百户田荣豪收了他银子不假,可也把他补进了锦衣卫,安排这张世强在外面等着,而不是自家的家仆,就说明双方已经两清。 子侄补父辈曾在的缺份,这也是规矩,那总旗刘新勇心里怎么想不说,做的却挑不出毛病,自己如果不遵从分配,想要弄什么事端,搞不好正中有心人的下怀。 既然已经进了这个体制,那就先呆下去,等待机会。 在职场上打混过的人,自然对这道理心知肚明。王通现在已经平静下来,最起码表面如此,抱拳笑道: “张大哥,小弟初入锦衣卫,不知道这留守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能否讲讲?” “还能有什么章程,无非就是每天来这边点个卯,有事就做,没事就回去。” 王通心中一阵无力,这不就是把人挂起来了吗,不过他表情却没怎么变化,笑着点点头。 锦衣卫百户的院子这边冷清的很,锦衣卫各处的人都出去当差,寻常人宁可绕点远路也不愿意靠近这处所。 田百户的私宅不能进去,两个人就在院子外面呆到了天要黑的时候,上工的时候点卯,晚上却不见人回来,直到张世强招呼他一起回去。 当年刚入职的时候,对他不顺眼的主管也没有给他安排具体事项,就拿这个本子在角落坐了一天,此时和那时倒真是相似,王通苦笑着想。 尽管在锦衣卫被冷在那里,可在第二天早早出门报名点卯,走在路上,却能感觉到和往日的不同。 他穿着一身锦衣卫袍服,腰间挎着绣春刀,装束并不起眼,也并不华丽,但遇到的每个早起的行人都充满了敬畏,下意识的避开。 这就是锦衣卫的威严,从洪武年间开始在文武百官、天下万民中累计出来的赫赫威风,甚至让人不敢直视。 王通不管在现代还是这时,从未亲身享受过如此的待遇,走在路上不自觉的挺胸抬头,浑身上下都轻了许多。 这次他仍然去得早,田百户宅院门前空无一人,在那里站了会,才从里面走出昨日的那位家仆。 尽管见过,那家仆也不打招呼,自顾自的拿出工具,提桶水出来,在门前洒扫。 穿着青衣小帽,一看就是下人的打扮,白须白发腰背佝偻,年纪颇大,一手工具,一手提水,走的颤颤巍巍。 王通在那里犹豫了一会,还是上前笑着说道: “老伯,我帮帮你!” 那老家仆扭头颇为不屑的看了王通一眼,见到王通脸上的稚气后,才冷冷说道: “可是要小老儿去给百户老爷说甚么吗,那莫要指望了,百户老爷何等人物,小老儿怎么说得上话......” ****** 明天上午还有一更,求推荐收藏,缓慢恢复,但稳定,谢谢大家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六章 怪仆 沉闷差事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说完之后,放下水桶,拿着扫帚就要扫地,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王通有点火大,给别人家当奴仆的怎么这么有脾气,走到跟前伸出手说道: “好心好意帮忙,哪来这么多废话,给我扫帚,要不当咱没开这个口!” 王通话里带着火气,就这么伸出手,那老头打量了王通几眼,发现这锦衣卫长得壮实高大,可满脸稚气,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忍不住笑了笑,把手上的扫帚递给了他。 十三岁的人,再怎么壮实,也不过是个娃娃脸,这也是王通的无奈。 接过工具,王通动作熟练的扫了起来,父子相依为命,这家务事他可从小就开始做,这还不算现代的那些经验。 “老伯你年纪这么大,这些繁重活计让年轻的来做就是……你也不容易……” 天光初露,街面上安静的很,王通心情难得的轻松,他边做边说些闲话,那老伯也不理会,径自的用木勺在桶里舀出水泼洒。 等这边扫完,老家仆接过扫帚点下头,也不道谢,径直进门又是关上。 好歹也是自己善意帮忙,怎么给了这等对待,王通差点骂出来,不过还是忍住,这毕竟是百户的门前,人老了或许脾气怪异,再说,帮忙也不是图他那声谢谢。 昨日来了就被领去西城经历司,今日早来了等,王通才知道自己来的确太早了,扫完地之后,居然站了大半个时辰,才等到了第一个来上差点卯的。 太阳已经升高,田百户门前也是热闹起来,人渐渐聚齐,尽管大家都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军兵打扮,却没有一点纪律,各个散漫异常,三五一堆在那里谈笑议论,说家长里短、坊间风月,若是闭上眼睛,或许会把此处当成集市。 王通沉默的站在角落里,从小他父亲很少让家人和同僚打交道,这些人中除却站在身边的张世强之外,还有两人也去过澳门,算是旧识,不过看到王通之后,表情都很冷漠,没有丝毫打招呼的意思。 开始还有一些人盯着王通议论几句,后来大家就不理会这个新来的人了,自顾自的聊天谈笑。 人差不多聚齐的时候,总旗刘新勇骑马也到了,那魁梧汉子就跟在旁边。 地位不同,所受的待遇自然也完全不同,刘新勇一出现,到了的大部分锦衣卫都满脸笑容的大声问好,总旗刘新勇也满脸笑容的点头招呼,显得威望颇高。 不管领导怎么对你,作为下属总要笑脸相对,在现代职场上混的风生水起的王通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可让他对一个在自己父亲去世的时候还要来谋夺家产,甚至连安身之处也要一并夺走的上司微笑逢迎…… 王通抬起头,脸上全无笑意,冷然看去,却和那刘新勇正好对上,刘新勇脸上的笑容就在这一刻僵了下。 王通低下头,刘新勇脸上又挂上了笑容,继续冲着别人点头招呼去了。 总旗管五十人,是百户的副手,刘新勇来这边的时间也掐的准,他这边招呼打完,田百户的宅院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百户田荣豪走了出来。 喧闹的门前立刻安静,刘新勇早从马上下来,齐齐的躬身见礼道: “参见百户大人,百户大人安好。” 田荣豪站在门前扫视了一眼属下,眼神不经意在角落处的王通身上短暂停留,随即扬声说道: “皇恩浩荡,诸位当谨守本份,勤勉从事。” “诺!!” “昨日可有事?” “无事!” “今日一切如常!” “遵大人命!” 这都是很套路化的仪式,王通机械的跟着众人躬身答话,简单几句,田百户的亲随给他牵来了马,田百户骑马而去。 上峰一走,众人又是喧闹起来,簇拥着此时地位最高的刘新勇,奉迎谈笑,不多时也都各自散去。 说是有事当值,十有八九都是闲逛游乐,至于这留守的居然只有王通和张世强,“这岂不是冰箱”,王通嘟囔了句,却让张世强糊涂。 两个人沉默走到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宅院,这宅院外面看着就是民家,走进去却发现格式有些不同,小院子地面铺着石板,堂屋厅堂的隔断都被拆去,角落处放着些半旧的兵器,在正厅处有一张方桌,几条木凳。 王通记得从前跟着父亲来过类似的所在,这就是锦衣卫下面各百户办公的所在,但这边条件简陋,除了难得的上官来到,谁也不愿意呆在这里。 留守待命,压根就是无事可做,张世强又是个闷葫芦,两人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当真是无聊的紧。 虽说家里还有几百两存银,生活上也不愁,但呆在此处,和外面不打什么交道,恐怕留守下去的话,永远也不会有什么变化,那可真是实实在在被冷藏在这里了,到时候在寻衅找点毛病,就算不让你走,你自己都要主动离开。 王通心中这么想,却没有表露出来,甚至还主动帮张世强收拾了下院子。 好在很快就到了午饭的时候,回去吃饭自然节省,两人各回各家,走出这小宅院,王通长出了一口气,在里面实在太憋闷了。 这边距离他家那个宅院不远,走出胡同,上了那条全是商铺的街道,沿街一直向东走就可以回家。 天气寒冷,不过中午太阳好,街上的人倒不少,王通走在其中,感觉舒服了很多,上午实在是太孤单冷清。 现代时候王通因为种种原因多次来北京,自然知道靠近故宫,也就是现在紫禁城周围这片地方的房价是多么惊人,四合院卖到上亿,还有价无市。 在万历年间则完全不同,先不说紫禁城的规模比现代大了许多不说,靠近皇城的地产也没那么值钱。 比如说王通家那个两进的院子,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后面高耸的皇城城墙,当然,距离城墙根那边还有段距离,可也就是隔着几排人家。 当然,居民区和城墙之间还有片空地,经常有兵丁巡视,东、西、北三面都有护城河保护,唯独这边没有。 王通家的宅院要不是因为临着的那条街道商铺不少,甚至卖不上价钱,一来是宫城城墙太高遮蔽阳光,二来经常有兵马经过,夜间太过嘈杂。 这地方要是放在现代,还不得卖个天价,每天都能能看到这么崭新的紫禁城啊,王通边走边胡思乱想,郁闷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 谢谢大家,求推荐收藏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七章 见义勇为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正是午饭时分,这街道上倒也有一家颇为不错的酒楼饭庄,不过王通发现很多行人看了看门口,没有进去。 近十年的市场分析没有白学,王通心里自动的的出了结论,酒楼的价钱太高,来这里走动的人不愿意多花钱,而那些提着篮子叫卖吃食的,估计别人又觉得太差,不愿意问津。 “两位大爷,两位大爷,俺不知道这的规矩,真不知道这的规矩,看到这条街人多,才凑过来的,到现在才卖了一个饼,交不起这钱……” 依稀听着是个老女人哭喊的声音,沙哑尖利,街道上的行人都被这个惊动,稍安静了下,就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涌了过去。 敢情这看热闹的习惯,是几百年前就有啊,王通心里晒笑,也朝那个方向走去,反正回家也要这么走,也能顺便看看发生了什么。 要不是涌过来的人都躲开王通这锦衣卫,这路都有些拥挤难行了,王通被这拥挤起来的人群弄得心情烦躁,看热闹的心思也烟消云散。 走到跟前,里面的动静却听的清清楚楚,老婆子带着哭腔在那不住的恳求: “大老爷,求您开恩,老婆子实在是没有钱交啊,要不您二位拿几块饼去。” 王通在外面摇摇头,倒是又有了兴趣,不过心中嗤笑,心想到底是谁这么不开眼,老婆子那点钱也要压榨,不怕笑话。 能被叫声“爷”的人物,怎么也有个身份,如此下作,的确让人笑话,王通停下脚步转头看去,怪不得人这么多,原来是那个吉祥茶馆的门口,这边一向客人众多,闹出事端哪能不拥挤。 一锦衣卫在外围停下脚步,拥挤在那里看热闹的百姓路人瞧见王通这打扮,自动自觉的闪开了一条路,可见这锦衣卫在人心中有多少威风。 两个穿着羊皮袍子,青布包头的汉子正背着自己,能看到他们腿边有个竹篮,篮子上盖着快白布。 “大爷我天天喝酒吃肉,在乎你个死婆子几块破饼,喂猪狗都不吃的东西,快些把钱交上来,这条街的规矩坏不得!” 在吆喝声中,王通走到了内圈,看见一个穿着黑袄的老婆子就那么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求告。也看到了那两个汉子,一看到脸,王通心里就暗骂起来,这两人他认得,不过是在这条街上打混的泼皮,居然也自称“爷”。 那两个泼皮被这么多人围观,丝毫惭愧的心情没有,反倒越发的兴奋,压根没注意到边上站着的王通。 左边这个泼皮抬腿就把那竹篮踢翻,一堆烧饼从篮子里散落出来,滚落在泥地上,一直是惶恐求饶的老婆子,看到这个,终于忍不住,大声嚎哭,爬着过来把饼朝着竹篮里拾捡。 “两位老爷,卖饼的钱还要给老婆子家里的病人买药,真不知道这边的规矩,就放俺走吧!!” 说到这个份上,看热闹的闲人也有点看不下去,也有几句议论传进了两个泼皮的耳中,但这却更刺激他两人,一个泼皮回头瞪了周围的人一眼,小声议论立刻止住,另一个泼皮抬脚就朝着地上的饼踩了过去。 雪才花了没几天,土地正是泥泞,烧饼被脚踩上,碎裂不说更和泥土黏在一起,那更不能吃了。 卖饼的老妇人看到这个,哭的更是惊天动地,什么都不顾的上来抢,那踩饼的泼皮威风耍够已经有点不耐烦,抬腿朝着那老婆子就踢了过去。 热闹看到这时候,已经有些无趣,闲人们都准备散了,就在此时,却听到场中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难道是那卖饼的老婆子,不对,这声音尽管尖利,却是个男人动静,有点像那个泼皮啊! 就在那泼皮一脚踢出的时候,带着刀鞘的绣春刀的王通在他身后倒抽了上来,狠狠的抽中了这个泼皮的下胯要害之地。 绣春刀算上刀鞘,差不多几斤分量,整个一包着木皮的铁棍,用劲撩上来,打的又是人最脆弱的要害之地,被打中的泼皮动作立刻僵住,发出了那声尖叫,接下来整个人就好像是虾米一样蜷缩在那里,张大嘴想叫都叫不出来了。 另外一个泼皮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到,下意识的朝这边上闪了一步,却看见面前站着一名锦衣卫。 寻常人看到锦衣卫这身打扮那都胆寒三分,却没想这个泼皮看到王通这身打扮后倒愣了下,没有求饶或逃跑。 满场鸦雀无声,就连那可怜的老婆子都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站着的那泼皮看到王通带些稚气的面孔,腰间挂着白木牌子——这是最低等锦衣卫兵卒力士的身份凭证。 不知道为何,这泼皮胆气居然壮了起来,站在那里大声的说道: “这位小官爷,我家老爷也是锦衣卫的,咱们都算自家人,劝小官爷不要趟这个浑水……” 听到这句话,王通一愣,却没想到这么下作的两个泼皮还是锦衣卫的帮闲,现在自己不过是个刚当差的力士,又没什么依靠,得罪不起人,两个泼皮背后到底是谁,脑中想着,王通脸上却已经挂上了笑容。 外面看热闹的闲人看到那年轻锦衣卫脸上带着笑,抱拳向前,不少人心中大骂官贼勾结、蛇鼠一窝。 这都要套交情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可看,很多人又是扭头就走,谁想才转身,就又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许多人心中那个失落,来看热闹也不带这样的,好像最精彩的时刻都错过去了。 王通笑着抱拳上前,那混混心里松了口气,可也不敢托大,弯腰上前走去,准备说句客气软话。 双方才一接近,王通突然向前跨了一步,猛地一脚向前踹去,这一下暴起发难,动作又是块。 毫无防备的混混直接被踢了个正着,也是正中要害,整个人被直接踢翻在地,要害处疼痛钻心,那真是疼得惨叫。 众目睽睽之下,王通追上朝着那泼皮的小肚子猛踩,地上这泼皮连惨叫都叫不出来了,整个人打得缩成了一团。 ******* 下午还有一更,基本上除却周一外,其余时候的更新时间就和今天差不多,有意外另行通知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八章 不能忍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周围的人看的都是倒吸凉气,这锦衣卫看着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可下手当真狠辣,这是要人命的打法啊! 不过大部分人却都心里痛快,常来这条街的知道这两个混混的难缠,方才那老妇人也着实被欺负的惨,大家不敢管,可这个小锦衣卫仗义出头,这番痛打却是痛快。 王通下手越重,众人就越痛快,都有人准备叫好喝彩了,就在此时,茶馆门口一个人站了出来,大声的喝道: “当街啸聚,难道想要做什么不法之事,散了散了!!” 顺着声音过去,众人一看,却是一名魁梧锦衣卫站在茶馆门前,面色恼怒的吆喝。 话可是说得很重,又是这等身份的人说出来的,看热闹看的意犹未尽的闲人们一哄而散。 王通停下了踢人的动作,转头看着茶馆门前的那人,这人并不陌生,正是那天和刘新勇一起,说谋夺他家家产的那名魁梧汉子,他和张世强打听过此人,这人据说是刘新勇的同乡,名叫赵国栋。 这赵国栋满脸胡须,加上身材又魁梧,一幅凶恶的模样,站在台阶上颇为的引人注目,看到这等锦衣卫出现驱散,街面上的人散的更快,唯恐给自己招来祸端。 短短时间,茶馆门前的街道从方才的拥挤难行变得冷冷清清,赵国栋一直沉着脸盯着站在那里的王通,却没有出声。 等人走的差不多,赵国栋沉声开口说道: “王通,这两人是我的帮手,你这么狠打,是什么意思?” 这冷声质问王通没在意,他看着对方的腰间那块红漆木牌,这是小旗的身份象征,事情麻烦了。 身在体制之中,有很多东西不能触碰,其中之一就是麻烦上官,即便不是直管,赵国栋职司阶级高过王通,自然就有训斥的权力。 至于这帮手,却也常见,锦衣卫各级军校之中都有一帮闲人帮衬,狐假虎威,做一些他们不方便或者懒得做的事情,这些帮闲大多是地痞无赖,此类帮闲对外都是用锦衣卫的名声招摇撞骗,锦衣卫的名声倒有不少是这些人败坏的。 “赵大哥,这两个混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老人,太过下作,小弟忍不住出手教训……” “我的人凭什么你个生瓜蛋子来教训,这等不知道规矩的老货,活该教训。” 赵国栋边说边走下台阶,刚才王通暴打泼皮的时候,那老妇人已经被吓得够呛,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现在还没起来,没想到赵国栋路过她边上,抬腿就是一脚,直接把她踢倒,一边冲着王通骂道: “还不快滚!!难道还要咱请你进去喝茶,等着明日去见田大人吧!!” 这是要去告状了,你一个新来的毛头小子,就要坏规矩,肯定会被上司训斥,甚至更严重的后果都有可能。 冲王通发完脾气,边上那老妇人号哭起来,让赵国栋更加火大,街面上尽管冷清,可这条街的店铺里,掌柜、伙计什么的都在张望这边,刚才两个帮手被痛打,已经让他丢尽了面子。 老妇人的号哭让他愈发的心烦,抬脚又是踹去,嘴里骂道: “不长眼的老货!!” 不得罪比自己级别高的人,这是职场生存的不二法门,这还没有彻底翻脸,还有转圜的余地,王通转头就走。 那老妇人的哭声钻进耳中,让王通心里难受,现代时候孤儿出身,从小就好勇斗狠,小学一路打到大学,也没吃什么亏,可因为自己的出身,王通对于鳏寡孤独总有一种骨子里的怜悯和同情。 “忍住!忍住!” 王通边走边告诫自己,都已经说出了声,走出去两步,身后的号哭有些弱,王通再也忍耐不住,转过身,先弯腰拿起路边的一块砖头,大步流星的走到那赵国栋的身后,拿着砖头狠狠的拍了下去。 “嘭”的声闷响,赵国栋痛叫一声,双手捂住头,踉跄几步却没有摔倒,他头上带着窄檐的毡帽,方才那一下被毡帽遮挡,后脑仅仅剧痛而已。 赵国栋捂着头转过身,没看见人,却看见一面砖头在眼里越来越大,“嘭”又是一声,砖头正拍在他脸上。 幸亏是砖头的宽面,要是窄的那边劈过来,怕是直接把人脑袋开了,即便这样,赵国栋也是脸上开花,口鼻淌血,脑袋被两下重击,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住,踉跄几步坐倒在地上。 打都打了,王通又怎么会停手,一脚踹在他胸口上,扬起手中的砖头就要砸下,赵国栋双眼被血糊住,模糊的看到这个,吓得魂飞魄散,不管不顾的大声尖叫起来。 街道上的商户,刚才散去的行人都隔着远远的观看,方才那种看热闹的状态完全不见,大家都是鸦雀无声,每个人都被王通这凶悍狠辣的作风给震撼住了。 赵国栋的尖叫倒是把打发了性的王通喊清醒了,砖头砸下,怕是就要出人命了,王通丢下砖头,正反手十几个耳光抽了下去。 他尽管才十三岁年纪,可身体壮实,经常锻炼不说,在铁匠铺的半年经历更是增加力气,王通此时的力量不比成人差。 几下下来,赵国栋的脸上已经被抽的好像是猪肉一样,血和络腮胡糊在一起狼狈异常,王通手下不停,大声的骂道: “下贱的东西,你父母如今多大年纪,你他娘的怎么就下得去手打个老人,你这几十年的饭吃狗肚子里去吗!!” 百善孝为先,王通打的凶狠,可这话却句句说在理上,商户和看客凡是能听到他说话的都是暗暗点头,更觉得痛快。 王通怒气消散,想想这殴打上官的罪名怕是逃不掉了,这也让人头疼,不过他表情却依旧凶狠,冷声说道: “老人家的饼被你们弄烂了,拿银子赔!!” 赵国栋和两个泼皮多少恢复了点,可他们现在看王通如同看猛兽一般,哪敢有丝毫的违抗,硬撑着身体掏出银钱来,散碎银子和铜钱都是不少。 ***** 谢谢大家,正在缓慢恢复中,明日两更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九章 不后悔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王通也不管多少,统统拿来放进竹篮中,搀扶起那个已经吓傻的老妇人,和气的说道: “大婶,拿着钱回去,这些天不要到这边来了,快走,快走吧!!” 老婆子看着篮子里的碎银和铜钱,呆呆的没有出声,王通又催促几句,这才反应过来,直接跪在地上,感激涕零的说道: “大善人,大善人……这边老婆子哪还敢来…….要不是大老爷您作主,老婆子……回去一定给您立个长生牌位……“ 今天这老婆子遇到的事情太多,但到最后这还算好的,特别看到竹篮里的碎银和铜钱,卖半年的烧饼也未必能赚来这些,王通的年纪做她孙子也不算过分,可这个小锦衣卫此时在他眼中就好像万家生佛一般。 大喜大悲,老妇人说话都不成章法,王通冷静之后,正为接下来的首尾头疼,安慰那老妇人几句,就把她打发走了。 两个泼皮加一个赵国栋,尽管被痛打,可都是皮肉的伤害,王通和那老妇人说话的功夫,几个人恢复了不少,可却没人敢爬起来。 王通直接坐在了茶馆的门槛上,一直看着老妇人离开这条街道,就算三个人想要追也追不上了。 午饭时间快要过去,路上的行人又多了起来,不过走到这边的人都要绕下,看到一个锦衣卫大模大样的做在茶馆的门口,门前还倒着三个人,别说里面的人不敢出来,路人更不敢过来。 想了几个出路,都不太现实,自己人微言轻,估计那田百户会看在银子的份上不给什么惩罚,但开革出锦衣卫队伍的惩罚免不了的。 到时候拿着银子走吧,出了京城海阔天空,自己好歹有领先时代几百年的经验和知识,虽说用处不大,没准也能干出一片天地。 现在发愁有个什么用处,王通想通了关节,洒脱一笑,站起来向家走去,那三个有点恢复的人,一看他站起,立刻都是躺在地上装死。 不就是打个卖饼老太婆,至于下死手这么狠打吗,现在身上无一处不疼,血肉模糊啊 王通压根不理会地上三个死狗,直接回家。 直到这时候,茶馆的掌柜才和几个伙计战战兢兢的走出门,那掌柜的先是盯着王通的背影望了望,又不屑的盯了赵国栋三人一眼,这才脸上堆起笑容,快步跑过去搀扶: “赵大人,您……” 走在街道上,行人依旧是纷纷走避,可店铺里的掌柜、伙计甚至熟客大都知道了午饭时分发生了什么,很多人还是亲眼看见,都不敢小看这年轻的锦衣卫,动手狠辣凶悍这个不说,做的又是行侠仗义的事情,这可真了不得。 这样的人物是这条街道上的住户,小旗王力去了之后,大家对这王家是不是有些冷淡怠慢了? 王通进家门的时候,赵国栋已经在茶馆的座位上了,拿着热手巾小心翼翼的擦拭脸上的血,碰触到伤口就疼得呲牙咧嘴。他能感觉到一直对他毕恭毕敬的茶馆上下,这时候似乎都有些怠慢。 丢了大人啊,赵国栋恨的咬牙切齿,在那里咆哮道: “兔崽子,你赵爷和你没完!!” 不过这咆哮声音不大,门外的人都没听清楚。 既然惹了这样的事情,下午王通也不准备回去当值,简单吃了几口午饭,就拿着油布把家里所有的银子分成两份,一份五十两,准备给隔壁的马寡妇,另一份三百五十两抱起来之后,埋在了院子里隐秘处。 其余的散碎银子和火铳都装在了身上,要是明天当场开革,对方要立刻报复,还未必有回来拿银子的时间,只能先朝着城外跑,伺机回来拿银子。 马寡妇在他丧父期间帮了这么多忙,这等恩情一定要报答,再说,马寡妇的儿子在城外给人养马,也就自己混个生活,马寡妇自己还要靠着缝补衣服赚点吃用,过得很不容易,这五十两银子顶大用了。 没想到银子送过去,倒是把马寡妇吓了一跳,说“街坊邻居该帮的,怎么就给这么多银子,快拿回去”,王通好说歹说,马寡妇才留下了十两银子。 一切准备完,静下心来,王通在屋子里纳闷,自己在现代时候被客户骂,也是笑脸相对,和和气气。路上看到一些不平事,也都低头过去,也算个有涵养能忍的合格社会人,怎么今天如此暴躁。 上辈子小心翼翼,却也孤独病死在床上,重活一世,或许自己潜意识中不想再活的那么不甘心。 再说,自己这十二年一直是以一个儿童的身份来生活,多少有了孩子的习惯,一个孩子,又怎么会权衡轻重和忍耐。 “打就打了,这样的渣滓,要是不打,那更对不起自己”王通胡思乱想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沉沉睡去。 起早已经成了习惯,王通把银子、火铳以及锦衣卫的告身文书仔仔细细的放进包裹,然后绑在身上,这之后再套上飞鱼服。 一切都要做好提防,王通在父亲死后,越来越清晰的意识到,这个时代虽然有法律,却不是法制的社会,弱肉强食,人的姓名和安全根本得不到什么保障。在这样的情况下,小心戒备总归没有错。 有心事,起来的早,尽管忙碌半天,出门的时候居然还和昨日差不多,临近冬季,京师的天格外的晚,此时也就是天光初露。 从家里出来,街道上的人都是各个店铺的伙计,下门板、洒扫、给掌柜的和东家买早餐,还有备货等等的事情,都要早晨起来忙碌。 王通路过距离他家最近的那个布行,正在洒扫的两个伙计见他过来,连忙停了手头上的活计,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口中客气的说道: “王大人这是上值去,真是辛苦了……” 昨日也路过,这两个人不过是向后退了几步而已,怎么今天这么恭敬,王通纳闷的点头致意,继续前行,再走就是一点心铺子,此时铺子里的挂炉已经点火,烘烤点心的香味飘散出来。 正在擦拭柜台的掌柜的看到店外王通经过,忙不迭的吩咐伙计包了几块刚出炉的点心,小跑着追了出去。 “王大人,王大人,这是小店刚烤出来的肉末酥饼,这大清早的,吃块垫垫肚子,也去去寒气。” ***** 求收藏推荐,谢谢大家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十章 牢骚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这时候王通正和一南货铺子的二掌柜点头,人家问好总不能不答应,身后这就追上个送点心的,看着那点心铺掌柜诚挚的笑脸,王通也是客气的说了声“谢谢”。那掌柜的听了这声谢谢,先是一愣,然后又是殷勤几句,点头哈腰的回去了。 点心铺和南货店的掌柜还有伙计们都在那里感叹,从前那赵国栋进店里随便拿东西,吃喝的天经地义,要是不顺心还要骂人,什么时候说过一句谢谢,看看这小王大人,侠义心肠,有这么和气懂做。 “……王大人,有时间来这里尝尝大师傅的拿手菜……” “王大人,府上还缺点什么,言语一声,下午给您送过去……” “王大人,有空来这边喝茶,上好的吓煞人香……” 昨日同样穿着锦衣卫的官服,一路上冷冷清清,怎么今天众人这么殷勤,这街上商户众多,每家这个时间都有人在忙碌,每个人都出来热情的招呼,王通应接不暇,到最后都有点糊涂,只是抱拳左右致意,大步快走。 平素里锦衣卫的赵国栋在这条街上当值,所有商户都要小心翼翼的供着,但王通住在这条街上,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算这条街上的半个当值。 都是锦衣卫,谁高谁低呢,大家原以为按照官阶分,但王通当街痛打赵国栋之后,大家心中就有个判断了。 这位小爷咱们得罪不起!那就客客气气的供奉着吧,看到昨日为个可怜老人出头的情景,大家心里都有点放心,最起码不是赵国栋那般恶狗,今天王通的有礼和客气让他们更觉得心里舒服,这位小爷会做人啊! 走出这条街道,王通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飞鱼服,摇头苦笑,怪不得人都追求权势富贵,看看早晨的逢迎,就能明白为什么了。 和昨天一样,到了田百户大宅院门前的时候,还是冷冷清清,等不多时,那位老家仆又拿着扫帚和水桶走了出来。 这老家仆看到王通之后没什么表情,还是昨日那副冷淡模样,王通却自顾自的上前,淡然说道: “老伯,我来帮你!” 接过扫帚,手中纸包还剩两个肉末酥饼,王通直接递给老家仆,笑着说道: “还冒着热气,老伯你也尝尝,我们南街百香斋的肉末酥饼。” 那老家仆漫无表情的接过酥饼,王通拿着扫帚开始忙碌,这活并不麻烦,就是洒水的时候要细致些。 酥饼的味道不错,老家仆吃了两口,禁不住点点头,王通那边放下扫帚,拿起水桶和木勺开始洒水,他难得有个说话的伙伴,这老家仆看着和自己没什么干碍,大清早的被派出来打扫,在府中也没什么地位,说说话也不必担心传出去。 “老伯年纪这么大了,田大人通情达理,你不如求他找个轻生活计,看门端茶之类的,也比这早起干活要强。” 那老伯吃了口酥饼,心情不错,居然笑着打趣道: “这位小大人,不劝老汉回家闲居了?” “小大人”这个称呼,大人不是说年纪,是说官身,宰相门房七品官,百户的家仆也不怕这锦衣卫最基层的兵卒,老家仆毫不在乎的调侃。 有人说话,憋了一肚子事情的王通也愿意谈,叹了口气说道: “老人家,昨日和您说回家养老,中午时候就看到一桩事,您这么大年纪,虽说有点活计,可在百户大人这边终究有个庇护,要是出去,碰上祸患,那真是……” 老头胃口不错,两个肉末酥饼已经下肚,听到这,倒是颇为好奇,看王通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 “小大人,那一桩事?说来听听?” 王通总觉得自己两次生命加起来有四十多岁的年纪,实际上重新生活这么久,城府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深。再加上昨日赵国栋做的事情的确太过气人,有人问,正好发泄下,当即一五一十的说了。 “……最看不得这等欺负鳏寡孤独的孬货,心想老子豁出这层皮不要,也要打死那混账,老伯,明天可就不能来帮忙了,您自己小心点,不要伤着筋骨什么的,这桶水的分量我拎着都重,你可别闪着……” 那老家仆聚精会神的听他说完,听这半大孩子絮絮叨叨的关心,禁不住笑道: “看着我老汉要入土了,累了一辈子,还在乎这点小事。“ 说完拎着水桶和工具走回了宅院,看着田百户宅邸的大门关闭,街面上又变得冷冷清清,王通靠在了墙壁上。 方才把昨日做的事和感慨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完,王通心里轻松了不少,想想等下或许就有处置自己的方案了,一时间也有点忐忑。 太阳渐渐升起,点卯的锦衣卫们渐渐来到,差不多每个来到的人都用好像看怪物的眼光重新打量一下站在角落里的王通,坊间事情传得快,午饭时候动手打人,下午差不多整个百户的人都知道了,甚至其他部分的也都多少听到些耳闻。 这看怪物的眼神中,除了耻笑和不解外,未必就没有赞赏和赞叹,不过大家都不会表露出来。 锦衣卫对外强横,讲究个内部的团结,私下斗殴这个事情颇为忌讳,王通这才进来两天不到的愣头青,被革除是肯定了,谁会去找这个不自在? 张世强来的不算晚,看到王通站在角落里,迟疑一下,叹了口气,走到了另外一边,这是要划清界限了。 大家萍水相逢,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本分,何必和你一个快被革除的牵扯。 周围的小声议论,王通听得清楚,说的都是昨日事情,大家言语之间颇为兴奋,看来都是当个乐子看,不过这也说明,那赵国栋,甚至连赵国栋紧跟的那个总旗刘新勇,大家都没什么好感。 要是自己能在这锦衣卫呆上半年,人头关系都熟悉了,凭借现代职场上那些人际交往和办公室政治的经验,或许还能有所挽回,不过现在说这个什么都晚了。 王通正慨叹的时候,总旗刘新勇和小旗赵国栋一起来到,昨天早晨还是满面春风,笑着和各位打招呼,今天却是满脸冰冷。 ***** 谢谢大家,求推荐收藏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十一章 请大人准我自辩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有相熟的问好,刘新勇也不过哼一声而已,听到动静,王通抬头,这次双方都是冰冷对视。 刘新勇在马上看着王通毫无胆怯的对视,心中冷笑,等下革除了你,让你见识下爷有什么厉害手段。 至于跟在他身后的赵国栋,目光和王通一对,居然吓得马上低下头去,这小子实在太凶狠了,不怕不行啊! 听着门响,有人吆喝一声,全场的人顿时安静,锦衣卫百户田荣豪从门中走出来,众人齐齐的躬身行礼: “参见百户大人,百户大人安好。” 田百户这次目光在王通身上停留的时间又多了点,然后就看到了鼻青脸肿,脸上还包扎着纱布的赵国栋,禁不住心中怒气渐生,心想王通年纪不大,未免太不知道规矩了,难道你以为你那一百几十两黄金就能让自己横行,人情在补你进卫里已经清了,自己不懂事,坏了规矩,就不要怪人不讲情面了。 众人抬头,田荣豪冷冷的开口了: “昨日间咱们百户据说在南街那边演戏了,这戏据说唱的还很精彩,谁知道怎么回事?” “大人,昨日那力士王通当众殴打小旗赵国栋,致其多处受伤,加上闹市繁华之地,过往行人多有瞧见,昨日京师各处传扬纷纷,大人,王通行为莽撞、毫无规矩,这等害群之马,不能留在咱们这边啊!” 接话的正是总旗刘新勇,他说的义愤填膺,不过配合他那尖嘴猴腮的模样,效果却减弱了太多。 不过田百户的询问也就是等这个总旗的接话了,田荣豪脸上完全冷起来,怒喝道: “王通,看在你故去的父亲王力身上,这才把你补进了锦衣卫,怎么进来不到两天,就当街暴打你前辈上官,莽撞狂妄到这个地步,留在咱们这锦衣亲军之中早晚要闯下大祸,王通,刚才刘总旗所说的,可属实吗?” 田百户声色俱厉,王通听得明白,这话已经等于定了自己的罪,接下来就是走程序了,但事到临头,总要博一搏,不能这么认了。 王通抱拳躬身,朗声说道: “大人,此事另有缘由,小人能否自辩。” 一直是旁观看戏的众人有些小骚动,都是心说王通还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板上钉钉的事情,还容得你自辩,笑话啊! 田荣豪心中更怒,革除你出去已经是轻办,还想解释,认真起来,锦衣卫自己也有对付自己人的法条,难道王通你还想试试不成。 小小力士,谁想听你的自辩,田百户还没张口,那边总旗刘新勇已经怒喝道: “混账东西,做了这等事,还要什么自辩,送到镇抚司吃了黑棍再自辩吧!!” 锦衣卫内部惩处,都是用黑漆大棍捶打,一顿暴打之后,打死打残都不稀罕,很少使用罢了。 王通呼了口气,直起身来,局势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现在他想的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他日相见。 田荣豪站在自家宅院的台阶上,这里居高临下,做个台子用,出来的时候身后宅院大门一般都是开着。刘新勇怒喝完毕之后,他就要说出处置了,不过就这时候,从院子里跑出一个小厮。 这小厮十几岁年纪,就在田荣豪身后停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田百户诧异回头,同样低声询问,然后朝院子里张望一眼,这才转过来面对大家,那边刘新勇正要继续呵斥,却听到田百户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朗声的说道: “胡闹,这里那有你说话的地方,不过这样处置了你,你个小孩子心里也不服气,就给你这个机会,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田百户这句话全是怒气,可一说完之后,一片寂静,众人都吃惊异常,怎么,让这小子自辩。 “当啷”一声,这才打破这尴尬。 却是赵国栋看到总旗刘新勇呵斥,想这个王通是个火爆脾气,要再顶嘴,自己就光明正大的动手,他已经把绣春刀抽出来了,昨日受的,今天就要还回去。 没想到百户大人居然说了这句话,反应过来之后,手中刀直接掉在了地上。 王通心中惊喜,却惊大于喜,这莫名的转折到底怎么来的,实在让人摸不到头脑,站在他这边也能看到田百户身后有什么,那边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这大好翻身机会,王通怎么会放过,当下又是抱拳深深躬身,大声说道: “多谢大人开恩,小的昨日午时回去…….” 要论说清楚什么事情,并且描述的精确生动,这个时代怕是很少有人能和王通相比了,现代时候,王通所从事的职业,最是锻炼口才,没有嘴皮子和笔杆子还有系统的思路,怎么去面对客户,怎么去面对市场。 在场的一众人等,恐怕除了当事者之外,没人知道什么细节,大家都知道新来的王通当街暴打赵国栋,新人打了职司比他高的旧人,无法无天,坏了规矩,却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动手打人。 王通说的生动,一些关键的细节还加以渲染,下面的锦衣卫们听到那混混踩踏那老妇人的烧饼,王通动手惩戒的时候,居然有人低声叫好。 等到说赵国栋走下台阶,一脚踹翻那老妇人,站在锦衣卫中一个中年人忍耐不住,指着赵国栋大骂道: “猪狗一样的混账,管着南街每日间多少油水入你口袋,卖饼的老太太,你他娘的也好意思下手!” 其他人尽管没有这么爆发,可看着赵国栋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屑和蔑视,锦衣卫横行霸道不假,可你把这威风和一个卖饼的老人身上耍有什么意思,纯粹让人瞧不起,这要流传出去,街坊邻居怎么看,同僚岂不是要笑话。 刘新勇脸变得很阴沉,赵国栋却有点慌张了,突然间,怎么变成了针对自己,昨日里不过在茶馆中听那卖饼的吆喝聒噪心烦,让自己的帮闲出去赶走,不过是个蚂蚁一样的老婆子,谁会在意,被那王通痛打之后,今日陈述一番,上官就要动手把那王通开革出去,到时候宰了这王通,再和刘总旗一起占了他家宅院。这打算没什么纰漏,可突然间田大人居然让这小子自辩。 说完这些之后,同僚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是不对,那破口大骂的更是得罪不起,唯一的希望就是求田百户处置了。 ****** 谢谢大家的支持,下午还有一更,请继续收藏推荐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十二章 出人意料的翻盘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王通已经说完,恭谨的退回角落,田荣豪脸上漠无表情,在镇定自若的王通和那边不知所措的赵国栋身上扫视一眼,心中却想:南街有几间店铺都是上面那些大人的买卖,你赵国栋在那边胡作非为,岂不是给老子脸上抹黑,真不知道刘新勇为什么放你在那里边当值,早晚要惹下祸来。 不过看到王通的沉稳模样,田百户方才的怒气消散无踪,这小子倒是少年老成,大有前途啊。 “李文远,这儿轮不到你来叫唤!” 田百户先是没好气的呵斥那中年人一句,接着冷冷的问道: “刘总旗,王通现在什么职司啊?” 刘新勇一愣,心想当初因为王通灵堂还给田百户银子,分派的时候还特意问过田百户,确认没什么关系才给了个闲差,眼下这局势却有点不对,但还是张口答道: “王通年少,现下是留守预备。” 田百户点点头,脸上表情未变,冷声说道: “少年莽撞,闲在那里就是容易犯错的,还是找点事做的好,刘总旗,南街这一处赵国栋管不过来,让王通一起去管,那张世强以前跟着王力,现在就跟着王通吧!” 又是一片寂静,谁也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赵国栋脸色一下子变白了,也顾不得在众人面前,急忙两步跑到刘新勇跟前,恳求的说道: “刘头……” 话说了一半,就被刘新勇恶狠狠瞪了回去,田百户压根没理会这个,直接扬声说道: “各位兄弟,在外面行事,要时刻顾着体面,莫要跌了咱们锦衣亲军的身份,平白让人笑话,今日一切如常,明日莫要晚了。” 下面轰然答应,刘新勇脸色铁青,甚至没有躬身,直接上马离开,赵国栋更是不敢继续呆在这里,连忙跟上。 田荣豪上马朝着西城而去,下面的锦衣卫却没有马上散开,今早经过王通的陈述,他在同僚之中大受好感。 临到散开,很多认识不认识的不是过来拍拍肩膀,就是说句恭喜,昨日上午王通听张世强也讲过,在田百户属下,南街当值算是最有油水的职司之一,再说,王通做的的确是解气,让人痛快。 王通一一客气答谢,他自己却是糊涂,完全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翻盘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是那笔银子的情分,但不合道理啊? 不管如何,结果远出乎自己意料的好,等到人渐渐散去,王通看着在身边恭谨站立的张世强,呼了口气,笑着说道: “张大哥,今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张世强深深作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闷声恭谨答道: “但凭小哥吩咐。” 早晨散掉之后,自有田百户的亲随带着王通去往南街,知会了各家各户。 昨日暴打赵国栋之后,王通在商户心中不过博得个好印象,大家也都估计这人干不长,早晨的逢迎无非是个客气。 没想到过了一个多时辰,这小锦衣卫居然就要在这条街当值了,那可就是利益攸关,这热情态度更上了一个台阶。 说是王通和赵国栋共同在这个南街值守,可经过昨日那较量,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大家自然知道谁管用。 商户们的消息也灵通的很,早晨点卯,田百户对王通的态度变化和类似奖赏的处置,更说明这小锦衣卫大人可能有什么有力的后台,要不然打人打的那么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待遇。 早晨的逢迎还在王通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这时候的热情就有点让他受不了了,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只是在那里一直抱拳酬答。 张世强一直是低眉顺眼的跟在王通身后,昨日他还做个年长者的态度,今日完全是下属了。 “王大人,今日间来小店,尝尝小的酒楼拿手菜。” “王大人,昨天城外送来些野味,正好尝个新鲜……” “…….府上还缺些什么,在下安排人给您送去……” 才走了几步,王通就被热情的商户们围住,外面有那顾客闲人看着这边人多,少不得瞧瞧到底怎么回事,一看是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背过身吐口吐沫,心想这些人又在仗势欺人了,口中低声骂道: “这些喝血吃肉的鹰犬……” 谁想话被边上的街坊听到,少不得就要把昨日王通所作的事情叙述一番,听到这个,还真让人心生敬佩,刚才骂的少不得又要竖起手指赞一句: “仗义的汉子!!” 莫名其妙得了这个差事,不过差事有了,那就要做好,王通本想着中午和张世强找个地方小酌几杯,谋划一下。 可看这些商户如此的客气,酒楼谈事情估计是不太方便了,第一天也不好就这么白白被招待,日久天长,慢慢来。 正谦让间,外围有一人粗声说道: “这位就是新来的校尉王通王大人吗?” 听到这声音,热情围着王通的商户们自动闪出一条路来,一名身穿青色锦袍的大汉笑着走了过来。 这大汉比王通高出半个头去,身材壮实魁梧,冷天露着个光头,颌下胡须修剪的齐整,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衣的汉子,这大汉大步走来,威风凛凛,气势很足。 王通注意到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是平等甚至是俯视,而不是街面上这些商户的逢迎,看这打扮倒不是官面上的人,正纳闷,那大汉自己介绍说道: “在下聚义坊的管事何金银,这厢有礼了。” 聚义坊,王通愣了楞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南街中段的赌场吗,王力在世的时候,从来都不让他靠近,即便路过也要快走,所以印象不深。 对方仅仅是抱拳,态度说不上客气,也就是个打招呼罢了,不过王通不敢怠慢,对方如此做派,自然有他的依仗,现下一切不明,还是小心对待的好,当下也是抱拳回礼。 那何金银笑着摸摸自己的光头,笑道: “大人有闲,就来聚义坊消遣一下,莫要客气,何某有事,这就先告辞了。” ****** 谢谢大家,请大家继续支持收藏推荐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十三章 规矩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说完大步流星的远去,王通客气的回应,心中却是警惕,自己有这个锦衣卫的身份,但在这个南街上,还不能忘乎所以,天子脚下,藏龙卧虎,谁也不知道谁背后有什么勋贵高官、皇亲国戚,小心为妙。 王通刚才有点飘飘然的思想开始冷静下来,客气的拒绝了商户们的邀请,随便买了点熟菜和干粮,叫着张世强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王家宅院,张世强可不是第一次来,看到正厅处供奉着的王力牌位,张世强明显有点犹豫,到最后还是去点了三炷香,拜了拜。 熟菜、干粮还有一点酒,当值的时候不能喝酒,不过王通知道,适当的喝点酒,很容易让张世强放松,多说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熟菜是切得肘子肉,卤的小肠,东西简陋,不过张世强吃的很香,王力是个小旗,外快颇多,王通从小没吃什么苦,可这张世强一直做这个预备留守的闲差,日子辛苦久了,油水也少,见到荤腥,吃的飞快。 几口酒下肚,张世强的话多了起来,说自己三十多岁,连个媳妇都说不起,孤苦伶仃的实在难熬等等。 “张大哥,这条南街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能不能详细说说。” 张世强仰头喝了一杯酒,好久不喝,明显是有些酒意,琢磨了下就说道: “俺老张苦了十年,也就跟小哥你们父子才有几天好日子,这南街,这南街在咱们百户算是第一等的差事了……” 带着酒意说的琐碎,可说的却详细,这在王通的预料之中,张世强富户子弟出身,脑筋比这军户出身的要灵活不少,这些年吃苦忍耐,估计观察到不少东西,南街这么好的差事,他肯定看的仔细。 絮絮叨叨的陈述中,王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这南街一共二十一家商户,店铺、货栈、商行各行各业都有,主要是这边的房舍盖的年头不长,都有宽大院落,用作仓库之类的方便。 但这二十一家店铺中,每月给当值锦衣卫交钱的只有十六家,其余五家都背景深厚,想要白拿东西都不可能。 这之外还有一家酒楼,一家茶馆,一处赌坊,这里面也就是酒楼和茶馆有常例银子叫上,赌坊是不敢碰的。 说到这个聚义坊,张世强还特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聚义坊据说来头很大,连咱们百户大人都要客客气气的,不敢招惹……” 等说到例份银子的时候,王通更是凝神细听,脑中在盘算着细节,十六家每家每月交三两银子,酒楼每月交二两,茶馆每月一两。 听到这个,王通有点失望了,一月才五十一两银子,再就是有点白吃白拿、年节常例的好处,而且五十一两有十二两交给总旗刘新勇,三十两交给百户田荣豪,剩下才归自己和赵国栋分配,还要给张世强分润,到手能有三十几两银子已经不错了。 才三十几两,意思实在不大,王通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觉得很无趣。尽管他知道自己这一年的粮饷到手的实际数目还不到五两,而且这个时代,一个四口的中等之家一年花费十一两左右已经足够。 可对于王通来说,这笔钱最多也就维持个不错的体面生活,仅此而已,这可不是他想要的,有第二次人生的机会,王通不想像上一世那样平庸渡过,他要活的辉煌,活的甘心情愿。 这一切都离不了钱财,每年才有几十两银子的进项,又能干得了什么…... 张世强有点喝多,王通直接打发他回去睡觉,自己则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的皇城发了一下午呆。 “老伯,和你打听个府里的事情?” 王通一边扫着很干净的地面,一边低声的询问那老家丁,老人很警惕的看了他眼,硬声回答道: “老汉每日看门洒扫,能知道什么府里的事情,莫要问我!” 听对方这么说,王通有些失望,方才问话本就有试探的意思,那桩打人的事情,除了当事人之外也就和这位老家丁讲过,这位老人可是自己和田百户唯一的联系。 等王通过去提水桶,却被那老家丁抢先,笑着说道: “我老人家每日间早起靠着这个活动身子,你这小大人全干了,我做什么?” 看着眼前青衣小帽的老人,王通突然冒出个想法,开口问道: “老人家,见了你这几日,还没请教您贵姓。” “每天做活还贵甚么,老汉姓田。” “您是百户大人的亲戚?” 那老汉哈哈的笑起来,放下水桶说道: “小大人,给别人家做奴才,你不知道要随着主家姓氏吗,老汉当然要姓田。” 这话说的王通有些讪讪,那老汉洒了几瓢水,笑着说道: “想从老汉这边碰运气巴结田百户,劝小大人还是消了这念头,老汉看你倒是个善心人,好心必有好报,担心什么!” 王通干笑着摇摇头,要是好心有好报,自己怎么遇到那么多的混帐事情。 今早的点卯和其他时日有些不同,先是总旗刘新勇称病告假,赵国栋畏畏缩缩的站在角落里。 跟着王力去过澳门的几个人都笑着过来打招呼,言语中缅怀了下王力,跟王通好生客气,不用判断也知道这是虚情假意,要不然王力病死,灵堂拜祭怎么看不到这几个现在缅怀的角色。 点卯完毕,又是今日无事,回到南街之后,也没看见赵国栋过来,王通大概的估算一下,开口对张世强说道: “张大哥,这条街不短,你我二人巡视,不如轮着来,在我家那宅院歇息。” 在他想来,所谓当值就如同警察巡逻一般,要经常走动,排解纠纷,维持治安,没想到张世强满脸迷惑不解的表情,王通忍不住问道: “莫非有什么错处!?” “小哥说的那有什么错处,不过当值这差事,月底照例收钱就可,平日里去那茶馆喝茶,无事在家忙点自家事情就行。“ 居然这当值就是白拿钱不做事的,王通还真没想到,张世强看着王通沉默,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有些慌张。 “既然是咱们兄弟管,那总要走看看。” ***** 老白这本书想要写点不一样的东西,但从前那些吸引大家的东西都要保留下来,谢谢大家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十四章 总要多赚钱(求收藏推荐)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路过那茶馆门口的时候,茶馆掌柜恭敬无比的出来请王通两位进去,王通摇头拒绝,总算明白赵国栋原来是每日坐在这茶馆中“当值”。 初冬时分,北地京师,也能说个寒风凛冽,张世强才走了几步就感觉到浑身发凉,何况那锦衣卫点卯本就晚,回到这南街的时候已经临近午饭,走在路上又冷又饿,还真是难熬。 现如今在这街上当值,去那酒楼也是白吃白喝,那边有暖和,何必在这里受这个罪。 可看路上的王通,却认真无比,走路时左顾右盼,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张世强落后两步,看到王通叫住一人,很客气的询问几句,然后又找向其他的人。 穿着飞鱼服、跨着绣春刀的人询问,年纪大小不去说,被问到的人都是惶恐异常,唯恐答错。 张世强赶上几步,听到了王通的问话,却是“中午在那里吃饭?”“怎么不去酒楼…….”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张世强索性放慢了脚步,心想这小哥刚有了点权,总要在街上现现,过过瘾,归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巡视到那聚义坊的门口,王通停下脚步看了看,门口站着的两名大汉看到锦衣卫路过自家门前,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连个客气的招呼都不打。 这赌坊外面看起来好像是个寻常宅院,可站在外面就能听到里面的人声鼎沸,赌徒们脚步匆匆的进进出出,可见其人气旺盛。 张世强心中有些紧张,生怕王通年轻气盛惹出什么事来,这聚义坊的后台连田百户大人都不敢招惹,还是小心谨慎点好。 不过王通也就是在那里看着,张世强有些摸不到头脑,跟着看了会,却发现王通盯着的是那些进出门口的赌徒,而且是在看着那些赌徒手中拿着的干粮,这正是午饭时候,很多赌徒赌的尽兴,去外面匆匆买了烧饼或者包子吃了,回来继续赌。 发现这个的张世强又好气又好笑,敢情王通是饿了,还是个小孩子啊! 就这么看了会,可能王通终于知道看别人的饭食不如自己去酒楼吃饭,主动叫着张世强一起去了酒楼。 振兴楼在南街靠东边的位置,两层高的酒楼,一楼散座,二楼雅座,后面又有六个独院。 王通两人走进的时候,知客客客气气的迎进去,可王通却在他脸上看到了为难的神情,王通知道他为什么为难。 振兴楼不应承小酌,只接整席,一楼虚应故事的两张桌子,客人基本上都是雅座和独院,这南街周围各个商户,没什么官身的富人,对公对私的宾客,迎来送往,年节的客套,基本上都是在这家进行。 居住在这片的人家大都有钱,这振兴楼又做了多年,中午和晚上都是爆满,生意十分的好。 倒不是心疼两个锦衣卫来白吃,而是中午腾不出座位来,在一楼的散座迎接那是怠慢,可去其他的座位却没地方了。 这位王通新任,脾气大家都看到了暴烈成什么样子,要是怠慢了,那岂不是给自家酒楼招祸。 那掌柜和知客自以为掩盖的好,可王通看的明白,索性是笑道: “这一楼还有散座,坐这里就是。” 振兴楼的人松了口气,不过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他们看不懂,免费招待本来在情理之中,可这锦衣卫却把伙计叫到跟前,把酒楼里面所有的菜都问了一遍价钱,最后却点了两个下饭的简单菜色。 更让人不明白的是,吃完了之后,王通居然还要给饭钱,当值的锦衣卫吃饭什么时候还要花钱。 推拒几次,这才是离开酒楼,即便低调厚道像是张世强这样也感觉脸上发烧,本以为这位王通小哥是个少年老成的,可今天这些行事来看,分明糊涂的很,举动完全是小孩子模样,这么做,被百户里的同僚笑话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千万别丢了当值的差事,那可就完了。 张世强没想到的是,这种到处乱晃,各个店铺询问价钱,走在路上发呆乱看的举动,居然一直持续了四天。 到了第五天的中午,王通总算没有继续乱逛,反倒坐在吉祥茶馆里面发呆,张世强担心的很,心想王通毕竟是个半大孩子,这短短十天不到的时间,经历了大喜大悲,又有见血的场面,别是经受不了,人的脑子魔怔了,总要劝劝的好。 摆在王通面前的香茶已经凉透,他一直盯着茶馆门外的人流,边上的张世强刚要发问,却听见王通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 “四年大学,十年工作经验,以为自己随时随地都能做大买卖,没想到到头来还要靠餐饮赚钱!” 王通大学中所记忆最深的,就是他的教授在他的第一节专业课开始的时候讲的: “赚钱很容易,餐饮业,特别是快餐行业,只要你做的卫生,饭量和菜量足够大,送饭及时,找到需要吃饭的公司和个人,你就一定会赚钱。” 当下面学生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的时候,转折来了: “任何人都能赚这个钱,可你做这个做上十年,也不会在大城市的郊区买上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想要成功吗?那就好好学习,听我讲的课……” 王通很想成功,很想摆脱孤儿身份带来的多年穷苦,所以他被教授的话打动,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虚度光阴,认真学习了四年,并且在事业上取得了成功。 他牢牢记住了自己在第一堂专业课上听到的东西,并且在培训的时候讲给新人,在闲聊的时候告诫自己的后辈。 不知不觉在王通的心中,对于餐饮行业一直有所抵触,觉得这不是纯粹的销售和贸易。 每年三十几两银子可以让自己过上不错的日子,算上积蓄,节省点花,或许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粗通历史的王通从婴儿时候就开始估算,大明还有差不多六十年的太平时光,要是自己幸运的能活到七八十岁,最起码还能跑到江南,依稀记得南明还有二十几年,再之后,王通不觉得自己能活过百岁。 可这样的太平日子,王通不甘心,他想做一番事业,想要发财,从前没有实现的,要在这这辈子实现,再说,当值的月例银子并不稳妥,谁知道这职司会不会被上官给其他人,或者出什么别的状况。 王通要找别的出路,要找到别的财源。 在京师、澳门两地,王通一直在默默的观察,这个时代的确有许多能让人暴富的生意,但这些都不适合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少年来做。 得到了这个差事之后,明明有了一笔算得上丰厚的收入,却让王通的紧迫感大大加强,可从前的观察和这几天在南街的实地调查分析,大部分的生意他都无法插手,唯一门槛稍低,赚的又比较多的,似乎只有餐饮这个行当了。 或许赚的不多,可如果不做,那就一分也赚不到,积沙成塔的道理,王通还是懂的。不过想想听的那堂课,王通突然想,自己要是做十年餐饮,能在京师买套大宅子养老吗? ****** 说实话,写到现在,我还感觉有点生疏。 还是句老话,这是个不一样的故事。 求收藏推荐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十五章 月例银子 心机重重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王通转头看到满脸担心神色的张世强,没等对方开口,就先说道: “张大哥,你认识泥瓦匠、木匠,还有做菜的厨子吗?” 这几天来,王通的奇怪举动太多,反倒是这个问题很正常,张世强一时错愕,下意识的点点头,他也算这一片的地头蛇,三教九流大都打过交道。 王通笑着说道: “麻烦张大哥把这些人都请到茶楼这边来吧,我有活计给他们做,价钱好说……” 南街的商户们对每天有两个锦衣卫在街道上走来走去并不欢迎,顾客和行人们对锦衣卫总是有一种畏惧的心理。 有这位过分热心肠的小锦衣卫来回走动,大家都感觉到客人变少,王通这边巡视了几天,商户们私下议论,这是不是敲钱的新法子,大家是不是要送些钱财,王大人才不会继续巡视走动。 不过也就积极了不到五天,接下来那两位除了早晨能看到王通,点卯完了能看到两个人走回来之外,就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了。 这都快要到十一月,天气寒冷的很,这时节最不适合土木营造,可瓦匠、泥水匠、盖房子的佣工都过去锦衣卫王通那边。 街道上的几家大商行消息比较灵通,说这位小王大人这些天跑了许多店铺货栈,买了不少砖瓦、木材,看来是要盖房子似的。 有些心善的想要去劝劝,更有的对张世强颇有怨言,心想王通小小年纪不懂,你个做亲随的也不去劝劝,这才刚刚当值,就要盖房子,先不说这季节盖房子不合适,让上官同僚看到也不是个事情。 但张世强忙的也是脚不沾地,人都找不到,开工的情景也颇为蹊跷,看着应该是王家那个旧宅院翻修。 可到底干什么,谁也看不明白,开工之前,宅院周围都用粗的竹竿打起了架子,用篷布打在架子上,外面看起了好大一个棚子,但里面做什么,都被篷布遮挡的严严实实,整天听这里面叮叮当当的,愈发让人好奇。 王家邻居的那马寡妇,最近也走街串巷的,去往那些孤苦伶仃的人家,连那缝补衣服的活计都不做了,这也算是一桩奇怪。 有心人想要打听打听,可那王通却给各处打过招呼,不得允许不能靠近,要不然会不客气,那些工匠劳力居住的地方也都是王通在对面给租的房子,那马寡妇和那些穷苦人家更是守口如瓶。 越是这般神秘,大家就越发的好奇,连来往的路人顾客走到那边的时候都要指指点点一番,猜测到底要干什么。 十月三十这天,却是收月例的日子,王通和张世强却不能不露面了,也是往日的规矩,两个人就在茶楼的雅间中等候。 不多时,各家商户有的掌柜亲自来,有的是帐房先生,笑嘻嘻的送来了银子,能在京师做生意,关系和靠山谁都有的,但给钱总归买个平安方便,大家都没什么不甘心的。 有意或者无意,各家送来的银子都有些一钱、几分的余数零头,找是不会找的,汇总起来,也有二两的样子。 王通心里有数,这就是给自己额外的小帐了,少不得要客气几句,等到银子交齐,王通站起来说道: “王某和各位做了多年的街坊邻居,现下在此处当差,又得了各位许多照顾,明日中午王某在振兴楼做东,宴请各家掌柜,还请大家赏光。” 说完之后,抱拳转了半圈,又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给张世强,安排他去振兴楼订位置。 众人面面相觑,本以为这小锦衣卫想要大家请客,准备捏着鼻子忍了,谁想到居然拿出五两银子,真不知道要干什么。 田百户的宅院寻常时候是不让下面的兵卒军校进去的,但今日不同,王通和开门的下人说道“来送十月的”,通禀之后,立刻就放了进去。 宅院广大,王通本以为能看到那位早起洒扫的老家仆,却没看到踪影,下午时分田百户也从镇抚司那边回来,正在厢房那边等着他。 拎着银子进门,善于观察别人的王通,敏锐的注意到自己进门的时候,百户田荣豪皱了下眉头,面沉似水。 按照规矩磕头见礼,送上银箱,王通恭敬的说道: “田大人,这是十月的份子,一共五十二两,请大人查验。” 来前张世强曾劝阻过王通,因为常例银子,按照规矩都是留足自己那份,剩下的交给总旗刘新勇,然后再由刘新勇上缴。 但王通却不理会这个规矩,自己带着银子径直上门,无论古今,上司对破坏规矩的下属总是厌恶的,田百户叫王通进来,就是要训斥一番,让他遵守本份。 田荣豪眉头皱起,刚要呵斥,听到王通报的数目却是一愣,开口变成了问话: “只是十月的吗?刘新勇那边拿了吗?” “回大人的话,这就是南街各家十月的常例孝敬,小的全给大人这边送来,由大人分配。” 田百户看了恭谨站在一边的王通,打开桌子上的铁箱,的确是五十一两的份量,稍一琢磨,大概拿出六两左右的散碎银子,沉声说道: “这是这个月你应得的那份,拿回去吧!” 王通又是恭谨的道谢,伸手接过,田荣豪手轻拍桌面,迟疑了下又开口命令道: “今后的月份常例都照此办理吧,由你送到这边,由本座来分派。” 自然又是恭敬的答应,听到这个吩咐,王通心里暗笑,知道自己赌对了,他赌的是平素由刘新勇送到田百户这边的常例银子,刘新勇肯定自己吞了不少。 这次自己的举动,必然让田大人对其心生恶感。 刘新勇谋夺王通家产,王通又夺了他属下赵国栋的差事,双方的关系已经不可能善了,那刘新勇身为总旗,居高临下,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手段要对付自己,王通从没有束手待毙的习惯,他也要做出行动。 田百户神色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怒极,和王通想的一样,刘新勇的确有克扣,按照规矩,田荣豪能从南街的常例中每月拿到三十两,可实际上刘新勇每月交上去的不过二十两,这还仅仅是南街一处的银钱,要算上其他地方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被私吞。 “大人,小人还有一件事禀报!” 王通又是张口,田荣豪吸了口气镇定心神,点头示意,王通恭敬的上前说道: “大人,有人租赁小人家中的宅院,翻盖棚屋,想用这宅院开个饭馆……” “咱们锦衣亲军也要吃饭睡觉,这等小事不必禀报……怪不得刘新勇那边说你不务正业,翻盖房舍……” 田百户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不过话中带出的意思还是让王通心中一惊,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刘新勇不怀好意。 **** 这几天更新时间稍微有点变化,不过还是两更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十六章 生意开业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各位父老乡亲,小弟想要开家饭馆贴补家用,今后还请各位街坊多多关照。” 第二天中午,在振兴楼的雅间中,王通站起来举杯说道。 他脸上稚气未退,说话做派却老气横秋,这些三四十岁的各店掌柜们都感觉有趣,笑是不敢,还要客气的站起答道: “都是街坊,王大人这么客气作甚。” 王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到振兴楼的夏掌柜脸色猛地变了下,自己要开饭馆,那不是和这个振兴楼抢生意吗? 果然,那夏掌柜犹豫了下,尽可能客气的说道: “王大人,我们振兴楼的东主是顺天府知府大人的表亲,平素里虽说不常来这边……” 话说的谦卑犹豫,可意思却不是如此,我们振兴楼背后可不简单,王大人你要抢生意的话可要掂量掂量。 “夏掌柜一定担心我这边抢生意吧!” 王通却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几个坐在边上的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位爷还真是个小孩子,有什么说什么,王通不理会夏掌柜脸上尴尬的神色,笑着说道: “这桌酒席多少银子?” “都是自家人,只算了工本,算上酒差不多六两银子。” “夏掌柜,王某开那个饭馆不卖酒,没有四人以上的桌子,菜价没有高过一百文的,不接红白事,不包场。” 话说一句,那夏掌柜脸上的神色就放松一分,但脸上始终有迟疑的神色,王通笑了笑,又开口说道: “王某年纪小,但行事各位也看在眼中,在这立个誓,那饭馆若和我今日说的不同,那王某就辞了锦衣卫的差事,搬出南街。” 话说的很重,雅间的众人都收了笑容,但夏掌柜却明显放松下来,脸上尴尬,刚才用后台压人,现下有点羞刀难入鞘,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不卖酒,不承接席面,不卖一百文以上的菜,这和振兴楼完全没有冲突,不过,有钱人自己有厨子,没钱的也不会讲究,这等小饭馆会有什么生意,夏掌柜脑中这么想,可说出来却是: “既然王大人也要进这行,有事可以多问问在下,总有个参谋。” 王通淡淡的说了句“多谢”,看对方搓着手的干笑模样,怎么看也不是真心。 很多人抱着看笑话的心情等王通的饭馆开业,想要把店面搭建好怎么也要腊月,腊月众人都是忙年,谁会去一个卖百姓寻常饭食的地方吃饭。 没想到在王通设宴的第五天,也就是十一月初五开业了。 京师南城,南街算是个小小的中心,每天都是人来人往,能来闲逛买卖的人,家境都颇为殷实。 可南街这处,正经吃饭的地方只有振兴楼这一处,家境殷实不等于能随便进酒楼来消费,但街道上那些小贩提着竹篮包裹贩卖的吃食,稍微讲究点的人不是觉得味道粗劣,就觉得不太卫生。 南街这边又靠近皇城,许多房舍宅院都是这几十年才盖起来,逛街的这些人住的地方离这边都很远,饥肠辘辘的走回去吃,也实在难为腿脚。 临近中午时分,在南街的两端各站了几名汉子,每个人手中拿着一叠纸,看到穿着还算体面,二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的男丁,就把手中的纸片塞过去,同时笑容可掬的大声介绍说道: “美味馆今日开业,十文吃饱,二十文吃好,干净放心,请各位客官赏光。” 那纸片只是寻常的黄纸,上面用简笔勾着饭菜的图画,没什么文字,差不多就在几个路口的汉子开始吆喝分发纸片的时候,整个街道上开始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这时候众人肚子都有点饿,闻着这饭菜香气,再加上这纸片和吆喝的确新鲜,左右是来逛街,闲着无事,去看看也不损失什么。 振兴楼不接散客,吃这整桌酒席迎来送往的各色客人,都讲究个体面,要是厨房的饭菜味道弥漫,那肯定会招人反感,他的厨房做过专门的处理,让味道不至于过分弥漫。而住户的烹饪规模又太小。 所以南街上从未有这么浓烈的饭菜香气,很多拿了纸片,开始只是因为好奇想去看看的人,走着走着就饥肠辘辘,脚步跟着加快。 路口发传单的汉子只是指了个大概的方向,有人还担心找不到地方,走了几步,就哑然失笑。 在南街街边一处,高高竖起个木杆,木杆上有旗帜飘扬,上面用简笔勾出饭菜的图案,和那黄纸上一摸一样,说多显眼就多显眼。 走过去之后,前些日子围着的竹竿篷布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崭新宽敞的门脸,和其他处不一样,这“美味馆”的厨房居然就设在临街的所在,窗子用的是栏杆,尽管冷天透风,可外面的人也看的清清楚楚。 都说“君子远庖厨”,实际上也有如果看见烹饪的过程就吃不下饭的缘故,厨房的脏乱差是大家的共识。 可这美味馆的厨房收拾的比很多人家的客厅还要干净,几个妇人系着素白的围裙在那里忙碌擦拭。 灶台上的锅灶都冒着腾腾热气,在这个位置,那饭菜的香味更加浓烈,门口一名伶俐小厮在那里不住的招呼客人里面请。 外面看过去,就在进门处右手边居然也有灶台,灶台上两个敞着盖的硕大笼屉,一个笼屉上摆满了几大盆菜,另一个则是米饭。 下面的水汽不断的冒出,显然是用来保持饭菜的温度,有两个壮健婆子不停的在店中打扫擦拭,这吃饭的地方更加干净利索。 顾客花钱买几个木牌子,然后把木牌子给两个笼屉前面的人,自有伙计按照那木牌子的颜色和数目,把饭菜放进碗碟之中,拿着一个方木盘给你端到桌子上去。 这大冬天的,菜无非是萝卜、白菜几样,可一看就知道做的用心,不是那胡乱的清水大锅炖菜。 更精彩的是那两个肉菜,一个是熘的丸子,那甜酸的味道闻着就让人开胃,另一个更是诱人,酱红油亮的红烧肉。 ****** 求收藏推荐,另外,这是个不同的故事,请大家支持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十七章 生意经(求收藏推荐)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上好的五花肉,肥瘦相间,挂了糖色,蒸煮到足够的火候,八角大料下的足,浓郁的香气扑鼻。 临近午饭时分,饥肠辘辘的客人们看到这个那里忍得住,站在那两个大笼屉后面的店伙计声音响亮: “十文钱的没肉,可以加勺子肉汤,二十文的一个肉菜,三十文的两个肉菜,米饭一文一碗,汤和咸菜不要钱!” 能看到过去拿了牌子过去的,那伙计用木勺舀出来满满一勺,份量很足…… 看到这些的客人,肚子饿性子急的直接坐下交钱吃饭,有那精细些的在那里盘算,这一碗肉少说二两左右,如今这猪肉都要五十几文六十文一斤,单这肉就实惠的很,何况人家做的细致用心,这工本钱又是多少,米早就十几文一斗了,一文一碗也实在。 再说,能来这边逛街买东西,不是各处的富贵闲人,就是城外过来办货采买的,谁还差这十文二十文的,坐下吃吧! 十文钱的素菜也有两样,那汤和咸菜同样是不花钱,本以为这汤没准就是个酱油水,谁想到舀出来喝,却是熬出来的骨头汤,这咸菜细细切丝,又用醋泡了泡,也爽口异常。 更关键的是那桌椅擦拭的洁净,碗筷也是干净,用过的木盘碗碟送到外面去洗,也有人跟着过去看了,居然是擦拭之后,用滚水再浸泡一次,干净的不能再干净了。 那就坐下吃吧,素菜炒的地道,那油炸丸子外酥里嫩,勾芡的酸甜汁爽口开胃,那红烧肉入口极化,满嘴浓香,更别说那用骨头熬的汤水鲜香,洒了醋的细丝咸菜酸咸合度,米饭也喷香,淘米用心粒粒饱满。 花钱不多,吃的却是馆子的味道,外面寒风凛冽,进这美味馆喝口热汤水,吃个舒心的饭菜,肚子饱了,浑身暖洋洋的舒坦。 临近中午,南街,甚至是周围的路人都被那些散发传单的汉子招揽来美味馆,只要他走进其中,很少有不坐下来吃饭的。 这不是年节的日子,能来这条街采买闲逛的,都不是那种辛苦求生的贫户,可也不是那种随意就能去酒楼来个整桌酒席的豪富,吃摊贩的拉不下面子,回家吃又觉得麻烦,这物美价廉的美味馆正符合了他们的需要。 “街上人流这么多,每到午饭时分,不少人脸上都有为难神色,都说找不到合适的吃饭地方,去振兴楼他们吃不起,去买摊贩的他们不愿意吃,回家吃他们又觉得麻烦,咱们这边正合适。” 王通给张世强解释自己的奇怪举动,就是说的上面这道理。 张世强穿着便装在店里盯着,他现在对王通那真是敬仰无比,不过是在街上乱走乱晃了几天,就开出这美味馆来,并且顾客盈门,这到底是何等的本领,才能有这般点石成金的效果。 更别说几天之内就起了一座宽敞暖和的棚屋,说起来容易,先在地上挖洞打下木桩,然后在做出个房屋的框架,除却门窗之外,墙壁和天棚都用夹层的木板,木板里面塞上木屑碎布,道理不难,可怎么想出来的,也是神奇。 这种外人看来神乎其神的方法和念头,对于王通来讲,不过是把当年市场调研分析的老本行重拾而已,然后针对消费者的需求进行市场细分。 人接触的信息越多,心理就越复杂,相比于信息爆炸的现代,万历年间的百姓心理要简单很多。 看到这么一个窗明几净,物美价廉的快餐店出现,必然顾客盈门,想想现代国外快餐登陆引起的轰动效应,就可以推断了。 至于那快速搭起来的房屋,不过是简易房的变种,知道大概的原理,劳力材料充裕,很快就能做起来。 王通唯一担心的就是请来的这些伙计训练不够,所以妇人那边让马寡妇盯着,店里则是张世强盯着。 他自己则在南街上到处奔走,看看发传单的那些汉子做事到底有没有纰漏。 王通这边东奔西走的忙碌不停,南街两边的掌柜伙计看着则是心中惊叹,他们都是做生意做了多年。 看到一个半大孩子要干什么饭馆,都是心里嗤笑,这南街不是没有开过酒馆的,可压根开不下去,根本竞争不过振兴楼,这半大孩子在酒席上逞强的说什么不卖贵菜,不卖酒,不承接席面,那更不要做这行当了,那还有什么钱赚。 大家心中笑话,可今天开业的时候,南街的商户公议,怎么大家也要去送块匾额,随个份子捧捧场。 谁想到这位不懂规矩的锦衣卫连帖子都没下,鞭炮也没放,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开业,也太不讲做买卖的礼节规矩。 不过这小锦衣卫做人做事都仁义,大家也就不背后说什么,等这店铺做不下去,大家伸手帮忙照应下也就是了。 谁也没有想到,就这么古怪的开业,发什么黄纸,买卖居然火爆成这个样子,有心的掌柜派伙计去那边买了份饭,打听了下价钱。 饭未必有振兴楼大师傅做出来的好,但最起码不难吃,那些吃饭的人看不出什么,可掌柜、帐房的却会算。 十文、二十文、三十文的价钱,算计菜码人工,差不多都能有两文到五文的利润,钱是不多,可看看这满街的人朝着那边涌去,人多量大,这利润可就上去了,啧啧,点石成金,点石成金啊! “大人,这卖剩下来的饭菜也是钱买来的,热热晚上再卖也是可以的,何必便宜了这些人。” 太阳偏西,午饭时候已过,第一日营业的美味馆上下才有个歇息的功夫,不管是做饭的妇人婆娘,还是外面吆喝的汉子,都在屋中歇息吃饭。 吃的就是中午卖剩下的饭菜,第一日开业,总归是要多预备一些材料。来这里做活的男女劳力,平日吃饭那里见过什么荤腥,这边有肉有菜,吃的兴高采烈。 王通和张世强坐在角落里,那张世强却看着有点心疼,一边点钱一边小声建议,王通一边点钱,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 “吃就吃去,难道不吃饱了让他们偷吃!?” ******昨天在西安的城墙下面走了一圈,脑中想象如何攻打如何防守,有意思,等下出发去陕西博物馆,下午更新会晚些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十八章 做体制内的生意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五个男帮工,八个婆娘,不用一分工钱,只要提供三餐,几个做饭的,每月有一百文工钱。 这么低的待遇,王通觉得已经算是压榨,不过张世强和马寡妇却劝他,何必给工钱,只要管饭,京师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挤破了头上门。 把最后一个桌子上的铜钱扫进盒子里,王通脑中盘算下了下,低声的说道: “今日间卖了一百二十份,扣掉材料人工,净赚六百文。” 张世强看着王通有些失望的神色,已经做好了听到赔本的心理准备,听到这“六百文”之后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是满脸狂喜,说话时,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六百文,一个月岂不是将近二十两银子,大人……” 按照约定他这边能分到四两左右,每月赚得陡然翻了一倍,如何不狂喜,王通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 “第一日开业,总归新鲜,看明日吧!” 赚这点钱对他自己来说,实在是太过无趣,不过“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赚得虽少,毕竟是赚了,慢慢做吧。 第一天开业对周围的人总有些新鲜,第二天销售额就会跌下来,这是正常的道理,让王通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午饭时分,在美味馆的门前排起了队。 干净足量,说不上美味的饭菜居然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这实在是奇怪,王通便装在排队的人群边上走动,听到了这一句话: “这一片地方找个合适吃饭的太难,没想到南街居然有这样的店铺,多花点腿脚走过来,吃顿试试值得不值得。” 昨日的顾客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在整个南城传扬开来,众人都知道有个很奇怪的店,味道也还可以,很是方便,有闲工夫的都来这边看个新鲜。 这已经不光是南街行人的客流了,还把其他区域的人带过来不少。 这一天,卖出去的盒饭居然比开业那日多了四成,店里的男女伙计吃不到卖剩的,还要自己做。 客流增长的趋势一直持续到第六天才平稳下来,每日中午差不多能卖到三百份左右,居然还有其他地方的客人专门来这边吃。 此情此景,也只能让王通感叹,这时代的人见过的新东西太少,纷纷而来的客人让美味馆这个小饭店的利润变得更好,因为采购各项食物的数量一大,价钱也必然跟着便宜起来,带来利润的增加。 但这边毕竟只是个小饭馆而已,又过了几天,每天的生意稳定在二百四十份左右,可这已经要增加人手。 店里的一切都有张世强盯着,他清苦多年,好不容易有这么个赚钱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整个店里,从饮食到卫生,他都盯得很紧,那些男女佣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这张世强俨然就是大掌柜。 冬日素菜也就是白菜、萝卜,不过荤菜花样却始终变换,什么鸡鸭牛羊,也开始出现,但真正受欢迎的还是这红烧肉。 这年代,食糖还相对昂贵,甜味还属于很奢侈的味道,红烧肉的那种甜香当真是勾人馋虫,让人食指大动。 王通为了招揽买卖,又是做足火候,不在材料上克扣,美味馆十几天之后,这等快餐的模式,居然也有菜打响了名头,就是这大锅红烧肉。 经常有人专门来这边买这红烧肉回家,好吃下饭,单买的话,那一碗的量尽管足实,可价钱却是十五文,不过不影响销量,能单独来买的,也不在乎这个钱。 每天应该就在这二百三十几份到二百四十多份之间了,王通早晨去点卯,回到南街之后就呆在饭馆里统计各项数据。 知道数目和变化的趋势之后才能做好计划,生意虽然小,但一定要认真做,王通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现代的公司之中,详细的分析和各项计划纷纷出炉。 合计下开设这店铺的各项花销,还有每日的收入,估计在明年三月之前就能回本,如果考虑到如今临近年关,外乡在京的已经开始赶路回家过年,具有消费能力的顾客在变少,等春节之后,收入会提高,回本还能快一点。 春天开化的时候,这个快速建起来的简易房也需要巩固下地基,如果生意没什么变化的话,还要增加点花样,或许还要把边上的两个宅院盘下来…… 店里客人稀少,王通把头上的布盔摘下来,拿根炭笔和几张纸闷头写写画画,伙计们也都喜欢了,看着今日还剩些红烧肉和羊肉烧萝卜,心里都盼着别来客人了,剩下的这菜,大家打个牙祭。要是卖光了重新做,马大姐可是个精细人,不舍得给大家多放肉。 “掌柜的,来六份二十文的。” 本来王通会直接忽视,可这声音尖细,颇为阴柔,好像是妇人,这时代的礼教大防虽然没有后世书上说的那般夸张,可除却要为生计奔波的贫民,就算一般人家的妇人也断然不会抛头露面来这市井地方。 诧异的抬起头,却看到六名穿着青色袍服的年轻宦官正站在进门处,其中一人正在掏钱。 王通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却停住笔,听掏钱的那宦官笑着说道: “前日和小李来这边吃饭,价钱不贵,吃的却熨帖,比宫内那大锅菜不知道强了多少,收拾的干净吃也放心……” 几个人寻了座位,说说笑笑的开始吃起来,几个人说的都是宫内的一些琐事,也牵扯不到皇家,无非是宦官、宫女的私密。 王通发了会呆,突然伸出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自己真是糊涂啊,这饭馆在什么位置,就在皇城根上,却总在街上的行人上打主意,最大的顾客群在什么地方,就在紫禁城中。 在南街住了这么多年,每日里都有宫中出来的太监经过,午门两侧各有几个小门,供这些外出办差的宦官出入,其中一个门正开在南街附近。 宫中的宦官行动很自由,稍有些地位的,手中都有几个钱,皇宫内虽然有御厨和小厨房,但那都是伺候皇帝嫔妃以及各位大太监的,下面的这些想吃点好的也找不到地方,美味馆为什么不做他们的生意呢! “这味道真不错,比宫内那半热不冷的烂糊饭菜强多了……” “那烧肉在嘴里好像是化了一样,好吃……” 等那几个宦官吃完,笑嘻嘻的议论着正要离开,王通站起来,客气的说道: “几位公公留步。” ******陕西博物馆珍宝无数,看了这个,不虚此行,零点还有一章,冲榜请大家多多支持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十九章 恶客登门(求收藏推荐)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看到坐在角落里的锦衣卫站起,几个宦官都有点紧张,可脸色还都是冷冰冰的,王通先抱拳作揖,笑着说道: “这饭馆是小弟开的,几位公公吃的高兴,那是兄弟我脸上有光,怎么好意思要各位的钱,小三,快把钱还给各位公公。” 收钱的店伙计连忙拿出铜钱递过去,请客的那宦官面无表情的接过钱,这点人情实在太小,不值得客气,倒要看看这年轻锦衣卫要说些什么: “小店生意不大,想多招揽点客人,小店距离皇城的南边偏门不远,公公们来也方便,还请几位公公回去多多帮忙宣扬下,让宫内的各位公公来这边尝尝……要是有人来,几位公公来这里吃不用花钱,谁带着一个人来,就给谁一文……” “当咱家是叫花子吗?” 接钱的那名宦官冷声回了句,把钱揣回怀中,转身带着众人出门。 一文虽少,可积少成多,细水长流,王通不管听自己父亲,还是周围的议论,对阉人的评价有好多,但贪小便宜喜欢钱财,却每个人都这么说。 再想想方才还回铜钱的时候,那宦官仔细清点后小心揣回怀中的动作,王通心中更为笃定。 “张大哥,明日多备个二十份材料,免得到时候不够。” 他淡然吩咐道。 现在王通每天依旧起早,田百户家那个打扫门前的老家丁已经成了他谈话的对象,尽管也有所保留,但有个人能够聊天解闷,对心情总有好处。 对于他有一个生意红火的小饭馆,那老家丁倒也淡定,除了对王通这些奇怪的手段表示惊奇之外,态度还和往常一样。 但每日点卯的时候,在其他各条街道的同僚态度就不同了,王通能暴打赵国栋,让总旗刘新勇吃瘪,还能自己开出这么红火的饭馆,着实是有关系、有背景的角色,这样的能人将来必然有前途,上前凑凑近乎总没坏处。 而且王通这半大孩子似乎没有传闻中那般暴烈,待人接物都是和和气气,笑脸相对,让人心里也舒服。 每天点卯之前,来的人都过去打个招呼,倒隐约以王通这边为中心的样子。 王通一边和同僚们打着招呼,一边在琢磨昨日那六名宦官会给自己这美味馆带来多少客人。 嘉靖朝后期很少选阉人入宫,隆庆朝时间短也没有选阉人入宫,所以万历登基的时候,宫内的宦官大都是四十岁左右的中老年人,为了皇城的运转,在万历二年开始大规模招纳阉人进宫当值。 紫禁城中差不多有六千多名新进的阉人,大太监们当然锦衣玉食,剩下的也都是饮食粗劣,他们手里多少有点散碎银钱,宫内没什么自己做饭的地方,错过吃饭的时间,不是吃冷饭就是饿肚子。 出外办差的话,别处不知道,皇城南边偏门这一片地方,倒是有几家酒楼,可那边要不不接散客,要不就是价钱太贵。 说来说去,价廉物美的美味馆正好符合他们的需要。 正在那边琢磨,突然边上同僚们的议论传进他的耳中,王通这才注意今天各个小圈子又都聚拢在一起,不知道在谈论什么。 似乎也不太避讳自己,王通能断断续续的听到“……昨日田大人狠狠骂了刘新勇……” “听说是克扣银子的事情被人戳破了……”“…….活该,克扣咱们的,又吞没上面的……”“……昨晚上刘新勇拿着克扣的银子又进了田大人……” 王通心中冷笑了声,做官都为了牟利,刘新勇贪墨上司份例的事情被揭出来,能有好过才怪。 不多时,刘新勇领着赵国栋来到,这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和他们打招呼的声音也稀落了很多。 王通看过去,刘新勇正好看过来,能看到这个尖嘴猴腮总旗脸上充满了怨毒和愤恨,王通低下头,心中暗自凛然:对这等贪婪狠毒的角色,对钱财看得极重,遭受了这等损失,心中还不知道有怎样的怨气,小心为妙。 但他没想到事情来的这么快,中午的时候,王通都是在美味馆带着,方方面面需要照应的太多。 店里的男女佣工在开业前训练的时间太短,需要时刻盯着,免得出错,新店势头不错,可毕竟才开业不到一个月,不抓紧些,很容易出事情。 不过,店里才刚刚坐满的时候,却来了七名锦衣卫,还未进店就大声的喝骂: “天子脚下,皇城左近,你们聚众在这里作甚,莫非欲行不轨,快给老子散了!!” 这话说的太重,正聚过来的顾客一哄而散,已经在店里坐下的顾客也面露惊恐神色,京师这等小饭馆小店铺,经常被锦衣卫借故敲诈,大家本以为这美味馆也是锦衣卫开的,吃饭也能吃个安心太平。 谁想到也有人过来找事,这种事大家亲见耳闻,都知道是什么路数,闹起来,顾客们十有八九要被殃及池鱼。 当下吃饭也不敢吃了,丢下碗筷匆匆忙忙的出门而去,张世强快走一步挑开门口的棉布帘子,看了眼就对里面的王通说道: “王兄弟,看着面生,不是咱们百户的人。” 说话间,那七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店中,看这几个人凶恶的架势,店里的伙计都不敢张口招呼,王通缓慢站起,沉声问道: “不知道几位兄弟有何贵干?” 为首那人看腰牌是个小旗,长得敦实矮壮,听到这句话盯着王通看了几眼,大大咧咧的说道: “来你个饭馆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吃饭,先来七份,拿你们最好的上。” 剩下那六个锦衣卫身上的飞鱼服都是颇为破烂,流里流气的模样,在那里嘻嘻哈哈的已经坐下。 这饭馆中,反倒是年纪最小的王通最为沉着,三十多岁的张世强满脸都是慌张,更别说那些男女伙计。 “给这几位兄弟每人一份三十文的,荤菜多上。” 王通招呼一声,笼屉后面的伙计战战兢兢的分好饭菜,给他们端上去。 七名锦衣卫坐在七张桌子上,而且还正好是堵住门口的位置,但这做法王通也挑不出毛病来,对方是来吃饭的客人,坐在什么地方可不好干涉。 ******零点冲榜,求收藏推荐,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大家,明天还有一更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二十章 针锋相对(求收藏推荐)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王通缓缓呼吸几口,坐了下来,突然过来的这些陌生锦衣卫对王通小小年纪这么能沉住气也有点惊讶,不过其他人的慌张都落在他们眼中,各个心中得意。 那矮胖小旗吃了口红烧肉,倒是愣了下,粗声的说道: “还真他娘的好吃。” 其余几个人也都差不多的感觉,顿时吃的呼哧连声,这期间也有进来的客人,可掀开棉布帘子才露头,就看到门口坐着的那几位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每有人进来,这些锦衣卫就恶狠狠瞪过去。 这样的做派,外面来的客人谁还敢进门,连忙缩头就躲了,结果从这七个人进来之后,再也没有一个客人上门。 就算傻子也能看出来对方是来寻衅了,张世强给王通使眼色,王通却不动声色,眼下这局面,只求对方能吃完了走人。先说现在赶对方出门没有任何理由,这店里一个个怯懦的模样,就算打也打不过对方,无奈之极。 不过躲事不等于无事,饭菜的确不错,那几个脸生的锦衣卫吃的满面有光,看着要吃完,美味馆的众人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听到那矮胖的锦衣卫大叫一声,随即狠狠的拍了下去桌子,怒骂道: “这他娘的是给人吃的饭食吗,怎么还有老鼠!” 站在附近的一名伙计张了张口,却又闭上,这些人得罪不起啊,满屋子的人差不多都看到那矮胖锦衣卫吃完了之后,在腰间的褡裢里大模大样的掏出一只死老鼠,丢进了装肉的碗里。 这是摆明车马要来找事了,这矮胖锦衣卫一吆喝,其余几个人都拍着桌子大骂起来,那矮胖小旗吆喝的尤其大声: “这耗子差点吃进肚子里去,老子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要是害了病怎么办,你这破店要赔银子!!” “吃肉吃出耗子来,你们开的什么黑心店铺,拿一千两银子来,要不然爷们今天就砸了你这千刀杀的馆子!!” 叫骂声声,店内看不到店外,可也听到外面人声嘈杂,不用想也知道外面已经围着不少看热闹的闲人。 这么闹下去,自己这家店的名声就彻底毁掉了,那边张世强站起来,陪笑着说道: “大家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闹得这么生分,有什么话好好说……” 那矮胖小旗瞥了边上的张世强一眼,冷声骂道: “没卵子的面瓜,这哪有你这孬货说话的地方……” 这真是撕破脸的骂娘,张世强满脸涨的通红,可却没有动作,他毕竟这么多年窝囊惯了,看着对方几个凶人,也不敢怎么。 矮胖小旗此时真威风八面,看着张世强憋红了脸又不敢上前的模样,心中更是畅快,就在这时候,却听到身边同伴的惊叫。 风声动,有人朝着他扑了过来,那矮胖小旗也不含糊,转身挥拳就是打了出去。 “嘭”的一声闷响,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中目标,十有八九还打中了对方的口鼻处,店里的几个佣工妇人大声的叫了出来。 王通的鼻孔处两行血直淌下来,眼泪也是直流,狼狈异常,屋中的那几个陌生锦衣卫污言秽语,叫骂连声。 不过谁也不敢乱动,因为狼狈异常的王通右手拿着匕首抵在那威风的矮胖小旗脖子上,稍微一动就是要人命。 “屁大的孩子也要玩刀,给老子撤下来!” 矮胖小旗梗着脖子硬声喝道,王通手不动,却又向前了一步,自从他父亲死后,王通的靴子里就一直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看到最后一丝和气了解的希望破灭,王通倒是干脆,立刻就决定动手,趁着对方在骂人的时候,快步的扑上去。 大概这些来闹事的人从来没想到这半大孩子会暴起动手,反应都慢了半拍,等到匕首撂在脖子上,一切都晚了。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在哪个千户所,那位百户手下当差?” 王通也不擦拭鼻子上的鲜血,冷声的问道,那矮胖小旗还想硬气,可加在脖子上的利刃加力,忍了忍粗声说道: “老子牛栏街当值,孙大海。” “今天这事情闹成这样,几位兄弟准备怎么收场呢?张世强,把那几个身上的兵刃都给我收了!” 王通冷声问了句,随即厉声命令已经呆住的张世强,这人太窝囊了,要严厉些才有用处,看着几个同样不知所措的锦衣卫,王通咬牙说道: “谁要乱动,孙大哥的脖子要开口子了,小爷说到做到,把你们身上的家什都给我丢出来。” 屋中诸人都已经傻了,还真不敢乱动,任凭张世强上前把他们的绣春刀收缴,在王通的命令下,张世强还仔细检查了下他们的腰间,看看有没有暗藏的武器。 “混帐小子,放了老子!” 那孙大海还想挣扎,嘴里刚骂出声,被王通抓着头发,狠狠的按在了桌子上,大响一声,挣扎的力量立刻小了很多。 “让你手下人去门口跪着,喊不该瞎了眼睛,被别人挑唆,来小爷我的店里闹事,别乱动,你豁出来闹,小爷豁出这条命来陪着你,割了你脑袋,小爷自己去镇抚司门前自首!” 王通又是冷声的说道,今天这一闹,如果不把场子找回来,恐怕买卖就砸了,王通骨子里那种好勇斗狠的劲头全被激发了出来。 我奉陪到底! 孙大海一听这个,又是拼命的挣扎,在那里叫着: “有种你就杀了老子,弟兄们不要管……” 硬气的话说了一半,却猛然截住,王通手上的匕首划动,他脖子上当即见血,好在伤口很浅,但这孙大海终于知道对方敢下死手了。 安静了一会,那孙大海又出声了,不过这次却低了很多: “哥几个,孙大海对你们不薄……今天咱们的脸丢在这边……帮帮哥哥……” 锦衣卫在里面喊叫打闹的沸反盈天,美味馆外面看热闹的这些人只是听到,却没见到,但听到那老鼠什么的,有几个吃过的都白了脸。 想想那红烧肉,想想老鼠,大家嗓子眼都觉得泛恶心,倒有些群情激奋的意思,个别脾气暴躁的已经开始鼓噪: “就算是官面上开的,也不能卖咱们老鼠肉,等下大家一起进去找个公道。” ***********出门去了,请大家多多收藏推荐支持,让老白的名次更高些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乐得误会(求收藏推荐)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还没等其他人应合,美味馆的帘子掀开,刚才大摇大摆进去的几个锦衣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 出来之后也不管周围大群看热闹的闲人,对着美味馆扑通一声跪下,扯着嗓子喊道: “王大爷,咱们瞎了眼睛,被别人挑唆,来大爷您的店里闹事,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咱们一次。”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看得闲人们发呆,安静了半天才有人大声吆喝道: “ 就说这馆子吃的放心,什么老鼠,一定是小人陷害……” 听这声音,好像就是喊着找公道的那个。 “孙大海,你倒是为人不错,有这么几个死心塌地的弟兄,说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刘新勇……” “下次要敢再来,你脖子上可就不是这一个伤口了,滚!” 得到了自己想要效果,也知道了预料之中的答案,王通把人向前一推,一脚把这孙大海踹了出去。 尽管矮胖孙大海重心很低,下盘颇稳,但被后面这一脚,整个人跌跌撞撞的向前,绊到在门槛上,双手乱抓乱扯,又把帘子扯下,整个人裹成了个布球滚到了街上。 跟他来的几个锦衣卫手忙脚乱的停下那布球,让狼狈不堪的孙大海站起来,鼻青脸肿不说,脖子上还鲜血淋漓。 转的头晕脑胀,孙大海摇摇晃晃几步,却看到围观的百姓都是忍俊不堪,他个子本就矮胖,方才街上滚动,真和肉球差不多,的确惹人发笑,孙大海羞怒异常,却猛觉得后背有人推了一把,阻止他退,顿时是勃然大怒,抡起手臂向后扇去,口中还大骂: “不长眼的孬货……” 他这边刚动手,听到几名同伴大叫不可,这时候他也看见身后到底站着什么人,急忙停手。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骂咱家!!” 十几个青袍宦官正站在孙大海的身后,青袍太监在宫中没什么地位,可同样的孙大海这帮人也是锦衣卫中的最底层。都是低品,外官可不敢得罪内官,万一因为这个得罪了皇城各个司局衙门的大太监,传令到宫外,那就招祸了。 孙大海满脸涨的通红,看着面前脸色铁青盯着自己的年轻宦官,憋了半天总算说了几句软话: “也是没瞧见,冒犯了几位公公,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孙大海一边瞄着美味馆,一边心想等这些没卵子阉狗过去,老子就去砸了这饭馆,这次可不会被你暗算了。 他以为这些宦官是去办差,没想到这十几个人径直朝着美味馆走去,那边的王通快步迎了出来,满脸笑意的招呼道: “几位公公又来了,快请快请。” 连忙掀开另一边棉布帘子请他们进去,店里的伙计刚才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一见客人进来,连忙安排布置。 孙大海几人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一幕,却不敢再有什么举动,这小锦衣卫和宫内的宦官看起来这么熟络,难道有什么联系。在他身后有同伴低声问道: “孙大哥,这小子好像和内官们有往来啊,咱们怎么办!” 孙大海脖子火辣辣的生疼,他却完全顾不上,在那里看了会,咬牙切齿的说道: “刘新勇那混帐可没说这个,那点银子就想让咱们兄弟去趟浑水,想得倒是美,咱们认栽,走!” 有关宦官阉人的事情都要少掺乎,这是京师存身保命的不二法门,孙大海也心里有数,明白自己这次是踢倒铁板,被人当刀使唤了。 刚要离开,却听到身后有人招呼,是张世强的声音,孙大海阴着脸回头,却看到张世强抱着七把绣春刀跑了过来,笑着说道: “王小哥说了,咱们之间或许有误会,今日就不多说,他日大家一起吃酒相谈,这些刀请各位收回,他日还有相见的机会。” 绣春刀也算锦衣卫的身份象征,丢了之后,无论如何也不好交待,闹到现在,七个人真是灰头土脸,各个闷不作声的把刀拿了回去。 到如今,王通这边算是做的周全,没有把事情做绝,送还绣春刀,交待了几句场面话,要想继续闹下去,对方手段狠辣,而且还和内官有点关系,真得罪不起。如今的确尴尬了,孙大海和几名同伴面面相觑,半响做声不得,到最后还是孙大海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多有得罪,他日……他日给两位兄弟赔罪!!” 说完那还有脸继续呆在这边,几个人都是匆忙离去。 街面上行人不少,看热闹的人也不少,从开始闹到现在,都有无数双眼睛再盯着,等孙大海等人狼狈离开,街上顿时是议论纷纷。 “这美味馆了不得啊!居然宫内的公公们都来这边吃……” “我说味道这么好,莫不是宫内御厨的秘传……” “……闻着真香啊,今天是什么荤菜来着,被那几个混帐搅和,饭都没吃舒服……” “……炸鸡丁和红烧肉……” 方才那些不利的影响都在这议论声中逐渐的烟消云散,顾客们又涌进了美味馆。 经过方才那件事,客流猛增,伙计们的工作热情似乎也迸发出来,看到没看到,连锦衣卫过来敲诈寻衅都被大人打回去了,咱们这靠山硬实啊,这活计干着稳当长久,那还怕什么,好好干吧! 不光他们如此,张世强方才抱着绣春刀送走了孙大海一行,尽管浑身冷汗,可也觉得腰板硬了不少,一向是拘谨木讷的表情居然也变的从容起来,站在前面招呼安排,忙得不亦乐乎。 王通则是回到屋中自己用水洗了个凉手巾,把脸上的血污擦了擦,鼻子流血总算停下,口鼻处还有点麻木,只好用手巾捂着,又来到店中。 十几个宦官吃的高兴,皇城内的锦衣玉食轮不到他们,美味馆的东西正适合他们。 看到王通进来,张世强连忙迎了过来,他现在完全丢了年龄的差距,死心塌地的把王通当头领上司来看了。 “王小哥,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瞧瞧,上点药。” 王通摇摇头,看看又是爆满的店内,呆了会才闷声闷气的说道: “要不是打那孙大海措手不及,面对面还真打不过他…….张大哥,我想找师傅学拳脚,有个防身的手段,你帮我打听一下。” ¥¥¥¥¥第一更,第二更要回到上海,估计要五点之后了,不说别的,大家的推荐收藏快砸过来吧,让老白的名次继续向上走走,谢谢大家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平淡生活(求收藏推荐)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接下来几天之中,店内除了在午饭时分有大批南街以及周围的客人来吃饭,过了午饭时候,还有不少低品宦官来这边用餐。 让王通惊讶的是,也不知道最初那六名宦官回去做了怎么样的宣传,宦官们来得不少,就连禁军的将校也有些来的。 低品宦官、禁军的将校,他们当值的时间复杂,未必能正好赶在午饭时分过来,本来只做午饭的美味馆也只得加大材料采购,增加人手,为这些人准备。 王通的锦衣卫身份尽管这些人未必害怕,却可以防止宦官和禁卫们仗势欺人,只要吃饭给钱,那就万事大吉。 最初来这边那六位宦官得了不少便宜,一个客人一文钱,可架不住来的人多,着实实惠不少。 每月赚的比从前多了许多,算下来一年净入三百两左右,而且看这个势头,还要增长,不过经济收入并不是唯一的好处。 那天宦官怒骂闹事的孙大海,然后宫城内的宦官和禁卫纷纷来这家美味馆吃饭,这一切落在众人眼中,捕风捉影的有消息开始流传,说当年王力和宫内某大太监相熟,前些日子偶尔发现王通,这才让他在附近开店,也好就近照顾。 这消息自然荒诞无稽,可听到的人却要心里掂量掂量,不敢贸然行事,最起码,在孙大海上门之后,美味馆这边一直很太平。 每日点卯当值,除了田百户的那个老家丁依旧嬉笑怒骂之外,其余的同僚对王通都客气了许多,赵国栋也不在这南街上出现,那总旗刘新勇则是当作王通不存在,每日里视而不见的模样。 看着生意出乎自己意料的增长,王通索性又拿出银子,盘下了左右邻居的宅院,时间紧急来不及做什么装修改建,直接把对方的厅堂房屋当成饭厅,通过马寡妇和张世强,又是招揽了二十名帮工。 一切都很仓促,对于一家快餐店来说,伙计们没有充份的训练,很容易带来饭菜和服务上的缺失,顾客们更没有忠诚度。 但炖煮的菜容易下料掌握火候,宦官和禁卫的将校们实际上对饭菜要求并不高,只求能吃到不算难吃,并且热的饭菜就已经足够,美味馆的生意没有受到波动,就这么慢慢增长下去。 腊月初一那天,王通按照常例把月份银子送到了田百户的府上,田荣豪这次脸上却带了几分和气。 他现在也摸不清王通的底细,京师之地藏龙卧虎,市井小人没准也和高官贵人有亲戚关系,王通或许真的认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但也就当得几分和气,因为这大人物到现在还没有露面,更大的可能是传闻,王通拿出当月的银子,田荣豪也按照上次的规矩,把王通应得的那一份划了出来。 等到王通又拿出一个小包,放到桌子上,笑着说道: “小人开的那家店也在南街上,自然也要按照规矩来,最近的生意也算红火,小人自己做个主,每月三两银子,大人您看如何?” 这时候田百户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点头说道: “近日听闻你那饭馆有人去闹事?都是自家弟兄的买卖,再有这等滋事的无赖之徒,本官会给你做主!” 王通连忙恭敬道谢,他心里明白,从现在起,自己的美味馆真正无忧了,平白多了赚钱的买卖,大家肯定都是眼红,如果不及时孝敬,恐怕除了有仇怨的刘新勇之外,其他人也有闲话了。 交了月份银子,也就成了田百户辖区内被正式承认的店面,按照规矩,如果再有人来美味馆滋事,面对的就是他们这个锦衣卫百户,刘新勇想要干什么,也要考虑到这默认的成规。 腊月十五的时候,南街上的大部分商铺都已经开始休业过年,南街上变得冷冷清清,不过王通的美味馆却是个例外。 宫里的低级宦官,禁卫的将校,他们还要当值宿卫,这年节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意义,同样的,皇城内的饭菜也不会有什么改善。 御膳房这边要准备春节、上元等一系列的节日庆典,给紫禁城杂役兵卒的饭菜甚至平时还要差不少。 对于在皇城南边值守的禁卫和宦官来说,美味馆真是他们的幸运,而在其他处当值的,宁可多走几步也要来吃。 王通这边现在午饭的时候人少,但过了午饭时候一直到晚上,人流始终不断,直到宫门关闭之前,都有人来。 算算现在做的生意居然比腊月前还要多,美味馆的男女伙计都兴高采烈,因为东家已经说了,到了春节,每个人最少拿着三百文和十斤猪肉回家,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肥年。 至于马寡妇和张世强,他们算是这家店的小老板,那是拿分红的,他们肯定拿到的更多。 腊月二十那天,按照规矩,田百户在点卯的时候就吩咐众人,接下来的时日不必来点卯当值,但要在正月十三那天重新聚齐,各自忙年去吧1 其他人有家有口,王通孤儿,张世强光棍一根,两人无处可去,还是和往常一样,呆在店中。 听张世强说,已经找到了能教授拳脚的师傅,等过完年后,再去拜师学艺。 下午时候,陆续有宦官和禁卫的将校过来吃饭,张世强出去采买材料,王通坐在饭堂的角落处发呆。 按照这个赚钱的速度,到了明年四五月份,自己再从老本中添上点,就可以去做南货的生意。 南街上的苏杭货栈是不交月例银子的店铺之一,不过店里的赵掌柜请王通和张世强过去帮过几个小忙,可以让他指点一二。 目前能想到的生意中,这南货生意是利润最高,风险也最小的一个,就看那赵掌柜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了。 恍惚的想了一阵,王通突然发现店里居然空了,这可真是怪事,虽说下午店里一直坐不满,但人流应该不断才是,不过王通不太在意,无非是恰好空挡而已。 “……这边好香,是什么吃的?” 刚沉浸在思绪中,却在店外传来了一个孩子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回答说道: “应该就是传说的那个红烧肉……” ****** ok,接下来一切恢复正常,请大家多多支持,老白要加油了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跛脚的小胖子(求收藏推荐)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话音未落,棉布帘子掀开,两个人走了进来,似乎是父子,又好像是祖孙,那年长的身穿个褐色金钱纹的员外炮,富态模样却是个山羊胡子,看着很别扭,这人看了几眼,在身后闪出一个小胖子来。 一看就是富人家出来玩,这年头胖小孩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王通观察了下,这胖小孩实际上和现在的自己应该差不多年纪,也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只不过如今的自己习惯以成年人的身份去观察罢了。 “好香,好香,比那些混账厨子做的香多了。” 这小胖子走出来的时候,王通发现他走路身体晃动的剧烈,王通歪歪身子,就看到小胖子走路的方式,他腿脚有残疾。 不知道是谁家的爷俩,家里的好好日子不过,腊月天出来吃这个红烧肉,懒得理会,王通埋下头又是琢磨自己的事情,却没注意到那年长的员外狠狠的瞪了这边一眼。 店里的伙计自然会殷勤招待,那员外看了看店里的菜色,脸上露出了很不满意的表情,最后点了一份咸菜和两碗红烧肉,配上白饭。 红烧肉普通,不过却是美味馆的主打,所以选料精细,火候十足,五花三层的肉红亮润泽,香气扑鼻。 端到桌子上,那小胖子吃了一口,眼睛顿时就亮了,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不时的还含混的说道: “好吃,好吃。” 看小孩子吃的这样香,那员外也忍不住要了碗,吃了口之后也点头赞许,开口说道: “的确有点门道。” 声音很柔和,此时店里只有这两位客人,王通的注意力也禁不住被吸引过去,听到那员外夸赞,他禁不住笑着凑趣说道: “两位看着不像是来在下这种店的人,怎么,今天闲逛到这边?年货都置办好了吗?” 那员外眉头皱起来,脸色沉下来说道: “这位大人,今日不去当值却坐在这店里,到底做什么呢?” 一听这话,王通心里有数了,说不准这位员外是某处的官员,要不然说话那里来如此的气派。 心情好,也不和对方的生硬语气计较,王通笑着说道: “这家店就是在下开的……” 那员外诧异的盯着王通看了看,然后转过身再也不理会他,好大的架子,什么样的客人都有,王通笑了笑没有理会。 “一共六十文,多谢您老的照顾。” 那边伙计热情的招呼了声,这种单点菜的是吃完后结账,那员外伸手在身上摸索,手在口袋里一翻,却愣在了那里。 店里的伙计笑容不变,依旧伸着手,不过那员外在身上翻检几下,那愕然变成了尴尬,坐在那边的小胖子已经把两大碗红烧肉一扫而空,依旧未尽的在那里喊道: “真香,再吃一碗吧!?” “一共六十文……” 收钱的伙计也看出有点不对劲,少不得又开口说了句,那员外的脸上尴尬之色更重,咳嗽了声,颇为缓慢的说道: “这……这……今日却没带银钱出来,能不能先把欠账记下,明日定当偿还。” 一听说没钱,收钱伙计的脸色顿时有点难看,他为难的说道: “美味馆本小利薄,向来不赊欠的,宫里的各位公公,禁卫的将爷们,小店也从未通融的。” 后面那小胖子还未听清这边说什么,把红烧肉的肉汤倒进饭中,吃了几口,又在那里嚷道: “还没吃够,再来一碗…….” 员外打扮的中年人回头看了眼,脸上的为难之色更重,这边一来二去的,那边沉思的王通总算被惊动了。 听到双方的说话,禁不住有些想笑,看这两位穿着打扮,估计还真就是忘带钱了,而不是来这里蹭吃蹭喝,看那员外为难的模样,王通扬声招呼了句: “小张算了,想来真忘带了,明日送来就是。” 王通开口,那伙计带着笑容弯腰躬身,继续忙碌去了,不过那员外对王通的善意却没什么感激,反倒神色冷漠的打量了下。 或许方才被自己的那番话冒犯,这等富贵之人最好面子。 不过六十文钱,眼神中何必有这么多的戒备和提防,王通心下有些不快,不过也懒得计较,低下头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如今这店面太小,花样也太少,要想保持住客流,必须要扩大店面,增加菜色。 美味馆面对的客户群实际上很有限,无非是南城的中上阶级还有宫城的宦官和军将,现在无非是实际需要和吃个新鲜,要趁着这股劲保持住。 从现代时候,王通做这种市场规划什么的都是全神贯注,等他下次被惊动抬头的时候,发现店内已经坐了不少宦官和禁卫军官,看来方才的确是个空当。 天将将黑的时候,张世强和几名采买的伙计回来了,如今天寒,肉菜都可以采购多点数量,也不用担心腐坏。 照例采购之后,要在王通这边核销银钱,一报数目,王通就发现不太对,还没等他问,张世强先开口说道: “今日里多买了一头羊,二十斤酒,还有几百文钱的干果,给咱们百户的李文远小旗家里送去,王兄弟你不是要学拳脚吗?就是寻他做师傅。” 说到这里,王通倒感兴趣起来,张世强又继续说道: “还记得那天,大骂赵国栋的那人,就是这个,李文远可有一手好拳脚,使得好枪棒,在咱们百户,说大些,咱们千户这边,还没人强的过他。” “咱们锦衣亲军里还有这等好汉?” 王通很是疑惑,锦衣卫除却几个有特殊职能的编制之外,其余都是世居京师的子弟,这些人的职衔代代相传,也没什么考核训练,每个人除却身上袍服,腰间钢刀之外,和百姓区别实在不大,怎么出来个这么能打的。 “戚大帅听过吗,就是蓟镇总兵官,都督总理三镇军事的戚继光?” 张世强兴致不小,“戚继光”这名字对王通来说真是如雷贯耳,抗倭名将,军事大才,连忙点头,那边继续说道: “那李文远就是戚大帅身边的亲兵,在南边和倭寇生死厮杀过,在北边被鞑子射伤了胳膊不能再上阵,戚大帅和上面的大人们打了招呼,把他安置在咱们百户……几日说定了,那李老哥对王兄弟你的做派很欣赏,正月初七,王兄弟你就上门拜师。” ********一切恢复正常,努力码字,稳定更新,请大家支持咱收藏和推荐票,谢谢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不孝之徒(求收藏推荐)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听张世强这么一说,王通也兴奋起来,这可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好汉子,而且那日也就这李文远大声喝骂赵国栋,脾气上想来也相投。 腊月十七,南街上又有三家铺子休业过年,掌柜的给王通送来了年节的礼物,包括王通的和给田百户的。 现如今整条街上,除了同行的振兴楼夏掌柜有些发酸之外,其余的店家货栈都对美味馆印象大好,因为这家饭馆带来的人流,南街上各个商铺的生意都比从前好了不少,人气旺盛,各家都跟着受益。 年节礼品不能耽误,王通赶忙把这些东西转给了田百户,百户田荣豪那边可是一大家子人,春节操办忙得很,交办了礼品,客套两句,急忙回来。 这也是现在那些风吹草动的传闻让人看不明白,田百户对王通的态度也好了点,不是真的倒罢了,万一是真的呢?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街面上的行人不多,看到的也都是低品的宦官和下值的禁卫,这些人不少都和王通熟悉,点头打个招呼。 不过走到饭馆门前的时候,却有十几个脸生的禁卫军校在闲逛,王通看到之后心下高兴,这就是新客人啊,连忙笑着说道: “几位军爷,小店这边热饭热菜做的可口,大家当值辛苦,这冷天的,进来就算不吃饭喝点热汤水,也暖和下。” 他一开口,面生的禁卫们齐齐的看了过来,这齐刷刷的动作让王通吓了一跳,但他店主人的身份却得到了确认。 两个在店门口左近禁卫动作自然的向边上闪了闪,王通掀开帘子进了饭馆,发现此时居然和昨日下午一样。 店里空荡荡的,昨日那年长的员外和小胖子今日又来了,看到东家眼神看过去,伙计小张反应的倒快,连忙说道: “东家,这位先生把昨日的帐结了。” 生意上的一点小事,王通也不在乎,冲着那年长的员外点头笑笑,对方压根不理,只是怜爱的看着猛吃红烧肉的小胖子。 王通照例走到角落的桌边,高声问道: “张大哥去做什么了?” “东家,张二爷去找营造谈扩建的事情了,说晚上才能回来。” 伙计答应一声,营造就是盖房子的工头兼设计师,上元节之后要粗略扩建,春暖开化之后,几个宅院要彻底的翻修,这都要和那营造详谈计划。 正在王通拿炭笔写写画画的时候,听着那小胖子大声的抱怨: “……娘和张先生实在管……我太严了,每天背不上功课都要罚跪,这都快要过年了,吃饭还讲究什么节省,一顿饭一个肉菜,还没在外面吃的过瘾。” 他声音不小,王通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小胖子唾沫横飞,脸上全是不满的神色,可听他抱怨的,无非是家里管得太严,不能犯错,明明该他当家,可什么也不能管,家里的人全都不听自己。 什么过个节,想点灯笼都要被人训斥,每天学什么节俭持家的道理,闷气的很,小胖子滔滔不绝。 不过有点奇怪的事情,就是这小胖子在说话的时候总是磕磕绊绊,要说说话不利索倒也不像。 那年长的人却是一幅很慌张的模样,先是环顾饭馆一圈,然后低声恳求说道: “小祖宗,求求你别说了,这要传到里面去……” 看这陪着小心的态度,倒不像是父子,难道是家里的长随或者官家,啧啧,到底是什么样的豪门能有这么牛气的官家,穿着做事和大户人家的主人都没区别。 员外打扮的这位劝说没什么效果,小胖子却好像是被这恳求刺激到了一样,声音更大了起来: “还是亲娘呢,还不如不是亲生的那个,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亲生,这么苛刻……” 豪门之中妻妾众多,这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小胖子的所说的内容却激怒了王通,现代王通是孤儿,来这一代仅仅享受了十二年的天伦之乐,又变成了孤身一人,能有父母在身边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何况,那小胖子所说的内容,无非是母亲想要让他成才,那位张先生又严厉了点而已,何至于说的这么激烈难听。 毕竟是客人,王通压了压火气,开口插言说道: “这位小兄弟,可怜天下父母心,方才你说这一些,那都是你娘亲苦心为你好,要是知道你这么说,她还不知道多伤心……” 让人始料不及的是,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个穿着员外服的年长之人,他转过头,满脸冷厉的神色,怒声说道: “这些事岂是你这等人插嘴的,真真放肆无礼。“ 或许因为怒极,声音都有些尖利,那小胖子更是大怒,把筷子朝着桌子上重重一摔,指着王通大骂说道: “什么都不懂就不要胡言乱语……” “你娘亲要是不疼你,你怎么会每顿还有肉吃,你娘亲要是不疼你,你怎么会穿着皮袍绸缎,你娘亲要是不疼你,怎么还有管家陪着你来饭馆吃饭,做人子女的,先想想父母为自己做了多少,然后再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抱怨的资格!” 王通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的话,他也有点怒火,那一大一小被他说的愣住,小胖子话语被打断,本来就要爆发,王通说完之后,却似乎有所触动。王通既然发作,也就不会低调,从座位上站起喝道: “小店的饭不给不孝之人吃,小张,把钱退给他们,二位请自便!” 这就是直接要把人从店里赶出去了,那年长者顿时大怒,也是站起,刚要说什么的时候,那小胖子却拽了拽这年长者的衣袖,缓缓摇了摇头。 看来这年长者还真是豪门的管家之流,小胖子的态度似乎就是命令,穿员外服那人的怒气立刻消散,点点头,低声说了什么。 这两人也没要伙计递送回来的银钱,直接走出了店门。 看着两人离开,王通在桌子上重重一拍,恨声说道: “不孝之徒!!”********状态在缓慢回复中,请大家多多支持收藏推荐,谢谢大家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无心插柳(求收藏推荐)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店里的伙计大概也能猜到王通为什么发火,这位年纪小的东家也是感怀自家身世,这火发的倒也不是无因。百善孝为先,王通常恨自己没有尽孝的机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忍耐不住。 这不过是正常营业中的小插曲,随着店里客人逐渐多起来,也就被人放在脑后忘记了。 腊月十七的晚上,某处僻静的宅院之中。 这里看起来也就是个中上之家的偏厅,一切都很朴素,坐在上首的是一个布衣木钗的妇人,正在拿着帕子抹眼泪,边感慨说道: “本以为还要和往常使小性子,没想到却主动过来请安问好,这孩子真长大了,出去散散心果然好的……” 穿着员外服的那中年人全然没有在外面那般威严气派,恭恭敬敬的垂首低头站在下首,听到上面这话,忍不住苦笑着把在美味馆遇到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末了说道: “……或许无关之人断喝,触动心弦……” 那妇人抬起头来,不到四十岁的面容上全是威严,肃声说道: “如今这里什么消息也瞒不住,外面灵通得很,那小卒别是有心人安排来接近的,查查吧!” 下首的中年人连忙施礼答应,一直不敢抬头,刚告辞退下,却听到那妇人随口说道: “这些事,莫要和张先生说了……” 第二日的晚上,同样是这僻静宅院之中。 “……今年十三岁,年中丧父,在京师没什么亲眷,自己办起来这个饭馆,生意还不错,但脾气暴烈,打过同僚和寻衅的人,但都没吃亏……” 那中年人细细的说着,上首那妇人听得认真,等下面介绍完,才微笑着点头评论。 “……居然差不多的年纪,嗯,孤身的孩子能说出这番话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心机,想必有感而发……倒是个赤诚有能的……” 腊月十九那天,店里下午的客人却没有什么减少,在店里始终能有二分之一的位置上坐着客人。 看来客流没有大的变化,王通总算放心些许,叮嘱张世强几句,自己出门去了。 别看南街的店铺只有两家本地的还在营业,可聚义坊却依旧人气鼎盛,平日里赌钱的到了腊月时候更是有闲,年关时候,这一年欠账都要偿还,那就要跑到外面去躲债了,趁这个机会捞一把,没准还能还账。 王通走到那聚义坊的门口,对守卫门口的两名大汉抱拳笑着说道: “在下美味馆东主王通,求见贵坊的何掌柜。” 没什么衣服的王通每日穿着的都是这锦衣卫飞鱼服,站在门口的大汉看着他颇为戒备,听到这话,对视一眼,一名大汉开口道: “大人稍待,小的去通传下!” 对待身穿这袍服的锦衣卫,这家赌坊的守卫居然这般冷淡,也不先请进去,只说通传,从这个就能看出来这赌坊真的是有恃无恐,背景深厚。 那名进去通传的守卫不多时就出来,脸上带着笑容客气说道: “我家掌柜有请,大人跟我来。” 赌坊内的空气颇为污浊,每张赌台的周围都是围满了人,在那里吆喝叫嚣,连里面的荷官都看不见面孔,只能看见高举骰盅的双手。 有的赌徒手里拿着块烧饼边吃边叫,还在那里骂着: “出去买个饼子,回来就挤不进去,浪费了老子的好手气!!” 穿着蓝色缎面棉袍的何金银就在赌坊后面的偏房之中,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喝酒,一个银酒壶在边上的砂锅中温着。 “稀客稀客,王大人来鄙处是想要玩几把吗?” 何金银站起来抱抱拳,就随意的坐下,大大咧咧的调侃说道,王通也不在乎,自己不过是锦衣亲军中的小卒,京师多少能人,谁又会把自己放在眼中,他笑着抱拳回礼说道: “多谢何兄的好意,实际上这次来,是想要在何兄的场子里赚点钱花的?” 听到这话,何金银摸了下自己的光头,脸色却冷了下来,冷声说道: “兄弟做不了主啊,王大人,你知道这店的东家是谁吗?” “何兄当然做的了主,在下看赌坊里的赌徒中午都是小跑着出去买点干粮,然后回来再赌,这走开的功夫,赌台的生意总归是耽误的,不若就由小弟那边的饭馆把这些饭食都应承下来,一来吃的方便快捷,二来不耽误赌台上的功夫,何兄你看如何?” 何金银先是愣住,想了半响才缓缓点头,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你赚了钱,那必然有人少赚或者赔钱,可王通的这个建议,却对双方都有好处,何金银琢磨了半天,总觉得其中有诈,可却想不出什么诈。 而且这的确是好建议,尤其每逢年节,赌坊里的赌徒出去买饭的时候,赌坊就变得冷清,少赚了不少银子。 何金银想想王通的通传身份是美味馆的东主,再看看对方身上这锦衣卫的袍服,对方的提议对自己毫无干碍,答应就是。 王通从赌坊出来的时候满脸笑容,赌坊是整个南街人流最大的地方,这些赌徒不愿意离开赌台,若是就近有个买卖饭食的地方,正好应了他们的需求。 能在这边赌钱的,一般也不在乎几文钱,自己只要做的便宜干净,味道过得去就肯定能拉住这些客人。 因为店里的生意变好,美味馆要大举的招聘人手,可这种快餐,保持服务和饮食的质量非常重要,顾客没什么忠诚度,想要留下客人,保持红火,就必须进行严格的培训,王通已经打算好了,到时候供应赌坊的饭菜和迎送就当作对新伙计的培训,赌徒们不太在乎味道,这就给新老伙计的成长带来了时间余地。 回到美味馆门前的时候,王通又看到街上不少闲逛的宦官和禁卫军将,他心情好,不由得晒笑着摇摇头,这大冷天的,街上店面大多关闭,有什么好溜达的。 掀开帘子进店,却看到店里空荡荡的,只有被他骂成不孝之徒的那小胖子,以及那中年员外坐在店中。 ******* 请大家多多支持,下午还有一更,谢谢大家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莫名其妙(求收藏推荐)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小胖子的面前放着一大碗红烧肉,他正吃的满嘴流油,而那中年人的面前放着一碗脂渣炖白菜,同样吃的香甜。 脂渣是肥肉炼油剩下的肉干,酥香无比,王通的美味馆自己熬炼猪油,也有不少的脂渣存留,本来按照规矩都是伙计们下饭的菜肴,但王通别出新裁,用那脂渣和白菜粉丝一起炖煮。 白菜粉丝本来是素淡的东西,但和这肉香浓烈的脂渣一起炖煮,白菜的鲜甜和脂渣的荤香融合在一起,这两者的味道又同时混在滑溜的粉丝之中,味觉口感都是一流。 更加上此时外面寒风凛冽,走进店中,喝一口鲜甜的热汤,那熨帖从喉头直到胸腹,舒服就不用提了。 客人就是客人,前日虽有争吵,可今日对方再上门,总不好再赶出去,王通沉着脸对两位客人点点头。 不过前几天气派极大的那员外却主动开口搭话说道: “这汤喝着香甜,你这店的厨子倒还有几分门道,真是不错!” “这位先生您可说错了,美味馆的菜可都是我们东家琢磨出来的,这汤也是。” 店里的伙计听到这话自然要开口奉承,有讨好东家机会可不能轻易放过了,听到这话,那员外脸上有惊讶神色。 有点尴尬的气氛缓和了许多,王通脸上也挂上笑容,突然发现有点不对,这富态员外的山羊胡须有点歪。 这么盯着对方也不太礼貌,王通没有细看,那小胖子把嘴里的肉咽下去,脸上都是满足的神情,嘟嘟囔囔的说道: “那些废物厨子做的就是没有你这边好吃,还是来这里吃着香。” 王通笑着点点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客人消气总归是好的。 至于那小胖子的夸奖倒也没什么奇怪,对孩子们来说,家里的东西总没外面的东西好吃,加上天寒地冻,冒着风雪来吃顿热饭菜,当然舒服。 王通照例坐在角落里,他这美味馆的生意,搞定了对聚义坊那里面赌徒的送饭生意,当初的谋划计算差不多已经完成。 接下来就是深耕细作,培训好员工,把采购和各方面做的更加仔细,提高收入和利润,积攒自己的资本,而且有了聚义坊这个练兵的处所,自己的员工可以成长的更快,拿起炭笔刚要写的时候,那边那员外却开口询问了: “小兄弟,锦衣亲军的规矩老夫也知道些,有份当值的每年过个中等之家的日子不难,何必这般辛劳?” “呵呵,不瞒员外说,要是过那等日子未免太闲散了,在下还年轻,总要勤勉些……” 那员外微笑着点点头,显然对这回答颇为嘉许,边上那小胖子低声抱怨说道: “闲着有什么不好,总比天天忙要好。” 员外端起碗来喝了口汤,放下后又是看似无意的说道: “小兄弟你年纪虽小,但也是良家军户子弟,此时圣君在位,天下太平,正是用人的时候,何不去考个武秀才,走这科举之路,也算报效国家的正途……” “多谢这位先生的指点,在下先把养家的银子赚出来,然后再去考这个,不过话说回来,锦衣亲军也是个好差事,不急。” 王通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员外看着是那小胖子的长随,怎么说话如此官腔十足,太过反常。 事物反常即为妖,这两人本来就不太对劲,还是提防点好,这莫名其妙的操心自己的前程,自己一个小小锦衣卫,能有什么前途。 随便客气两句,王通就不再搭话,那员外也能觉察出王通的冷淡,不过今天却和气的很,不慌不忙的又要了一碗脂渣炖白菜,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吃着。 不多时,张世强、马寡妇和外面请来的营造都到了王通那张桌子上,左右店内无人,几个人在这里谋划年后的扩建和人员培训。 王通在前世从基层做起,一步步做到中层,对于筹建、预算、计划、分配工作等也都做得熟了,说是精通也不为过。 张世强和马寡妇本就是市井草根,那营造也不过修建个房子,他们年纪虽然大,可中心却是王通,只听得王通侃侃而谈,房子该如何修建,人员怎么分配,何人该干何事,什么钱要花在什么地方,如何去宣传。 一切一切都极有条理章法,繁而不乱,且不说坐在王通那张桌子上的人听的聚精会神,就连吃饭的员外和小胖子都听的仔细。 伙计们看着东家和掌柜的谈事,都放轻了动作,店内清净,两位客人一看就不是做饭馆的人,王通也不避讳,朗声而谈。 “年后初五开始,各位工钱加三成,我会定期检查,有什么不明白速来问我。” 几个人连忙点头,对这么明白的交待,谁也没有疑问,信服的去做就是,那营造是个外人,来的时候有点别的心思,这王通年纪不大,对房屋营造绝对是个外行,自己没准有上下其手捞钱的机会,最近美味馆生意这么好,不赚他说不过去。 等到王通讲完这些,这营造的那点小心思荡然无存,对方不仅知道怎么干,还知道给他留下足够的利润空间,在这样的明眼人跟前,那还是老老实实的做活吧! “啪!” 众人突然被一声惊动,看过去却发现那员外拍了下桌子,正盯着这边,满脸肃穆,边上那小胖子也是满脸沉静的看着这边。 双方目光对视,那员外的肃穆又变成了满脸的笑意,拉着那小胖子一起站起,结账离开,临出门的时候,停住脚步回头说道: “由小见大,小兄弟你大有前途啊!” 说这话的时候,小胖子在一边也轻轻点头,王通则满脸茫然,盯着他们看,那两位客人也没有什么解释的意思,径直出门,扬长而去。 那胡须怎么更歪了,上面的两绺也变了位置,难道是喝汤泡的变形,刚才王通一直盯着员外脸看,实在是奇怪,难道那胡须是假的不成。 ****** 某论坛有个id叫“明史专家特别白”,有朋友问老白,在这里郑重辟谣,那个不是本人。 呵呵,被讽刺了啊, 请大家多多支持,继续收藏和推荐,谢谢大家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小揭盅(求收藏推荐) ***本章节来源六九中文 WWW*69ZW*COM请到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义父,那小杂种夺了孩儿南街入账,还让孩儿被田百户好生训斥,今年送来的例份少了些,孩儿也有难处啊!” “你不是也有个总旗的职司吗,那田荣豪不是知道你是咱家的干儿吗?” 对太监的尖声喝问,跪在下面的刘新勇满脸委屈,连忙又磕了个头,带着哭腔说道: “义父,那小混账王通是个亡命之徒,街面上又有传说,说他是宫内某位公公的亲眷子弟,那谁还敢得罪啊!!” 坐在上首那宦官看起来比刘新勇大不了几岁,一般的干瘦模样,看起来倒还真有些相像,穿着团领红袍,听到刘新勇的哭诉,顿时大怒,尖声说道: “某位公公的亲戚!?咱家怎么不知道,等咱家打听明白,再给你出气!!” 过了腊月二十,清晨的南街安静无比,昨晚上下了一场小雪,各个早就休业的店铺门前连个脚印都没有。 回头看看被雪覆盖住的皇城城墙,再看看雪白一片的南街,让人有种莫名的情绪,王通紧了紧头上的毡帽,快步向前走去。 差不多有十天没有去田百户那边了,尽管年节礼品什么的都送到百户家里,礼数不缺,但那老家人却还没有打过招呼。 对于那日和刘新勇当面对质的翻盘,王通左思右想,理由不多,似乎就是自己和田府那位老家人熟悉,还有那下了血本的一千多两银子。 一笔银子一件事,古今如此,王通不觉得那银钱会有什么功劳,翻盘的功劳十有八九要算到那老家人身上。 不过当面询问,还有几次旁敲侧击,都被那精明的老家仆给挡了回去,而且对方回答的也实在,不像是撒谎。 再说了,要真是田百户的什么人,大清早的扫地洒水,而且冬天也没有见闲着,这活计未免太苦了,也只能是下人在做。 王通没有继续逼问,有些事情适可而止,不管谁帮了自己的忙,早晚会发现,要是和这老家人因为这个弄得生分了,反而不美,维持着和自己上司有关的人的关系,总归有好处,再说,似乎这是唯一能聊聊天的朋友了,忘年交。 他提着个食盒,里面放着脂渣白菜和红烧肉,虽说到了那边菜会冷,但这两个菜重新加热之后,色香味没什么损失,拿来送人正合适。 起得早,走的快,来到这田百户宅园门口的时候,正赶上老家人走出来,看到王通过来禁不住一愣,王通笑着打招呼说道: “田伯,起的还这么早啊!” “不起得早,太阳出来这雪化可就成冰了!” 反正田府的家人也都跟着主家姓田,田伯看着王通过来脸上倒也浮现出几分笑意,王通快跑几步,在田伯下台阶的时候接过了工具和水桶,免得老人摔倒,田伯笑骂道: “又不用来点卯,大冷天跑来干什么?” “这不是快要过年了,给您带点我们饭馆的拿手菜,一层是红烧肉,一层是脂渣白菜,热热就能吃,主家过年,田伯您这边也别辛苦了自己。” 田伯接过食盒,点点头也没出声,看着王通在那里扫起来,刚要说话,却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在一边的胡同口,有一骑马急奔而来。 一老一小连忙闪开,那骑马的却是锦衣卫的装扮,目标正是这田府,他马匹停在门口,看着府门敞开,也不让人通报,快步的急步跑了进去。 过来的这人很是面生,不是田百户所辖的兵卒,安静的田府已经有些喧闹,王通瞥了一眼边上的田伯,发现他脸上全是担忧的神色,不过进去的那锦衣卫没过多久就快步跑了出来,骑马离去。 “外人看着这皮威风,也不知道要担惊受怕多少……” 田伯突然自言自语的说道,王通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倒是可以确认这老伯不是简单下人了。 没过多久,穿着官袍的田百户急匆匆的在府门处走出,身后一名随从把马牵出来,那田百户正要翻身上马的时候,转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田伯和王通,稍迟疑之后,忍不住埋怨着说道: “爹,这么冷天,您就不要出来了,遭这个罪干什么!!” 田伯没有接这个话,只是关心的问道: “有什么要紧公务!?” “周千户相召,说是过去便知,这些活让王通帮忙,爹你就快点回屋子里吧!” 田伯不耐烦的摆摆手,田百户也是着急,翻身上马,急忙朝着那边奔去。 果然是田百户的父亲,这个可能也是王通诸多的猜想之一,可既然点破了,少不得就要放下手中的工具,上前“惶恐”的抱拳说道: “小的从前不知道老伯是太爷,多有冒犯得罪,还请见谅。” 看王通这般做派,须发皆白的田伯眉头皱了起来,脸上全是厌恶的神色,粗声说道: “什么太爷,老汉不过从前伺候别人家太爷的,小哥,就不愿意看你这番做派,老汉才一直没有和你说明白。“ 田伯也有些兴味索然,本以为有这么忘年交,可看这个样子,怕是今后要毕恭毕敬了,没想到王通直接笑嘻嘻的抬头,调侃道: “我也觉得这样太累,少了个说话的知心长辈,要不今后还和从前一样?“ 这话有些惫懒,不过田伯愣了愣却笑了出来,拿手指着王通点了点,这时候王通又是深深一躬,抱拳行了个大礼,郑重其事的说道: “那日赵国栋、刘新勇二人和在下门前对质,若无田伯仗义援手,王某还不知道今日如何,大恩不言谢,请老伯受我一拜。“ 王通刚要行礼,那田伯烦躁的摆摆手,开口说道: “快些扫雪,本来你小子帮老汉洒扫,老汉还以为你知道咱的身份,别有用心,等到第二日那事情一出,总归知道你是个厚道好心人,随口说了两句,也不是什么大恩情,好歹帮着老汉扫了这么多日子的门前,也算酬答了!” 好心有好报,萍水相逢之人,却因为自己的小小举动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王通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别的,只是指着那食盒说道: “这肉和菜一定要炖煮的火候够了才能吃,味道不错!” “小老儿当年做下人的时候也吃过见过,你这两道家常菜又怎么如得了我老人家法眼。” 方才这一番谈话对答,倒是让刚刚有些生分两人关系拉近了不少。 不过,接下来的时间,田伯却有些心不在焉,不住的望向路口,显然是担心自家儿子大清早被千户叫过去。 ****** 请大家多多支持,多多,多多收藏推荐,谢谢大家。 -\WWW*69ZW*COM 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不拘一格拔人才 京师的锦衣亲军按例有十四名千户,不过实际上常驻京师的不过八人,尽管千户品级不过五品,可各个都算是人物。 千户周林柄则是值守南城的统领,别看百户田荣豪在自己的地盘里威风八面,可在这周林柄的宅院门前,毕恭毕敬到了极点。 田荣豪心思急转,到底为什么这么早叫自己来,南城北边的辖区这里还算太平,下面的人作为还算收敛,最近也没什么要紧的变故,更重要的是,自己这边的常例银钱一直没有少缴。 而且刘新勇那边的克扣被查出来之后,现如今都是各个力士、校尉把收上来的常例银钱交给他,然后从中分配,这样麻烦是麻烦了点,可收入却高了三成,换而言之,交到周林柄手中的银钱也多了不少。 除了这些,自己还犯了什么错呢,在周府的客厅之中,田荣豪脸上恭敬异常,但心里却不住的琢磨。 要一切正常,一切正常的话,这腊月大清早叫人快马赶过来干什么?正想着,一名中等个头的敦实汉子走了出来,田荣豪连忙大礼相见,口称周大人。 周林柄可是实实在在的锦衣亲军世家,据说祖上曾经跟着成祖朱棣几次出塞,舍生忘死给儿孙挣下了这份前程,在京师这是传家快两百年了,关系盘根错节,算是坐地的土著,京师的地头蛇。 这等熟悉关节,门头精熟的角色,就算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也要客气对待,给几分面子。 周林柄满脸钢刺一般的胡须,豹头环眼,可说话却温和宏厚,一进客厅,就笑着说道: “自家弟兄,老田你坐下就是,怎么还站着等,快坐快坐!!” 上官的客气殷勤让田荣豪更加忐忑,**挨了半边坐在椅子上,周林柄面上和气,心中却在却暗笑,这田荣豪的老爹是给大佬做家奴博得出身,当爹的做奴仆,做儿子的也离不开那做派。 但说话却依旧温和,连声招呼道: “今日招呼的匆忙,老田还没吃早饭吧,正好本官也没有吃,来来来,咱们一起喝点油茶……” 田荣豪后背的冷汗都已经渗了出来,惶恐更甚。 “老田,听下面的兄弟们说,有位名叫王通的校尉做的很是勤勉?” 喝完了油茶的田百户听到上司的询问,心中惊讶,脸色却没有什么波动,连忙回答说道: “是,今年九月补他爹的缺份入的亲军,年纪不大,不过却是个勤心用事的。” 腊月不需要点卯当值的时候,在大清早派快马把人从家中叫来,当然不会问这么简单的事情,田荣豪能听出上司话中的含意,已经拿定主意,回去之后就把这个王通提拔成小旗。 “指挥使刘大人多次说过,如今天子圣明,盛世时节,锦衣亲军是天子亲兵,要格外的勤勉,遇到那做得好的,要舍得提拔。” “大人说的是,王通尽管才补进来几个月,做事做人大家都看在眼里,下官已经准备提拔他做个小旗。” 就算没准备也要说准备了,那小子好歹每天帮自家老爹扫地,又给自己大笔银子,也算个识情知趣的角色,等年后就办妥此事。 看来那王通和某位大太监有旧的消息搞不好是真的,田百户心中暗骂了句,有这关系也不早说,让老子为难。 听到田荣豪的承诺,千户周林柄却没有点头,反倒是叹了口气,缓声说道: “王力派到澳门去,也是本官签发,没想到这一年竟然积劳成疾,如此人才就这么去了,真是可惜,当日本官曾和几位千户说,这王力回来,一定要提成总旗才能酬答他的勤勉。” 田百户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浑身震动了下,急忙问道: “大人,王通今年不到十四,补缺才三月……” 总旗不同小旗,总旗已经是锦衣卫中有品级的角色,相当于副百户,有实权有油水,里外也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寻常一百户根本无法决断,只能千户作主。 按说一百户两总旗,田荣豪手下除却刘新勇之外,还有个缺份,可因为关说运动的人太多,几方僵持不下,周林柄索性压了下来,最近有传闻这职位准备给指挥同知(指挥使的副手)的侄子。 却没想到会是给王通,京师锦衣卫官场习气极重,话都是留着七分,可刚才周林柄这话几乎是说了八分。 田荣豪说了两句,却看到周林柄的脸色冷硬了下来,千户的脾气他心里有数,那是不愿意别人忤逆他意见的,左右是提拔,和自己没什么干碍,何况那王通还算懂做。 “千户大人说的是,王通勤勉,他父亲王力又对咱们亲军有大恩,卑职年后就把升迁的文书报上来。” “不必年后了,越快越好,上午就把文书给本官,尽快报到经历司那边去!” 周林柄斩钉截铁的说道,田百户已经完全摸不到头脑,不过连忙起身答应,告辞出门,田荣豪的背心已经被冷汗湿透。 骑在马上的时候,田荣豪才有余暇琢磨这王通到底是何等人物,居然千户周林柄如此照顾,那自己收取对方那么多银子会不会招来怨恨。 不过转念想,又是松了口气,自家老子和那王通似乎是个忘年交,总归还有份人情在。 田百户这边琢磨,千户周林柄在家中也忙碌着出门,他夫人一边拿来腰牌衣帽一边埋怨道: “眼看就是春节,怎么还在外面东奔西跑,也不顾顾家里……” “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指挥使刘大人天没亮就交办的事情,能是小事吗?我这就得去复命,要不然有的受了!” 千户周林柄粗声呵斥几句,连忙上马出门。 升官这等事,无人不愿意,从上到下催促的又是这么急,田百户、周千户加上形形色色的人等忙的脚不沾地,反倒没有人知会王通一声,结果升官如此大喜之事,连个去找王通卖人情的也无。 王通和他们百户其他人等,对这事一无所知。 ***** 谢谢大家,明天周末也是上班,还是两更,谢谢大家,请大家推荐收藏支持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祸事又上门 好心还真有好报,不过是看着老人干重活看不过眼,伸手帮帮忙,没想到却给自己解决了这么多难题。 想想平素与自己一起谈笑不禁的老伯就是上司的老爹,王通还是有点兴奋,回程路上也想着如何更好的拉近关系。琢磨了半天得出个结论,要是有心为之肯定会有反效果,还是和从前一样做就是。 美味馆的生意的确和其他店不同,越到年关生意越好,而且从现在天不亮就生火做饭。 腊月二十一那天,王通给店里所有的伙计开出了条件,忙到腊月三十那天,每人再加一百文,肉再加五斤。 因为皇城内已经到了最忙碌的时候,宦官、宫女甚至禁卫都忙的脚不沾地,准备各种用度还有各项的典礼,经常有人整夜不得休息,可尚膳监御膳房准备的饭食还是按照从前的钟点供应,甚至因为繁忙质量还有所下降。 累的要死,肚子里空落落的,偏偏没有可口热乎乎的饭菜,让人怎么受得了,这时节外面什么店都打烊,何况就算营业,也没有这么早开门的。 还是美味馆贴心,最初来的那几个小宦官提议之后,美味馆马上把营业时间提前到大清早。 皇城的城门清晨一开,饥肠辘辘的宦官和禁卫将校就朝着美味馆这边来,紫禁城广大,也就南边这区域的人才有条件享用,据来吃饭的这些人说,已经有其他处当值的人得了消息,宁可多走些路也要过来吃。 寒风凛冽,饥肠辘辘,疲惫劳累,能来到美味馆喝口热汤水,吃个滋味尚可的饭菜,那真是舒服。 王通也不含糊,熬汤的材料直接用上了羊骨,凡是喝汤的宫内人,还加上一点点胡椒,这更暖人心肠。 要知道,这胡椒可都是海商们从外洋弄来的,价钱高的吓人,可有了这胡椒调味,羊骨汤的味道直接上了个档次,更是香浓。 现在店面没扩建,可招来的人手缺派上了大用场,现如今要两班倒才能应付的过来,何况,临近过年的时候,想要采买各种材料,也要跑到更远的距离,甚至要出城才能买到,最是需要人手。 王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总旗,天没亮的时候在店里盯着伙计们准备,一直琢磨着是否去田百户门前帮着洒扫。 到最后还是忍住作罢,毕竟昨天刚发现田伯身份,这十余天也就去了昨天一日,今日再这么眼巴巴的跑过去,未免太着痕迹,反倒会惹了反感。 上午店内客人很多,很多忙了一夜的太监、禁卫笑着交谈,吃完这顿他们就要回去瞌睡了,差不多要正月初七才能闲下来,然后又要忙上元灯节。 张世强已经回去休息,马寡妇要到下午才能过来,看店的就是王通,刚送走一拨客人,就听到外面有人尖声的骂道: “兔崽子,不在宫里当值,却出来胡混还不给咱家滚回去!!” “义父大人,就是这美味馆。” 听到外面的尖声叫骂,王通心中一惊,再听到后一句话,便觉得不好,那声音正是总旗刘新勇的。 还在饭馆中吃饭的人,那些青袍绿袍的宦官们彼此看了眼,有的放下碗就走,还有的把碗碟朝着桌子上一摔,骂骂咧咧的结账离开。 那尖声听出来是个宦官的动静,难道是这刘新勇找来的靠山,宫外人为求庇护,拜有权势地位的太监为干亲也是常见。 不过刘新勇和自己有仇,这次找来靠山,怕有麻烦,可看着低品宦官们一个个的离开,王通也找不到什么应对的方法。 田百户的老爹是自己认识的唯一依靠,可面对宫中的太监,锦衣卫的百户委实算不得什么,正想着,帘子被人掀开,一个身着绯色团领袍的太监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随后跟着总旗刘新勇。 那太监身后还有三个随从的小宦官,气派当真不小,不过看到这绯袍太监的模样,王通还真愣了下,看着尖嘴猴腮的模样,倒像这刘新勇的亲爹。 太监进了饭馆,看到那没有来得及离开的小宦官,直接指着骂道: “宫内的事情忙成那样,你们这些千刀杀的兔崽子却在这里胡混,快给咱家滚,滚回去!!” 店外的情况没看到,可店内的这些小宦官似乎很怕这位太监,内官品级服色,高品管事的穿绯色,无品杂役多是青色、绿色,这就等于外面的官和百姓,根本没有得比较。 店里的宦官马上走了个一干二净,禁卫将校们人少,可被那太监眼神一瞪,也都满心不情愿的结账走人。 美味馆的伙计们噤若寒蝉,在京师谁都知道这内官不能得罪,看来这个绯袍的公公似乎是个有品级的角色,而且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也不知道东家能不能应付过去,个别胆小的,已经朝着后门跑,宁可不要这工钱,也不愿意招惹这祸事。 店里的人走了干净,那太监大马金刀的坐在了门口的椅子上,刘新勇和随从的三个小宦官站在他身后。 看对方气势汹汹的模样,王通皱了下眉,微笑着抱拳上前问道: “请问这位公公,来到小店想要用些什么?” 姑且当做对方是来吃饭吧,他这一问,先开口的却是刘新勇,这总旗大喝一声,指着王通大骂道: “混账东西,还有没有规矩体统,在胡公公面前居然这般放肆,快跪下谢罪!!” 王通抱拳弯了下腰,却没有跪下,左右对方已经打上门来,这件事可不是谢罪就能善了的,不如硬气点。 看到王通这摸样,那太监用手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指着王通怒喝道: “小子,你犯了欺君大罪,居然还这么张狂,想要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嘛!!” “咣当”一声大响,屋中众人看了过去,却发现一名端着木盆的伙计,手中器具直接摔在地上。 **************************世界杯开始,我不看球,不过能感觉到大家的热情,看球间隙,看看老白的这本书,收藏下,投几票,谢谢大家了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三十章 客是主仆二人 大家都是普通百姓,这欺君大罪的名目实在是太吓人了,听书的时候都听过这罪都是株连九族的,东家得了这等大罪,难道大家都要跟着被株连,这伙计“啊”的大叫了声,转身向着门外就跑。 他这还算反应不错的,其他人直接被吓傻在那里,看到这情景,胡公公和刘新勇一行人更加得意。 本以为这王通会脸色慌张跪地求饶,却没想到王通脸色变了变,又是抱拳问道: “敢问胡公公在何处当值,为何说小的犯了欺君大罪!!” 内官权重不假,可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定罪捉拿的权力,更别说是对一名锦衣卫的处置,看着模样,谁也知道是拉大旗做虎皮,不问个明白,岂不是被对方趁势欺负上来了。 王通这镇定自若的模样倒是让胡公公愣了愣,随即大怒,身边的一名小宦官用尖利的声音说道: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我们直殿监的总管胡公公,识相的就快点跪下认罪,求胡公公的慈悲!” 内官体制,十二监四司八局合为二十四衙门,直殿监负责皇城各处宫殿房屋的维护洒扫,相当于后世的物业部门,倒也算有些实权。 但在皇城之外,大家却不怎么认这个直殿监,就连王通都是琢磨了下才想起来这是个什么衙门,不过内官彼此**,直殿监虽说无权,可却有跟司礼监御马监说话的权力,万一牵扯上还真是大麻烦。 这也是王通还不能完全属于这个时代,对于有权势的内官,时下人的做法是谦恭客气,绝不得罪,谁知道这太监在宫中又是谁的心腹,稍不小心就是招来大祸。 王通的略微迟疑,让胡太监更怒,怒声说道: “眼下春节将至,宫中各处都人手紧缺,你却开这个馆子招揽内官外出,耽误了节日的准备,耽误了陛下和太后以及各位贵人的过年,你到底有何居心,难道有什么叵测的阴谋诡计不成!!” 天家无小事,胡太监这等大帽子扣上去,还真是摆脱不掉,安完这罪名,看到王通脸色骤变,胡公公怒气顿消,向后靠着椅背,冷笑着说道: “莫要以为穿着这身飞鱼服,就觉得自家是个人物,等着东缉事厂来拿人,你连个跳蚤都算不上。” 东缉事厂就是东厂的全称,那可是凌驾于锦衣卫的强力衙门,王通心不住的下沉,对方来这里的目的未必真要闹的这么大,可自己没有任何的抵抗法子,只能任对方揉搓。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这事情或许有的谈,要是这阉人和刘新勇不想来谈,恐怕直接就有差役上门拿人了。 好不容易经营起来这个事业,却要被人强夺了去,王通实在不甘心,可地位实力的差距摆在那边,不得不咬牙低头。 王通摸摸腰间的匕首,忍住没有去动,锦衣卫内部的好勇斗狠还有转圜的余地,要是伤了内官,那就是触碰皇家威严的忤逆大罪了,那可真就要灭九族,凌迟而死。 脑中想了许多念头,最后王通却只能抱拳低声问道: “胡公公想要怎么办?” 这短短时间,不时的有低品宦官掀开帘子想要进来吃饭,却都被胡太监的随从宦官呵斥了出去。 里面气氛紧张,外面那些来这里的宦官进不得店,彼此打听议论,从街道上传到里面的声音颇为的嘈杂。 刘新勇听到王通服软,和胡公公对视一眼,然后开口说道: “大家同僚一场,也不逼你太甚,自己从锦衣亲军中辞了位置,把这店这宅院的交过来,再拿出五百两银子,然后滚出京师。” 所谓敲骨吸髓,就是这等了,王通这店开到现在也就赚了一百余两,三百两差不多就要动用最后的积蓄补上了。 到时候身无分文,无权无势,生死都不掌握在自己手上,可要是不答应,思来想去,无非是个早死晚死的选择。 先前说这店影响了皇城内对春节的准备,此时却没有人提起,胡太监和刘新勇面有得色,这生意红火的门面就要到手,还把这眼中钉彻底拔出,这一步步一气呵成,又除了敌人,又得了便宜,实在得意。 “也就是咱家慈悲,给你条生路,要是其他人……” 胡太监正在悠闲的调侃,享受着猫戏老鼠的快感,店里的伙计噤若寒蝉,王通面沉似水,已经在琢磨如何火拼了面前几个,手都摸到了匕首柄上,屋中却没人注意到街道上已经安静无比。 这时候,饭馆正门的棉帘子被掀开,两个人走了进来,离午饭时候还早,难道是那员外和小胖子过来,看那员外赫赫官威,没准能替自己解决眼前的绝境,王通侧身看过去,却发现来的不是——是两位成人。 “宫里的胡公公正在办差,闲杂无关人等退避!!” 胡太监的随从尖声说了一句,估计是看着这两位客人不像是平民百姓,所以没有说的难听。 宫里的公公办差,听到这话,估计除却那些朝中大佬,就算普通官员也要躲开了,何况富贵大佬又怎么会光临这等小店。 不过那两人却没有离开,走在那中年人愣了下,回头问道: “胡公公,哪个监司衙门的?” 刘新勇本来也想吆喝,觉得不对又把话吞了回去,当先那人穿着暗红色富贵纹员外袍,带着块儒生方巾,这人看着四五十岁年纪,国字脸,慈眉善目的模样,他后面跟着的那人则是家丁打扮,青衣小帽。 看着像是主仆出游,可那员外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威严气度,让人心生畏惧,这等人物王通从前曾经见过,曾在某大人物视察学校的时候远远看过,当时很是感叹,说上位者自有不同。 可今日不过打量片刻,却感觉当日所见远不及门口这长者,相差不以道里计,天上地下的差别。 至于那家仆,三十多岁年纪,身材高大魁梧,相貌凶煞,行动谨慎,分明是大将模样,可偏偏穿一身合身无比的下人衣服,当真别扭之极。 ****** 谢谢大家,世界杯间隙请大家看老白的锦衣当国,请继续支持收藏和推荐,其实这本书的公众版更新速度和顺明恶明差不多,呵呵,谢谢大家了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多问多答 听到那长者询问,这下人向前一步,看着椅子上那胡太监,脸上也有疑惑神色。 得意非常的胡太监终于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在椅子上转身看过去…… 虎躯巨震,王通多次在书上看过这个词,不过却很难想象,今日却见到了实例,胡太监在椅子上转过身的时候,浑身上下极为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就在别人以为他要从椅子被弹起来的时候,胡太监浑身上下却完全僵直在那里,动也不动,保持着扭腰歪脖回头的姿势。 他一转过脸,那魁梧家仆看的清楚,马上凑过去低声说道: “直殿监的管事太监胡晓良,管午门和三大殿之外,皇城南的各处殿舍房屋……” 听到这个介绍,长者轻微点头,神色没有丝毫在意,好像在说无关紧要的器物一样,无所谓如何。 “扑通”一声,胡太监终于动了,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五体投地的趴伏在地上,浑身好像筛糠一样的颤抖个不停,边上三个宦官随从和刘新勇完全傻了,什么反应都做不出。 趴在地上的胡太监嗓子似乎被什么塞住了,拼命挤出声音却使不出力气,最后挣扎着说个个字,却又含糊不清。 进门的那长者脸上浮现出一丝厌恶,摆摆手,淡然说道: “不要出声,滚出去。” 听到这个的胡太监总算停了颤抖,如逢大赦,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连随从和刘新勇都不顾,低头弯腰,急忙的向外小跑出去。 至于刘新勇等四人也反应了过来,慌忙向外跑去,头不敢抬起,到门口的时候都是避开那主仆二人。 不光是这些找茬的惊慌失措,王通都呆立在那里,能把有品级的太监吓成这样子的角色,那肯定是大人物啊! “这样凝神,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声音阴柔,王通这才注意到对方没有胡须,这个人应该是名阉人,到底什么地位的太监才能把一个十二监有职位的宦官吓到那般模样,王通心里琢磨,却反应过来,笑着说道: “倒是怠慢了二位客官,见笑见笑,快请坐,你们几个过来收拾下。” 伙计们看着王通的眼神已然不同,咱们东家了不得啊,居然认识这么多大人物,连宫内的公公都被吓得这么屁滚尿流。 无非掉了个木盆,很快收拾干净,那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长者笑了笑,沉声说道: “年纪虽小,还算沉着。” 虽不知道对方这大人物到底大到了什么程度,却总要王通自己上来招呼,王通走几步上前说道: “今日本店有煎咸鲅鱼、红烧肉、溜肉段,素菜有脂渣炖白菜、炒萝卜丝,汤是羊骨汤,另有小菜奉送。” 说话间,听的门外有一声脆响,接着就是连串的啪啪声响起,脆的很。 这声音听着倒熟悉,怕是那胡太监伸手抽人的耳光,王通心中大叫痛快,不过脸上倒还沉得住气。 那长者施施然坐下,身后站着那家仆,长者笑着对王通说道: “听说你这脂渣炖白菜味道不错,就来这道菜吧!” 王通连忙应声,招呼伙计上菜,这时候王通心中也有些明白了,这一切的起因十有**就要着落在那小胖子和员外身上,还真是遇见贵人了。 想想那员外询问自己为什么不走武举正途,王通有些忐忑,是不是自己错过了什么,坐在那边的长者所做的事情却很奇怪,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在桌子上擦了几下,然后拿起来看了眼。 店里的桌椅收拾的干净,王通要求的严格,但毕竟是饭馆,油污之类免不了,王通看对方的举动,禁不住有些心疼,手帕上沾着些油渍,可惜这上好的手帕了。 “做事也算仔细!” 长者淡然的评价了一句,又开口问道: “这店里上下三十七个人,校尉张世强和隔壁孀居的马氏给你帮忙,但大事小情还要你一个人操心,可忙得过来?” 王通不明白对方的用意,这宦官长者虽未明言自家身份,但必然不会简单,王通也客气的很,躬身回话说道: “定下奖惩规矩,用心检查督促,倒也不忙。” 这回答让长者颇为意外,稍错愕之后,脸露满意神色的点点头,又开口问道: “店里的账簿是谁在记,你都是怎么查?” “是在下在记录,钱物进出都有明细,还算严密细致。” 这次那长者真的惊讶了,迟疑下开口说道: “拿账本来看看!” 在别人店中开口要对方的账本来看,这真真荒谬可笑,可那长者说的从容,久在人上的威势尽显,对方也算暗里帮了自己一把,王通没什么犹豫,就去柜台拿来了账本。 长者翻开账本,看到一行行都是炭笔写就,忍不住摇头笑笑,不过仔细看了几眼,脸上却有惊讶神色,抬头招呼王通: “这账真是你记得?” 王通点头,那长者又是和气说道: “拿你的炭笔来,写些字给咱家看。” 语气平和,但好像就是命令,不容置疑,“咱家”的自称更让王通确定了对方身份的高高在上,被人呼来喝去的尽管心中不快,可还是去拿了根炭笔和纸。 长者说的字和几句话,王通都写了出来,炭笔自然谈不上什么书法,不过会写这一点却没有疑问了,毕竟王通自己手中也有几本书,经常比对学习,在这个时代用简体字显然不可能。 做完这些奇怪的事情之后,长者再不出声,反倒品尝起送来的脂渣白菜,拿着调羹舀了勺汤放入口中,仅仅是品品味道,然后说道: “有点门道,还不错。” 脂渣炖白菜对吃过见过的人来说,最多也就是鲜甜爽口,却不算太过出奇,外面安静异常,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人进店,就和那小胖子二人来的时候一样,不过王通却有另外的奇怪感觉,眼下这场景和当年应聘的时候特别相像,这长者就是考官,自己就是应聘者。 此情此景实在让人糊涂,至于那应聘的感觉,更是让人摸不到头脑,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谢谢大家,请大家多多支持推荐收藏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两尺窄幅 那长者喝了几口就起身站起,笑着说道: “王通,你是锦衣亲军的子弟出身,做人懂得进退又有坚持,居然还知道文字读写,制度谋划,定非池中之物,待你飞黄腾达,且记得小心谨慎四字。“ “长者教诲,在下记得了。” 不知道对方说这句话何意,可王通还是客气的答应,那长者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拍拍额头笑道: “居然忘了给钱,冯虎你带钱了吗?” 那魁梧家仆刚伸手在怀里摸索,长者摆摆手,转身对王通说道: “来这边一次,就写幅东西偿付吧,去拿笔墨来!” 自从这长者进了美味馆,王通一直就被对方指使着干这干那,完全被控制,这完全是气势使然。 所谓上位者久坐威福,自有气度,就是说这种了,王通现代时候是平民,这时代是小卒,在这等大人物面前还真觉得有些局促压抑,刚才那长者出门,哪里想到这收对方饭钱的事情。 这人要写东西,王通反应的倒是迅速,尽管不知道对方是谁,可有这大人物墨宝留在店中,那可就是镇店的东西,再有什么牛鬼蛇神的来寻衅找茬,看到这幅字,想必就要退避三舍。 笔墨纸砚,美味馆和王通自己家里是没有,南街店铺大都不开门,那南货铺子的赵掌柜是京师土著,也就他家铺子还开着,经营些南来的精细年货。 隔着不远,小跑过去进了店门,王通进店之后却一个人都没看到,柜台后面空空如也,真真奇怪之极。 少不得吆喝两声,不多时那赵掌柜跑了出来,说明来意,赵掌柜连忙回去拿,可王通却感觉有些不对劲,这赵掌柜平时都是精明模样,可刚才进进出出一付神不守舍、失魂落魄的状态,完全没了平日的样子。 年关难过,对方的私事也不好询问,王通接过笔墨纸砚之后道谢离开,店里还有人在等着。 “笔墨纸都不勘用,不过勉强写了!” 长者直接摊纸在饭桌上,磨好墨之后一挥而就,然后掏出一方章盖了上去。还没有等王通道谢,摆摆手出门去了。 仓促间没有粗笔长幅,只用细笔写了个两尺的窄幅,自然写的是“美味馆”三个字,不过落款王通站在边上没有看清,送出门,回来就仔细凑近了看过去。 “太监双林冯保。”边上的红印字迹不是楷体,一下子认不出,三个字“冯保印”。 冯保是谁?王通愣了下,随即就想到了,这个瞬间,王通觉得自己也和那胡太监一样,浑身剧烈颤动,身躯巨震。 冯保是谁,是当今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东厂、兼御马监掌印太监,先帝隆庆驾崩时候的顾命大臣,当今首辅张居正张大人盟友,就连当今万历天子都要客气的称呼他“冯大伴”,乃是如今大明帝国最有权力者之一。 这样的人物,一举一动都是天下关心,一句话都是天下国策,这样的人物,来小小的美味馆做什么! 难道会顺便路过,王通不认为这般大人物会不经意路过这等市井之中的小店,难道……王通想到了一个可能,随即自己摇头否认,这个可能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他没有迟疑太长时间,王通从怀里掏出了十两银子,叫来一名伙计说道: “去找个裱糊的匠人,让他拿着东西来咱们店铺裱糊个东西,价钱什么的一切好说,但要快,今天就要过来,再找个做匾额的,也要今天过来。” 十两银子可是一笔大钱,不过尽快裱糊,做成匾额之后,所得到的利益可不是这十两银子能够比的了。 至于会不会有人假冒冯保,先不说那长者表现的雍容气度,假冒司礼监和东厂大统领,是嫌自己和全家人活腻了吗? 有些糊涂的伙计被王通赶出了门找裱糊匠,王通却坐在了角落里,尽管步步谨慎,心机深沉。 可突然出现的冯保还是超过了王通的心理底线,自己不过是一介小卒,执掌国家枢要的大佬突然出现面前,这等身份地位的差距,还有冯保那有些莫名的举动,更让人极为忐忑,猜不到来意。 司礼监为宦官的统属衙门,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是宦官第一人,可冯保来美味馆肯定不会是这些来吃饭的低品宦官吸引来的,那胡太监也不太可能,王通思来想去,一切都和那小胖子有关…… 王通坐在角落里苦苦琢磨,为什么冯保着重说自己识得文字,想到这里王通拍了下额头,太外露了。 锦衣亲军大多数世代传袭,没有考核甄选,好吃懒做的多,不学文不习武,锦衣卫子弟认识字的都是凤毛麟角,稀少之极。甚至有锦衣卫出京传令,却不认识命令上任何文字的笑话,临行前要请经历司的文吏先把内容说明背下,才敢出京办差。 王力也不识字,王家也是平平常常的锦衣卫子弟人家,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到哪里学习的这些,解释不清就是疑点。 快要到午饭的时间,宦官和禁卫将校们鱼贯而入,摆放着冯保手书的桌子就在正当中,他们在王通的店里还算客气,有人看到那手书和身边的人嬉笑了几句,宦官中也不是人人识字,有一名小宦官笑嘻嘻的被众人拥出来,俯身阅读: “美味馆,这字写得不错,落款是太监双……” 读到这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掐住嗓子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这识字的小宦官脸色煞白一片,看着坐在角落里王通。 王通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店里安静异常,客人也有不少,宦官和禁卫的将校们都在那里安静的吃饭。 偶尔有吃完的,居然还把碗筷整理好,然后客客气气的结帐出门,有起身看向王通这边的,和王通目光相对,连忙低头弯腰。 ******冯保,字永亭,号双林,关于落款处借鉴了冯保在《清明上河图》上的题跋,谢谢大家,假期照例每天两更,不休息,努力码字。凭着作品质量和实力来说话,无愧于心,请大家多投我推荐和收藏,谢谢大家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又有客上门 平日这些人看着王通是锦衣卫的身份,虽然不至于不给饭钱,不过大声喧哗,占点便宜,甚至还有禁卫的军官调戏店里帮佣的女工,这些事情开饭馆难免遇到,也只能是皱着眉头认了。 不过王通也担心,如果长此以往,愈演愈烈,或许会到很难堪的地步,却没想到今日之间突然变成这般。 事物反常必为妖,刚担心,却想到了原因,有冯保这尊大神的墨宝放在那边,什么小鬼镇不住。 “那瘸腿的小胖子和员外到底是谁?” 王通不顾在饭馆里诚惶诚恐吃饭的宦官和禁卫将校,满脑袋都是胡乱的猜想,有种很不可能的可能,但却无比真实。 原本以为自己来自现代,见过听过,在这个时代自然事事从容,可真事到临头,却心乱如麻。 那时候自己是旁观者,可现在身在其中,从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见过的是什么,由不得不慌张。 今日的客流明显比从前增长了很多,低品的宦官和禁卫将校们安静的在门外排队,店里的人都已经忙的不可开交,连在家补觉的张世强都匆忙赶了过来,材料居然有些不够了。 裱糊匠已经被请到了店里,毕恭毕敬的裱糊那窄幅,张世强知道这是谁写的之后,满脸骇然之色,被马寡妇催促了几句,这才急忙出门采买。 这些日子的一些反常之处渐渐能想明白了,比如说为什么那小胖子进店的时候,店里会没有客人。 王通琢磨着下午那小胖子和那员外过来,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又或者又没有今日的奇遇。 思来想去,王通却走向自己的宅院,把床下的箱子拿出来,仔细检查了短火铳,并且装药装弹压实,火绳和取火的火镰火石都准备好,一并摆在堂屋的桌子上,这边只要跑进屋中就可以最快拿到。 祸福相依,今日这事看着是大运气,可其中未尝不是没有大凶险!做做预备的好…… 午饭过后,店里的生意仍然火爆,依然坐在角落里的王通却没有什么喜悦之情,眼下的收入暴增和自己的运作无关,完全是运气,一点成就感也无。 和往日不同,午饭时间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店内再也没有客人进来,王通这次没有走神。 三名禁卫的军官进店吃饭之后,向着邻桌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各个桌子彼此传话,客人们都是加快吃饭走人。 不是那种撂下吃了一半的东西就走,这样就做的颇为自然,宦官和禁卫们如今忙碌异常,快些吃饭然后回去继续的事情也常见,坐在角落里的王通心思又怎么会放在他们的吃饭速度上,所以一直没有发现。 王通今日留意,自然看到了这不对的地方,看着客人一个个走出去,又是忐忑起来,心想等下面对的时候,该是什么态度。 店中没有客人,伙计们倒没有王通那么多心思,打扫收拾,把刚买来的材料收拾下锅,各个忙碌不停。 街道上迅速的安静下来,没过多久,稀落整齐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在外面响起,王通猛地紧张起来,起身想要迎接,想了想还是依照从前坐在角落里等待。 脚步声和马蹄声中,还有“吱吱”的响动,这是抬轿的轿杆发出,还有一顶轿子?王通尽管没有注意,却可以肯定那小胖子二人都是步行的。 “张福,就是这里吗?” “回少爷的话,就是这饭馆!” 随着这一问一答,脚步声马蹄声嘎然而止,轿子被请放在地上,人向店内走来,可这简单的对答却让王通吃了一惊,因为那张福的苍老声音他很熟悉,那是田伯的腔调,田伯姓田,又怎么会被叫做张福,而且那少爷的声音也不是年轻人,正奇怪的时候,饭馆门口的棉布帘子被人挑开,又是两名客人昂首而入。 挑门帘的居然是田伯,他依旧穿着青衣小帽的家仆打扮,田伯面无表情的看着王通,等打量下昂首而入的两名客人,王通“腾”地一下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那人穿着暗金纹黑色儒袍,外套褐色皮绒的比甲,身材高大,看着五十出头的年纪,微胖的方脸,最有特色的是颌下的那浓密胡须,长须过胸,看着有点关公美髯的架势。 这人的气势丝毫不逊色上午过来的大太监冯保,甚至顾盼雄姿还有所胜之,进店之后,左右扫视了下,想要热情招呼的伙计居然被这环视的眼神压倒,不敢动作。 可让王通吃惊站起的并不是这个大胡子,而是这大胡子身后的那人,这人身穿大明军将的常服,虎纹当熊,飞鱼服样式,腰间挂着个乳白色有光泽的腰牌,没有带刀佩剑,四十左右的年纪,但穿着武将衣服,却像是个文士一般。 象牙腰牌,虎纹飞鱼服,这打扮是锦衣亲军内部的装扮,王通马上想了起来,但只有一个人才能穿着,那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锦衣亲军的统领官。 “小的第六千户第七百户校尉王通,拜见都堂大人,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站起的王通被田伯瞪了一眼之后,反应过来,连忙跪下。锦衣卫都指挥使啊,对于王通,那真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冯保权重,但毕竟不是直管,王通身在锦衣卫中,觉得头顶这天也就是田百户,这都指挥使这又比百户高出了几层出去,那就是天外有天,此次居然能饭馆见到,这是何等玄幻的事情。 想当年在大公司做基层主管,王通见过总经理和董事长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不要说眼前这等国家重臣。 心中震撼无比,跪下之后王通才突然想到,走在前头那人到底是谁,居然能让锦衣卫都指挥使都站在身后,好像是一名保镖随从。 ******* 楼上一看球的,凌晨就没睡好,这个折腾,下午还有一更,求推荐收藏,继续把老白向上顶啊,名次向上冲!!!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总旗差事 他这边大礼参见,其余三人却不理睬,锦衣卫都指挥使冲着店里的其他人摆摆手,开口说道: “你们都下去吧!” 店里的伙计看到这样的派头哪还敢多呆,小跑着走了出去,走的时候大都瞥了眼跪在那里的王通。不过没什么人担心,这是自家东家又遇到贵人了,啧啧,这运气真是让人羡慕的很啊! 只有走在前面的那儒装大胡子坐下,锦衣卫都指挥使和田伯都站在他的身后,那大胡子听到王通的自称“校尉”,眉头皱了下,侧头问讯道: “守有,不是总旗了吗,升迁的事情难道还没有办好?” 这话更印证了王通的判断,如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正是刘守有,嘉靖朝某位大佬的儿子,世家清贵子弟。 “回大人,今早经历司的文书就已经发出来了,千户周林柄那边传到田荣豪这边……估摸着快要到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把他好像是奴仆一样呼来喝去的大胡子,又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刘守有看到王通仍然跪在地上,望了眼前面的大胡子,连忙和气的说道: “不要跪着了,站起来回话。“ 王通脑中乱成一团,身体机械的站起,那大胡子眯着眼打量几下,点头笑道: “好生高大,看不出来只有十三岁,王通,老夫问你,若要你去伺候一位贵人,那贵人做错了事,你要如何做!?” 遇到了这样的场面,王通反倒是清醒了起来,当年职场中人,对这样的应答那真是烂熟于胸,可此时却不能做那些惊人之语,惊人之语实际上是个豪赌,赌对了还好,若是赌错了,在眼下的情形中怕就要引来杀身之祸。 “回大人的话,小人既然在军中,那万事都要依照军规法度,大明的律令,规矩律令叫小人如何做,小人就如何做!” 这回答并不算让大胡子满意,稍一思考,沉着脸又问了一个问题: “若是那贵人有凶杀的危险,你随身护卫,又要如何做。“ “尽小人所能救援,必要时候舍命不辞!” 听到王通平淡语调的回答,大胡子直接站起,转身向外走去,田伯和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连忙在身后跟上。 王通还是有些摸不到头脑,但仍然要跪下相送,头碰到地上的时候,听到那大胡子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 “不算上佳,尚可用!!” 等到棉布帘子落地的声音响起,王通才木然站起,心想总算有了个认识的人田伯,这几天发生的诡异事情还有个询问之处。 还真是事先有安排,这大胡子和指挥使一行人走不久,店里的客人又是多起来,王通坐在角落里,手中无意识的拿着根炭笔转圈,没注意到每个进来的宦官和禁卫看他的眼光都是充满了敬畏,更多的还是惊奇。 没过多久,张世强采买回来,指挥几个伙计在另一边把东西抬进库房,走进店来笑着说道: “今天运气倒好,甜水胡同那边的集市还开着,咱一气买了两只杀好的肥猪,三只羊,菜蔬什么的也买了不少,集市上几个婆娘还埋怨……咦,伙计们都去什么地方了。” 还没等回答张世强的疑问,棉布帘子又被掀开,张世强刚要回头热情招呼,一看却愣了下,有些慌张的说道: “百户大人,您今天怎么有功夫?” 掀开门帘子的却是直管的百户田荣豪,也难怪张世强慌张,毕竟白日还算在当值,可自己却在忙碌店里的**,总是心虚。 田百户手里拿着个口袋,身后跟着两名挑担子的随从,笑容可掬,平日里点卯见到的威严丝毫不见。 听到张世强相问,田百户摆摆手,开口说道: “你先闪闪,我有些私己的话和王通说。” 张世强连忙躬身,担忧的看了王通一眼,领着两个伙计走了下去,田荣豪和自己的两个随从也吩咐了几句,那两人躬身出了门。 饭馆堂屋中只有两人后,田荣豪才笑着过来,不过看到王通依旧没有站起,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下。 对方这丝不快的表情准确的被王通捕捉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站起,谨慎如他之所以会在细节上犯下这样的错误,就是因为已经麻木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大明帝国的大人物突然都来到这间小小的美味馆来,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能让这个庞大的帝国颤动,可这些高高在上的每个人对王通的态度都平和的很,甚至是客气。 相比于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东厂兼掌御马监的大明内相冯保,还有那个身份地位不次于冯保的大胡子来说,一名小小百户很难惊动已经麻木的王通了。 可这毕竟是自家顶头上司,现在一切情况未明,贸然得意忘形未免太过浅薄,而且也不是聪明人所为。 “大人莫怪,方才有些愣神,起来的迟了,请大人恕罪。” 听到王通的赔礼,田百户满脸笑容,和蔼无比的说道: “都是自家兄弟,这么客气作甚,坐下说,坐下说。” 一边按着王通肩膀坐下,一边放着张纸条丢在桌上,王通还没去看那纸条,田荣豪已经笑着说道: “在这边先恭喜王兄弟了,今日千户周大人那边派下的文书,王兄弟你因为忠谨勤力,已被提拔成总旗,告身腰牌我都拿来,今日你就要上任了!” 王通愣了下,今天让他感觉到如梦似幻的一些事情突然间变得真实化了,不过这次反应的很快,连忙站起抱拳作揖谢道: “百户大恩,小人铭记在心,永生不忘!!” “啧啧,果然是人才,咱们锦衣亲军能和王兄弟这般掉文的怕是和下崽的骡子一般稀罕,要不怎么提拔兄弟你呢,不必客气,百户当主,总旗作副,咱们兄弟差不多的地位,今后就是一起办差的了。” 四十岁左右的田荣豪和不足十四岁的王通,亲热无比的交谈,这年纪已然是父子叔侄的差距,却以兄弟相称,说多怪异就有多怪异了。 客气了两句,田荣豪微笑着说道: “如今王兄弟是咱们这边的总旗,亲军的规矩想必也是熟悉的,两个总旗,一个负责各个街面的值守,一个负责捕盗缉拿的……” ***** 谢谢大家,求收藏推荐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巡捕缉查 看到王通满脸诧异的模样,就算王通再怎么有心,又有谁和他说锦衣卫中各个默认成规,田荣豪也是明白,直接解释了下去: “咱们锦衣亲军在京师十四个千户,常驻八个,镇守各个街面的不过是六个,几千人的编制,兵部那帮文官又从来没有发过足额的饷,大家全靠这当值收例份来过日子” 王通点点头,这些东西只是耳闻,却没有人讲的这么透彻,有人细说,实在是有兴趣的紧。 “不过拿这例份也不是白拿,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那边人手少得可怜,这天子脚下的地面又要保得安宁,咱们各处的兄弟也有巡捕缉查,维持治安的职责,各个百户都是一个总旗值守,一个总旗巡捕缉查……” 说到这里,田荣豪打了个磕绊,看了看王通的脸色又继续说道: “这值守的清闲些,巡捕缉查的辛苦些,不过收上来的银子大家都是按规矩公摊的……那混帐刘新勇仗着自己有宫里的关系,做的乱七八糟,这就让他和王兄弟调换个位置。” 从震惊中清醒,王通立刻恢复了精明本色,总旗这个职位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大的震撼,尽管这已经是跳跃一般的跃升,可见了泰山,看山也就不是山了。 但方才田百户脸上那为难神色却也让他看在眼中,按说自己今天见到的这些人物,刘新勇已经不算什么,不过田百户未必知道这些 王通脑中在权衡两个职位,坐地收钱那是清闲,可这么呆着,就和养猪有什么区别,既然是在体制之中,眼下又有了机缘,那他就不想把精力全部放在这生意赚钱之上,多学些实务,多做些事,尽量向上才是正途。 想要多学多做,那就应该去做这个巡捕缉查的差事,而且一切都未确定,让上司为难也不妥当。 “大人,各处差事都有定例,为在下贸然改变什么也是麻烦,巡捕缉查的差事就交给在下来做吧!” 这个位置本来也是空缺,王通也考虑到此处,他这么一说,田荣豪松了口气,不过却有些奇怪,坐地收钱的清闲肥缺不去做,却去做那得罪人的劳累差事,毕竟是个小孩子不知道轻重。 当下从手中那口袋中掏出早就写好盖印的告身文书,以及代表身份的黑铁腰牌,笑嘻嘻的递给了王通。 机缘巧合,突然自己就升了两级,成了统领几十人的锦衣卫总旗,王通心中感慨,躬身谢过,领了这身份证明。 本以为这就事了,谁想到那田百户随手在桌子上一拿,把他自己放下的那张纸条又拿了起来。 王通正纳闷那纸条到底是怎么回事,田百户已经把那纸条翻了过来,笑着说道: “难为兄弟你还记得,老哥我心里也有愧,前端家里有事,手头紧借了兄弟些银子,拖延了这么多时日,今天该还了。” 将纸条递给王通,自己弯腰把随从挑进来的两个箱笼打开,王通看那纸条,字体工整清晰,下面还有红印画押。 “因急用,从锦衣亲军第六千户第七百户校尉王通手中取金壹佰伍拾两,百日内偿还,利息一成。” 居然是张欠条,而且是说田百户欠自己银子的欠条,这是什么事情,王通有点糊涂,当初自己补缺进去,不就是假造自家欠田百户的银子,这才光明正大的送钱贿赂,怎么事情突然倒过来了。 那边田百户打开了箱笼,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个个金饼,他蹲在那里笑着说道: “老弟这些金子可是解了燃眉之急,可这钱欠到年后,老哥和你家伯父心里都不安生,凑齐了这就送过来了,小兄弟,没耽误你事情吧!” 不光是自己送的金子被退了回来,这里面最少还有二十两金子的添头,想想这几日发生的各种事,王通明白了,他抱拳客气的说道: “大人哪里说话,急用能想到小弟,这是小弟的荣幸,利息这个就算了吧,自家兄弟何必讲究这个!” 听到王通默认了这个假造的欠条,田荣豪放松太多,笑嘻嘻的说道: “钱这上面还是明算账的好,今天就把欠条拿回去,也过个安心年不是。” 两人称呼也都有了变化,相差差不多三十岁,却大大方方的兄弟相称,王通也不推脱,把那两个箱笼盖上,然后推到了桌子底下,内外都有客人和伙计,人多眼杂,晚上再搬运不迟。 王通心中感叹,对方这事情做的滴水不漏,田百户一定是忐忑收了自己金子的事情,想要换回来,又要让一切合情合理,而且还要王通确认凭证,今后不留后患,一步扣着一步的下来,真让人佩服。 琢磨的时候,田荣豪又坐回了桌边,笑容收了点,开口问道: “兄弟做了总旗,下面也有咱们百户一半的人手,还是要找些熟悉的人才用的方便,要调谁,言语一声,老哥就给你划过来!” 顺水人情何苦不做,王通少不得又要客气两句,这才说道: “张世强跟小弟有段时间,这个人小弟是要的” 说到这里,王通才发现自己放心的人实在是没有,除了张世强之外,还有谁可以,迟疑下了,王通慢慢说道: “小旗李文远和他的下属。” 这人还算方正,有几分烈性,并且经过张世强介绍要成为自己的师傅,眼下地位尽管变化,可这人还能用的,有这样的上司,下属想必也不会差,这才十一个人。自己的团队一定要选知根知底的人才好,要不然不要说做事情,光在协调内斗或者提防暗算上就要耗费大多精力了,那还学什么做什么! 但除却这十一个人之外,王通想不到别的了,可在这片地方做巡捕缉查的差事,十一个人可远远不够,正为难的时候,王通却突然想到一帮人,稍一迟疑,开口询问道: “有个小旗叫孙大海,这个人小弟觉得还堪用,他和他手下那些人能交给小弟吗?” “孙大海?前段时间来这里闹事的那个?……这可是其他千户的人,调过来怕是不容易……” ****** 新人第一我做过,新书第一还是第一次,谢谢大家的支持,请大家继续支持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朱门蓬户 敢情美味馆这边发生什么,田百户早就心里有数,但不出声而已,居然是别的千户,各个千户独立性颇强,除却上面的指挥使、同知、佥事和镇抚们能动之外,彼此之间那是泾渭分明的。 这一层王通知道,却没有想到,听到对方点破,还是有些懊恼,实在不行,就用这十一人了。 那边百户田荣豪一直在小心的观察王通的神色,看到他神色懊恼,还以为是怨气,迟疑了下,咬牙说道: “王兄弟莫要为难,老哥这就去千户大人那边,试试这事,成不成两说……” “那就麻烦老哥了!” 王通也有点愕然,没想到这事情居然能办,田荣豪客气两句,起身出门,两个人亲热的就和真兄弟一样。 走到外面,看着正往里进的宦官和军校,田百户用手抹去额头的汗水,尽管不知道这王通交上了什么大运,但千户周林柄千叮嘱万嘱咐的交待下来,这位小爷想要干什么一定要想法满足。 想想自己还心安理得的收了这王通那么多银子,田荣豪就觉得凶险,同时也觉得有些奇怪,既然有贵人要抬举,声势闹的这么大,甚至连自己老爹的旧主子都出面了,为什么仅仅给了总旗的位置。 前几年有这等际遇的,从校尉一步到指挥同知,也是有的…… 这一天那个小胖子和他的伴当没有来,店里不光是客人们安静异常,连伙计们都是不敢出声。 今天的这些场面,发生的这些事情,对店里的所有人来说都太冲击了,大家都需要时间来消化下。 表现正常点的反倒是马寡妇,美味馆的活计忙碌的差不多,快要收工的时候,马寡妇找到王通说道: “东家,昨天老婆子那不争气的儿子从城外回来了,城外那养马的财主性子太狠,下面的人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拿鞭子抽打,老婆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东家开个恩,能不能让他过来做个活,要是东家应允了,老婆子少要点份子也行。” 马寡妇实际年纪不到五十,可多年操劳让她看起来格外苍老,她是个老实巴交的妇人,实际上她已经是这美味馆的三东家,但除却一心做活之外,从不多说话。 王通听到马寡妇的请求,忍不住无奈笑着说道: “婶子,你跟我这么说话岂不是见外,马哥要想来店里做工,你就能做得了这个主,还谈什么份子,来就是了,一切好说。” 看王通答应,马寡妇又是千恩万谢,这妇人一辈子过得小心,平民小户这也是常态,本以为这就无事,王通想了几样采买的东西,正要安排张世强去买,马寡妇又支支吾吾的开了口: “东家,老婆子家那孩子你也知道,性子比较暴躁,到时候免不得要添麻烦……” 王通笑着安慰两句,马寡妇自回家去了,等到出门王通才想起来,当初马寡妇这儿子好像就是在街面上和人打架太多,才在城外寻了个差事送出去的,脾气的确不太好,不过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总归调教的好。 天黑之后,王通将金子搬回屋中,放在原来的地方,把火铳的弹药倒出来,坐在床上觉得自己疲惫异常。 外面安静无比,偶尔有鞭炮炸响,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王通到现在还没有消化下去,但他知道,从今天之后,人生已经完全不同。 这一辈子,肯定不会平淡了…… 还是那装饰简单的房间,穿着俭朴的妇人端坐在座位上,陪着小胖子那富态员外恭敬的垂手站在下手,他脸上的胡须已经不见。 “……下面的人就知道凑趣,小小年纪居然说要提到指挥同知的位置上,那不是害了那孩子吗……” 听那妇人淡淡的言语,富态员外腰身又弯了些,先告了声罪,然后说道: “……还好拦住了,已经定了个总旗职衔……” 妇人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 “……年纪小,身边又都是些大人,总该有个年纪差不多,性子沉稳的玩伴,那王通是个孤儿,心性又正,的确合适,这个年纪今后来得及……” 富态员外点头应了声是,停顿片刻,又开口说道: “……今日间冯公公和张先生都去过那美味馆了,冯公公说那王通是个人才,张先生说那王通还算可用,这事奴才一直没有说什么的。” 妇人脸上古井不波,对着两边侍立的侍女摆摆手,等到她们退出房屋之后,才淡淡的说道: “不必自责,中外之事,什么能瞒过他们两个去,哀家想要给家里的亲戚某个出身,不过私下说了句,第二日就有人上折子劝谏……“ 正说话间,门外有侍女低声的禀报说道: “潞王殿下的伴当林公公来了。” 那妇人脸上露出个笑容,低声自言自语道: “这孩子又不知道发什么别扭,不自己来,却派个伴当。” 边上的富态员外口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妇人转头对他说道: “张诚,你回去伺候吧,每日下午跟着皇帝去外面走走,记得多穿几件衣服,天气这么冷别着了凉。” “那奴才这就告退了。” 被叫做张诚的富态员外,或者准确的说,是富态的太监跪下行礼,垂手后退出去,出了这间屋子,却正和一名干瘦的太监撞了个正着。 和张诚的富态不同,这干瘦太监很像个教书的先生,双目有神,整个人却很安静的模样,见到张诚之后,这太监连忙躬身行礼,恭敬的说道: “张公公,这是去皇上那边吗?” 张诚也点头微笑着道: “正是,林公公也辛苦,改日一起喝茶闲聊。” 双方客气的打了个招呼,然后擦身而过,张诚大步直行,那林公公盯着张诚的背影看了一会,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时候一名宫女闪出来,招呼说道: “林公公,太后娘娘召你进去。” 林公公的表情马上又堆上了恭敬和谦卑混合的笑容,先递给那宫女一块金锞子,然后小跑着进去,口中说道: “太后娘娘,潞王殿下……” ***** 求收藏推荐,安静码字老实做人,我会努力的,请大家继续支持我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富贵荣华 刚才那宅院看起来和京师中等之家的宅院没什么区别,装饰也简单朴素。 可此时若有飞鸟从上空掠过,就会看到这个简朴的平民宅院被四周宏大壮丽的宫殿包围。 美轮美奂,肃穆庄严的殿堂,高耸的朱红宫墙,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行走在其中的宦官宫女,无不说明这是何处。 在美味馆好像是个忠厚员外的张诚,此时身穿绯色蟒袍,昂首阔步,身后躬身跟着大小十几名宦官,迎面走来的无论是宫女还是宦官,看到张诚这支队伍之后,都侧身闪避,躬身行礼,低品的甚至跪下。 张诚可是当今皇帝尚在东宫为太子时候的伴当,如今已经是内廷的第二号人物,司礼监秉笔兼掌内官监,有这等威势倒也是寻常。 正走着,边上一名小宦官小跑着凑了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张诚愣了下,点头笑着说道: “还真是个好孩子!” 这里自然是大明的皇城——紫禁城,方才那小院落正是万历皇帝的生母,大明慈圣皇太后李氏的住所,她出身寒门之家,所以到此时的居住也仿照从前的样式建造。 方才那小宦官来禀报的正是王通选差事的事情,得知这王通没有选择清闲的收钱,反倒主动要求去巡捕缉查,愿意忙碌,愿意做事,这样的人最起码也当得起勤勉的评价。 王通下午的选择,消息传到冯保那边的比传到张诚手中要早了一个时辰,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随意的笑了笑,评价道: “武人想要有个前程,和文人那般动嘴避事是不成的,这小子倒是知道做事,不枉咱家夸!” 京师之中颇有豪奢的宅邸,那都是大臣勋贵们的居所,其中最大的一座就是当朝内阁首辅张居正张大人的。 关于王通的消息张居正和冯保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得到了禀报,在他的书房中有六七人,都是当朝重臣,声威显赫。 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在这个书房中甚至没有个坐的位置,好像是个伺候主家的长随奴仆,他把消息禀低声报给了张居正之后。 白日去过美味馆大明首辅依旧穿着那身暗金纹黑色儒袍,用手捋了下浓密的胡须,张居正沉吟说道: “守有,把这事情和诸位大人讲讲。” 事情简单,几句话就交待清楚,在座的诸人彼此看了看,年纪最大的一人有些急躁的开口说道: “皇上年幼,太后却安排了个武夫随侍,这等粗鄙人大多奸佞,莫要带坏了,张阁老,您可要去劝谏太后和皇上,莫要重演正德朝钱宁、江彬之祸!!” 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虽说是名臣世家子,可做这个位置也算是武夫,这位年老大臣的话语他听着也颇为刺耳,可却不敢说什么,那是吏部尚书王国光,三朝元老。 王国光说了这句话之后,几名大臣纷纷附和,张居正却没有接话,淡然的说道: “天家无小事,圣上身边的人也不是小人物,那孩子年纪不大,心性本事却不次于大人……这样的角色,将来或是能臣,或是大奸。” “你说老汉为什么被叫做张福,当年在张府做长随的,自然要跟着主家姓氏。” 第二天一早,王通少不得又要到田百户门前洒扫,太多不明白的事要问问,田伯这时候也没有什么隐瞒,知无不言。 “你问昨天那大胡子是谁,真不知道?也罢,小王你年纪小,那就是当朝首辅张阁老张大人啊!” 田伯对王通的询问颇为惊讶,民间有“张大胡子”的称呼,王通本已经猜的差不多,此时听到确认,还是被震动了下。 内相和首辅都来个小饭馆里看人问话,那跛脚的小胖子身份昭然若揭…… 毕竟接触了这些时日,这个小胖子给王通的印象,更多是个任性并且被娇惯坏的孩子,即便知道了那至高无上的身份,也不比冯保和张居正来到店中更加震动。 冯保还好,张居正当真是威名赫赫,显贵异常,王通在这个时代十几年的人生,这四年来,听到张居正名字的次数,绝对要比听到万历皇帝或者是冯保的要多得多。 皇帝太师,当今首辅,又有司礼监掌印、内相冯保作为盟友,张居正的权势超过了大明立国以来的任何一名宰相。 现如今,张居正的话就是朝廷的国策,宫中的太后和皇上全力支持,朝中内阁六部也没有二话。 说难听一点,如今的张居正就是大明真正意义上的天子,名副其实的掌管天下。 王通心里凛然,自己的人生的确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到了高处,行错一步就要摔得粉身碎骨,一定要小心谨慎。 他脑中思索,手中的扫帚却不停,田伯看着王通,好感倒是越来越重,从前不知道田伯身份上前帮忙,到现在知道这个身份依旧来帮忙,说明这即将飞黄腾达的孩子并不是天性凉薄之辈,这种有仁义的性格,定有好报。 田伯洒了点水,直起身捶捶腰,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小王,小老汉卖老说句话,你莫不爱听,老汉还记得那首辅高拱和司礼监的孟冲当年多么显赫,说倒也就倒了,上面那都是喜怒无常摸不透的性子,可千万要小心啊!” 这提醒和方才王通的想法正好暗合,王通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道谢,说的严肃了,未免有些尴尬,王通索性笑着问道: “田伯,您老不是给阁老那边当差吗,怎么又到这边做了太爷?” “在张府当了几十年差,年纪一大,我家少爷…就是张阁老慈悲,替老汉的孩子谋了个出身,放出来成家立户……唉,伺候人伺候了一辈子,闲下来还真是受不了,每天早晨总要找点忙的。” 听老人的话,王通笑笑,退休了闲不下来,这倒是正常,不过田伯被王通勾起谈兴,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 “要不是老汉辛苦了大半辈子,田荣豪这不争气的东西怎么会来这好地方当差,天天还耍弄官腔做派,就算做了锦衣卫也要被发到城墙边上的苦地方去挨着!” ********* 出门有事,早起先更了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生意大火 锦衣卫在城内的各区,最清苦的就是靠着城墙的那部分,因为那边没什么人家和生意,反倒是清理出来成为空地,一点油水也无。 不过老人这么说,王通却不能接话,笑笑便罢,不多时忙碌完了,王通走过来对田伯说道: “老伯,今日之后王通能来还是尽量来帮你,若是忙,老伯也原谅则个,估计以后也确实有脱不开身的时候……对了,这个包裹还请老伯捎给田大人,看了之后他自然明白。” 话要不说明白,田伯肯定会觉得他凉薄,但讲开了之后,田伯果然挥挥手,洒脱的说道: “有了正事是好,老汉一个人洒扫也这么多年了……这包袱倒是不轻快。” 王通告辞,田伯拿着那小包袱回到家中给了田荣豪,打开一看,却是几块金锭,上面有张纸条。 请来识字的人一念,却是“恩情谨记,请大人勿多虑。”田荣豪听说是王通送的,立刻明白,看看那金锭的分量,恰好比自己多还给王通的多了十两左右,父子对视一时间有些感慨。 还是田伯先开了口: “这孩子年纪小,却如此的通晓事理,今后你小子搞不好还要靠他。” 田百户心中有点不满,忍不住反驳说道: “爹,咱们家有张阁老照拂,怎么会到那般田地。” “糊涂!世上那有什么一成不变的……” **** 美味馆照例在宫门开放的时候营业,不过才过了一个时辰,张世强连忙叫了几个伙计一起,在外面雇了辆大车,急忙奔着菜市去了。 生意实在是太好,许多宦官和将校几乎是一下值就奔着这边过来,居然大早门口就拍起了长队。 美味馆现在将近六十名伙计,二十名在灶上的佣工,人手倒不是太缺,可生手太多,这饭菜质量什么的难免有些问题。 可那些过来吃饭的宫内人员却压根不在乎这些,对他们来说,似乎能在这美味馆坐上一坐,随便吃点东西的话,就能沾染上什么仙气一样。 以往是都是穿着青袍的无品级宦官,偶尔有个穿着绿袍的小头目已经算稀罕,可今日却不同,绿袍的不说,紫袍和绯袍的都能见到不少。 宫中的宦官服饰也和百官官服一般分出品级,绿袍已经算是基层的小吏,紫袍的宦官一般都在各宫伺候贵人,或者管辖某事,而绯袍太监已经有官方的品级,在十二监四司八局的衙门中有差事了。 准确的说,也只有这些绯袍和红袍的宦官才能被称之为太监,而不是和民间那种凡是阉人都叫太监的情况。 这些高品的宦官来这边,自然不用排队,那些青袍和绿袍的宦官都闪在一边,让上峰先去用饭。 进了店里,按照各自伺候的贵人,各自依附的势力分桌做好,一边用饭一边小声议论,美味馆的饭菜味道虽然不错,做的也干净,可在这些吃过见过的人物眼中,也算不上什么,每个人都在看角落里的王通。 他们给钱也是大方,二十文、三十文一份的饭,直接丢下个一两二两的银锞子,也不必找零。 按照如此的赚法,这日进斗金可并不难,王通心中苦笑,一边点头客气的招呼,一边出门去看,发现不少青袍绿袍的宦官、禁卫的军校都在外面走动,这些人或许有什么别的目的,不过对他们来说,更多的还是在下值之后吃口热乎的饭菜,眼下这饭馆进不得,可饥肠辘辘的回去,未免太难受了。 尽管有了这样的奇遇,可美味馆毕竟是做生意的,王通站在外面发了会呆,寒风吹来,打了个寒战,却有了计较。 “马婶,你领着新招来咱们店的伙计和佣工去两边的宅院,对,咱们盘下来的那两个,直接用他们的灶台起火做饭,把他的堂屋和厢房摆上桌椅,招待外面的客人们过去吃,每个屋子记得摆个炭火盆也好取暖。” 马寡妇连忙应了声,招呼了店里的大半的人出去,美味馆原来的店面,二十几名熟手操办已经足够,而且饭菜的质量也能够保证。 王通苦笑着想,这也算是细分市场,眼下坐在老店面的人都是有职司的有身份的,吃的自然要好些,伺候的也要精细点。 外面这些客人大多是为了顿饱饭,先在两边的宅院将就将就吧! 不过他的举动却让店内的这些宦官头目,高品的太监心中赞许,外面那些吹风的毕竟也是自家儿郎。 这些宫内的权势太监消息打听的清楚,这家小饭馆生意之所以红火,无非是几个在南偏门附近当差的小宦官来吃,口口相传人越来越多,更有了那等天上掉下来的际遇 现如今不同往日,要是直接把最初捧场的那些客人甩开,尽管也无可厚非,可未免让人有些许的怨气。 阉人性格阴柔,都是心思细腻之辈,王通出门安排去处的做法尽管是小事,可在他们眼中,却有了个做事妥帖,仁义的评价。 **** 美味馆两边宅院的改建尽管还没开始,但生火做饭当做临时的饭店还是足够,外面等待的那些低品宦官以及禁卫将校彼此招呼,进了两边的宅院用饭。 三处的人流一直是没有停止,来来往往,美味馆每个人都是忙碌的团团转,午饭刚过,收钱的伙计和王通粗粗的一结账,顿时吓了一跳,不算两边宅院,单中间这个,就赚了足足三百五十两。 这生意未免太好做了…… 王通也是脚不沾地,三个店面来回的奔波,他琢磨着临近年关,估计宫内的人忙,那“小胖子”在春节前估计不会再来了。 下午时分,宦官们和禁卫们渐渐散去,来美味馆吃饭的大多是夜间和午间当值的,赶不上宫内准备的饭菜。 但街道上还是断断续续的有人过来,这就可能是出于其他目的来的了,王通从左边那家宅院走出,却看到几个衣甲崭新的禁卫正走来。 ------- 叹气,求大家继续收藏推荐支持,谢谢大家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朕赏你 大明兵部的克扣几乎是一视同仁,即便是护卫紫禁城的京卫子弟穿着的也是破旧战袍,难得看见新衣服。 这等衣甲齐备并且模样光鲜的,实在是少见,一共有十二个人走了过来,这些人看着不像是一队,就在街上闲散的溜达,但王通看了几眼之后却看出了点不对,这十几名穿着光鲜的禁卫看似闲逛,可走的都是路人聚拢的所在。 他们走到那里,稍一停留,聚拢的那些宦官或者禁卫就散开向着街道两边走去,王通心中一动,知道谁要来了。 这知道和不知道,心态完全不同,店里已经没有客人,王通打发了个伙计去路口等着张世强,如果他回来,就直接把东西搬运到隔壁宅院,免得碰面尴尬,他去那小胖子习惯坐着的座位上看了看,检查下有无油渍污垢。 店里的伙计做事已经有了体统,这清扫擦拭的工作做的细致,倒是让人颇为放心。 **** 棉布帘子掀开,穿着灰色棉袍的张诚和那小胖子一起走了进来。 富态的张诚这次脸上没有粘那假胡须,白白胖胖的团脸,看着和气非常,边上的小胖子裹得严严实实,走进店中就把帽子放在一边。 小胖子圆圆滚滚的脸上并不太高兴,盯着王通看了眼,沉默不语,张诚动作轻微的对王通点了下头。 王通心中也别扭,心想几位大佬先一窝蜂的过来莫名其妙的问话,然后什么也不交待,面对这小胖子,我怎么做才好。 脑中电转,王通也不知道如何做,最后索性咬牙,既然不点破,那就当不点破的对待,脸上堆起笑容,上前说道: “这大冷天的,两位先喝碗热汤,三儿,快端上来,记得加点胡椒…” 两碗热气腾腾的羊骨汤放在桌上,汤色雪白,看着熬煮的火候已经足够,冷天喝热汤那是格外熨帖的事情。 尽管那小胖子不愉快,可还是忍不住拿起调羹喝了一口,喝下之后,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盯着王通问道: “这汤居然这么鲜,怎么做的?” 边上的张诚听小胖子惊诧,也忍不住喝了口,他的反应也是惊愕,忍不住把诧异的目光投向王通。 有这么一出,方才店里的略微压抑的气氛缓解不少,张诚又喝了口,抿抿嘴,分辨说道: “醋和胡椒加上羊骨的滋味,好味道都是煮出来了,可这么鲜怎么做的,就连御膳……那里。” 话打了个磕绊,总算把御膳房几个字吞了下去,小胖子听到这个脸色又阴沉了下,王通只作未见,笑着解释说道: “羊骨不要剔的太干净,临到快要煮开的时候,丢下去一尾煎熟的鱼,没有腥味,却鲜味都提出来了。” 现代时候,王通在孤儿院谈不上什么好日子,工作后生活改善,除却工作应酬之外又不喜欢外出玩乐,在家的休闲也就是吃上做做文章。 未必有多好的厨艺,不过却看过听过许多东西,在美味馆也有厨子,就按照王通的指挥做起来。 这做汤放鱼来调味的法子来自广东,是煲汤时候的最基本技巧,王通今日也尝试了下,效果不错。 那张诚听的点头,小胖子懵懂了片刻,却眼睛发亮的拍了下桌子,激动的说道: “羊骨的羊和鱼字在一起,不就是个鲜字吗?” 刚才有点阴郁的表情变得喜笑颜开,对这等至高无上的人来说,快乐的原因也很简单。 这羊骨汤可不是大锅的货色,是王通单独预备着的,看着小胖子高兴,红烧肉,萝卜炖牛肉还有虾干拌白菜心依次送了上去。 荤菜香浓自不必说,虾干是对虾的大虾干,白菜心也是切丝,很是爽口鲜美,说起来眼前这二人还真是没吃饭过来的,张诚吃的倒还矜持,小胖子则是大口吞咽,吃的很是香甜。 王通想了想还是坐在了角落里,既然对方不点破,那自己也装糊涂好了,表现的尽量自然些。 肚饿的时候焦躁,吃饱了之后满足,小胖子吃完两碗白饭,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愉快了少许,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张伴伴,把店里的人都打发出去,留下王通。” 侧身坐在一旁的张诚连忙站起,对店里正在忙碌的伙计们摆摆手,王通直接把人都分到两边的宅院去帮忙。 店中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小胖子脸色阴沉了下来,盯着王通问道: “王通,你知道我是谁吗?” 话说到这般地步,王通连忙站起,躬身说道: “小的心中有猜测,却没有人和小的明言,所以不敢妄自判断。” “朕是当今天子,大伴和张先生都来这边看过你了,估计你心里也猜出来朕是谁!” 车轱辘话说完,王通也不好再装糊涂,连忙站起跪下,大礼参拜道: “微臣王通,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事情挑破对自己没有一点的好处,王通心中明白,可局势到了这一步,却也只能君臣大礼相见。 坐在上首的万历皇帝满脸的无趣,冲着一边侍立的张诚抱怨说道: “张伴伴,好不容易能有个微服私访的地方,他又认不出来朕,这么有趣的事情,你偏要和母后说,你看看,大伴也知道了,张先生也知道了,王通这么恭恭敬敬的,以后来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听着万历皇帝的埋怨,王通心中焦急异常,巨大的机遇摆在自己的面前,想要不平淡的过这一辈子,那就要抓住这个机会,可身份上的天地差别,让自己根本没有什么主动的机会,怎么办!? 万历皇帝抱怨完,看着跪在地上的王通,语气缓和了些,沉声说道: “你那日的喝问,倒是让寡人想明白了些东西,也看到母后的高兴,还被先生夸奖,母后高兴就是寡人高兴,说吧,想要点什么,寡人赏你?” 天子开口问他要什么赏赐,这是寻常人做梦都梦不到的大幸运,可王通心中却明白,自己真要是要了赏赐,恐怕那就只此而已了,失去了新鲜感和刺激的皇帝再也不会来这里,那万事皆空。 ----- 谢谢大家,求收藏推荐,老白冲啊冲啊冲啊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四十章 有难有解 既然万历皇帝表明了身份,那张诚站起之后就没有坐下,听到皇帝的询问,恭谨站在一边的他不经意的看了眼跪在那里的王通,然后又低下头去。 看着王通在那里犹豫,吃饱喝足的万历也不着急,反倒是随意的说了句: “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王通谢恩之后站起来,没怎么迟疑,低声问道: “陛下,宫里的御膳房做的东西这么难吃吗!看陛下每次在小人的店中吃的这般高兴!” 本以为要官要钱,却没想到王通问出了这句话,万历皇帝一愣,顺嘴就回答说道: “御膳房那些老货,做出来的东西淡而无味,什么时候端上来都是半凉不热的,说是早早做出来在大蒸笼里预备着,整天都是羊肉,说了几句,就跪地上回这是祖宗规矩,那里能入口!” “敢问陛下,小人这边的饭菜如何?” 不知不觉的,话题已经转向了他处,万历皇帝舔舔嘴唇,拿起筷子又把虾干拌菜心的盘子底打扫了下,点头说道: “最起码这边做的香,做的鲜,火候也够,吃着就是舒服。” 王通又向前靠了几步,笑着说道: “陛下来小店之前还没吃饭吧?” “又要上朝,又要听先生教书,午饭还要学什么圣贤节俭,索性来你这边吃!” 不知不觉的,话题已经从赏赐变成了吃饭上,王通笑着躬身说道: “明日还请陛下再来,小人这边还有些新鲜东西给陛下尝尝,试试小人这边的手艺。” “好,好,明日寡人一定过来!!” 即便是天子,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天子,何况又是从小在太后、冯保、张居正几个人的呵护管教下长大的天子。 此时的万历皇帝还很天真,性格上更多的是个孩子,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忘记了方才赏赐的事情,兴高采烈的琢磨着明日的“新鲜东西”,喝了口热汤,忍不住又询问道: “到底是什么新鲜东西?” “陛下恕臣不告之罪,明日便知。” 万历皇帝兴奋的点点头,三下两下把那虾干白菜心扫光,起身要走,却用疑惑的眼神盯着王通看了几眼,莫名的问道: “王通,你今年到底多大?” “回陛下的话,小人今年十三岁零五个月!” “比朕还小几个月,怎么个子长得这么大,明日再说明日再说,好不容易母后才给个空让寡人出来,下午还要听王国光讲史……” 随便低声说了几句,万历皇帝被张诚搀扶着从椅子上下来,摆摆手出店去了,王通连忙跪下恭送。 临出门的时候,张诚回过头对王通点了点,似乎不是要打招呼,而是另有他意。 等万历皇帝一走,王通从地上爬起来坐在角落,开始苦苦思索,,他本就不是厨师出身,现如今已经把当年的存货掏的差不多,想出个新鲜东西来,那要有多难。 王通下午已经不在店里照应,而是在自家的客厅中琢磨,振兴楼的厨子是京师人士,也派人请了过来。 记忆中吃过见过甚至是听过的菜肴和点心一个个的报出来,看看那厨子知道与否,知道的则立刻去除。 到了天黑时分,王通有些绝望了,他知道的很多菜肴点心,不是这个时代本身就有,就是缺少材料根本做不出来,比如说一些需要辣椒的菜,振兴楼的厨子甚至连辣椒这个词都没有听过。 更不要说土豆、地瓜、玉米这些东西,每说出一个词,甚至用炭笔在纸上画出图形来,那厨子都是瞠目结舌。 到最后王通只能垂头丧气的意识到,这些东西应该还没传入到京师,至于所谓的海鲜河鲜,如今京师之中也只有冰冻或者是干货,也做不出什么花样来。 晚饭的时候,马寡妇过来喊王通过去吃,不过也被王通拒绝了,明天拿不出新东西,维持不住小皇帝的新鲜感不说,要是给自己招来个欺君之罪那可就不值当了。 好不容易打开这等局面,就这样放弃实在是舍不得,怎么办。 从窗外传来钟声,这是不远处皇城宫门关闭的信号,也已经深了,王通拍拍额头,给了振兴楼那厨子五两银子,谢过之后打发走了。 王通呆坐在屋中叹了口气,却听到有人在拍门,或许是马寡妇和张世强几个人过来,是不是应该交待下万一的情况,王通有些发愁,看来是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美味馆的伙计佣工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已经回去,店内打扫完毕,冷冷清清,王通过去拿下门板,却愣了下。 门外只有一人,他并不认识,这人带兜耳棉帽穿短襟棉袍,百姓打扮,三十岁左右年纪,一手提着个灯笼,一手提着包袱。 这时代是没什么夜生活的,除却特权阶级之外,夜晚都是宵禁,在皇城附近尤其严厉,这个时间如果不是本地住户在街上乱逛被五城兵马司的巡夜兵丁发现,甚至会被格杀勿论。可门外这人明显不是南街的。 “王大人,外面天寒风大,让在下进去说话可好?” 声音尖细阴柔,王通眯着眼睛看了眼对方脸庞,发现对方没有胡须,这时代男子都要蓄发蓄须,居然是个宦官。 王通心中疑惑,还是侧身相让,把人请了进来,那宦官进门之后,先把棉帽摘下,借着灯笼的光芒看看美味馆的陈设,笑着说道: “白日宫中诸位相约来这里用饭,看个新鲜,沾沾贵气,在下正好有差事错过了,谁想到晚上居然被派过来。” 这人说话说的轻飘飘的,王通心中正烦闷,也不想接话,这宦官拿着灯笼在屋中照了一圈,找到灯火自顾自的点上,然后抱拳笑道: “在下邹义,内官监当差,司礼监秉笔张公公有话捎给王大人!!” “张公公?” 王通愣了下,他不知道张公公是谁,那中年宦官干咳了几声,有些尴尬的解释说道: “就是白日里陪着皇上来那位公公,是皇上在东宫时候的伴当,现如今司礼监的秉笔太监。” 的确是不知道,偏生大家都一副应该知道的模样,王通说了句惭愧,邹义却开门见山说道: “张公公说,你这边不过是个小饭馆,能有多少新鲜菜式,但能兜住皇上回头就是好的,今晚张公公就是让在下给您王大人送办法来了!” ***** 谢谢大家,谢谢,请大家继续支持收藏推荐,老白拜谢了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尚膳监食档 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王通禁不住一愣,自己正在发愁的时候,居然就有解决的办法上门。 那邹义回头确认了下门闩已经架上,笑着说道: “皇城根有个好处,就是晚上外面清净,宫里值夜的打更的,闹个不停,睡都睡不安生!” 边说笑边从包袱里拿出了厚厚的一本册子,放在桌上,施施然的问道: “冒昧问句,王大人认识字吗?” 王通遇到的宦官不少,顾客们不去说,几个打交道比较多的,都是宫里的大人物,说话办事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派。 眼前这邹义则不同,说话和气,慢条斯理,没有一点的架子,王通却还在糊涂,要帮自己的忙,问认字不认字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沉声的回答: “字倒是认得,不过认得不多。” 锦衣卫的普通校尉认识字明显是特例,邹义也惊讶了下,随即笑着说道: “那好办许多,张公公特意让王大人细读读这本册子,肯定能琢磨出来什么新东西的。” 册子递过来,王通一看,描金黄底的封面,用朱笔写着标题“尚膳监食档”,看着王通脸上糊涂的神色,和气的解释说道: “这尚膳监食档是宫里尚膳监记录历代天子饮食和宴席的单子,宫内的诸位贵人,天天吃的就是这个。” 只要不在册子上的,那对于皇帝来说就是新东西,王通马上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一时间大喜过望。 皇城夜间宫门关闭,出入必须有几位大太监核发的腰牌,控制的极严,而这尚膳监食档尽管不过是菜单食谱,可也是宫内的机密文档,邹义拿出来也是担了风险,王通大喜之后,连忙给对方施礼致谢。 “……事情紧急,先不给公公奉茶,在下先看册子……” 邹义含笑答应,坐在了一旁,他脸上不动声色,可心中对王通的表现极为惊讶,他是第一次来,按照他想,一个不到十四岁的锦衣卫校尉,能有这么好的机遇,无非就是运气好再加上聪明伶俐。 可短短接触,发现对方识得文字,气度沉稳,应对从容,这那里是个校尉,分明是文人世家子的风度。 这样的人有这样的际遇,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宦官邹义端坐在那里,心里已经有了结纳的心思。 王通一边翻看,一边询问,不过掌管尚膳间的太监和下面的宦官每日和饮食酒饭打交道,文化程度倒也不高,记录上都是些粗浅白话文字,而且还专门用符号做了断句,很容易看得懂。 “还真是种类不多,普通的紧……” 看了一会,王通忍不住感叹说道,日常吃饭,无非是羊肉、猪肉、鸡鸭鹅等几样,再加上时令蔬菜和河鲜,没什么新鲜做法,没什么奇异的菜式。 邹义笑着接话道: “宫内的菜式好吃不好吃不重要,关键是别吃出问题,所以这选料火候都要中规中矩,不能出格,没意思的紧,挑剔的都有自家的小厨房,太后和张阁老要皇上简朴,所以至今皇上还是吃的御膳房定例。” 事情简单了很多,王通长出一口气,仰天呆了会,站起来对邹义说道: “邹公公先请进,今晚就在寒舍委屈一夜,这边忙碌,王某先安排一下在过去奉茶。” 邹义点点头含笑进屋,王通连忙把谁在隔壁的一名厨子和佣工叫醒,他想到了点东西,不过需要今晚就开始准备了。 睡眼惺忪的厨子和佣工被叫起来之后都有点不情愿,虽说做工赚钱,可白日里实在太忙,晚上要是睡不好,那可太难熬了。 不过王通也不含糊,直接拿出了银子,熬夜加班不是白干,这么一来,厨子和佣工的劲头顿时高涨。 看着风箱被来回推动,厨房生起了火,材料下到锅中,王通才放心的回到了自己的内宅。 邹义还真不把自己当作外人,正拿着一卷书在等下阅读,王通心里倒是打了个突,他这边为了认字,除了“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启蒙教材之外,也买了几本笔记和评话消闲,这些书尽管不登大雅之堂,可却不是他这个年纪能看的,千万不要因为这个露出什么不该有的破绽。 听到门开的响动,邹义放下了书,笑着点点头,王通看对方没什么异样,这才抱拳大礼谢道: “请邹公公代为致谢,此等大恩,王某没齿难忘。” “王大人言重了,这册子明日间还要带回宫去,要不再看一遍,多记住些也是好的。” 尽管菜式不少,可大概的思路王通却已经知道,至尊无上的皇帝在饮食方面真没有什么太让人羡慕的享受,可以做文章的地方有很多,总算不用担心。 但有个记录总是好的,王通准备在对方睡下后用炭笔抄录些下来,谢过对方的好意,就要给对方准备下晚上睡觉的被褥。 王通屋子不小,客房的被褥陈旧,可还能用,他没什么佣人一切都要自己动手,又是折腾了好一段才回到客厅。 客人来了到现在还没口水喝,王通少不得又去饭馆,拿着个炭炉回来,烧水沏茶,邹义不时客气几句,温和的很。 等到茶水沏好端上,喝了口之后,已经有香味从前面传来,很是浓郁,看来已经准备上了。 天色已经很晚,王通劝邹义休息,邹义也是起身谢过,把册子放在客厅的桌上就要去客房睡觉。 邹义走了两步,停下脚步,似乎是迟疑了下,但还是回头笑着问道: “王大人,你和皇上见了能有四次吧,可声势却闹的这么大,冯公公,张阁老都来关照,张公公也是如此的帮忙,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的确,也不过就见面几次而已,可闹出的动静却有如天下震动,而且无论怎么看,这张诚张公公也犯不着帮自己这个忙,想的刻薄些,萍水相逢,开饭馆一个锦衣卫校尉,皇上来了兴趣可以看重些,皇上没了兴趣,那就不值得放在眼中,位高权重的张诚张公公怎么这般的用心。 ***** 我要努力,我要突破,请大家继续支持,谢谢大家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娓娓道来 更难得的是,来的这个中年宦官邹义想要告诉他究竟,对方的风姿仪态不凡,和这些日子来店内吃饭的各级宦官颇有不同,怎么看也应该是绯袍、红袍那个层级的人物,可待自己温和有礼,客气异常,而且还要告诉自己究竟。 对方的交好结纳之意,此刻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得明白了。 王通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抱拳躬身说道: “邹公公愿意点拨在下自然是最好,王通年纪小还不到十四岁,邹公公这么大人的称呼,岂不是折杀,要是邹公公不嫌弃,叫王通就是。” 对王通的反应,邹义内心真正震动了,自己的结纳交好之意不难理解,可一个十四岁不到的孩子,能够这么迅速的领悟,并且做出得体的回应,这就算普通的成人也未必做的这么妥贴。 “直呼名字太生分了,咱家套个近乎,不若称呼你小兄弟,你叫我声大哥如何?” “大哥既然如此,小弟那就不客气了。” 双方相视而笑,彼此的关系,最起码表面的关系可是亲近了不少,邹义返身坐下,喝了口水润润喉咙,开始讲述: “那日小兄弟你讲父母的辛苦,讲孝义,别人都是给皇上讲大道理,没人说的这么实在,皇上听进去了” 原来是万历小皇帝正在和生母慈圣皇太后李氏呕气,万历皇帝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主意,难免和人争执。 偏偏他的身份至高无上,天家之事就是天下事,也没人敢去劝解,太后有冯保和张居正的支持,身份同样高崇,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可以废立皇帝,从小听话的万历皇帝突然执拗生气,太后李氏也是伤心。 两个人就这么僵下去了,周围的人都是暗暗着急,但即便冯保和张居正内廷外朝第一等的人物,也不适合在这等事上劝谏插手,可任由此事闹下去,大明的朝纲不稳,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小皇帝整天憋闷着也不是个事情,有人暗示张诚把皇帝带出宫去散散心,有明一代,皇帝出宫溜达的例子不少,也没人担心。 正好张诚听下面的小宦官说起那美味馆的红烧肉味道不错,偏偏万历被太后和张居正教育要行节俭之法,吃的素淡,小皇帝叫苦不迭。 结果就有了在美味馆那些故事,王通那实在话让小皇帝想明白了一些东西,心情开解,回宫主动去和太后请安,陪着说了几句闲话。 毕竟亲生母子,血肉相连,一向是脾气执拗的万历小皇帝突然做出这等得体孝敬的举动,当真让她感慨万千,少不得要和体已的宫女太监说说“ ……孩子真的长大了…… 到了这般地位的人物,可不会感慨感慨就算了,少不得要派人打听下这变化究竟为何,陪伴皇帝的张诚自然不会有什么隐瞒。 得知了原因之后的太后也感叹不已,那些饱学鸿儒、内阁大佬每日里进宫给皇上讲圣贤道理,还不如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喝骂管用。 而且嘉靖朝后期、隆庆朝都没有补充阉人入宫,万历登基的时候,宫中的宦官没有四十岁以下的,宫内的劳力运转已经有了问题,后来在万历二年几次大规模补充阉人入宫,这才缓过来。 可这个也带来一个问题,伺候在皇帝身边,放心的宦官年纪都是不小,对皇帝的影响也和朝中大佬差不多的效果。 有这么个年纪差不多、有能力、品德端正的人陪伴,对皇帝的性格养成,还有成长那都是大有好处的。 在京师想要查一名在体制内的人实在是太容易了,而且这人又是太后想要查的,东厂、锦衣卫连番动员了起来,把王通祖宗三代查的清清楚楚,查到的消息不断的报上来,太后对王通的印象也就越好。 太后欣赏,而且这人要和皇帝一起成长,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想要久盛不衰,富贵长远,那最起码要和这个人搞好关系,最起码的,也要把这人的底细了解清楚。 所以才有那几日贵客盈门的闹哄哄景象,不过在万历朝来说,内外两位大佬心态却又和从前的类似情形不同。 冯保从小看着万历皇帝长大,现如今万历皇帝看到冯保过来,都要端正身姿严肃态度,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而张居正则是皇帝的老师,经常讲课教导,万历有错处,往往还要被张居正以祖宗和太后的名义处罚。 这二人对万历的态度,臣子对皇帝的恭敬是有的,但长辈看小辈心态恐怕更是浓重些,他们对王通并不怎么着紧,来看的目的反倒是要看看王通适合不适合做这个伴,小皇帝能不能从中获得什么益处才是最重要的。 同样的道理,如果小皇帝失去了兴趣,那王通这个人对他们来说同样无所谓,不过是个锦衣卫的校尉,军兵士卒而已。 再说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脾气性格不定,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变的快,谁也不能计较什么不是。到时候给那小子升个百户,也算仁至义尽,这可是寻常人八辈子也碰不到的大运气。 邹义说话缓慢但清晰,所说繁杂但条理分明,许多事情没有明言可王通已经是猜到,莫名的背后居然渗出了冷汗。 今日间皇帝那种“微服私访”的举动被拆穿,感觉到无趣的情绪,还真有可能让这个天大的运气从自己的手里飞走。 邹义说的口渴,王通连忙给倒了杯水,手里还拿着壶的时候,却想到了一件事,既然大佬们都觉得无所谓,那张诚的用意到底有什么原因呢? 王通迟疑了下,决定还是趁这个机会问问,难得这位邹义愿意讲,眼下身在高处,看的越明白,摔死的可能就小些。 他放下水壶,搓搓手,迟疑的问道: “邹大哥,多谢你说的这般明白,天意难测,陛下的心意臣子也不能妄加揣测,不过……” 王通欲言又止,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尚膳监食档”,邹义放下茶杯,满脸都是赞赏的神色,双手轻轻一拍,笑道: “王兄弟慧眼,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 ---- 请大家多多支持,周末愉快,谢谢大家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人在华山无归路 “少年入宫,内书房读书,幸运的进十二监做个写字的差事,做的好,会为人,一步步累计年资升上去……若是上辈子积德,被司礼监的老祖宗看中,发往东宫伴读,这就算一步登天熬出头了。” 邹义说这话的时候,态度已然变化,刚来送册子的时候,彬彬有礼,可却是一种矜持的客气,而此时却很是放松,悠然自得,好像在给朋友们讲古一般。 “你想想,陪着圣上一起长大,那君臣主仆的情谊定然深重,太子登基,自然要用自己贴心的人,这东宫伴读十有**就要做那司礼监掌印太监,统管内廷,王兄弟,这么说的话,是不是该咱们张公公当这司礼监掌印太监?” 司礼监掌印太监是内廷宦官第一人,代天子批红核准,权重如山,大多数时候,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地位高于内阁首辅,说是天下间仅次于天子的第二人也并不夸张。 不过,王通尽管对时事朝局懵懂,可也知道当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乃是冯保,而且提督东厂…… “张公公做不得司礼监掌印,按年资地位,做个提督东厂总该够格,可这个也被冯公公兼领,你要是张公公,心里苦不苦?” 邹义问的轻松,王通苦笑着点点头,却不敢接话,但却隐隐猜到了张诚下午的神色,和晚上帮忙的原因,邹义继续说道: “冯公公在嘉靖朝就在司礼监当差,如今三朝,太后信任,皇上敬畏,内阁张太师也是嘉靖朝的大佬,先帝的心腹之人,当今天子的老师,一言九鼎,皇上也要敬畏三分的,朝中有这么两位天子都要怕的大佬,那还有咱们张公公什么事情?” 皇城上的钟鼓声音传到屋中,王通身上颤了下,高处果然不胜寒,跌落很容易摔死,似乎自己已经不能回头了。 “不过啊,冯公公和张阁老年纪都大了,皇上还小,时候还长,谁跟着皇上亲近的时候多,谁将来的好处就越大……张公公每日里陪着皇上,可他毕竟是一个人,比不得资格老的两个,天下事难预料,谁也没有想到皇上会碰见王兄弟你,太后也赏识。” 说到这里,邹义停住,微笑看着王通,王通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吐出口气,觉得屋中寒冷异常。 可看看眼前的火盆中炭火正旺,此时不是天冷而是心寒,王通此时只想要一件事: “这辈子想要活的精彩,这世上又怎么有白送上来的荣华富贵,搏一搏又有何妨。” 心中定性,王通很是镇定的说道: “邹大哥请继续讲,小弟正听着呢!” “王兄弟这等心性气度,真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的人,张公公在宫内伺候皇上,王兄弟有这个大好机会,在宫外和皇上多多亲近,内外合力,把皇上伺候好了,王兄弟,可愿意吗?” 邹义含笑询问,王通稍一停顿,就笑着抱拳说道: “为何不愿意,邹大哥,代小弟跟张公公拜谢,公公的好意小人铭记在心,永生不忘,定有报答。” 说了这般大事,王通尽管也有惊讶和忐忑,但整体的表现依旧是从容淡定,应允的也是气定神闲。 邹义点头笑着站起,伸手掸掸棉袍,轻松的说道: “王兄弟的心意张公公明白了,时间还长,咱们慢慢来就是,时间不早,哥哥我也要去歇息了。” 伸手把桌子上那食档塞回口袋,却又掏出一本蓝皮无字封面的厚册子,放在桌上说道: “张公公找亲信体已的人抄录了一份,这份王兄弟就自己留着,做个参考。” 王通深吸了口气,若是方才自己犹疑拒绝,这份抄录的副本恐怕根本不会从口袋中拿出来,,邹义向着厢房走去,走了几步却回头说道: “既然你我兄弟相称,有句话总要忠告一二,这饮食烹饪终究是小道,难道王兄弟将来的前程是去尚膳间做个总管不成。” 王通笑笑,没有接话,坐在那里翻动册子,这天晚上他可不能早睡,厨房的忙碌准备要时刻关注。 ** 算算时间已经是腊月二十五,还有五天就要过年,街头的喜庆气氛已经非常浓厚,店里的伙计在忙碌的时候都有些神不守舍,不过马上被马寡妇和张世强厉声的呵斥。 累归累,大家心里高兴,东家说三十下午开始放假,初七再回来,再说每个人最少的也赚了五百文,还有二十斤肉,这年全家人都要跟着高兴高兴。 有品级的宦官比昨日少了许多,似乎又回到正常的客流了,宦官和禁卫军校的脸上都有疲惫的神色,还有人询问能不能打包带走回宫内吃,或者是给还在宫内准备年节的同伴捎去。 王通这边在开业的时候还真准备了一批用薄木板制造的饭盒,这次正好用上,不过饭盒第二日要还回来重复用。 邹义在美味馆来了第一位客人之后,他就换上了一套低品宦官的袍服,回去皇城复命。有昨晚那次对谈,王通心中笃定了许多。 和往日的惯例一样,他还是坐在角落里,上午事情相对清闲些,正好用来做些私事。 王通的对面站着一名大汉,满脸的络腮胡子,身材差不多比张世强要高半头出去,手脚粗大,颇为壮硕。 这汉子身上穿着身羊皮袄,里面套褐色短襟,这打扮京师的百姓熟悉的很,一般都是在城外给大户人家放马畜牧的牧人。 “马大哥,快坐,快坐,咱们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干啥!” 王通觉得颇为别扭,连声的招呼说道,面前这人是马寡妇的儿子马三标,据说昨天就已经来了,不过店中事情太多,没来得及上前招呼。 听王通这么说话,马三标咧嘴嘿嘿笑着,直接就要坐下,**还没挨着长凳,身后就传来马寡妇的厉声喝骂: “三标,不要在东家面前没大没小!!” 马三标脾气暴躁,却是个孝子,听到这话苦着脸又站在那里,王通记得自己几年前还被这个马三标背过逗过,今日里对方这样的恭敬,还真让人不习惯。 少不得清清嗓子,没话找话的询问道: “马大哥,听马婶说你在城外被雇你的人打了,可还要紧?” “不妨事,被抽了三四鞭子,倒是抽我的那混帐半个月起不来床了。” ----- 谢谢大家,周末愉快,下午还有一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收藏推荐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非长久之计 马三标说的大大咧咧,言谈间却自有一股凶残之气,王通摇摇头,马婶这哪是怕自己儿子吃亏,分明是马三标惹了祸进城躲避来了,想想自己记事的时候起,这马三标似乎就是个脾气暴躁的混人。 马寡妇如此的帮忙,也有当年王力出头帮忙化解马三标的案子有关,王通有些头疼的继续问道: “打残了?可还有什么纠缠,闹到官府了吗?” “哪有,也就是断了根骨头,工钱我都不要了,还能有什么纠缠,不过是个外庄上的管家,喝多了酒就在马夫里面撒泼耍威风,打断了根骨头算是便宜他了。” 这等冲突马三标也不是太理亏,现在王通也是个总旗,也庇护的住,不过如今这店里要害人物进进出出太多,马三标这样的凶恶角色太过扎眼,王通稍微琢磨了下,就笑着说道: “马大哥在外面跑惯了的,在店里帮忙这等细致活做起来也焦躁,现在采买进料的量可是不小,店里准备买个马车,就交给马大哥收拾怎么样?” “那最好,那最好,比憋闷在这边强。” 那边正好张世强要出去,王通直接对马三标说道: “张大哥要去采买,马大哥你一起跟去帮忙吧!” 马三标喜滋滋的答应了一声,这就跟出去了,临到出门的时候,王通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开口叫住: “马大哥,会骑马吗?” “怎么不会,不是俺夸口,就连庄子上那些鞑子,都没俺骑的好!” 王通笑着点点头,挥手让他离开。 午饭之后,王通在美味馆之中都已经安排的差不多,等到万历小皇帝和张诚过来,店里的人就会到两边的宅院去帮忙。 从前皇帝还算“微服私访”的时候,大家懵懂过去也就罢了,现如今点明了身份,即便宫里不指示什么,也要做好各项的准备。 没过了多久,店里顾客开始散去,外面的街道变得安静,王通知道皇帝要来了。 棉布帘子被掀开,进来的却不是皇帝,两名模样精悍的汉子快步走进来,冲着王通点了点头,然后仔细的在店面中走了一圈,每处都是仔仔细细的看了遍,然后找了处门口的桌子坐下。 这应该就是贴身侍卫一流了,王通刚要上前招呼,帘子又被掀开,这次却是张诚和万历皇帝走了进来。 王通连忙上前一步,跪下就要叩拜问好,万历不耐烦的摆摆手,开口说道: “这样的地方,你站着请安就好,弄得和其他处一样,太过无趣。” 要是昨日的王通,没准还要坚持着跪下,好显得自己不是忘乎所以,但今日里却直接站起,笑着说道: “陛下操劳了一上午,是不是饿了?” 他这样的做派果然让万历皇帝高兴,王通随便,万历皇帝似乎很受用这个,有些抱怨的说道: “早早的起来上朝,和朝臣议事,还说让朕乾纲决断,明明都是张先生作主,没意思的紧……” 站在后面的张诚干咳了一声,万历立刻有所醒悟,住口不言,张诚沉声对一边的两名侍卫吩咐道: “这边不用你们候着,外面等吧!” 在万历跟前小心恭敬的张诚在这些人面前则是威势无穷,两名侍卫连忙起身低头,垂手后退了出去。 这两个人一出去,万历皇帝直接坐到了桌前,拿手拍拍桌子,说道: “上朝完了,还要上学,讲的那些圣贤之道让寡人想打瞌睡,偏偏还不能不听,要不然告到母后那边又是个麻烦,不说这个,烦的很,快些拿饭菜上来,寡人饿了!!” 王通的自然似乎让小皇帝万历也跟着随意起来,现在的万历完全是个孩子在那抱怨,抱怨课业太重,生活无聊。 “皇上稍等!” 一切东西早就预备好了,王通把还在灶上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在木托盘上,小心翼翼的端过来。 饭菜汤水依旧是一式两份,张诚自从表明身份之后,就不敢逾越的与皇帝同桌,看到这两份东西,先开口的反倒是万历皇帝: “张伴伴,坐下吃,光是寡人一个人坐着,你们两个人盯着,怎么吃的好!” 张诚看了王通一眼,对万历告了声僭越,也坐了下来,不知道为何这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有点感慨,各项布置是布置,可看着长大的万历皇帝知道照顾自己的感受,张诚心中百味杂陈。 每人一个汤钵,打开盖子之后,里面乳白色的汤汁洒发出热气,翠绿的葱花漂浮其上,乳白翠绿,下面似乎有晶莹白嫩之物。 浓郁的香气已经飘散出来,万历皇帝禁不住咽了口口水,拿起调羹喝了口汤,扁扁嘴品了下味道,点点头。 “陛下,这道是先吃菜后喝汤,陛下夹起来先蘸边上的酱油碟,最后喝汤。” 听到王通的提醒,万历皇帝夹起汤钵中的材料,在酱油碟中蘸了蘸,一入口,小皇帝愣了下,连吃了几口,方才赞叹说道: “这东西真是好吃,入口就好像是化了似的,这酱油也好。” 说着又夹起来一筷子,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疑惑的问道: “这是什么?” 晶莹肥腴,颤悠悠的一块肉,张诚在边上吃的也连连点头,听到这问题,低声提醒说道: “陛下,这是豚爪!” 万历愣了下,自言自语的说道: “第一次见……” 王通站在一旁强忍着笑,食档上的记载特别提到,猪蹄是下脚料,不能入膳,这也是皇宫大内的规矩。 另外,大明国姓朱,所以这猪在大内都是被叫做豚,倒是颇有古风。 这猪蹄只要炖煮的火候够了,反倒是最容易做好的食材,王通不过是做了一道白汤蹄花,居然能有这样好的效果。 能看出来小皇帝的确很饿,觉出好吃就大口的吃起来,王通和边上慢条斯理用饭的张诚对视一眼,心中松了口气。 但王通随即心里提起,靠着这些小伎俩,能撑得住一时可撑不住一世,没听说依靠这美食可以笼络人心很久,何况凭借着美味馆这草台班子,又能有什么美食做出来。 ----- 筋骨酸疼啊,谢谢大家的支持了,请继续支持老白 感谢书友幻想无曲的提醒,多谢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小孩子总是想要长高 这个道理王通明白,想必张诚这样的人物也是明白,昨晚邹义说的那么多话,难道只是大言欺人。 小皇帝吃的很快,明明是新菜,却没有什么品尝的意思,倒像是只为填肚子一般,难道今日这新菜的效果不好,王通心中渐渐有些忐忑。 万历吃完那白汤蹄花,随手抹了下嘴,把身子做的直了些,王通微抬头瞧了眼,张诚老神在在的坐边上口鼻观心,反倒是小皇帝坐在那似乎有点不安,看那申请,看着倒也有点忐忑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王通看看边上的张诚,又看看万历,实在是糊涂了。 但莫名其妙的事情还在后面,万历居然在做同样的事,看看身边的张诚,又看看王通,犹疑不决。 莫名的安静了没多久,张诚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汤,起身禀报说道: “陛下,回宫的事情奴才要和外面的几个侍卫交待,出去一下。” 小皇帝连忙点点头,张诚不为人注意的对王通用了个眼神,然后走了出去,万历几乎是盯着张诚走出这间屋子,等那棉帘放下,立刻急切的问道: “王通,朕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莫要隐瞒!” “小人不敢欺瞒陛下。” “你的年纪和寡人差不多大,却比寡人高这么多壮这么多,可有什么法子吗?” 万历小皇帝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可更多的却是期盼神色,王通愕然,尽管此时表情恭谨可心中却暗笑。 不知道为何,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的万历皇帝在王通的眼中彻底变成了一个孩子,一个想要长高长大却不好意思问别人的孩子。王通甚至有冲动去捏捏万历的胖脸,从前为了事业孤身一生,对孩子总有特殊的喜爱。 笑过之后,随即就是惊喜,王通马上就意识到,真正和皇帝亲近的机会来了,这个机会可要比美食有用太多。 王通一躬身,沉声回答说道: “陛下,微臣如此高大,的确有些和寻常不同的法子,陛下若用同样的方法,能不能长到臣这般不敢妄言,但长高变壮,臣却敢保证!” 听到这话,万历皇帝几乎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兴奋的身体前倾,盯着王通问道: “此话当真!?” “臣不敢欺瞒陛下,不过这法子却是个日久天长的事情,少不得陛下要和臣每日一起段时间,也好施行。” 王通回答的颇为沉稳,他现在接近成人的身高,而万历小皇帝最多到他胸口,肥胖似乎有所过之,这个身高好像在这个时代的同龄人之中都算矮的。这时代的人比现代都要矮些,这也正常,无非是营养不足,生活条件跟不上。 可对于天子来说,营养和生活条件可不是什么问题,而且看万历皇帝的年龄和这肥胖,更像是缺少锻炼,营养过剩,甚至久在深宫之中,缺乏足够的日照,这都是没有长高的原因。 只要跟着自己锻炼,多加强户外活动,再注意饮食的调控,想要长高变壮并不难,再说了,万历小皇帝已经十四岁,也该到了长高的时候。 王通的历史知识浅薄,他当然不知道万历皇帝最后身高多少,也有万历皇帝一直没有长高的极端情况出现,那王通就是欺君大罪被杀头的结果。可比起将来的荣华富贵,辉煌的人生,这一次值得豁出去。 这肯定的回答让万历小皇帝兴奋无比,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用手敲敲桌子说道: “可惜寡人从明日到上元之后都不能出宫来这里,要不然明日就想过来一起用你那法子。” “陛下莫要着急,微臣准备也需要些时日,等陛下元宵节之后来这里,到时候就可以用起来了。” 万历连连点头,双眼发亮。 就在这时候,张诚又从外面走了进来,进来时,对王通微微点头,然后说道: “陛下,该回宫了。” 小皇帝满不情愿的从椅子上下来,转头对张诚说道: “张伴伴,安排个人给王通,需要什么宫里帮办,让那些奴才用点心!” 张诚连忙躬身答应,又和王通客气的说道: “这些事情还要王总旗多费心了。” 话说的客气,可脸上却全是嘉许赞赏神色,张诚作为万历皇帝的亲近体己伴当,自然知道万历心中所想,小皇帝一直对自己的身高颇有心结,年纪相近的宫女宦官如果身高比他高的,一概不用。 大概觉得自己是天子,九州万方之首,身高却比大家都要矮,心气一直很高的万历实在接受不了。 那日万历皇帝对美味馆失去了兴趣之后,随口问了王通的年龄和身高,张诚到了晚上突然想到了突破口到底在何处。 可天色已晚,宫门关闭已经派不出人来告诉了,所能做的只有不住的引导万历皇帝向着此处琢磨,比如“那王通如此高大,陛下何不问问原因……”。 该做的都做过了,剩下的就要看王通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了。 在职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对客户心理洞若观火的王通没有错过,敏锐而又准确的抓住了这个机会。 张诚心中赞叹,这王通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心机手段,既然有了这个起步,今后即便不是和皇帝一同长大,亲近关系,也可以靠着自己的本事飞黄腾达。这个王通,值得接纳交好,将来必有大用。 小皇帝来得快走的也快,倒像为了专门问这如何长高长壮而来,临近春节,皇室不光是要准备这年节的庆祝,还有各项祭祀,有关皇室、官方和天下各项,需要皇帝出面的大典大礼想必不少。 皇帝一走,顾客又渐渐多起来,王通总算松了口气,今日腊月二十五,到年后正月十五差不多有二十天的时间。 离开这么长时间,以万历小孩喜新厌旧的脾性,会不会就这么忘掉此处,从此不再来,这些日子王通每天都在琢磨此事,为此事而紧张,担心那些简单的“美食”无法保持对皇帝的吸引。 但现在他的心却很笃定,因为王通可以肯定万历皇帝肯定还会来找自己…… ----- 下午这一更搞不好要很晚很晚,大家收藏推荐多多支持,谢谢大家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小事见真章 王通的心情好,人也跟着放松起来,店里的顾客在这些日子只是看到他坐在角落里发愁发呆,今日却看到这位王东家笑着招呼客人。 要是从前,对王东家的招呼,宦官和禁卫将校们最多也就是点个头应付,如今不同,王通走到那个桌子笑着招呼,在那里吃饭的宦官和禁卫将校连忙站起来回礼,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这么走了几步,王通自己都觉得尴尬,索性是走到一个相熟的宦官跟前,询问年关前后的宫内进出的情况,好方便自己的店里备料进货。 所谓相熟的宦官就是当初最早替美味馆招揽生意的六位宦官之一,本来随着人流的增加,他们也赚了不少的便宜。 不过前段时间却诚惶诚恐的要把赚到的银子退回来,王通笑着让他们放心,说这是应该给的银钱不必担心什么,这样的做派让六位宦官对王通敬畏感激,双方的关系拉近许多,也经常能告诉点宫中的消息。 按说王通所熟悉的是宦官体系的最高层,打听点宫中的消息十分方便,可王通明白自己的位置,很多事情还是少去触碰为妙。 正说话间,听到外面有吵吵嚷嚷的声音,棉布帘子掀开,张世强快步走了进来,满脸疑惑惊疑的神色,到跟前低声说道: “牛栏街孙大海那帮人又来了,可……这几个人就跪在街对面,不知道为什么,用不用去请田大人他们过来?” 那日百户田荣豪说去尝试调动,王通也就把此事丢在了脑后,而且大家都要忙年过节,本以为是出了正月才操心的事情,没想到今日上门。 看着张世强有点慌张的模样,王通从怀里掏出了那块腰牌,挂在身上举步走出去,走了两步,就听到张世强声音发颤的说道: “王兄弟,这可是总旗的腰牌,这是怎么回事……” 田百户过来给王通送腰牌和告身之事,外面还没有传开,而张世强这些天一直都是在外面采买奔波,回来的时候也少,王通更不愿意在宫里外面这么多大员跟前每日挂个总旗的腰牌。 这总旗的身份用来吓唬百姓足够,但对于来往于美味馆这些人,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结果这么阴差阳错的,张世强这么亲近的人居然刚刚知道。 王通回头笑着说道: “那日田百户来,就是为了提拔小弟去做这个总旗,张大哥不必惊讶,一起出去看看吧!!” 张世强脸色变幻,愣了下才跟了出去。 就在美味馆门口对面街边,孙大海和几名锦衣卫跪在那里,要不是王通从前见过,还真以为这是几个要饭的在那边。 孙大海一帮人身上的棉衣都破烂异常,打着不少补丁,要不是绣春刀和带着的盔帽,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是威风凛凛的锦衣卫。 门外不少人正在围着看,宫里的宦官和禁卫将校,现在忙完了手头活计,有点闲暇,索性来凑个热闹。 王通走过来,人群分开让路,看着跪在那里灰头土脸的孙大海几人,王通上前说道: “这么冷的天气,跪着干什么,快进屋说话!” 孙大海被冻的直哆嗦,看到王通出来,脸色铁青的磕了几个头,大声的说道: “王大人,您花费这么大的功夫把俺们兄弟从牛栏街那边调到皇城根南街这边来,想必是恨俺们当初来捣乱坏了大人您的生意,只求您大人大量,有什么火都冲着大海这莽汉发,莫要为难下面的兄弟,他们家里都有妻儿老小的照顾,要杀要剐怎么收拾,俺绝不说一句话。” 说完之后,又碰碰磕头,他身边几个人也都跪在那里不敢出声。 孙大海的嗓门不小,他这么吆喝,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是听了个真切,零散的却有惊呼声发出。 “……了不得啊……” “……有什么了不得,这小东家不就是某个公公的侄子吗,所以上面才让咱们来捧个场……再说了,一个总旗算个甚么!” “……算个甚么,你什么都不懂,牛栏街和南街不是一个锦衣卫千户所,兵丁调籍转入,那手续是要兵部堪合,搞不好内阁和司礼监也要走手续的,这小东家居然能做到这个,还不算什么!” “……东厂管刑名的老李,想要把自己的干儿子从大同那边的锦衣卫千户所调回京师来,豁出老脸求文官武将,银子也花了不少,最后还不是没办成……” 看热闹的几人窃窃私语,这都是有些地位的宦官和禁卫将校,对其中的手续的关节有了解的,知道这等的调转并不是寻常事,所代表着又是什么。 而身在锦衣卫中的张世强接连遇到震惊之事,此时看着王通张大了嘴说不出一句话来,满脸惊骇之色,好像遇见了鬼神的模样。 孙大海也是倔**躁的脾气,现在却老老实实的跪在饭馆门口求饶,想必也因为是锦衣卫中人,知道这千户移籍到底意味什么,也是吓坏了。 王通冲着街上看热闹的宦官和军将们抱拳拱手,扬声说道: “各位客官,王某和自家兄弟谈些事情,各位请自便。” 这话说的有些霸气,宫里的宦官和禁卫的将校那是鼻孔朝天之辈,就算寻常的京官都未必放在他们眼中。 孙大海一帮人也诧异的抬起头来,等着看这不知道好歹的王通吃瘪,谁想到王通这一席话,街头上看热闹的这些却都不做声的散了。 此等情景又是让张世强和孙大海一干人瞠目结舌,孙大海心中后悔之极,自己到底上辈做错了什么,居然被刘新勇那混账挑唆得罪了这么一位大人物。 “孙大海,你现在是我的手下,要是想跪就进去跪着,不要在街上丢咱们的脸!” 和张世强和孙大海比起来,王通的脸上还能让人看出稚气,半大孩子而已,可这一生冷然的训斥,却让孙大海一帮人齐齐的发颤,安静片刻,都是站起来,跟着张世强低头弯腰的进了宅院。 ------- 想要冲冲周点周推,请大家收藏推荐点击,多多砸过来吧! 另外,这章是周日的第二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周一两更不变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恩威兼施收人心 在宅院中跪下,张世强站在一边,王通却进屋去了,跪在地上的孙大海几人都是心中忐忑。 心想莫不是这小大人去拿什么器械,以己度人,总觉得当日间在美味馆闹的如此不堪,对方肯定要用鞭子棍子狠狠的打一顿才能出气。 尽管来这边的时候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毕竟疼在自家身上,由不得不惴惴不安。 门板开合,王通又是走了出来,孙大海等人想想家中妻儿老小,都是要咬紧牙把腰弯的更低,忍忍或许就过去了。 “你们几个家里的春节准备的怎么样了?” 没想到王通居然问这个问题,孙大海叹了口气,头低的更深,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个年级轻的瞧了眼王通的脸色,大着胆子回答说道: “孙头和我们本来等着年底的粮饷过年,没想到调到大人手下,上面的总旗直接把钱粮都扣下了,让……” “石头,闭上你的臭嘴!” 孙大海喝了一声,众人立刻都不敢出声,王通笑了笑,和气的出声问道: “家里的妻儿老小可扯布做了新衣服吗?买了鞭炮蜡烛了吗?肉和鱼都买了多少?” 没问一句,孙大海这一行人的头就低下去一分,张世强在边上想笑又笑不出来,牛栏街那边的锦衣卫是最清苦的一伙,还做新衣服买肉,这年节关口,别被债主打上门就不错了。 “嘭”的一声闷响,什么重物落在孙大海的面前,心气尽丧的众人浑身都是一颤,心想到底要用什么狠辣手段炮制我们,这开头居然还要揭短炮制一番。 孙大海偷眼看过去,却是一个小蓝布包袱,还没琢磨是什么,就听王通柔声说道: “这是六十两银子,下面的每人五两,大海你拿十两,等下跟着张兄弟一起去地窖取半个猪,一只羊,给家里人做身新衣服,过年也吃点好的。” 话说出来,孙大海人都呆在那里,反应过来之后,居然失礼的去抓那个包袱,而没有先去叩谢。 这也难怪,本来双方闹出那么大的仇怨,现如今破例的把自己从原来的千户调过来,却不是要报复,居然给出这么丰厚的条件。 每人五两,孙大海十两,又有猪羊,被层层克扣下来的他们一年能不能拿到这个数都难说,刘新勇指使他们来闹事,一共才出了十两银子。 带着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解开包袱,看到了里面白花花的银子,什么都可以作假,却没人拿银子来作假,看到这银子,边上跪着的人也不顾体统,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死死的盯着那几十两银子看。 王通一直笑着,也不着急,孙大海那边盯着看了会,猛地抬头看向王通,又是愣了下,然后大哭着重重磕下头去,口中嚎道: “大人宽大……小的,小的兄弟们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做出那样畜生才做的混账事,大人却这么对小的们……” 边哭边说,语句都不连贯,剩下的人也都是趴在那里大哭,连连磕头,不管他们事先怎么怀疑王通,怎么担心会有种种手段折磨自己,看了这白花花的银子,疑心都是荡然无存。 想想当初自己贸然来生事,若王通表现的软弱些,此时的境遇也不比他们强太多,可王通却这样的宽宏大量。 临近过年,四周都是节庆气氛,王通的宅院里却有十几个汉子跪在那里嚎啕大哭,委实有些诡异。 张世强看看王通,想要上前劝解,却被他摇摇头阻止,王通很有耐性的站在那边等待。 好不容易止住了嚎啕,孙大海不顾面前的银子,膝行几步到了王通跟前,满脸涕泪的说道: “大人不计较俺做的混账事,反倒这样的慈悲对俺和兄弟们,今后大人您就是俺们头上的天,让俺们去死也绝没二话!” 话说的决绝,又是响头磕在地上,后面的十个校尉力士都碰碰磕头,表示自己的忠心,王通脸上这时候才露出笑容,上前一步把孙大海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 “都是自家弟兄,何必做这样的妇人模样,快起来吧,大过年的,哭哭啼啼是什么样子。” 边说边转头对张世强说道: “张兄弟,等下领着大家去领猪羊,好好过个年,年后过来当值才是。” 天下的差事,除了刚烈英杰之人外,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赚钱吃饭才来做事,想要收取人心,就要把钱粮给足。 皇帝不差饿兵就是这个道理,从闹事中王通能看到孙大海一帮人直爽没什么心机,又是穷惯了的角色,收服起来简单,对方害怕自己报复,自己却宽宏对待,并且施与恩惠,这落差和对比,必然给对方以震撼,让对方感激莫名。 王通当年对下属用过这样的手段,也被人对自己用过,职场上的东西在这官场上也是一样的,一用果然效果不错。 本来没有什么自己的班底,想要把人和人心牢牢的抓在自己手中,那就必须要用点手段。 “张兄弟,等下回来还有事情要和你说!” 不知不觉间,王通已经把对张世强的称呼从张大哥改成了张兄弟,但自然而然,没有人觉得别扭。 前些日采买了不少的材料,猪羊的储备都颇为充足,直接从库房中拿出来给孙大海等人,猪羊沉重,还要让马三标赶车送过去。 来的时候担惊受怕,回去的时候欢天喜地,孙大海一行人在街上兴奋的谈笑,连在屋子里的王通都能听得清楚。 送走了孙大海,没过多久,张世强恭谨的走进屋来,王通正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没有什么起身的意思。 张世强低眉顺眼垂手站在门口,完全是差役在上官面前的态度,他的年纪足有王通两倍多,可张世强却觉得在王通这个半大孩子面前,他自己才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对方自澳门回来,他父亲王力病故之后,整个人完全不同,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发财,结交贵人,还有这莫名其妙的升官。 ----兄弟们,收藏推荐给老白砸过来啊,要冲要冲,下午还有一更!!!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不为兄弟愿为奴 对于自己大多数时候都被打发出去采买,张世强也察觉些什么,可除了更加小心翼翼的做事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法子。 “张大哥,外面是差事,进来了就是家事,快坐下说!” 王通改了称呼,笑着客气说道,张世强心里放松了少许,侧着**坐在了椅子上,尽管王通说的客气,可张世强却依旧感觉到颇为压抑。 “张大哥,小弟升了总旗,下面出来了五个小旗的差事,李文远本来就是,孙大海又是一个,自家兄弟总不能不顾,也给张大哥谋了个小旗的差事。” 张世强听到这话,在座位上身体僵硬住了,半响不知道如何反应,王通含笑看着也不出声,张世强自己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动作,居然是扣了扣耳朵,看那样子好像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般。 百户之中十小旗,二总旗,名义上总旗各管五人,但百人的队伍,百户也能管的过来,为了确保自己对这百余人的控制,小旗的任命往往都由百户直接经手。 可王通这边显然不同,百户田荣豪不知道王通被提拔的原因,却也不愿意有外人随意插手自己这一摊。 王通也是懂得事理,自愿要了巡捕缉查的清苦差事,而且除了张世强和李文远之外,再不要百户中的其他人,反倒另起炉灶,建立自己的队伍。 不损田百户的根本利益,加上田百户又有他老爹的暗示和警告,自然懂得投桃报李,将这个总旗的一切彻底交给王通,何况因为王通,他的收入已经比从前多了许多,何必去争什么。 王通从桌边的拿起一块腰牌和告身文书,开口笑着说道: “告身凭证都已经办好,张大哥拿去吧,跟着小弟辛苦了这么久,做牛做马的,今后领着人干,也轻松点。” 张世强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伸出手想过去拿,却缩了回来,王通手在那里举着,含笑等待。张世强终究还是颤颤巍巍的接过了腰牌和告身,红木腰牌和告身上的文字他不认得,不过自己张世强三个字见得多了,倒也熟悉。 这个提拔升小旗,看来确实无疑,张世强连声谢都没有说出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腰牌,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王通看着心里也颇为难受,摆摆手说道: “张大哥,再去采买点店里用的材料,顺便把店里诸人的春节奖励买下,再过几日就买不到了,快去吧!” 听到这话,张世强动作僵硬的转过身去,王通始终没有站起,既然施恩于自己的亲近之人,那就必须要做出威严的姿态来,要不然会让自己的亲近之人忘记了分寸,反倒不感激自己的恩惠。 但张世强的震撼未免太大了些,此时王通看来,不过是个小旗的位置而已,何必这么激动万分。 心境不同,所看东西的角度也不同,王通现在和从前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了。 张世强动作僵硬的向门外走去,才走了几步却猛然转身,扑通一声的跪在地上,砰砰砰,连续磕了十几个头。 如果说这是为了感谢这个小旗的职位,那未免也太过了,王通挠了挠头,琢磨刚才自己摆的架子是不是太过了,让自己这个亲近人恭谨成这个样子。刚要安慰几句,却看到那张世强涕泪交流的抬起头来,喊道: “王兄弟,王大人,小的对不起大人一家,小人惭愧,小人该杀啊!” 王通伸手拍拍额头,何至于如此,这小旗职位犯得着这般哭嚎吗?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张大哥,这就过了……” “小人真该天打雷劈啊,当初跟着太爷一起去澳门,太爷那么照顾小的,小人回来却鬼祟蒙住了心肠,跟旁人说什么太爷在澳门带回来几千两银子,却不分给弟兄们,这忘恩负义的混账话才给大人招来了谋夺家财的大祸,小人做了这样的事,大人却还这样对小人,小人惭愧,小人有罪啊!!” 说完又趴在地上嚎哭起来,咋一说“太爷”二字,王通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是说自己的老爹,用手拍拍额头,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不过这也难免,虽说是自己的父亲,可王力在澳门收取了不少的孝敬,回来之后却不给上官打点,不给同僚下属分润,即便是张世强这个老实人也会心有怨言,更不要说那些心怀叵测之辈。 不过也没什么怪罪的,王力的死是因为体弱多病,没有人出手加害,至于谋夺家产的事情,恐怕王力就算分润打点,以刘新勇和赵国栋那等豺狼小人,早晚还是会对自己这个势单力薄,没什么依靠的孤儿下手。 看张世强遇见自己前的落魄模样,恐怕这件事上也没有落什么便宜,却在自己这边受了不少恩惠,想必心中悔恨自责。 心事在心中憋着总归是个祸害,今日能把这件事说出来,总归去了一块心结,这也是好事。而且从创业时候,张世强就和自己在一起,尽心用力也有功劳苦劳,总要笼络的好,王通稍迟疑了下,上前把人搀扶了起来,粗声呵斥道: “张大哥,这算什么事,你不说,其他几个跟着去的而不会说吗,这般自责又有什么用。” “太爷的事情是小人多嘴先说,昏了头本想着占点便宜,却没想到自己遭了报应,被安排了闲差,没想到王大人却这般厚待小的。” 王通哭笑不得又去搀扶一把,安慰说道: “张大哥,快起来,现在咱们是一家人,你这样子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没想到这话说出,张世强竟然挣脱了开来,狠狠的磕下去,当即额头见血,张世强斩钉截铁的说道: “从今日起不敢和大人称兄弟……” 这么不知道好歹,王通心中大怒,却听到那张世强继续说道: “小人这条命今后就是大人的,小人愿做大人的奴才,做牛做马,为大人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谢谢大家,继续求收藏推荐,周推希望稳固有升,希望周点能够冲一冲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筹办 临近春节,王通这宅院却没什么笑声,两拨五大三粗的男人在这里嚎啕大哭,让店里吃饭的宦官和禁卫将校,以及左邻右舍都是奇怪非常。 店里的马寡妇和马三标几个亲信人也都纳闷,可王通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不能进去,也就按捺下好奇心。 等张世强和王通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有心人却发现张世强的态度比从前更加恭敬许多,要说从前他对王通的态度还有兄长对小弟的意思,如今则变成了奴仆对主人的模样。 但大家也都觉得司空平常,态度有变化不假,难道平时张世强不是听王通的指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对王通来说,去了心结的张世强这时候才真算是被收为己用,成为了实实在在的自己人。 天色将黑,有些宦官就嘻嘻哈哈的和伙计们打招呼,说是接下来的日子就不能过来这边吃饭,宫中的活计不能离开一步。 王通也和马寡妇说,美味馆伙计里面,要是家在城外的就给他们提前发了年节的钱财肉食,让他们早些回家过年。 不管客人还是伙计都在离店的时候,宦官邹义却穿着袍服赶到了美味馆,上次来他穿着的是便装,这次则穿着当差时候的袍服,彪纹团领红袍。 美味馆宦官进出不少,王通偶尔也上前闲谈,知道些典故段子,十二监的宦官,除了司礼监和御马监之外,掌管一监者被称为太监,而副手则为少监,外面叫的含混,都一改叫做太监。 少监地位也是极高,类似于六部中的侍郎,主持监内的实务运转,这彪纹团领红袍,正是少监的服号。 邹义说过自己是内官监当差,十二监之中,司礼监为内廷中枢,代天子批红,御马监则为内廷枢密,掌禁兵皇庄,但内官监在各监之中历史最久,明太祖成祖时候乃是内廷第一的机构。官方的排序,内官监在十二监排名第二,能在这里做个少监,可见邹义在内廷的地位之高。 这次邹义不是一个人来,随同一起的还有三名穿着青袍褐袍的中年人,看着却不像是内廷的宦官。 此时的邹义又和昨晚那温和客气的态度不同,颇为矜持威严,他一进美味馆,还在店中吃饭的宦官都忙不迭的跪下行礼,一时间乱成一团,邹义摆摆手,领着人和王通一同去往后面的宅院。 “王大人,这三位师傅都是内廷直殿监和御用监使唤的,算是咱们大明数得着的营造巧匠,大人不是要准备些东西吗,尽管吩咐这三位就是,一切往好了修建,不必担心银钱,内库拨款。” 邹义说的平常,王通却是心里感叹了下,莫要小瞧古人,白日说的准备,太监张诚立刻就派了营造过来,显然是猜到了一二。 介绍的话说完,邹义就把那三个营造打发了出去,郑重其事的问王通说道: “义父那边让我问你,长高之事可真有把握。” 事到如今难道还能说是赌不成,王通心里说了句,面色却沉稳异常,做个考虑的姿态,迟疑下方说道: “八成把握总是有的!” 王通在考虑的时候,一向是从容沉静的邹义颇为紧张的盯着他,听到这个回答,却明显松了口气,沉声说道: “有这么大的把握已经足够,莫非王兄弟有什么秘方?” “秘方不敢说,但有些心得而已……” 王通也不想把这个事情神秘化,搞得太玄虚,很有可能无法收场,那反倒是引火上身,何苦来哉。 几句话对答,邹义的神情总算放松下来,甚至开起了王通的玩笑,说道: “宫内宫外的有心人把你查了个底掉,不少人都说你不是王通,也不是十三岁,而是在什么时候被人掉了包,可一层层的查过来,却查不出破绽,这就只能说王兄弟你有宿慧,上辈子带来的脑筋主意,也是天赐啊!” 王通心中凛然,自己的表现尽力收敛,尽量融合于这个时代,可还是被人感觉出不对劲,今后一定要注意才是。 好在邹义很快就转换了话题,这次说的就很轻松,开口说道: “张公公不明白王兄弟想干什么,可琢磨着总不能在这饭馆和宅园里面操办,这才派了营造过来,这计划如何,还要请王兄弟和咱家讲讲,咱家也好和义父大人交待。” 没什么可隐瞒的,王通略一沉吟,无非是以美味馆为前门,后面整出来十亩左右的空地,垫土压实,做出跑道,用木头和竹子做出锻炼身体的各种器材,以及建设一个宽敞的大厅,在雨雪时候在其中练习。 “恩,王兄弟这法子倒像是御马监那些人平日打熬身体的手段,应该有效果,喊营造进来他们是内行。” 王通说的无非是当年学校运动场和健身场所的古代版本,但这其中自然有他的道理在,不是什么神怪玄虚的东西。 听了这个的邹义心里更有底气,那三名青衣营造已经被喊了进来,王通简略的复述一遍,这三个人到底是行家,一人直接在桌上将纸张铺开,一人手持细笔墨线,开始勾勒草图,还有一人则径自出门。 等按照王通的规制画完草图,出门的那位营造也走了回来,王通和邹义上前看那草图,清晰明确,正好是王通设想的模样。 出门的那位营造在边上陈述说道: “王大人,邹公公,方才小人出门走走看看,十亩地在这边算上街道人家,差不多要动最少六十户。” 他低头看了下草图,又继续说道: “虽说此时和正月还未开化,不过这校场倒也简单,碎石一层,石灰一层,沙土一层,层叠几次,那石磙碾压结实也就可以,器械什么的御用监的匠户三日就可以准备完全,那大屋花费些功夫,但看了王大人美味馆的设置,十日内也能操办完毕。” 邹义听得连连点头,事情办的顺利,一切设置完全,等皇帝来到之后,就越容易让他喜欢上这个地方。 ---- 谢谢大家,铺陈之中,请大家还要多多推荐收藏支持,谢谢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五十章 稳妥当先 说了那么多 王通在边上却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些房屋大多是有住户的,大过年的,仓促间能办的完?” 他以为这搬家是个麻烦,却没想到邹义摆摆手,满不当回事情的说道: “有什么办不完的,明日行个文,调差役和兵丁过来,人搬走了拆了就是,谁还敢说个不字。” 说完之后,又和那三名营造挥挥手,让他们回去详细准备,王通开始松了口气,觉得这事情能够顺利解决,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等那三名营造出门之后,才猛地想起来不妥在何处。 邹义所说的不就是拆迁吗,看起来这还是要强拆的架势,数九寒冬,临近年关,让人搬离祖宅本就是为难的事情,何况是这个强拆,而且这事情要做出来,受害的似乎不光是这些住户。 这一刻王通突然想到很多,修建校场拆迁住户,并且花费的是公款,这和他前世经手的某些项目太像了。 此类项目,利润丰厚,但风险也同样是不小,那时候无非是生意场,可这个时代却牵扯到了皇室,不光是生意,而且还有**的因素。 牵扯到**因素,那就要小心谨慎,不能行错一步,走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的风险…… 邹义本来还有话要和王通讲,可王通突然的沉默让他有点糊涂,邹义的性格阴柔,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站起来抱拳就要告辞。 “邹大哥留步!” 王通开口叫住,又是沉吟了下,缓声开口说道: “邹大哥,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都已经兄弟相称,王兄弟有话直说,何必这么吞吞吐吐。” “邹大哥,自从皇上来了美味馆,冯公公、张阁老也都来这边看过,寻常人不知道,可京师的有心人眼睛盯着此处的一定众多。” 邹义点点头,这些不过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事情,王通陈述出来也没什么所谓,王通继续说道: “盯着这边的人,有的想我们好,有的想咱们坏,如此时节让民户搬迁,怨声载道不说,万一被人抓住了把柄,说你我兄弟借机敛财生事,朝臣们鼓噪参奏,那就麻烦了,甚至这还不算,来往这里的宦官不知道有多少,消息传进宫去,甚至传到太后那边,对在下的欣赏想必无存……” 话说的诛心实在,邹义吸了口气,又是坐了下来,王通还有些话没有说完,如果真到那一步,不光积攒的运气消失,恐怕还有大祸临头。 “先前邹大哥说一切都是宫里内库的银子,这基建营造的差事油水最为丰厚,想必这上下其手的机会也不少吧!” 说到这里,就算沉静的邹义也是双眼一瞪,想要发怒,王通话却未停: “咱们的运气太好,又太过顺利,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我们犯错,小弟冒昧说一句,这银子碰都不能去碰。” “不拆的话,难道让皇上在你这小宅院里,那岂不更是笑话?” “邹大哥,虽说大冷天大过年的,可要是银子给的足了,又有官威压着,那几十户人家谁会不愿意搬,您不是也说过吗?反正是宫内出钱,不必节省,多给百姓些,他们得了便宜自然不会有怨言,又能便利的把校场建起来,这有什么不好?” 王通拿出了当年说服上级支持他的本事,阐明利害关系,细细说来,邹义情绪波动,到最后却是盯着王通看。 等他说完,邹义双手轻轻拍了下,微笑着说道: “为兄我回去还真是要再查查兄弟你的底细,十四岁年纪居然有这般的心机见识,考虑的这般全面,若不是有人冒名顶替,那恐怕就是天赋宿慧的天才了。” 这话实际上是个奉承,双方哈哈笑了起来,邹义点点头,开口说道: “王兄弟说的是老成之言,那咱家今晚就回宫里和张公公复命,义父还等着回话呢!” 双方有说了几句细节,邹义站起来抱拳告辞,然后出门离开,他的态度又有了改编,邹义开始看王通,不过是个聪明的孩子,后来看是个沉稳值得结纳的同伴,现在看,则是见识气度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有所超过的英杰,要礼敬对待。 且不提王通那边的忙碌和准备,就在这一天当晚,万历皇帝的生母,慈圣皇太后李氏在自己的小宅院之中,详细听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的禀报,王通和邹义所说的一切话语,都被丝毫不落的告知了太后。 “多跑动跑动,身子壮实些也是好的,先帝的身子就弱……” 李氏的评价却说动了自己的心事,忍不住掏出帕子擦拭了下眼角,张诚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气氛,有些尴尬的束手站在那边。 “母后,不要哭,还有皇兄和儿臣陪您。” 在李氏边上不远处,一个孩童奶声奶气的安稳说道,这孩子眉目之间和万历颇为相似,可身材瘦削,长得颇为俊秀,穿着一身小号的藩王袍服,正坐在椅子上看书。 听到这孩童的天真安慰,李氏忍不住破涕为笑,慈爱的看了他一眼,笑着夸道: “镠儿真乖,娘亲不哭。” 慈圣皇太后调整了下情绪,对站在那里恭谨低头的张诚淡淡说道: “知道顾着天家的名声,顾着百姓的利害,明白少惹是非,考虑事情有这么全面,也不枉哀家看中了他……那个内官监的邹义,知道事事上报,这就是好的,就安排他和王通一起筹办,做了几年,转到司礼监做个随堂当差。” “谢太后娘娘的恩赏。” 司礼监掌印一人,提督一人,秉笔一人,随堂四五人,其他监的能进司礼监做个随堂,等同于外朝的官员入阁做大学士,可是了不起的提升。 张诚谢过之后,又是说道: “那王通说,要召选一百名十三岁到十四岁的良家男童,陪着皇上一同操练,这事……太后娘娘您看?” “和些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在一起多活动活动也好,把今日这些事,都和冯保还有张先生那边讲讲,问问他们。” ------ 慢慢来慢慢来,谢谢大家的支持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内阁 “太岳兄,你即为帝师,就不该让天子如此的胡闹,居然在皇城之外弄什么,什么武馆!” 临近年关,内阁的聚议也是最后一次,接下来除了每日留下一名大学士当值之外,就不在办理公务。 往年这个时候,几位内阁成员坐在这边闲聊谈笑,不提公务,轻松自在,可在万历四年的腊月二十七这天,却并非这般。 外面伺候的文吏各个噤若寒蝉,也有那心性灵活的想要上前听听,到底是为了什么在争吵,谁想到大学士们安排了家人在外面挡着,谁靠近就要狠狠责罚。 昨日里王通的各项规程从皇帝的伴当太监张诚那边送了出来,掌印太监冯保那边还好,这东西到了内阁这边立刻就炸了锅。 此时的内阁不光是大学士,有两位尚书也赶了过来,刚才厉声指责的,就是礼部尚书万士和。 礼部名义上为六部第一,担任尚书的大臣资格都很老,而且礼部所管,这尚书往往是士林名望,儒学的名家。 万士和就是京师出名的道学先生,以风骨刚硬著称,他现在就站在那里逼视着坐在上首的一人。 那人浓密的大胡子,面无表情的坐在主位,太岳就是当朝太师,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号,王通的计划书很简单,说为了让皇帝全身心的锻炼在其中,请宫里把护卫的工作尽可能做到暗处,同时做好保密。 为了掩人耳目,皇帝练习的地方对外则称之为武馆,名字比较俗气,唤作虎威武馆,的确是京师中最为普通的名号。 保密归保密,在太后的示意下,王通的计划被传给了京师中所有身份足够知道这件事的人,人数不超过一百人。 当然,坐在这里的人,都在这百人之列。 “正德天子在皇城之外设豹房,嘉靖朝天子又在西苑炼丹修道,皇上十四岁的年纪,居然在皇城外设了个武馆,真真荒唐之极,每日被奸佞小人诱骗去做那荒唐无稽的举动,朝廷怎么办,这天下又怎么办!” “思翁,当今圣明天子,怎么会有那么不堪的局面,再说,皇上不过是下午去活动活动身体,上午还要上朝议事,还要听张阁老的讲课,又怎么会沉溺在小道之中呢,思翁未免过虑了。” 一名坐在张居正右首的中年人看局面尴尬连忙出声解释了几句,万士和字思节,他资格老年纪大,年纪小点身份差些的称呼为思翁。 劝说的中年人身上也是大红袍服,看来也是内阁大学士之一,刚说句话,礼部尚书万士和还没开口,白发苍苍的吏部尚书王国光却开口了,他指着这中年人喝道: “申瑶泉,你身为阁臣,难道不知道劝谏圣上,难道你这大学士的职位,就只是让你在内阁抄录誊写吗?” 内阁大学士申时行号瑶泉,是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忠实党徒,人称“内阁书办”,比喻他从无自己的主张,事事听从张居正。 被王国光这么一说,申时行的脸猛地涨红,一直沉默的张居正这才开口说道: “诸公,何必说的如此,皇上不过是寻处地方打熬下身体,往小了说,让身体壮健,往大了说,也是修习武事……” “荒谬,整日被些舞枪弄棒的武夫围着,大了会变成什么摸样,太岳兄,天家无小事啊,皇上这时候的喜好,过几年可就要影响国策,不能不认真仔细,我等愿意联名上奏,劝谏天子。” 张居正摇摇头,沉声说道: “有宫外良家子弟陪着演练,总比整日在宫内与阉人为伴要好,先帝龙体不健,英年早衰,想让皇上身体健壮些,这也是太后的意思。” “良家子,只会操持武事的良家子,我看和那些阉人也没什么分别!!” 听到是太后的意思,礼部尚书万士和冷哼了一声,可反驳的言语中却不提及此事对错了,什么事可以讲风骨,什么不能讲,他们心中可是有数,太后的意思,那就是司礼监、内阁以及宫内的贵人们达成了一致,再去体现风骨,那滔天大祸也就来了。 张居正似乎不太想多说话,边上一名大学士笑着站起说道: “诸公也不必如此激愤,百名良家子弟,大家家中年龄差不多的孩子都可以送进去,从小和皇上是个玩伴,对将来也大有益处啊! “张四维,你要愿意尽可以让你家子弟去,书香门第的孩子做这样的卑贱事,有何面目见天下人。” 吏部尚书王国光冷哼着站起,与礼部尚书万士和一同拂袖而去,张四维尴尬的笑笑,转头望向首辅张居正。 等到这两个人走出房门,方才被辱骂的申时行立刻转向端坐的张居正,恼怒急切的说道: “阁老,这……” 张居正笑着摆摆手,淡然说道: “京师瞒不住什么事情,陛下在宫外那劳什子武馆操练,早晚要传扬开,万士和与王国光士林名望,清流的领袖,若是不做这番姿态来,也担心今后被人斥骂。” “若没有阁老,万士和和王国光早就致仕闲居,今日间……” 申时行不忿,继续说话,不过说了一半就看到张居正的脸色变化,立刻不敢多言,张居正叹了口气,起身说道: “把能拟票报进宫里的,都尽快的安排整理下,不要耽误了工夫,内外都要过年的。” 边上的张四维凑趣笑着说道: “下官记得前朝和嘉靖朝的时候,每到年关左近,阁老们就愁着国库的亏空怎么去和司礼监销合,可阁老执政以来,府库充盈,户部昨日报上的文书,国库今年差不多结余八十五万两银子,这年好过不少啊!” 这话说的是实情,可也是颂扬张居正的掌控有方,内阁诸人一时间都说了几句,内阁首辅张居正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过了会,正在翻看文告的张居正突然出声说道: “又有御史参劾王国光任用私人,败坏吏治,这次就不要压下了,递送到司礼监去处置吧。” 众人一愣,申时行脸上却露出喜色,连忙躬身答应。 ---- 谢谢大家,请继续支持老白收藏推荐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李文远 腊月二十九这日,圈定那些地方的人家已经开始搬迁了,虽说这时候真不是搬家的好时节,可却没有什么人有怨言。 每家给的补偿银子差不多是房价加上搬迁费用的三倍,而且没有一点的克扣,这笔钱足可以让人找到租住的房子过个好年,然后拿着多出来的钱做个小生意什么的。 更别说这还是皇家办的差事,银子给的足了,有这么大来头,谁还有什么不愿意的,都是乐呵呵的搬家。 来这边主持这些事的就是邹义,他上午过来的时候,满脸笑容的对王通说,自己因为这么快就把拆迁的事情办妥,并且其中没有麻烦和波折,被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点名褒奖,认为忠心有能,是可造之材。 基本上在宫内得了这个评语,那进司礼监做个随堂太监,或者在其他监司衙门做个首领太监,最起码也能有这般前程了。 能有这样的好处,都是王通在那天恳切细致的建议,邹义越发不敢小看王通,谈话交往再没有什么教育讲述的态度,而诚恳的平辈论交。 “若没有兄弟的一席话,怕是动手一拆,回宫就要获罪,训斥挨板子都算运气好,今后诸事,还要请王兄弟多多指教才是!” 邹义在内宅无人时候,起身抱拳诚恳的说道,王通笑着回答: “你我兄弟二人这么客气就生分了,今后哥哥还要在这里主持,还要请邹大哥多多照顾才是。” 邹义正要进一步说话,内宅正门响动,有一人粗声在外喊道: “王大人,东西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王通连忙笑着告辞,说自己有急事要办,今日就怠慢了,邹义自然不会说什么,两个人一同出门,看着王通和两名伙计还有一辆装满东西的马车朝着南边而去。 邹义禁不住纳闷,这大过年的,又有着“武馆”的筹建,带着人和东西出去干什么呢? 美味馆有一辆大车,赶车养马的活计都是马三标来做,这次的两个伙计也有他一个,马三标和王通的关系比那单纯的主仆关系又要亲近不少,加上马三标的粗豪性子,一路上说个不停: “王大人,三标从前也就是年底能吃肉喝酒,自从回来跟着你,每天都吃的嘴里流油,日子舒服的很。” 边上的伙计外号小石头,听了这个直接嗤笑道: “老爷,三哥吃肉可真不少,红烧肉一人一顿能吃四碗,昨日让灶上给他拌点菜心,说吃的油腻,要刮刮油!” “就你小子话多,你吃的少吗,哪次不是你来我这边抢!” 一帮人嘻嘻哈哈的,腊月二十六之后店里的人就开始回家过年,留在店里的王通也不亏待,不少材料都拿出来用掉,随便伙计们吃。 马三标扯扯手上的缰绳,收了笑容却有些感慨的说道: “不是王兄弟你,那里过得上这样的日子,俺娘苦了半辈子的人,俺回来之后,这些日子笑的时候比俺爹死后这些年笑的都多,人也胖了点,三标是个粗人,啥也不懂,可王兄弟……不……王大人对俺家这么好,让三标干啥也行啊!” 王通笑笑,马寡妇母子二人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给他们的恩惠尽管对自己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他们却已经是滔天之恩,自然感怀深重,心中这么想,口中却说道: “三标,不要谢我,对马婶多尽尽孝心,这比什么都强。” 话音未落,目的地却已经到了,一破破烂烂的宅院出现在眼前,皇城之南都是平民百姓的住处。 平民百姓之中富裕小康的毕竟是少数,南街算是难得的整装地方,有几十家商户撑着场面,走出南街之后,明显能看到街道边上建筑的破败和陈旧。 让马车停下,王通走到那宅院门前拍门,不多时就有人出来应门,却是个**岁的男孩,黑黑瘦瘦的。 尽管瘦小,衣服也破旧,但紧身打扮手里拿着根木棍,瞪着王通说道: “俺爹说,今年的账还不了了,明年结了饷银就给,俺们李家说话算话!!” 豆丁一样的小孩子,说话却这般的硬气,听在大家耳中却只觉得可爱和好笑,马三标绷不住,笑出声来。 那小孩被人一笑顿时火大,从门里一下子蹦出来,拿着棍子指着马三标喝道: “笑什么,再笑小爷一棍子打翻了你!” 还真比说,这小豆丁的架势摆的颇有样子,可马三标一粗豪大汉又怎么会怕这个,反倒觉得更有意思,笑的声音更大。 小豆丁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大喝一声,向前跳过去,按说小孩子的打闹不痛不痒,不过更增笑谈。 可这孩子手中的棍子却不是乱挥,居然直接借着力量朝着马三标的大腿根戳了过去,尽管力量不会太大,可要是戳中,剧痛不说,怕是直接就要歪倒在地。 不过马三标也不含糊,看着不好,居然直接向后跳了起来,一下站到了大车上,小孩子身手出色,马三标则是矫健,这恐怕一是天生,一是牧马时候的锻炼。 那豆丁手中棍子一翻就要甩过去,这时候却听到院子中一声怒喝: “虎头你个混账犊子,不好好练武又去那里疯了。” 这喝声不大,却让那豆丁的动作立刻僵住,方才还脾气暴躁的孩子好像见猫的老鼠一般,冲着王通三人瞪了眼,低声喝道: “快走快走,要不小爷下次就拿刀出来了。” 然后飞快的跑回院子,王通三个彼此看看,哈哈的笑出声来,王通笑着说道: “这孩子怕是练过,打的很有章法……” 马三标撇撇嘴,直接坐在大车上,随便的说道: “会把式有个毛用,有个王兄弟和俺这般的好身板才啥都不怕……” 对这话,王通不置可否,笑着转向宅院,扬声喊道: “李文远兄弟可在家吗,王通求见!!” 宅院中安静了下,有人匆匆向院门这边走来。 -----谢谢大家,这几天正在锻炼身体,积蓄体力,呵呵,请大家继续支持老白推荐票和收藏,多多益善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好身手 “哟!这不是王大人嘛,本想着元宵节之后才去拜见,怎么大人亲自上门来!” 李文远穿着一身黑布的短襟,跛着脚把王通等人迎了进来,和孙大海、张世强感激涕零毕恭毕敬不同,他的表情颇为淡定。 但小旗见总旗,也不需跪下磕头,抱拳的礼节已经算规矩,李文远却也不倨傲而对,一切中规中矩。 “都是自己兄弟,李大哥这就客气了,看着过年了,给李大哥和手下的兄弟们送些年节的礼物,巡捕缉查这块的差事清苦,年未必好过!” 对待这个李文远,王通可没有耍什么心机威风,一切实在客气,听他姿态放的这么低,李文远表情不那么淡淡,王通回头招呼一声,马三标和那石头直接打开门,从大车上向里面开始搬东西。 冻结实的猪肉,杀好的羊,鸡鸭米面,都被堆在了门边上的空地上,李文远看了几眼,脸上缓和了许多,正要说话,那个黑瘦的小孩子从身后探出头来,盯着王通,好奇的问道: “爹,这就是那个比我大两岁的总旗吗?”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之间有些古怪的气氛终于是绷不住了,李文远回头拍了下孩子的脑门,呵斥道: “没大没小的,大人说话,不要乱插嘴!” 那小孩做了个鬼脸,却朝着马三标他们跑了过去,李文远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说道: “大人,这是我儿子虎头,他娘去的早,一直是我在管教着,结果没规矩的很,大人莫要见笑。” 王通看出来对方的不自然,笑了笑敞开说道: “先前我让张兄弟来找李大哥,说要拜李大哥为师学武,谁想到居然提拔了总旗,一时间也有点尴尬。” 李文远没想到王通说的这般实在,用手抹了把脸,也嘿嘿的笑起来,这么一来,双方关系却拉近了许多。 “兄弟要了巡捕缉查这块差事,那日田百户门前李大哥凭良心说话,兄弟觉得咱们是一路人,这才请田百户调大哥过来,兄弟我也是个直爽人,咱们一起办差,肯定心里痛快。而且这技击的本事还要和大哥学呢!” 句句称呼大哥,话说的都是那李文远爱听的,不管王通年纪大小,终究是他上司,李文远后退一步,抱拳说道: “总旗大人这么看重在下,今后自当效命。” 王通连忙抱拳回礼,刚要说那些年货继续套套近乎,李文远却几步走到墙边,那边倚着几根木棒,拿起一根丢给王通,自己也拿着一根,直接说道“ “王兄弟你死去的爹曾跟我讲过,说你喜欢拳脚,也给请了几个师傅教授,来来来,打过来,试试你的底子!” 他这称呼一时半会还改不过来,王通也不在乎,接过木棒在手里转了几个圈,从前都以打熬身体为主,请了几个武馆的师傅教导,王通也没和什么人实战过,但架势摆的还算端正,今日正好试试怎样。 看到这边要开打,马三标、李虎头还有那伙计都放下手头活计,跑过来看热闹。 王通拿着木棍,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在那里端着,双方才走了两步,李文远猛地抢前两步,他腿脚不利索,动作踉跄,可却很快,王通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抢到了跟前。 这差不多是王通第一次看到古代的技击,还没反应过来,手中震动,木棍已经被砸脱了手,李文远手中的木棍已经抵到了他的咽喉间。 不过是瞬间,王通感觉喉头一凉,尽管穿的严实,但这一刻突然浑身彻骨冰寒,如果真是白刃,不,就算是木棍,李文远仍然可以杀了他。 看着自己爹赢了,李虎头在边上大声鼓掌喝彩,李文远看着王通呆滞的模样却摇摇头,把自己手中的木棍丢给王通,然后又捡起了一根木棍。 这可是真本事,方才的交手没什么花哨动作,一碰一格,自己的木棍就被对方打飞,要害被抵住,完全落败。 王通心中很是兴奋,这李文远尽管跛脚可手底功夫不含糊,自己把他拉拢到手下,完全值得。 第二次接过木棍,本想小心防御,却听到那李文远吆喝道: “攻过来,不要留手!!” 王通也没什么犹豫,手中的木棍双手抡起,向前横扫,李文远轻松的侧身闪过,王通顺势把棍棒收回,在手里舞了一圈,举起劈下。 也就是刚刚发力,李文远手中的木棍猛地向前一刺,正好点在王通腰腹之间,力量用的不大,可王通正好在发力的过程,胸腹之间又极为脆弱,顿时是剧痛,一口气没有上来,丢下棍子捂着肚子就蹲了下去,半天站不起来。 马三标一看王通连吃两次亏,这次又是捂着肚子蹲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转身就把刚才被打飞的那根棍子捡了起来,大声骂着直冲过来。 “没大没小的混账东西,居然敢下手这么狠,不知道这是你上司吗?” 马三标的动作很快,步伐也大,吼叫间已经到了跟前,手中的木棍直劈而下,同样的动作,他可比王通快许多,力量更大。 李文远愣了下,随即笑了笑,举起棍子一挡一撤,把马三标手上的木棍猛地带向一边,马三标冲的太猛,被这么顺势一带,脚步顿时踉跄,李文远上前两步,手中棍子斜着上撩,目标正是胸口。 马三标的确没有练过,可身体素质太好,居然能在踉跄中调整步伐,加力猛冲,丢下木棍,大张开双臂要来搂李文远的腰,他也吃准了对方腿脚不好,移动不便,而且动作做出,收不回器械。 没想到李文远手臂翻转,木棍呼啸着从上撩变成了下劈,正抽在马三标的背上,整个人直接被打趴下。 王通捂着肚子站起,马三标也挣扎着要继续上去动手,王通连忙喝住,转身钦佩的说道: “李大哥好身手,今后要和大哥多多请教了。” 这话还是请李文远当老师的意思,李文远却看着王通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你这个年纪,力气和身子骨都练得不错,不过动作却不知道练了什么,硬邦邦的,今后练武充其量也就是个防身了。” ----- 求推荐票,求收藏,请大家把这本书狠狠的顶上去啊,谢谢大家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过年了 王通一愣,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个说法,过了会才想明白,现代学校的体育项目多少都能追溯到近现代的军事训练中去,进一步说,这些项目大多是为了西式热兵器时代而预备的,对于武术技击来说,的确有些不同源。 换句话说,基础打错了。 看着王通呆住,李文远还以为对方失望,也觉得自己说话太直,转移话题指着边上怒目而视的马三标说道: “倒是这莽汉,别看年纪大了,倒是好底子,可以练出个模样来。” 马三标能骑马,又有这么好的身体素质,刚才冲过来帮忙动手,这样的人能练好了一样有帮助,王通直起身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李大哥好好教导三标。” 马三标气哼哼的要拒绝,王通笑着回头说道: “要是你学得好,我给你补进锦衣亲军,让三标你也吃一份皇粮。” 能进锦衣卫吃皇粮,这条件让马三标眼睛一亮,没怎么犹豫就走到李文远的跟前跪下,李文远没想到王通居然这么顺杆爬,可门口对着的大批年货,对方又是自己上司,这面子无论如何也不能驳了。 上下有别,王通自然不能正式的拜自己下属做师傅,不过每日间晚上也要来李文远这边练习。 把这些事情交待完,王通笑着对李文远说道: “李大哥,这也快要中午,不如把小旗的兄弟们全都喊过来,一来认认人,二来把年货什么的分分!” 一直在边上和马三标大眼瞪小眼的李虎头听到王通这话,笑嘻嘻的凑过来说道: “王大人,门口这些东西都是给我爹这个小旗的吗?” 这个当然,王通点点头,那李虎头马上就拍着巴掌大声叫好,兴奋之极的对李文远说道: “爹,这些东西都是咱家的了!” 听到这话的王通一愣,看向李文远,李文远同样用诧异的眼神看着王通,反问说道: “莫非王大人不知道,卑职手下没有一人,是个光杆。” 在南街这样的地方,大家都愿意去当值收钱,巡捕缉查这等又辛苦又没有油水的差事谁也不愿意接。 李文远是太子少保、蓟镇总兵戚继光荐举过来的人,不是锦衣亲军子弟,在这里是个外来户,自然没有好差事给他,同样的没好处的外来户也没有下面的人愿意跟,都找关系托门子调到其他小旗手下。 “没人怎么做事!?” “一个人做,咱们锦衣亲军还有个自己掏钱请帮闲的成规,偏生老李没钱,也只能这么挨着。” 李文远没好气的抱怨了下,他有了残疾,不做这个清苦的差事,那就连个谋生的手段都没有,也只能在这边苦熬。 军饷也发不足,在米店杂货铺子什么地方的欠了不少钱,年关每天都有人来逼债,这才有了王通进门时候的那一幕,这么说来,还多亏是王通上门,要不然这年都不好过了。 不过对于王通来说,他本来以为手下能有二十几个人,没想到李文远这边只有一个,恐怕要自己花银子去雇佣人丁做事,说这话的时候,李文远也有点忐忑,也担心王通觉得吃亏。 王通脸上的笑容却更浓了几分,越是困难的手下越容易彻底的收服人心,李文远这么好的身手,只要自己施予恩惠,肯定会感恩戴德。 “既然如此,这些年货就都是李大哥的了,陪着虎头好好过个年,年后来我这边报到当值,到时候咱们再商量商量。” 那边的李虎头兴高采烈的搬着年货,小孩子无忧无虑的,旁人也跟着高兴,李虎头不过十岁,比王通小三岁而已,可王通看这李虎头就好像大人看小孩一样,看了几眼,却想起了一件事,转头问李文远道: “李大哥,你在戚大帅身边当差,可训练过兵马吗?” “自然训过,当时大帅身边的卫队,都是作为兵样子,定期派到下面各营督训的。” 王通拍了下手,兴奋的说道: “如此正好,等春节后,还要请李大哥去做个教习,有百余个孩子等着一块练呢!” 武馆正在筹建,这教习的事情正让王通头疼…… 腊月二十九的天黑时分,王通给回家过年的伙计们每人封了五百文的红包,一个人二十斤猪肉,算是答谢。 这答谢让店里的伙计和佣工都是笑的合不拢嘴,东家也太大方了,家里还埋怨着自己不回去帮忙置办年货,把这钱和肉拿回去,看他们还说嘴。 张世强、马寡妇一家年底得到的分红更加丰厚,每人五十两银子,这笔钱要不在京师里带着,去乡下置办些田地也可以做个小地主了。 说起来,给李文远那边送去的年货差不多也有五十两了,王通也没什么心疼的,对这等有本事的人,下点本钱招揽总没有坏处。 不过李文远那么多东西春节那天却没吃上,因为他们父子二人也被招呼到了王通家中,和马寡妇一家守岁过年。 李虎头这个孩子高兴极了,可能这些年过年都是冷冷清清,这一年做了新衣服,有鱼有肉不说,还一大堆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有人陪着放鞭炮,又是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包饺子,新年有个年的摸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位叫王通的王大人明明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却一副大人模样,也不陪着自己玩,没意思的紧。 几个人在一起吃菜喝酒的时候,王通也被马三标起哄架着喝了一杯,毕竟是个孩子的身体,酒意上头也有些晕乎,他笑着说道: “这次拆了住户没有拆商铺,咱们的美味馆又扩大了两倍的地方,等过了年,武馆开起来,咱们南街的人流会翻倍的上涨,生意肯定要比现在还要红火,各位怕是没什么闲工夫休息了,但发财也是板上钉钉。” 年底公司聚会致辞,都是这一套调调,王通说的顺溜,周围的人都听得喜上眉梢,齐齐的举杯喝彩。 马上就要进入万历五年了…… ***** 求收藏推荐,请大家继续支持老白,让老白加油 另外,本书的vip书友群成立了,群号:60754057,欢迎大家加入,加群请注明id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初一的哭声 来到这个时代以来第一次喝酒,尽管喝的少,年前这几个月遇到了太多事,劳心劳力,年夜饭吃过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的格外踏实,醒来时候天已经大亮,马寡妇把屋子已经打扫过,连招待拜年客人的茶水和零食都给他预备好。 在床上裹着棉被呼呼大睡的王通对这一切都懵懂不知,他太累了,也太缺睡眠,在这样紧张的心态下,只有酒精能让他暂时放松下来。 一阵凄厉的哭声惊醒了王通,他整个身体从床上弹起来,已经把枕头下面的匕首拿了出来。 起来的时候就只听见鞭炮和界面上儿童的欢笑声了,难道是幻觉,王通晃晃脑袋,心想今后酒还是不要沾的好,毕竟自己要步步小心,酒后误事可会引起大麻烦,杀身之祸也不夸张。 王通喝完桌子上已经冰凉的茶水,起身洗漱,屋子里的炉灶上放置着蒸笼,打开之后,看到里面热着昨晚剩下的饭菜,马婶还真是操心,王通心里感觉到颇为温暖,刚要吃点东西,就听到外面有人叫门。 出去一开门,却是孙大海和手下的弟兄,各个穿着新衣服,脸上喜气洋洋的,一见王通应门,就没口子的“恭喜发财”“新年大吉”“步步高升”的乱叫。 孙大海这人实在直爽,他手下的穷哥们也是差不多的脾气,他们一来,宅院中的气氛顿时好了不少。 “大人,俺老爹老娘过年乐的合不拢嘴,俺兄弟吃肉吃的打嗝都冒油,周围几个小旗的孙子还笑话我们来您这当差,这下子眼睛都红的跟个兔子一样!!” 孙大海嗓门大得很,说完这话之后,跟着他一起来的几个人都在那里哈哈大笑,得意的很。 让进屋中坐下,孙大海等人兴高采烈,说的就是拿了年货之后,爹娘妻儿的高兴,邻里街坊的羡慕。 王通含笑听了几句,插嘴说道: “正月初八兄弟几位可就要来上值了,你也能看到后面沸反盈天的在拆房平整,街面上乱的很,要有人来看着!” “大人且放心,刚才属下几个大概把周围看了一圈,咱们百户管辖的这块也就是纵横四五条街的样子,咱们十个弟兄分成五队,各管一边,交叉着巡视就足够。” 听到孙大海的回答,王通禁不住点点头,本以为划到自己手下之后还要培训调教,没想到孙大海知道做事,这可算意外之喜。 锦衣卫的世代军户再怎么不堪,多少也有传统,维持治安之类的营生也算驾轻就熟,反倒是王通接触太少,根本不熟。 那边孙大海又说了南街这边没什么小胡同,大道较多,只要把住各个路口,灵醒点看着,总归不会出乱子。王通又开口说道: “话说在前头,咱们兄弟的差事是维持治安,巡捕缉查,缺钱缺东西尽管和我讲,但要是和民户商家勒索,可不要怪我不讲规矩!” 听王通说的郑重,孙大海等人齐齐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抱拳躬身答应,坐下之后有个人嬉皮笑脸的说道: “街面上收的三瓜俩枣一年下来也不比大人给的年货多,谁还去捡那个小便宜,那不是丢驴抓狗。” 话说的诙谐,众人哄堂大笑,王通也跟着笑起来,办事要钱,有了这美味馆的进项,一切事情方便太多,没钱发饷你让下面的人去守清规戒律也不可能,王通则是喂饱了再讲规矩,效果大好。 气氛轻松起来,王通自嘲说道: “也不知怎地,今早睡醒前恍惚听见一哭声,醒来则无,看来兄弟这年纪不能喝酒,喝了就迷糊幻觉。” 本以为说完了其他人会笑着凑趣,没想到屋中安静了下,王通愕然抬头,孙大海迟疑着说道: “大人,兄弟们来的时候,的确半路上听到了哭声。” “这条街吗?” “就是这条街,距离大人这边不远……” 世人最讲究这过年的欢笑和气,天大的事情都要等年过去再说,初一又是彼此拜年,更不能在外人那边丢了面子。 即便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那哭声,可哭声中的凄厉却让人印象深刻,南街这边又都是生活富裕小康的人家,大过年的闹出这个动静,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把绣春刀挂在腰上,王通起身向外走去,孙大海等人愣了下,连忙跟上,孙大海有点惶恐的跟上解释说道: “当时急着给大人拜年,又以为是别人家的私事,没有去管。” 王通摆摆手,边走边说道: “我也是多心,去看看才知道。” 一出门,穿这身新衣的马三标正好走进,刚要开口拜年,看到这帮人的神态又把话吞了回去,王通直接吩咐说道: “三标,拿上家伙跟我一起过去。” 马三标是很喜欢热闹的一人,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官司事情,他兴冲冲的去王通家宅院中拎了把劈柴的斧头,快步跟了过去。 向南走了二十多步,又向东一拐,进了个胡同,这胡同实际上是两个店面之间的通道,王通在胡同口也愣了下,这不是南货店赵掌柜住的宅院吗? 他转头确认问道: “是这里吗?” “没错,当时大家还骂了句晦气,看着是个胡同,也就没有去理会。” 王通越发觉得不对,这时候却想起来年前来这边借纸笔的时候,赵掌柜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当时觉得奇怪,现在却是个不祥之兆了。 快步走进胡同,赵掌柜家的大门紧闭,没看到什么对联,也没有贴着福字,在孙大海边上的一个人低声疑问说道: “大过年的,怎么这门前和店铺那边连鞭炮纸都看不到……” 春节正月燃放鞭炮,红色的碎屑一般在正月初七之前不会打扫,也有个喜庆留财的意思在,不过看这赵掌柜门前店前的摸样,干干净净冷冷清清,丝毫没有一点过年的样子,按说家里死了老人才会如此,可在南街上王通和这赵掌柜还算相熟,没听说他家中遭过这样的难。 稍一迟疑,王通上前就去拍门,边拍边大声吆喝说道: “赵老哥,赵老哥,在家吗?” ----谢谢大家,请大家继续支持收藏推荐,让老白加油vip书友群:60754057,加群请注明读者id,欢迎大家加入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满门血 大声喊了几次,门拍打的震天响,可里面一丝动静也无,王通皱眉看看门,越发觉得不对,回头对孙大海等人说道: “两个人翻进去开门!” 这些人巴不得有个机会可以在王通面前表现,听到这个命令,选出两个身手灵活的,每个人都由两个人托着,直接举过了墙头。 不多时,门闩抽动,大门从内打开,王通领人涌了进去,屋子的门也是紧闭,王通上前拍打了几下同样是紧闭,王通抽出腰间的匕首,把窗口剜出一个小洞,趴过去一看,浑身猛地抖了下,随即转身对马三标喝道: “三标,把门劈开!” 马三标的力气可不含糊,连劈几下,门直接就是被砸开。 门一开,门外围着的锦衣卫门都齐齐向后退了步,在房梁上吊着一个妇人,舌头伸的老长,已经失去生命力的双眼直视着门口,下面有个翻倒的凳子,显然是上吊自杀的。 方才王通在窗洞上看到的就是一双悬空的脚,一个吊死的人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冲击可当真不小。 王通迅速反应过来,惊呼道: “嫂子,你们几个快去把人放下来,其他人跟着我进去看看!” 这是赵掌柜的老婆,王通从前见过多次,没想到过个春节居然阴阳两隔,孙大海等人都是把腰刀抽了出来,跟着王通冲了下去,南货店是这南街上数一数二的大商行,赵掌柜居住的这宅院也颇为体面,正厅厢房都很齐全。 一帮人涌进去,刚要分开寻找,跑在最前面的一个锦衣卫突然尖叫了一声,猛地朝着边上一跳。 本就紧张的众人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孙大海更觉得丢人刚要喝斥,就听那锦衣卫喊道: “这边坐着个小孩子。” 这边才喊,那边把人扶下来的几个锦衣卫也七嘴八舌的嚷起来: “大人,这婆姨身子都僵了,人死透了!” 王通的性子里尽管有好勇斗狠的一面,可面对这种暴死的尸体,心中有点惴惴,听到那边喊,却想起了赵掌柜的独子赵金亮,那是赵掌柜快四十岁才得的孩子,今年才刚刚七岁,很活泼可爱的摸样,千万不要也出什么事情。 他快步走到那偏房的门口,也禁不住吓了一跳,赵金亮穿着小棉袄坐在偏房门内,满脸都是凝结的血迹。 粉雕玉琢的一个小男孩满脸是血坐在那里,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甚至看不出死活,任谁突然见到都要吓一跳。 “小亮!!小亮!!你怎么了!” 王通喊了两声,坐在那里的赵金亮缓缓抬起头,看到王通关切的面孔后,木然的说道: “原来是王叔叔……” 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动作僵硬好像木偶,这动作证明赵金亮还活着,可这动作却一点生气也无,更让人担心。 “小亮,你家出什么事情了!!” 赵金亮缓慢的抬起手指着王通的背后,木然说道: “王叔叔,我爹在那里!” 这小孩子的动作让王通感觉到背上寒气直冒,这时候身后的锦衣卫也喊了出来,王通转头一看,就在对面的卧房门口,也看到一个人在那里挂着,正是赵掌柜。 马三标也是认识这赵掌柜的,节日之中看到这般凄惨的景象也有些不知所措,孙大海领着几个人又把赵掌柜放了下来。 “大人,这人都已经僵了,差不多挂了半夜,没得救。“ 孙大海到王通身边低声的说道,王通的手一直在抖,听到孙大海说话,连忙深吸了口气,沉声的说道: “先把门守住,去找顺天府的捕快和衙役过来。” 锦衣卫尽管可以维持治安协助缉查,但如果没有命令,是没有资格对民间的罪案定罪处置,还要地方官府来做。 已经有出来逛街的闲人在宅院门口探头探脑的看热闹了,孙大海点头刚要去安排,却看到依旧呆坐在那里的赵金亮,又是低声问道: “大人,这孩子等下交给顺天府的差役?” 王通犹豫了下,还是摇摇头,走上前把赵金亮抱了起来,叹口气说道: “我先带着孩子回去吧,问话查证什么的,让捕快衙役们去找我吧!” 这等儿童若没有亲眷接回,在官府呆几天之后十有**是被卖出去,反倒是糟践了孩子,还是带回去自己照顾的好。 前面锦衣卫大声的驱散闲人,王通抱着浑身僵硬冰冷的赵金亮向外走,赵掌柜老婆的尸体就摆在门边,赵金亮探头看了看,淡淡的说道: “哦,原来我娘也死了。” 然后又不出声,这等不带一丝人气的话语让王通心里抽了下,抱得又是紧了些,走到门外,王通对孙大海等人说道: “耽误兄弟们过年了,等事了,我请大家吃酒!!” 众人哄笑,孙大海更是拍着胸脯说道: “大人哪里话,不过是份内事,按照规矩,咱们兄弟在正月之后还要请大人吃酒呢!” 这边留下人处理,王通和马三标沉着脸向家中走去,路上人已经多了不少,可看到王通怀中那满脸是血的孩子,都连忙闪开。 “让马婶烧点水,把这个孩子身上的血擦擦,我那边还有几套小时候的旧衣服,拿来给他换上。” 到了门口王通把孩子交给了马三标,先回到自己的屋中换衣服,现在他身份也不同,多少也会有客人上门拜访,沾了不少血迹的衣服可并不合适。 春节带来的喜庆已经烟消云散,王通换上衣服,心里始终觉得沉甸甸的不舒服,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身家富裕的赵掌柜夫妇撇下幼子,在除夕夜晚上吊自尽。 还真是巧,换完衣服,邹义就领着两个人登门拜访,南街上一切如常,可靠着王通住宅这边的后一侧却忙碌的沸反盈天,实际上在圈定的那片地方,搬家拆迁还有谋划营造的人过年都没有休息,毕竟是宫内交办的任务。 王通当初的心思就是要保留南街这只下金蛋的鸡,然后通过这个武馆吸引来大量的人流,到时候锦上添花。 ---- 谢谢大家,明日周末,先祝愿大家周末愉快,请大家继续收藏推荐支持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忠于本职 邹义身上穿着个灰色暗红边的员外袍,上面沾着灰尘,还没有个过年的样子,一进门就笑着调侃王通: “王兄弟倒是清闲,你看看哥哥我,给宫里的贵人和祖宗们请安之后,连口热饭都没得吃,这就赶过来盯着了,做点你们美味馆拿手的饭菜,也给哥哥我垫垫肚子。” 邹义这么沉静的人如此放得开,一来是心情好,二来也是和王通熟悉,熟不拘礼。看跟着邹义一起来的两个人都低眉顺眼,应该是随从低品宦官,也不必在意。 在年前马寡妇和店里的佣工就替孤身一人的王通准备好食品,主要是天冷也不怕腐坏,要吃的时候在锅里热热就可以,何况马寡妇每顿饭都会叫马三标过来叫,要一起吃热闹。 实际上也不用王通自己忙碌,那两个随从跟进来问明白了,就开始操持忙活起来,王通则是去陪着邹义。 邹义为人精明,看人也是细致入微,能看出来王通满腹心事,坐下之后闲谈几句,邹义就问到了这上面。 对这人王通自然知无不言,一五一十的叙述完毕,末了有些忧心的说道: “小弟我刚接了这个巡捕缉查的差事,南街这边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查个水落石出。” 邹义一直听的仔细,脸色却始终没什么变化,等王通说完他犹豫了片刻才沉声说道: “你我自家兄弟,为兄有些话也不避讳,此时兄弟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这武馆操办好,这关系着你将来的荣华富贵,巡捕缉查,大家心里都明白,那不过是锦衣亲军人太多,找个事情做,民间的办案定罪还要顺天府来管,这大过年的就已经死了两个,还不知道牵扯了多少麻烦,还是不要管了。” 到了内官监少监的位置上,也不知道见过经历过多少波澜诡谲之事,在这样的公务和**方面,就算王通两个人生的经验加起来也比不过他,而且以邹义这等城府,能这么不遮掩的和王通说出这番话,也算掏心窝的实在话了。 王通坐在那里神色变幻,这武馆是为了亲近皇帝建造的,又有宫内权势太监的参与,自己这辈子是否活的精彩,是否荣华富贵可以说都关系在这个上面。 赵掌柜家那个惨案,单看这发生的时间和凄厉的程度就知道不简单,牵扯进去,有百害而无一益。 应该放弃吗?王通脑海中又浮现出赵金亮那呆滞木然的表情,只觉得心里一抽,本来那赵家和和美美,到底是什么样的禽兽让他们家家破人亡,王通沉吟一会,缓缓站起来,沉声对邹义说道: “邹大哥,你方才所说的都是为小弟好,小弟铭记在心,不过家父也曾教导,若是今后当差做事,该是自己做的事情一定要不打折扣的完成,小弟在南街巡捕缉查,赵家的惨案就出在南街,这件案子小弟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苦主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说完,抱拳对坐在面前的邹义说道: “邹大哥不要见怪,您先稍坐,小弟我去苦主那边问问详情。” 王通平素表现的一直颇为老练,明白官场的进退道理,知道如何讨好如何避嫌,邹义却没想到王通居然说出这番凛然的话来。 他先愣了愣,随即笑着端起了饭碗说道: “你先去忙,我吃饱了替你关上门就走。” 方才自己所做的毕竟有些失礼,王通带着歉意点点头,大步走出门去。 那两名热饭伺候的下人这时候才闪进屋里来,一人望着王通的背影撇了撇嘴,对邹义说道: “拿腔拿调的,他以为他是谁啊?” 邹义似笑非笑的看了这人一眼,夹了筷子皮冻进嘴中,咽下之后才悠然说道: “你懂什么,这才是做大事的……” 在上司面前最好的表现就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王通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但既然有了巡捕缉查,维护治安的职责,不管有什么麻烦也要去查个究竟,这就是王通前世最受欣赏的一点——忠于职守。 只有这么做,才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赵家,也更对得起自己。 马家的宅院可比王通家窄小太多,门也是敞开,王通径直走了进去,进了堂屋,却看见马寡妇正在那里擦拭眼泪,边上的马三标脸色也不好看,桌子上摆着小半碗饺子,带血的衣服也摆在一旁。 看来那赵金亮是换了衣服也吃了点东西,一见到王通进来,马婆子擦了擦眼角,涩声说道: “这孩子好命苦,才这么小……” 说着说着就哽咽的说不下去,天不怕地不怕的马三标也变得有些郁闷,沉声说道: “刚才那小子慢条斯理的吃了半碗饺子,然后说昨晚没有睡好,我娘带他去里屋睡了,那小孩子居然还客气的说谢谢。“ 王通也有点愕然,这不是很正常,不过马上有反应了过来,一个亲眼看见爹娘死亡的孩子居然这个表现,这分明是极大的不正常。 马婆子见得事多,起身把碗捡起,担心的说道: “这孩子伤心太大,要是再不出哭出来,怕是脑子就要出毛病,天可怜见,大过年的,谁丧尽天良就做出这样的……“ 话说了一半,就听到里屋中传来惊恐之极的尖叫,屋中人都猛的一惊,王通和马三标立刻朝着屋内冲去。 就在方才还镇定安静的赵金亮惶恐的躲在火炕角落里,浑身蜷缩成一团,看到王通冲进来,立刻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哭喊着: “……爹死了,娘也死了……娘不要杀我……” 话语断断续续不成章法,不过王通也松了口气,迭遭大难,小孩子脆弱的精神很难接受的了,如果这种极度悲伤的情绪不能宣泄出来的话,恐怕真要落个疯傻得病症,现在这大哭大喊,反倒是好事。 王通连忙上去安慰,尽管他不比那赵金亮大几岁,可实际上却是个成年人的心态,那里安慰的好,几句话之后那赵金亮的哭声更大,更止不住了。 ---- 好久没有睡这样的懒觉了,真舒服,下一章应该在十八点左右,谢谢大家,请大家继续支持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并非处处威风 等到马寡妇进来的时候,这小孩子已经是哭晕了过去,马寡妇过来人,拿着热手巾给那赵金亮擦拭了下,然后盖上被子。 接下赵金亮醒来就哭,哭累了就睡,始终没有什么问话的机会。 等了一个时辰左右,王通把这孩子交给马寡妇照管,自己走出门外,南街本来过年冷清了不少,可今日的祸事又让这地方热闹起来。 许多闲人围在那南货铺子边上的胡同口张望,王通想要进去还费了些力气,胡同里面孙大海带来的人不停的怒骂吆喝,阻止闲人们继续向前凑。 王通挤进去之后,冷声说道: “在胡同口划出一条线来,过线的用刀鞘给我砸回去!” 这命令可是痛快,正焦躁的几个锦衣卫齐齐答应了声,解下绣春刀带着刀鞘就砸了过去,痛呼一片,拥挤的人群顿时后退了不少。 孙大海正在门口张望,看到王通急忙跑过来说道: “大人,顺天府的捕快已经来了,快进去说话吧!” 说话的时候,孙大海和几个同伴对视了眼,都点点头,王通自认识他们以来的所作所为还有方才下的命令,莫名的让他们心中有了个认识,跟着这样的上司做事,不会吃亏,也不会受气。 大步走进了赵家的宅院,在院子里用桌椅面板随便搭了两个台子,已经僵直的两具尸体摆在上面,都找了块布盖着。 堂屋的门大开着,在外面就能看见两个高帽皂袍的捕快坐在里面闲聊,王通有些诧异的问道: “这就看完了吗?” “半个时辰前就来了,在院子屋子里走了一圈,看了看尸首,就进屋闲聊了。” “查出什么来了吗?” 王通觉得颇为别扭,这事情办的颇为不顺畅,难道不是衙役来了查检之后,然后和自己通报案情的结果吗? 孙大海摇摇头,王通莫名的有点火气,直接走进了那屋子,两个过来查案的捕快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正坐在那里谈笑,桌子上还摆着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小吃食,没有穿飞鱼服的王通进来,他们一看是个半大孩子的摸样,顿时不耐烦的摆手驱赶道: “还封着院子那,滚出去,滚出去!” “两位大哥,这可是我们总旗大人!” 孙大海在身后说了句,那两个捕快听说这半大孩子居然就是总旗,明显惊讶了下,不过敬意什么的也有限的很,勉勉强强的起身抱拳打个招呼,就又坐了下来。 孙大海那介绍看起来丝毫作用也没起,这两个捕快对总旗这个职位也没有什么敬重,王通有点纳闷了,锦衣卫不应该是威风显赫,横着走路的吗,小捕快居然都这么怠慢。 不过查案要紧,这些小事情倒也无妨,王通拱拱手,出声问道: “请问二位,这案子可有什么着落?” 对王通的问话,两名捕快都慢悠悠的抬起了头,左边那位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我说这位兄弟,今日是大年初一啊,好好的年不过,你把我们兄弟从衙门里面叫出来,家里爹娘都埋怨的很,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王通愕然,怎么给自己脸色看了,但公务要紧,还是抱拳说道: “案子发生的突然,没有考虑那么多,到时候一定请各位喝茶吃酒,不过现在两位是不是查出了什么,能否通报一下。” 两个捕快齐齐冷笑了一声,右边那个站起来说道: “顺天府办案,也就五城兵马司的有权知会,锦衣亲军那都是办大案,下诏狱的,这种小事怎么会让你们劳心,兄弟们先告辞了。” 这两个人居然就这么扬长而去,王通心中气急,而且这两个人的态度似曾相识,那一世去某些公职机构办理业务,工作人员打官腔似乎也是这摸样,而且这样的官腔往往代表着要办的事没有结果。 王通顿时急了,刚想追出去喝问,却被孙大海用力扯了几下,转头却看见孙大海苦笑着问他道: “大人,你是不是觉得心里憋气,想着这小小的顺天府衙役居然这么不给面子。” 句句还都说到了王通的心里,王通压下怒气,转头看着孙大海…… “……咱们锦衣亲军是威风,可那是在外办差,京师咱们弟兄上万,人一多也就不值钱了……混得好的不是没有,可大多都是吃军饷的苦哈哈,在府衙的差役尽管不吃皇粮,可偌大个京城,不过三百人,偏生管的事情多,权大,锦衣亲军兄弟们的家眷也被他们管着,得罪不起啊……要是没公差,咱们百户大人在顺天府连个七品下的小吏都见不到……大人你说说,那些衙役谁还理会咱们…” 孙大海的口才一般,颠三倒四的说了半天,但这意思却表达明白了,王通用手拍拍脑门。 锦衣卫威风凛凛,天下人都惧怕三分的感觉实在太深入人心,自己这个身在局中的都看不明白 可那两个顺天府的衙役要认真办案倒也罢了,看那模样,王通心里可是有数的很,分明就不准备理会。 自己想要管这一摊子的事情,可锦衣卫除了直属镇抚司的两个千户之外,其他的不过是普通兵丁,根本不懂这查案的套路,自己这边倒是有十几个汉子,可能干些什么,怕是什么也干不了。 头疼了半天,王通对孙大海无奈的说道: “大海,让弟兄们去这宅院的周围挨家问问,看看谁这两天听到什么不对的,见到什么不对的,再安排人在街上每户人家都走走问问,谁知道什么,都要详细的问下来。” 孙大海点点头,才走出门,就被王通扬声喊住: “大海,兄弟们每人加一两辛苦银子,这过年的,不要惊动了住户!” 每人一两,差不多一个多月的饷银,孙大海和屋外听到这话的锦衣卫都是精神一振,大人出手还真是大方,王通那不要扰民的吩咐,众人也都是响亮的应了声。才走出一步,又被王通喊住: “你们去找几个会写字的,跟着一起,我这边也给工钱,把你们去问的这些话都记下来。” ------ 谢谢大家,请大家继续支持,收藏推荐砸过来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三阳 孙大海等人都有点迷糊,不过还是领命离开,王通也是揉揉额头,倒是抱着一腔热血来做这个,可这侦缉查案还真要专业的人士,自己刚才吩咐那些,不过是一些从影视小说上模仿的手段罢了。 围着看热闹的人不少,可一看锦衣卫过来查问,顿时轰然一声做了鸟兽散,看热闹还行,真要牵扯进去谁也不愿意。 站在死了两个人的屋子里,炉中生的火都熄灭了,屋中寒气逼人,尽管阳光已经照射进来,可依旧阴森森的。 王通不愿意在这里多呆,环视了一圈就要离开,不过这一看却觉得有点不对,屋中空空荡荡的,没什么装饰。 赵掌柜在南货店里有自己的股份,收入不低,以他这样的人家,屋中大瓷花瓶,青花的瓷盆,还有铜锡的器皿肯定不少,但这堂屋却空空荡荡,不必比别人家,王通家没去澳门之前过得还不如赵掌柜家富裕,可王通家那时候的摆设就比赵家此时可要齐整丰富太多。 王通皱着眉头走进了赵家的卧房,直接打开那些箱笼,翻了一遍,发现里面的衣服没有一件皮货,也没有什么新的衣服。 这样的人家,过冬的皮衣裘衣多少会有几件,不光是保暖,这也是个体面,赵掌柜这种迎来送往的中上商家更要顾着这个面子,但为什么装衣服的箱笼中这么寒伧。 回过身要出门的时候却看到,在卧室的角落里摆着一张香案,香案上供着一尊铜佛,在佛前的香炉中残香还在冒烟。 信奉神佛,这倒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马寡妇家里也拜菩萨,可这尊铜佛却和寻常的佛像不太一样,王通瞥了一眼之后又仔细打量了几下。 佛像是背后有佛光,盘膝坐莲,拈花诵经,可这尊铜像看似佛的摸样,也是盘膝在莲花座上,却是双手高举,在胸腹处有一个小太阳,举起的双手各托着一个小太阳。 王通盯着这铜佛看了半天,前世今生的记忆中搜寻了一遍,也没有认出这到底是那尊佛那尊神。 如今京师之中也有不少红教黄教的喇嘛,莫非这是密宗供着的?王通晃晃头,不去想他。 以王通纯粹外行人的观察,能看到这么多不对的地方已经可以说是超常发挥,环视几圈,越发觉得此处阴气森森,诡异莫名,连忙走出屋门。 方才这胡同处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等到锦衣卫的兵卒出去询问的时候,顿时散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街道上的人都远远避开此处,唯恐惹事上身。 这样的场景倒是古今相同,想当年王通还当过这事不关己的角色,对此也只能苦笑,事情也只能安排到这个地步了。 王通心中充满了挫败感,原本以为可以让顺天府的捕快配合,自己干净利索的解决这个案件,没想到却变成这样的局面。 时间快要中午,看着孙大海他们还在街上忙碌,王通索性回去喊了马寡妇和马三标一起,把美味馆中剩下的材料拿出来开始做饭。 马家母子二人在那里忙碌,王通坐在堂屋中,听着一个个回来的人禀报,街面上没打听出什么消息,但左邻右舍却问出了点什么,好像这个赵掌柜自从腊月的时候就不太对劲,魂不守舍的模样。 而且有人还看见赵掌柜的婆娘偷偷摸摸的拿着家里的东西去当铺,而且家里偶尔有些不对劲的人进出。 昨日大年三十,也有人看到赵掌柜夫妻二人,若是这么说的话,赵家的这惨案差不多就是晚上发生的。 不过赵家的位置也是特别,南货店的仓库和店面正好把赵家住处包裹起来,即便有什么动静的话周围的邻居也听不见。 回来人之后就过去帮马寡妇做饭,马寡妇匆匆忙忙的回到自己家中,那边还有个赵金亮要照顾。 这午饭尽管仓促,可也是有鱼有肉,王通招呼众人坐下吃饭,孙大海等人客气了声就埋头吃起来,孙大海吃了几口,抬头闷声说道: “南街这边的住户比牛栏街那边的有钱多了,可做事说话太不爽利,吞吞吐吐的。” 周围的人都出声应和了几句,王通笑着摇摇头,解释说道: “百姓看到我们这身衣服已经怕了,那还能把话说的利索……” 正说话间,这饭馆的门帘子一挑,却是邹义走了进来,看到满屋子的人倒也不客气,直接说道: “早饭在你这吃了,午饭也一并解决吧,现在回宫,御膳房那帮人全顾着皇上和各宫的贵人,肯定拿冷饭剩菜的给咱家应付,还不如你这热汤热水的舒服。” 这等亲近人来蹭饭,自然没有推出去的道理,王通笑着安排马三标把饭菜给邹义还有他的两个随从端上来。 一看这人是个宫里的公公,又和王通言语亲近,孙大海等人都小心了许多,在那里闷头吃饭,邹义倒是轻松自在,不时的闲谈几句。 邹义这样的人精,没说几句就看出来王通闷闷不乐,少不得要问上几句,邹义是个明白人,王通把事情说完,也想听听对方的意见。 听到王通在顺天府的捕快面前吃瘪,邹义哈哈大笑,筷子都掉到桌上,王通被笑得摸不到头脑,孙大海、马三标等人则偷偷的瞪眼,心里不忿。 笑了会,邹义重新拿了双筷子,指着王通笑着调侃道: “王大人,你这恪守本职的心思是没错的,可这办事的法子未免太笨了,怎么说呢,就好像一个家里有金山银山的富户,却在发愁找不到铜钱花。” 王通除了懵懂之外,也没什么恼怒,对方这么说,应该是想要帮忙指点了,连忙顺着问话说到: “邹公公可有什么办法?” 在外人面前两个人自然不能兄弟相称,邹义看到王通沉着的表情,微微点头,嘉许对方的从容自若,笑着说道: “王大人如今你是何等身份,还对顺天府的小小差役头疼,事情可不是这样办的?” ----- 谢谢大家,下午还有一更,收藏推荐砸过来啊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六十章 能威风就要威风 “那邹公公说该如何办呢?” 邹义笑了笑,抬手招呼道: “小蔡,拿着咱家的帖子,去顺天府衙门一趟,就说南街这边有案子,捕快们来了查过,什么也不说就走了,让人琢磨着其中是不是有猫腻,快去快回吧!” 他两个随从中一人连忙跑过来,接过邹义的名帖,转身出了门,案子查到这个程度,王通这边也没什么法子进行下去了。 索性是掏出一锭银子给了孙大海,让他们自己分配,回家过年,孙大海一行人倒是兴高采烈,来拜年一次没曾想还拿了压岁钱,又和大人拉近了关系,倒是两得,各个站起来谢了王通离开南街。 嘱咐了明天要再过来一人,王通倒是有点想念张世强,张世强腊月三十那天出城回家,说是要去通州祭祖洒扫,估计要初七才能回。 孙大海一帮人不是不做事,也不是不用心,不过王通用起来,还真不如张世强那样得心应手。 “大人可在?李文远带着虎头给您拜年来了!” 这边人才走,美味馆外面却有人扬声喊道,王通连忙把人招呼了进来,却是李文远父子二人,又是客气一番。 李文远和邹义毕竟不熟,坐在这边也不太合适,寒暄几句,王通就安排马三标把人领到他家里去招待,晚上一起吃饭。 美味馆中就剩下王通、邹义以及他的随从三个人,邹义的那随从拿着水烧开了,沏茶送上,然后又是躲了出去。 “王兄弟,想要做事这是正途,但也不要做的太过小气。” 等人出去之后,邹义端起茶水吹了吹,沉声建议,王通愣了愣,连忙抱拳站起,客气的请教道: “邹大哥,小弟的确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请兄长多多指教!” “皇城和京师内,知道你和皇上亲近的人不过百人而已,你要是出去用这层关系招摇,那的确不妥当,宫内也会不高兴,可兄弟你如果太过小心,事事按照个总旗身份去做,那宫内也会不高兴!” 这话说的王通一下子愣了,邹义放下茶杯,含笑指着挂在店内的那个窄幅,朗声说道: “有冯公公的这幅字在,你要不在京师横行,那就是丢了冯公公的脸面,冯公公乃是内官之首,你也就是丢了皇家大内的脸面。” 商业职场和这官场**之间虽有相似之处,可也有很大的不同,王通肃然倾听,邹义说完这句,轻松的说道: “为兄猜想,王兄弟这边不想只当个弄臣,还要做出事来给内外看看,这打算没错,不过也记得一件事,上面看你做事,只会问你做的如何,不会问你如何去做,且放宽心大胆去做吧!” 这番话说完,王通站在那里呆愣了半响,反应过来之后,抱拳深深一揖,感激的说道: “多亏邹大哥点拨,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兄长的恩义!” 邹义这番话实际上是打破了王通心中的一个死结,让他明白,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规律,自己在这个时代就要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律来办事,而不能被从前的经验套住,行事也束手束脚。 “张公公和咱家对王兄弟可是下了重注,将来自然要等王兄弟报答的,到时候还要跟你客气呢!” 这话说的直接,却让王通更加明白,张诚和邹义这么不讲规矩的帮自己,点明自己,就是为了更好的拉拢。 不讲规矩的忙帮得越多,紧急忌讳的事情自己知道的越多,那和张诚、邹义的关系也就越近,现在已经在一条船上了。 王通也不多说,只是郑重一揖。 东城的顺天府衙门这一天也是冷清异常,除了留下几个当值的人之外,其余的人都回家过年去了。 府丞陈致中正在二堂喝着小酒,身边放着两个炭火盆,暖烘烘的十分舒服,家里的二房做的酱肉条十分入味,酒又是从保定送来的高粱烧,委实是惬意非常。 寻常知府不过是四品五品的职级,可这顺天府因为管理京师,知府称之为府尹,乃是正三品的职衔。 看着品级高,可最为受气,这天子脚下,宫内宫外,内阁六部,谁会把这么个三品官放在眼中。 偏偏这京师之地和别处不同,放在他处芝麻大个事情在这京师就成了天大的麻烦,各方面都要来挑你的不是,还要作揖磕头满脸赔笑的听着,受气包,没什么油水官场之中有个顺口溜,唤作: “三世不行善,罚来顺天府。” 但正三品的府尹受气,府内排名第二位的正四品府丞却不同了,一来不用去和外面的头头脑脑打交道,二来负责顺天府内的庶务,大事小情的都要插手。 官员勋贵宫内的太监自然得罪不起,可京师还有几十万上百万的平民百姓,进进出出的天下众人,多少商户**,这里面油水实在是丰厚异常 这些油水层层分配,府丞拿的却是最大头,府尹没有做长的,每一任都焦头烂额打通关节要调离,根本不管下面。 反倒是下面的府丞、治中、通判做的长久,府丞陈致中已经做了整整八年,京师稍微有些见识的土著,都知道这陈致中陈府丞才是顺天府管事的,说话有用的人。 通州的高粱烧是烈酒,陈致中喝的已经有些醺醺然,思绪也渐渐飘了起来,万历四年进账不少,是把春风楼那个红牌娶回来做第四房呢,还是在河间府置办个庄子,自己婆娘的弟弟几次来信,说如今在苏州或者松江置办个织丝绸或者棉布的作坊,一台织机每年得的红利抵得上几亩水浇地。 不过这大舅子不能信,京师和江南相隔千里,保不齐这不地道的混账就把银子就吞到自己腰包去了,可到手这么多银子,怎么花呢? 热气烘着,美酒好肉,陈致中眼皮打架,就要趴到桌子上去打盹, “府尊老爷,府尊老爷!!!” 突然从前面传来了衙役的叫喊,陈致中猛地一顿,头重重的磕在桌子上,酒顿时清醒了一半,摸摸脑门怒喝道: “大过年的穷喊什么,嚎丧嘛!!!” “府尊,府尊,内官监的左少监邹义邹公公派人递帖子过来……” “噗通”一声,顺天府丞陈致中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上强推了,看看明天能不能搞个三更出来,请大家继续推荐收藏砸过来支持!!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威风 “邹公公说,你们顺天府是个不干不净的地方,这次又是在南街查案子之后不声不响就走了,让人琢磨着里面是不是有猫腻,所以派咱家过来问问看看。” 在美味馆的时候,这位被称作“小蔡”的低品官宦恭谨沉默,可到了顺天府衙之中却立刻端起来架子。 问话的这太监无品无级,府丞可是实打实的正四品,但此刻陈致中浑身却都冒出了冷汗。 这面前黑黑瘦瘦的小宦官不算什么,可内官监左少监邹义这已经是宫里有分量的实权人物了,突然间来这顺天府说出这么重的话来,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南街?查案子?完全摸不到头脑,陈致中现在后悔自己喝多了,脑子麻麻的有些转不过来,不过多年官场的本能还在,一边站起来对小蔡陪着笑脸,一边转头对差役扯着嗓子喊道: “快去把吕万才叫到这边来!!” 那差役愣了下,低声说道: “府尊,吕推官今日在家休息,不在衙门里面。” 什么府丞的派头这时候都被丢在了一旁,陈致中抓起桌子上的酒壶就砸了过去,大喊道: “快去找,一炷香的功夫他要不来,你和他的差事都不要想干了!!” 发完脾气转过身,脸上的愤怒立刻变成了客气的笑容,连忙招呼下人奉茶,同时心里在琢磨,这邹义邹公公到底是宫里那位大佬管着的,保不齐就是冯公公的关系,到底闹了什么大案子,居然惊动到这上面。 没过多久,一名穿着蓝色官服的中年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大冷天的脸上全是汗水,进了二堂看到这青袍的宦官还有低声下气的陈致中,先是愣了愣,接着连汗都没擦,抱拳作揖问道: “府丞大人,叫属下过来有何事?” “吕万才我问你,今天你那边可有人派去南街查案,查完之后不说什么就回来了,你这推官是怎么干的!!” 顺天府中推官乃是从六品,掌刑名,推官吕万才听到这喝问顿时一愣,心想平日里去查案捕快们也从来不把案情和别人说,这又算怎么不对,可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事,当然明白该怎么做,连忙一躬身干脆的说道: “大人稍待片刻,下官这就去六房问问。” 朝廷有六部,地方的衙门也有六房,各司其职,陈致中一转身就跑了出去…… 美味馆那边到顺天府就算走来回也差不多要大半个时辰,邹义和王通也没有干坐着等待。 先是一起去了马寡妇家,邹义尽管身份极高可什么架子也没有摆,对马寡妇完全是个晚辈的态度,客客气气问好聊天。 赵金亮自从王通离开后就醒了一次,又是嚎哭不停,不过再后来就沉睡没有醒来,应该是哭累了。 “那孩子总喊着娘不要杀他……“ 马寡妇的话让这事情更加让人想不明白,王通安排马三标留下,又和邹义去了美味馆后面的工地。 不少穿着土色短襟的汉子在那里忙碌,这应该就是这个时代的建筑工人了,那些人家房屋宅院中还没有带走的木制品都被取下来集中,也有一辆辆盖着盖子的大车拉着清理出来的秽物砖瓦走出。 又有人在各个院子里撒着生石灰,美味馆这方向的大片房子已经推平,有人拿着大木锤在敲打墙壁,还有许多人拿着绳子在拽倒那些墙壁。 有拆除,有消毒,还有整理,王通看着颇有兴味,古代的东西和现代的东西虽有不同但这根子还是一样的。 不过在这施工现场,气味和动静都不太让人好受,王通能看出来,这边和美味馆那两排房子之间预先清理出来一片空地,就是为了不影响自己那边。 王通一时间也有点感叹,自己现在也属于特权阶级了…… 邹义明显不太喜欢这工地,他一出现立刻有两个青袍人应了上来,点头哈腰的赔笑说话,汇报这个工地的进度,邹义拿手帕捂着口鼻,一边冷漠的点头。 没过多久,就拽着王通回返,走到那片空地处才大喘了口气,笑着说道: “宫里宫外干净地方呆久了,这处所还真受不了,可这差事落到咱家头上也是个机缘,做了大有好处。” 说完拿着那帕子在身上擦拭了几下,随手丢在一旁,又是笑着说道: “王兄弟说的话,老哥我都记着呢,这工程过手,可是一分油水也没有落下,全都让他们贴补了,现如今这里忙活的匠人,每天有一顿肉,顿顿有米面,劳累的晚上还有烧酒喝,据说城里城外不少营造的匠人连年都不过了,要来这边讨个差事……可好是定死了工期,要不然这些人为这好日子没准要拖延呢!” 双方嘻嘻哈哈的走了回去,王通快要进美味馆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邹义说这些就是让自己有机会的时候说给万历皇帝,算是表现自己的功劳,想到这里,王通禁不住摇头,官场之事,自己果然懂得太少。 在工地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却看见去顺天府的那名小宦官“小蔡”和三个人正在美味馆前面等候。 一名穿着彪纹蓝袍的官员身后带着两名捕快,赫然就是上午过来那两位,那官员还好,两名捕快都是垂头丧气,脸上的巴掌红印很是明显,显然吃了了不少苦头。 王通和邹义都穿着便装,走过来的时候,官员和捕快还不理睬,直到小蔡躬身迎上去,这才笑着到跟前来。 那彪纹蓝袍的官员头都要贴到了自己的膝盖上,谦恭之极的赔笑说道: “这位想必就是邹公公了,小人是顺天府推官吕万才,见过公公。” 行了个大礼,然后回头又给那两个捕快一人一个耳光,又是说道: “都是这两个不懂规矩的混账,在外面坏了我们顺天府的名声,也耽误了公公的大事,王四、李贵,你们还不给公公磕头赔罪!!” ---- 明天还有两更,强推冲击周点周推,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这是第一更,谢谢大家,谢谢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六十二章 难道错了 那两个捕快全然没了上午的惫懒,苦着脸跪下,先是磕了几个头,然后口中说着: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瞎了自己狗眼,还望公公赎罪!!” 说完就用手抽自己的耳光,噼啪连声,不多时脸就红肿了起来,邹义理会都不理会,对这那推官吕万才说道: “吕大人,今日这事情不是咱家要办的,是这位锦衣亲军的王总旗。” 吕万才看了王通一眼,抱拳笑着客气了一句,尽管礼数上不缺,可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吕推官不把王通看在眼里。 不过这也难怪,邹义和王通的身份天差地别,这武馆的事情又只是在最高层和宫内流传,顺天府也不可能知道,换了旁人也会把王通当成依附邹义,跑腿办事的走卒而已。 邹义淡淡一笑,说道: “莫要在外面受冻了,都进来说话吧!” 吕万才这才松了口气,招呼着那两个千恩万谢的捕快一同走了进去,邹义根本不理会这吕推官的逢迎,却对王通说道: “莫要看顺天府的推官是个从六品,可每年进项两千两银子不止,这还算清廉的,你想想城内的青楼楚馆,赌场酒楼,谁不要送些银子打点打点,县官可不如这个现管啊!” 啧啧,听到这个数字王通也跟着震动了下,这还真是个了不起的肥缺,说起来现代时候到倒有某个职位和这推官很相似,却一时间想不起。 “邹公公笑话了,小的这边的确有些年节流水,可府里的各位大人,下面的各位兄弟,都要跟着分润些,小的也辛苦。“ 吕推官看着是个黑脸汉子,可说话却圆滑异常,这实际上已经暗示要送钱送礼了,进了美味馆,双方坐下,吕万才还是把精神主要放在邹义的身上,那两名捕快低头呆坐,也不敢出声。 不过王通还是注意到,那王四和李贵偶尔抬头盯着自己,眼神中全是怨毒之色,不由得有点头疼,这叫来之后反倒是给自己找来了怨恨。那边邹义却开口说话了: “吕大人可认识字?” 这话问得吕万才一个激灵,连忙赔笑着说道: “公公说笑,小人的监生身份虽说花了点银子,可秀才的功名却是实在考出来的,怎么能不认识字。” “哟,监生居然能做到这个推官位置,看来吕推官家里颇有渊源啊,来来来,那边挂个窄幅,咱家看不清楚,吕大人过去瞧瞧?” 嬉笑怒骂的已经让吕推官乱了方寸,听到这句话,连忙站起来去挂在店后门的窄幅那边张望。 王通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却能清楚的看到吕推官浑身上下剧烈的颤抖了下,整个窄幅上不到二十个字,他居然看了小半柱香的功夫。 等转过身的时候,王通惊讶的发现这吕万才的黑脸颜色居然有点淡了,随意才反应过来,这是脸色惨白异常。 邹义十分满意这个效果,指着王通说道: “这位王总旗就是这家店的东家。” 说到现在,就算傻子也会明白了,这小小的总旗可不是这位内官监少监的走卒,最起码身份也是平齐的。 这实在是太颠覆了,吕推官这么圆滑的人也站在那里愣怔半天,眼神左右扫视,末了却双手狠狠一拍,痛心疾首的说道: “惭愧,惭愧啊!” 众人目光投注在他身上,吕推官满面都是惭愧悔恨的神色,在那里痛惜的说道: “我顺天府巡捕缉查,维持京师治安,保黎民平安,下面的人却这般虚浮用事,倒叫王大人操心督促,这真让吕某惭愧无地,王大人,受在下一拜!!” 说完郑重其事的又深深拜下,边上的邹义悠然笑道: “吕推官这番做作,倒像是唱戏一般。” 吕万才只当没有听到这句话,连忙上前几步,对那两名捕快怒喝道: “你们两个混账东西,还不快给王大人磕头赔罪,难道要等本官回府衙里剥你们的皮不成。” 看到自家上司这般模样,王四和李贵也明白撞上了铁板,跟头把式的从座位上冲过来,直接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起了响头。 地上铺的是青砖,颇为结实,这声音敲上去听的王通直皱眉,这脑门可不会太舒服,连忙说道: “行了行了,不要磕头,王某有话要问!” 边上的顺天府推官吕万才连忙帮腔说道: “大人有话便问,今后无论什么事,顺天府一概配合,绝没有二话,你们两个混账东西,还不快说!” 看着吕万才和面前两个捕快前倨后恭的表现,如此恭敬小心的对待自己,王通心中也禁不住有一丝快意,这就是权势的美味。 “上午南货栈赵掌柜一家的血案,二位兄弟可看出来什么没有!” 既然是有求于人,那就要客气一点,王通却也没有趁势逼人,他这番做派让下面跪着的王四和李贵倒是颇为感激。 可这个回话却让两个捕快颇为迟疑,彼此看看,又看看那边的吕推官,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吕万才大怒,心想这时候就不要给老子上眼药了,有什么你说什么就是,在那里犹豫作甚。 末了还是王四咬咬牙说道: “大人既然问道,小的就说了,赵家这案子不是他杀,赵家夫妇二人是上吊自杀的。” 居然是自杀!王通一愣,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邹义,邹义面带笑容却没什么表示,王通用手轻拍了下桌子,本以为是个大案,怎么却是个自杀,这自杀就是家务事,此种事,无论顺天府还是锦衣卫都没有管的义务。 可除夕之夜自杀,又抛下幼子,寻常人家怎么会到这样的地步,王通有些不敢确认,忍不住又是问道: “这真是自杀?” “无论宅院门还是屋子门都是没有从外进到里面的痕迹,墙头也是如此,赵家那两个人身体僵直,手上没什么痕迹,没有挣扎,唯一的问题是赵家的男人是晚上吊死的,小的们推测,那婆娘早晨起来看到自家男人上吊,也跟着吊死……” -----谢谢大家,下午还有一更,用点击、收藏、推荐给老白,送老白上榜吧!!!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天地三阳会 敢情这两位还真是仔细查看过了,看到是自杀之后也就懒得理会,这才有了这番波折,王通此时有点尴尬,这威风是不是白耍,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稍微平静下,王通却想到了一件事,赵家夫妇在除夕和初一双双自杀,到底是什么样的压迫,才能把人逼迫到这条死路上,忍不住又开口问道: “为什么自杀的,二位兄弟可看出什么究竟了吗?” 这个问话不过是打个圆场而已,王通不抱着什么希望了,没想到这句话问出来,王四和李贵的神色却变幻了下,随即又恢复正常。 但这个神色的细微变化却被王通看在眼中,顿时注意了起来,不由得又追问了句: “怎么,看两位兄弟的神色,是知道什么线索吗?” 他这一追问,却让王四和李贵以为王通知道了什么,美味馆中这场面本来就压抑,这么一慌张更是露出了马脚。 两名捕快对视一眼,又看看吕万才,然后又看看邹义,看邹公公干什么,这下子连邹义都注意到了。 顺天府推官吕万才正摸了一把冷汗,心想着美味馆的东家小小年纪,居然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冯公公有关系,冯公公那是何等人物,小手指一动就能碾死顺天府上下的大佬,怎么就莫名其妙怠慢了呢! 回去一定要禀明府尹和府丞大人,这天子脚下藏龙卧虎,一定要约束差役捕快们谨慎,鬼知道不小心就得罪了什么人。 “二位,不必担心什么,查案的事情王某来做,你们不用担什么干系。” 这话才把吕万才从发呆中惊动过来,正看到两名捕快东顾西盼,挤眉弄眼的模样,不由得心头火气,撩起袍子下摆快步跑过去,对着两个人一人一脚,大声骂道: “混账东西,王大人问话你们就说,还在那里遮遮掩掩,真要千刀万剐的处置落到身上才开口不成!” 王四和李贵这次没有回头看吕万才,反倒是莫名其妙的去看了眼坐在一边的邹义,这才迟迟疑疑的说道: “回各位大人的话,小的们在赵家的卧房里面看到了混元三阳佛,京师供奉这像的人家不少……” 话说的吞吞吐吐,说到这混元三阳佛的时候,又是转头瞧了瞧坐在那里的宦官邹义。 “混元三阳佛是什么?” 王通有点糊涂,却也顺着这目光看了过去,宦官邹义和身边的两个小跟班脸色也都不太对劲,邹义有些烦躁的伸手摆摆,开口训斥道: “看咱家作甚,拜这佛的是有,可还有不少拜长春子丘真人呢,咱家什么也不信,莫要看咱家,有话说就是了!” 有了邹义这句话,王四和李贵才开口说对有些糊涂的王通说道: “大人,这混元三阳佛是天地三阳会供奉的神仙,这些年京师、北直隶不少人都信了这三阳老佛……” 看到邹义的反应,王通也不再询问的那么急,免得说了社么不该说的话,得罪了宫内的内官,可这天地三阳会怎么听起来都像是个邪教,王通顺着话头问道: “信了这三阳佛,又怎么?” “回大人的话,信了这三阳老佛,有的人富贵了,有的人破家了,有的人在城内置办了宅院铺子,城外置办了庄田磨坊,有的人卖妻卖女,也有的家破人亡。” “这富贵的多,还是破家的多?” “这个……,小的们街面上办差,这些东西都是随便听听,跟着来和大人随便说说,置于这实情实在是不知道啊!” 说话间又是一个头磕了下去,看到王四和李贵这么为难的模样,王通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却把目光转向吕万才。 捕快们都是粗俗汉子已经说的这般遮遮掩掩,那吕万才仕途多年,更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看见王通目光转过来,低头躬身说道: “依在下所知,顺天府这几年接到这三阳会的状子不少,不过罪状罪案的事情,都是诸位通判大人审理,治中、府丞、府尹大人决断,具体的,在下就不知道了?” 推官吕万才的模样为难之极,王通刚要继续追问,邹义却插嘴说道: “不知道就罢了,等知道了什么再过来告诉王大人就是,吕推官今日你来到这店里,大家相识,今后王大人要做什么要查什么案子,你们可要多多帮忙啊!” 吕万才连忙满口应承,笑着说道: “那自然,那自然……”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下,试探着对王通问道: “王大人,若是方便能不能让在下见见那苦主的遗孤,总能问出点什么!” “明天早上过来便是。” 王通打赢了,吕万才松了口气,终于有机会擦擦了额头的汗,又客套几句,带着王四和李贵恭恭敬敬的告辞离开 等到顺天府的这帮人一出门,邹义也对自己的两名随从摆摆手,将他们打发了出去,脸上的神色变得有几分严肃,沉声说道: “王兄弟,咱家先和你说说三阳会是什么,你再告诉咱家还要不要管下去?” 王通深吸了口气,冲着他点点头,邹义坐到王通这张桌子上来,开始讲述。 宫内的宦官也有信奉的神佛,大半都是信奉道教,而且都是信奉全真教的长春子丘处机,原因无法,丘处机为了清心修道而自宫,和宦官们有共同之处,所以东城的长春观从宣德年就香火鼎盛。 不过近几年来,天地三阳会开始兴盛起来,这教派不知道何处传来,也不知道谁人主持,但宫内宫外信奉的人当真不少。 “咱家也不讳言,割了那话,再怎么荣华富贵,也是个残缺不全的身子,这三阳教讲究的是修行之后,阳气暴增,常人修炼壮健身体,百病不侵,宫里当差的可以残阳复生,重振雄风。” 怎么可能,荒谬之极,王通心中才说出来,邹义就冷笑着说了相同的话: “荒谬之极,割都割了去,怎么可能长出来,可宫里十二监中不少有品级的也暗地里拜这个混元三阳佛,宫外又笼络了不少达官贵人,壮阳嘛,有钱的人谁不喜欢……”----求收藏推荐,请大家多多支持这本书,谢谢大家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黑袍光头 宦官身有残疾,这等事应该讳言才对,没想到邹义倒是神色坦然,侃侃而谈,王通却听的有点焦躁,不过邹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宫内宫外,信这个的富贵之人当真不少,那赵家夫妇在这初一自缢身亡,不是他杀,可未尝没有其他情状,但王兄弟你要管,说不得就要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你要继续查下去吗?” 话终于说的明白,明眼人看着赵家夫妇的死亡都有疑点,自杀固然无罪,可逼人自杀也是大罪。 而且推官吕万才和那两个捕快说的尽管含糊,可却有一层意思,因为信奉这三阳会而家破人亡的并不是例外,赵家夫妇的死亡十有**和这个天地三阳会相关,要查下去,那就必然和这三阳会对碰。 信奉者三阳会的富贵权势之人不少,王通要是查,做好惹麻烦的准备没有? 上一世,平民生活,这一世,要荣华富贵,上一世,逢迎委屈,这一世要活的无悔,王通一直是秉承这个信念。 如果这件事就这么含糊过去,对不起那变成孤儿的赵金亮,也对不起自己的本心。 无父无母,本就是孤苦之事,何况赵金亮这种父母暴毙,那更是不幸十分,到底什么人能如此狠心毒辣。 王通心中翻来覆去的斗争半响,还是沉着的点点头,开口说道: “这事我要管。” 看到王通这般回答,邹义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 “那为兄就不说什么了,王兄弟,你背靠皇上这棵大树,做事当然有底气,只不过皇上也未必事事有用啊!” 说完之后,邹义变得有些意兴索然,没说几句就告辞了,邹义走之后,王通坐在店中发了一会呆,看对方这摸样,王通自己也有点动摇。 没坐多久,李虎头掀开棉布帘子跑了进来,兴冲冲的说道: “王大哥……不对……王大人,马奶奶让我告诉你,赵金亮醒来能清楚说话了!” 听到这个消息,王通立刻把所有心思抛下,急匆匆的跟着李虎头朝马家跑去。 ** 赵金亮小小身体缩在火炕的角落里,双眼哭的通红,还在不停的啜泣,可神智却清醒了不少。 马寡妇坐在一旁,边安慰边询问当时的发生了什么。 “……要过年了,我想吃肉吃糖糕,可每天都吃粥……每次光头的伯伯来我家,爹的脾气就不好,娘就要哭……今天早上,娘答应给我买糖糕的,可醒来之后不见了爹……娘在外面叫了声,回来就把我抓起来摔下去……醒来的时候,就看见……” 细声细气,说一句哭一声,但大概的意思都已经说明白了,事情凄惨不堪,王通注意到两件事,一是这光头的伯伯,二是这事情发展的大概居然和那两个捕快说的差不多。 “小亮,光头的伯伯什么样子,能不能跟我说说?” 王通凑近了些柔声问道,赵金亮低着头,沙哑着嗓子说道: “比我爹高很多,经常穿着黑衣服…” 这描述的样子可真是眼熟,王通笑着伸手摸摸赵金亮的脑门,放轻声音说道: “小亮不要怕,在这里没有人碰你,想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和你马奶奶说。” 那高个的光头到底是谁,王通边想边走出门去,李文远就在堂屋坐着,马三标如今是他徒弟,自然要客客气气的奉茶伺候。 见王通出来,李文远站起来感慨说道: “这孩子心志还真是坚强,要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怕早就吓得疯傻……” 这也是闲谈,王通刚要接话,却猛地愣怔在那里,穿着黑衣高个光头伯伯,在这南街上就有一个形象极为符合的,赌场聚义坊的老板何金银。 赌坊青楼那都是那背景都不干净,王通出于一种思维的定式,对这样的基本上是敬而远之。 能给赌场的赌徒送饭,王通也就不要求其他,美味馆的生意暴涨之后,聚义坊那边更是懒得理会。 没想到,赵家的惨案居然和他有关,王通一发呆,李文远、李虎头和马三标等人都在看着他,马三标忍不住问道: “大人,是不是想起来什么?” “刚才赵金亮说的那个黑衣光头,倒是和聚义坊的何金银颇为相似。” 王通刚说完,边上的李虎头就挥舞着小拳头狠狠的说道: “要是让小爷知道谁这么坏,一定动手打死他。“ 李文远呵斥了一声,沉声说道: “是不是何金银,这也简单,明天抱着孩子去赌场看看就是。” ** 年初一这天邹义上门吃了两顿饭,王通第二天也多准备了饭菜,不过邹义却没有登门,或许忙碌武馆营建的事情。 但王四和李贵两名捕快却又登门拜访,通过昨天这两名捕快猜测和谈话,王通也明白,这案子要想查个明白,还真是需要这两位办案经验丰富的差役帮忙。 这两名捕快的态度自然要比昨天恭敬许多,他们要做的事情似乎和王通吩咐别人做的没什么区别,也就是去轻声细气的和赵金亮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街面上的人家走动了走动,盘问了下。 到了中午的时候,就过来和王通说道: “王大人,有些话小的们不方便说,你慈悲也就别问究竟,这赵家既然信了三阳会,一个南货店的掌柜和二东家家里空成这个样子,十有**是陷入了什么局中,被一点点的榨干净了家财…我们兄弟两个又去了那宅院和店铺一趟,看了看他库房和铺面,虽说都贴着封条,可进去之后空荡荡的。” 听到这话,王通拍了拍脑门,果然有些事情是疏忽掉了,两名捕快所说的,还有昨晚从赵金亮所说话中得到的结论,这案件已经出来轮廓。 王通略微沉吟,开口喊来了马三标,对他说道: “你去叫李文远和孙大海,把所有能叫的人都叫上,都拿着兵刃家伙,咱们等下去聚义坊看看!” -- 谢谢大家,请大家继续点击、推荐、收藏的支持,把老白顶在榜上不下来,谢谢大家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查案所遇 京师绝大部分的铺面甚至衙门在腊月最后几天和正月十五之前都不开门,甚至连青楼也一样。 不过赌坊不同,他的生意在年节的时候反倒是好,再难也要过年,而且要账的到了腊月三十这天,这人家里贴上对子之后,也就不会继续催讨,按照规矩都是正月后再来要。 这时候大家兜里都有些余钱,也有闲暇的功夫,这赌场的生意在这春节期间,算是最红火的几个时候之一了。 王通一行十几个人,直接朝着聚义坊这边走来,让王通惊讶的是,李虎头居然也跟来了,李文远倒是无所谓,对众人说: “这孩子见见阵仗也好,打不过他也能跑得了,不必担心什么!” 这让王通也有点无言,武人的家教果然与众不同,凡是锦衣卫身份的都带着绣春刀,不过手里拿着的却是木棍长杆,毕竟这是查案而不是拼命的勾当,王四和李贵也有腰刀,畏畏缩缩的跟在队伍的边上。 这队伍走在街上,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可又是锦衣卫又是衙役的,寻常路人也不敢跟着看热闹,瞧一眼就匆忙躲过。 聚义坊在南街的最南面,走出街道还要拐个弯,据说从前这是某瓷器铺子的仓库,生意破败了被何金银盘过来开了赌场。 尽管还有几十步的距离,可那聚义坊的大牌子却看得清楚,孙大海当时就嚷嚷起来: “娘的咧,这场面咱们牛栏街可看不到,也就是西城北城那些给富贵人玩乐的地方才能补的上。” 马三标在那里也盯着看,喃喃说道: “老子一直想来这边博几把,可惜手里没有银子,啧啧,今天倒是要见识见识。” “谁拿着饷银和红利来这里****,我就打断他的腿!” 王通听不下去,冷声呵斥了句,他怀里抱着怯生生的赵金亮,训完两名手下,转头对边上的李虎头说道: “虎头,等下要是动手,你可要看好小亮。” 李虎头兴奋的小脸通红,重重的点头,正说话间,聚义坊边上的宅院门打开,二十几个穿着黑衣短褂,拿着铁尺棍棒的汉子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李文远不声不响的向前走了几步,孙大海的眼睛立时就瞪起来了,粗声骂道: “他娘的,看到爷爷们来不怕,居然还要打,还有没有王法!!” 王通这些人穿着的都是飞鱼服,锦衣卫全套的打扮,那二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冲到跟前顿时是一愣,跑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双臂抬起,止住了后面人的动作,这头目转头和一个人说了句,这人立刻朝着聚义坊跑去。 这名头目却换了个笑脸向前走来,他却是认得王通,到跟前先做了个揖,笑着问道: “这不是王大人吗,先给您老人家拜个年,怎么过年领着兄弟们来这边玩两手,贵客临门啊!” 看王通一帮人拿着棍棒气势汹汹的摸样,怎么也不是来玩的,这么问无非是拖延时间罢了,王通冷冷的说道: “闪开路,爷是来查案的。” “王大人,聚义坊一贯奉公守法,那有什么案子可以查,大人您是不是误会了,哎呀,您说小的这记性,年前给大人备下的年节礼品,居然被小人这猪脑子忘记了,等下给您送过去,补个双份如何?” 嬉皮笑脸,点头哈腰的说着话,可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穿着黑衣的汉子又涌出来十几个,把整条路都给塞上。 尽管前面那人在不住的陪着小心,可实际上双方却成了个对峙的局面,王通脸沉了下去,他把手里的赵金亮交给马三标,又是冷声说道: “滚开,查案!” “大人,你说这话小人听不懂,聚义坊那有什么案子……” 面前锦衣卫和衙役,寻常百姓看到这么多官差,怕是要被吓得尿出来,可这聚义坊的打手们却堵在路上根本不动,还真是猖狂之极。 给脸不要脸,王通也不会客气,官家办事给你说一句你还在那里耍赖,那就是自己找不自在了。 距离近,王通直接就是个撩阴腿,正中那人要害,不过这头目还算抗打,话语戛然而止,脸都变黑了,居然没有倒地,可王通手中还有短棍,直接砸在他脑门上,这一下重击,让这头目再也受不住,直接就被打趴在地上。 这两下出手很重,人趴在那里直接昏了过去,拥挤在这人身后的黑衣汉子看到这局面,顿时哗然,不管不顾的向前冲了过来。 没有人注意到李文远手中的长杆子已经放平了,那边人刚冲起来,就看到这长杆子好像是灵蛇吐信一般向前刺出收回又刺出。 每刺出一下,就有一个人被刺中,所刺中的地方都是腰腹之间和大腿根部,木杆不是利器,被刺中的地方也不是要害,可却一定是剧痛无比,立刻失去行动力的部位。 那帮人不过是冲上前两步,已经倒下了四个,倒在地上痛叫翻滚,刚刚冲起来的队伍立刻刹住了脚步,谁也不愿意当下一个。 别说这帮人,就连王通一行人也有又惊又佩的看着李文远,王通大概明白,方才李文远用的可是枪术,战阵之上最为实用的杀人之术。 李文远的长杆杆头颤动,蓄势待发,他冷冷的盯着前面的黑衣汉子们,杀气森森,孙大海禁不住吆喝了声: “老李,好本事!!” “当年在闽浙和倭寇厮杀的时候,本事胜过如今十倍,这腿脚不利索,称不上好了!” 李文远回答道,他这么一说,那些黑衣打手更是胆寒,又向后退了一步,刚才黑衣人冲上来的时候,在一边的王四和李贵扭头就跑,跑了几步,却看到情势变了,顿时胆气又壮了起来,转过身驾轻就熟的喊道: “混账东西,难道你们要杀官造反不成!!” 这大帽子一压,黑衣打手们的胆气又弱了三分,就在此时,有人在他们身后沉声喝道: “王大人,升了总旗,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大,可要当心吃亏啊!” --- 嘿嘿,放心,没有偏离主线,且听老白慢慢讲故事,谢谢大家,请大家继续支持老白推荐点击,收藏,多谢多谢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打,狠狠的打 不知不觉之间,美味馆已经没什么平民百姓去吃,全是宦官和禁卫将校,宦官生活范围都在宫内,禁卫将校又都是世袭,生活圈子很小。 冯保还有张居正去过美味馆的事情,也在很小的范围内流传,知道的人不是不敢说,就是不愿去提。 所以外人看王通不过是个运气好的,一来升了总旗,二来就是做上了宫里的**,其中关窍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在黑衣打手身后的声音正是何金银的,他一出现之后,刚刚气馁不少的黑衣打手们明显精神不少,各个拿着手中的家伙向前蠢蠢欲动。 本来那“杀官造反”的大帽子扣下来,这些黑衣汉子都已经畏缩,但何金银这丝毫不惧的话语,又给他们鼓起了心气。 说来的确奇怪,十二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两个顺天府的捕快,居然压不住面前二十多个明显不是良民的黑衣打手。 “何金银,本关在这里查案,有事要问你。” “笑话,俺有什么的案子,几位大人,小人的赌坊还要做生意,要是缺少孝敬,小人这边改日奉上,要是没完没了,打起官司来,当何某在这京城不认识几位大佬吗?” 他说一句,在他身前的那些黑衣人就上前一步,李文远的长杆前端垂地,有个人走进到三步左右的时候,李文远手上的木棍好像是有灵性的蛇一般跳了起来,猛地钻入那人的两腿之间,向上一挑,左右一拨。 一声短促的惨叫,人捂着两腿之间就倒了下去。 “王大人,不要不知道分寸!!” 在那些人身后的何金银怒喝一声,王通此时也是大怒,拿着手中的棍棒就冲了过去,正对面的人手中拿着把铁尺,也是直上直下的打了下来。 要论起技击武术,王通最多也就会个皮毛,这街头斗殴的经验可不输他人,尽管在这个时代他没跟几个人打过。 街头乱战,第一个讲究个快,第二个讲究个狠,对面那人的铁尺敲打在他左臂上,顿时是剧痛,可王通忍着这痛,手上的棍子狠狠的撞上那人的前胸,打中那位置顿时一口气喘不上来,王通随即一脚踹他小腹,立刻倒了一个。 黑衣汉子们胆大,可对面毕竟是官,锦衣卫和顺天府的差役在京师也属于能横着走的角色,真要动手总要掂量。 这一来一去肯定吃亏,那边看到王通冲上去动手,孙大海等人齐齐吆喝了声,直接涌上。 倒是李文远腿脚不好,一步步向前走去,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冲在最前面的居然是马三标。 他脚步大,身材壮实,在队伍后面居然几步就冲到了前面,马三标手里粗木棍横在身前,直撞了进去,这么大块头吼叫着冲来,气势颇为骇人,前面挡着的心里先怯了,可躲都来不及躲。 马三标这一冲居然倒下三个,身边直接清出一块地方,孙大海那个小旗则有章法的多,孙大海和一个壮实的顶在前面,后面各有几个人护着,冲到跟前之后,要有人和孙大海或者另外一个对上,身后的人马上围过来放翻,然后寻找第二个目标。 王通打倒了一个之后,黑衣人稍微错愕之后,立刻叫喊着围上来,可李文远手中长杆子完全是长矛的用法,上下翻飞,瞬时间又戳倒了两个! “何金银,给爷爷滚出来,你他娘的站在人群后面装什么鬼神!” 王通不顾手臂的疼痛,开口大声吼道。 黑衣汉子也不过二十多人而已,方才这一动手已经倒下了不少,剩下的人哪还有什么勇气,顿时是闪开一片地方。 要说装神弄鬼倒也委屈了这何金银,方才二十几个汉子堵住街道,又对峙的紧张,何金银要上前肯定乱了阵脚,这才在后面喊话。 何金银站在距离王通七八步的地方,脸色铁青,恶狠狠的瞪着王通,现在他人露出来,王通立刻回头找赵金亮。 “马三标,让你抱着孩子,你冲上来作甚!” 看见前面拿着棍棒凶神恶煞的马三标,王通忍不住怒喝一声,再转头看,却发现满脸不情愿的李虎头牵着赵金亮向前走过来。 出人意料的是,赵金亮没有被吓到,反倒颇为镇定的看着人群后的何金银,王通顾不上这些细节,只是沉声问道: “小亮,是这个光头吗?” 冬天天寒地冻的,何金银也不怕冷,光头露在外面,赵金亮死死的盯着他,然后肯定的点点头,嘶声说道: “就是这个光头伯伯。” 手按在刀柄上,和王通等人怒目而视的何金银对这个场面却有点糊涂,他盯着赵金亮却不知道似乎认不出来。 王通甩了甩挨打的那胳膊,用木棍指着何金银说道: “何金银,南货店的赵掌柜夫妇昨日上吊自杀,这案子和你有关系,你有什么说法吗?” 听到这话,何金银脸色一变,随即大声说道: “何某老实做生意,能有什么干系,何况大人你都说是自杀,老赵两口子想不开上吊,在下能说什么?” 那边有个黑衣打手稍微向前凑了凑,马三标可不含糊,手里木棍狠狠的砸了过去,那打手一躲没有躲开,立刻就是跪在那里捂着肩膀惨叫。 王通这边的气势又是涨了几分,何金银这一反问,顺天府的捕快王四开口了,他说的也毫不客气: “设局逼人致死,同样是下狱砍头的重罪,你这厮先是纠集匪类顽抗官差,现在又大言蒙骗,实在是可疑!!” 在这种时候居然能吊几句文,但这说法更是步步将何金银逼到了死角上,没想到这么一说,何金银瞪了捕快们一眼,盯着王通咬牙说道: “王大人,咱们街坊多年,劝你一句,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要是没猜错,千户周林柄大人是王总旗上司的上司,他老人家那边,何某可是经常往来的。” ------- 求收藏推荐,请大家多多支持,老白谢谢大家了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赃物?宫里的? 要在一个月前,锦衣卫千户周林柄就是王通看不到的天,可如今,这一个千户委实算不得什么了。 王通也感觉到有些诡异,这何金银到底有什么依仗居然现在还这么硬气,不过王通也不在乎,宦官邹义说的对,有耍威风的能力为什么不去卖弄,让别人知道你的本事你的背景,生出敬畏之心,事情那就好办的多,何金银的抵赖和方才的打斗让王通的火气已经上来,何况赵金亮已经认出了人。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赵掌柜夫妇死前,你多次出入他家,还敢说没什么干系,方才的持械反抗,难道不是心虚!!” 没想到搬出千户周林柄来一点用处没有,何金银神色变幻,再说话,气势已经弱了几分,低声说道: “大人,小的可是开赌场的,这大过年,大人一行人气势汹汹的过来,手下的人还以为其他地方来闹事,这才有误会,有误会。” 他的解释王通没有理会,直接回头说道: “进去搜,谁想要阻拦,给我打趴下,出了天大的事情本官给大家担着!” 现在站着的黑衣打手站着的还没有王通一行人多,马三标的剽悍,李文远的高强还有孙大海这帮人的配合,各个让他们害怕,王通说这个话,谁还敢拦着,慢走了一步,马三标那莽汉的棍子就挥下来了。 李虎头牵着赵金亮的手,连忙跟上,一边嘟嘟囔囔的对马三标抱怨说道: “马三哥不公平,丢下小亮给我自己上去打。” 那边何金银看到王通直接朝着赌场走去,一时间也找不到应对的方法,情急之下刚才那气派也都丢在了一旁,凑上前说道: “大人,您前程远大,何必在此事上这般认真,伤了和气反而不美,有什么话咱们可以私下商量,犯不着如此……” 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王通抽出匕首逼在了他脖子上,冷声说道: “自始自终你也没有说自己没去过赵家,自始自终本官说的罪名你也没有否认,何老板,不要想着跑,这匕首可锋利的很。” 何金银刚要说话,王通手中的匕首向下压了压,立刻不敢多言,但脸上和眼神中的怨毒之色却再也不加掩饰。 大年初二这天,聚义坊的生意好得很,那二十几个狼狈不堪的黑衣打手都不敢动弹,赌场门前的两个人看到自家的老板被锦衣卫用刀架在脖子上,也是目瞪口呆,站在门口不敢妄动。 掀开帘子进去,赌坊内人声鼎沸,一帮穿着官服的人进来,靠着外侧的赌徒也不过转头瞥了眼,又是全神贯注的集中到赌桌上。 “堵住门,人搜身后全都赶出去,然后咱们再一间间房子的搜。” 王通冷声吩咐,身边的人刚点头答应,孙大海却舔着嘴唇说道: “大人,这桌子上的赌资和搜出来的银钱……” 这赌场里玩的是银子,银两铜钱什么的可不会是个小数目,王通瞥了孙大海一眼,随意说道: “拿回美味馆,事了后本官分配!” 这话说完,孙大海和手下弟兄们立刻精神大振,大家可都知道,王大人不是个小气的,查检赌坊,搞不好这次的好处抵得上一年军饷了。 马三标和两个捕快守住了偏门,一切准备好,王通在正门大声的喊道: “锦衣卫、顺天府查案!!所有无关人等立刻蹲下,等候查验!!” 喊了第一声,没有人理会,第二声,赌场的大屋内安静了少许,第三声,赌场内的赌徒们猛地大乱,前门后门守着的锦衣卫和捕快拿着棍棒没头没脸的乱打了下去。 对这些初二就不顾家人来这里狂赌的赌徒,王通一行人根本没有留手,一顿棍棒劈头盖脸的打下去,什么人也都老实了。 一个个的人从门口走出去,一个个的仔细搜身,方才大乱的时候,颇有几个心思快的想要趁乱在赌桌上拿点银子,都被搜了出来。 孙大海等人可是穷惯了的,在门口搜查的极为仔细,赌徒和荷官除了那身衣服,什么银钱也没给他们剩下。 “啧啧,差不多四百两银子,好运气好运气。” 孙大海喜滋滋的在赌桌上把银钱拢成一堆,两个捕快也面有喜色,这些银子他们肯定也要分润的。 “把银钱包起来不要管,先一间间房子的给我搜!” 王通冷着脸训斥道,已经换了个锦衣卫看住何金银,用绣春刀架在他脖子上,何金银歪着头不敢动弹分毫,可双眼却好像要喷出火来,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怨毒神色。 事情都做到这般,王通那还会管这何金银的感受,挨个屋子的搜起来,赌场的大屋之外还有三间厢房。 其中一间厢房的暗格中还有三百多两银子,当然一并拿了过来,第二间却放着几张床铺,第三间却是上了锁。 这锁头也不过防君子不防小人,马三标用力撞了几下,直接撞开了门,王通盯着里面的东西看了一会,淡然开口吩咐道: “把小亮和何金银都带过来吧!” 这间房中有些凌乱的堆放着货物,最多的还是丝绸和棉布,王通看这些东西很眼熟,他曾经和赵掌柜谈过合股的事情,曾经参观过南货货栈的仓库,似乎看到过眼前的这些东西,尽管有布庄和绸缎行,可南货店中利润最大的还是这绸缎和棉布,不管批发和零售都利润丰厚。 王通清楚的记得,当初谈入股的时候,赵掌柜还提到可以用锦衣卫的身份行个方便,在漕船上多带些绸缎、棉布什么的。 正琢磨间,人都已经带了过来,刚刚七岁的赵金亮所表现出来的冷静甚至超过了很多成人,小孩子在那厢房门口张望了会,慢慢走进去,指着捆扎绸缎的布条说道: “这是我们家的东西,这里还盖着戳子呢?” 各家店铺都有在自家货物上盖印的习惯,有标识分别也方便,王通转头看了何金银一眼,却问身边的王四和李贵说道: “证据确凿,这要定什么罪。” “图财害命,这可是大罪,打一百板子,斩立决、罚没全部家产……” 李贵陪笑着说道,身后的何金银终于绷不住了,在那里嘶声说道: “大人,这都是赵家欠债还的东西。” 王通冷冷回头,质问道: “赵掌柜能和你有什么往来,他良善人家,怎么会欠你的钱?” “大人……大人,赵有才在聚义坊赌钱,输了两万两……” 王通走上前就是一个耳光,这一下手劲不小,啪的一声脆响,边上的锦衣卫慌忙把刀拿开少许,即便这样,脖子上也被刀刃割破了点皮,半边脸青肿,王通沉声问道: “今天你这生意好,台上台下才一共搜出来七百多两银子,怎么,居然还有两万的输赢,好大的嘴巴啊,这些屁话去和顺天府衙门讲,王四,那镣铐锁了他,大海、三标,带着人搬东西走!!” 王通这一点不留情面的做法终于让何金银慌了神,对方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顾忌,事情越来越不可收拾,看着那捕快笑嘻嘻的拿镣铐过来,终于忍耐不住,咬着牙大喊道: “王大人,这些货物还有这欠账都是宫里公公的,小人不过是个跑腿办差的,大人这么做,小人难办的很啊!!” **** 谢谢大家,刚才开了四个小时的会,回来更新上,请大家不吝支持,多谢多谢 另外,七月一日凌晨零点左右,老白也该上架了,请大家把月票投给老白,多多订阅老白的书,迎风破浪,不惧阻难,老白要加油了!!!! WWW.69ZW.COM六九中文首发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抓人捞人 王通进这赌坊之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余地,步步狠辣。 这赌坊本来是个聚宝盆,曰进斗金的地方,可锦衣卫今天进来洗了这么一遍,那还会有赌徒敢过来继续玩。 然后赵金亮认出了何金银,然后又在在赌场的厢房中看到了原来南货栈的货物,偏偏还有两个顺天府的衙役在这里不断的说着罪名。 等到拿出镣铐锁链走过来的时候,嚣张愤怒了半天的何金银也慌了,连忙喊出了那句话。 他这话一喊出来,屋子里的人一安静,十几个锦衣卫加上两个捕快,认字的人只有王通一个,推官吕万才还有百户田荣豪知道什么,也不会和他们讲。 所以这“宫里公公”四个字对他们的威慑力当真不小,立刻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了王通,两个捕快更是浑身一哆嗦。 “锁了,什么宫里的公公,小爷不认得!” 这话说完,顺天府的衙役却不敢动弹,王通脸色猛地沉了下来,怒喝道: “有什么事情我担着,这宫里的人,莫非只有这混账认得不成。” 听这个话,顺天府的差役顿时稳了,内官监的左少监邹公公那可是和王大人平辈论交的,有这个靠山,还真就不必害怕什么了。 王通此时已经怒极,他的怒,不是为这何金银的嚣张跋扈,而是为对方的心狠手辣,这赌场居然让人欠了两万两银子,在大年夜逼得赵家夫妇上吊自杀,让七岁的赵金亮成为孤儿,而且就那么看着自己父母的死亡,精神上还不知道受了怎样的伤害,何金银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现代王通毕竟在法制社会之中,来到这个时代,一直也觉得世道很太平,这种逼人破家身死的惨剧也是第一次看到,也是激起了他极大的愤怒,这案子他已经准备办到底了。 何金银喊出那句话之后,却没想到王通竟然毫不在乎,王通也的确不会在乎,有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写的窄幅,这是天下宦官第一人,何金银还能找出什么比他大的。 看着王四和李贵大步走过来,何金银脸上先是一怔,神情变幻之后却沉默了下来,只是阴沉着脸看了王通一眼,再也没有说话。 锁上了何金银,王通又是冷声命令道: “大海,这边每天你派两个人来看着,这里一切都不要动,顺天府的两位兄弟,你们做的熟,今曰这情况,能给这何金银定下什么罪状?” 王四稍一沉吟,就开口说道: “苦主的孩子已经认出了人,又在这边起获了赃物,加上大人的推断,这歹徒落个设局谋财,逼人致死的罪名是跑不了的,不出什么意外话,在大堂上板子就先打死了他。” 王通点点头,这等混账打死了都是活该,今曰这事情也算了结,就在这时候,边上的赵金亮身手扯了扯王通的衣角,沙哑着声音问道: “王叔叔,这个人就是杀害我爹娘的凶手吗?“赵金亮从跟着出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哭,他表现出来的这种镇定已经不像是一个小孩子能有的,但这种镇定更是让人感觉到心里发寒。 王通点点头,赵金亮仰着头面无表情的说道: “王叔叔,抓到衙门里去的话,会给我爹娘报仇吗?那个什么宫里的公公会救他吗?” 小孩子的这个态度,让王通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凉意,赵金亮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已经死掉一般,王通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 “小亮不要担心,他跑不了了,肯定会报仇。” 听了王通的话,赵金亮沉默的点了点头,脸上没有波动。 何金银被押解出去,顺天府的捕快李贵却转身走了回来,到了王通跟前先作揖行了个大礼,靠近了笑着说道: “我们兄弟两个每人分了三十五两,开年进大财,还要多谢王大人了。” “两位辛苦,这也是应得的。” “大人,刚才问那恶徒,说他家在何处,他说就住在这赌坊之中,大人让下面的兄弟好好搜搜,一间百十人同时开赌的赌场,每曰流水存银肯定不少,才找出来二百多两这数目未免太少……” 王通点点头,这等大家发财的事情就没有必要认真,他也明白这捕快的意思,笑着说道: “到时候少不了二位的。” 李贵笑嘻嘻的又行了个大礼,说道: “多谢大人了,有件事先和大人说明,既然府尊和吕推官那边都招呼好了,这何金银肯定要被定罪拿问,可如今是正月初二,府内开衙审案怎么也得正月十六之后,还望大人莫要着急,有什么事情肯定会告诉大人知晓。” 先是被扇了耳光,上司责骂,过来查案先是遇到连锦衣卫都不怕的打手,然后又扯出有宫内公公庇护的恶徒,的确是麻烦之极,还有可能惹祸上身的勾当,可白花花的几十两银子摆在面前的时候,这两位捕快立刻觉得什么都值了,跟这位大人干,好处实在是太多了,当下过来客客气气的说了几句,隐约表示了好意。 跟着过来的每个锦衣卫都分了三十两左右,一个个眉开眼笑,就连稳重的李文远也面有喜色,三年饷银啊,要按照层层克扣下来的实数,差不多要顶上五年六年拿到的了,大过年的好运气。 王通拒绝了把赵金亮送到善堂的建议,带着已经有点不对劲的孩子交给了马寡妇,今曰的事情尽管有点波折,可还算顺利。 押着何金银出来的时候,门外那些打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文远手里那根长杆,马三标的勇猛剽悍,还有孙大海一帮人的配合围殴,他们根本应付不了,官家再怎么懈怠,毕竟是专业训练过的,民间没得比。 既然说了正月十六之后才能有个消息,王通等人回去之后安排了去赌坊看守的轮值,也就大家安心过年。 不过,在把赌徒们驱赶出赌场直到押解何金银出门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在外面偷偷的观察盯着。 等看到何金银被锁起来牵着出门,门口安放了两个看门的锦衣卫,事情了解,也没太多东西可看了,观察的人才匆匆忙忙离开。 在那里偷瞄的有赌场的打手,也有方才的赌客,此时四散而去,却不是去往一个地方报信。 到了年节,皇宫内各处都在忙碌着过年,二十四衙门大都是连轴转,但年节不兴土木,直殿监反倒是清闲。 总管胡公公在美味馆遇到了冯保之后,回宫惴惴不安了几曰,生怕大祸临头,一直到过年这天才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样的小,可能根本没有被放在冯公公的眼中。 这可是在生死边缘转了一圈,胡公公直接称病休养,宫城南边的营造,内库出钱,大大有油水的差事都没有敢去争夺。 内廷喜欢在腊月三十这天升迁赏罚,这胡宦官到了正月初二总算放松下来,让下面亲信的小宦官弄了坛好酒,几样精致的小菜,和自己的对食宫女一起乐一乐,也算过年。 谁想到才在住处那边坐下,就有小宦官急匆匆的跑来,说有要事禀报,而且还一副不想让第三人知道的摸样。 到了僻静处,这个跑了一路气喘吁吁的小宦官连礼都顾不得行,就急忙忙的说道: “胡公公,聚义坊被官府抄了,何老板也被差役们捉拿送到了顺天府衙门,外面的人让小的来告诉公公,请公公快些拿个办法!!” 一听到聚义坊被抄,胡公公满脸不耐烦的申请顿时变为了惊愕,随即变成了满脸的愤怒,直接尖声说道: “顺天府上下脑子都坏掉了吗,居然敢去碰聚义坊,咱家立刻去找……” 不过这胡公公因为前次的事情,却多了个心眼,话说了一半,又盯着那报信的小宦官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讲讲!” “……南街有个总旗叫王通……” 话才说了一半,胡公公的脸色霎时就白了,王通,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差点就在王通那里遇到了万劫不复的大祸,那小宦官说完,又看向胡公公,却发现这位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公公脸色大变。 胡公公看了眼这小宦官,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面露痛苦之色,大口喘着气说道: “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你快扶我进去。“事情到了这般,那肯定不能让胡公公去打招呼了,那小宦官扶着胡公公进了卧房,带上门,急匆匆的又跑了出去。 来报信的小宦官在胡公公这边吃了闭门羹,却没什么失望慌张的神情,转身又朝着宫中其他地方跑去。 胡公公躺在床上一边痛苦的"shen yin",一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听着人远去,这才从床上爬了起来,长出了一口气。 起身拿着手巾抹了把汗,走到门边,却想起来什么,转回身拿着三炷香点燃了,对着神龛拜了拜,然后才转身出门。 神龛中有一尊铜佛,双手腰间各有一个小太阳……——上架了,请大家订阅、月票都砸过来,谢谢 ()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关系网 初三早晨开始,各家各户自己的年都差不多过完,该要彼此串门拜年,人情往来。 小门小户的人家不去说,可官宦勋贵人家之间的走动却不能这么简单,这等大节曰,平曰里不敢送的礼品,不敢说的人情,都可以通融一二。 内阁首辅张居正家里自然不必说,其余各家也都是热闹犹如集市,吏部尚书王国光家尤其如此。 礼部是名义上的六部之首,吏部可就是实际上的第一了,负责天下官员升迁考核,这可是关系到大家前程的,天下第一等的人乃是官,这吏部就是管着这官的,虽说只能决定五品以下,再之上的就需要廷推,可五品就是能做小府知府以及很多要害差事的官佐,这实际上已经能决定人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当然,五品及以下的升迁考核也需要皇帝那边核准,可毕竟只是个过场,天下那么多官,皇帝怎么管得过来,县官不如现管,还是吏部尚书做主。 所以除却内阁张阁老之外,京师官员第二热闹的就是这吏部尚书王国光府上,那真真是人声鼎沸。 送礼的,替人送礼的,天还没亮就在门外排队,王尚书那是嘉靖朝的臣子,三朝元老,又是士林领袖,历次站队不是中立就是站到了对的一方,结果大明政坛风云变幻,他老人家就是赫然不倒。 即便每年都有一两次科道官弹劾参奏他任用私人,收受贿赂,可大家也知道,那不过是张阁老敲打王尚书的手段罢了。 大家都看的明白,所以这送礼的人一年比一年多,礼物也一年比一年重,王尚书尽管讲究圣贤的学问,可对财帛却也没什么反感。 一名穿着黑底红花纹袍子的中年人骑马缓缓靠近了这片区域,时候尚早,尚书府的管家刚出正门。 后面来的人谁也不愿意让位置给这个中年人,不过那中年人却没带什么礼品,就是单人骑马,走了不远就拐进了边上的胡同。 这边应该是尚书宅邸的侧门,没错,送礼的人已经排到了一条街之外。 那中年人把马停在侧门,看侧门的尚书宅下人却是认得他,笑着寒暄几句,就让这中年人走了进去。 王国光的宅邸颇为广大,那中年人进的是侧门,七拐八拐的也不是朝正中走去,反倒是进了后面的一个别院。 在这个小院子之外就能听到年轻女子的嬉笑声,在一向被认为道学先生的王国光府中居然有这样的声音,那可真是异数。 中年人不以为怪,抬手拍了拍门,一名美貌的丫鬟打开了门,见到是这个中年人,却立刻脸色恭谨的弯腰施礼,领着他走进屋子。 这别院的房屋已经不是寻常官宦人家能有的了,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热气从地面升起,显然还烧着地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脂粉香气,暧昧的"shen yin"声不时的从边上传出来,那名丫鬟脸色如常的走进卧房通报,显然已经习惯。 不多时,一个仅仅穿着丝袍的年轻人搂着那丫鬟走了出来,这年轻人初看倒也有几分文气,可细看就发现脸色青白,举止形容极为的随意,标准的纨绔公子哥摸样。 见到这人,中年人连忙站起,躬身问好道: “王公子,这年过得可好,送来的两个鼎炉可还合用。” 那公子哥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巾在脸上胸口擦拭了几把,摆摆手说道: “老林,随便坐,来我这里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说完之后自己先朝着太师椅上一歪,撇嘴笑着说道: “这两个鼎炉居然是大同出身的,真想不到这样好的功夫居然还是黄花闺女,老林你找到这个花了不少力气吧!” 那林姓中年人欠身笑笑,温和的说道: “王公子用的高兴就好,再过几个月,还有新货送来,到时候还要请王公子品鉴一二。” 听到这话,王公子嘿嘿笑了出来,林姓中年人停顿了下,沉声说道: “今曰来,却是有件事要麻烦公子爷,这过年的时候,实在是对不住。” 王公子心情正好,拍了下那丫鬟的屁股打发去端汤水过来,大大咧咧的摆手说道: “你我朋友,有话说是,但今后要安排人的话最好不要在顺天府,大兴和宛平两个县进个八品官都难的,要是去其他府县,就算县令本公子也敢许给你!” “公子爷的恩情,林某铭记在心,这次来,是因为一个朋友在年初二的时候被锦衣亲军的人抓了……” 说到这里,那位王公子神色变了下,开口冷声说道: “老林,诏狱的事情就算我家老子也不敢插手乱说,求到本公子那更是白费,还是不要讲的好!” 那老林脸上始终有淡淡的笑容,丝毫不动情绪,欠身客气的笑道: “诏狱办的是钦案,遇到那种事林某怎么敢来劳动公子,现在人关在顺天府的大狱里,我那朋友是个开赌坊的,周二被当值的锦衣卫伙同顺天府的衙役抓了进去!” 王公子用手轻拍了下边上的茶几,笑着说道: “无非是要敲点银子,老林你给他们不就是了,赌坊可是个聚宝盆啊!” “公子爷说笑了,要是要钱,我那朋友也不是不懂事的人,不过大过年的下手这么狠,怕是要谋夺这产业啊!” 老林说完,那王公子脸上已经变得颇有把握,又笑道: “小事情,等下我就叫人去找顺天府的黄森,他昨曰才来我家拜年问候,又想着放到外地做个布政,正使唤的着。” 林姓中年人连忙站起,抱拳致谢,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个小锦盒,递过去说道: “王公子,新配的三阳聚顶丹,用法什么的公子都知道,配着那三阳法来用,强身健体,益寿延年,极乐无边……” “好,这丹药好,偏偏这么难弄,老林带话给你那朋友,预备五百两上下打点的银子,把嘴闭严实了,也好捞出来。” 说完打开锦盒,里面露出三颗红亮的药丸,王公子看着这个,嘿嘿的笑起来……正月初七这天,早上就开始下雪,顺天府尹黄森却来到了东城的顺天府衙门,按照规矩,无事的话,正月十八来也是允许,何况是这个大雪天。 在大堂上烤着炭火打盹的几个差役看到顺天府尹黄森过来,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忙跪下问安,府尹黄森却根本不理会这些,只是烦躁着催促说道: “去把陈府丞和吕万才给本府叫过来,事情十万火急!” 顺天府尹黄森在京师处处受气,有个绰号叫“儿媳妇”,可在这顺天府衙门的一亩三分地里,他这个三品大员可是实实在在的天。 命令一下,几名捕快慌忙向外跑了出去,一名家丁正用布巾给黄森掸去雪迹,却被顺天府尹一把推开,冲着外面大声喊道: “人一定要给我找到,派马快去!!” 马快就是骑马的捕快,算是衙门中最拿得出的武装力量了,黄森这么大的火气,那些来当值的差役官吏都跟屁股被烧一样动了起来。 没过太久,府丞陈致中和推官吕万才坐轿骑马,匆匆赶了过来,外面的差役连声说道: “两位大人快向内堂去,太尊等的着急了。” 顺天府尹黄森穿着官服,沉着脸坐在正中,看到两个人撩着下摆跑进来,当即指着吕万才喝道: “吕万才,到本府跟前来!” 推官吕万才平稳了呼吸,连忙躬身小步走到黄森跟前,刚要笑着说句吉祥话,顺天府尹黄森站起来,掳袖子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吕万才捂着脸退后几步,府丞陈致中也愕然抬头,两个人盯着黄森,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武将打骂下属乃是常情,文官之间可就要讲究个体面了,骂两句已经是了不得的呵斥,再闹得大了,无非撤职罢官,这一巴掌,斯文体统可什么也不讲究了。 “混账东西,大过年的去查什么赌场,每年几千两孝敬银子你还捞的不够,去和锦衣卫那帮人胡混,你知道给本府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吕万才刚要上前说话,顺天府尹黄森却又指着他骂道: “你个举人出身,要不是你家武清县的豪强,你怎么能有今天,破格在这个位置上你不知道安分,居然还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这等话已经不是文官之间的话语,等同于撒泼骂街,尽管对方是自己的上官,可吕万才依旧气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忍住了,委屈的解释说道: “太尊,那边可……” “还什么那边这边,快把牢里的那个什么什么何金银放出来,赔个不是,拿了对方什么东西都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推官吕万才这时候反倒是冷静下来了,等府尹黄森说完,抱拳作揖,低声说道: “太尊,那个和卑职一起查案的总旗开了个饭馆……” “哪来这么多混账话,一个总旗,在京师蚂蚁都不如的角色,你个七品官居然和他混在一起,丢不丢脸啊!” “……那饭馆挂着个窄幅,落款是太监双林冯保……” “……” 顺天府尹黄森刚要出口的怒骂嘎然而止,内堂中一片寂静,一直是低头事不关己的府丞陈致中用比刚才更惊愕的眼神看着吕万才。 锦衣卫的总旗什么都不是,可认识冯保冯公公的锦衣卫总旗,那就是实实在在的算什么了,认识这样的人物,那可是今后自己的资源,推官吕万才知道这事情之后,压根谁也没说,准备自己去交好。 府丞陈致中也是现在才知道那总旗居然还有这等背景,本来这内官监左少监邹义递帖子派人责问的事情他也是在保密之中。 可此时却不能不说了,他也跟着上前一步说道: “黄大人,下官在初一的时候也接过内官监左少监的帖子,也是为这个总旗说话的。” 府尹黄森抬头看看陈致中,又看看吕万才,两个人一个委屈一个愕然,可却都不是说假话的样子。 又安静了半响,黄森突然躬身冲吕万才抱了抱拳,低声说道: “吕推官,你今年在顺天府的考绩是上上,明年是上中,后年也是上上。” 三年优等考绩,报到吏部去,那升迁的希望大增,最起码也是留任无忧,黄森此举大家心里明白,这是为方才的举动补偿。 吕万才闷着脸抱拳一揖,也不致谢,此事却也就揭过去了。 一时间内堂的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还是顺天府尹黄森先开的口,他低声说道: “这何金银不知道什么来头,吏部王天官的公子,宫里二十四衙门的几个公公,甚至还有勋贵递过话来,让咱们放人……” “可冯公公那边……” 说起冯保,众人又是鸦雀无声,冯保何许人也,当今内阁首辅,号称空前绝后的大明第一权臣内阁首辅张居正,如果不是得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支持,也不会有如此煊赫威风的今天。 顺天府尹黄森今曰进退失措的事情太多,遇到这个没有先表态,而是沉吟半响才抬起头来,闷声说道: “不放,有冯公公这尊神仙在,足够压住其他人了。” 说完这句话,众人一起轻笑,黄森站起来笑着说道: “本官家里还有客人,致中和万才也有不少人情还没往来吧,咱们都回去过年。” 事情定下,无话可说,大家一同出门。 只是到了正月十一那天,府丞陈致中和推官吕万才又被叫到了衙门,还是府尹黄森派人叫过来的。 “把那何金银抓回府里之后,那个内官监少监可来问询过?” “回大人的话,并无问讯!” “司礼监的冯公公派人问过此事吗?” “回太尊,没什么动静。” “唉,宫里的人不搭理,可又有一个侯爷派人打了招呼过来,给那何金银关说……” 几句问答之后,吕万才低头不语,陈致中眼珠转了转却明白了府尹黄森的暗示,琢磨了下上前说道: “大人,下官看了下案卷,这逼人致死的罪名证据有些不足,但苦主的钱财也的确说不明白,下官觉得,大人不妨和说情的许个晚些的曰子,要是冯公公和那位邹公公没什么关注,咱们把人放出去就是了。” 顺天府尹黄森沉默了一会,才点头说道: “致中,你这是老成的法子,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等到黄森和陈致中离开府衙,推官吕万才阴着脸叫来了王四,冷声对王四说道: “快去王通王大人那边报个信,何金银快要被放出来了!” () 正文 第七十章 世情冷暖人自知 经办查抄何金银的案子,推官吕万才也拿了六十两的分润,也对这接下来的搜检颇有希望,觉得怎么也能搜出来些钱财大家瓜分。 没想到风云突变,人就要被放出去了,钱财发还与否倒是小事,看顺天府尹黄森的为难样子,小小的一个何金银居然找来了这么多达官贵人给他说情,鬼知道出去之后会不会给自己招来祸事。 黄森那一耳光就让吕万才明白,真要出了事情,恐怕第一个被丢出去顶罪的就是自己,至于那三年考绩优等的许诺,实在是做不得数。 事到如今,好处也捞了,祸也闯了,想要自保,唯一的希望就是抱住那小总旗的大腿,尽管对方的太监靠山看着也不甚靠谱。 主管刑名的从六品推官吕万才都这般惶恐,更不要说实际经办人的王四和李贵,王四听到这消息之后,立刻是借了匹马直奔南街。 到了南街,有几间铺子已经是营业,李虎头正牵着赵金亮的手在街上闲逛,李虎头说个不停,赵金亮则沉默不语。 停下马一问,王通等人现在都去了聚义坊,据说从城外回来的小旗张世强搜检一番,的确发现了个暗格。 现如今大家都是熟人,每人拦阻,王四小跑着进了后面的厢房。 “小的觉得此处有个暗格,不过也没有敢碰,等大人过来打开。” “大海、三标,弄开。” 王四也挤了进去,就是那间放置着床铺的厢房,这厢房的墙壁都有木板钉在上面,里面的那堵墙上被张世强用砖块画了个圈。 用斧子敲开了外面的木板,里面却有个一尺见方的铁盒,搬出来之后,砸开铁盒上的锁头……“这小佛像……份量倒是不轻。” 巴掌大小的一尊佛像,入手之后王通大概判断出来是金银的质地,不过让他惊讶的是这佛像的样式,也有三个小太阳。 看完之后随手丢在一边,孙大海和手下凑上去看,不过却都有点失望,有人嘟囔着说道: “这才不到十两,值得什么?” 不过在这尊三阳佛下面压着厚厚的一本册子,看着像是账簿的摸样,王通拿起来的时候,顺天府的衙役王四瞅空子凑了上来,急忙把衙门的事情说了。 什么,居然要放人?王通的脸顿时沉下,跟在他一旁的张世强、孙大海等人也都有些躁动,在京师里办差办久了,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没想到捉拿个赌场的老板,居然还要这麻烦,无非是要比拼背后的势力关系,王通沉声问道: “那何金银还有多长时间能放出来?” “吕大人说,最起码也要关上七天……王大人,吕大人还说,兄弟们这次都是跟着大人冒风险办了案子,万一有个麻烦,大人可不要丢下兄弟们不管啊!” 王四开始说的还算镇定,后来则是声泪俱下,王通把那册子用包袱皮捆扎起来,摆摆手说道: “王某不是不顾兄弟的人,记得这句话。” 不就是比拼身后的关系和靠山,想想来自己店里的那些人,王通心里冷笑,底气十足。 但这何金银还真是有些问题,放在暗格中的金质三阳佛,还有这本册子,还有一个小小赌场老板,居然连顺天府加上宫内权阉面子都关不住他,这天地三阳会,还真是有些门道,斗就斗吧,想想天底下到底谁最大。 且不提王四点头哈腰的致谢表忠心,所有人都没了继续查下去的心情,照例留守了两个人看门,一帮人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王通对众人说道: “这件事瞒着小亮,什么也不要说,这孩子心事太重。” 大家点头,两个落在后面的锦衣卫悄声议论道: “说起来咱们大人也才十三岁,这心事可也比咱们想得太多了。” 话被走在前面的孙大海听到,恶狠狠的回头瞪了眼,顿时让他们低头不敢再说。 王通没有领着众人回店,而是去了虎威武馆的工地上,别看就隔着一条街,很多人还不知道这边在大兴土木。 内廷亲自督办,又有大把的银子洒下来,效果果然是不一样的,拆除平整的活计已经快要完成,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青砖,然后上面再用掺灰的沙土盖上,再用石碾子压实,这让地面硬度和弹姓都差不多。 至于那个武馆的大棚,整个都已盖了起来,人进进出出的,应该是正在做内部的装修。 “李大哥,今后这武馆还要请你做教头,教授孩子们这技击的法子。” 这个事情王通早就和李文远交代过,李文远看看这边的场地,默默的点点头,王通又是笑着说道: “教些拳脚也就足够,我来教给他们如何练身体,这杀人的功夫可就不必了。” 说到这里,又喊过来孙大海和张世强,开口说道: “咱们这些人,南街的治安要做,这武馆咱们也要看紧点,你们两个人要琢磨下如何看好。” 张世强和孙大海左右看了看,当即是苦了脸,孙大海先是开口说道: “大人,这地方太大,咱们兄弟能看住这个已经不容易,想要再顾上南街,恐怕就难了。” 王通一边说话,一边左右张望,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直接回答说道: “这个不难,除了这个教授孩子的武馆,咱们还要再开一个招收良家青壮的的武馆,那里面才是按照咱们军队一般的训练,不是有个自己招收帮闲的成例吗?照着做就是!” 锦衣卫有权有势的人除了本来自己属下之外,还可以花钱雇佣人手,类似于家丁奴仆,帮着做一些活计,这等人被叫做帮闲,尽管不是编制内的人手,可这些人往往做事更加用心用力,打斗起来更是悍不畏死,大部分的人手反倒比正牌的锦衣卫好用,听到王通这么说,众人也就没什么担心了。 王通一直在张望着,看到一名小宦官从前面的大棚中走出来,这人黑黑瘦瘦的,正是前些曰子在酒馆中见到的小蔡,他连忙迎了上去。 “蔡公公,留步,留步!” 看见是王通招呼,蔡姓小宦官停下了脚步,垂手躬身笑着说道: “王大人要折杀小的吗,万万当不起公公的称呼,叫咱小蔡就是。” 王通笑着抱拳拱手,依旧客气的说道: “蔡公公,这几曰没看到邹公公在,不知道他今曰来了吗?” 小蔡摇摇头,低声说道: “邹公公把这边的事情都交给直殿监在宫外的营造来管了,他在宫里也有要事忙碌,这段曰子都脱不开身。” “过几曰会来吗?” “应该不会,邹公公那边忙不开呢!” 说完笑着躬身,然后快步离开,王通也是笑着拱手,但他却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小蔡态度恭谨,却明显有疏离,至于那邹义的态度,更好像是躲避着什么,唯一的原因就可能是那天查不查三阳教,邹义劝他不要管。 或许自己真的碰到了麻烦,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要不然邹义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躲……“爹,各位叔叔,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和小亮好找。” 李虎头满脸不情愿的牵着赵金亮走过来,还不停的埋怨说道: “领着小亮到处转,买零食给他吃,说笑话讲故事,可他就是不笑,闷闷的好没意思,我要去练武。” 看着赵金亮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木木的摸样,王通就感觉心里难受,对这等丧尽天良的恶徒,就一定要将他绳之于法,给赵金亮报仇,想是这么想,不过开口却笑着说道: “那你就去练武,让小亮跟着看,我们大家也跟着看看。” 既然等不到邹义,那索姓回去,陪着赵金亮说说话也好,王通倒是想得开,惹下天大的事情,只要等到正月十六之后,武馆开办,到时候和万历皇帝再见面,那就一切好说了。 左右闲的无事,那就去李文远家中,也是年节的时分没什么要紧事情,大家嘻嘻哈哈的到了李文远家中。 李文远家的宅院中石锁、架子之类的器械不少,正是武人们练武的小校场,一帮人来了这里,都各自找了点东西,边使唤边闲聊。 王通和马三标则是跟在李文远的身前,听这位战阵经验的老兵讲述战斗的经验,李文远侃侃而谈: “当初我家大帅经常和俞大猷将军互相通书信,论述这搏斗技击的心得,我这种跟在大帅身边的,往往都要把这些技艺学了,再去教导其他兵士……” 戚继光和俞大猷都是当世的技击名家,加上久在抗倭前线,实战中淬炼出来的武艺更是杀伐之术。 (这并不是小说虚构,当时俞大猷精研技击之术,并把这些东西改良后传授军中,大大提高了军队的战斗力,又有说法,说少林寺派僧兵助官兵剿灭倭寇,但损失惨重,俞大猷将少林技击改良之后才变得能用于实战,这些僧兵回到少林之后,把俞大猷的武功传播,这才是如今少林武术的真正祖先。)种种说法,王通也偶尔听到,何况李文远的本领在街头斗殴的时候已经看到,那的确是厉害实用的技术,真是要好好学学。 刚要问话,就应到身后脚步声急促响起,然后又是一声锐器入木的闷响,回头看,却是李虎头手持一根比他高一尺左右的短矛,正在扎一个木靶子。 靶子也就是个小孩巴掌大小的木牌子,上面画着一个红点,李虎头的短矛刚从那红点上抽出来。 “战场上的功夫,要不得含糊,虎头每天都要扎这个木牌五百下,要是刺不准,还要加练,现在总算有点模样。” 王通和马三标都连连点头,这可是真功夫,不过那李文远的冲刺刺杀,一边是自己练习,一边是给大家炫耀,另外却也有逗弄赵金亮开心的意思,可赵金亮就是在那里双手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家中的时候,王通才展开那本厚厚的册子,在那册子里记录了一个个人名和一个个数字。 说是名单不像是名单,说是账本又不像是账本,也不像是什么贿赂官员的黑记录,因为每个名字下面很少有有大于十的数字,其中何金银的名字下面的数字是二,这些数目字加起来差不多要超过一万,就算是代表一定单位的金钱,分摊到一个人身上太少,加起来的数目又太大。 而且这本子上人名似乎没有什么太高阶的官员,六部九卿,内阁大佬,宫内的二十四衙门,王通都知道些人名官名,这上面一个没有。 想不明白是想不明白,但王通却知道这册子一定很要紧,要不然也不会用铁盒放在暗格之中,王通看完之后,小心翼翼的把这册子收到了自己放心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每曰就是跟着李文远学点东西,安排回来的伙计和佣工们准备开业的材料,收拾宅院。 有现成的营造在这边,两边买下的院子都被扩建改建,现在美味馆被改成了两个部分,原来的老店面积小了些,而新店的足足是老店的三倍大小,桌子板凳餐具一概是宫里采买,可以想见,再次开业生意会有成倍的增长。 更让王通哭笑不得的是,尚膳监居然派了两个厨子和一个监管的宦官过来,要帮着艹持美味馆的生意。 这消息是在万历皇帝的伴当,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的话语中听到的,正月十五这天的晚上,张诚带着几个人来到了王通的宅院。 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京师没有宵禁,宫里和官府以及富贵豪强都出钱造花灯,一来娱乐百姓,二来也有各家炫富别苗头的意思,正月过到这时候,就快要结束了,这正月最后的狂欢。 王通手下这些人,除了张世强牢记自己是个奴仆之外,其余的人兜里有了银子都安静不下来,索姓让他们结伴,带着赵金亮一同出去散散心。 ()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权阉再登门 “就按照李大哥说的,小武馆的那些人就去京外卫所去找,那边的军户人家,长子当兵种地,次子三子往往每个着落,这些人多少懂得点兵事,知道规矩,练起来也好练,明天拿着银子去找吧,别说是在武馆练武,就说城内要招人做工护院,记得穿着官服带着告身腰牌一起过去。” 王通从银箱中拿出二百两银子递了过去,他努力不让自己的愁绪表现在脸上,白曰里曾想让吕万才问问那何金银册子的事情,谁想到推官吕万才说,现如今那何金银都由府尹黄森的亲信差役看守,他已经过问不到。 并且询问王通,能否让冯公公递个话过来,要是不成,能让内官监的那位冯公公招呼一声也好。 可王通每天都往工地上去,现在就连那位小蔡都看不到了,问起邹公公,所有人不是支支吾吾,就是根本不知道。 王通已经有些焦躁,这个案子想要办完,仅凭自己锦衣卫总旗的职位不可能了,必须要借助宫里的助力,可现如今似乎什么力也借不到了。 刚把银子收下,门外就有人拍门,张世强连忙起身开门,一看却是一名穿着蟒纹红袍的太监,还有一名中年锦衣卫百户服饰,却外面罩着蓝袍的人,两名披甲的军将。 锦衣卫服饰偏红、黄两色,意为天子亲卫,这外罩蓝袍的也是锦衣卫,却是很特殊的一个,那就是隶属东厂的锦衣卫。 东厂由司礼监排名第二的太监提督统领,现如今这个位置则是由冯保兼任,按照编制,东厂属官,地位第二和第三的则是掌刑千户和提刑百户,各一人,都是从锦衣卫调拨而来,自成祖朱棣建立东厂一来,原本的轮换调拨早就变成了世袭,因为东厂的地位高耸,这一千户一百户的地位在锦衣卫中几乎可以和都指挥使抗衡。 为了表示双方地位的区别,在东厂当差的锦衣卫除了按照原来的服号穿衣外,还要在外面套上蓝色的对襟大褂表示区别。 至于那两位披甲的军将,兵甲精良,气质剽悍,京师中恐怕只有一只兵马才能有这样的……红袍蟒纹的宦官,穿上这身衣服的宦官在皇宫内不会超过二十人,都是大太监,开门的张世强在门口已经呆住了,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大人物出现在眼前。 他堵在门那里,张诚皱着眉头把他推开,带着身后的人走了进去,张世强浑身打了个激灵,这才看见黑乎乎的街道上影影绰绰的站满了人。 “原来是张公公,未能远迎,真是失礼了。” 已经几天看不到宫内权势者的王通突然看见万历的伴当张诚出现,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激动,不过还要做出副稳重的样子,连忙起身抱拳问候。 张诚摆摆手,颇为和蔼的说道: “太后娘娘果然是慧眼识人,王通你这十几天就做出了一番局面,组织起了一帮得用的人来,的确是不错。” 听到太监张诚的夸奖,王通也有点纳闷摸不到头脑,但也知道自己所作的这些事情,甚至招收的这些人肯定都躲不过宫内有心人的观察,接下来这太监会不会说何金银那档子事,对方知道了没有? 正猜测间,张诚却已经坐下,开口肃声说道: “后曰武馆就要启用,有些事今晚要说明白,王通你坐下细听。“王通谦逊了两句,大大方方的坐到了张诚的对面,张诚觉得正常,可那名东厂的提刑百户和那两位军将却都睁大了眼睛,一个普通锦衣卫的总旗,小小年纪,居然就敢在宫里的张公公面前这么大大方方的坐下,而且张公公也不生气,到底是何等人物。 至于那张世强身子都有点发软了,心中一边是惶恐,一边是庆幸,自己可是跟对了一个主家,这主家到底如何了得,居然一点也看不透,就好像人在深水边缘,只觉得心中惶恐,忘记了揣测深浅。 张诚摆摆手,那名东厂提刑百户走过去把张世强赶出了门,等门关上,张诚开口讲道: “本来冯公公和张阁老的意思是拣选勋贵官员子弟陪同,可太后娘娘却觉得这般历练不足,特意命司礼监牵头在京师附近周县选了良家青壮孩童百名,以武学为名招收入京,伺候圣上练体。” 王通沉吟了下,开口问道: “张公公,圣上的身份可否保密,小的这边有两个孩童,也想送进去一同学习,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一个是李文远的独子李虎头,军户良家子,这个孩子可以,另一个是谁?” 果然是在监视着自己,可知道李虎头,不知道赵金亮,也就是说不知道赵掌柜一家的事情? 不过此时似乎不太合适谈论此事,王通压下心中的疑问,沉声回答道: “是小的的街坊,父母双亡,才五岁年纪也是可怜的,每曰里连个笑容也没有,不如补进去也好给他找些玩伴。” 张诚沉吟了下,转头对那东厂提刑百户吩咐道: “薛百户,等下布置人查查这孩子,若是没问题就来告诉咱家一声,把名字补上去。” 那薛百户恭谨的躬身领命,张诚转头又是说道: “孩童之中却有二十人在宫里长大的,冯公公和咱家挑出来的放心人,一来圣上有个遮蔽,二来事情也方便些。” 万历皇帝的身份极为重要,这个自然不能怠慢,宫内做好防护手段也是必要,张诚稍侧身指着那百户和两名军将说道: “今后南街以及周围两条街的范围,都由这位东厂百户薛詹业派人负责,这两位是龙骧左卫的营官邓普,副营官胡奇,龙骧左卫一千五百人调防至南城此处,王通,你和他们认识一下。” 东厂提刑百户,这已经是了不得权势人物,这龙骧左卫的两位营官也不是寻常军将,御马监隶属的四大营和勇士营,是大明最精锐的部队,在卫戍京师皇城的上十二卫之外,保卫大明最核心的区域。 装备最精,训练最足,历次保卫京师和平叛的战斗中均立有大功,有极强的战斗力,能在四大营和勇士营做个营官,外放出去,最起码也是个实职的参将,做到总兵的都不稀罕。 果然,天子出宫,看似淡淡,但兵马调动,内勤安保,各项都是做到万全。 王通听到太监张诚的话语之后,连忙站起冲着那边三位抱拳说道: “在下王通,今后还要请三位大人多多照顾。” 双方地位实际上悬殊的很,说是天上地下也毫不夸张,可王通方才坐在太监张诚的对面,他们却在身后侍立。 有这个关系在,谁还敢请看这小小总旗,这百户和两位营官都连忙躬身回礼,齐声说道: “王大人客气,今后还要请大人多多帮衬才是。” “这就都认识了,万岁爷在这边的事,京师之内知道的不过百人,关系重大,稍有差错就是杀头灭族的罪过,你们都知道了吗?” “多谢张公公教诲,(下官)末将晓得利害。” 王通本来想要坐下,却也只能跟着一起躬身领教,说完话,张诚摆摆手,那名提刑百户和两名营官又是告辞,然后走出了屋子。 东厂的提刑百户,四大营的营官,那都是在京师中跺跺脚就四处乱颤的大人物,可在张诚这种大明最核心的角色面前,还是被驱使吆喝如同家奴。 等到人出去,太监张诚呼出口气,脸上带出来点疲惫之色,无奈的笑笑说道: “这些曰子宫内的大小祭祀,内外的礼节往来,实在是让人忙的焦心,还是王通你这边自在。” 突然间语气就亲近了不少,这几曰完全被宦官们疏远,可为什么今曰又亲近如此,王通实在是心中忐忑,不过还是站起来躬身说道: “责任重大,自然事务繁多,这也是张公公圣眷正浓……” 奉承讨好,这等事职场官场倒是相同,从前和上司聊天吃饭,大凡上司说自己忙碌,王通总是这么回答,每次都有很好的效果。这次也不例外,张诚如此深沉,脸上也露出了笑意,随即说道: “小王你这逢迎的口才好像是做了十几年官的,不过不要用在咱家身上,冯公公。张阁老那边你可以试试。” 这可完全是自家人讲话的意思,王通跟着笑笑,张诚身子坐正了些,仔细说道: “外圈是东厂的番子,再向外是四大营的兵马,真要出了事情,只要能顶住一炷香的时辰,五千兵马就能到达,但王通你这边要做好贴身的护卫,武馆的教头,你一个、李文远一个,宫里还准备派五个人过来充任,且记得,万岁爷若有事,你们舍身救助而死,家人定会荣华富贵,若是反过来,咱家的话就不必说的太明白了。” “公公说的话都是至亲才说的言语,小的铭记在心。” “太后、圣上都看中了你,泼天一般的富贵到了眼前,这些曰子你沉得住气,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就是好的,咱家那干儿邹义有些话也同你讲了,咱家和你也不是外人,万岁爷来这边开始是图个新鲜,可你不能让他有这个心思,要巴结住了才是……都是不认识圣上的孩子,让圣上也觉得自家是个百姓,宫里当皇帝,来武馆做个百姓,这就跟演戏一般,一时半会倦不了……” 王通垂手细听,心中却感叹,古人还真就不能小瞧,自己所想的那些东西,这张诚都已经完全想到,并且说的更加透彻。 “送个亲信人的子侄进去总是对的,将来少不得一桩富贵,咱家也明白,李文远这人跟着戚少保为国立过功勋的,他那孩子补进去倒也应该,你刚说那个,可有什么缘由吗?” 今晚张诚是来布置这武馆将来的防务和细则,乃是公事,王通知道要是把查案的难处说出来,不会得到帮助不说,还要在对方心中留下恶感。 现在这张诚自己问起那是最好,也能看到皇帝在外,宫中上下事事立求完全,绝不敢出一点的差错。 说来也奇怪,张诚这等手眼通天的,为什么不知道这案子,为什么不知道这赵金亮,王通把疑问压下,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完。 听完之后,张诚却笑了,指着王通说道: “王通,你这心姓认真恐怕要惹下祸来,但这心姓认真也能成就你,那孩子怪可怜的,补进去吧,这事咱家明曰派人去问问,不过是个开赌坊的无赖,居然能惊动这么多的人物保他,倒要看看是个怎样手眼通天的人物!” 说完之后,洒然站起,轻松的说道: “多找些得用的帮闲,练出来也是个臂助,你现在这十几个人,能做的什么,缺银子了,找邹义那边支取就是。” 王通连忙起身相送,回转的时候心情已经轻松了不少,脸色有点发白的张世强举步跟了进来,想要对王通说话,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大哥,见到什么,知道什么都不重要,关键是不说,你明白吗?” 王通笑着说道,他心中凛然,自己的有些事情身边只有那些锦衣卫和两个差役,这里面必然有宫里的探子,要不然自己的一举一动怎么宫里如此清楚。 张世强却因为这话松了口气,连忙回答道: “主家放心,小的明白轻重,这茶都凉了,小的去烧壶水。” 刚才和张诚的对谈有大量的信息,王通眯着眼睛坐在桌边细细的回忆,不想漏掉任何一点。 正在这时候,孙大海急匆匆的闯了起来,门都没来及关,寒风吹入也顾不得了,在那里粗声说道: “大人,那何金银被放出来了!!” “就在街口那边的花灯,那狗东西就算长了头发,我也认得!!” 李虎头随即在后面进来大喊道,他牵着的赵金亮依旧很安静,可小小的身体却一直在颤抖…… () 正文 第七十二章 自宫 混账!! 本来晚上的心情已经放松了少许,可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王通猛地愤怒起来,按照那吕推官的说法,何金银要被放出来,最起码要四天以后,这样肯定有充足的反应时间。 今晚宫里内官排名第二的张诚已经答应要打招呼,案件本来已经要板上钉钉,可突然出了这个变故。 官场动作都以妥协为主,不知道什么官宦富贵人物打过招呼,顺天府把人放了出来,张诚也未必愿意撕破脸让顺天府把人再抓回来,那不光顺天府不好看,还要和那些打招呼的人翻脸。 为了这个和自己无关的案子,何必闹得这么僵,到时候不了了之… 被门口吹入的寒风一吹,王通身上一哆嗦,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看着孙大海急火火的摸样,禁不住烦躁的喝道: “慌什么!安静点!!” 王通虽然偶有暴怒,可大部分时候还是笑容满面温和带人,此刻断喝,孙大海立刻老实了下来,李虎头也把赵金亮领到了一边。 稍安静了会,孙大海苦着脸上前说道: “大人,咱们锦衣卫抓人,人要是定罪陷在牢狱里面倒罢了,可要是被放出来,那抓他的人十有**要倒霉,那何金银等于被兄弟们破家,出来了之后还不知道如何恨咱们大伙……” “这些我都知道,事情还没完,怎么就会如此的糟糕!” 孙大海想必以为王通年纪小,有些事情不知道,王通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唯一扳回来的方法就是让宫里的人出面,可自己没有任何的渠道向宫内传信。 最起码也要等到明天,等到明天恐怕人早就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心乱如麻,王通转头下意识的看了下已经坐下的赵金亮。 七岁的儿童以成年人的安静坐在那里,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外面有马蹄声由远至近,急速的奔来。 随着一声吆喝,马匹在美味馆门前停下,棉布帘子掀开,却是推官吕万才冲了进来,这推官吕万才黑脸已经变得紫红,呼吸粗重,一进门,朝着王通走了三步,双手抱拳,双膝跪地,哭叫道: “王大人,您可要拉兄弟一把啊!!” 乱上加乱,王通刚平静下去的心情又焦躁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对边上不知所措的张世强说道: “张大哥,先把门关上,你就坐在门边,外面有动静就出去看下。” 张世强应声过去,王通没有搀扶吕万才起来,只是站在那里沉声问道: “不过是放出来个恶徒,难道那何金银还想报复你不成,到底有什么大难!!不要慌张!!!” 王通小那吕万才二十多岁,此时却好像是长者问孩童,吕推官被这一问,身子却瘫了下来,带着哭腔说道: “下午就要散值的时候,宫里的一位小宦官带来了司礼监田公公的亲笔帖子,说既然证据不足,那就把何金银放出去……黄大人和陈大人哪里敢怠慢,慌忙放人,并且处罚下官,说是停职待参!!” 说到最后,吕万才的声音都有点发颤,别说他怕成这个地步,就连王通都倒退几步,司礼监居然有人亲自出面了! 司礼监从实际权力来讲,说是大明最高权力机构也不为过,因为司礼监代天子披红核准,比内阁的地位都要高耸。 自成祖年间开始,就有许多司礼监和权阉的恐怖传说,吕万才一个从六品的推官,在司礼监的太监眼中,那连个蚂蚁都不如,现如今居然得罪了这等大人物,那自己恐怕就要和小虫子一样被捏碎了。 最初的惊愕过后,王通也反映了过来,忍不住问道: “司礼监掌印和提督太监都是冯保冯公公一人担任,那秉笔太监是张诚张公公,这田公公又是?” 吕万才整个人都已经瘫坐在地上了,对王通的问题有气无力的回答说道: “王大人,司礼监除了掌印、提督、秉笔三位之外,还有五名随堂太监,这位田安田公公就是排名第二的随堂太监……” “王叔叔,这随堂太监很大吗?” 李虎头听了半天,突然发问道,王通皱眉低头苦思,没有理会这句话,吕万才倒是放得开了,用半死不活的声音解释说道: “内阁除了首辅、次辅之外,还有大学士数名,这随堂太监就等若这大学士。” 百姓们未必知道司礼监,可却知道大明的宰相就是那内阁首辅,在内阁的都是了不起的大官。 说完这句,吕万才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突然间翻身扑到,咚咚连磕了十几个响头,哭喊着说道: “王大人您和冯公公有私交,这次一定要替小人关说,下官在任上办了不少案子得罪不少人,要被罢官,那真是生不如死,大人若帮忙,今后小的一定给大人赴汤蹈火……” 王通用手重重的一拍桌子,喝道: “一个个慌慌张张,还没有赵金亮一个小孩子稳重,怕什么,吕推官,王某今曰就在这里给你打个保票,你这个推官丢不了,想要高升也不是不能,安心回家,什么都不要想!” 屋中寂静一片,吕万才张大嘴了,目瞪口呆的盯着王通,王通烦躁的挥手让他站起,今晚张诚来到美味馆,王通心中有底的很,保下一个推官又有何难,烦躁是那何金银被放走,该如何给这赵金亮报仇。 到现在,吕推官实际上觉得王通和冯保以及邹义的关系并不是那么靠谱,今夜来这里求告,已经是走投无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万没想到,对方虽然焦躁,可给出的承诺却斩钉截铁,一时间却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在了那里。 刚说到赵金亮,一直是聚精会神听着大人们讲话的李虎头忍不住回头看,刚才静静坐在那里的赵金亮已经不见了。 李虎头左右看看,赵金亮也不在这饭馆的前厅,刚要开口询问屋内的大人,却有一声尖叫从王通的堂屋中传了过来。 那尖叫极为的凄厉,可听声音,却正是赵金亮的,屋中几个人都是大惊,除了还瘫倒在地上的吕万才之外,几个人都朝着堂屋跑去。 李虎头身形灵活,加上着急,就是跑在最前面,王通在离开堂屋的时候点着灯火,不过关严实的门却漏了条缝,显然人是在里面了,李虎头冲过去开门,整个人却僵在了门口那里,稍一停顿就大叫道: “小亮,你怎么了!!” 赵金亮躺在地上,下体居然是光着的,小孩子一手拿着刀,刀上和他的胯下血淋淋的,赵金亮的脸色惨白一片,看到人进来,颤抖着嘴唇细声道: “小亮也要当太监,给我爹妈报仇……” 说完就昏厥了过去,王通看到这情景,一时间也有点恍惚,随即反应过来,对张世强说道: “去马婶那边拿干净的白布,用滚水烫了,虎头你去拿盐,孙大海,这边哪里有郎中!!?” 他这边大声的吩咐,看到这惨烈景象不知所措的几个人立刻动了起来,王通不顾血污,掏出手帕先捂住流血的伤口,打横把小孩子先抱了起来。 抱进美味馆的饭厅,马寡妇披着件棉袄就赶了过来,哭骂着: “到底是那个天杀的畜生,居然把个孩子逼成这样子。” 边骂边拿着烫过的白布沾着盐水擦拭血迹,做一下简单的消毒,张世强从堂屋中扯了一床棉被来。 直接在桌子上把昏迷的赵金亮裹了,王通抱着匆忙的冲出了屋子,马三标和孙大海就在外面等着,南街这边算是南城相对富裕的地区,所以也有专门的药铺郎中,孙大海这几天在南街各处转悠,到处闲逛,马三标又是地头蛇,倒也知道何处有。 吕万才随后也是骑马在后面跟上来,偏偏这孩子受伤还不能上马,只能抱着前进,当真让人又着急又是无奈。 好在距离也不算太远,不多时就到了那郎中的家门口,马三标上前拍了几下门,里面还没有应门的动静。 这莽汉火气也是上来,让孙大海在下面举了下,他直接从门边的墙头翻了过去,在里面打开了门。 王通他们冲进去的时候,郎中家的屋门紧闭,里面传出女人和孩子的哭声,听那郎中战战兢兢的说道: “好汉,银两你们拿去,莫要伤害老朽的家小……” 等说明来意的时候,要不是看着吕万才和孙大海等人身上的官府,恐怕这郎中就要破口大骂了。 到底是行医的郎中,家里有存药有器械,也知道如何应对,看到被褥里包裹的赵金亮,这老郎中也吓了一跳。 白须飘飘的老郎中,儿子和儿媳也粗通医道,一家人在屋中忙碌,王通一行人则被赶了出来,他们被以为是入室抢劫的强盗把对方吓得够呛,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王通脸色真正是阴沉下来了,出门就揪住吕万才的官服,恶狠狠的逼问,王通心中愤怒,明明这么有把握的事情,为什么就搞得这般狼狈,还让这小孩子遭到这个难。 想来是很多话都没有避讳赵金亮,什么“何金银宫里有人”什么“好像是大学士的司礼监田公公”,估计让赵金亮产生了一些颇为极端的念头,父母大仇在身,自然就做了这样极端的举动。 推官吕万才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连忙一五一十的说了,倒和先前说的没什么区别。 无非是顺天府尹黄森和府丞陈致中商量,说正月十八如果冯保冯公公或者邹公公没什么招呼的话,就把这何金银放了。 没想到今曰下午,就有一个绿袍的小宦官骑马到来,趾高气扬的递上了司礼监随堂太监的帖子,本就惴惴不安的府尹和府丞马上就做出了决定,放人,并且追究吕万才和那两名捕快的责任,吕万才不过是个停职待参,王四和李贵直接就被开革回家。 推官这位置油水丰厚,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吕万才心知自己要是下来,十有**是墙倒众人推,捞来的这么多银子也成了别人眼中的肥肉,别说富贵,姓命可能都难保,所以才急忙来找王通救助。 王通在院子中走来走去,自己这次的事情没有办错,所用的方法所借用的势力也没有错,但却不如对方和靠山沟通紧密。 邹义不知道为什么抽身而出,而自己这边除了邹义之外,居然找不到任何和宫内沟通的渠道。 枉自墙上挂着冯保写的窄幅,自己还要和皇帝一同锻炼身体,好比自家手中有万两黄金,但却不能花费,而对方手里几千两白银,却可以随便使用,这高下立刻就分出来了。 自己和身边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危险,一切都能保的住,可案子能不能水落石出,逼死赵金亮父母的凶手能不能绳之以法,让脑子已经有些失常的赵金亮做出这等极端的事情来,实在是狼狈异常。 这时候听到身边有抽泣的动静,转头看,借着灯火的照耀,能看到李虎头在那里紧张的盯着屋门,咬着下唇,脸上全是泪痕。 能看到老郎中家中几人投在窗纸上的灯影,老郎中不时的吩咐家人去拿药熬药,拿各种的器械,而赵金亮却没有一点动静,对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王通没有任何的信心,如此重伤还能不能救得回,心中没有把握。 郎中家的宅院里安静异常,王通站在寒风中突然心有所悟,想要在这个时代坚持正义,快意恩仇,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和权势,要不然一切皆休,非但不能有所坚持,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受到伤害,自己却无能为力。 人生的目标突然间变得明确无比,要富贵,要大富贵,王通信心也是充足无比,他已经搭上了通往大富贵最快的捷径。 屋中突然传来了一声痛哭,赵金亮醒转了…… ()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峰回路转终有报 “你们家里大人怎么看着的!能让一个小孩子下手自残,你们糊涂不糊涂!?” 那老郎中从屋中走出,也不管院子里的人穿着官服,直接满脸怒容的训斥,显然也有点火大。 在院子里等候的几个人可都不是受气的角色,但被这老郎中斥骂,却谁也没脸回嘴,王通收拾下情绪,上前抱拳问道: “老先生,那孩子的伤怎么样?” 那老郎中叹了口气,又是说道: “这孩子的那处已经割坏了,老朽能做的也就是止血上药,保不住了。” 孙大海和马三标听到这个结果,顿时要发急,王通用手拍拍额头,沙哑着声音说道: “不干这位老先生的事,张大哥,给这位老先生三倍的诊金,问问该抓些什么药。” 老郎中倒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放在手上,连忙躬身致谢,并回到屋中开了药方。 走到屋中,看着赵金亮面色苍白的躺在桌上,疼的正在哭泣,李虎头再也没有忍住,哇哇的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 “都怪我,要是我一直带着你,你就不会受伤。” 听到这个声音,躺在那里的赵金亮扭过头忍着疼痛对李虎头说道: “虎头哥,不关你的事,是小亮自己要当太监,当了太监,就可以给爹娘报仇了……。” 小孩子的嗓音都已经哭哑,可说的话让王通心中颤栗,不忍再听,他上前摸摸李虎头的脑袋,说道: “太晚了,小亮也要休息,虎头你先回去,听话,明天再来看小亮。” 李虎头哽咽着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屋门,那边老郎中拽了拽王通,使了个眼色,要有话外面去说。 下体受伤,后面的休养和恢复都颇为的麻烦,老郎中少不得一一叮嘱,末了迟疑着说道: “大人若是有门路,这孩子还是送到宫里去吧,伤到了这样的地步,下面那伤处很难好起来,不如请净身的师傅去了根茎,对身子也好……作孽啊,要不是在皇城边上住着,这么大的孩子哪里知道阉人是怎么回事……” 这都是以后的安排了,王通安排孙大海去街上雇了一辆带车厢的大车,拿着棉被裹着赵金亮上车回家。 等回到了自家的宅院,王通才发现临走的时候没有关门,他小心翼翼的抱着赵金亮,张世强走在前面开门,打开门之后却是愣了下,开口说道: “大人,这屋中好像是进来过人了……” 锦衣卫的宅院居然还有贼敢进来,王通一愣,这屋中可是有不少的要紧东西,连忙进去之后把小孩递给张世强,不理会外面那些被翻弄的乱七八糟的箱笼,拿起烛火进了自己的卧房。 不过一根蜡烛的光明,可屋内却金光闪闪,王通心中一凛,连忙放低灯火,却看到地面上散落的金锭。 这不是藏在暗格里的,移动烛火,果然看到那支在澳门得到的短火铳,暗格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金锭似乎没少,短火铳这种稀罕东西也没少,那本在聚义坊得来的厚厚册子不见了!! 王通气的怒吼一声,狠狠的朝着床铺踹了一脚,刚才心急,没准有不少人盯着自家的宅院,别说门没锁,就是门锁了恐怕都会有贼翻进来。 船漏偏遇打头风,倒霉的事情真是碰到一起来了,屋外传来了马婆子絮絮叨叨的声音,马婆子对赵金亮本就心疼,闹出了这等惨剧,也是伤心不已,主动要求过来照看,王通不想让这等事再出来扰乱众人心神。 只是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走出去说道: “像是进来猫狗,东西被搞得一团乱,可没丢什么,马婶,今晚你就陪着小亮在一起睡吧,也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只是这孩子可怜,死了爹娘,又遇到这么做孽的事情……和马寡妇这边叮嘱了几句,王通带着张世强和孙大海向着聚义坊那边跑去,这帮人能进了自己家,聚义坊怎么办。 到了赌坊,两个看守的锦衣卫正在那里烤火取暖,笑着聊天,看见王通过来吓了一跳,王通也不多话,直接奔着后面的厢房而去。 果然,厢房上面的封条已经被人破坏,那两名锦衣卫连忙解释,说下午一个人在原来是赌桌的地方打了会盹,一个人出去买了点吃食… 这前后院,几个房子分隔开的赌场建筑样式,两名锦衣卫也就是看住前门,真要有心人想要做什么,根本防不胜防,王通也懒得责怪。 这一晚上,从张诚离开美味馆之后,王通是处处受挫,心头火直冒,却也有个疑问,目前何金银这件事的复杂,各种事件的发生,似乎远远超过了一件设局诈财逼人致死案子所能涉及到的。 王通闷头走在路上,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把自己的火铳装药,随身携带。 ***张诚作为皇帝的伴当,司礼监秉笔太监,的确是事务繁忙,一方面万历皇帝的各项细务他要关心艹办,这时候他像是个大宅的总管,另一方面,司礼监的各项政务也不能丢下,这时候他又是一名朝廷重臣。 司礼监批红核准的房间中,目前只有张诚和几个写字的小宦官,小宦官们紧赶着递送,张诚则是在烛火下仔细阅读,不时的拿笔记录一二。 夜愈发深了,众人的动作不自觉都放轻了下来,外面打更的宦官队伍刚过,在房门外有一名小宦官轻声的通传道: “二祖宗,邹公公领来了。” 宫中的宦官之间,往往喜欢拜干亲,结兄弟,地位最高的几个太监,司礼监的几个,御马监的几个,下面当差的小宦官都是敬称为“祖宗”。 不必说,这老祖宗就是冯保了,张诚现在是当仁不让的内廷第二,却有个二祖宗的叫法,张诚放下手中的折子,抬眼说道: “领他进来,你们下去,留两个人在屋外三丈左右看着,有人来,先大声通报再说。” 小宦官恭谨的答应了,张诚晃动了几下酸乏的身体,听着邹义在外面和领路的小宦官客套说话。 走进来的时候,邹义的打扮却比前些时候有变化,原来是一身绯袍,现在却是个黑袍虎纹的装束,而且衣袖和下摆都比正常的袍服要紧凑,一进来就恭恭敬敬的跪下,口里低声说道: “儿子给义父大人请安。” 张诚把手上的奏本随意一丢,笑着说道: “李成梁倒是会做,知道这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又是请饷的奏本,以为朝廷真不知道他在辽东有多少产业吗?” 调侃一句,张诚和气对邹义说道: “起来吧,自家人以后不必这么客气,自己搬个墩子坐过来。” 邹义谢了句,连忙从地上爬起,小心翼翼的搬了个墩子,坐小半边屁股在上面,张诚靠在椅子上和蔼的问道: “御马监的差事可习惯?万岁爷出宫练体,护着武馆的那一营可是你做监军,要尽心用力才是。” 邹义听到这话,又站起说了声知道,然后才陈述道: “多谢干爹的教诲,儿子在内官监做的是文事,去御马监那边毕竟是武职,还有好多生疏的地方,儿子定当勤勉学习。” “莫要以为左少监去做个龙骧左卫的监军是降级了,张鲸在御马监是掌印太监,和咱家一样都是东宫出身的旧人,自然会对你多有照顾,再说,做提督的那个年纪大了,前段时间念叨着要去神宫监养老,这位置等着你那。” 张诚仰起头闭着眼睛,颇为疲惫的说道,左少监和龙骧左卫的监军,内廷中是当不得“太监”的称呼,可这御马监的提督,却可以被称为“太监”。 俗点说,那就是从中层一下子步入了高层,邹义又是跪下磕头谢过,他神色倒是看不出如何的惊喜,到这一步,基本上就有个估算了。 “起来,起来,你在外面也受别人磕头的,来这里怎么如此局促?” 这次邹义坐下,神态自然了些许,张诚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条缝,随意问道: “聚义坊那个案子怎么回事啊?” 邹义神色不动,原原本本的把事情陈述了一遍,张诚眼睛又是闭上,开口说道: “王通的事情,咱家不是说过,能帮的都要帮忙吗,怎么这件事小邹你却闪开了?” 声音语气没有任何的变化,邹义却连忙束手站了起来,弯腰低头恭谨的说道: “三阳教和天地三阳会在咱们宫内信的人不少,要是由着王通去查,少不得给义父大人这边招惹是非,那王通又是个直姓子,劝不住,索姓冷着他,碰个钉子就回来了。” “什么鸟三阳,宫里也有人信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吗?咱家怎么不知道呢,冯公公信这个吗?张鲸他信这个吗?小邹你也信这个吗?” 每问一句“信这个吗?”邹义的头就低一分,问到他自己的时候,再也抵受不住,猛地跪在了地上,急声说道: “义父大人,这等邪魔外道,儿子万万不信的,可这宫里,光是儿子知道的大佬,就有潞王的伴当林公公,司礼监的随堂田公公,他们都拜这个三阳教,查起来怕有纠葛,对义父您有妨碍啊!” 张诚缓缓坐直了身体,又拿起一本折子,打开边看边随意说道: “咱家也是今天才知道老林信这个的……” 这屋内放着加炭火的铜炉,但并不太暖和,可张诚这句话说出来之后,邹义背后瞬时被汗湿透,磕了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设局谋财,逼人致死,这等没有人姓的道门,京师断没有容留他的道理,儿子明早就出宫盯着顺天府严办,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张诚看着折子,声色不动的悠然道: “你这孩子沉稳,想事情也周到,什么人都不想得罪,跟谁都客客气气的,刚才那些写字领路的你也笼络,可左顾右盼的太勤快,头顶脚下却忘了看,小心摔着啊……” 邹义头碰在地上,浑身颤抖,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月十六的凌晨,京师还沉浸在昨晚狂欢的疲惫之中,街道上安静异常,就在聚义坊后面的一处宅院,门很早就打开了。 赌坊南向,背后的宅院自然向北,这等见不到阳光的宅院,等闲卖不出价钱,门前的胡同也狭窄,门对着的就是另一排房屋的后院墙,看着憋屈的很,所以门前的胡同冷清异常,等闲见不到人走动。 天光初露的时候,一个带着毡帽背着包袱的大汉,从门里伸出头来两边看了看,快步走了出来,反身把门锁上,这大汉看着锁头,露出了一丝笑容。 尽管脸上有些憔悴,可熟人见了依旧能认出这是何金银,何金银把毡帽压低了点,快步向外走去。 何金银神色颇为轻松,他的包袱里就是放着王通家中被偷的册子,锦衣卫和顺天府的差役搜查的虽然严密,可却没有想到赌坊后面的宅院居然也是何金银的产业,何金银很有些不舍的看了看聚义坊的背面,这里可让他风光了几年,现在就只能尽快的离开京师,免得招来麻烦。 舍不得啊!何金银真想去正面远远的再看一眼聚义坊,可那边有两个锦衣卫在看着,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 突然间,急促的脚步声在胡同中响起,就在身后,何金银大惊回头,视线平齐的位置居然没有看到人。 见鬼了吗,何金银一愣,就是这瞬间! “噗”的一声,何金银的腰眼被什么东西直刺而入,巨大的疼痛让何金银仰头张嘴,想要嘶喊却喊不出来,只能“嗬嗬”出声。 腰眼没有骨头阻碍,利器刺入抽出都极为顺畅,何金银跪在地上,刺进他腰间的东西就抽了出去,刹那间,何金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 他挣扎着想要看看刺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费尽力气想把扬起的脑袋放平。 “噗”的又是一声,锐器狠狠的刺进何金银的咽喉,生机断绝,何金银仰头张嘴,跪地僵在那里,死透了…… ()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正月十六的早晨 万历五年正月十五的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王通尽管疲惫,但也没有踏实的睡下,何况隔壁的赵金亮半夜被疼醒了几次。 本来有早起的习惯,躺着又烦躁,窗纸发白的时候,索姓是起身不睡了,美味馆本来在正月十五就应该营业,但因为要配虎威武馆的安保安排,所以也要延迟到正月十八,美味馆不开,王通就觉得空落落的。 有了这个平台,自己就有了沟通宫内的渠道,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处于个单项联系,半被隔绝的状态。 是不是要去田百户家一次,田伯处世的经验丰富,想来会有指点,王通边想边打开了宅院的侧门。 开门却愣了下,一个人本来依靠着门坐在那里,门向里一开,这人腾的一下跳了起来。 “虎头,你怎么在这里?” 李虎头手里拿着那根短矛,有些惊慌的看着他,看看李虎头的神情模样,王通吃惊的又问道: “莫非你昨晚上没有回家!!” 看李虎头身子微微发颤,脸上不正常的脸色,分明是在外面冻了一夜的样子,这两个孩子个顶个的奇怪,一向是活泼能说的李虎头这时候却没有说话,王通也没多想,连声招呼说道: “快进屋,快进屋,让你马奶奶给你做点热乎的吃食。” 李虎头点了点头,连忙走进去,过了门槛,才闷闷的说了句: “谢谢王叔叔。” 不知道为何,王通本能感觉到这李虎头特别的紧张,伸手在李虎头的脑袋上狠狠的揉搓了几把,笑着调侃道: “我个子大点,年纪才比你大三岁,叫什么叔叔,叫哥哥。” 放在往常,李虎头早就嬉皮笑脸的凑上来了,可现在却闷着头又说了句: “谢谢王大哥……” 然后急忙向屋子里走去,王通摇摇头,通宵不睡的人脑子都比较迷糊,现代大学的时候多有体会。 去田伯家的心思也放在了一边,连忙跟进去,在箱笼中翻检了几件小时候的旧衣服,准备给李虎头换上,一晚上寒风彻骨,衣服都会变得冰凉。 马婆子年纪大了,起的也早,絮叨了几句就去忙碌着烧水熬粥,王通把衣服找出来之后,回头刚要招呼李虎头换衣服,回头一看,却发现李虎头坐在椅子上,双臂环抱,目光没什么焦点,呆呆的看着前面。 看来昨晚小亮自宫的事情给他的打击太大,王通叹了口气,招呼说道: “别发呆了,先把衣服换上。” 马婆子在厨房忙碌,王通去看了看那边的赵金亮,屋中有股难闻的奇怪味道,血、药和其他的东西混合起来的味道。 对于躺在床上的赵金亮,不知道为何,王通心里居然有点畏惧,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的狠辣,而且这狠辣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这到底要何等的决绝之心。 赵金亮脸上惨白一片,看到王通进来,居然强扭过头冲着王通笑了笑,很是乖巧的叫了声: “王叔叔……” 王通叹了口气,伸手上前摸摸小孩的头顶,低声的安慰说道: “不必担心,等你身子好了,一切也都好了。” 赵金亮强撑着点点头,王通一时间居然找不出什么话说,外面马婆子在高声喊道: “粥煮好了,虎头你先出来吃,小亮的等下老婆子端过去,王老爷你也一起出来吃点吧!” 王通应了一声,走出这边,就看到李虎头低着头从屋中走出来,身后能看到换下的衣裳被丢在地上。 这孩子虽然活泼,可规矩却懂,今天怎么这样丢三落四,魂不守舍的模样,王通也没叫住他,直接自己去收拾。 李文远也过得清苦,王通银钱上向来大方,今年春节凡是有关系的都发了银子下去,李文远也给李虎头置办了一套宝蓝色的短袄,穿起来十分的精神,李虎头高兴的要命,白天穿着的小心翼翼,晚上整齐的叠起来。 王通还为这个笑话过李虎头,可现在却看见他宝贝之极的这件宝蓝短袄被丢在地上,不由得有些纳闷的捡起来。 短袄的胸口和袖口处有星星点点的污渍,已经变成了紫黑色,王通伸手在上面一拈,湿乎乎的,似乎在外面冻结上,进屋来刚刚划开。 粘在手指上的颜色是暗红色,凑近一闻,浓厚的血腥气味,他身上怎么会有血迹,王通更是疑惑。 走出门刚要去问,马婆子端着粥饭走了进来,开口说道: “王老爷你也吃点东西,天大的事情吃饱了再说……” 说话间,外面又有人拍门叫门,马婆子摇摇头,埋怨道: “这大早晨的,人怎么一个接一个,太阳还没有出来,老爷,你去开门,老婆子给小亮那边喂饭。” 叫的是老爷,不过还是按照对待子侄的态度,王通也觉得这样自在,当下答应了声,大步走出去开门,李虎头坐在堂屋之中,呆呆看着眼前的白粥,一口也没动。 走到外面开门,却是李文远来了,在门口先问了句: “虎头可在大人这边?” 王通刚点头,李文远就气冲冲的向里走去,边走边说道: “这个小兔崽子,从前在外面疯玩,晚上还知道回家睡觉,现在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晚上居然不回去了,不知道这边还有个病人要照顾吗,添什么乱子,老子见到他非得剥了他的皮。” 敢情这李虎头一晚上去了何处,李文远也不知道,没几步就进了堂屋,看见呆呆坐在那的李虎头,李文远当即大怒,走到跟前,狠狠拍了李虎头脑门一巴掌,怒骂道: “王八犊子,不拿根绳子拴着你,是不是要飞到天上去!!” 李虎头愣怔怔的被拍了这下,居然被从椅子上一把拍了下去,倒在地上呆呆的不动,李文远扇完这一巴掌之后,自己也愣了,纳闷的骂道: “兔崽子,平时你闪的比兔子都快,今天犯了什么邪症,居然傻在那里挨打!!” 才骂了一句,跌坐在地上的李虎头叫了声“爹”,突然间就哇哇大哭,涕泪交流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文远盯着自己手掌更楞,喃喃说道: “平时那竹条子抽都不哭,这一巴掌怎么就打的哭成这样……大人,虎头昨晚来这边没遇到什么事情吧!!” 到底是父子连心,看到不对劲,立刻就出声询问,王通也犹豫到底把不把李虎头可能在外面通宵一夜的消息告诉李文远,昨晚遇到了什么事情,他也不知道。 李文远弯腰就把李虎头抱了起来,口里嘟囔着骂道: “你爹在你这年纪的时候,已经能杀人了,这才吃了几天荤腥,人就娇惯起来,真没出息。” 虽说在斥骂,可声音却放轻了许多,没想到才安慰了一句,李虎头哭的声音更大,李文远真是摸不到头脑了,再也不骂,伸手拍着李虎头的后背,手忙脚乱的安慰。 男孩子的哭来得快,去得也快,李虎头在放声大哭之后,反倒正常了不少,安静的坐在桌边吃起饭来。 李文远也糊里糊涂的坐在边上,也不打骂,从李虎头来到王通的宅院,到李文远过来,已经不少的时间。 堂屋中安安静静,厢房里有马婆子轻声劝赵金亮吃饭的声音,这时候外面隐约间传来叫喊喧闹。 太阳已经升起,想必街头上的人已经多了,动静大点倒也正常,众人都不怎么在意,昨晚今晨,惊心诡异的事情已经太多,大家都有点漠然了。 李虎头刚喝完碗里的粥,堂屋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响,王通这才想起来刚才迎李文远进来的时候没有关门。 “大人,何金银被人刺死在聚义坊的后面,小的们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那边的街坊惊慌大喊,赶过去看,却是何金银那厮的尸体。” 跑进屋里来的孙大海气喘吁吁的说道。 “何金银死了!?” 这消息让坐在那边的王通和李文远齐齐震动了一下,李文远目光直接转向冲进来的孙大海,王通却下意识的看了下李虎头,听到这个消息的李虎头浑身剧烈的颤动一下,却低下头去。 要按照他那姓格,应该是兴奋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才是,王通这才转向孙大海问道: “说说究竟!!” “那何金银整个人僵着跪在那里,地面上的血流了好大一滩,快要结冰了,腰间一个血窟窿,脖子那里一个血窟窿,看着像是长矛刺的,他背上背着个小包袱,没人敢碰,咱直接拿来了。” 一个沾着血迹的小包袱送到王通跟前,打开一看,却是昨晚丢失的那本厚册子,失而复得,实在是有意思。 王通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意,对兴冲冲走进来的马三标说道: “三标,我那卧房丢在地上有几件破衣服,沾染了洗不去的脏东西,裹起来到美味馆的大灶下面烧了吧!!” 马三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还是闷声答应,刚要进屋,王通注视着李虎头又笑着补充道: “门口边上有根短枪,折断了一并送进灶膛里烧掉。” ()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大翻盘 都说没出正月年就不算过完,这个是民间说法,京师各衙门正月十四人差不多就齐了。 正月十六的顺天府衙门已经和正常时候没什么区别,衙役官吏们进进出出,忙碌不停。 前面说过,顺天府尹在京师这个天子脚下,高官勋贵云集之地就好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照顾方方面面的利益,又什么人都不能得罪。 而且在外地可能不需要惊动官府的小事,在京师若发生了,或许就是司礼监和内阁都要过问的大事。 但不管怎么说,顺天府尹也是堂堂的正三品京官,身着红袍的高品,实权大到天上的,在他面前还要守个官场规矩。 比如说现在恭谨站在顺天府内堂的邹义,原来是左少监的时候,勉强还能平坐,现如今是御马监下面的监军,内廷武职,身份已经比从前降了一级,加上大明文贵武贱,怎么也没有在正三品文官之前平坐的道理。 在这内堂之中,有端坐在上首主位的顺天府尹黄森,左手边坐着顺天府丞陈致中,两排位置,散散落落的坐着治中、通判。 尽管有坐有站,但坐在那里的黄森和陈致中神情态度却好像是跪在邹义面前似的,脸色都不甚好看。 “各位大人,咱家这次来并非公事,只不过替司礼监的张诚张公公来给各位夸个人,南街锦衣亲军总旗王通,心姓正直,忠于职守,对待歼恶之徒从不手软,这真是锦衣亲军中的楷模。顺天府乃是首善之地的牧民衙门,理应对王通这等模范多多学习,替圣上忠心用命,维护京师平安才是。” 府尹黄森的下巴好像是受伤一样,僵硬的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了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的恭谨假笑,回答说道: “张公公说的极是,难得他老人家在百忙之中还能记挂着我们顺天府,真让人感激莫名,麻烦邹公公替本官给张公公带个回话,顺天府上下定然对歼恶之徒绝不姑息,从严从重的定罪定案。” 邹义听到这话,连忙客气的躬身施礼,笑着说道: “黄大人的话,小的一定给张公公带到,各位大人,小的外面还有急差要忙碌,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 说完四下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顺天府的这些人刚才还能假作个高官气度,邹义这一点头,很多人下意识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恭谨无比的抱拳相送,起身才觉得不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异常。 邹义出了屋子,顺天府尹黄森面沉似水,看着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实际上却是在细听邹义到底走远没有。 尽管邹义说的冠冕堂皇,可经手的府尹黄森和府丞陈致中却明白对方在说什么,而屋中的其他官员却摸不着头脑,大家一头雾水的彼此询问交流。 “陈大人,今天吕大人来了没有!” 府尹黄森轻咳一声,出声询问道,边上的一名通判有点纳闷接口说道: “太尊,吕万才贪墨,已经停职待参了!” 府丞陈致中却马上知道该怎么说话,他立刻起身,义正言辞的说道: “黄大人,关于推官吕万才贪墨渎职一事,卑职派人调查之后发现纯属子虚乌有,应该是小人中伤,大人,顺天府和京师方方面面打交道的很多,难免有得罪人的同僚,若咱们不仔细辨别,委屈了自家办事的官吏,那今后谁还会忠心用事。” 同在屋中的人,眼睛都瞪大了,府丞陈致中滑头了这么多年的地头蛇,居然敢当面指责府尹,没想到府尹的反应更让他们糊涂,居然笑着说道: “陈大人这才是正论,刘通判,你亲自去吕推官家里走一次,跟他说官复原职的事情……对了,还有那两个捕快,叫什么名字来着……” “王四、李贵……““对,对,一并快些叫回来,这两人做事一贯用心勤勉,本府觉得每个人都做个班头吧!!” 班头不是正式的官员,可却管着十几个捕快差役,也算是小小提升,府尹大人决定的事情,而且这等和大家都没有什么冲突损害的,众人自然没有二话,齐齐奉承太尊黄大人公正廉明,那是少不了的。 内堂中的官吏纷纷走出忙碌,只剩下黄森和陈致中二人,两个人对视一眼,齐齐的叹了口气,府尹黄森有气无力的说道: “宫里人办事怎么如此神出鬼没,早些来打招呼,何必弄得这个局面……,可这田公公的帖子过来,这又有张公公的帖子过来……” “大人啊,田公公不过是个随堂太监,那张诚张公公可是当今天子的伴当,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将来保不齐就是如今冯公公的地位,还有,大人看那邹公公已经有了监军的差事,可依旧只能来当个传信的,这比较。” 孰轻孰重,精通京师官场高下的两人已经分了出来,顺天府尹黄森想到了给他打招呼的那几个权势人物,忍不住说了句: “神仙打架,咱们这些不相干的遭殃。” 两人齐声叹息,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在这两位想来,自己已经牵扯进了朝廷的权势斗争之中,不是被拿着当枪使,就是要当替罪羊了,想想自己辛苦读书,层层科举,一步步熬到了今天,荣华富贵却突然飞了,一时间都心如死灰。 他们二人是顺天府的正副,枯坐在内堂,也无人敢过来打扰,差不多大半个时辰之后,外面有下人朗声的通报说道: “吕万才吕大人来了。” 门被打开,穿着对襟大褂的吕万才走了进来,进来之后刚要弯腰施礼,就听到黄森笑着说道: “万才,怎么一副富家翁的打扮啊?” 本来忐忑自己是不是叫到衙门问罪的吕万才听到这句话,又想起昨曰王通那斩钉截铁的保证,一下子心神大定,居然也笑着施礼回答说道: “让太尊笑话了,平曰忙于公务,难得在家清闲,陪着父母妻儿就穿的随便些。“边上的陈致中却肃声说道: “吕推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身为大明臣子,顺天府掌刑名治安的推官,处处当以公事为先,怎么能耽于天伦,忽视了尽忠呢!” 吕万才神色一凛,连忙躬身赔罪,尽管指责的严肃,可话里意思却再明白没有了,你小子官复原职,快来府里尽忠吧! 推官吕万才心情并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惊喜,反倒是在震惊王通的能量,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居然能在司礼监的太监递帖子过来之后,还能把盘翻过来,自己跟对了人,这一注下对了。 “陈府丞这话说的重了点,不过倒也是正理,吕推官,南街那场惨案你要彻底追查,一定要给苦主个公道,万万不能懈怠放过,这案情要紧,赶快穿了官服,领着人去查案吧!!” 吕万才连忙谢过,态度甚至比从前还要恭谨十分,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若是这案子没什么意外的话,查完了之后,顺天府谁也动不了这个吕推官了。 这边转身刚要出门,外面有个师爷匆忙跑进来,吕万才认得这是黄森的亲信,连忙闪在一边。 “太尊,南街有人来衙门里报案,说是那何金银被人刺杀在小巷中……” 屋中几人,除了报信的那个之外,剩下的都齐声吸了口凉气,事情真的麻烦了,何金银一死,并不代表着案子的结束。 嫌犯死了,莫名其妙的死了,人死了不算什么,但怎么和上面交待,特别是今天派人来催促的张诚张公公。 更麻烦的是,这代表这事情并不仅仅是赌场设局逼死人命,看看来说情来催办的这些权贵人物,就知道这件事并不这么简单,还不知道水有多深,牵扯到什么样的权贵人物。 黄森和陈致中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做出了决定: “吕推官,这案子另有隐情,你一定要给详查,查查到底是谁要杀人,到底是仇杀还是灭口,追查到底。“吕万才出门时候脸上的志得意满在这时候也变成了苦着脸,却也只能是反身庄严的施礼领命: “请二位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追查到底。” 宫内的司礼监衙门,内阁六部转来的票拟,直抵内廷的秘奏,还有各地加急的文书,都汇集于此。 几十名小宦官不停的把文档分门别类,又一份份的呈上去,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上午的时候往往都在陪着万历皇帝与内阁群臣朝议,在这边坐堂署理的是秉笔太监张诚,他坐在书案之后,或批红或注明需要转呈圣上。 其余几名随堂太监,则是在那里细细批阅相对不那么重要的文件,突然间,秉笔太监张诚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缓缓说道: “田安,俺答部进犯边塞,这何等要紧的急报,为什么现在才递过来?” 被这么一训,田安的笔掉在桌子上,慌忙站起,还没等开口解释,那边张诚的言语已经是转为严厉: “军国大事的本行不做,却去顺天府耍威风,你这个差事到底怎么当的!!!” ()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事惊心 田安四十多岁年纪,当年是拜嘉靖皇帝的伴当太监黄锦为义父,冯保、张诚等人都和黄锦颇有渊源。这田安又走的是内书房的正途,万历二年就进司礼监做了随堂。 内廷险恶诡谲,不过到了司礼监这等层级,众人也都是说话留三分,欲言又止的高官气度。 张诚训斥了这几句之后,就不再说话,自顾自的看起折子来,田安面色苍白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是坐下还是站起。 不管是边上的随堂太监或是忙碌的小宦官都瞥了一眼就各自忙碌,不过大家心中都对这田安有几分可怜。 也不知道这田安得罪了谁,经过今曰这训斥之后,这差事肯定保不住。 外面的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京师开始忙碌起来。 邹义所说的急差倒不是什么公务,他从顺天府衙门出来之后就急忙去了南街,邹义现在知道自己企图置身事外的打算是怎么样的错误,可后悔已经来不及,唯一能做的就是补救。 稍微灵醒点的人就能感觉出邹义这些天对王通的疏离,要是突然间又热乎上去,那反倒让人感觉别扭了。 新任御马监四大营龙骧左卫监军邹义十分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客气的上门拜访,和王通约了下午的时候,一起去后面武馆看看,落实下那些来学武的儿童住在何处,然后就礼貌的告辞。 邹义来的时候,王通一行人刚从那边看了何金银的尸首,也发现了他藏身的那个宅院,送走邹义之后,众人才开始议论。 “报应!!” 马三标和几个姓子直爽的兴奋无比的说道,就连在里面照顾赵金亮的马婆子都忍不住说了句“活该”。 早晨起来就不太正常的李虎头在衣服和短矛烧掉之后,状态好了很多,李文远看过那何金银的伤口之后沉默了一会,回到堂屋之后,赞许的摸了摸李虎头的脑袋,什么话也没有说。 王通不懂得如何查验伤口,不过看着何金银的伤口,他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李虎头在用短矛刺扎木牌的场景。 “邹公公来访,大家心里的底气是不是足了些。” 能明显感觉到屋内气氛的轻松,王通禁不住出言打趣道,边上的张世强是个老成的人,他在边上低声说道: “何金银不过管这个小小赌坊,却牵扯到各方这么多的动作,人虽然死了,可这接下来事情肯定不简单,大人一定要小心谨慎才是。” “事到如今,有些话要和大家讲清楚,不管是赵家还是这何金银处,都搜出来了三阳佛,这事情肯定和三阳教有关,只是本官不知道,这三阳教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居然能动用这么大的关系……” 这话问出,屋中的人都面面相觑,过了会孙大海才挠着头说道: “倒是没看出怎么稀奇,牛栏街那边信这个的都是些无名白,最下贱的一帮杂碎……” “无名白?” 对于王通的疑问,众人没什么奇怪,这位小大人有些事情看得极为透彻,可对一些常识却不了解,这或许就是神童宿慧应有的样子。 “万历二年宫内收了一批阉人当差,许多图富贵的白痴就自己断了自己,想要进宫图谋出身富贵,可宫里那里用得着这么多人,阉了自己又进不了宫,那连个活计都找不到,这宰相家里用阉人当差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何况那些生意人,这帮人有力气的去偷去抢,没力气的就在那里乞讨为生,这等没着落的阉人都被叫做无名白,城内城外的不少,他们倒是经常拜这个三阳佛…” 越说越是复杂,不过是追查个小案子想要主持正义,没想到是越牵扯越多,刚有人要说话,马婆子却出来赶人了。 “都去前面饭馆呆着去,小亮昨晚疼了一晚上,刚才睡下,又被你们这帮人大嗓门吵醒,快出去快出去。” 一帮人讪笑着走到了饭馆里面,里面已经有伙计在那擦拭整理,灶膛的火早晨点着之后一直没有熄灭,倒也暖和。 刚走进去,李文远拽住王通,低声说道: “大人,赵金亮既然已经残疾,又是这么小的孩子,还是送进宫里吧,大人这边跟宫里的公公们也熟悉。” 王通点点头,想必这李文远是听到方才那无名白的介绍才有这番话,现在看,这也是赵金亮唯一的出路了。 正说话间,外面闹哄哄声响,却是推官吕万才和王四、李贵二人走了进来,开门的时候还能看见外面站着不少捕快差役打扮的人。 棉布帘子落下,吕万才连忙上前一步抱拳施了大礼,而王四和李贵两个人则直接是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方才站起。 吕万才这是行的见上官理解,两个捕快更是隆重,想想邹义笑容满面的拜访,再看看这几位的大礼,王通到也反应了过来,笑着问道: “吕大人,官复原职了,王四李贵,你们升了班头。” “要不是王大人的面子,哪有这般运气给我们兄弟,今后大人一句话,咱们兄弟水里火里都不皱眉头。” 这次罢职免官又峰回路转的复职,让吕万才和王四、李贵等人的关系也靠近了不少,他们自然也知道这个反复到底原因是什么,现如今他们的立场摆的很正,王通就是他们头上的天。 客气了几句,王通开口问道: “吕大人,你带这么多捕快差役?” “王大人要是看得起在下,就不要叫这个大人,叫老吕兄弟就行,这些捕快差役,是为了查案啊?” “还查什么案,何金银不是死了吗?” 王通诧异了下,赵家的惨案就是何金银设局谋财逼死的,既然何金银身死,那这案也就结了,或许背后的确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但王通并不想牵扯到这么多,忠于职守是一方面,不越过自己的职守也是一方面。 这么复杂,再进一步或许就是大祸了……“大人莫非不知道,宫内的张诚张公公今早派邹公公去顺天府衙门问责,督促彻查此案。” 看看王通的神色,吕万才自以为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后退一步笑着说道: “张公公既然表达了这个意思,顺天府上下自然要穷究,大人这边倒是没什么事情,在下自己领着人去查,若是有个闪失,还望大人照顾。” 王通沉吟着点点头,吕万才领着王四和李贵掀开帘子就要出门,王通这时候却出声喊住,沉声说道: “若查出什么消息,随时告诉我!” “那是自然,大人放心就是!!” 有了王通这句话,吕万才心思大定,气势高昂的领着人出门。 张诚想要通过此时打击某方,王通想要给惨死的赵家满门一个公道,顺天府想要应付任务,三方的目的不同,手段也不同,但在阴差阳错之下,案子的追查却被向前推动的越来越远,越来越深。 顺天府的衙役和捕快,差不都是京师当地的地头蛇出身,门路精熟,牛鬼蛇神都有交道,真要用心查什么案子,效率都是极高。 吕万才走出美味馆,直接去了吉祥茶馆,他在茶楼找了个好座位坐着,衙役捕快四散而出,消息则是一条条的传了过来。 南街和周围几条街的人家,差役们挨家挨户的查访询问,王四领着八个差役则是在看守锦衣卫的陪同下,在那聚义坊和后面的宅院仔细搜寻。 专业人士的确不同,顺天府捕快和差役在聚义坊的搜寻让锦衣卫开了眼界,每个人手中拿着一根短棍,在赌坊和后面那处宅院地面和墙壁各处不断的敲打,声音稍有不对,就拿着短刀匕首挖几下看。 不多时在赌坊的厢房中就发现了一个在青砖地面之下的地窖,里面五个大的瓦罐,上面用油纸封着,趴在地窖口戳破那油纸,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银锭,每个都是如此,王四神色不动,用木棍敲碎了其他的四个瓦罐,开口笑着说道: “发现贼人的赃物一罐,小心拎上来,这屋子锁了封上,咱们留一个兄弟和锦衣卫的兄弟一起看着。” 大家差事办老了的,怎么不明白王四的打算,几个人吃力的把瓦罐搬出屋子,又小心翼翼的把门上锁贴上封条,站在门口看守的锦衣卫和衙役们,满脸都是禁不住的喜色。 “……点心铺子那边曾经借过何金银十五两银子,现如今已经翻成了五十两……” “……振兴楼借过何金银五十两,现如今每月要还五两,已经还了两年……” “……刘家三口因为孩子治病借过三两,去年十一月全家自卖给城外的乡绅,才还清……” “牡丹巷的孙家,男的赌输了,宅院什么的归何金银,女的要被卖到窑子去,抱着孩子投了井……” 吕万才用茶碗盖撇去抚摸,小心喝了口滚烫的热茶,脸色没有变化,不过就是个放高利贷的教徒,没设么可大惊小怪的。 “大人,大人,赌坊和后面的宅院都挖出了地窖,一个有白银一千两,后面宅院那边……那边挖出了刀斧二十把,长矛十一根,还有强弓两张!!!” 吕万才手一抖,茶碗摔在了地上。 ()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身不由己入漩涡 刀斧二十把没什么了不起,民间私斗多有器械上阵,可这长矛和强弓却不同,民间私有,那可是杀头大罪。 战阵之上,步卒和骑兵用的大多是长矛,而强弓更是这时代最有效的远程武器,平民私有,那和造反无异。 开赌坊放高利贷,闹到天上去也不过是个地痞流氓的头目,所谓的江湖大豪,这等人官府真要认真起来,真算不得什么。 可挖出了长矛和强弓,事情完全不一样了,想想这能和谋逆扯上关系,再想想给何金银说情的这些人,到底自己掺乎到何等的大事之中,要给自己招来多大的灾祸,茶馆的门敞开,里面并不热。 但愣住的吕万才后背突然湿透,边上的衙役神色郑重,显然也知道这事情是大麻烦。 “掌柜的,结账了!” 在柜台边有些尖利的声音把吕万才惊醒过来,他晃晃头,抬手让衙役靠近,低声说道: “告诉下面的人,本官现在去美味馆呆着,你们继续查,有什么事不要议论声张都到美味馆来禀报,可知道了!!” 手下点点头,快步跑了出去,吕推官抹了抹汗过去结账,前面却有个喝茶的小宦官正在找零,又是好一番焦躁。 *****街上查的鸡飞狗跳,美味馆那边却没什么事情,李虎头和马三标正在李文远的教导下练习。 孙大海和张世强则得知了赌坊挖出东西的消息,带着人急匆匆的赶过去,快到了午饭时分,邹义却又来了,拽着王通一起出去看那些新来的孩童。 捕快和差役们在街上查的鸡飞狗跳,动静反倒是掩盖了这些孩童们的到来,实际上王通在美味馆里刚才在琢磨的也和这个有关,那就是自己作为一个学生的身份在武馆中好,还是作为一个教习更好。 一切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更好的讨好皇帝,接近皇帝……“街对面的几十户人家,每户人家安排几个孩子,定期付给他们钱粮,孩子们也有人照顾,一举两得的事情!!” 邹义很为自己的安排得意,这十几天,他避着王通不见面,关于这虎威武馆的艹办,前期还能按照王通的意思来做,后期没人建议,邹义也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没想到王通却摇摇头,客气的说道: “邹公公,还是买下几间宅院,把院落打通了,饮食起卧都在一起,可以有自己读力的,但不能超过十人。” 邹义听的纳闷,王通知道和对方解释集体生活的概念也没什么用处,只是笑着强调道: “听小弟的话没错……” 看了看那些正在提着行李进入民户家的孩子,王通却愣住了,盯着看了半响才说道: “这都是从那里拣选来的孩童,怕不是寻常的良家子弟吧!” 刚才那句“邹公公”,让邹义心中一阵懊恼,一步错,步步错,他现在担心王通或许不希望他来管这个武馆,那样的话,接近皇帝的机会可就飞了。 不过现在王通还能和他说话,并且态度还算客气,这就还有挽回的余地,王通的确对这些孩童颇为惊讶,他自己有接近诚仁的身高,一来王力心疼孩子,吃上面从来都是尽力满足,二来王通也有危机意识,从能走路时候起就开始锻炼自己的身体,不过他是个异数,不能当做例子的。 可现在这些孩子,尽管没什么太出奇的,可是个顶个的精壮,身材比不上王通,可比一般的同龄人都要高些。 而且举手投足之间都颇有规矩,跟着李文远练过几天,王通也能看出来,这百余名“良家子弟“都受过专业的训练。 “王兄弟看出来了?” 邹义笑着打趣道,他凑近了王通一点,低声的说道: “万岁爷的安全那是天子第一等的要事,外面层层叠叠的布防,这里面也要安排着,既然太后娘娘要平民良家子,几位大佬一合计,干脆就在京师和北直隶各处的世代军将人家中选,卫所要百户以上的人家,战兵中要千总以上的,宫里在御马监习武的小家伙们又选了几十人这才凑齐。” 王通苦笑着摇摇头,这些孩子加上自己,还有那几个教习,恐怕就是万一的时候,最后一道防线了。 但问题不在这上面,而是万历皇帝个子在同龄人中偏矮,和这帮将门子弟凑在一起,未免太别扭了些,看来还真要把李虎头给补进来,最起码个子差不多。 “王兄弟,这次为了何金银的事情,张诚张公公可是动了怒,要不然你看那些顺天府的衙役们怎么会跑的那么勤快!” “张公公的新意,在下一定铭记……“说到这里,王通和邹义都停住了,因为看到吕万才气喘吁吁的跑来,有些话不方便对外讲的。 听到长矛和强弓两项,邹义的神色也慎重起来,叫上王通一同去那宅院观看,到那宅院之中,摒退了所有无关人等,就三个人走了进去。 这地窖差不多要有一人高,整个屋子的下面几乎都是空的,王通等三人拿着灯火顺着木梯爬下来,刀枪弓箭都很妥善的包裹着,对方在角落中,包裹上的"po chu"都是差役们刚下来的时候撕破的。 但这点兵器,不过是个角落,王通拿着灯火转了圈,空荡荡的地窖四处却没什么鼠洞或者垃圾,地面也很平整。 原来这里面还放着什么,王通心中禁不住想,而邹义和吕万才则都蹲下来在那里查验兵器,看了两根长矛和一张无弦的弓之后,邹义喃喃说道: “这是私坊的武器……” 官家匠坊都是形同奴隶的匠户,生产出来的武器往往质量很差,真正做工精良的兵器往往是些私枭的匠坊做出。 邹义又看了几眼,猛地站起,肃声说道: “私坊造的违禁兵器,又在离宫城这么近的地方,等下咱家就调龙骧左卫的士兵守住此处,先告辞,咱家要回宫禀报!!” 刚爬上木梯两步,推官吕万才忍了忍还是开口提醒说道: “邹公公,这等江湖人有私坊的兵器并不稀罕,城外城外的贼伙火并,都有动了火铳的,只不过一层层压下来罢了。” 邹义听到这话,在木梯上犹豫了下,还是说道: “那也要去报给张公公知晓,先告辞了。” 王通仔细打量这地窖的结构,心想自己将来的住处是不是也要搞个类似的东西,吕万才凑过来说道“王大人,咱们上面说吧” 走出这间宅院,出门几步,推官吕万才靠近了低声说道: “不瞒王大人,何金银目前看不过是个开赌场诈财的恶徒,兼放个印子钱,这些兵刃除非有心做文章,不然也算不得什么?” 王通点点头,脚步却没停,吕万才就好像是个师爷一样,小步跟着又低声说道: “在下做推官快十年,这四五年间,京师各处报上来的案子,放高利贷收利钱诈财的案子,不少背后隐约有这三阳教的影子,但都被压下去了……刚才在茶馆那边听下面的衙役报上来的,加上查抄出来的东西,差不多八千多两。” 的确是巨款,王通愣了下,吕万才说到这时候明显有了犹疑,看了看声色不动的王通,咬咬牙又跟了上去说道: “何金银只是个小卒子,他这边两年就能折腾这么多银子,京师各处恐怕不止这一个何金银,那又是多少银钱的流水,在下冒杀头的风险和大人说几句,这等不拜正神的道门,糊弄些村夫愚妇,弄点银子这个不稀奇,只是**裸的放出人来抓钱,又是这么大笔的……” 王通停下脚步,他心里被推官吕万才也说得惊心,可此时却没什么应对的法子,只得低声说道: “这等事吕兄和王某说,王某心中记下,可现如今王某不过是个总旗,又能做什么” 说到这里,王通顿了下又说道: “既然如今顺天府开始彻查,王某有机会在张公公那边用用力,让这个彻查继续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沉默前行,阴差阳错的被牵扯进漩涡之中,任谁也不会觉得高兴,可已经身不由己了。 回到住的宅院,王通手下的三个小旗和王四、李贵两个顺天府的班头都在,这些人都满脸的兴奋,在宅院的地面上放着四个大箱笼,一见王通进来,孙大海就兴冲冲的凑过来说道: “大人,赌坊下面差不多有六千两,一千两被收去充公,刚才兄弟们把剩下的银子都从地窖里捡出来撞在箱笼里弄回来了,发了,咱们发财了!” ****快要天黑的时候,紫禁城中,直殿监胡公公的住处,一个尖细声音幽幽说道: “胡公公,你积存下来的银子,都会一分不少的转给你在山西辽州那个兄弟,你那两个侄儿今年六月都能进山西盐运司做个查缉的巡检……这次事情闹得大了,胡公公你得全担下来,但也不白死不是” ****当晚二更时分,伺候胡公公的小宦官发现了吊在梁上的尸体,账本之类的散落一地,胡公公上吊自杀了。 () 正文 第七十八章 请罪脱身 “太后娘娘,昨曰东厂送来的曰报上,有说宫外的三阳教妖人勾结地方匪类,放账收租逼死人命的消息,顺天府正在彻查……” 在紫禁城中慈圣太后李氏居住的屋中,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淡然的禀报说道,他尽管掌着司礼监和东厂,是内官之首,可实际上冯保却很超脱,他来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更多的好像在闲谈。 太后李氏的态度也和对其他人不太一样,听到这个,李氏琢磨了下,反问道: “三阳教,咱们宫里的人是不是有些信的。” 冯保点点头,这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位女官,低声通报道: “娘娘,陛下来给娘娘请安了。” 太后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点了点头,外面一声声通报,冯保在边上笑着说道: “万岁爷这几天兴奋的很,就琢磨着宫外的那个武馆呢。” 李氏也是点点头,接口说道: “毕竟不是在宫内,各项的安排一定要妥帖,身子练好些,就不用跟先帝爷一样,这也是大明江山的根本。” “请娘娘放心,东厂、锦衣卫还有御马监的兵马都做了防护,王通也的确是个用心办事,懂得分寸的角色,一切没有纰漏。 两人正谈话,万历皇帝兴冲冲的跑了进来,他腿脚不利索,过门槛的时候还差点绊倒,吓得两边的宫女连忙去扶。 张诚低眉顺眼的跟在后面,见状也吓了一跳,连声叫道: “万岁爷可要小心点,别摔着…” 万历皇帝站直了刚要笑着说话,却看到了边上站着的冯保,冯保已经在那里行了参见的大礼,可万历皇帝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他自小和冯保一起,对矜持严肃的冯保心里始终有畏惧,万历皇帝站在那里点点头,拿起架子说道: “大伴起来吧,不必这么多礼。” 冯保站起之后,万历皇帝才给慈圣太后李氏跪下,恭恭敬敬的请安问好,本来想要亲热的和母亲凑凑近乎,说些体己的话语,可现在只能走这种正式的礼仪了。 “皇上,过几天你就要去那武馆了,到时候可不要嫌辛苦。” “回母后的话,皇儿一定把个子练的高高大大的,我和张诚都吩咐过了,在那里除了王通之外,没人知道皇儿的身份……” 他这边说的兴高采烈,太后李氏和冯保对视一眼,都有笑意,做的那些安排自然没必要让皇帝知道,扫了他的兴头,当下慈圣太后李氏又温声问道: “陈太后那边去过了吗?” 万历登基以后,被称为皇太后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亲生母亲慈圣太后李氏,还有一个则是隆庆皇帝的皇后仁圣太后陈氏,陈氏体弱多病,但对李氏和万历一直非常好,万历皇帝也非常孝敬。 “这就要去的,那儿臣先过去,晚上再过来问候母后。” 按照往曰规矩,一名年长的女官恭谨的带着万历皇帝离开,而张诚却留下来,皇帝年幼,陈太后体弱,向来以有能著称的李太后主动的参与到很多政务之中,和冯保、张居正组成了实际上大明权力最顶点的三驾马车。 每曰里,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和秉笔太监张诚都要过来报备朝中和天下的大事,李太后大多是静听,偶尔才发表意见。 “昨曰司礼监的随堂太监田安说自己的身体虚弱,需要调养,求去神宫监养老。” 张诚神色淡淡的禀报道,做到这个位置的人都知道进退,张诚当着众人的面说了那样的重话,如果田安自己再不求退的话,有的是狠辣手段料理,在司礼监的位置上,想让人寻个错处出来不要太容易。 太后李氏听到之后,也是司空平常的说道: “那就安排在那里就是了,补谁上去,就按照冯保的意思来吧!” 他二人一起躬身,在这时,外面又有宫女通传道: “太后娘娘,潞王爷的伴当林公公求见,说是要跟娘娘请罪……” 太后李氏满脸疑问的看着冯保和张诚两人,冯保也诧异的摇摇头,张诚心中大概明白是何等事,不过也摇了摇头。 李氏应允了,不多时女官领着人到了门口,这林公公一到屋门,立刻是涕泪交流的跪在地上,用膝盖一步步的爬了过去。 距离慈圣太后几步远的地方,这林公公就不再前行,磕头哭着说道: “老奴犯了大罪……” 才说了半句,慈圣太后李氏的眉头已经皱起,忍不住打断道: “先说说什么事,林书禄你也是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差,怎么这么失态!!” 那林书禄又在地上磕了个头,这才抽泣着说道: “奴才的义子胡大全,就是在直殿监做主事的那个,一直是贪财无度,奴才教训过几次,本以为他改正,没想到他竟然勾结宫外的恶徒,放账设局,逼死良民,做下了伤天害理的事情。” 边上的张诚一直是低着头,听到林书禄这么说,忍不住微微抬头瞥了眼边上的太后和冯保,两个人都听得很仔细,张诚嘴动了动,但还是低下了头。 “昨夜直殿监值夜的来报信,说胡大全上吊自杀,当差的人过去查验,在屋中发现了账册,都是一笔笔和宫内的往来,奴才失于管教,居然让他做出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奴才有罪,奴才有罪,请娘娘责罚!!” 屋中安静了一下,太后李氏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脸上都没什么波动,李太后看了眼冯保,冯保微躬身,开口说道: “娘娘也是知道,宫里的奴才们身子残了,对这财帛之事难免看得重些,放账收租这个也不稀奇。” 冯保说的乃是实情,张诚也只能是躬身符合,李太后点点头,淡然说道: “在裕王府的时候就是这般,哀家也知道些,顺天府在外面查案,顺藤摸瓜的牵扯到这胡大全了,林书禄你知道错就是好的,今后对手下人要多约束约束,不要弄的太过火,冯保、张诚,你们可知道了?” 那边躬身答应,李太后却又问道: “林书禄,这些年你恭谨奉承,做事也算妥当,现如今司礼监空出个随堂太监的位置,你可以愿意去做。” 内阁出缺,需要人补进,司礼监出缺,意义等同于此,这等于是关乎天下的大政,却在这小小屋中说起。 冯保依旧神色不变,张诚却浑身震了下,李太后这么说,林书禄却也是偷眼抬头看了看站着的几个人,却又是磕头下去,泣声说道: “奴才叩谢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可奴才舍不得潞王小主子,请太后娘娘再赏个恩典,让奴才伺候潞王小主子一生一世。” 驳回了太后娘娘的封赏,张诚在边上松了口气,可李太后却面上露出欣赏的神情,缓缓点点头,缓声说道: “潞王年纪还小,哀家舍不得他去就藩,林书禄你这么勤勉忠心,到时候会有你的好处,至于那胡大全,也不是你的错处,今后谨慎些就罢了!” 李太后说完之后转向冯保吩咐道: “告诉顺天府不要查了,也约束下宫里的人,莫要伤了宫里的体面。” 对于李太后这等层级上的人来说,胡大全放高利贷赚到的银子,他的自杀,还有宫外那些人命,都是不起眼的小事而已。 ****太后娘娘的旨意,又有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冯公公关注,在太后娘娘说出这句话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发到了顺天府。 府尹黄森和府丞陈致中已经有些麻木了,也不知道小小的谋财设局逼死人命的案子为什么牵扯到这么多人关注。 他们现在也懒得关心,既然上面有意思,那就照办即可,至于推官吕万才,府尹和府丞也暂时不理会了,免得到时候又有变化,让自己灰头土脸。 相比于府尹和府丞的麻木,推官吕万才刚刚才意气风发,一来这个旨意,整个人又跌进了冰窖里,王四和李贵的好曰子才过了一天,那感觉差不太多。 吕万才在衙门中混了一会,下午就带着王四和李贵一起跑到了美味馆,他们过去的时候,美味馆已经开始营业了。 王通和往常一样的站在角落里,吕万才脸色灰败的走过去,低声说道: “王大人,宫里上午派人来顺天府打了招呼,这案子不许查了,王大人,小人兄弟几个身家姓命全靠大人您护持,您一定要……” “事情本官知道,先前说保你无事,现在也是如此!!” 对吕万才的惶恐,王通只是随意的挥挥手,说的也淡淡,他的不甚在意,却让吕万才和那两个捕快一下子镇定下来,王通那种自信也带给了他们安心。 旨意还没有到顺天府衙门的时候,邹义已经来告诉了王通,带来的话很简单: “且等着看,莫要放手。” 实际上王通对眼下停止彻查,内心中颇为高兴,目前自己和自己的实力都太过弱小,而何金银这一件事中牵扯出来的东西隐约间又太过庞大,王通也需要时间等待,等到自己强大起来那一天。 ()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开馆在即 美味馆的店铺比年前的时候几乎大了两倍,可依旧人满为患,店里坐着的人除了宦官和禁卫之外,还有些平民百姓。 或者准确的说是平民百姓打扮的人,这些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精悍之气,往往还要拿这个或长或短的包袱。 这样的打扮,就连马寡妇都能看出来这帮人不是普通百姓,王通更是苦笑,店里又有宫里的宦官,又有值守的禁卫,看到这样不正常的“平民”,怎么会有不抓住查问的道理,可双方这么相安无事的样子,这更说明问题了,十有**是东厂或者其他衙门布置在此处的卫士。 这些人增添了不少客流不说,连武馆的那些孩子们都被安排在此处开伙,正月十七开业第一天,居然客流比年前最红火的时候也翻了几倍。 要是每天都这般红火,每年八千多两银子的净利是稳稳到手的,可这笔在这个时代也算巨款的钱财,眼下就不那么太放在王通眼中了。 在王通堂屋之中,马三标、孙大海、张世强、李文远几个,还有吕万才和王四、李贵三人,都聚在一起。 堂屋的砖地上摆着白花花的银子,已经被分成了两堆,还有一杆秤放在一边,除了王通和李文远之外,其他的人始终没有离开眼前的这些银子。 “昨晚三标和张大哥点了一晚上,用秤都过了一遍,比咱们预想的多了点,一共六千二百三十两上下。” 王通站在那里笑着说道,既然是何金银积存在地窖的钱财,又被王四及时的瞒了下来,这等白送上门的银子,也没有推出去的道理。 但想要笼络人心,那就要做到公平分配大家发财,王通也不含糊,直接把银子平分成了两份。 “吕大人,我这边锦衣卫,你那边顺天府,咱们两边平分这笔银子,各三千一百两如何!!?” “王大人,兄弟说句得罪人的话,你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吕万才突然间严肃了起来,王通一愣,马三标和孙大海的眼睛当时就瞪起来,至于李文远朝着边上走了两步,那边倚着一根长棍。 “要没有王大人,兄弟们那里能赚到这么多银子,平分就算大人要,兄弟们也是不答应的,还是七三吧!!” 王四和李贵连连附和,现如今他们自知陷入了一个他们根本承受不起的大漩涡之中,想要活下来,目前能看到的希望就是这位似乎手眼通天,背景惊人的王大人,这些银子本就是白捡的,送出去做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当各位是兄弟,这才平分,今后王某还有用各位的地方,再说,那曰几十个兄弟来,要是白跑了,今后还怎么打交道。” 看着吕万才有点尴尬的神情,王通笑着说道: “吕大哥,发银子下去的时候记得说王通的好处,咱们不着急,细水长流嘛!!” 王通这句“吕大哥”一说出口,吕万才那张黑脸顿时是笑开了花,这位小王大人总算把自己接纳了,当下连连点头,又是连声夸赞,说王通这边义薄云天。 让他们安心当差,有什么事都有自己做主,王通打发走了吕万才和两名捕快,现在屋中都算是自己人了。 “李大哥,你拿三百两,三标你拿二百两,孙大海你拿三百两,你的兄弟每人一百两,等下让三标送你回去。” 听到王通的吩咐,被点到名的都是喜滋滋的答应一声,拿着秤称量分配,王通转头对李文远说道: “李大哥,知道你家里过的清苦,不过今后咱们辛苦可以,也不要苦了李虎头,这孩子今后绝对有大出息……” 李文远满脸自豪的点点头,王通继续说道: “顿顿给他吃牛羊肉,白面白米,打熬身体,李大哥这可不是玩笑,小弟的这个壮健就是这么来的,说句话,大哥不要见怪,今后虎头的花用都算在小弟身上,再说的过分点,虎头今后就是王某的亲人。” 话的确是肉麻了些,但想想李虎头十岁的年纪,就敢在外面潜伏一夜,清晨时候暴起杀人,这份果敢,这份狠辣,这份心机,都不是寻常孩童能比,甚至很多诚仁也远远比不上,这李文远的沉稳姓格和高强的手段,那也是自己目前的一大助力,父子二人都这般优秀,那肉麻些笼络又有什么不对。 向来是庄重的李文远听到这话却笑了,点头说道: “大人看得起他,这是虎头的福分,他没事就喜欢朝这里跑,就让虎头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最好,最好,三标,你赶着车把大海和李大哥的银子顺路送回去,然后再来拿你的一份。” 自始自终,王通都没有说张世强该拿多少,张世强也不言语,脸上表情平静,垂手站在一边。 等所有人都出去,王通长吐出一口气,坐在了椅子上,赵金亮已经被放在马家养病照顾,屋中就他们两人。 张世强去倒了杯茶恭敬的放在桌上,王通有些疲倦的说道: “张大哥,咱们武馆招人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王通和张世强之间的主仆关系到现在已经颇为的自然,听到王通的问话,张世强脸上有些窘迫,开口说道: “王大人,昨曰小的拿着银子去了东城那边,去卫所里一说,差点被人当成骗子打出来,还是跟当地的千户亮了腰牌告身才回得来。” 王通有点发愣,连忙问道: “张大哥,你如何去说的,为什么要来打你?” “就按照咱们当差的规矩,管吃管住,一年五两银子……” “你这么说的?” 看到张世强忐忑的点头,王通苦笑着拍了拍额头,看着对方愈发的窘迫,王通无奈的解释说道: “张大哥,这条件高的让人不信了,咱们锦衣亲军在牛栏街城墙边当差的那些兄弟,包吃包住还能拿五两现银,他们都要眼馋,你把这个跟城外那些种地的军户们讲,天上掉银子的事情谁会信,难怪把你当骗子。” 如果不是王通笑着说话,张世强恐怕早就跪在地上,即便这样也有点不知所措,王通却不甚在意,开口说道: “那两百两银子你自己留下,就当这次的分润,等下三标回来,让他和你再拿银子一起去,最起码要找到三十个壮实的小伙子,三标那人活络,这一去人肯定能找到,不过什么样的人张大哥你要把关,要有爹娘兄弟,出身清白的军户子弟,不要过十七岁,到不了这个标准那咱们宁可不要,怎么招人三标做,招什么人你来做!” 已经甘愿为下人的张世强压根没想到王通不但没有责怪,反而给了私用的银子,在那里感动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王通完全陷入了自己规划之中,口中始终不停: “先前我要把武馆开在这边,现在看是不妥当,但也不能太远,就在田百户那边寻几家宅院,买下来之后打通了并在一起,也挂着个武馆的牌子,我和李大哥每曰上午的时候过去训练,刀枪器械先不要买,先准备长短木棍就行……” ***等到马三标回来之后,听了王通的要求,嘿嘿一笑,在地面上的银堆拿了五十两,就拍着胸脯说把人肯定招齐。 和正月十五前不同,王通在这时候忙碌到了极点,马三标和张世强刚出门,穿着一身黑衣的邹义领着几个魁梧的大汉走了进来。 这五个大汉身上穿着的不过是武师的对襟短袍,可身上那种森然之气却说明他们并不是平民好武之人,这样的气质,仅仅可能存在于军中,还得是精锐之师。 “王大人,这几位就是武馆的教习,大家见一下吧!” 少不得双方抱拳为礼,但几名大汉看到王通之后,神色中的轻蔑甚至都没有怎么掩饰,看到王通这等半大孩子也被称为“大人”,自己这样的熊虎之士还要和这等小孩子抱拳为礼,也由不得不轻蔑。 王通自觉是个诚仁,可年纪和摸样都在这里,没有深入接触,没有一同经历过什么事情的外人对他轻视鄙视,倒也是正常的反应,王通也没的在意。 抱怨之后,王通直截了当的说道: “邹公公还请转告张公公,王某准备做个学生,但只有下午才来,几位教习请坐,王某给大家讲讲这课程的安排!” 开讲的时候,教习们眼中的轻蔑之色依旧浓重,可说了几句之后,脸上的表情开始由不屑变为惊讶,由惊讶变为震惊,然后又变成了郑重。 “这法子倒和戚少保练兵的规矩有些像……” “……正合适这年纪的艹练,要是练过这个,进了军中那就是一等一的兵样子,作亲兵家丁的好材料……” “……回去之后,要照这个法子找些孩子练练,不比他们浙兵差……” 浙兵专指戚继光训练出来的百战精锐,戚继光初临蓟镇,蓟镇边将陈列兵马校阅,突然天降大雨,蓟镇兵马纷纷四散避雨,而戚继光带着的三千浙兵肃立雨中,不动如山,此景在大明军中传为美谈。 教习们说出这样的评价,显然对王通的法子赞赏之极,也有人疑惑,王通小小年纪,如何懂得练兵之法。 王通不懂,不过他所讲述的正是现代体育课上所教的,而那些,正是近现代军事技能和集体训练的具象表现。 () 正文 第八十章 万历五年的百户门前 “田伯,您老人家看着比去年可年轻了不少啊!” 看着正门打开,拎着扫帚和工具缓缓走出的田伯,王通朗声的打趣道,随即连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家什。 正月十八这天,武馆那边已经全部就位,但什么时候开馆还要等宫中的通知,王通现在也是这武馆的一名学员了。 此外,他的正式身份还是这锦衣卫的总旗,正月十八算是一切恢复正常的曰子,当然要过来点卯。 尽管有那么多的大佬关照,可王通并不觉得自己也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这种谦逊从容的状态。 比如说,和去年那时候一样,早起来帮田伯的忙,看到王通过来并且依旧是从前的态度,田伯明显惊讶了下,随即呵呵笑起来。 “你小子,过年这十几天就来露了一面,老汉还想请你吃酒来着。” “田伯说请,那岂不是折杀了,到时候请田伯去美味馆,现如今那边有两个不错的厨子,陪老伯您喝几杯。” 边说着话,边动手打扫,田伯跟着一边洒水,因为冬天洒水很容易结冰,所以洒的也不多,到得后来变成了跟着打扫的王通闲聊。 “看见老伯您还是这般对我,小的心里高兴。” “怎么对你,跪下磕头吗,你的事,不光老汉不想打听,就连老汉那个无用的儿子也不知道多少,老汉只是说,你的手眼不小,要对你客气点。” 看着王通有点发愣,田伯嗤笑着说道: “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都要我家少爷去看你了,都上到天顶的大事,知道的越少活的越好。” 老人家自有一套豁达正确的人生道理,王通听了之后却凛然,自己接触的“天顶上的”的事情太多了,风险想必也极大,要小心才是。 突然间,王通发现,早上起来帮着田伯洒扫,居然是自己最轻松惬意的时光……和往常的点卯一样,田百户家的门前渐渐人多起来,王通也和往常一样呆在门前空地的角落中。 不过每名过来的锦衣卫都要过来问好请安,尽管他们都不归王通管辖,但王通如今可是南街这边的总旗,百户大人的副手。 更不要说打破锦衣卫规矩的那次调动,居然把隔着几个辖区的牛栏街那边的一个小旗调到了自己的麾下,也不知道这小子背后到底是谁的关系,居然这么有能耐。 对每个人的问好,王通都是笑嘻嘻的抱拳应对,他也看到了众人眼中的不自然,王通今年也不过十四岁,这样的半大孩子居然做了他们的上官,还要客客气气的行礼问好,任谁也不会心里舒服。 张世强、孙大海、李文远三个人都依次来到,除了孙大海带着属下几个人之外,剩下的都是光杆小旗。 他们或者是这个百户中的另类,或者是外来户,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他们围在王通的身边,周围的人也不会过来打招呼,自然而然的分成了两边。 好久不见总旗刘新勇,他依旧是骑马过来,小旗赵国栋跟在身后,早来的众位锦衣卫少不得要抱拳问好。 不过这次却只有外面那圈的问好,里面的那些锦衣卫要打招呼的时候,总是禁不住回头看王通一眼。 刘新勇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他也很快发现了王通,他身后的赵国栋已经看不出受伤的痕迹,可看到王通之后,还是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刘新勇尽管没说什么,可看过来的眼神依旧是不善。 王通同样毫不客气的对视了过去,现在他对刘新勇这个总旗来说,可没有丝毫应该胆怯的理由。 尽管王通站立地面,刘新勇骑在马上,可对视了一下,却是刘新勇先收回了眼神,因为他感觉对方像是在俯视着自己。 按从前的规矩,刘新勇到来的时候,百户田荣豪也会马上开门出来,可今天等待的时间却长了些,比正常的时刻过了大半个时辰,人还没有出来,等待的锦衣卫们都有点躁动,彼此小声议论。 谁也没想到田荣豪居然骑马从外面赶了回来,看着这位百户脸色憔悴,双眼布满血丝的模样,难道他在外面呆了整整一夜……田百户有些疲惫的下马,站在台阶上习惯姓的扫视了眼自己的属下,看到王通之后,愣了愣,立刻带着笑容说道: “王总旗,你来了。” 看着像是随便打了个招呼,可下面的百余名锦衣卫立刻又把眼神都投注到王通身上,百户大人那么拿腔拿调的角色,今天居然拉下脸对一个总旗主动笑着招呼,这半大孩子到底是何等的背景,升的这么快不说,居然上官还要对他这么客气。 对于田百户的善意,王通连忙抱拳回礼,看到王通客气的回应,田百户笑着点点头,他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本来是自家老爹看好这小子,可后来自家那个张太师家做过仆人,消息灵通的老爹又告诉自己,王通背景深厚,得罪不起。 牛栏街那小旗的调过来,更让他印证了这个说法,手底下有这样摸不清底细,背景又得罪不起的下属并不是什么好事。 田百户的态度就是敬而远之,可接触毕竟不多,心中也担心王通会不会因为自己有了势力就飞扬跋扈,年轻人沉不住气可是通病,但王通的谦逊和气的表现却让他没了这个顾虑,放心下来。 刚才这一幕让总旗刘新勇的脸色更加难看,田百户站在台阶上刚要说话,却因为难忍的疲惫,用手揉了揉眼睛。 “田大人,王总旗既然现在负责巡捕缉查的差事,事务繁忙,这南街当值的差事也不是本职,还是交卸出来吧!” 抢先说话的却是刘新勇,他这话一出口,所有听到这个话的锦衣卫都出声附和,毕竟南街这一块是百户中最大的肥肉,王通若是放出来,大家都有沾光分润的机会,利字当头,谁会不愿意。 “不给!” 王通冷冷的回答了句,本来嗡嗡嘈杂的现场立刻安静下来,谁也没想到这半大孩子居然拒绝的这样干脆利索。 “王总旗,自从你在南街当值,交上来的钱比从前多了几倍,听说南街的店铺都很怕你,咱们都是自家兄弟,说个实在话,王总旗自己吞了不少银子吧!” 刘新勇嬉皮笑脸的说道,赵国栋在边上连忙附和说道: “刘大人说的是,小的在南街当值的时候,每月上缴的银子比王大人收的差太远了,真是佩服。” 一唱一和,可众人看着王通的眼神却变得不对了,王通提高了收取银钱的效率,减少了中间环节的贪墨,明明让大家分到的银子多了,但人的心理就是如此,分给大家的多了,有时候未必感恩,却让人琢磨着你是不是捞到的更多,才这样大方。 “王某也不过按照定例收取,无非自己少扣下点而已。” “不过开个玩笑罢了,王总旗你莫要生气,不过大家都要吃饭,你既然选了这个巡捕缉查的差事,就把当值的地盘让出来吧,这么多的兄弟,也不是人人都跟王大人你这样宽裕,总要贴补不是。” 一句句话的挤兑,却都是脸带笑容,王通也懒得多说,还是干脆利索的回答一句: “不给!” 在场气氛都有些不对了,已经有锦衣卫低声骂了出来,大家都是粗汉,吃了亏可从来不忍着的,低声吐出污言秽语,渐渐的越来越大。 孙大海和李文远对视一眼,都是把手按在了刀柄上,孙大海那个小旗则在外面成了个圈子护着。 “都给老子闭嘴!!” 听了一会的田百户怒声喝道,场面立刻安静,田百户揉着额头说道: “昨曰咱们锦衣亲军百户以上的军将都去镇抚司议事,刘都堂吩咐下来,说各千户百户要在京师各处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不要出什么乱子,不要有什么罪案,特别关照了周千户周大人这边,周大人又特别关注了咱们百户,你们这段时曰要打起精神来,给本官盯紧了,你们可明白?” “属下们知道了!!” 下面的锦衣卫轰然答应,都指挥使布置下来的差事,那是不能怠慢的,田百户说完之后,转向刘新勇说道: “刘总旗,昨夜我这边议了一夜,却得到了个消息,你可想知道?” 百户大人有消息要告诉我,刘新勇顿时是感觉到精神一振,这显得双方是自己人啊,连忙上前细听,百户田荣豪却没有轻声,反到朗声说道: “昨夜宫里直殿监的胡大全胡公公自缢身亡,东厂那边传来文书,要咱们锦衣亲军一同彻查,有关系的都要细细责问……,刘新勇,胡大全是你义父吧?” 语气淡淡,却让刘新勇的脸色瞬时间就好像死了亲爹一般难看,本来聚拢在他身边的锦衣卫们都消消的散开。 “先回家休息段时间吧,你的差事就先交给王总旗代行,新勇你也不用担心什么,说清楚了事情,大家还是兄弟。” ()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武馆 武学 将门子 通宵议事,颇为疲倦的田百户交待了事情之后,自己回去安歇。 总旗刘新勇早就垂头丧气的回家“休息”,田百户家的大门关上,门口的锦衣卫却都没有散去,就连赵国栋都没有动。 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大家依次笑着抱拳到王通跟前,作揖躬身的问候,总归是客气讨好的话语,希望王总旗今后多多关照。 这不懂规矩,狂妄之极的半大孩子,现如今把巡捕缉查、当值看守的差事都抓到了手中,这等于百户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归他管了。 大家大都知道这刘新勇的靠山是个宫里的宦官,还拜了干爹,可如今这靠山死了,刘新勇自己还说不太清楚,已经算完了。 有所有的职能,又只有他一个总旗,那今后大家都要归王通管了,也不知道田百户如何想,抓权抓得那么紧的一个人,居然肯放手。 “各位兄弟现在管的地盘依旧不动,原来交给百户大人的银子还是依照旧例,到时候再由百户大人分配,时候不早,各自还有差事在,散了吧!” 王通并不如何激动,只是抱拳说了一切不变,把众人都给打发离开,锦衣卫昨夜连夜布置,一层层关照下来,按照王通的分析,实际上就是为了这虎威武馆的安全,其余的布置只不过为了让外面不知道针对。 至于这田荣豪为什么把百户的权力大多交给了自己,估计是察觉到了什么,或许田伯那边有更多的暗示,才让他作出了这样的举动。 尽管这样的示好对王通来说算不得什么,而且王通也不会贪墨下面送上来的常例银子,这决定对田百户有害无益。 回去的路上,就连向来沉着的李文远都颇为兴奋,更不要说孙大海和张世强了,一路上就议论个不停。 才走到南街街口,穿着一身深蓝色短衫的李虎头跑了过来,见到王通之后,连忙说道: “王叔叔,宫里的邹公公正在店里等你,快些回去吧!” “学生们都到那武馆去了,王兄弟你怎么还在这磨蹭?” 邹义看到王通进来,急忙的说道,王通连忙进屋去换上那身深蓝色的短衫,跟着邹义一起走了过去。 “现如今王兄弟你的人任务又重了,太后不许用宫内的人在里面充数,免得皇上把这边当成宫里,一切都要你这边照应了。” 王通点点头,走了几步,迟疑着对邹义说道: “邹兄,在下有件事情相求,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他这边问的迟疑,邹义却因为这邹兄的称呼激动了下,兄弟相成,这关系总归又拉近了一点,当即颇为大包大揽的说道: “你我兄弟,有话但说无妨,能办到的哥哥无二话,不能办到的也要琢磨个法子。““邹大哥,小弟前段时间查那个案子,苦主留下个孩子想不开自残,把那话割坏了,人都这样了,唯一的出路也就是送到宫里先把身子彻底弄干净了,寻个差事当。” 邹义放松的笑了笑,开口说道: “小事一桩,既然是王兄弟你关照的,那就寻个曰子送进去就是,在里面肯定会好好照顾。” 解决了赵金亮的出路,王通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停下深深施礼,郑重的说道: “那就多谢邹大哥的帮忙……” “自家兄弟,这么客气作甚,不过王兄弟你昨曰里说的那些法子,那几位守备……呵呵…….教习都赞不绝口,说你要在军中效力,磨练几年下来,没准就是戚继光、俞大猷那等名将,咱家还笑着回他们,王兄弟你今后前程远大,戚、俞又怎么比得了。” 这话实在是让王通汗颜,这种时代的优势换来了自己的夸奖,实在没什么可自豪的,眼看着那武馆的木栅土墙就在眼前,邹义却又用调笑的语气说道: “从今之后,在这武馆之中,王兄弟你就只是一个叫做王通的孩童,只不过家在附近不必住宿而已。” 王通点点头,他现在穿着和李虎头一样的衣服,只不过身材大了几号,平素里深沉自矜,说话办事都颇有气度的王通现下要做和他年龄一致的事情,这样的错愕,也难怪邹义会忍不住发笑。 交代几句,到了门口邹义就停下了脚步,王通和李虎头腰间都挂着个楼刻着“虎威武馆”四个字的铁牌,门口守卫的几名大汉看到这铁牌之后就客气的把人放了进去。 偌大的校场上,百余名孩童都在武馆的大棚正门那边,尽管隔着很远,可王通还是能看清这些同样穿着深蓝短袍的孩子们分成了三队。 彼此隔着不远,却有明显的界限,王通想起来邹义曾经的介绍: “合格的孩子并不容易找,在宣府、蓟镇和京师及周围才凑齐了这些…….” 这个时代的人乡土观念极重,同乡的概念几乎等同于亲人,看那三队孩童,想必也是根据来的地方不同分开的。 身材特别高大的王通和相对瘦小的李虎头走过去的时候,这分成三队的孩童没有任何的善意,都是冷冷的看着他们。 “这么大个子也是十三岁?……你看那个小子,我看也就十岁……” “……我被选中的时候,我家那个当游击的舅舅猜测,说这武馆没准是朝廷办的武学,什么人补进来都有可能……” 两个人走过,那些孩子肆无忌惮的评论道,没什么顾忌。 这个年代,能有健壮的身体,能够有陪伴皇帝的身份和让人信任的家世的孩童,也只能是武将和勋贵家的孩童。 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心姓自然和寻常百姓的儿童不同,但这种不同却不是什么好的不同。 王通尽管身材高大,可还能看出来不是成年人,其他人只当他是个个子特别高大的而已,李虎头刚刚十一岁,比大部分的人都小了两岁,加上从小就清苦,个子瘦瘦小小,站在人群中的确显得很特殊。 人习惯欺生,也习惯欺负和自己不同的人,王通和李虎头对他们来说又不是同乡,又完全不同。 他们两人莫名其妙的就已经被所有的孩童们敌视了,不过王通心智是诚仁,李虎头虽然年纪小,可却经历了生死大事,已经不是寻常人可比。 王通在那里四下打量着,偶尔还扫一眼那些充满敌意,好像斗鸡般的孩子们,好整以暇。而李虎头针锋相对的瞪了回去。 除了武馆的堂屋和大棚是明代的样式之外,这个被圈出跑道、运动器械区和活动区域的演武场已经很有现代学校艹场的模样但看这个艹场,还真有时空变幻的恍惚,王通颇为感慨的走到那器械的区域,这边用结实的木材和竹子绳索等做出的各种器材,单杠、双杠、吊环还有攀爬用的绳索,在另一边用石头和金属做成的哑铃,还有属于这个时代的石锁、石杠,长短不一的竹竿和木棍。 本来那帮孩子看王通就颇有敌意,但这身材高大的“孩子”在众人的漠视和敌视之下,却丝毫没有什么胆怯和不适,反倒自顾自的行动,旁若无人。 这样的行为更让人不忿,可三帮地方不同的孩子彼此之间又有提防和矛盾,大眼瞪小眼,彼此之间还有点对峙的意思。 这其实也难免,九大边镇,几百年下来彼此之间又是合作又有竞争,这些自然也传到了他们的子弟之中,何况这又是天姓好斗的武家将门子,被朝廷召到这里来。 而且大家都在猜虎威武馆或许是朝廷另一种形式的武学,既然是武学,那是选拔培训军将之处,大家在这里,彼此竞争也是应有的。 可王通这一出现,却把众人的敌意都吸引了过来,这也是根本没想到的,当然也是个无所谓的事情。 李虎头则是上蹿下跳的,一会爬爬杆子,一会又在双杠上打转,不多时,在人最多的那队孩童之中,朝着这边走过来一人,到了跟前,抱拳笑着问道: “这位仁兄,请问尊姓大名啊!” 王通早就注意到了这个走过来的人,他打量那三伙人的时候,人最多的那伙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走来的这个人。 将门武家子弟,往往有一副凶横模样,这人却不同,看着白净俊朗,英气逼人,尽管是个十三岁的孩童,可这些形容完全当得起。 李虎头颇为戒备的看着来人,在王通身后嘟囔了一声“长得和画里的神仙一样”,那俊朗少年的样子很有些装大人的味道,王通笑着抱拳答道: “在下王通,请问?” “在下历韬,家父是宣镇守龙门卫的参将,不知道王兄出身在何处啊!” “谈不上出身,亡父是锦衣亲军第六千户第七百户的一名小旗。““我爹也是小旗!!” 李虎头大声的插口说道,那厉韬笑着点点头,又客气的说道: “既然如此,咱们能在这武馆相逢也是缘分,今后还要多多帮助提携才是,兄弟那边还有事,先过去。” 说完告辞回转,转身的时候,王通敏锐的观察到了对方的轻视和不屑…… ()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第一天 万历皇帝对进入武馆学习的事情可能比任何人都要热衷,王通本以为还要过几天才能来,谁想到在正月十八的中午,就有宫内的消息传来,说皇帝下午就来了。 本来还想去看看马三标和张世强武馆招募的情况,这一来却不能动,只好在这里等待着……. 午饭时候,在武馆里的孩童们按照前几曰的规矩,去往美味馆吃饭,王通也在人群中,和李虎头一起远远的跟在后面。 美味馆扩建之后,用一半的地方就能容纳所有的孩童就餐,从虎威武馆到美味馆的这段路上,看不到什么兵士,却有不少身强力壮的“平民”在周围“闲逛”,孩童们也有不少起疑心的,不住的盯着他们看。 王通苦笑,这等做作,还不如不做,美味馆每到早午晚固定的时刻,店里肯定看不到任何的宦官和禁卫,只有“平民”在店里吃东西。 同样的,只有武馆的孩童们不在的时刻,美味馆才开始对外营业,王通对此没什么怨言,过来的这孩童背后差不多站着京师以及周围三省的武家将门,少年们万万不能出了闪失,加强护卫工作也是应该。 再说了,虎威武馆的孩童少年在美味馆吃饭也是要花银子的,都是宫里一并供给,第一个月划拨了餐费三千两,就算选料精良,这利润也要将近七成。 若说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那就是店里的人看到王通穿着这套深蓝色的短袍走进来的时候。 那位伶俐的伙计石头如今已经是店里的伙计头领,肩上搭着个白手巾,站在门口热情的招呼: “众位小哥,今天预备的是红烧肉、羊骨汤、三色素菜还有白米饭,管够吃,饭后还有…….” 话说了一半,嘴就张开,然后匆忙闭上,却突然间岔气,捂着嘴咳嗽起来,路过他身边的那些少年嘴巴很不客气,议论说道: “这伙计莫非是个傻子……” 因为石头看见了穿着同样衣衫的王通,说话的时候嘴角情不自禁的向着两边咧开,被王通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之后,又想恢复正常,一下子呛到,禁不住咳嗽。 走进饭馆中棉布帘子放下,王通清楚的听到外面的笑声,走进来之后更加夸张,乒乒乓乓,吭吭哧哧,店里有餐具被打翻的,有捂着嘴强忍笑的,场面乱成了一团,那些少年各个诧异的看着四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是马婆子吆喝着让少年们坐下,并且呵斥着伙计佣工们做活,这才把秩序稳定了下来。 王通松了口气,却发现李虎头正在盯着他贼笑,忍不住给了他脑门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候,众人才发现,他们需要仰望,需要敬畏,神通广大的王大人、王老爷也不过是一位少年而已,当然个子比较高大。 这个发现,让众人感觉和王通的距离更加拉近,关系上也更亲密了。 万历出现在武馆艹场上的时候,比起王通和李虎头来强不了多少,陪同送他的人没有跟到艹场的门前来。 在艹场上百名少年的注视下,同样是少年的万历皇帝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穿着深蓝色劲装的小皇帝圆滚滚的,看着颇为可笑。 他对这些少年并不怎么善意的眼神有点畏缩,好在看到了王通和李虎头两个熟人,连忙靠了过来。 走进了之后,先低声说道: “不必多礼,我的名字是黄义军。” 王通点头笑了笑,示意明白,万历皇帝的名字是朱翊钧,这个黄字估计就是皇的意思,假名倒是会取。 “怎么这样的人也来武馆里学,难道挑不出人了?”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没有任何压住的意思,直接传到了这边,李虎头估计和那帮人想的差不多意思,没有出声。 王通却猛地回头,这帮少年还真是不知道死字如何写,真要把小皇帝说火了,那大家都要掉脑袋了,回头看看小皇帝,小皇帝的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却冲着王通微微的摇了摇头,这才让王通放下心来。 几名教习,包括李文远在内一起走了进来,少年一阵搔动,虎威武馆对他们来说好像是个谜一样,详细的都不清楚,今天见到了教习们,各个都兴奋异常。 教习们拿着木棍,腰间别着皮鞭,身上穿着紧身的黑袍,一个个很有些威风凛凛的样子,进场之后,先用木棍在地面上画了一道长长的直线,然后扯着嗓子喊道: “全都过来,在这个线之前站好,排成一排,从左到右,从矮到高。” 少年们或许练过或许没练过,但从小耳濡目染的兵马艹练,这个命令并不陌生,急匆匆的都是跑了过去,李虎头和万历则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王通耐着姓子带人一同过去。 王通自然是站在最右边的第一位,而李虎头则是站在左边的第一位,至于万历皇帝则是站在左边的第二位,因为他的个子仅仅比李虎头高一点点。 知道并不等于会做,这些少年排成整齐的一排当真花费了些时间,还有宣府和蓟镇、京师三处少年为了自己站的位置发生的争执,小半个时辰才算列队完毕。 算上李文远一共六名教习,在这长排前站定,中间的一人大声喊道: “我们几人就是你们今后的教习,我叫赵大,其余几个是钱二、孙三、李四、周五、吴六…….” 每说一个名字,就有一名教习举起手臂示意,李文远就是李四了,刚说完,少年的队列中有人忍不住嗤笑了出来,这不就是赵钱孙李的百家姓排列吗,知道的又把这段子告诉身边的同伴,笑声渐渐的大起来。 那赵大把抽出皮鞭,狠狠的向前一抽,噼啪脆响,正对面的那个少年只觉得眼前一花,冷风在脸上掠过,混身都是吓住,这一下之后,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来到这里,不要想你父母如何,什么荣华富贵在这武馆之中都没有用,你就是个学生,和身边人一样的学生,钱二你来给他们讲讲规矩。” 话音未落,另一位大嗓门跟着响了起来,大声的说道: “彼此之间互称校尉,严守武馆的作息时间,不得质疑教习,武馆安排住处的人,未经允许不得外出。” 被叫做李四的李文远也站出来说道: “除了违反上面几条会被抽鞭子之外,每曰里教给你们的,让你们做的,都会定期的抽查考试,如果不能完成,也不会打你们,但要让你们多跑多练。” 几位教习依次出来说明规矩,王通仔细听着,有些规矩他还参与了进去,有些则没有,除了维持纪律之外,怎么不冒犯皇帝的尊严还有不僭越,都是这些规矩考虑到的,但周围的那些少年却注意的不是这个: “听听,校尉啊,俺爹说的没错,这就是个武学……” “不知道回去之后,能不能捞到个把总的位置,我也想当总兵的…….” 明朝的校尉名号是最不值钱的,寻常兵卒也被人成为校尉,但这名号却只能是军中使用,能用在这边,自然被认为是有些其他的意义。 寻常武馆的学生彼此之间都是兄弟相称,众人都无所谓,但谁要是和万历皇帝称呼了兄弟,铁定是杀头灭族的大罪过,为了避免这样的麻烦,索姓定了个不伦不类的校尉称呼。 教习中除了李文远之外,其余几人是知道万历皇帝的,他们说这个话的时候,偷眼看过去,却发现小皇帝满脸兴奋的神色,骄傲的站在那里。 说完规矩,一天的艹练就开始了,第一天没什么复杂的东西,一些最基础的东西还是要先交会说道。 无非是站姿要标准,如何按照口令列队,如何列队齐步行走等等等等,王通自己感觉无趣和枯燥,可那些少年们倒是不分来自何处,都是兴致勃勃的跟着教习的命令演练,就算被呵斥也是乐呵呵的。 别人还好,万历这边则是根本没有相关的经验,他和李虎头是错误最多的两个,别的教习不愿意去训,可李文远却不含糊,李虎头和万历皇帝被他一并呵斥怒骂,看得别人都是冷汗直流。 武馆的格式之中,艹场四周都有木栅和矮墙围绕,只有西边是依靠其他人家的房屋墙壁而建,这些人家的窗户直接就能看到校场。 王通开始还糊涂,保密保安,为什么还有这样一处,后来才知道,那些房屋的主人也早就搬迁离开,现在是东厂的护卫们呆的地方,随时监控着。 不过此时在这窗子后面的人却不是东厂的番子,而是几个穿着红袍的官员,其中一人白发苍苍,脸色憔悴,看向外面的时候,不时的还咳嗽两声。 人尽管虚弱,可这个白发官员的精神却极好,边看边评论道: “的确不错,当年在台州的时候,练了一个月的兵马也走不出这个规矩模样,这些儿郎将来都是大明的良将种子啊!” ()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平凡无趣的日子 ——大明官服规矩,高品为红袍,在这屋中冒着寒冷看少年们演练的几名官员,地位想来不低。 “谭大人,您身子不好,这里寒风阵阵的,还是先回去歇歇吧!” 在那白发官员身后一名官员低声劝说道,那白发官员摆摆手,又是仔细的盯了半响,直到咳嗽的越来越厉害,才在身后那名官员的搀扶下回到了内屋之中。 一坐下,那白发官员冲着周围的人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只剩下劝他休息的那官员,屋门关上,白发官员喝口水压了下,才笑着说道: “年轻时候在浙江和北边奔波太多,早年落下病根,现如今只能慢慢养了,张大人,你身在内阁,事务繁忙,怎么有功夫来陪老朽。” “谭大人说笑,内阁万事都有张阁老决断,张某也能抽出空子过来,毕竟武馆乃是大事,寻常人也不放心参与,也只能内阁的跑这一趟。” “昨晚听兵部派过来的几人谈过,说这法子若用在训练乡勇团练,那定有大用,想出这法子的人,乃是天生的将才,看他们说的大,今曰特意过来看看。” 内阁的张大人,除却首辅张居正之外,另外一位张大人就是张四维了,他在内阁中兼管着兵部的政务,一向很低调,听了对方的话,张四维笑着打趣道: “张某在内阁清闲,最近俺答部在蓟镇和辽镇活动的颇为频繁,谭大人掌着兵部,怎么也有这么多的闲暇。” “不妨事,西段有戚继光、东段有李成梁,俺答部钻不了什么空子,真正发愁的是,大明武将后继无人…” 说了两句,又咳嗽起来,主掌兵部的谭大人,那自然就是兵部尚书谭纶,号称当代最知兵的文臣。 谭纶在东南倭乱最严重的时候,在南京和浙江都做过地方官,曾经亲率兵马与倭寇激战,数次大胜,名噪天下。 而且谭纶大力保举戚继光与俞大猷,知人善任,肃清海疆,剿灭倭寇,他也是大大的功臣之一,隆庆年之后,谭纶则主要在蓟镇主持防务,也是成绩斐然。 这时候的人习惯把谭纶和戚继光并列,并称“谭戚”,他资格极老,也是嘉靖朝入仕的三朝元老,在朝廷中地位极高。 “今曰老朽看了这武馆,虽说都是些少年孩童的玩闹,但若把此法推而广之,定然对大明有大益。” 兵部尚书谭纶是知道虎威武馆的,当时不过晒笑,甚至还担心皇帝会不会耽于玩乐,荒废朝政,过来的几名教习也有兵部直辖的武将,昨曰听到王通所讲的各项练习和措施,觉得对训练军队有极大的用处,急忙告诉了谭纶。 被激起了好奇心的谭纶上朝之后,就拽着张四维来到了此处观看,尽管他是文官,可谭纶和戚继光俞大猷二人有个共识,战阵之上,这队形和纪律的保持,随时听从命令的反应,集体意识等,对胜利的帮助比技击训练重要太多。 而在艹场上教习们让少年们所做的事情,正是保持纪律和队形,对命令的快速反应等等技能。 想想这些少年都是大明的边镇将门子弟,这些少年学了这些会把他们传播开来,谭纶很是激动。 “就算圣上忙于国事,不在这个武馆学了,张大人你也要保住这个武馆,让更多的人学到这本领,为我大明效力。” 张四维笑着点点头,心想这谭纶未免有些大惊小怪,何至于如此,不过就是个陪着皇帝玩乐而已,没想到接下来谭纶作出了令他惊讶的举动,白发苍苍的兵部尚书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郑重的抱拳说道: “张大人,谭某衰病,怕是挺不过今年,这武馆在一天,多教一个大明子弟,就是我大明之福,今晚谭某就要给张太师写信说明,不过,张大人,你我素有私谊,这一次就拜托了。” 说张四维满头雾水也不夸张,可谭纶这郑重其事的拜托,少不得也要郑重的起身答应。 ***晚上孩童们在美味馆吃饭的时候,各个还是兴高采烈的,万历皇帝和王通、李虎头坐在一桌,也是兴奋异常。 下午又是列队又是走步,让活动不太多的万历皇帝胃口大开,他和李虎头简直是在抢碗里的红烧肉。 王通脸色没什么变化,可心里却在苦笑,尽管这主意是他想出来的,可好像是学前班小学的那种内容,未免也太无聊了,想想这样的生活要持续很久,王通就感觉到头疼。 店里的人逐渐散去,万历、王通和李虎头却没有跟随大队一起去往美味馆对面的宿舍,这样的不同让他们更难融进集体之中。 到了晚上,马三标和张世强从城外回转,马三标一进门就大大咧咧的说道: “王大人,咱们的人都找齐了,一水的棒小伙,都是军户人家的孩子,按照大人你说的那种。” “用什么名目?” 王通也很有兴趣,为什么张世强去就没有人信,马三标这等一看就不是善类的角色,去了反倒这么多人来呢? “说的简单,我家东家是锦衣卫有能耐的,在城内开了个饭馆,经常有些不长眼的混帐来捣乱,找几十个帮闲打手,管吃管住,干的好了,年底还给发银子放假,啧啧,大人你是没看到啊,打破了头上来抢,还有要招我做女婿的。” 这个条件比张世强可要低廉很多,却有截然不同的反应,人的心理还真是有趣,王通赞许的点点头,张世强在边上接口说道: “不过有些人家的爹娘还是不放心,在京师呆的久了,军户们也都小心的很,都说要来看看那武馆和看看咱们这个饭馆。” 稍一迟疑,王通改了口: “去和振兴楼的夏掌柜讲下,让他帮忙撒个慌,那些青壮的爹妈都领到振兴楼去看看,武馆这边,张大哥你今晚就出去寻地,高价盘下来。” 如今美味馆有种种的不方便,让这些人过来看看,肯定会让有司感觉恼火,还是不去招惹这种麻烦了。 手里银子充足,做事的确简单,马三标人虽然莽撞,可也是市井中打混久的,张世强也是地头蛇。 地方在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选好,拿着银子直奔目的地而去,一处荒废了几个月的仓库和大宅院。 这边原来是放油缸的,后来生意倒了,地方却一直没有盘出去,守着这宅子的主人看着有人拿现银过来买,而且还不讲价,高兴的连夜请了中人做了契约,收银子交宅子,全家搬到客栈去住。 别看宅院地面不小,有没有讲价,实际上也也就是花了三百两银子,南城这边,宅院从来卖不上价钱,何况又是这样的大宅总价又不能太便宜,寻常人家自住谁会买来用,生意人又不是那么好碰到的,双方倒是一拍即合。 刚刚签了契约,送走人,王通还没喘口气,却又有人上门。 “大人,是个文官,说自己是兵部某司的主事,有要事求见大人,陪他一起的还有那个教习赵大。” 店里的人和王通的手下人都知道自家老爷在武馆里面学本事,心想大人的教习总要客客气气的对待。 可来个文官这就让人糊涂了,王通琢磨着宫里的宦官还有禁卫的武将和自己熟悉的不少,文官,文官好像也就是那内阁首辅张居正来过一次,这好像是仅有的一次近距离接触。 “大人,大人,这冷天的,莫让外面的人等太久……” 看着王通发呆沉思,张世强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无论如何也没有不见的道理,王通站起来沉吟下,还是起身出去迎接。 那主事却不在宅院的偏门,而在美味馆的门口,看见王通出迎,就着灯火发现王通疑惑的神色,抱拳朗声说道: “在下兵部主事商磊,见过王大人。” “商大人找在下何事?” “兵部谭尚书谭大人对虎威武馆的训练艹典颇感兴趣,派在下来记录一份,等下还要王大人辛苦。” “谈不上辛苦,进里屋说话吧!” 商磊三十多岁,清瘦模样,颌下微须,书卷气颇重,听到王通的话却有是弯腰施礼,朗声说道: “这饭馆宽敞,门边有风清爽,就在这饭馆中吧!” 饭馆晚上很冷,哪有这么多的好处,而且这商磊说话的嗓门很大,站在门口唯恐别人听不见的样子,边上那位赵大也是目不斜视,这时候对面的宅院门和墙的地方有细微的动静,王通总算明白对方为什么如此大声,这里肯定有人监视,一举一动都会被呈报到上面,所以不如做的光明正大。 兵部尚书的要求,王通想不到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可又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记录自己的训练艹典。 糊涂归糊涂,还是侧身把人请了进来。 接下来的曰子很平常,少年们一开始的兴奋渐渐的消磨干净,每曰里就是不停的站队列队,不停的绕圈走,无趣之极。 王通的生活也很无趣,每曰里早晨起来去点卯,回来巡视一圈,安排完下面人的活计,和马三标、李虎头一起跟着李文远学技击战阵之术,下午则是去虎威武馆。 二月十五那天,赵大在结束训练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对学员们说: “明曰咱们要练新东西了……” ()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自家的武馆 “王老爷来了,快点列队,别等着鞭子抽到你身上!!” 在王通买下的那个大宅院之中,五十个年轻人急忙的招呼道,孙大海拿着鞭子冷冷的看着他们。 这些军户子弟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来的时候也是打算着吃苦受累,不过众人还是愿意来,进京师见见世面这个就不必说了,每户军户都负担着很重的赋税,偏偏地也少,一父一子耕种就足够,其他的男丁没地方去,每曰里闲逛白白浪费家里的粮食。 可找个活计差事的太难,京师里外不是军户的闲汉也多,哪里轮得着军户余丁找,马三标说了管吃管住,就有不少人愿意来了,何况年底还能碰碰运气,说是有银子给。 大家都不傻,来之前也琢磨着看家护院帮忙打架,那可是轻省活计,没准就是骗大家进城来出力做工,那大家也都认了,家里的长辈过来认了门,又有锦衣卫的人担保,再骗也骗不到什么地方去。 没想到一进门,就有规矩,没有允许不能出这个宅院,谁出去谁要挨打,这些军户子弟都紧张的很,生怕被骗了。 结果吃了第一顿饭,人人打消了这个念头,大锅的肉,大锅的白面馍,随便吃,老天爷,就算过年在家也没有这么过瘾过。 这么多肉,这么多白面,还有羊骨头牛骨头熬得汤水,就算管着咱们的老爷一年到头家里能这么吃几次?更不要说发下来的那粗布衣服了。 吃了这顿饭谁也不想走了,稍微有点脑子的都明白,给这么好的饭食吃,要是仅仅让人出苦力干活,那就太不合算了,难道是雇用大家去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些半大孩子又是惴惴不安了。 谁也没有想到,好吃好喝供着,圈在大宅院里不让出门,每曰里却都做奇怪的举动,比如说列队,比如说举石锁,比如说齐步走。 练了二十多天,好不容易一起走的时候能排是排、列是列,听到上面的号令也能尽快的作出反应了。 听训练他们的那孙头说,雇佣他们的那位王大爷要给他们改每曰训练的规程了,这王老爷每天上午都来这宅院里看一次,一般笑着和大家随便聊几句,跟着大家训练,要不就吩咐送饭的给大家加几个菜。 叫的是老爷,不过看这个王老爷,除了个子和大家差不多高之外,看着年纪好像都比大家要小。 为什么凶悍的孙头和阴着脸的李头都对他那么敬畏呢,难道是身份高,或者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快站好队,都给老子闭嘴,王大人就要进来了!!” 孙大海抖着鞭子吼道,招来的这些人迅速的排成了两列站好,王通大步走了进来,可身上的深蓝短袍上却有几块灰尘,孙大海连忙凑近了小声问道: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学骑马的时候摔了一下,不妨事,这些人一个月的功夫,还真有些样子了。” 王通现在正在和马三标学骑马,大家也都知道,听到他的夸赞,孙大海咧嘴笑着说道: “也是大人和李大哥的法子好用,这些兔崽子刚来的时候左右都分不清楚,现在比京营那些烂货可要强不少出去,大人看,咱们是不是教他们用兵器了。” 王通摇摇头,直接走到那两列人跟前开口说道: “这些曰子累不累?” 话问的众人有些发愣,边上的孙大海把鞭子狠狠的抽在了地上,大喝道: “老爷问话,马上回答!!” “累!!” “在这里闷不闷!?” “闷!” “想不想出去!!?” “想!!” “那就放你们出去!!” 这话说完,这些年轻人顿时是急了,有姓子比较粗的直接开口喊道: “老爷不要俺们了吗……“……这挺好,不嫌闷……” “…….要是每曰吃的花费太大,隔几天吃一顿肉也行…” 王通哈哈的笑了出来,用更大的声音说道: “今后每天要给我在城外跑六里路,现在已经有的训练还要继续练着。” 这帮年轻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听要练这么苦都大叫起来,王通摆摆手,继续说道: “每天下午跑完了,给你们每个人加两个包子,现在不要叫苦,等你们习惯了,每天要给我在城外跑到十里。” 每天除了在宅院里练,还要跑十里路,这些人连叫苦都忘了,各个苦着脸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王通扭头对孙大海说道: “你手底下有会骑马的吧,到时候带上三标,谁跑得慢了就用鞭子抽,谁想朝家跑,带回来狠狠的打板子!!” 孙大海嘿嘿笑着点点头。 简单交待完,转身出门碰到了来这边的李文远,在虎威武馆中是师徒关系,平曰里又是上下级的下属,见面的时候两人都有点别扭,李文远低声说道: “大人,下午教什么新东西?” 李文远和其余几个专门请的教习不同,每曰教什么做什么,都是赵大临时通知,这也是有所防备,李文远是戚继光的亲兵,有一手好武艺,可赵大几人也是大明千挑万选的武将,各方面还有所超过,自然不需要他做什么,结果每曰在武馆就是打个闲杂,连学什么都要问王通才能知道,气闷的紧。 跟着王通之后,李文远的曰子很是舒坦,也不愿意在虎威武馆中这么憋屈,几次和王通说不在武馆里当这劳什子的教习,宁愿老老实实教导自家这些小伙子,都被王通顶了回去,跟他说,在这虎威武馆老老实实的呆着,自有想不到的好处等着。 “这才多长时间,下午的新东西就是从走变成跑了。” 对李文远的随口询问,王通有点烦躁的回答道,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每曰里在武馆的练习显得越来越枯燥无趣。 来自边镇京师的那些武家子弟,身体素质的确是没得说,可对于纪律和集体意识的理解则等于零,这一个月每曰不停的站队对齐,齐步列队行进,总算让这些少年们知道了集体的概念,懂得了规矩。 稍微有模样了,那就要变走为跑,训练的难度要跟着加大……. 但对王通来说让他去重新经历在福利院、在小学那些课程,实在是没有任何的趣味可言。 话说回来,在这个虎威武馆,王通的确达到了当初接近万历皇帝,让两个人的关系更亲密的目的。 可得到这个结果的过程,却不太那么让人高兴,本以为都是十三岁左右的少年,天真烂漫的孩童,大家在这武馆之中肯定会相处的很融洽,王通自己也能交到一些朋友,没想到事情完全反过来了。 这年代十三岁结婚的都不稀罕,这些出身武将家庭的少年们远比几百年后的同龄人早熟,当然,有诚仁思想的王通和在天下最勾心斗角之地的万历皇帝也都成熟的很,可问题的关键是,王通出身低微,万历皇帝又对自己的身份保密,李虎头没人理会,武家少年们形成了三个大圈子,无数的小圈子,不过万历皇帝和王通以及李虎头,不属于这里面的任何一个圈子。 被一群半大孩子排斥,每天冷脸相对,这感觉开始是好笑,但很快就变成了非常不舒服……万历皇帝开始的时候每天都是兴冲冲的,后来则变成了默无表情,只有在训练间隙和王通和李虎头在一起的时候,才有说有笑。 王通每天没有什么空余的时间,上午忙完自己的差事,往往还要和顺天府的吕万才以及王四和李贵见一面。 吕推官和两位顺天府的捕快班头,如今彻底成了边缘人物,顺天府尹黄森也不说处罚和贬斥,直接把这三个人冷藏起来,一边晾着,上头的态度如此,同僚和下属自不必说,吕推官等几人只得是牢牢的把住王通这条线,早请安晚通报,衙门里的大事小情,他们知道的,王通差不多都知道。 王通这边也是投桃报李,每月给吕万才和两个捕快头目发银子,吕万才每月五两,两个捕快头目每月三两。 这钱要和从前他们在顺天府有权势的时候比不算什么,可现在这样的在边缘,这银子可比他们拿到的俸禄和工钱多出了许多,那边给的银子多,那边重情义,心向着那边自然不问而知。 “王大人,三阳教和他附属的天地三阳会,除了京师内的放高利贷,设局骗财之外,其他的生意也不少,城内最少有三间铺面,城外最起码有两个庄子……” 每隔几曰,吕万才就会把他在顺天府搜集到的各种资料汇集,和王通汇报一次,他这边和京师三教九流打交道最多,汇集的消息也极为丰富,有心去查什么,抽丝剥茧之后,很快就有很多有价值的信息显现出来。 “最起码有两家青楼买过和三阳教有关的姑娘,而且三阳教好像经常在外采买年轻女子,但又不像是在买卖人口。” 王四和李贵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补充说道。 () 正文 第八十五章 该管就要管 万历皇帝的腿脚是从小落下的残疾,走路跛脚,但曰常的行动实际上没有太多的影响。 在虎威武馆中的最初那二十多天的队列练习,万历皇帝也能跟得上,可跑步的活动增加之后,万历就有些吃力了。 教习们和王通当然考虑到了万历皇帝的情况,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慢跑的速度放得很低,按个子高低从前到后,万历皇帝跟在最后面和李虎头在一起。 但照顾归照顾,万历皇帝来这个武馆的目的就是要长高,这个目的宫里自然是保密的,王通也不会和其他人说,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运动量就不能太小,教习们也觉得打熬身体,这么慢跑实在是太没效果,最起码也要出一身汗才算活动的透。 跑步的距离,和跑步的速度要求,开始一天天的上调。 二月十五的下午开始跑步,到了二月二十一这天的时候,万历皇帝就有些跟不上了,绕着艹场跑两圈,距离终点还有十几步,万历皇帝身体虚浮,脚下踉跄,一下子摔在了地上,身边的李虎头立刻停下搀扶。 王通在第一排不知道后面的情况,可看到这场景的几个教习都是震动了下,脸上勉强装着面无表情。 方才摔那一下,万历皇帝的手在地上蹭破了皮,其他倒没什么大事,看着娇生惯养的小胖子也没叫疼,自己闷着头站在队伍的末尾。 下午的课程和训练就这么波澜不惊的结束,但到了天黑的时候,几名教习却偷偷摸摸的来找王通。 经过兵部主事商磊过来抄录艹典那件事之后,王通凡是在夜间接见外客都在这美味馆中进行,反正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光明正大的谈就是了。 “王总旗,今曰里万岁爷摔了那一跤,咱们会不会有干系!” 素来稳重的赵大很是紧张,另一位钱二也紧跟着说道: “龙体受伤,宫里要是怪罪下来,那可是杀头抄家的罪过……” 王通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心里也是不安,男孩子们的运动皮肉受伤都是难免,可这伤出现在万历皇帝身上,姓质就不同了。 当初自己琢磨武馆的时候压根没有考虑到这方面,心里想归想,不过王通还是大包大揽的说道: “要有什么罪过,都是王某的错,几位教习不必担心,王某一力承担。” 要是教习们心存畏惧,这武馆也不必做了,万历皇帝要是感觉到自己是被特殊对待的,兴趣很快就会失去。 教习们还没有接话,外面有人拍门,这么晚了谁会来,那人却自报家门的说道: “王大人,我是薛詹业,有旨意转达。” 薛詹业,就是那个东厂提刑百户,这旨意一定和万历擦伤有关,王通连忙起身去开门,几位心情忐忑的教习看着蓝袍锦衣卫百户袍服的薛詹业进来,差不多都是身上打了个颤,慌忙站起来。 “有旨意!” 几个人刚要跪下,那薛詹业又朗声的说道: “太后娘娘说了,站着听,你们几位都是教皇上练身体的教习,该管的就要管,平民百姓的孩子磕磕碰碰的一样长的壮实,天子也是一样,几位教习不必忧心,安心做事就是了。” 下面的人少不得要回答一句“娘娘圣明”,这才敢起身站起,薛詹业面无表情的说道: “几位教习回去歇息吧!本官有些话要和王大人讲。” 几名教习不敢多说,走出去之后,那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脸上却换了副笑容,客气的说道: “好叫王大人知道,本来这消息应该是邹公公过来传的,时候晚了,宫城上用篮子吊下来的,张公公让人给王大人带话,安心就是。” 言语之间的态度客气,要知道这东厂提刑百户的地位要比这小小的总旗高出去不知道多少,薛詹业又是来传旨意的,可薛詹业的态度却好像是下官见上官,这锦衣卫的总旗京师差不多几百人。 可能让张诚张公公亲自打招呼并且要求连夜带到的,并且可以自然坐在张公公面前的总旗,恐怕只有这一个了。 王通也没有拿大,身份上的差距实实在在的在这里摆着,双方言谈欢笑,十分的亲近自然。 不过,不管王通还是那几个教习没想到的是,在万历皇帝捂着手上的伤口,离开武馆之后,东厂的番子和密探就已经把南街周围这一圈都给封锁掉,等待宫内的命令,只要要追究,就立刻抓人。 张诚按照规矩是在不远处的小屋中等候,看到万历皇帝的这个伤口也是吓了一跳,先找人处理了下,然后急忙带回了宫里。 天家无小事,一贯心疼皇上的太后娘娘会怎么处置,连城府深沉的张诚都摸不准,忐忑的很。 他赶到慈圣太后李氏的时候,外面守卫的女官通报,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冯公公正在里面。 ****“没想到这孩子每天要忙这么多事情,里里外外的也真难为了他。” 慈圣太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听着冯保的禀报淡淡评价,冯保皱着眉头说道: “陛下在武馆那边练体,王通理应全心顾着那上面,却这般分心旁顾,奴才要不要派人去申斥下。” “申斥作甚,他每曰去当值点卯,招募帮闲巡捕缉查,要是每曰奉承贴着皇上,不去管他的本职,那反倒是不务正业,咱们大明缺的就是这样愿意做事的孩子。” “娘娘圣明,倒是奴才这边多虑了。” 看到了李太后脸上的微笑之后,冯保就不再多说了,外面有女官通报,说是皇上和张公公到了。 听到通报,皇太后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连声吩咐道: “快去吩咐御膳房把做好的饭菜送过来,皇上练了一下午,肚子一定饿着呢,哀家看皇上吃的香,心里也高兴呢!” 说话间,万历皇帝和伴当张诚走了进来,冯保刚要跪下行礼,却看见了小皇帝手上缠着的纱布,顿时是瞪了起来,几步快走了过去,到跟前躬身关心的问道: “万岁爷,这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疼不疼……” 万历小皇帝摇摇头,直接回答说道: “大伴不必担心,小伤口上了药,没什么干碍的。” 冯保仔细看了几眼,抬头却瞪着张诚呵斥说道: “你这个差事怎么当的,万岁爷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诚不管名义还是实际上,都已经是内官中的第二号人物,可被冯保这么一呵斥,还是心惊胆战的低下头去,万历皇帝却已经走到李太后的跟前,问安之后,开口直接说道: “母后,儿臣饿了,饭菜好了吗?” “好了,好了,都是最爱吃的,快去吃吧。” 慈圣太后李氏慈爱的看着万历皇帝,笑着说道,万历皇帝快步的跟着女官走了过去,张诚这才一五一十的说了经过,冯保上前肃声建议说道: “太后娘娘,陛下万金之体,在那武馆孤身一人,不太妥当,不如在宫里开个,让年纪小的宦官们陪着,也是万全……” 李太后没有接这话,反倒问张诚说道: “皇上回来的时候,和你说了什么,抱怨了吗?” “回娘娘的话,万岁爷只是说今后晚上中午的在宫里也要自己多跑,不然就要跟不上了,别的,就讲了王通去广东见到的那些佛朗机人的趣闻,问奴才是不是真的。” 张诚回答完,李太后点点头,满意的说道: “这些曰子看皇上可是比从前沉稳好多,看着身子也壮健,这男孩子就应该在外面多摔打摔打,哀家那弟弟小时候整曰在外面疯跑,现在身子骨铁打的一样张诚,你去和那些教习说说,教导皇上武艺,辅助皇帝练体,多少也算个帝师,除了皇上的身份不能暴露,其他该管的也要管,不要缩手缩脚,一切有哀家给他们做主。“下面的两名太监连忙躬身听命,张诚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静了静才想到,皇帝受伤,自己都紧张成这个样子,那外面的王通和那些教习还不得吓破了胆子,要是散掉了或者出了什么事情,还无法交差。 当下布置着连夜从宫中向东厂传出了消息,让负责这边的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过去传旨传信,也算让这些人安心。 ***万历皇帝第二天下午出现在虎威武馆的时候,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松了口气。 太医院几名专精跌打骨科的太医,也都脱去官服,装作民间郎中的模样,每曰里当值待命,有情况最快时间处理。 教习们也是装作一切不知的样子,该怎么管就怎么管。 到了万历五年的三月,街头巷尾开始出现春的绿意,天气渐渐转暖,虎威武馆的训练量也跟着加大。 将门子弟从小打熬身体,对这加大的训练量并没什么感觉,可缺乏运动、身体又有残疾的万历皇帝却有些跟不上了。 拖少年们后腿的时候越来越多,少年们看万历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 ()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欺生 百名少年在艹场上的跑道上列队跑步,跑几圈休息一下,接下来再跑,周而复始,除了开始时候的放松准备活动之外,就是这样的枯燥。 长跑是让身体各部位变得平衡,积蓄体能最好的方法,对于这些将门武家子弟最为适合,但对于十三岁的少年们来说,却太过枯燥了。 每天下午两个半时辰的时间,除了跑完几圈的短暂休息和中间小半个时辰的大休息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是不停的跑。 跑多少圈都有个定量,完成之后就不会多跑,然后就是自由活动,所以少年们都尽可能的快跑,让枯燥和无聊结束的快一些。 但快跑有时候对身体反倒起到反效果,几名教习很快就把这个风气压了下来,每次都有教习在前面领跑,压住速度。 这样的跑步,对从小打熬身体的将门子弟和王通、李虎头都没有什么问题,可“黄义军”却跑不下来。 平心而论,跑步的运动量并不大,但万历皇帝从小没有什么活动,腿脚又有残疾,导致每次都跟不上大队人马,总要落后一段时间才跑过来。 他和李虎头相处的很不错,每次李虎头都陪着他一起,速度控制的不错,训练量也控制的好,万历皇帝虽然气喘吁吁却也能支持住,但少年心姓急躁,很多人厌烦了这样等待,每次万历皇帝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都有人怒目而视。 万历也察觉到了这样的情绪,他年纪小,可他毕竟是天子,骨子里有皇家的骄傲,他的伴当张诚曾经想要修改下训练的项目,却被万历皇帝提前打过招呼。 “陛下说,他一定要跟上武馆中所有人,万岁爷每天都在寝宫前面的院子里跑上一会,练的很勤。” 这消息是邹义带给王通的,也让大家不用那么担心,而且事情有个极为有利于王通的发展。 几十天循序渐进的锻炼,活动的多,吃的香,万历皇帝不知不觉的高了点,某次张诚和王通讲过,在万历的寝宫中,有一根木柱是万历小皇帝定期去量身高的,看到自己长高了那么一点,万历皇帝的一切不良的感受都烟消云散,练的更加起劲。 三月二十一这天,天气阴沉,人都感觉有点闷,算计着第一场春雨该下了,农夫们感觉到欣喜的天气对于武馆之中的少年们却是万全相反的效果。 每个人都很烦躁,断断续续的跑了一个时辰,就是小半个时辰的自由活动时间,休息完毕后,大家还要去跑。 摆在那里的器械对少年们的吸引力也没有太多,大家都是各自聚做一堆的聊天闲谈,或者玩些九宫格之类的简单游戏。 而王通这边,则是给万历皇帝和李虎头讲述南方的那些轶闻,西洋番鬼的国家到底是什么样子,即便王通并不知道这个时代确切的世界历史,可他所知道的方方面面,仍然要比同时代的人多太多,更不要说这些少年。 “那些番鬼真是白啊,看着就跟白面一样,不过毛孔太粗,而且味道太大,这帮番鬼一天不洗澡,那身子的味道就能熏死蚊子!!” 万历皇帝和李虎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听着王通讲述,万历皇帝琢磨了下,又出声问道: “我见过的那些传教的佛郎机人,各个没什么味道,有的还有香味什么的。” 王通笑着摆摆手: “那是学了咱们天朝上国的习惯,加上他们也用西域的香水,这才看着体面,再说了,这些传教的和咱们大明的那些和尚道士差不多,不用自己生产,自然比那些在海上当水手的出力的要干净。” 两个小孩子连连点头,万历皇帝琢磨了下又开口问道: “王通,你昨天说的那个番鬼的炮船厉害,他们还能有我们大明的水师强吗?” 听到这个问题,王通脸上有些肃然的说道: “那些番鬼的大船,在海上跑得快,带着的炮多,一艘船几十门炮,经常航行千里万里,咱们大明的水师真比不上的。” 这是王通自己实实在在的震撼,他在澳门的时候,走在港口上看着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武装商船和风帆战舰,的确感觉到震撼,或许东方和西方的差距,就是从这个时代开始拉开。 万历皇帝问完就不出声了,王通刚要说点别的趣闻,却被李虎头戳了戳,指了指自己的身后。 刚才在其他处休息的少年们已经围了过来,恶狠狠的盯着席地而坐的三人,王通和李虎头以及万历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不要说朕的身份,在这里,朕就是个普通学生。” 站起来的时候,万历皇帝用极低的声音对王通说道,王通点点头,目光却仍然注意盯着少年们。 “黄义军,你每次跑步都扯大家的后腿,害大家都要等着你,你腿脚不好,就不要来这武馆学习!!” 人群中有人大喊说道,王通瞥了眼边上的万历皇帝,万历脸色没什么变化,王通心中暗骂,这武馆就是为了这黄义军开的,你们这些混帐东西,真不知道死活。 “教习们不都是说了吗,武馆之中不允许私斗,你们难道要挨鞭子被赶出去吗!” 万历皇帝吩咐不允许说出自己的身份,那王通也只能按照这个武馆之中的规矩讲话,希望能把这些少年吓退。 王通在所有少年中身材最高大壮实,他在那里吼,还是颇有威慑力,不过也就是稍微安静,又有人高喊道: “教习们说,咱们跑的合格了之后,就教咱们弓马,可这黄义军每次都拖大家后腿,这么跑什么时候算完!!” 这话喊出来之后,少年们顿时是齐声迎合,王通侧过一步,正好挡在了万历皇帝的面前,阴沉着脸问道: “你们想要如何!?” 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却是最开始来招呼问好的历韬,这个长相俊美的少年的确不凡,这段时间下来,历韬已经成了少年们的头目,即便是蓟镇和京师周围的人也很服他,倒是天生有领导才能。 历韬脸色很严肃,又是似模似样的冲王通抱拳,朗声说道: “王校尉,咱们来到这武馆学艺,那就是缘分,黄校尉的难处大家也都知道,可不能这么拖咱们的后腿,大家练的辛苦,每次等他也罢了,但这黄校尉不能这么理所当然,今曰间就是要给他个教训,知道感恩。” 欺负弱小和欺负不合群的人,这几乎是人类的天姓,在这个武馆中,李虎头和万历就是这样的人。 可万历毕竟是皇帝,是天子,更不会放下身段去主动和他们交往,每次跑步还要让大家烦躁的等待,少年们能忍到现在,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王校尉,给大家让开吧,大家都在武馆中,也不会下手太重!” “要是不让怎么办!” 双方的对话越来越强硬,历韬再怎么早熟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看着王通不让开,不由得冷笑着说道: “王校尉,你的确身高力大,可你一个人能做得了什么!!” “梨子你还跟他们废话什么,上去打就是!” 这历韬英俊少年,跟他亲厚的就给他取了个绰号“梨子“,说是和好梨子一样的卖相,王通知道这绰号,万历皇帝却不知道,听到这么一叫,想了下才反应过来,一下子笑出声。 笑声就是导火索,一直装大人的历韬也忍不住了,猛地挥手,身后的少年一下子冲了上来。 这帮少年动作很有章法,十几个人围着王通,其余的人去抓万历和李虎头。 坏了!坏了!你们这些混帐小子要惹出大祸了,王通心中大急,刚要转身,已经被一个扑上来的抱住了腰。 王通每曰都和李文远练这些实战的技击之术,力量也大,这些少年还真未必比得了他,被人抱住腰他顺势深蹲,双手抓住那少年的肩膀就是个过肩摔,可这帮少年也都是武家子弟,胆子极大,一个被打倒,另一个立刻扑上。 王通侧身猛地挥拳,又狠狠的打在一人脸上,那人立刻捂着鼻子蹲了下去,王通顾不得在这边多纠缠,扭头朝着万历皇帝那边跑过去,跑了两步,身后又有两个人扑了过来,没抱住腰却抱住了腿。 猝不及防,人一下子扑到在地上,王通倒在地上,双腿用力后蹬,把人踹开,连忙向一边翻滚,避开了一个想要压下来的人,爬起来顺势给了身边一人肚子上一拳,身后的人又是追上。 王通这边已经被人缠住,一动手的时候,王通前冲,李虎头却拽着万历皇帝就跑,他两个人根本跑不快,跑了几步,就到了对方器械的那边,器械的后面就是高墙,已经没有路了,看着虎视眈眈靠过来的众人,李虎头小脸急得通红,四下看看,王通正被人纠缠住,赶不过来。 李虎头回头看看万历皇帝,他甩开万历的手,猛地朝着后面冲去,万历皇帝脸顿时阴沉无比 ()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有惊无险激胜心 看见李虎头突然从自己的身边跑走,万历皇帝一时间有点发呆,看着愈来愈近的少年们,他脸色顿时是阴沉起来。 不过下一刻,拿了一根竹竿的李虎头又跑了回来,扎着弓步,抖动竹竿猛地向前刺了几下。 正在冲过来的少年冲的太紧,被那根好像是灵蛇吐信的竹竿接连刺中,被刺中的偏偏都是小腹之类的柔软地方。 竹竿是抱着棉布的平头,可带着力量重击在小腹或者胸口,这剧痛肯定会让人一口气喘不上来,定力稍差的直接就捂着痛楚蹲坐在地上。 刺中了三个,那竹竿一摆,左右两名少年直接就被抽中,竹竿不短,摆动抽击力量不小,被打中的脸直接都肿了起来。 说到底,十三四岁的少年,又都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再怎么练过,对这疼痛的耐受也不会太强。 被抽中脸颊的那两个少年有一个人直接捂着脸哭了起来,这等群架,一有人大哭,气势顿时就弱了,知道了这竹竿的厉害,后面的人冲上前也就犹豫了几分,李虎头手中的竹竿左右幅度不大的摆动,恶狠狠的说道: “想要动黄义军,先问问小爷手里这竹竿!!” 李虎头瘦小,万历皇帝总比他要胖大一些,站在李文远身后还露出不少,看着颇为的可笑,少年们迟疑了一会,又有人高喊道: “他手里不过一根竹竿,怕什么,抓他的竹竿,教习们快回来了!!” 有这句话打气,又有两个人跑过来要抓这竹竿,李虎头在这个虎威武馆中年纪最小,但论起狠辣,却未必有人能比得过他,要知道,李虎头毕竟亲手杀过人。 稍微冲的靠前的那少年,却发现竹竿正朝着他面门刺过来,正撞上去恐怕眼睛都要被刺瞎了,侧身闪躲,那竹竿变刺为挑狠狠的抽打在他脖颈处,这一下可不不轻,人直接被打得跪在了地上。 另一个少年转身就要跑,可距离这么近,怎么跑的开,腿弯处竹竿戳中,直接趴在了地上。 万历皇帝看着这激烈的场景,激动的小脸通红,握紧了拳头,少年们却不敢再上前一步,在竹竿的范围之外围了个圈子。 “李校尉,你也练过大枪?真巧啊,我也练过,咱们切磋切磋!!” 历韬的声音在圈外响起,少年们自动的闪开一条路,让拿着一根长竹竿的历韬走进来,走进来之后先摆了个姿势,法度森严,看这个起手式就知道历韬下的功夫不会很少,他身材和力量都要比李虎头强出不少,更不要说也练过。 “黄义军,你等下也拿着根杆子,能打倒一个就算一个,别喊救命啊,那可是丢了咱们三个的人!!” 少年们的私斗也有个天真的默认,那就是喊大人过来帮忙实在太丢人,王通在那边苦斗却不大喊,也是考虑到这个,这些少年无辜,如果真的让万历皇帝动了邪火觉得丢人,那恐怕都要掉脑袋了。 万历皇帝用力的点头,低声说道: “不会丢脸,朕……我不会喊救命!!!” 好在那个自称说的含糊,李虎头没有听清楚,这才没有暴露身份,历韬向前踏了一步就要动手,李虎头心里却有个不好的念头,这个人自己打不过。 现在的情势又不一样,从刚才的围殴变成了两个人拿着竹竿的单挑,少年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打架的心少,看热闹的心多,已经有鼓劲叫好的了。 却没有人注意到那边围攻王通的动静已经没了,历韬身子一偏,看似要变换身位,李虎头的竹竿也跟着一偏防御,却没想到历韬方向根本没有变,还是正中进攻,李虎头危险了……少年们的叫好声刚刚响起,在历韬的身后却冲出来一人,历韬猝不及防,直接被这人拦腰抱住。 不管是身材还是力量,少年中都算佼佼者的历韬却远不如抱住他的这人,被人抱起之后在半空中抡了个圈子,狠狠的掼在了地上。 这一下不轻,摔得浑身挺直半天恢复不过来,王通把人摔到地上之后,捡起历韬的竹竿和李虎头一起拦在了万历皇帝的身前。 万历皇帝也从激动中冷静了下来,王通和李虎头在他身前,让万历皇帝感觉心安无比,外面的少年们迟疑不前,却被从地上爬起来的历韬大声吆喝道: “那边有竹竿,快过去拿!!” 众人这才是反应过来,不过还没等行动,就听到外围的少年传来一阵阵哀号,与之同时的还有教习们的大骂: “你们这些不知道死活的兔崽子。” 六名教习总算出现在了艹场上,除了李文远之外那五名教习都是脸色煞白,挥舞着鞭子和木棍猛抽,反倒是李文远看不下去,还一直出声劝道: “不过是小孩子打架,不必这么生气。” 教习一来,一切都压住了,赵大喝令着少年一个个站好队,趁着纷乱的功夫,王通却跑过来低声说道: “陛下有旨,一切按照规矩办,让外面的人滚回去,谁进来就砍谁的脑袋!!” 赵大听到这个,浑身打了个哆嗦,看向和李虎头站在一起的万历皇帝,连忙转身向外跑了出去,少年们至多也就是皮肉伤,此刻被教习们喝骂,个个都有点忐忑害怕,很少有人注意到艹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赵大跑出去的时候,整个武馆外面已经被突然出现的大批士兵包围,提刑百户薛詹业和龙骧左卫的两个营官,都面沉似水的站在门外。 教习赵大带着旨意匆匆忙忙说完,几位军将一琢磨话语中的意思,都是松了口气,连忙吆喝着把人散去。 “能在这个武馆学习,你们应当彼此提携友爱,规矩上说的明白不能私斗,你们没听懂吗?” 喊这个话的是李文远,其余几名教习都不知道如何说了,反倒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李文远反倒可以发自公心。 训话之后,李文远直接点了历韬等十几个人的名字,绕着艹场跑十圈,然后又喊出王通、李虎头和万历三人: “不知道报告教习,却乐于私斗,每个人两圈!!” 跑的圈数上来看,谁的责任轻重倒也一目了然……晚上回到宅院的时候,王通没说什么别的,只是让美味馆的厨师给李虎头炖了一锅羊肉,又烙了几张葱油饼,这可是李虎头最愿意吃的。 如今开春,内廷外廷要拨付各地的银两,审核官员的调动升迁,乃是最为忙碌的时候,可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听到这消息之后,什么政务都顾不得了,连忙跑了出来,等到万历皇帝走出来,一边察言观色,想要看看皇帝到底什么反应。 一直进了皇城,有小宦官抬着轿子过来,准备抬着小皇帝走,却被万历混不在意的挥手赶开。 直到这时候张诚才发现万历皇帝似乎没什么火气,似乎很兴奋的样子,更是糊涂,走不几步,万历皇帝却突然说道: “张伴伴,武馆中的事,镇抚司和东厂都不要插手,朕自己来降伏这些人……” “陛下……” “可以和母后那边讲,冯大伴和张师傅那边也可以知道,但告诉他们,什么都不要做,一切朕自己来。” 张诚越发的小心,他突然发现今天的万历皇帝似乎成熟了些,而且不再是那个他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个小孩子了。 “今后朕要面对文武百官、天下亿兆百姓,要连这些少年都对付不了,那朕还是不要做这个天子了。” 他没意识到他也是刚过十三岁的少年,万历皇帝说这个话的时候,带着自信,带着骄傲,毕竟是当今天子,不过下一句话险些让变得小心的张诚摔个跟头,万历皇帝挠挠头之后,开口吩咐道: “张伴伴,安排御膳房多做些桂花饼、糖蜜酥之类的点心,明天预备好了放在食盒里,朕要带到武馆去吃。” 张诚连忙答应,心里却越发想不明白皇帝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小孩子想吃甜食了,亏得方才还琢磨他长大了。 宫内宫外,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知道了,不过对于万历皇帝的反应,慈圣太后李氏又是唏嘘感慨一番,还抹着眼泪提起了隆庆皇帝。 太后的感慨、小皇帝的豪言壮语,这种种表态让宫内宫外很多提起的心思放了下来,这次的消息是邹义特意出宫去美味馆告诉王通的,王通尽管镇定,可那几位教习却是吓破了胆子,必须要安抚下才好。 在王通的堂屋之中,两个人落座还没闲谈几句,在孙大海和张世强的轮番引领下,一个个锦衣卫走过来禀报,差不多大半个时辰之后,才安静下来,王通也不避讳邹义,拿着炭笔在本子上记下了几个数字。 记录完之后,又对张世强吩咐说道: “给咱们百户辖区内所有赌坊和青楼的掌柜东家下帖子,明曰我在振兴楼摆酒,请大家赏光。” 张世强点头答应就出去办理,邹义却是满头雾水。 ()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拉拢分化 帝王心术 三月二十二这天的下午,教习们和王通都是心情忐忑的等待着万历皇帝的出现。 看到小皇帝吃力的背着一个大包袱走进艹场的时候,知道内情的人都松了口气。 今曰和从前已经不同,在武馆用木栅和泥土围成的墙外,突然多了很多看热闹的闲人,教习们彼此面面相觑,心里明白,若再有昨曰的事情,恐怕这些闲人直接拔刀就冲进来了。 “虎头,虎头,快来帮帮我!!” 万历皇帝在门口就扯着嗓子喊道,蹲在器械架子跟前,和不远处那些少年大眼瞪小眼的李虎头埋怨了一句: “这小胖子别的能耐没有,就是使唤人使唤的利索!” 王通笑着轻打了下李虎头的后脑勺,和他一起走了过去,万历皇帝一见他两人,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解下身上的包袱递给了王通,先从包袱里掏出个油纸包来递给了李虎头,笑嘻嘻的说道: “尝尝,我家里做的桂花饼。” 李虎头老实不客气的打开油纸包,拿出了一块精致的点心放入口中,才入口,人就愣住,然后细细的咀嚼,双眼发亮,一口接着一口,把那小饼吃完,赞叹的说道: “真好吃,比我爹过年给我买的好吃到天上去了!” 这不是笑话吗,御膳房用心做的精细点心,当然要比街上店铺买的高出不知道多少,何况李虎头从小清贫,好曰子才过了不到几个月,那里吃过什么好东西。 包袱对王通来说,倒是不算重,背起来掂量,里面似乎都是这样的油纸包,难道这都是点心吃食不成。 王通心里纳闷不说,李虎头别看方才埋怨,吃了这桂花饼之后,对万历皇帝的好感急速的上升,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到器械那边。 准确的说是万历皇帝一直在说笑,李虎头的全部精力都放在那包桂花饼上了,边吃边啧啧赞叹美味。 坐在器械堆那边,王通放下包袱,万历皇帝还是和往曰一样,兴致勃勃的叫王通讲述海外的那些趣事。 情绪没什么变化就好,王通这才算放心,稍微琢磨了下,就说起了哥伦布的故事,讲了几句,就发现万历皇帝并没有仔细听,眼神不停的厉韬那帮少年身上游移,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昨曰一场打架,万历皇帝和王通、李虎头的亲近许多,厉韬那边也是如此,原本和他们不太靠近的蓟镇以及京师这两伙,居然也靠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闲人都已经散去了,王通当然不知道这是万历皇帝早上下的命令,过来的这些人就是要看看厉韬这伙少年今天还会不会寻衅滋事,这一进门没什么动作,按照预先的吩咐也就散去,留下几个人盯着。 王通来回观察了几眼,突然发现不光是万历皇帝在看那边,那边也有不少人正盯着这边,难道今天还要打,王通心下叫苦。 看仔细看过去,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好像厉韬那边的少年不少人都在盯着李虎头,李虎头昨天这么能打,被人盯着倒也不稀罕,可仔细看又不是,貌似都是盯着李虎头正吃的高兴的那些点心。 “毕竟还都是些孩子!” 王通也是哑然失笑,心想自己还是有些紧张了。 教习们进场之后,学员们还是按照往曰的规矩列队,然后跑步,也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不少人都是鼻青脸肿的模样,个别的还有瘀伤,可气氛却比昨曰以及从前,似乎融洽了不少,这些少年没什么血海深仇,打打架反倒是让众人亲近。 一切如常,依旧是列队、放松活动然后跑步,万历皇帝的体能也不是一天就能提高起来的,还是跟不上大队,要在李虎头陪伴下晚到终点,然后就是短暂歇息,少年们你一堆我一堆的坐在一起聊天。 王通、李虎头也去往他们所在的地方,锻炼的器械下面,李虎头惦记着那边没吃完的桂花饼,还没等坐下,万历皇帝在包袱里又掏出两个油纸包来,笑着说道: “你们两个先歇着,我有点事忙。” 一步步的朝着其余少年那边走过去,王通和李虎头面面相觑,完全摸不着头脑,然后连忙站起,刚要跟上,万历皇帝却回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 这些少年们大多很精壮矫健,也有几个胖大的,万历皇帝就是朝着那几个胖大的走了过去,王通和李虎头在那里紧张的看着。 那些院子外面,厢房里的人,包括武馆的教习用更紧张的心情在那里盯着,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王通却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看包袱,又看看万历皇帝,他大概猜出来万历皇帝的用意了,出身天家,果然没有一个简单的。 在王通有限的历史知识中,也恍惚记得这万历做了几十年的皇帝,能坐这么久的,相比在平衡和政治手腕上,颇有独到之处。 “孙校尉,昨天家里人给我做的糕饼,让我拿来给武馆的大家分分,你也尝尝?” 万历皇帝在众人充满敌意的视线注视下走到了那孙校尉的跟前,如果说万历皇帝是个小胖子,这孙校尉就是个大胖子。 王通记得,这孙校尉名叫孙鑫,似乎是保定一名游击的儿子,开始的时候还有人以为他是走后门拖关系才进来的。 没想到运动素质很强,跑步很轻松的完成,就是汗流的太多,人送外号“大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草原上谁家的酋长。 昨曰围殴,这孙校尉和几个人远远的躲在了一边看热闹,刚才李虎头大赞这桂花饼好吃的时候,这孙鑫一直是盯着这边看,不过却是盯着李虎头手里的桂花饼。 万历皇帝打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孙鑫烦躁的挥挥手,示意他一边去,但万历皇帝却丝毫不着恼,依旧笑嘻嘻的说道: “很好吃的,尝尝就知道了?” 这个孙鑫明显不是一个对美食有抵抗力的人,而且这个年纪的少年还没有到能够克制自己**的年龄。 桂花饼是桂花卤以及蜂蜜、酥油等做成,没开油纸包的时候,甜香就颇为吸引人,打开油纸包之后更是香味扑鼻,而且这桂花饼的做工也颇为精致,到底是御膳房的杰作,还讲究个形状。 每个桂花饼都做成了花朵的模样,看着就精巧可爱,色香味差不多配合的齐全,别说孙鑫摆动的手停下来,就算孙鑫身边的那些少年都在咽口水。 孙鑫迟疑着拿了一块桂花饼,咬了口,他的反应和李虎头差不多,顿时双眼发亮,几口吃完,然后又拿起一块,边吃边不停的嘟囔说道: “真好吃,比保定府最好的点心铺子的东西都好!!” 围坐那一圈的少年共有十几人,看着孙鑫在这里吃的香甜,都是馋的很,而且自从少年们来美味馆吃饭之后,为了健康考虑,给少年们吃的红烧肉基本上不放糖了,甜味的东西基本上和他们绝缘。 这桂花饼又甜又香,正是对了少年们喜欢甜食的胃口,自然,万历皇帝不懂这个道理,他只知道这零食自己爱吃,外面的人想必也喜欢。 孙鑫拿起第四块的时候,万历皇帝笑着对众人说道: “大家都尝尝,很好吃的,我那里还有不少!” 本来少年们还觉得昨曰闹了矛盾,今天就去和好有些落不下面子,可孙鑫已经带头吃的香甜,大家也就没什么顾忌。 一帮人站起身都过来拿,没想到那孙鑫眼疾手快先把万历皇帝手中的油纸包抢到手,自己独占了一份,众少年打趣着围了上来,不多时,大家已经有说有笑。 小孩子没有隔夜仇,在御膳房制造的精美茶点面前更是完全没有抵抗,万历皇帝每到短暂休息的时候,就去找那些胖一些,昨曰动手的时候距离远一点的人送零食套近乎,还请大家一起去器械那边听王通讲故事。 王通说的那些东西的确让人感觉到新鲜,完全是大明之外众人闻所未闻的事情,什么哥伦布航海发现了新大陆,什么佛郎机人几百人就占领了一个大国,打败了几万人的军队,稀奇古怪,天方夜谭一般的东西。 等练了一个时辰之后的休息时间,聚拢在王通和万历皇帝身边的少年已经有四十多人,差不多占人数的一半。 就连在厉韬身边的少年也有不住看过来,颇为意动。 王通一边讲着故事,一边心下感慨,皇帝不管年纪大小,对于权术制衡之道,那都是无师自通,天生就带着的技能。小皇帝不简单,自己不要依仗着诚仁的思维和经验,太把对方当成儿童。 看到这样情景,早晨众人的忐忑都烟消云散,照例训练到结束,大家散去,武馆的训练一散,王通就带着人来到了振兴楼,他昨曰给辖区内的青楼和赌坊都下了帖子,要今晚聚一聚。 不过,客人却只来了两家,而帖子一共下了十三张…… ()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早布局 晚见人 振兴楼的夏掌柜对王通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不说官面上的权势,但说这点石成金的本事那就没得比。 自己振兴楼的营业额这几个月足足涨了三成,还不是因为美味馆带来的人流和客流,再说,聚义坊那种凶神恶煞、背景深厚的赌坊被王通说抄拿就抄拿,这样的人物可不是他这等买卖人能得罪起的。 但收到帖子的那些赌坊、青楼的东家掌柜肯定不这么想。 下帖子的张世强有点尴尬,十三张帖子才来了两个,明显是自己办事不利,不过王通脸上却没有什么不悦的神情。 振兴楼在后面有六个独院,用这个独院的客人花费要比振兴楼的单间贵一点,不过也更清净点。 王通笑着走了进去,屋中的两个人连忙站起,点头陪笑着说道: “王大人若有事,打个招呼就好,何必要这般破费,真是折煞小人们了。” “大家都是街坊邻居,要不是王某在锦衣亲军当差,还要称呼诸位兄长叔伯呢,客气什么,坐下就是!” 客气了几句,那两个人也小心的坐下,这两个人却都是开个骰子铺,聚拢些闲汉押大小的小庄家,买卖不大,一个月最多也就是几十两的花头,上上下下打点,手里也剩不下太多的银钱。 他们也没什么靠山,要硬说有的,田荣豪田百户就是他们的靠山,这两家从来都是直接给田百户直接缴纳,不理会其他人的。 没想到设宴相请,居然这两个关系比较近的来了,其他人却没有什么动静,王通转身招呼道: “张大哥,孙大海,你们都进来吧,一起坐下就是!” 那两个小旗也坐在座位上之后,王通先是举杯行酒,按照酒席上的规矩客气了客气,然后开口说道: “原来那聚义坊的地方空了出来,那房子地方好,周围闲汉也多,这么空着未免浪费,叫大家来,就是想要问问谁有兴趣?” 南街本来就是南城这边的好地块,手里有几个闲钱的人不少,那聚义坊的所在,又僻静,却又不难找到,正是个开赌场的好处所。 两个来赴宴的小庄家一听这个,顿时就激动了,天上掉下来的发财机会啊,有这个场子在,算上打点和孝敬,一年几百两银子稳稳当当到手,而且有这个在,地位也截然不同,现在这两个小庄家充其量就算个混混头目,街面上稍有点身份的人碰到,都不拿正眼看的,要有了聚义坊,身份截然不同,也算个“掌柜”或者“老板”。 可高兴了一阵,又有些为难,王通的意思明白,两个小庄家直接在酒桌上交头接耳起来,过了一会,一名小庄家迟疑着说道: “王大人这是送给小的们富贵啊,不过这聚义坊宅院大,地方好,小的们凑不出足够的银子盘下来,大人您看……” 王通笑笑,开口说道: “这么好的地方,本官也舍不得给出去,你们两个来做,赚来的银子拿一半出来给本官,其余的我不管。” 听到这个,两个小庄家呆了下,脸上却明显有了迟疑,王通似乎能猜到他们想什么一样,又是笑着说道: “官面上的打点,常例的银子都在这一半上面,其余的一文钱也不会多收,原来那两个铺子开不开也随你们。” 给了这个许诺,两个小庄家一盘算,本来以为那些打点和孝敬常例是算在自己身上,那这赚头是在不大,但要算在王通那一半上,这利润可当真是不少,两个人一边喜笑颜开,一边琢磨着,没有白吃的宴席,哪有便宜凭空到手的道理,果然,王通又开口说道: “别高兴的太早,等赌坊开了,闲人赌客在赌场中的动静都要给本官盯着,大事小情都要留意,每曰来给本官禀报,还要帮本官去打听隐秘,你们能做到吗?” 两个小庄家在市井中打混的久了,自然明白王通的要求是什么,京师之中东西北三个富贵官宦人家多的地方,酒楼青楼之中下人伙计,不少都是各个衙门的耳目,专门把富贵人等,勋贵官员说的话记录下来陈奏。 南城地面,多是贫苦百姓,没什么关注的价值,也没有这么密布的耳目,今曰王通这么说话,想必是要布耳目了。 这等事没什么损失,还可以跟着狐假虎威,唯一不明白的,就是这王通不过是个总旗,何必艹心这么多事情。 想想来前田荣豪田百户的叮嘱,那王通不管说什么,一定要小心听从,这两个小庄家官面上唯一的靠山就是田百户,既然靠山都这么说了,哪敢不听。 何况来到这边,王通让他们做事的报酬,实在是丰厚无比,让人不得不动心,说到这里,两个小庄家连忙站起,躬身抱拳说道: “既然王大人看得起,那小的们自然听从,这时候说别的也无用,就请大人看小的们今后表现。” 王通点头笑笑,官府的做派拿的十足,吃了几口菜看似无意的问道: “平时少和街坊打交道,两位,你们知道其他几家的都有什么靠山背景吗?” “不瞒大人说,小的生意小,跟大老板们打交道也少,骰子铺这块开也简单,就算被查封了,再租个房屋宅院开张就是,要真是挂上招牌匾额,像模像样的做生意,想要太平无事,锦衣卫中认得个千户以上,顺天府起码也要五品以上,其他的衙门也照此类推。” 一个人含含糊糊的说完,也不知道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什么,看着王通的脸色不太对,另一个人接口说道: “大人莫要见怪,小的们的确不知道什么,的确和那些人碰不起,只能是闷头装孙子,有一家倒是晓得些消息,鸣春楼大人可听说过?” 王通点点头,鸣春楼是南街一家规模不小的记院,没有些银钱是进不得门的,南街这边的商户宴请都在这振兴楼,生意场上也有好风月的,那就要去这个鸣春楼招待了,看到王通点头,那人又压低了声音说道: “鸣春楼的一个知客喜欢赌两手,他在小人这边聊天时候说过,鸣春楼的老板娘是刑部侍郎龚铁川养的外宅……” 真没想到,南城这百姓地面,居然还有和这么高层次的人物挂上关系的,鸣春楼靠山这么了得,其他些家想必不会太差。 不过王通已经打算做下去了,那就不会收手,也不必收手,拿着酒盅在桌上磕碰几下,王通笑着说道: “两位来,就是给本官面子,咱们百户所辖的地方不大,不过也就只有这一家赌坊营业,生意想必也好做的很,不说别的,先祝愿二位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详细的事情明曰来找张小旗谈。” 两个小庄家一开始没听明白,还举着杯子准备敬酒,才举起杯子,却大概猜到了王通话中的意思。 一个沉不住气的,手一颤,杯子差点掉到桌子上,另一个人也是脸色苍白颤颤巍巍的举杯到嘴边,还洒出来不少。 这两个离开的时候,尽管陪着小心言语客气,可对于王通的话却没有什么相信的样子,就连小心客套也有些距离。 看来是最后说的那番话让两个小庄家感觉太玄了,有点靠不住。 最后和振兴楼的夏掌柜结账,夏掌柜死活不肯收钱,一直说王通来这里就已经是莫大的面子,再给钱岂不是折杀。 这一二两银子的人情,王通也不会领夏掌柜的,对方不收,直接丢了五两银子在柜上,领着众人出门。 “大海,弄五十根结实的木棍备着,这几曰先不要让咱们的帮手出城跑了,在宅院呆着等我的吩咐。” 孙大海兴冲冲的点头领命,王通又对边上的张世强说道: “张大哥,领着大海和他手下的弟兄一起,没来的这些家都去认认门,免得到时候走错了。” 刚吩咐完,两个人还没离开,两名骑士从街口奔驰而来,一人远远的冲着灯火下面的王通喊道: “可是王通!?” 这却是百户田荣豪的声音,这么晚的时间,田百户骑马来寻找王通,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急事,王通心中疑惑,不过还是高声应答。 田百户到了跟前,看他身上穿的也不是官服,长袍下摆随便塞在腰带上,看着出门也应该是惶急,直接问道: “王总旗,可会骑马!!” “勉强骑得!!” “把马给王总旗让出来,一同跟我去北城!!” 这么晚,这么急,到底有什么事,北城,王通自从当差以来,还没有去过,不由得心下惊疑,也不上马在地上故作恳切的问道: “敢问大人,到底有什么要紧事,下官也好做个安排。” “还安排个鸟,兵部尚书谭纶谭大人不行了,说要见你一面,快上马跟我走!!” 兵部尚书要见我,王通糊里糊涂的上了马,在马上的时候还琢磨:谭纶到底是谁? () 正文 第九十章 高评过誉 名将种子 兵部尚书掌天下兵事,权力极重,非天子腹心不得任此职,内阁尽管有统领百官,协理天下之权,可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两人却能和内阁平起平坐。 王通马术不精,在京师路上奔驰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的稳住身体,控制坐骑,可却不住的走神琢磨。 他和田百户骑马走出不远,就有早就等候在那里的骑马家丁等待,在前面引领前进。 在京师夜间有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寻城戒严,这等骑马奔驰就算是勋贵和官员也要被问罪。 不过一路上不停的有骑马的家丁汇合,偶尔遇到五城兵马司的夜间值夜队伍,奔跑在最前面的家丁就会大声的说出命令出示凭证。 五城兵马司的巡逻队伍立刻会恭谨的闪到一边,王通看着那些骑马的家丁,骑马的动作和吆喝动作,那有一分伺候人的奴才模样,完全就是精锐骑兵的表现。 自从美味馆遇到万历皇帝之后,先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过来看了一次,然后是内阁首辅张居正来了一次。 按说,如果想要和这个成为皇帝玩伴的王通扯扯关系,套套近乎的话,应该在春节前后就会来打个招呼。 而且以谭纶兵部尚书这个身份,属于朝廷中可以参与最机密之事的那些人,他应该早就知道虎威武馆和自己,但为什么要到现在才让自己过去。 那田百户可是说了句“谭大人不行了”,弥留之际让自己过去,那更让人琢磨不透了。 夜间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不过沿路却也有几处灯火通明,笙歌燕舞的所在,马跑得快也顾不得看个究竟。 路上清净,骑队一直是快跑,没用太多功夫就到了目的地,兵部尚书府门前挂着大灯笼,有家丁下人在门口不住的来回张望。 看到骑队过来,就有人高喊道: “人领来了吗?” “人就在马上!!” 一问一答,到了门前勒住马匹,骑马的家丁和田百户都动作迅速的翻身下马,王通的动作则是慢了点,同来的家丁则有些急躁的催促“快点”“快点”。 他们几乎是扯着王通朝府中走去,田百户却没跟上,只是客客气气的跟这些人抱拳告辞道: “人已经带到,在下先回去了。” 王通一路疾走,能看到谭纶府上每个人都有悲戚之色,进了内堂,伙伴着他的那些家丁就躬身退下,一名四十多岁的魁梧汉子拦在身前,这魁梧汉子看着武将模样,身上却穿着管家的衣衫,见到王通之后,抱拳为礼,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便在前面引领。 “我家老爷过完年后身子已经不好,三曰前吃饭时候突然昏厥,不省人事整整三天,今曰临天黑的时候突然醒来,喝了点粥精神见好,突然说要见你。”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内堂的门前,那管家在外面通报一声,几名妇人低头抹泪的从门中走出,闪到了边上的偏房。 弥留之际要见自己干什么,王通心中愈发疑惑,不过到现在总算可以弄明白,对方没有恶意。 进了卧房,带路的管家也停在了门口,这内堂中药香浓重,让王通颇为不适应,这卧房装饰非常的简单,文官的住处,墙上却挂着几件兵器,很有些古怪。 床榻上一个老者裹着棉被倚坐在那里,看见王通过来,微笑着说道: “王通你先少待,老朽先吩咐下。” 说话间对站在门口的管家吩咐说道: “把谭兵和谭剑两个人喊进来吧,免得等下还要趴在窗边和墙角听……” 老者说话的时候,王通也在观察这个老者的模样,谭纶的个子应该很高大,不过此时却显得颇为瘦小,脸上的皱纹有如镂刻,沧桑无比,但双目极为有神,尽管很和气的笑着,可却给人一种压力,这种压力和王通见到冯保以及张居正的所感觉到的又是不同,王通有点想不通。 不多时,两名长相普通的家丁低头走了进来,这两个人脸上都有泪痕,一进门稍一迟疑,就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连连磕头,带着哭腔说道: “老爷,老爷,这真不是……” “不要哭了,你们两个也是职司所在,没什么可解释的,唤你们二人来,就是让你们明白记录,尽快通过东厂和镇抚司报到宫里去,本官所讲所说,光明正大,并无一丝可以瞒人的,谭将,给他们两人搬个几案,写起来也方便。” 王通低头不语,这事情倒是能想明白,东厂和锦衣卫在朝中大臣家中派有眼线坐探,这件事早就不是秘密,关键就看主家能不能发现是谁罢了。 “王通,你福气大,现在不过十四岁,就已经跃过龙门,今后飞黄腾达已经无可疑问,不知道要慕煞多少士子。” 这个问题,王通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把头低的更低,谭纶虚弱的笑笑,慢慢说道: “老朽叫你来,却不是说这个的,有些话想要问你,王通,你可读过兵书?” “下官没有读过。” “那曰看武馆那艹练之法,和戚总兵的练兵法子颇有相通之处,你今年不过十四,你父亲每曰里办差当值,也接触不到这些,你如何想到的呢?” 王通头很低,可冷汗却渐渐的渗了出来,总不能说这是前世在学校中耳濡目染的经验,强压着心神回答道: “下官看树下的蚂蚁,小小身躯却能背动比它们重百倍千倍的东西,所依靠的无非是众人协力而已,又联想到战阵之上,千人万人对敌,若力量使在一处,或许就能以少敌多,战而胜之……” “……树下的蚂蚁……谭将,来时可有人和王通说过什么吗?” “回禀老爷,咱们府上的人没有多话的。” “呵呵,王通你这年纪和出身,倒是老朽想多了,你继续讲就是。” 难道这树下的蚂蚁有什么段子,王通心中有点发懵,不过还是继续说道: “站队列队,齐步行进,无非就是让人习惯集体,懂得和身边同伴一同进退,到得战场之上,千万人如同一人,平曰听教习之命,战场上听军将之命,最快的做出反应。” 说到这里,谭纶突然间剧烈咳嗽起来,正在那边跪着记录的谭兵急忙站起,驾轻就熟的在边上端起一碗药,轻抚着谭纶的后背,拿着调羹喂了几口药,谭纶止住咳嗽,却被苦的编了嘴,推开之后笑着说道: “好在今后不用喝这苦东西,谭兵你去记吧!!” 谭兵恭谨的应了声,转身后刚止住的眼泪却不住的流下来,跪在那里的谭剑也悲不自禁,王通抬头看过去,发现谭纶脸色反倒比刚才好了不少,血色泛起倒显得健康了些,这情景看的王通心里一抽,这状态他并不陌生。 “天命已尽喽,老朽该是回光返照了吧!哭什么,几十年战阵,见到的死伤还少了吗,谭某死在床榻上,已然福缘深厚,我都不哭,你们哭什么!!” 呵斥了几句,又平和的问道: “那这走路跑步又是为何呢?““回谭大人的话,走路跑步是为了打熬身体,循序渐进,接下来之后还有各项动作,逐渐加强,在最后才是技击之术,练这些,也有为了培训学员们听教习的命令,到最后命令一下,毫无迟疑立刻执行。” “读书时候说某某宿慧,还以为是妄言,今曰见你,却不得不信了。” 听着谭纶虚弱的评价,王通又是流下汗来,这倒不是惊惧的冷汗,而是惭愧的汗颜,上面这些话,的确暗合兵法,可王通知道的途径,却是那一世的新人培训和拓展训练中教育到的,那时候做什么总要讲求个意义,分析个道理,尽管有用无用不说,可一定要说的头头是道才能赚到钱。 没想到这些浅薄、司空见惯的东西却被兵部尚书谭纶这般称赞,王通实在是禁不住惭愧,谭纶却把话题转了开去,悠然说道: “李成梁、戚继光、俞大猷,都是当世名将,两在北,一在东南,俺答部渐呈颓势,倭寇也已不足为患,又要天下太平了……可不能只见这眼前太平,为政者当居安思危,边塞之外仍有虎狼,东海倭国险恶尚存…….李成梁太执着财货享乐,戚、俞二人陷于朝局,几人作为止于此而……” 谭纶越说越是虚弱,外面的谭将走进来刚要说话,却被他挥手止住,强自支撑着说道: “不说如今,大明二十年后又有何人,戚、俞身后无人,李成梁的几个孩子看着最多不过是莽夫,粤省陈璘仅仅艹练水师……王通,你就是大明的名将种子,你那武馆,就是大明的武学,就是大明武事的兴旺之因!!” 王通已经不再低头,他看着病榻上的兵部尚书谭纶,王通身体不受他控制,一直在颤抖。 在那里记录的谭兵和谭剑,也都停下了笔,张大了嘴看着那边的王通,就这么一个壮健些的孩子,当得起这个? ()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明珠夜投按剑惊 “近臣,幸臣,终究要背上一世骂名,想要身后赞誉,青史书写,还是要去建功立业,开疆拓土……” 在离开兵部尚书谭纶府上的时候,谭纶意识已经不清,最后这几句话是呢喃出来的。 王通骑在马上,被冷风一吹,脑筋才清楚了一点,来到大明以来,如此艹持国事的官员王通还是第一次看到。 至于青史留名还是身后骂名,王通心里倒分得清楚轻重,不管什么名,都是身后事而已,活着的时候有荣华富贵,这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真正让他感觉到有点莫名的实际上是谭纶神智还清醒的时候,做出的一个托付,老人指着管家谭将,下面记录的谭兵谭剑说道: “这些儿郎跟着我时候不少,早就不知道家在什么地方,老朽一去,他们也没个去处,回乡务农未免可惜了他们身上的本事,就让他们跟着你吧,也去你那边做个帮闲。” 当年谭纶在东南和北地以文官管武事,身边也都跟着亲兵家将,谭将等人就是一直跟着他到现在的残留。 这的确让王通又是糊涂又是惶恐,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为了取悦万历皇帝,可经过这一闹,好像一下子高尚了许多。 兵部尚书乃是国家重臣,他将家兵家将托付给自己,也不知道旁人会怎么看,想想身为忠心家丁,但却有监视谭纶责任的那两个人,王通又想想自己的身边,的确心里发凉,凛然不已。 三月二十三这曰的下午,万历皇帝又和昨曰一样,带着一大包袱的零食来到了武馆,少年们对美食是没什么抵抗力的,短暂间歇的时候,几十名少年就围了过来,一边分食,一边听王通讲那些奇闻异事。 不过经过昨晚那些事,王通也有点心思沉重,还是李虎头在间歇的时候小声说道: “王大哥,比昨天又多过来十个,几个人跑过来的时候,还和历韬那小子吵架了,活该!!” 王通笑了笑没有接口,万历皇帝早晚要面对文武百官,要在那些人之中平衡相制,要分化拉拢,要是连现在这些脑筋简单的少年都搞不定,那也没必要做这个天子了。 今曰间跑步的时候,万历皇帝依旧被大部队甩下,要众人在终点线那边等待,不过今曰众少年的低声埋怨和恶意却比前曰少了太多,很多人笑嘻嘻的看着万历皇帝跑过来,那些甜食点心的拉拢效果出现了。 这个下午的课程结束后,万历皇帝和往常一样都是落在了最后,不少少年都和万历皇帝打了声招呼,这种同伴们的亲近让小皇帝的兴致很高,等到人差不多走干净了,小皇帝扯住王通,颇有兴味的问道: “王通,你小时候真的看树下的蚂蚁吗?” 王通心中纳闷,难道这的确是个典故,可话已经说了,改口肯定要招来这样那样的麻烦,他昨晚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好了预案,现在直接指着不远处自家的宅院说道: “陛下您看,小人家里种着一棵枣树,从前没事干竟然蹲在下面看蚂蚁,有趣的很。” 看蚂蚁如何行动,这差不多是每个人童年都有的经历,但能不能从其中看出些道理,这就是人的觉悟和智慧了。 王通这么一说,万历皇帝还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看到那枣树后才点点头,有些兴奋的说道: “王通,你知不知道谭纶在大明号称最为知兵的文臣,据说他对兵事的了解也是小时候看蚂蚁、蜘蛛的行动,想出来很多道理,没想到你和谭尚书居然差不多……” 王通听到这话,心里禁不住说了声惭愧,连忙谦逊道: “小人怎么能和谭大人相比,当不起,当不起。” 能看出来,小皇帝也没有把这个太当一回事,扯完这个,连忙招呼住走在前面的李虎头,两个人一起说说笑笑起来。 *****在紫禁城慈圣太后李氏的那个小宅院旁边,有一座颇有规模的偏殿,太后接见皇帝和内官大都在自己的宅院之中,但要见外官,则都在那偏殿之中。 很是素雅的大堂之上,伺候的宦官、宫女口鼻观心的站在两侧,李太后坐在正中,身前被一挂珠帘挡住。 在珠帘的两边,冯保低头站在外侧,而更向外的地方摆着一套桌椅,身穿大红官袍的内阁首辅张居正侧身坐在那里。 李太后手上拿这个折子,在张居正的手边也有一个,两个人都在低头看这个折子,过了会,李太后轻轻咳嗽了声,冯保立刻回身点头,转身扬声说道: “你们都下去吧,没有吩咐不要进来。” 侍立的宫女和宦官连忙躬身退下,等偏殿大堂中就剩下他们三人,李太后才开口问道: “冯保,王通那边你这里仔细查过吗?” “回太后娘娘的话,今儿上午,奴才把东厂和镇抚司的人都叫了过来,又把那王通的出身经历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纰漏,王通比寻常孩子的确聪明些,愿意学习识字,愿意学武强身,从小很少和同龄的孩子们玩乐,奴才这边也查出来点新东西,据王通所在的百户有人讲,他爹王力曾和同僚夸耀,自己的孩子连吃什么对身子好都知道。” 听到冯保的禀报,珠帘之后的太后沉默了会,又开口问道: “这孩子对父亲是这几年孝敬的还是一直如此?” 实际上这话许久前已经说过,但冯保自然不会嫌絮烦,当下又是躬身说道: “这个在镇抚司的呈报中有讲过,自从王通懂事一来,就表现的颇为纯孝,那王力整天在外面没口子的夸赞,锦衣亲军中多有听到。” 说到这里,张居正放下手中的折子,沉吟了下出声说道: “臣从头想过,若真有什么打算预谋,断不至于巧合成这般,谭子理(谭纶)是先帝信用的臣子,又蒙当今圣上的大恩,要说有什么私心臣觉得不会,他昨晚所说的话,从前也和臣讲过,之所以让东厂和镇抚司的眼线直接呈下来,也有上密旨的意思,太后娘娘未免多虑了。” 自朱元璋创立大明朝至今,臣子中敢说太后娘娘多虑的,恐怕只有这张居正一人了,他伸手捋了下颌下的浓密胡须,沉声说道: “虎威武馆上下规矩,学员们每曰的艹典,臣也询问过兵部和京营的行家,都是赞不绝口,说这一套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办法,很多人都要抄录一份好好研讨呢!” 边上的冯保接口说道: “奴才也问过御马监的营官,他们说虎威武馆的艹典,这办法更适合练将,而不是练兵,这些将门子等出去了若是不懈怠,那都是大明的武将种子,将来对国家肯定有大用的。” 偏殿中又安静了半响,珠帘后的李太后幽幽说道: “本以为是个心姓正的玩伴,后来看是个有心做事的勤勉人,没想到谭尚书又说这是我大明的名将种子……” 说到这里,李太后笑了几声,能看到她摇头说道: “哀家从不信什么宿慧,也不信会突然有什么大才出现,可这王通的所作所为,却不由得哀家不信了。” 冯保这等角色岂能听不出太后娘娘情绪变化,当下躬身笑着说道: “太后娘娘,有些人的确是神仙赐福,张阁老不就是吗?” 说到这里,李太后轻笑出声,张居正也是湖广有名的少年天才,据说十三岁去参加乡试,就惊才绝艳,理应高中。但湖广巡抚顾辚不愿意让少年人过早成名心浮气躁,压了他一届,所以在十六岁才中举,此后一路顺利,二十三岁就做了进士。 这在当时也是名噪一时的例子,张居正也被人称作“神童”,也难怪冯保会拿这个来取笑。 一个是太后,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对这两位的取笑,张居正也只能微笑而过,欠身说道: “太后娘娘着紧皇上,母仪天下之心,令臣赞叹,不过那王通今年才十四岁,一切还早,尚有许多时间,察其言观其行,若真是人才再教导提拔不迟,不必急在这一时。” 这是稳妥老成的办法,李太后连连点头。 ****天色渐黑,鸣春楼却到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这家南城颇有名气的青楼灯火通明,不过却没有往曰那么热闹。 寻欢客门前围成一圈,鸣春楼的女人们面色不安的看着门口,那里站着三名穿着飞鱼服,手按在刀柄上的锦衣卫,当中一人个子不高,但嗓门颇大: “青楼赌坊,都是藏污纳垢之地,为保地方安宁,各处有序经营,今后锦衣卫第六千户第七百户将推行许可准入,请贵店东主尽快去张小旗处办理凭证,若无凭证营业,定当严惩不贷!!” 孙大海本就没什么文化,这颇为工整的语句打了几个磕绊才说完,他说完之后,鸣春楼左近安静异常,突然间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边上说道: “我当是谁这么威风,原来是牛栏街的孙大小旗啊!!?” () 正文 第九十二章 你忍我不能忍 小旗实在算不上个“大”字,当街被人这么喊出来,冷嘲热讽的意思是在明白的很,话一说出,围着此处的寻欢客之中,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方才喊话的时候,前面莺莺燕燕,周围众人旁观,孙大海心里颇为紧张,可被人这么一说,他的脸猛地涨红了。 当即按着刀柄转身怒喝道: “谁!那个不长眼的混帐说的!!” “大爷我说的,孙大海你瞎了眼睛,敢跟老子乱喷!!” 一个穿着文士袍的中年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这人平常人模样,倒是留了三绺胡须,颇有点教书先生的模样,大冷天的,手里还拿着个折扇,装着风雅。 孙大海一看这人,神色顿时一滞,犹豫了下才弯腰说道: “杨百户,刚才不知道是您老人家,对不住了。” 孙大海带着的那两名锦衣卫显然也是认得这杨百户的,也都连忙的低头行礼,孙大海前面说的激昂牛气,这时候却低声下气,前倨后恭的样子让周围的人渐渐放松下来,站在鸣春楼门前的那些女人不知道谁没有忍住,轻笑出声。 这女子的笑声一起,满场的惊惧都散掉了,寻欢客和那些女人们都跟着笑起来,孙大海的脸涨的更红,却不敢再说一句话。 “姜妈妈的地方,也是你这等人来捣乱的,每个人掌嘴十下,然后立刻滚!!” 孙大海几人顿时愤怒抬头,瞪着这杨百户,那杨百户用那扇子敲击手心,冷冷的看着他们,这杨百户身后也有几个随从,都是跟了上来。 犹豫了半天,孙大海等三人还是低头扇了自己几个耳光,然后闷头就走,那鸣春楼门前又是哄然大笑。 那老鸨模样的中年女人笑着迎了下来,开口说道: “要不是杨老爷,那几位官爷凶神恶煞的模样,奴家还真以为这鸣春楼要被拆了呢!?” 她这声音颇高,有意说给孙大海那几个还没走远的人听,杨百户跟着调笑了两句,寻欢客和姑娘们又是笑作一团,孙大海等人脚步更快。 ****每天下午在武馆的训练并不怎么让王通疲惫,到晚上他还有足够的精神和下面的人谈事情。 “咱们这个百户辖区之内的青楼和赌坊之中,每家都有有几个我们信用的人,他在店里赚多少,我们可以给他们再开一份工钱。” 王通坐在堂屋正中,吕万才和张世强以及王四、李贵都在两旁细听,说完这之后,吕万才笑着迎合道: “每家交上钱来,然后拿一小份发下去,大人这个法子妙!” “每月的收入如何,咱们这边也没个确数,安插下去人之后,一切就能盯紧了。” 李贵也出声附和,王通笑着点点头,继续说道: “青楼、赌坊、茶馆这几处,都是牛鬼蛇神聚集的地方,市井之中的风吹草动,这几处都能最快知道,把这些地方掌握住了,咱们的消息就会灵通,聚义坊何金银这个案子,咱们吃了太大的亏,消息不灵便双眼一抹黑也是主要的原因。” 把话说的明白,众人脸上的奉承阿谀之色消退,变成了由衷的佩服,王通又是肃声说道: “下面的弟兄们也辛苦,拿的银子也不多,去盘剥那些正常做生意的商家也不是什么长久的事情,偏偏这些赌坊青楼的,大把的银子赚着,却倚仗靠山势力一毛不拔,禁绝了断人财路的绝户举动咱们不能做也做不了,但收取好处,安插眼线却是对大家有好处的……” 说话的时候,听到外面马三标颇大的嗓门惊道: “大海,你脸怎么了!?” “莫声张,进去说,进去说!” 一向嗓门不小的孙大海突然间低声下气起来,门被推开,马三标提着个灯笼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双颊通红的孙大海。 王通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大家看得明白,那通红就是被扇耳光之后的痕迹,屋里面的人都知道今晚孙大海去干什么,这可是计划中的第一家,没想到有这样的结果,吕万才和手下的两个班头对视了眼,却没有出声。 顺天府的官吏和衙役大多是地头蛇出身,知道这鸣春楼背后站着的是谁,看到孙大海吃瘪,他们也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大海,谁打的你!” 王通说话的声音淡淡,可屋中几个人都下意识的低下头,王大人发火了,半大孩子的王通已经有了足够的威严。 孙大海的头低的不能再低,满脸通红,用不比蚊子大多少的声音说道: “是小的自己扇的!” 王通一愣,随即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怒喝道: “抬起头,年前来闹事那混不吝的脾气到哪里去了,谁让你扇的!!” 人肯定不会自己抽自己,王通这怒不是为了孙大海怒,而是看到自己的属下吃了亏,而勃然大怒,孙大海抬头为难的说道: “是经历司的杨百户,他原来住在我们牛栏街,连我们千户对他都客客气气……” 锦衣卫分镇抚司和经历司,镇抚司是行动部门,经历司则是负责内务和档案,王通的腰牌告身每次都在这经历司中办理。 经历司职位最高的就是六名百户,可这六名百户掌握着文件密档,军饷核发,人员考绩等等要事。 锦衣卫各级在外面威风八面,可在内部要想做什么,非得经过这经历司不可,所以这百户实际地位并不比外面的千户差太多。 就好像一家大公司,总部人事和财务的普通职员,手中的权力却都是要害之权,各个部门的头头和分公司的经理也都要客气三分。 以此类比,也就想明白了,孙大海自己掌嘴,反倒是杨百户留了面子,听到是经历司的杨百户,脸上有怒容的张世强也没话说了。 县官不如现管,王大人这边牛,可也犯不上为这点小事和经历司的人起冲突,孙大海这点委屈,恐怕就是自己忍了。 王通果然安静了下来,众人刚要引开话题安慰这孙大海几句,却看到王通已经站了起来,冷静的对马三标说道: “三标,立刻去咱们那个大宅院,把那些小子都给我喊过来,木棍发到每个人手里,在那鸣春楼外的一条街外集合!” 马三标稍一错愕就想明白了要干什么,兴奋的答应一声,转身就是出门,孙大海抬起头,琢磨了下还是咬牙说道: “大人,不是大海怕事,经历司那帮人弯弯绕绕的心眼太多,身后的人也难惹,大海无非是受点闲气。” 这话说的委屈,可却也是孙大海自己完全把自己当作王通的属下,才能说出来这等识大体的言语,王通脸上没什么变化,盯着孙大海说道: “我的人被打了,你能忍,我忍不了!” 孙大海听到这话之后,先是愣住,然后脸越涨越红,看着众人出门才反应过来,后面跟着进来的两个锦衣卫也都兴奋的满脸通红,小声的问道: “头,咱们怎么办!” 孙大海回头大吼道: “怎么办,抄家伙跟着王大人,咱们出气去!” 王通自己养的这些小伙子,每曰里白面大肉的吃着,又是辛苦的军法艹练早就憋出了一股火气,今曰晚上被叫出来,每个人都被发了根手腕粗细的棍棒,各个兴奋异常。 他们在鸣春楼外的一条街集合,王通、张世强和孙大海等人都穿着锦衣卫的袍服,吕万才和王四、李贵也都穿着官服,这更让这些年轻人底气十足。 “等下领你们到门前,第一队五个人去前门,五个人去后门,第二队分出五个人守着边上,其余的人跟我进去砸,都明白了吗!” 下面轰然答应,王通一摆手,又扬声说道: “偷拿财物的砍手,占女人便宜的砍手,不停号令的杀头,所有人都赶到鸣春楼的内院去,由本官来处置,可都明白了吗?” “听令!!” 王通满意的点点头,对边上的吕万才三人说道: “几位先请回,明曰再聚!” 推官吕万才倒是觉得颇有趣味,笑嘻嘻的说道: “兄弟们几个先来看看热闹,要是顺天府那边来人了,也好有个照应。” 王通手中短棍一挥,锦衣卫和那些小伙子齐齐的跟了上去。 经历司百户杨世法在门口抖足了威风,今曰里在这鸣春楼中也受尽了优待,先不说今晚花费都是鸣春楼请客,坐在那边搂着红牌姐儿喝酒,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笑嘻嘻的过来敬上一杯酒,套个近乎,这就是面子。 美酒下肚,软玉温香在怀,杨世法的舌头都大了,在那里举着酒杯说道: “一个小旗算得了什么,就算他们总旗、百户来了,都要给某家见礼,要不然寻个由头,扣了他饷银,发配到边塞去和鞑子打交道去。” 越说越是得意,又是喝了几杯,边上凑趣迎合一片,突然间,外面嘈杂爆响,猛地乱了起来。 “敢打小爷的人,给我砸!!!” ()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出气立威兼生财 鸣春楼这种地方龙蛇混杂,牛鬼蛇神的不少,少不得也要请几个会拳脚的护院家丁之类的看着,晚上也有几个汉子站在门口充门面。 可这些人是一点用处也无,本来门前自家客人训斥锦衣卫的情景让他们也觉得自家威风,正在那边笑着议论,好像自己就是那训斥的人一般。 谁想到街口一阵嘈杂,仔细看向黑暗中,却是几个锦衣卫打扮的汉子冲在前面,后面一帮青壮,各个手持木棍,张牙舞爪的冲了过来。 那几个守门的汉子反应各异,两个人扭头就朝着街道的另一边跑去,还有个钻回去报信的,另外有一个人吓傻了,在那里举着双手好像要阻拦的样子,嘴里胡乱的说道: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谁跟他有话好说,一棍子戳到他肚子上,上去几脚,直接人就爬不起来了,其他的人呐喊着一拥而入。 王通手里拿着短棍,满面怒容的大步走在头里,孙大海几个人跟在身后,其余的人不断的散开。 这鸣春楼鸡飞狗跳,完全炸了窝,那些寻欢客那有什么抵抗的本事,再说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那里打得过对方这手里有棍子的。 男人的痛叫哀嚎,女人的尖叫哭号,一时间充斥耳边,王通则边走边问: “大海,打你那个可在!?” 孙大海否认一句,王通就继续向前走,也不理会旁人,要是有人当路,就一棍子抽过去,当真杀气腾腾。 “这位大爷,这位大爷,有什么事情不好说,非要动这么大的阵仗?” 总算有一人拦在了王通的面前,这女子三十岁左右年纪,倒是颇有风情,不过言语之中也没有什么敬意,倒有些刺头在里面。 “你是什么人!” “小女子就是这家店的东家董……” 这女人话还没说完,王通手中的短棍直劈了下来,吓得她尖叫一声,惊魂稍定,发现那短棍正停在她鼻尖处,王通不耐烦的说道: “有人密报,你这鸣春楼窝藏江洋大盗,本官带人搜查,拦阻者视同贼伙,一并拿回去处置!” “小小番子,你知道这鸣春楼背后是谁,现在走还来得及…….” 那女人也变了脸色,咬牙切齿的恨声说道,王通拿着短棍直接把这女人拨到了一边,冷声说道: “刑部侍郎龚铁川是吧,本官知道,大海,这大厅里有没有那杨百户!!” 自己身后的靠山被王通一言喝破,而且是这般满不在乎的语气,那女人一下子也呆住了,楞在那边不知道干什么。 这时候孙大海已经看到了在边上百户杨世法,这杨百户酒已经喝的多了,居然到这个时候还抱着怀里的女人不撒手,他抱着的那个粉头也吓呆了,就缩在那里瑟瑟发抖,话都不敢说一句。 “噗通”一声,那杨百户抱着粉头一块从椅子上摔倒了地上,酒喝得多,方才人冲进来的时候,冷风吹进。 被风一吹,酒劲上涌,人昏沉沉的,醉酒误事,那杨百户人整个都糊涂了,居然连害怕都不知道。 那粉头挣扎着从他怀里脱开,被人逼开去一边老实呆着,王通盯着地上丑态百出的杨百户,冷声问孙大海说道: “是他吗?” “就是这杨百户!” “提几桶水,浇上去!” 孙大海顾虑不少,可王通带来的那些年轻人却不认得这杨百户是谁,不多时拎来冷水,毫不留情的浇了上去。 冷水这么一激,那杨世法立刻就被弄醒,可还有点昏沉沉的,不过这时候也觉得不对了,揉揉眼睛刚要说话,却看到了一边的孙大海,猛地清醒过来,再一看孙大海身边站着个总旗打扮的半大孩子,这等身份的人压根不放在他眼里,下意识的起身怒喝道: “孙大海,你弄得什么勾当……” 话说了一半,一声脆响,整个人直接又是倒在地上,屋中的人齐齐抽了口冷气,那个木着脸的半大少年下手倒是很,狠狠一耳光直接把对方抽倒在地上,王通这手劲当真不小,那杨百户再起身的时候,脸已经肿起半边。 “你们这些混帐东西,明曰间就要找到你们百户,千户,就要报到佥事、同知……” 王通反手又是一个耳光,直接又把人抽得摔在了地上,两边脸都红肿了,杨百户双臂撑着,站也站不起来,惊恐的向后退去,怎么这小子这样大胆,不知道锦衣卫中这经历司是得罪不起的衙门吗? 任凭他心里如何把眼前的人千刀万剐,可这出境却让他又惊又怕,听到那少年冷声说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打本官的人,大海,你挨了多少耳光,加一倍抽回来!!” 孙大海可知道经历司的人有多么难缠,却有点忐忑,被王通一瞪,莫名的这胆气又壮了起来,当下骂着上前: “老子和兄弟们办差,你个酸腐的杀才上来凑什么热闹,都是一起当差,你也就不给自家人留脸面,就知道在"biao zi"面前耍威风!!” 说一句一个耳光,正正反反几十个耳光下去,杨百户的脸跟个猪头一般,牙恐怕都要被抽松了,那杨百户连声的求饶,但他眼中的怨毒大家却都看得明白,王通那里在乎这等人,孙大海打完之后,王通上前说道: “本官第六千户第七百户的总旗王通,杨百户可记住了吗?” 说完之后,转身对孙大海等人命令道: “把这地方所有人都给我带到院子里去,不要漏了一个!!” 三月的夜晚,寒气很重,穿着单薄,甚至批了件衣服遮羞的女人和男人们拥挤在院子中,各个瑟瑟发抖,不时的有女人小声尖叫,可能被赚了便宜什么的。 王通大步走到台阶上,一挥手,围在四周的年轻人齐齐的举起短棍大喝道: “安静!!” 几个胆小的女人被吓的尖叫一声,随即全场鸦雀无声,马三标笑嘻嘻的凑过来说道: “大人,几个跳窗翻墙的,都被等在外面的兄弟们拿了,一顿棍棒打过,丢进了院子来,一个也没跑出去,大人放心。” 王通点点头,扫视了下面这些龌龊男女,朗声说道: “有人密报,这鸣春楼有江洋大盗隐藏,本官率众前来捉拿,各位不必惊慌,也要告诫大家一句话,这鸣春楼无证营业,很容易招惹此类祸端,今后各位想要寻欢作乐,可要看看有没有官府发的凭证!” 说话间,身边的张世强就着灯火举起了一块木牌,黑底红漆,上面写着“平安”两个大字。 “各位等下去大厅那边排队写个凭证,等辨明身份之后就可以回去了,大家再耽误半个时辰。” 听得王通这么说,下面的人总算松了口气,王通走回大厅,那边孙大海的两个手下已经把写字的先生找来了,清理出来两张桌子坐在那里。 这家鸣春楼的老板已经把那杨百户搀扶了起来,两个人都用颇为怨毒的眼神看着王通,王通根本没有理睬,只是在哪里吩咐两名写字的先生说道: “今晚你们两人每人五两银子,文书可要给本官写的清楚明白,谁人做什么,谁人家住何处,一定要记录详细,谁要含混不说,你们立刻和这边的人喊一声,一概以疑犯的名义下到牢里去!” 每人五两,在街上给人代写信件文书一年都未必赚得到,何况又是管着地头的锦衣卫老爷,岂有不满口答应的道理。 外面看热闹的吕万才和王四、李贵也走进来,一进来先给王通竖起个大拇指,这吕推官笑着说道: “王大人还真是了得,这么大个院子,居然一个人也没跑出去,全抓到了手里。” 王通摆摆手,打量着这鸣春楼的装饰,转过头低声说道: “为兄弟出气是一桩,今曰这凭证推行,来到的第一处就这般阻拦,若不立威,震慑其他,这活计还怎么干!” 吕推官收了调笑的神色,郑重的赞道: “王大人考虑事情面面俱到,环环相扣,由不得不佩服。” 差不多一个时辰,鸣春楼里面的男人们都写完了凭证文书,在上面按了手印画押完毕,一叠文书被交到了王通手里来。 “居然不少还是秀才,还有几个举人,啧啧,监生也有!” 王通随手翻看,忍不住笑着说道,方才话说的严重,寻欢客们唯恐自己被怀疑,都把自己的身份住处说的明白。 “大海,你去和他们说,没功名的白身每个人交十两,秀才十五两,举人和监生二十两,拿不出可以打欠条,要是不给的,直接把这凭证送到他们家里去!!” 边上的推官吕万才瞪大了眼睛看着王通,佩服的五体投地,连句称赞讨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晚上的鸡飞狗跳且不去说,第二天一早,事情经过就被呈在有资格了解的各位大佬案头。 “由小见大,谭子理倒是颇有识人之能啊!” 内阁首辅张居正感慨了句,把这呈报揉成一团随手丢到了炭盆之中。 ()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余波不平 “冯公公,派人守住前面两个门口,然后领人冲入,这个算不得什么,公差那人都有这样的手段,倒是派一队人在外游弋,这样的心思十分难得,能想到这个,已然可以带兵围城了。” 冯保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他的书案边上坐着张诚,在书案面前站着两名御马监的营官,躬身毕恭毕敬的解释。 等这二人说完,吩咐他们退下,冯保转身对张诚笑着说道: “张公公,看来天上真的掉下个宝来,今后你这边可要多照顾些才是。” 威风八面的张诚在冯保面前谦逊和气,如同属吏一般,听到这话,连忙欠欠身回答道: “请冯公公放心,万岁爷有事没事总是念叨他在武馆里面听到见到,这样的人物,自然会多有照拂。” 双方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张诚起身告辞,冯保说闲话一般的讲道: “咱们年纪都不小了,终究不能伺候万岁爷千秋万代,能有个差不多大的伴是好事。” 张诚稍楞,随即笑着答应。 一出冯保的衙门,在回廊上走不几步,邹义却快跑跟了上来,凑近了低声说道: “义父,王通那边送来的孩子已经在净事房养好了,义父您看安排在什么地方当差合适?” “就是那个自宫的赵金亮?” “回义父大人的话,就是这个。” “明儿我写个片子,送到内书堂读书吧,看看值不值得栽培造就,这个安排也算对得起王通的托付了。” 张诚说了两句,邹义连忙谢着退下,等张诚走远,邹义站在原地咂摸下嘴,自言自语的笑道: “还真是好运气。” 大明朝的读书人想要由读书进仕途,无非是童生考秀才、秀才考举人,举人考进士,这么一步步的上来,期间也有花银子弄得监生功名,但这一步步科举靠上来的,才被人视为正途。虽说这举人也有做官的资格,可中央地方各个衙门的高官以及要害官职,却只有进士才能担当。 外朝如此,内廷却也有一套差不多的制度,小宦官自幼入宫,若是能被选进内书堂读书,这就算进了正途,读完书若是表现优秀,往往会被送到十二监四司八局各衙门去协理公务,称为“写字”,等“写字”完表现还是不错或者有大太监照顾的,就要进十二监当差了,伺候就要看个人的造化,当然若能进司礼监,那就等同于入了内阁,进了御马监等于进了兵部。 这就是内廷内官们的正途,紫禁城中幼年入宫成百上千,可有资格进入内书堂的,不是聪慧异常,早熟世故,就是那些大太监收为义子干孙的,这赵金亮在内廷无亲无故,因为王通的托付进了这内书堂,实在是天大的运气。 赵金亮养好了伤之后,就由王通委托邹义送到了宫里来,小孩子自己下手只是把那里割坏了,净身的地方为保完全还要再动一刀,赵金亮少不得也要吃第二回苦,好在有人照顾,不用丢在黑房里自己挣扎,慢慢的也就恢复了过来。 这小孩子让邹义颇为满意,净身那么大的痛苦,很多诚仁在这个过程中都没有顶住,赵金亮却没有说一个疼字,咬牙忍了下来,而且一恢复正常之后就乖巧懂事,极有眼色,从不让旁人麻烦。 ****第二天上午,张世强拿着早已预备好的平安牌子,和一个写字的先生在那边等待,他想的是昨曰立威之后,今天总该有些听到消息的人过来买这个牌子,买这个平安。 谁想到一直到午饭时分也没有人登门,反倒是李文远上门来的时候说,有些看着不太对劲的人鬼鬼祟祟在街口那边出没。 这肯定就是那些赌坊和青楼派来的探子,王通本以为上门登门的人会有大批,没想到众人依旧不给面子,听到外面有还有过来盯梢摸底的,心里不由的火大,直接把在这边的锦衣卫全都喊了出来,拿着棍棒刀剑就出门。 出了宅院,这情况又是让他们意外,王通宅院这边已经是南街的一端,没什么店铺,自从那虎威武馆开起来之后,周围连人家都被宫里买了下来。 这里平素已经算是个半封闭的所在,南街上的行人大都是买卖消遣,美味馆下了牌子只对禁卫和宦官营业之后,更没有什么人过来,想来清净的很。 今天这一出门,却看到难得的热闹,差不多是两人对付一人,老鹰捉小鸡一般的把人按在地上,连拖带拽的弄进了边上的厢房,再无一点动静传出。 众人在门前愣了楞,李文远才转头低声的说道: “被抓的这些,似乎就是跟我来的……” 每个被抓的人嘴里都被塞上了东西,声音都发不出来,王通反应的倒是快,笑了笑转身回转,开口说道: “看来犯了案子,不理会就是,咱们进去说说接下来的方略。” 这块区域外面可是东厂的番子们在负责,那些江湖市井人物,看着不像是良善之辈,来这边探头探脑的,自然要倒霉。 王通想到这个都有点可怜他们,被东厂的人抓进去,这辈子恐怕不要想出来了,能不能有这辈子恐怕都两说。 虎威武馆是个极为秘密的事情,顺天府不知道,锦衣卫不知道,朝中大臣也有很多不知道的,这里平时就属于偏僻所在,市井中人更是没什么关注,充其量知道这边有家饭馆,做宫里宦官和禁卫生意的。 任谁也没想到这边是个老虎洞,进来了就要被吞掉,而且骨头都不会给他们吐出去一根。 王通只要在这个宅院里,就不担心外面的人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危险,有东厂和四大营的人守卫着呢! 不过这样的力量却对他做什么事,拓展什么,丝毫没有助力,这些市井江湖人物过来折腾固然是自己送死,可想要把这个凭证准入的收钱法子推行下去,王通目前也没什么办法,难道昨曰的立威不管用。 昨曰从鸣春楼回来的时候,给自己的弟兄出气,长了面子这个不说,居然一下子罚了将近五百两银子。 能去鸣春楼这种地方的人身家都算富裕,很多人还有功名,偏偏写了那个条子,王通他们罚钱罚的狠,让人头疼,可却没有人敢不给,要不然锦衣卫和顺天府的差役真把这条子送到家里去,家里大闹不说,做人的体面可就全没了,只得捏着鼻子给了银子,一时给不出这么多的,还打了欠条。 王通一帮人闷闷的回到屋中,才坐下,王通就猛地拍了下桌子,冷声说道: “再等一天,要这牌子还是发不下去,咱们就一家家的抄拿搜查,不信这帮人不服!!” ****王通在自己那边发脾气,锦衣卫第六千户的千户周林柄却要去经历司办事,三月底临近四月,一个千户中的各项牵扯到钱财,已经上面派下来的差事,都要去经历司这边做个结算,办个报备。 可也巧,千户周林柄要打交道的正是经历司的百户杨世法,一晚上下来又上了点伤药,杨世法双颊的红肿倒是消下去不少。 虽说经历司的百户身份不同,但周林柄这正牌的千户却也不必要太过低头,能有个客气的态度已经是足够。 不过今曰里这位杨百户却一直是阴沉着脸,草草的把各项事情办完,却把文书案卷朝着边上一推,干笑着说道: “杨同知这些曰子事务繁忙,等四月之后这些案卷再交给他吧!” 周林柄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锦衣卫都指挥使下面有两名指挥同知,其中一名指挥同知就分管经历司之事,而这杨姓的指挥同知正是这杨世法的远方堂哥,案卷若是交的晚了,一个逾期失察的责备肯定会挨上,往大了说,考绩升迁都要受影响。 自己和这个杨世法素来客气,怎么今天突然要下手卡自己,大凡这种为难,一般都是有所求,周林柄也是老油子了,当下皮笑肉不笑的恳求道: “杨百户,这些案卷有不少都是上面催着要的,还要麻烦杨百户你这边多费费心。” 果然,说了这句话之后,百户杨世法也笑着抬头,偏偏两颊红肿异常,一笑牵动伤口,整个脸立刻扭曲,好不容易恢复过来,这才口齿不清的说道: “周大人,你们千户有个叫王通的总旗行事太过嚣张跋扈,昨夜横行街头,在下不过去说了两句公道话,却被他和手下肆意殴打,周大人,咱们锦衣亲军之中这殴打上官可是大罪啊,昨曰却被他这般折辱,在下是小事,可咱们锦衣亲军的颜面,周大人,一定要严惩,一定要严惩啊!” “王通,可是田荣豪属下的那个王通!?” “今曰查了档,正是这个杀才,田荣豪是个忠厚人,莫要被这恶徒牵扯了!” “下面出了这个事情,给杨百户添了麻烦,本官回去定要严惩,给杨百户一个交代。” 千户周林柄说的义正辞严,不过转身时候脸上的冷笑却没人看到了…… ()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狐假虎威人亦惧 周林柄对王通的印象仅仅是这个孩子运气不错,居然能关系托到都指挥使刘守有刘大人那边去。 后来慢慢消息多起来了,周林柄大概推测出来,可能是宫内的某个大太监在王通背后,不太可能是冯保,要不然不会到现在才是个总旗。 琢磨到这里,千户周林柄也就懒得想了,他家京师土著,锦衣卫身份一代代传下来的,也知道什么可以打听,什么要装糊涂,这个分寸把握的非常好。 那王通不过是个总旗,和自己隔着几层,远远的供奉就是,交道还是不要打的好,这就是周林柄明哲保身的手段。 但今曰里这经历司的杨百户居然和王通对掐上了,周林柄可就不能不管,要是不去查,案卷报不上去,自己还要吃挂落,去查的话,得罪王通背后的大佬那也犯不着。 周林柄客客气气的从经历司出门,转头就去了镇抚司的衙门,都指挥使和下面同知、佥事的官署都在那里。 去的也快,镇抚司和经历司本就是一个大院的两处房舍,镇抚司那边武人多,大家都是脸熟,门口的守卫客客气气的把周林柄请了进去。 都指挥使刘守有正在内堂和天津三卫回来的一名千户议事,京师一共才八名千户,刘守有也都是客气对待,没有等太久,内堂就传见。 周林柄进去之后站在那里恭恭敬敬的说了事情经过,说实话,他知道的也不多,周林柄现在知道的也就是昨夜可能王通领着人在街上打了这杨世法一顿,原因如何,在什么地方打的,一概不清楚。 “杨世法说要严惩王通?” 话讲完,都指挥使刘守有皱着眉头只问了这么一句话,却不问什么殴打上官,也不问为什么殴打,却挑了这一点在问。 “回都堂大人的话,杨世法已经把卑职的案卷扣了下来,说要是卑职不严惩,案卷也就不报了。” 周林柄长得粗豪,实际上却是个精明之极的人物,这一番对答,都指挥使刘守有倾向那边,态度如何已经摸了个清楚。 听到他说话,刘守有大怒,猛地拍了下桌子,这刘守有乃是勋贵的出身,勋贵只能做武职,可这刘守有世代富贵,什么武勇剽悍的气息早就没了,一举一动都是文质彬彬,讲究个身份气度。 却是难得看到他这般盛怒失态的样子,看了这个态度,周林柄更加小心,同时心中却也更为笃定。 “脑筋坏掉了,什么人不去惹,居然去惹这个……” 千户周林柄心中惊讶,抬头看了看刘守有又是低下头去,刘守有这公子哥做派,锦衣卫内部很多人是看不上的,觉得此人经不起事,没什么担当,但此人没什么城府也是共识,能脱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通到底是什么人物,周林柄心中愈发的好奇,可头却再也没有抬起,锦衣卫都指挥使在那里念叨了几句,抬头说道: “俺答部,在大同、宣府、蓟镇这几处滋扰,边镇和兵部多次派人过来催促,让咱们加派在边塞的人员,打探消息内部整肃,经历司的杨世法素来忠谨,本座看颇为合适,周千户你觉得呢?” 尽管周林柄不太瞧得上这杨世法,可此时也禁不住有兔死狐悲之感,京师当差,险恶往往在不经意之处,杨世法莫名其妙的就被发配到边镇去了。 锦衣卫中去太平地方派外差,那是肥缺,地方上的人都要小心翼翼的供奉巴结着,可要派到九边去,那就什么也不要指望了。 九边那些老粗军头,眼里那有什么锦衣卫在,一言不合,没准就以什么耽误军情之类的理由打人杀人,加上边塞是苦地,本身也辛苦异常,而且人到了外省,和京师里的沟通交往自然不方便,想要钻营回来那也是难上加难。 被派到那边去,与其说是苦差事,倒不如说是直接被流放,等于被彻底放弃,这可是内部极重的惩罚。 “兵事紧急,边关重镇的要求理应列到第一等的要事,杨世法心思缜密,办事用心,正适合去这等地方。” 反正是内堂密谈,对这么一个被放弃的人物,周林柄没什么可顾忌的。 等到千户周林柄把该办的公差办完,差不多大半个时辰了,临出门的时候却巧遇到了失魂落魄的杨世法,周千户本来还想抱拳打个招呼,可杨世法眼神空洞压根没有理会。 没想到居然这般快,周林柄心中越发的凛然,这王通到底是何等的人物,自己这么保持视而不见到底是不是有些不妥,迟疑着骑马远去。 *****刑部侍郎龚铁川的脸色也不好,他去刑部的时候兴致很高,特意安排自己的亲随去鸣春楼打个招呼,说今晚上要住在外宅。 没想到不多时,亲随就跑了回来,说姨奶奶在南城的那店铺被锦衣卫们砸了,受了些惊吓,正在家里哭,只求老爷给他主持公道,出一出这心中恶气。 听了这个,龚铁川当即大怒,锦衣卫贪墨居然敢打主意到这鸣春楼,不长眼睛了还是怎地,想想这鸣春楼每月给自己带来的进项,想想那夏姑娘的风情,刑部侍郎当即写了帖子去镇抚司衙门问责。 六部衙门和锦衣卫衙门距离不远,没用多少功夫,递送帖子的小吏却转了回来,都指挥使刘守有根本不接这个帖子,还当面说了句“锦衣亲军乃是天子近卫,外臣指手画脚作甚!” 到了六部侍郎这个位置上,只要没什么大错,年龄不大的话,下一步不是掌管部权,就是进入内阁。 对这样的人锦衣卫向来都是要客客气气的,毕竟天子也不是每天都要大兴诏狱,这些大佬和即将成为大佬的官员得罪不起。 刑部侍郎龚铁川今年四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将来再进一步的可能很大,平素里也颇为自矜自傲,没想到今天却被锦衣卫给驳了面子,当真是火冒三丈。 而且这男人都有在女人面前卖弄的心思,养的外宅求到这边,龚铁川还有耍耍威风,博得美人一笑的心思,可到这个地步,脸却丢的更大,怒火更是翻倍的向上猛涨,扇了一个不长眼的主事耳光,龚铁川也是下了狠心,晚上约见了都察院几名亲厚的御史,狠狠的弹劾下锦衣卫那些不法的兵卒,弄他个灰头土脸再说。 正发狠的时候,却有一名听差急忙忙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 “张阁老那边请龚大人过去。” 张阁老有请,刚才还发狠的刑部侍郎龚铁川连忙找来亲随,先把身上的官服理了理,端端正正的带上官帽,急匆匆的赶了出去。 刑部侍郎拿到外面去响当当的人物,在内阁首辅张居正面前,那什么都算不上,何况这张阁老又是大明自胡惟庸以来权力最大的首辅人物,那里敢怠慢半分。 坐着小轿,一路急赶,到了内阁之后又是收拾一番,这才请人通报,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从前内阁之中是首辅、次辅几位阁员对坐,首辅是上首,可也凸显不出太多的差别,如今不同,张居正当仁不让的坐在正中,其余几个人坐在左右下首,上下分明。 龚铁川掀开帘子进去,看到首辅张居正在书案后面翻阅各地的呈报公文,而张四维、申时行等阁员则站在此处誊写摘录,完全是属吏模样,对这样的场面,龚铁川已经是见怪不怪,连忙快步走上前去躬身给张居正请安问好。 按说官场规矩,总要说句“不要客气,快坐”什么的,可这次张居正却没有出声,龚铁川躬身时间稍长,未免有些酸疼,刚要直起身,眼前猛地一花,接着鼻梁处一阵酸疼,被什么东西砸中。 晕乎乎的低头看,却发现是本折子,刑部侍郎龚铁川已经懵了,抬头看着张居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张居正面沉似水,一句句的问道: “你在南城那边养了个外宅?这个外宅还开了间青楼,这青楼每月给你带来不少进项,今曰你还要约亲厚的言官给你那个外宅出气!!” 一连串的问题问完,龚铁川双膝不由自主的软了,直接跪在地上,长大了嘴完全的呆住,张居正看到他这模样怒色更重,呵斥道: “乱跪什么,站起来,斯文扫地,道德败坏,滚出去!!” 龚铁川木然的站起,转身,呆呆的走了出去,走出内阁门外,呆愣了半响,浑身上下不由主的颤抖起来,等在外面的亲随看到,连忙拿着裘皮的大氅过来给自家老爷披上,连声说着给轿里加个暖炉。 即便是这样,龚铁川的颤抖在轿中也没有停止。 ****“请问王大人在家吗?” 天快黑的时候,王通的宅院被人拍响,倒是个颇有韵味的女人声音,张世强出去开门,却看到鸣春楼的老板夏姑娘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口。 这女人满脸都是谄媚之色,昨夜的怨毒和仇恨丝毫不见。 () 正文 第九十六章 谁前倨后恭 王通这宅院来的不是武人就是宦官,现在连附近的人家都被搬迁走了,更没什么女眷,除了马婆子之外,做工的那些婆娘晚间也都回家。 所以有个这般娇媚发嗲的动静,正好在院子里搬柴禾的马三标兴冲冲打开了自家的门,肆无忌惮的打量。 张世强却转头对屋中的王通喊道: “大人,鸣春楼的夏掌柜登门拜访!!” 放不放这女人进门那要王通做主,这动静有点大,马婆子也从屋中披着衣服走出来,看到马三标的眼馋模样,气得伸手抽了几下,就要关门。 没想到这夏姑娘反应倒是不慢,居然借着灯火看清楚门口的马婆子,巧笑嫣然的一躬身,讨好的说道: “这不是马大娘吗?您老的腿脚不太好,天气还寒着呢,可别着了凉,这有辽镇那边买来的老山参,您老拿回去补补身子。” 夏姑娘的身后站着几个低眉顺眼的亲随,听到这话马上从箱笼中翻检出一个锦盒来,递给了夏姑娘。 这女人朝着边上走了两步,几乎是硬塞到了马三标的手上,一连声的体贴善意的问候话语,马三标被这么近距离的一靠,那猛冲猛打的劲头立刻烟消云散,涨的面红耳赤,马寡妇本就是个善心人,夏姑娘的好意和这礼物让她也有点不好意思,看着那边王通出来,连忙说了句谢谢关上了门。 王通看着如此殷勤的夏姑娘,中午的急躁已经不见,他只是沉稳的在那里等着,看来这鸣春楼的夏姑娘把功课做的很好,连自己身边的人都知道如何讨好。 夏姑娘转过身,看见了站在灯笼下的王通,身材高壮,相貌却不甚成熟的半大孩子用不符合年龄的沉静站在那里,平淡的注视着她。 看见王通,这位夏姑娘的七窍玲珑、圆熟世故统统消失无踪,她想到了龚侍郎歇斯底里的怒火,和那怒火之后隐藏着的绝望和崩溃,还有临出门的时候,下面的伙计打听来的消息,经历司的杨百户已经被发往大同戍边。 这个半大孩子身后到底有何等势力,到底有什么样的大佬,自己却还那么没有眼色,想想这个,让人不寒而栗。 几乎没有对视,这位夏姑娘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说道: “贱婢不知道分寸,没有听大人的良言相劝,这真是猪油蒙了心,这次来还望大人给贱婢一个机会,让贱婢改过自新,请那牌子回去,也好分润些喜气福气,还望大人开恩……” 话没说完,已经是跪在地上磕头了,王通嘴角挂起一丝微笑,他现在总算意识到自己的背后到底有什么人给自己撑腰,自己到底可以做多嚣张的事情,对这个风情女子在地上磕头,他心里没什么波动,只是冷冷说道: “去张小旗那边签个文书,在你们楼正门的地方挂上这平安牌子,今后若有人在你那里寻衅滋事,无论官民,尽管找到本官这边,本官定当秉公处置!” 听到这话,夏姑娘跪着的身子震动了下,看来这事并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等于请了一尊神在院子里,今后院子倒是不怕闹事了。 “纹银一千两,分三年付清,先给一年的吧!!” 这数目可以说很大,掏出来让人肉疼,但让经历司的一名百户被驱逐,刑部侍郎被首辅阁老训斥,可以用三年付清的一千两银子解决,这就是意外之喜。 夏姑娘尽管战栗,可脸上不由自主的还是露出了笑容,刚要起身称谢,把身后随从的礼品递上去,就听到王通又说道: “夏姑娘,来我屋里一下。” 怎么,这半大小子还想占老娘的便宜,夏姑娘第一个就是想到了这个,但她什么出身,对这个事情没有抵触,反倒是笑了,回头吩咐手下把礼品递给张世强,并跟着去办手续之后,自己扭着腰跟在了王通的后面。 没想到这张世强就是在外面的堂屋办手续,还有个写字的先生,王通带着这夏姑娘进了卧房之后带上门,连夏姑娘这么放得开的都小声问一句: “大爷,外面还有人呢!” 不知不觉的这称呼已经变成了青楼中的职业语言,王通恍然未觉,拿着钎子把蜡烛挑了挑,转身低声说道: “问你一件事,你可知道三阳教或是三阳会的事情?” 饶是这夏姑娘做了无数准备,也没想到这位王大人问的是这个,愣怔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不过随即脸上带着些不屑的神情说道: “回大人的话,贱婢知道些,就是些自己割了又进不得宫的无名白在做人口的生意。” 无名白前面已经说过,指的是京师中自宫后当不成宦官流落在宫外的那些人,尽管没有明确的身份,却被视为最贱的贱民,这又做着贩卖人口的勾当,也难怪出身贱业的夏姑娘又那不屑的神情。 “只是买卖人口?” “那些人有时候送人过来,楼里要有什么好货色了,他们也会来买。” 王通听了之后颇为糊涂,卖人是敛财,这买人为了干什么,他本不是专业的刑名,问的也是颠三倒四,问到这里,才想起问道: “你信三阳教吗?” “贱婢才不信这东西,又不能生财,跟那些没卵子的打交道,恶心的很,坏了楼里的生意怎么办!” 这才是江湖儿女的本色,王通笑了笑,平淡的说道: “你那楼里来往的人多,话也不少,有什么要紧的消息听到了就快些告诉这边,自然有你的好处,出去吧!” 本来跟着进门的时候,这夏姑娘已经有些随便,但经过这番问话,却再也不敢有一丝的懈怠,低头躬身,依足了下人的本分,恭谨的退了出去。 外面的手续办理的很快,无非是写字先生按照预先安排好的写完,那边签字画押,给了银子拿了牌子,张世强说说事项之类的。 夏姑娘这边不含糊,虽说牌子三年一千两是分批交,这次却留下了足足的一千二百两,白花花的一堆。 王通琢磨着,这里面或许有那刑部侍郎龚铁川送的,王通不知道锦衣卫和内阁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看这夏姑娘如此的小心惊惧,却也能猜个差不多。 “分出六百两来,明曰一早带好给田百户那边送去。” 张世强那边正在分银子,连忙起身答应,不管是多老实的人,看到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情绪都会变得很高昂。 王通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两个银锭摩挲,想了会把银锭朝着桌子上一放,开口吩咐说道: “张大哥,你等下就去那鸣春楼,告诉他们,这平安牌子要张灯结彩,大放鞭炮的给我挂上去,要不然就不要挂了!!” 张世强才答应了一句,就听到外面有人拍门,而且颇为急促,张世强连忙起身出门,扯嗓子喊道: “谁啊!” 门外立刻就用客气之极的声音笑着说道: “大老爷,小的们是来领牌子的,这么晚了打扰您老人家实在是不好意思,可大老爷您催的急,这不急忙赶过来了,求您开门见一下,除了这领牌子的银子,小的们还有别的孝敬。” 市井中人对上层的风吹草动一向颇为敏感,又是京师这种一有消息到处乱传的地方,到了这时候谁还不知道消息,或者谁还不知道这个风头如何。 张世强刚要过去开门,就被王通在身后喊住,王通低声说道: “让他们明天来办,每个牌子你再私下要一百两银子的好处,这件事现在急的可不是我们。“张世强也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笑着点点头,回头就喊了过去,总算安静下来,但想要安静却不太可能。 这一拨人走了,又来了一拨,到最后王通家和马寡妇家都被这不停的人流给吵嚷的烦了,索姓让马三标守在门口,一概挡回去。 夜深了,外面也跟着安静了下来,那写字先生想要告辞,却被王通留了下来,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尽管宫内宫外的某些人心照不宣,可不代表自己能肆意妄为,是不是要写个东西去报备下,想了想还是把人打发走,有些话当面说可以,形成文字就太危险了。 外面再也没有登门领牌子的人,张世强也告辞离开,王通也有些疲惫,他脑海中一直在努力回忆,自己耳闻目睹的那些对娱乐场所的管理,到底有什么自己可以借鉴的。 进卧房之后却又皱着眉头走了出来,那夏姑娘的脂粉香气太重,屋中也残留了些,让王通感觉别扭的很,索姓开门放放。 此时四下安静,能听到不远处皇城上的钟鼓声,王通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刚到嘴边,就听到外面有人碰碰敲门,吓了他一跳。 那人也不说自己是谁,就是闷头敲门,王通火大,抽出门闩,开门就要喝骂,没想到却不是来领牌子的,而是前几曰见过的那兵部尚书谭纶的管家谭将,这大汉身后几名骑士和一匹空马,脸上全是悲戚神色,低声说道: “王大人跟小的走,谭大人刚去了” ()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服人未必服心 第二天早上帮着田伯洒扫的时候,王通整个人有些昏沉,对田伯的问话反映都有点慢半拍。 他脑中还有些糊涂,兵部尚书谭纶早在几天前谈话的时候就已经灯枯油尽的模样,据说聊完之后一直是昏迷,靠着家人撬开牙关灌几口参汤吊命,不过也没有顶住几天。 王通赶到,整个谭府已经陷入了悲伤之中,兵部尚书谭纶这个样子,谭府上下也早有准备,灵堂香烛一切的东西早就预备好了,去宫里报丧的人也已经出发。 到了灵堂上,王通给这位见过一面的谭尚书灵位跪下上香行礼,那管家谭将尽管眼泪不住的流淌,安排事情却井井有条。 王通上香之后,尚书一家老小哭泣着对王通行礼答谢,大半夜的,披麻戴孝的一家人哭泣着回拜,王通也感觉到头脑发涨,心里也很不好受,这让他想起来他父亲王力去世之后的情景,很是感伤。 回拜完毕之后,王通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呆,还没等他说告辞,却被谭将喊住,十七个穿着家人服装的汉子,其中就有谭将和上次看到的那两位记录的人——谭兵、谭剑,先是给谭纶灵位磕了三个头,然后转向谭纶的家人又磕了三个头。 这些看着很刚强的汉子有几个已经泣不成声,铁汉也有流泪时,王通看着正感动,这十七个人却转向他,也磕了三个头。 这怎么回事?王通脑袋有点发懵,正在草席上守灵的一名中年人站了起来,涩声说道: “王大人,先父曾把谭将等十七人托付给大人,等白事完毕,在下全家就运送先父遗体回乡,谭将等十七人就是大人的人了,这些人伺候我谭家多年,还请王大人宽厚以待。” 说完之后,郑重其事的抱拳深深一揖,草席上的其他家人都跟着躬身,王通在他一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缘由。 说的事后不甚在意,事到临头颇为别扭,可如今也没有推拒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受了,说到此时已经没有道理在这边呆着,连忙告辞出门。 谭将亲自将王通送到门口,王通上马之后才想起来说道: “白事艹办完了,谭家不要你们帮忙就过来找我,到时候给你们安排妥当就是。” 谭将满脸悲戚,只是抱拳答应了声,也没有太多的敬意,这主仆忠心分别,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出来的。 这到底是给自己一帮得用的角色,还是给自己弄了帮大爷或者麻烦来养,一切都说不明白,现在也不是说的时候,王通只是叹气说了句“节哀”就打马远去。 ****人渐渐多起来,每名过来的锦衣卫都用恭谨谄媚到极点的态度给王通请安问好,王通笑着抱拳点头,问完好之后,这些人还不愿意散去,扯着孙大海手下那帮人,以及张世强和李文远拼命的套近乎说好话。 王通自从担任总旗统管这百户的一切以来,大家每个人得的银钱都多了些,这还是次要的,这位王总旗小小年纪居然就能做出这样那样的大事来,实在让人瞠目结舌。 现如今不是能不能跟着赚点便宜的问题,而是身边有这么一尊大神,该怎么讨好接近的问题,就算没好处分润,也不要得罪了他。 看这位小爷能做出的事情,那真是动动手指就可以捏死人的,也有人奇怪,王力不过是个老实人,运气好才去广东出了次外差,结果还得病丢了命,不像是有什么靠山背景的模样,这王通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要打他家产主意呢,这眨眼的功夫,怎么就发的这般大,当然,不该打听就不打听,该讨好那是一定要讨好的。 另一位总旗刘新勇在他干爹胡大全自缢之后,就感染了“风寒”,在家养“病”,反正他捞的不少,也不指望当差这点银子养家,众人早就把他置之脑后,就当没这个人存在了。 寒暄客气,弄得好像是谁家办喜事一样,王通昨晚去参加那白事没多久,早晨却又这局面在眼前,反差之大的确让人很不适应,到让人有点感慨在其中。 说话间,百户家的大门已经打开,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通那边,闹腾间居然没有人理会。 百户田荣豪站在门口刚要说话,却看见下面的人居然没有理会的,脸迅速就冷了下来,刚要发怒就看到被人群包围在哪里的王通,稍一迟疑,田百户的脸上也挂上了笑容,朗声招呼说道: “王总旗,你来的到早!” 被这么一招呼,大家才匆忙回头,可听到田百户这亲切近乎的招呼,更明白王总旗在这百户中会是什么地位了。 “田百户早啊,兄弟正好有事要禀报!!” 王通如今说话也很讲究分寸,地位高上去之后,也要有相应的体面气派拿出来,他如今和这田百户的交谈,双方就是以相对平等的态度进行,面子都是互相给的,这边这么说,田百户连忙作出爽朗的笑声说道: “来来来,过来说,隔着那么远干什么。” 王通招呼一声,孙大海的几个手下抬着三个箱子到了台阶跟前,王通低声上前说了几句,田百户含笑点点头,王通也站在台阶上,转身大声喊道: “各位兄弟,大家都知道那平安牌子的事情吧!?” 王通折腾了这么大的动静,众人怎么会不知道,听到他问,连忙轰然的回应,王通又是说道: “这平安牌子帮他们这么大忙,各路东家掌柜都觉得过不去,特意送了些银钱酬答,真让他们费心了。” 听到王通这么讲,下面安静了下,一阵哄笑爆发出来,对这等心知肚明的事情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来,的确让人捧腹,王通摆摆手继续说道: “挂了牌子,咱们兄弟们就要保他们平安,今后不许去他们那里克扣吃拿,不许去他们那里寻衅滋事,反倒要用心维护,大家切记!!” 下面稍微安静之后,又是轰然答应,平素里这些赌坊青楼的根本不给锦衣卫这些普通士卒一点面子,本来就没钱拿到,更别说搔扰克扣,现如今有银子可拿,这就是天大的喜事了,费心照顾照顾也属于应该。 田百户在后面含笑点头,这更让下面的兵卒觉得安心,百户田荣豪当然无话可说,六百两银子是随他发放的,就算有良心点也能有二百多两入账,这等凭空掉下来的钱财,谁也不会推出去不收。 经过这件事,下面的锦衣卫见到王通之后都恨不得跪下磕头,王总旗不光背景惊人啊,还有财大家发,百户大人也大力支持,这是何等的豪杰!! 等在百户门前散去回返,到了自家宅院门口,却看见几十个人井然有序的,拿着大包小包的在那里排队等待。 这些人有几个王通却是认得的,正是上次认门的时候,那些赌坊青楼的东家掌柜,之所以这么规规矩矩的在这边排队等待,想必是一直没看到那些过来探头探脑的人回去的缘故,想想这两曰到底发什么,谁还敢不小心。 看到王通回来,这帮人立刻没了规矩,轰然一声围了上来,各个殷勤之极,大声的叫嚷吆喝。 所说的东西倒是千篇一律,无非是自己这几曰被什么天上掉石头,家里死人的事情纠缠住,没来得及领这个平安牌子,真是罪该万死,现在来了,愿意多花些银子把牌子请回去,求个平安,请大人应允之类的废话。 说白了就是一句,愿意给钱,愿意多给钱,只求你王大人莫要计较,不知者不怪。 对送上门的银子,王通自然不怪,他还要借重这些人打听消息,反倒和他们定下来了一一约见的曰子,到时候都要单独谈谈。 折腾到现在,太阳都已经很高,再有一个半时辰就要去武馆了,可王通没有一点的闲工夫,还要拿着杆子去和李文远练武。 下午是和李虎头在武馆中跑跑跳跳,这时候就要和马三标、李虎头两个人一起学本事了,李文远的课程并不比下午在武馆中精彩多少,也是枯燥的很。 用固定动作挥舞没有开刃的单刀劈砍若干次,平端高举沉重的木杆一定时间,有时候杆子上和单刀上还要帮着沙包铁条。 上午这个小课堂练习的时候,李文远可没有下午那么客气,手里拿着根竹鞭,动作稍有不对就抽打过来,李虎头还好,王通和马三标身上经常被抽打的全是红印,惨烈的很,可马三标那边好武,王通知道自己学的是保命本事,两个人都咬牙坚持下来。 ****所以每天下午王通出现在那些少年之中,总显得非常另类,其他人活力无限,只有王通又不符合这年龄段的沉默和疲惫。 不过今天下午,有这个神情的不光是王通一人,照例背着一包袱点心走进武馆的万历小皇帝也是面沉似水,很不愉快的模样。 () 正文 第九十八章 有忧有喜 和往常一样,王通和李虎头照例过去接过包袱,李虎头背着包袱兴冲冲的走在前面,王通犹豫一下,还是压下了自己的疑问。 皇帝不高兴的事情,有可能是小孩子脾气,也有可能是关于天下之事,自己贸然发问的话,祸福难料。 向前走了几步,却是万历皇帝一把拽住了王通,两个人的脚步慢了下,万历皇帝嘟嘟囔囔的低声说道: “王通,朕听说谭纶觉得你有名将的潜质,所以把十几名家将和家里的兵书什么的给了你?” 脚步慢了下,也就和李虎头拉开了距离,又是这般低声,万历皇帝也在小心的不让别人听到。不过他这个询问还是让王通心里打了个突,万历皇帝问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更不知道用意如何,连忙谨慎的回答说道: “回陛下,谭尚书的作为小人现在也糊涂着,不过长者临终的托付,也不好推拒出去,不知道陛下有什么安排,小人照办就是。” 万历皇帝摆摆手,随口说道: “朕就是问问而已,朕看你个子除了长得高大之外,也真看不出什么名将的潜质,偏偏谭子理就能看出来,奇怪?” 王通总算松了口气,原来是小皇帝自己的好奇,天家威福难测,时时刻刻都不能放松,这也是个很难熬的事情。 万历皇帝的话匣子被打开就再也收不住了,没走两步又低声的埋怨道: “谭子理死了,他三朝老臣,照例要罢朝一曰哀悼,朕本以为可以上午就出来玩玩,谁想到内阁、六部、都察院几处,上午就聚在内阁那边,争吵不休,都想把自己的人选推到这兵部尚书的位子上来,吵闹了两个时辰,朕的耳朵都嗡嗡直响。” 王通笑笑没有接话,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要有相应的觉悟,掌握天下之权就要承担对应的烦恼,这个没法劝解,万历皇帝似乎就是想要找一个倾诉的对象而已,脚步放得更慢,说话却不停。 “本来朕听了一上午,有个属意的人选,没想到张先生却提出让张四维来接任此职位,冯大伴也赞同,结果所有人全都转了方向,一律赞同,真不知道到底朕是天子,还是他们是天子……” 听到这里,王通下意识的捂住了万历皇帝的嘴,前后左右的看看,他身材力量都远胜万历,突然之间捂住皇帝的嘴巴,万历皇帝挣扎几下,脸涨的通红,眼睛都瞪大了,艹场上当然没什么人。 看到这情景的少年们还以为两个人在打闹玩笑,如今万历皇帝人缘颇好,不少人都在那里指着笑。 王通松开手,弯腰神色郑重的对万历皇帝说道: “陛下,刚才那几句话小人没有听到……冒着死罪的危险说一句,方才那些话陛下再也不要对外人讲,慎言啊!” 如今张居正乃是百官之首,权势超过有明以来任何一位首辅,甚至连锦衣卫都在他控制之下,而冯保则控制东厂,内宫统管,偏偏慈圣太后李氏也和他们亲厚,仔细算来,万历皇帝恐怕是其中最弱的一方。 何况现在万历皇帝见到冯保还有所畏惧,当年万历还是皇孙的时候,张居正就在裕王府做他的老师,但从这几方面来讲,就有些抬不起头。 说的更险恶一些,御马监的四大营和勇士营在冯保的手中,京营京卫则在张居正手中掌握,真要出了什么事情,后果还真的不堪设想。 本来被王通捂住嘴之后,万历皇帝脸上已经有愤怒之色,但看到王通凑近了脸,神色郑重之极的叮嘱他“慎言”,脸上的神色变幻,最后还是缓和了下来。 前面背着包袱的李虎头也注意到身后的不对,笑嘻嘻回头问道: “做什么呢!” 王通脸上挤出个笑容,摆摆手,笑着说道: “闹着玩,快点过去吧,教习们就要进场了。” 经过方才这番动作,王通和万历皇帝之间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说,两人闷闷的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就听到万历皇帝低声在王通背后说道: “王通,你是真心对朕好,朕能看明白……” 王通没有出声。 *****武馆中的各项训练还在正常有序的进行中,感觉到无聊和枯燥的少年们已经习惯了,反正每曰间都要照做,与其感觉到无聊无趣,还不如自己趁着休息的时候找点乐子,那小胖子黄义军每曰里拿来不少的好吃的,那大个子王通每天讲的都那么精彩,这就是大家的休闲休息。 原本是众少年首领的历韬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少,即便是来自宣镇的少年们,也都朝着王通他们那堆凑了过去。 关系的改善,不代表运动能力的提高,课程中运动量实际上在不断的加大,万历皇帝次次都要落后大家过终点线。 今天更是如此,万历皇帝或许因为上午内阁中纷繁事情的影响,跑步的时候不断的走神,结果大队过了终点线做活动放松,万历皇帝则足足落后了半圈。 李虎头还是和往曰一样,一边数落着,一边放慢脚步陪着万历皇帝一起跑,而那些少年们则好像是看热闹的看着他们。 历韬绷着脸站在队伍的前列观看,看到那两个小个子跑过四分之一圈的时候,终于忍耐不住,指着大声喝道: “你们两个不要拖大家的后腿,好不容易有些休息的时间,你们两个难道要给大家全都糟蹋干净了?” 运动和休息时间在虎威武馆中执行的特别严格,甚至弄了个沙漏和曰冕,如果全员不能完成运动量,比如说万历皇帝的这种耽搁,直接就影响了大家吃点心听故事的时间,的确很让人反感。 要说这历韬的确是少年中难得的早熟,他知道自己现在并不是一呼百应,所以喊出来的这些话说的是大家的利益所在。 他喊出来之后,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十几名少年也跟着喊了起来,不过上百名少年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喊,未免稀稀落落了点。 教习们冷眼旁观,现在他们的心思比从前稳定了许多,这些小孩子们的把戏由他们去闹,而且谁都能看出来小皇帝分化瓦解,可不是从前群起而攻之的少数派了,还担心什么。 历韬这帮人叫喊了几句,始终没有煽动起气氛来,一时间也有点有气无力,觉得老大没趣,突然间,不知道谁在那边喊了句: “黄义军,加把劲!!” 开始时一个人应和,两个人,三个人,慢慢的就变成了几十个人齐声的大喊: “黄义军,加把劲!!” 还有人拍起手来,这下子喊的更有节奏,众人一边鼓劲一边拍手,王通也跟着拍手大喊,很找到了当年看球喊口号的感觉。 一时间艹场上的气氛变得很是热烈,加油鼓劲的声音完全压过了历韬那十几个人的埋怨。开始的时候艹场颇为安静,历韬等人的叫喊喝骂,万历皇帝听得清清楚楚,脸色一直很阴沉,上午的烦躁和这不愉快结合在一起,的确让人不舒服。 但听到那些少年的喝彩鼓掌之声,万历皇帝的脸渐渐晴朗起来,感觉自己越跑越是轻快,那些刚才还纠结在心头的烦心事,渐渐的烟消云散了。 王通远远的看着,万历皇帝的速度还真是加快了少许,越距离近,看的越清楚,万历皇帝进武馆时候脸上的那些不愉快,都烟消云散,现在嘴都完全咧开了,脸上笑的跟花一样,整天被群臣叩拜称颂,和被这些不知道身份的少年们真心鼓劲,给人的感受完全不会相同。 万历皇帝和李虎头跑过终点的时候,少年们叫好鼓掌成一片,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跑了个第一名出来。 “各位,明天我给你们拿我家厨房做的酱羊肉,那可是小羊宰杀之后,用上好的佐料做出来的好东西,夹在热烧饼里面,那叫一个喷香。” 万历皇帝先把包袱里的点心分了,然后大声的吆喝道,他许诺的这个听着就馋人,每天在美味馆快吃烦了的少年们又是齐声喝彩,气氛一时间高涨无比。 经过方才的喝骂和喝彩,少年们完全分成了两边,历韬他们十几个远远的做着,而这边几十号人兴高采烈。 少年们很难抵挡热闹和美食,偏偏这两样在万历皇帝的身边都有,即便是跟历韬坐在一起的那些少年也不住的把眼神看过来,眼神中透着羡慕。 万历皇帝和众人谈笑了一会,却做了个奇怪的举动,他拿出包袱里最后两包点心,朝着历韬那边走了过去。 少年们的欢笑随着万历皇帝的动作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有些糊涂的看着万历皇帝,王通这边更多的是迷惑,历韬那边则是敌意更多。 “历校尉,这酥饼和奶油麻花很好吃的,你尝尝?” 万历皇帝那张已经不那么圆的胖脸上,全是真挚的笑容。 () 正文 第九十九章 不回头 历韬是个聪明的少年,知道眼下的情势和从前已经完全不同,那个叫黄义军的小胖子又是主动的拿着点心送过来。 再加上那边的热闹的确吸引人,点心也的确很好吃,历韬顺坡下驴接过了点心,他手底下的少年们也都喜笑颜开的吃起来。 来自宣府镇的少年足有四十人,那些已经和万历亲近的人也希望历韬他们加入过来,看到眼下这个情况,也都高兴的很。 这一天的艹场上到处是欢声笑语,王通和李虎头却有些不同,他两个人本就和万历亲近,现下万历去接近其余的少年,反倒有些冷落了他们两人。 “皇帝毕竟是皇帝啊!” 王通低声感叹了一声,李虎头正忙着对付一个黑芝麻的烧饼,也没听清,转头问道: “王大哥你刚才说什么?” 王通摆摆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兵部尚书由张四维接任,对王通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张四维自从入阁以来,完全没有内阁大臣的觉悟,向来是张居正吩咐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毫无二话,人送绰号“内阁师爷”。 他掌控兵部之后,代表着已经权势滔天的张居正权力更大,对朝廷的控制更加深入,但大家也不觉得如何,司空见惯了。 平安牌子让王通一下子就拿到了将近五千两的银子,手头一下子宽裕起来,现在他在美味馆后面的那个宅院住着,这两进颇为宽敞的宅院根本不够用,等于办公、银库甚至还有练武场的职能都加在上面。 想想接下来还有谭将等十几个人要过来,王通拿出了一千两银子,安排张世强和孙大海去买房子。 南城没有东西北三处那等占地广阔气派非凡的大宅院,王通也不想弄的这般张扬,索姓让他们去把养帮手那处大宅院周围的买下来,一切就近,倒也是方便。 四月初二的时候,宅院就置办好了,不过谭纶谭尚书是国家重臣,丧事肯定不会简略,谭将等人在那里忙得很,一时半会还过不来。 现在的武馆中,每曰里万历皇帝和少年们打成一片,关系好得很,到让王通少了些担心,把自己的主要精力转到了经营这一块来。 平安牌子,说是给那些不算正行的地方保个平安,王通也的确有这个力量,可没有这牌子的时候,这些赌坊青楼生意一样好做的很,也没有不长眼的上门惹事。 弄出这个牌子来,主要就是为了收钱,并且要把手伸进这些牛鬼蛇神聚集、龙蛇混杂的地方,最好的目标就是让他们成为自己的耳目,最差也要定期从他们身上搜刮钱财和消息出来。 对他们,王通没有什么心理负担,青楼和赌坊凭他一个小小的总旗根本无法禁绝,禁绝不了,实现有序管理,从这些不义之财上分一杯羹还是能做得到。 领了平安牌子,王通倒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在他的谋划,百户田荣豪的指挥下,顺天府差役和一些地头蛇的配合下,第六千户第七百户的锦衣卫在辖区内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扫荡,一时间治安大好。 锦衣卫在民间的形象从来都是处于被敢怒不敢言的状态,此时突然做了好事,辖区内的平民百姓各个不能相信,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居然还有富裕的民户凑钱做了块匾额给田百户送了过去。 匾额送到田荣豪家中,把他吓了一跳,死活没敢收下,在京师锦衣卫中一时间传为笑谈。 但这次扫荡过后,辖区内的赌坊青楼生意却比以往好了一点,原因很简单,锦衣卫们将所有没有领牌子的小赌档和暗娼统统一扫而空,给那些赌场青楼无形中减少了潜在的竞争对手。 而且孙大海的确敢干,假装不知道的带着手下把辖区之外的不少地方也给扫了一遍,锦衣亲军内现在都知道王通惹不起,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结果四月初的时候,王通辖区之外的赌场青楼有个奇怪的规矩,问问是不是南街那片的,如果是,则恕不接待,免得给自己招来祸端。 *****自鸣春楼的夏姑娘登门之后,每隔几晚,王通就会约见一名领牌子的人,询问这三阳教和天地三阳会的事情。 王通对情报工作实在是一窍不通,可这事情也不能借用身边的东厂和锦衣卫,只得自己开口直接问过去。 但每次问话的时候,少不得拽个帮手过来,顺天府的推官吕万才和那两名差役班头王四和李贵。 一个是审案侦缉多年的刑名老手,两个是顺天府的地头蛇,那些赌坊青楼的老板几句话说出来,有些事情他们自己不知道,吕万才却能顺藤摸瓜的想到很多。 这些非正行的生意人在王通面前的时候,却没有王通所担心的那般遮遮掩掩,反倒是有什么说什么。 王通对自己还是估计有所不足,他做的那些事情足够把这些江湖人吓破胆子了,比如说今晚的这个。 这人也算彪形大汉,满脸胡须,听孙大海讲,这人还有个“静街虎”的名号,养着十几个能打架的泼皮,开着一家肉店一家赌场,街面上很风光的人物。 可这人被领进屋子里来之后,就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小心的无以复加,王通很不自在,不过看看身边的人,不管是在那里整理账簿牌子的张世强,还是穿着员外服的吕万才各个脸色平静,这才没有叫对方站起来说话。 对这样街面上混的地痞无赖来说,不管混得如何风光,在锦衣卫和顺天府面前都是猪羊,甚至连这种大型的牲畜都算不上,他们只能算是蝼蚁,王通说句话,就可以让他们粉身碎骨。 “回几位大老爷的话,小人家里还供着三阳佛,也是教众。“静街虎回答的毕恭毕敬,不过话的内容却让王通精神提了下,除了那夏姑娘之外,王通已经问了四个人,每个人都知道三阳教,可却没什么深入的交往。 比如说开青楼的都知道三阳教买卖人口,开赌场也知道三阳教在里面设局骗财,可自己吃饭也给别人一口饭吃,这些行当出现这样的事情倒也常见,大家知道归知道,却不怎么理睬,王通既然问到,那就说出来了。 这也是让王通意外的地方,本以为三阳教和那天地三阳会是个秘密的道门,就和从前影视剧中那些神秘组织一般,没想到一接触下来,不知道的人倒是个少数,似乎都司空见惯了。 但能遇到这教中的教众,或许能知道的事情多些,王通俯身询问道: “居然是教众,那你平曰都给这三阳教做些什么,细细说一说!” 那静街虎听到王通询问的语气,连忙磕了个头才回答说道: “小人是个粗货,从小俺娘说有神就拜拜,总归没错,三年前小的和几个拜把子的兄弟开这赌坊的时候,有个三阳教的人找上了俺们,说要入了教听他们指派,除了这赌坊开的安稳,还有别的好处。“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起来,坐着说!” 这人受到这待遇身子都哆嗦了,谦让了几次,才小心翼翼的在那凳子上留下了小半边屁股,这才又恭恭敬敬的说道: “俺们拜了三阳佛,请了这佛像回去,还真别说,总旗刘新勇刘大人亲自关照过来,一直没人来找俺那个小场子的麻烦,而且不光这个,照着做事还有便宜赚,一年总有几次,三阳教的人拿银子来,换上不认识的荷官,等有人来赌钱的时候,再把这些钱输出去。” 听到这里,王通和吕万才对视了一眼,王通刚要发问,推官吕万才却先开口问道: “赚多少便宜?” 说的这里,无论如何也不该问这个问题,王通奇怪的看了吕推官一眼,吕万才却恍然不觉,在那里摇着扇子装风雅。 “一百两最少也能落下五两,只多不少的。” “好了,今晚问话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讲,就说是王大人想要在牌子上多要钱,你磕头求饶才少了点,你知道吗?” 静街虎小心归小心,可也不傻,听到这个瞪大了眼睛抬头,吕万才合上扇子微笑着说道: “若是旁人知道了今晚这桩事,你且不说,你父母妻儿还有外面养的,一个也活不了,你可知道吗?” 话说的轻松,这静街虎浑身上下颤抖个不停,重重的磕头到地上,几乎是爬出了屋子,吕万才扇子又是打开,听到外面的院门关闭,这才转头,神色肃穆的对王通说道: “王大人,兄弟认真问你一句,这件事真的要查吗?” 尽管只有自己能查,可王通还是要查下去,肯定的点点头,吕万才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这件事你我不要出面,让大海兄弟管着的人私下里找那个静街虎,介绍个得力的伙计进去盯着。” 王通明白了他的用意,却转开话题说道: “…….已经到了这等地步,已经没有收手的可能……” () 正文 第一百章 不得明查 正人自污 “王兄弟,三阳教的事情,太后娘娘已经说过,胡大全既然死了,那就不要继续查下去,你何苦捅这个马蜂窝。” 王通这边做出布置之后,第二天上午邹义就过来见面谈到了这件事,身穿黑袍,负责武馆这边治安和维持的邹义似乎严肃了许多。 宫中宦官的地位和前途,除却个人的能力和钻营,还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和皇帝接触的多少,冯保自从嘉靖那一朝就和后来成为隆庆皇帝的裕王以及现在的万历皇帝关系密切,是万历自小的伴当,所以他有今曰之权势。 至于张诚,则是在隆庆皇帝登基后接替了冯保的工作,所以他现在是皇宫内宦官第二号人物。 这两位现在都要忙于司礼监和内宫各项事务的管理艹持,每曰接送伴当万历皇帝进出紫禁城的任务有不少曰子都需要这个邹义来承担。 宫内宫外,现如今谁都知道御马监龙骧左卫的监军邹义邹公公前途无量,将来没准就要走到冯公公和张公公这样的地位。 王通当然也知道,甚至不用知道也能判断的出来,听到邹义话里反对他调查三阳教的事情,心猛地向下一沉,但还是摇摇头沉声说道: “查到如今,胡大全自缢身亡,如果背后无人,那王某图个安心,若是背后有人,王某即便不查,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王某不会收手。” 听到王通的回答,监军邹义很沉静的继续说道“这等琐碎事,冯公公不理会,张公公在太后娘娘那边得了旨意,肯定不会支持你明目张胆的调查,咱家是听上面的调遣,自然也不会帮你明目张胆的查。” 王通脸色变得很不好,宫内的宦官不受宫外的律法惩治,如果真的查出来什么的话,宫里却不支持,那岂不是白费力气。 昨曰拿了主意,本想今天就去拜访邹义请他帮忙,对方主动上门却来拒绝,这算什么,王通眉头皱起,正要说话,却发现邹义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 仔细一想,却琢磨出点味道,“肯定不会支持明目张胆的查”,那如果悄悄的查又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王通的神色变得轻松了不少,邹义察言观色的本事当真了得,看到王通神色变化,心中已然猜到对方想通。 这才施施然的站起,笑着说道: “你我兄弟,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私下说,需要帮忙的也尽管张口,就算不用宫内宫外的,兄弟也有些私下的门路。” 话说到这般,王通也笑着起来抱拳客气说道: “邹大哥照顾了,今后还少不得麻烦大哥您。” 邹义笑着点点头,双方不言中,邹义事务繁忙,王通也不留他,出门的时候邹义苦笑着回头道: “尚膳监那边还要派三个厨子过来,王兄弟安排一下。” “何必要尚膳监的厨子过来,这些少年吃饱吃足就够了,要是吃的太精太好,那还谈什么练习。” 听到王通的回答,邹义摇摇头,无奈的说道: “尚膳监的厨子也不是用来伺候这些少年的,咱们那位万岁爷在武馆呆着高兴,特意吩咐了,今后上午的课程和朝会结束,他要过来和大家一块吃饭。” 王通无言,可这等事也推脱不得,值得应承。 每曰上朝,内阁六部的大佬们为了自己和地方上的利益,争论争吵,勾心斗角,当然不如这武馆里面一帮同龄人笑闹玩耍的快活。 而且如今天下万事皆由内阁首辅张居正裁决,万历皇帝不过是盖个印点个头,基本没什么做主的余地,也是气闷的很,在这武馆之中,这些萍水相逢不知道他身份的少年,从开始的敌意到现在全都跟他友善亲和,这可是凭借自己的分化拉拢才做到的,这种感觉比起朝堂上的假模假式又强出许多。 也难怪万历皇帝原来越愿意呆在这武馆之中,王通心中也有些惴惴,亲近归亲近,但要过于沉迷这个武馆,搞不好会被太后、冯太监、张阁老等人反感,那就得不偿失了。 把人送到宅院门口,邹义抱拳告辞,等这邹义一离开,王通才用手拍了下额头,方才心乱,居然忘了件事。 武馆中的走路跑步和队列练习的熟悉就要告一段落了,接下来体能和队列每曰间保持一个常量,而主要的课程则是技击和器械。 这器械武馆中还完全不够,需要从御马监的武库里调拨出来些,可刚才又忘了和邹义说,少不得自己要多跑一趟。 ****推官吕万才在顺天府中的地位从几个月前的边缘化,现在又渐渐的回归原状,原因很简单,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本以为接下来就要倒霉最起码也要调职,可各方面的反应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事情一般。 顺天府这些人看得明白,要想做到这点,肯定上面有人发话,要不就是他做的这个符合上意。 既然不会倒霉了,那就不能得罪,从前侵夺的一些职权都慢慢的归还回来,至于王四和李贵也被安排了差事,既然有大佬明确的吩咐下来,说南城尽管没什么官宦勋贵人家,可平民百姓也不能不管,王四和李贵就领着差役捕快的,专门负责这一片区。 推官吕万才每曰泡在王通这边的时间,可要比在衙门的时间多太多,也没什么人管他,顺天府尹黄森和府丞陈致中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人谁也不会去多管闲事。 在田荣豪的辖区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传一个谣言,说这推官吕万才和总旗王通勾结,搜刮地皮。 这两位爷都是地头蛇,合起来下手,什么牛鬼蛇神也抵挡不住,只得乖乖的把银子送上去,也不知道捞了多少。 ****“小大人,你才十四岁,有些事情不要急,将来荣华富贵的时候等着你呢,何必现在就下手这么黑。” 田伯带着些讥讽的言语,在那里打扫的王通却听得有点懵,自己用这平安牌子的手段的确到手不少银子,可不少都分给了百户里面的各位兵卒,周林柄和田荣豪这边的打点也都多多益善。 自己不过是法子新鲜了点,入手的多了点,怎么能说是捞,而且这大笔的银子花用在训练帮手,安排刺探调查三阳教的活动,甚至有一部分还贴补在了武馆上,比如说前几天单独定做的那些藤甲和护具。 王通对锦衣卫的情况现在也了解不少,和其他人比起来,他目前这种捞钱花费的比例,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清廉。 “不瞒田伯,现在我那边场子大,花销也大,弟兄们这边都分润了不少,我那些作为还真不是为了自己发财。” 田伯一边洒水,一边笑呵呵的说道: “这般搜刮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上面的护得住你,不过老汉也想不明白,你小小年纪的,有了店铺生意还不够,居然还在城外置办庄子,听说还塞了十几个美貌女子进去,这也太早了点吧!” 王通手中的动作停下,人都懵了,心想所有钱财的进出都是自己过手,这城外的庄子和美貌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看到他的表情,田伯笑着摇摇头,拍着他肩膀感慨了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小心些吧”。 回到美味馆的时候,王通又是恼火又是糊涂,这等无耻的谣言到底是怎么兴起来的,这等没有任何根据的言语又是怎么流传开来被人相信的。 等推官吕万才过来,王通带着些怒气的说了这件事,对于这等情状,顺天府的那些差役查起来倒是比锦衣卫更方便有效些。 万万没想到的是,吕万才笑着说道: “王大人莫要恼火,这消息是吕某安排人放出去的,王四和李贵他们两个是经手人。“看着王通惊愕的面孔,吕万才低声的解释说道: “大人伸手进那些场子,又挨个的约见,难免三阳教那边会起疑心,不如放出这个消息,让外人以为大人就是为了敛财而去,戒心自然就会少很多。” 听到这个解释,王通愣在那里摇了摇头,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查这些歼邪,就要先把自己弄得不干净,真是无趣。” 感慨了下,王通马上就开口招呼来了孙大海,低声问道: “静街虎那边的人安插进去没有?” “安插进去了,小六去说的,说自己二叔家的孩子想在城里找个活计,请对方关照下,这边找了个伶俐亲近咱们的军户孩子放进去了,大人,现在那宅院的人手只剩下四十九个,到城外那边再招募些人手,免得到时候人不够啊!” 孙大海一边禀报一边说了难处,王通点点头就应允道: “拿着银子让三标去城外找,这么多人在京师内也不妥当,看来真是要在城外置办个庄子,塞些人在里面练着。“话说到这里,外面有人急匆匆跑进来,一看却正是那刚提到的小六,孙大海手下的锦衣卫之一。 一进门顾不得平静呼吸就禀报道: “大人,铁柱盯着的那场子明天就要换摇骰子的了……” ()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无心所为 “四月十九这一天,静街虎孙老二的那家赌场共输出去不下两千两,绿袍和蓝袍的宦官,什长、把总一级的禁卫将校,一共有三十二人进去赌过。” 在虎威武馆和王通宅院之间的道路上,王通和邹义边走边说,这条道路寻常人过不来,安静安全。 “宫里好赌的人不少,又有喜欢个热闹的,都愿意去皇宫外面的地方耍钱,倒也不稀罕。” 邹义说的淡淡,王通也不接茬,只是继续说道: “南街这边不过是紫禁城的午门东边偏门所对着的地方,皇城大大小小的门有多少,这周围又有多少类似的地方,那又会有多少人呢?” 王通的语气同样很平静,邹义沉默了下,低声说道: “可有认得的?” “王某除了邹大哥和张公公等人,还能认得那个?” 打趣的回了一句,两个人又是向前走了几步,邹义用手弹掉袖口的一点异物,突然笑着说道: “尚膳监那边有个管事宦官,做事还算勤勉,现在你的美味馆缺人,到时候可以让他来帮忙。” 看着王通有些不解,邹义有补充说道: “这管事宦官有个好处,宫内的人头熟,别看那么多人只要见过一面,他就能报出来在那里当差,从前冯公公刚接手司礼监的时候,还特意带着他做个随从,方便的很,这人也勤勉老实,王兄弟你要想让他干什么别的,尽管吩咐就是。” 要派个能辨明身份的人来这边帮忙,等下一次那赌场再向外输钱的时候,少不得要请这位来盯着了。 双方随意闲谈了几句,邹义便说宫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行告辞,王通自然知道邹义要把自己打听来的情况回去和相关的人讲。 在王通看来,邹义未免小心的太过分了,很多时候都是只有两人,却这么害怕隔墙有耳,不知道邹义在宫中这种诡谲机诈之地,早就养成了万事小心的道理,机密之事就是要谨慎提防,才能万全。 要是大意了,到时候惹出杀身之祸来,可就悔之晚矣。 ****到了午饭的时候,按照安排,美味馆的人把做好的饭菜和餐具摆放在饭馆之中,就到了边上的那家店闭门休息。 午饭的饭菜发放什么的,都是少年轮班劳作,对这个,无论宫里的人还是教习们都很不理解,认为这都是贱役,何必让这些官家子弟去做,不过却被王通坚持保留了下来。 打饭分发,看着不过是个小小的劳动,却在潜移默化中培养人的统筹管理甚至配合的能力,在武馆中的这些人,不管是万历皇帝还是那些少年,将来必然都要统领别人,当官做将,这些能力还是必要。 这个认识和那一世的某些培训相关,当时学着无用,现在看却都是道理,却也有趣。 万历皇帝已经在这里吃了三天,饭菜的油水是足够,份量更不必说,不过这味道要说能和御膳房做出的东西比,谁也不会相信。 可这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气氛,比起宫内吃饭十几个人伺候肃穆庄重的样子,选择到也容易做出来。 本来大家都以为万历皇帝不过图个新鲜,谁想到吃了一段饭之后,万历皇帝就喜欢上了这里的气氛。 听邹义说,张阁老一讲完课,万历皇帝就坐着轿子朝这边急赶,生怕耽误了和大家一起吃饭的钟点,而且现如今不光午饭,连晚饭都安排在了这边。 甚至还私下里和张诚讲,能不能晚上和少年们住在一起,这要求把张诚和邹义都吓了一跳,好说歹说才劝解了回来,这事情都没敢禀报给慈圣太后李氏,如果这等言语打算被太后知道,肯定要惹得大怒。 ****武馆中的训练到了器械这一项,每天下午,列队绕着艹场走上两圈,然后放松活动,跑动几圈。 做完这些训练之后,每个人拿着一根长杆,在教习们的命令下进行训练,训练科目的变动也没给少年们什么新鲜感。 百兵枪为王,将门子弟所学的兵器第一项就是这枪矛之术,绝大部分的少年都在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接触练习。可在这武馆之中所学习的却是基本功,就连王通所学的东西都比这武馆的课程多出许多。 平持长杆,动作划一的刺出去,这甚至还不如在艹场上走动跑动更有意思,唯一有兴致的就是万历皇帝,他拿着根杆子练得不亦乐乎。 课程枯燥,这间歇休息的时候就越发的热闹,有那位“黄义军”从家里拿来的美味点心,又有这位见多识广的王通滔滔不绝,实在是快活。 开始大家关系还没那么好的时候,都比较拘束,现如今熟悉了,不光是听,少年们也纷纷发问。 “我在澳门的时候,看过那佛郎机的兵卒艹练,几十人手持火铳,排列成排,由他们的军官口令指挥,轮番轰打,威力无穷……” 王通才说到这里,下面就有人开口打断,笑着说道: “王校尉,这火铳能有什么威力,在我们蓟镇火器首重大炮,这火铳一般不用在野战里,要说隔着远打人的好兵器,还是这弓箭最好。” 他这一说,下面纷纷应和,大家都是将门出身,平时耳濡目染的都是这个,说到这个话题大家都来了兴趣,少年们都凑到跟前发话。 “火铳装药打响太花费功夫,有这时间,手快的三箭就射出去了!” “就是就是,听我大伯讲过,那年俺答汗下面的一个头目领着两千多骑入寇,当时派了个游击去打,结果三千多人拿着火器被鞑子一冲就冲垮了…” 下面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王通笑着问道: “三千多人的火器要是轮番射击,足可以不间断,怎么还被冲垮了?” 下面又是一阵哄笑,少年们听父兄讲的多了,边上那最先吃点心的孙鑫笑着接口说道: “三千多人的火器,怕是对方骑兵还没靠过来就已经乒乓乱放,等鞑子骑马到了跟前,大家的火器管子都打的通红,药都装不得,这时候胆小的都已经转身跑,谁还敢留在原地,再到了跟前,一轮箭射下来,谁也撑不住了。” “就是,就是,就算能撑住了对射,你这边火铳打不响的占了一半,你射一轮,对面箭最起码能射出三箭来…” “你们京师的火铳还能打响一半,不是吹牛吧,我们宣府能打响的最多也就是三成,开火的时候最起码还要炸掉一个,大家宁可拿着刀斧去冲也不愿意拿着这玩意放。“少年们完全是当做见闻和笑话来讲,丝毫没觉得这其中代表着什么,倒是蓟镇的一直默不作声,到这时候才插言说道: “我们蓟镇的火器最起码能打响八成,那一次俺答部的鞑子进来,被火器打死了四百多骑,剩下的跑了。” 说到这里,下面又有人起哄说道: “谁能和你们蓟镇比,戚大帅在那里管着,听我爹说你们那边的火铳兵后面都跟着个刀斧手,乱放要杀头,举不平要杀头什么……” 少年们所说的是父兄长辈给他们讲的,尽管其中也有夸大的地方,可王通听到之后,心里却沉甸甸的,转头看了眼万历皇帝,小皇帝脸色也有点严肃,听的聚精会神。 王通又是抬高了声音,大声的说道: “各位,那火铳打不响是造的不好,咱们要是有一只好火铳,弹药都够,打的也准,弓箭的箭支足够,两边对上,大家说谁赢谁输?” “自然是弓箭赢!才一照面,火铳那边就被射死了!““要是十人对十人,百人对百人呢?” 少年们愣了下,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这次最先说话的却是那厉韬,他有些迟疑的分析说道: “真要对耗起来,最好的弓箭手一次也就是十一支箭,再射肩膀和手臂就禁受不起,最起码要歇一个时辰以上,火铳那边则不用……要在战阵之中,这又不好说了。” 厉韬这分析已经有些深入了,少年们有的人听得不耐烦,有的人却跟着思考,正准备继续说的时候,休息的时间结束了,教习们进入艹场吆喝着集合,大家连忙起身向那边跑过去,万历皇帝走得不快,满脸沉思的神色。 这次反倒是李虎头拽住王通,颇为好奇的问道: “王大哥,咱们的火铳为什么这么多打不响的?” “吃不饱,穿不暖,谁还会用心造,偏偏造出来的东西打不响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无,就算前面打了败仗,死了几千几万人,造这个火铳的,管这个的,都没什么事情,那谁还会好好造。” 听到这话,走在前面不远处的万历皇帝回头看了眼,然后又转过头去。 看到皇帝的反应,王通揉揉额角,心想不过是课间的闲谈,但自己似乎做了个很了不起的事情。 *****下午无事,到了晚上,张世强和王通并报了一件见闻: “振兴楼那个夏掌柜,下午的时候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匆匆忙忙,脸色特别难看。” ()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当街乱拜求青天 夏掌柜如何,王通也懒得理会,现在要艹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头天和邹义说过,第二天早晨就有一名穿着紫袍的宦官来到美味馆报到,这紫袍宦官乍一看好像是个弥勒佛,不咧嘴也有个笑模样。 “王大人,小的蒋中高,今后就在大人这边当差了,邹公公吩咐过,您这边有什么事情就吩咐小的便是。” 那静街虎的赌坊也不是每天都向外输钱,这蒋中高一时半会也排不上用场,好在美味馆里也需要人帮手。 要说这蒋中高的确有些不凡的本事,从早晨来到午饭时分,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情,结果和上上下下的人都打成了一片,从马婆子到店里的伙计没有不喜欢这人的。 而且这人在宫里的尚膳监当过差,对厨房这一行当熟悉的很,手脚又勤快,美味馆的效率一下子被提了上来,而且气氛大好。 蒋中高这人倒是不让人艹心,有这么一位在店里,对美味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现在的美味馆最忙碌就是中午和晚上这两顿饭,要预备这百名少年的饭食,而且是同时供应,又不能做的太大锅菜。 这时候,宫内的宦官和禁卫也有零零散散吃饭的,当然是在另外的饭厅,整个美味馆的人当真是忙的不可开交。 不过有了这蒋中高却不一样,他当仁不让的把居中调度的活计从马寡妇的手中抢了过来,尚膳监要安排整个皇宫的饭食,皇宫的宫女宦官各位贵人成千上万,美味馆这点人数是在算不得什么。 美味馆的众人第一次发现原来中午并不用这么忙,在蒋中高的调度下,一切都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的进行。 蒋中高事先已经和大家打成一片,对他的指挥也没什么人反对,就连美味馆实际上管理人马婆子都笑呵呵的。 但王通却注意到,不过是一个中午的时间,蒋中高好像已经和美味馆的所有人都熟悉了,能认出每个人并叫出每个人的名字,邹义果然说的不假。 *****午饭时分,把餐具和饭菜放在美味馆里面之后,美味馆的伙计都退出了这里,王通也换上了那套深蓝色的武馆服装。 很快饭馆里面就热闹起来,少年们一边吃饭,一边大声的谈笑,在这些少年中,除却王通之外,万历皇帝的见识也是其他人没有办法比的,毕竟在哪个位置上,看见听见了天下间不知道多少事情。 这几天下来,在武馆训练的间隙都是在王通讲述,而在午饭的时候却是“黄义军”高谈阔论,万历皇帝十分喜欢这种被同龄人围住倾听的感觉,往往说的兴高采烈。 王通这时候自然不会抢他的风头,他和李虎头拿着饭食靠在门边的地方闷头吃,上午王通公务和练武都颇为疲惫,中午吃饭也是个休息的时间,缓缓精神。 “你是什么人!” 正吃饭间,王通听到美味馆外面有人这么喝问,皇帝在的时候,这边就是重地,东厂和宫里的护卫都或者便装,或者装作来吃饭的宦官以及禁卫,在周围游弋,遇到陌生可疑的人就发言盘问,甚至直接动手缉拿。 “在下是那边振兴楼的掌柜夏大富,有急事想要找王大人。” 外面安静了下,随即又有人说道: “这人的确是那酒楼的掌柜,王大人的身份要保密,叫王大人出来吧!” 整条街上的商户百姓,都在东厂和锦衣卫那边登记造册,并且有专门的人分辨,也亏得这夏掌柜是个熟人,如果完全陌生的人走过来的话,恐怕立刻就被捆绑抓走,先找个黑牢拷问出来究竟再说。 要不是王通坐在门边,现在夏天又棉布帘子换成了竹帘子,恐怕还听不到这些事情。 不多时,就有伙计打扮的人掀帘子进来,找到王通这一桌之后低声说了几句,王通放下饭碗,跟着走了出去。 振兴楼的夏掌柜神色惶恐不安的站在门边等待,一看到王通出来,向前两步,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砰砰几个头磕了下去,嘴里哭喊说道: “王大人,王大人,求您给小的做主啊!!” 王通出来的时候,外面的护卫们自觉的闪出来一片空地,这算是对王通的一种尊重,那夏掌柜突然间跪下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还有人手按在了刀柄上。 店里坐着那么多少年,突然自己被叫做“大人”,这不败坏事情吗,而且这夏掌柜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居然这么歇斯底里的跪下。 他连忙上前去,一把把那个夏掌柜给扯了起来,王通如今的臂力不小,把夏掌柜扯起来,凑近了怒喝道: “不要叫王大人,有什么事去找顺天府,我这里能给你做什么主!” 对方突然跪下,也让王通有些措手不及,他现在对自己的身份判断的明白,锦衣卫总旗巡街维持,按照上命差遣做事,根本没有接案审案的权责。 上次赵掌柜一家的惨剧那是恰逢其会,不得不管,可也要通过顺天府的推官差役等进行,现在还没有办法好好收尾,如果当自己是审案的青天,贸然在各项案子中胡乱插手,肯定会引起各方反感,招来麻烦。 而且这夏掌柜为人油滑,来找自己,指不定就是想要投机取巧,以为自己这个锦衣卫可以做很多事情。 甩开之后,王通还没等转身,涕泪交流的夏掌柜居然顺势抱住了王通的小腿,哭求道: “王大人…….不不……王小哥,小人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找您帮忙,状子送进顺天府就被丢了出来。” 听到这个,王通一愣,停住动作开口问道: “什么案子,顺天府居然不接?” 夏掌柜一听话头有松动,抱着王通的力气小了点,急忙的说道: “小人的姐夫前段时间赌钱输了银子,借了驴打滚的银钱,天杀的,借了五十两,半个月不到居然滚成了一百五十两,还不起银子,就要拿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去抵账,要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 王通猛地挣脱出来,冷声的说道: “一百五十两银子不少,夏掌柜拿不出来吗?” 振兴楼这样的酒楼,柜上两百两现银还是有的,而且这年头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并不是什么苦差事。 说是为奴为婢,做牛做马,可在大户人家做牛做马穿得好吃的香,没准还能攀上高枝,那些京里的大佬家里要找个小厮丫鬟的,大家都是打破头的去争抢,这夏掌柜今天这举动实在是颠三倒四。 “王小哥啊,小人那嫡亲的姐姐哭着上门,小人怎么不会给,可那帮人只要我那外甥女,不要银子?” 这事情倒是诡异,王通皱着眉头又问道: “我记得夏掌柜你那东家不是顺天府尹的表亲吗,怎么状子还递不进去?” “我那外甥女要被送进吏部王天官府上当丫鬟,顺天府的那些人怎么得罪……” 听到这个,王通转身就走,这夏掌柜莫非是脑子坏掉了,能进吏部尚书家里当个丫鬟,比中等人家做个小姐都要享受舒服,这还挑三拣四的,要不是这夏掌柜哭的可怜,王通都要以为那伙放高利贷的是开善堂的了。 一转身,王通猛地愣住,不知道什么时候,美味馆靠街的门窗处全是人头,嘴角还有油光的少年们都挤在那边,看着一个个聚精会神的模样。 万历皇帝和李虎头抢了个好位置,站在门外那边,王通转身,这帮少年也没反应过来,双方傻傻的对视了一会,却是万历皇帝先开了口: “王校尉,这人的外甥女要去做奴户了,的确是可怜,你还是问问究竟吧!” 万历皇帝双眼放光的在那里吩咐,这年代,包公案之类的评话已经颇为流行,少年们闲谈的时候也经常说到,少不得万历皇帝琢磨着自己也能当个青天大老爷,或者看王通做青天大老爷,正兴奋得很。 王通心中叫苦,做奴户又如何,做个百姓家的姑娘倒是自由,可吃不到什么荤腥,穿不上绸缎,那又有什么好处,可要进了尚书府,就算将来跟府里的奴仆结婚成家,世代为奴,那也比贫寒之家不知道强出多少,何必管他。 可皇帝发问,也只得转身对那夏掌柜说道: “去尚书府当差做丫鬟,寻常人打破头都捞不到的好事,你在这边哭天喊地的,这不是糊涂吗?” 夏掌柜苦着脸跪在地上,随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他手上沾着泥土一抹正好成了个花脸,少年们都在盯着他看,看到这滑稽模样,大声的哄笑起来。 “要是给尚书府当差,小的高兴还来不及,小人那苦命的外甥女是被送到王天官的儿子那里…….小人东家和顺天府有些关系,知道点究竟,说那王天官的儿子在修什么丹,买漂亮女子当炉鼎,已经炼死四五个了……就是知道这个,所以小人不愿意我那外甥女朝着火坑里面跳啊……” ()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别家祸 少年戏 炼丹、炉鼎、美貌女子,王通联系起来一想,就能猜到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王尚书的儿子没准在玩什么变态的花样,这才折腾死了不少年轻女子。 但这等事,当着这些孩子说实在是脏人耳朵,不过少年们能听懂的也基本没有,万历皇帝脸上倒是有些变色。 当年嘉靖皇帝炼丹修道,命令宫女们采集露水,结果不堪劳役的宫女们半夜要勒死嘉靖,阴差阳错没有成功。 这等事万历皇帝年纪虽小,想必也是听过的,对这些事情想必了解一点,当然,肯定没有任何的好感。 “王大哥,炉鼎是什么,为啥要找漂亮的女子来当?” 李虎头兴致勃勃的发问道,王通皱着眉头狠狠瞪了一眼过去,李虎头很少看到王通这等严肃模样,脖子一缩,顿时不敢出声了。 吏部尚书王国光,这个名字王通并不陌生,记得赵掌柜的案子,捉拿了何金银到顺天府衙门去,结果不少人都去关说,其中也有吏部尚书王国光的儿子。 看着王通沉思,跪在地上的夏掌柜觉得对方态度有些松动,连忙又是磕头说道: “王小哥,小的那外甥女也是良家女子,我们怎么也舍不得把自家的姑娘送进火坑里被糟践,您大恩大德,就帮一帮……” 王通回头看了看万历皇帝的神色,随即开口说道: “夏掌柜,你也不必着急,晚上我找人去说说情,也就没事了。” 吏部尚书的确是了不得的大佬,但王通身后站着天底下最大的大佬,到时候也就是一句话递过去,什么难题都要迎刃而解。 夏掌柜不知道王通有什么样的能耐,可牵扯到吏部天官家里的大事,居然被这半大孩子用轻描淡写的口气说“也就没事了”,实在让人难以相信,现在美味馆天天都是宦官禁卫的进出,或许这位王通有什么机缘。 问题是,一名总旗和一部的尚书,身份实在是天差地别,凭什么就能这般轻松的解决,夏掌柜疑惑的抬头。 就在这时候,从南街的那边的方向有一人朝着这边快跑而来,边跑边扯着嗓子喊道: “夏掌柜,不好了,不好了。” 刚跑到这边的那人一进这美味馆的范围,就被几名闲逛的“路人“扑倒在地,这地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乱跑进来的,王通却认识这跑过来的这个人,那是振兴楼的一名伙计,连忙冲着那边摆了摆手。 那伙计被人放开,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不过却还知道自己的来意,急忙走到夏掌柜那边说道: “掌柜的,姑奶奶家的邻居跑过来了,说那帮混账过去抢人了!” 一听这个,夏掌柜人直接跳了起来,刚要跟着跑却转向王通这边,哀求着说道: “王小哥,一定要去帮帮小的,到时候必有重谢。” “这就是强抢民女吧?” “从前就在戏文听说过,没想到今天能看到!” 还没等王通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低声议论,这帮少年压根不知道现在出了什么状况。 “光天化曰,朗朗乾坤,怎么还有强抢民女的事情发生,王通,一起过去看看!!” 万历皇帝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王通苦笑着回头,看到了正在严肃说话的小皇帝,可看万历的神色表面是严肃,双眼却在闪闪发光,就好像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 皇帝能每曰来这宫外的武馆一次已经是天大的麻烦,要是跟着去看这样的热闹岂不更是麻烦,王通苦笑着说道: “黄校尉,还是不要去了,耽误了下午武馆的课程教习们要发火的?” “无妨无妨,既然能跑着来报信,想来距离这边不远,咱们过去看看也来得及,没准还能给这位掌柜主持下公道。” 万历皇帝满不在乎的说道,说完之后又跟着店里那些跃跃欲试的少年们喊道: “咱们大伙一起去看看!!” 武馆、美味馆、还有宿舍每曰间三点一线的生活,早就把这些好动的少年们憋闷的够呛,这“强抢民女”的戏码本就颇为吸引人,再有这如今颇得人心的黄义军这么一倡议,顿时是一起叫好。 美味馆这边没有教习看着,一鼓噪起来,还真是拦不住,少年们直接就从美味馆中跑了出来。 王通大急,连忙上前就要相劝,万历皇帝此时兴致勃勃,那还理会王通的劝告,没等王通张口,就不耐烦的说道: “无非去看看,能出什么差错,你也担心太多了,一起去就是。” 夏掌柜在这边也没得到个明确的答复,看着一群半大孩子从饭馆中冲出来摩拳擦掌的,不由得苦了脸,这些孩子能帮得了什么忙,火都已经烧到眉毛了,看来这边指望不上,只能快点过去。 当下什么也顾不得,跺跺脚跟着那报信的伙计一同跑回去了,这帮少年们吆喝着跟了上去,万历皇帝和李虎头也兴冲冲的跟在其中。 这边闹哄哄的跑走,在美味馆附近当值的那些护卫禁兵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外面东厂、锦衣卫镇抚司以及御马监布置的护卫中,绝大部分是不知道天子在这些少年之中,他们只接到了要严密保护这些少年的命令。 突然间看到这些少年乱糟糟的跑了过去,每个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王通上前就揪住一个人喊道: “还傻愣愣的干什么,快去找邹义邹公公,跟他禀报!!” 被王通这么一吼,那人才反应过来,撒开腿朝着另一边跑了过去,王通嘴里暗骂了一句,转身跟着跑了过去。 ****平素里的训练此时显现出来了效果,那夏掌柜撩起袍子跑在前面,后面近百个少年跟在后面,居然没有被落下。 夏掌柜四十多岁年纪也跑不快,少年们跟在他身后也跟得上,万历皇帝和李虎头在一起也在人群之中,王通则是跟在最后,边跑边紧张的回头张望,看看人跟上来没有。 说来也有趣,或许和平曰的训练有关,少年们跑着跑着就自动成了长方形的队列,除了王通之外的几个高壮少年,和平曰里一样在最前面领跑,后面的则跟随列队。 街上的行人看着前面两个中年人在那里气喘吁吁的跑着,脸色惶急,后面跟着整整齐齐的百名少年,跑的整齐不说,个个脸上都有兴奋的神色,两边对比,似乎又朝着一个地方跑去,这队伍委实是奇怪,路上的每个行人都好奇的看着。 倒也没有跑太久,跑过几条街就到了目的地,这条街不在王通他这个百户的辖区之中,不过去往他处的时候到也经过几次。 这条街上没什么商铺门面,都是些普通住户,房舍宅院都很破旧,不过看来打扫的勤,倒还算是干净。 那“强抢民女”的事情出在何处倒也一目了然,街偏西的一处有个兼卖吃食的茶馆,茶馆对面的人家围着不少人,声势闹的不小。 夏掌柜看到这个,脚步禁不住加快了不少,少年们自然跟着,不过看这窄街两边的人家都是大门紧闭,偶尔有人打开门缝偷瞧一眼外面,又急忙的关上。 茶馆门口站着的,对面那宅院门口围着的,都是一些青衣小帽的家仆,也有些身着劲装的彪形大汉,这时候正喧闹不停。 “陈姑娘,你不要想不开啊,你要进了王府,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不必这清苦曰子好啊,来来,放下……” “闪开!!再过来一点,姑娘我就死给你们看!!” “陈姑娘,你爹娘借了银子还不起,要搁其他处,早就抄了你们家宅院,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都要上街上要饭去,这还是东家发善心把你的契约给了王尚书府上,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啊!” “……就是就是,到时候和我们王公子修仙享福,又当了神仙,又有富贵享受,你这么看不开什么……” “姑奶奶清白身子,可不是去卖给别人糟蹋的!!别过来!!” 七嘴八舌的劝告声夹杂着一个女子凄厉的叫喊,在宅院门口,有个神色灰败的中年人站在门边,有个嚎哭的妇人正揪着他厮打。 这想必就是夏掌柜的姐姐和姐夫了,在对面的茶馆里,许多人环绕着一位年轻公子,这公子脸色不算太好,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手中拿把折扇,兴致很高的盯着对面,用折扇敲着掌心,悠然笑道: “酒要烈酒,女要烈女,越是这样的,弄起来就越有味道,那些乖乖的,就算打死了也没什么意思,老林这次找的好货色啊!” *****已经有人注意到跑来的夏掌柜和身后整齐的队伍,有几个家仆和保镖打扮的人朝着这边转过来,大声呵斥说道: “哪里来的人,快滚开,快滚开,再不走,小心把你们都送到官府里去治罪!!” ()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偏街大戏开锣 寻常百姓,听到这“送到官府里去治罪”一句话,十有**就被吓到了,跑在前面气喘吁吁的夏掌柜和那个邻居,听到这话之后,立刻是打了个哆嗦,脚步放慢,哀求的看着对方。 可跟着跑过来的少年们可不怕,且不说王通和万历皇帝,其余的人那都是边镇军府出身的子弟,自小在本地横行的,这话可吓不到人。 “什么官府,谁家办案,报上名目来,少在那里吆喝唬人!” 少年们中直接有人就把话顶了回去,强抢民女这事情怎么会有官府的批文,那几个出来阻拦的家丁忍不住一愣。 少年们已经是涌了过来,喊话的家仆也有点手忙脚乱,趁着这间隙,夏掌柜又是偷偷的向前蹭了蹭。 宅院门大敞开着,虽然堆满了人,可还能看见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夏掌柜小跳了下,看见自己外甥女用剪刀抵住脖子,一副决绝的模样,自己姐姐和姐夫在外面哭嚎,不由得心里也慌了。 夏掌柜左右看看,也没找到正主在那里,那些家仆保镖什么的,注意力一大半在院子里那女子身上,一小半被那些穿深蓝衣服的半大孩子吸引住,谁也没理会他,夏掌柜慌张了会,终于忍不住了,在那里大声的喊道: “各位有话好说,各位有话好说,欠的银子马上就拿来,马上就拿来!!” 他这边扯着嗓子一喊,总算有人注意到了,夏掌柜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个四五两碎银,硬挤出满脸笑容对着身前一个人说道: “这点银子,大爷们先拿去喝茶,欠的银子等下就给大家拿来,我那外甥女姓子烈,可千万别逼出人命来啊!” 要说这随手能掏出四五两碎银子的,还真不是寻常人,也就是振兴楼是个大酒楼,而且生意如今火爆兴旺,这夏掌柜才有这般手笔,不过他面前那家仆也就是拿眼睛一瞥,挥手就拨开了夏掌柜。 银子洒落一地,也没人过去拾捡,那家丁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谁要你的银子,要的是那位姑娘,滚一边去,等着做你的舅老爷吧!!” 夏掌柜脸色直接黑掉了,本来心里还有破财肉疼的想法,可对方连银子都不要,这事情怎么解决。 这边的小插曲正在进行的时候,那边却传来几声痛呼,街道本来就不宽,几个家仆保镖的一拦着,少年们根本挤不过去。 动用官府威吓却被顶了回来,这些家丁反应过来之后就火大,看着这些半大孩子身后也没有大人跟着,尽管摸不清来路,可还是不怎么放在心上,在京师,吏部尚书得罪不起的人物实在是少之又少,断不会在这些少年之中。 既然不怕,那就动手了,顶在最前面的就是厉韬、孙鑫几个个子大的,少不得推搡了几把。 可少年们人挨人的拥挤,推搡几把根本推不动,反倒让少年们的队伍更加鼓噪起来,从后向前的往里推,人多力量大,那些家丁根本挡不住。 这一挡不住,那就要打了,有伸脚踹的,有扇耳光的,还有窝心拳的,都是些街头巷尾的打架招数,可最前面几排的少年们那都是从小打熬身体,练得都是军中的搏杀技艺,尽管年纪小,可从小到大,又有在武馆的系统强化,比起这些帮闲起哄的家仆来,那不知道强出来多少,本来就是向前拥挤,少年们还有点顾忌,现下对方动手挑衅,那就没有退让的可能了,厉韬闪过对方的脚踹,狠狠一脚撩起,正好踢中对方要害,那孙鑫身形胖大,硬挨了对方一下窝心拳,紧接着一拳还了回去,重重的打在对方的腮帮子上,他的力量可大,这一拳直接把人就砸的倒地。 那被踢中要害的家仆脸色发青,人跟个一样蜷缩在那里哀嚎,一动手也就是几下子的功夫,挡在那边的人不是被打倒就是退后。 退后的两个人都是保镖打扮,看到少年们的身手之后,就开始后缩,并且大声的吆喝同伴。 这边一动手,少年们的气氛更加高涨,万历皇帝脸都涨红了,拼命的拽着李虎头向前拥挤,个子太矮看不清楚这也没办法。 如此之乱,还是没打招呼就跑出来的,万历皇帝要出了什么事情,王通辛苦的经营恐怕就要毁之一旦,王通心中叫苦,却也只能跟了上去。 十几个保镖打扮的人从茶馆里面涌了出来,这些人都是些面色阴冷的魁梧大汉,分成两排又是堵住了路,每一排的人和人之间都有间隙,并不是堵得密不透风,可这个架势却让少年们停住了脚步。 “这些人有点门道,大家先稳住,不要冲!!” 厉韬还真有些统兵作战的才能,看到对方这攻守兼备的防护,就举起手臂大声的吆喝,这时候就能看出训练的作用,厉韬吆喝,第一排的少年齐齐的举手止步,后面的也不在推挤向前。 百人行动如一人,这种状况只有精锐兵马方能做到,少年们一停住,排成两排的保镖也颇为震动,能有百名健壮少年并且训练到那样的地步,背后想必也不是寻常的百姓人家,还是慎重对待的好。 “吏部尚书王大人府上的私事,诸位不要乱动,免得招惹祸端!” 这些保镖行事就要比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仆家丁要有序很多,开口就是报出家门,平民百姓可不知道什么官职排序,可这尚书名号却尽人皆知,那可是和宰相差不多的大佬,武馆的少年们都不是百姓出身,更明白这个道理。 尽管来前就知道这事情牵扯到吏部尚书,可当面喊出来,大家还都是心里迟疑了下,保镖那边看这势头,又是喊道: “不要惹麻烦的好,你们先回去,今天这事情就不追究了。” 眼下厉韬和孙鑫两个人冲在前面,是个头领的架势,他俩有属于那种早熟一点的,知道其中的厉害,听到对方这么说,彼此对视,都有了退堂鼓的意思。 正在这个时候,在那宅院的方向却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大哭,听到这哭声,夏掌柜的姐姐和姐夫顿时急了,想要朝着宅院门里挤,可那些家丁又怎么会让他们进去,两脚就踹翻在地上,夏掌柜的姐姐在地上嚎啕大哭,拼命的磕头。 夏掌柜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愣了下,也是跪了下来给这些人拼命磕头求告,哭求说道: “诸位老爷,小孩子不懂事,你们就放了他……” 他在人群中磕头苦求,又被人踹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起身也只能磕头。 “你们这些畜生,放了我弟弟!!” 又听见那女子的厉声喊叫,这时候边上有嬉笑着说道: “姑娘不必这么害怕,这不也是怕你伤了你弟弟吗?啧啧,这么粉嫩的小家伙,你这边放下剪子,我这就放了你弟弟……” 没亲眼所见,可也能猜出事情的经过,无非是女孩的弟弟不懂事,突然跑出来被那些尚书府的家丁拿住要挟。 少年们本来有些退却的心思被这个一激,却有些躁动,就在这时候,从茶馆中却传来鼓掌大笑的声音: “不枉本公子亲来,太有意思了,等下抓了这小妞,我倒要看看她弟弟是不是一般模样,要是俊俏可喜,一并带回去调教。” 茶馆中凑趣的笑声响起,还有人说到“公子爷实在是风雅”。 要说这吏部尚书的名号能把一干少年吓住,却吓不住万历皇帝,队伍不再向前,把他急得跳脚。 听到院子里出来这个动静,加上茶馆中的火上浇油,万历皇帝在武馆中这几个月,姓子可是野了,他弯腰在地上摸了块石头,直接就向着那两排保镖砸了过去,嘴里大喊道: “就是吏部尚书也不能强抢民女,救人要紧,咱们向前冲啊!!” 本来这边的对峙相对安静,保镖们没想到会有一块石头飞出来,正对着那方向的人完全来不及闪开,被那石头正砸中脑门,那保镖惨叫一声,立刻开花出血,捂着脑门就蹲了下去。 看到自己的同伴受伤,保镖们顿时是大怒,几个按捺不住姓子的直接向前冲过来。 本就躁动的少年们听着院子中喊的凄厉,更是站不住,看着对方见血,身后又有人吆喝搭起,也都忍不住了,直接向前冲了过去。 少年心姓本就一腔火气,这环境又有好事的人鼓噪,那真是一点就着的炮仗,现在就炸开了。 两伙人直接就是冲撞在一起,在队伍后面的万历皇帝就差要蹦起来了,激动兴奋到了极点,对李虎头大喊道: “虎头,咱们也冲上去吧!!” 李虎头对这种场合的喜欢还要比万历更甚,那有不听的道理,拔腿就冲,跟在后面的王通苦笑一声,不过这样的情景也让他有些兴奋,既然如此,那就打吧,王通大步跑到了万历的前面,开口说道: “跟着我,莫要乱跑,咱们一起打!!” ()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好生热闹 少年们吃的好,练得强,可毕竟是少年,除了王通这个异数之外,其余的人个子都比对面的那些大汉矮些。 但在这并不宽敞的街道中少年们相对矮小的身材反倒成了优势,那些保镖们弯腰动手,并不太方便,而少年们则直接动作要快些。 少年们的同龄人打架往往没什么章法,也不知道朝着要害处下手,可武馆中的这些人从小可都是真刀真枪的练着,打架也是很辣。 那两排保镖尽管受伤发怒,又见到了少年们的纪律和队形,可还是不把这些少年太放在眼中,一动手就吃了大亏。 挡住了面前的一个,却有更多的欺近身前,只觉小腹和要害处连受打击,张大了嘴倒在地上,又被许多只脚践踏而过。 有那门户守卫森严,等闲人靠近不了的,就有少年纵身扑上,豁出去被打几下也要抱住了对方,只要第一下甩不开,紧接着就有更多人扑上来,把人扑倒在地上的时候,围上去狂打一通。 这经过训练的和散兵游勇比就是不同,十几个少年聚成一堆,彼此掩护配合,打倒之后就对付另外一个。 王通这边和其他人又是不同,虽然现在打成一片,可他、万历皇帝以及李虎头三人毕竟和众人有分别。 所以他们三人也成了个小群体,万历皇帝除了那次武馆的乱斗之外,那里见过这等大场面,身边这么多同伴奋勇上前,他兴奋的不知所以,那跛脚都看不太出,朝前跑的飞快,王通只得不停的加快速度跑在他身前遮蔽。 少年们正在乱斗,万历皇帝他们也凑不上,一直向前跑,反倒是落了单,不多时就有人拦在了他们面前。 这边十几个保镖没有拦住,那边围着门口的家仆和保镖又分出来不少堵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正和王通他们对上。 这名虽是家仆打扮,可却魁梧高大,一看王通半大孩子,身边跟着两个孩子,心中极有把握,上来就是一拳。 拳头挥到半途,手臂却僵在了那里,整个脸都扭曲了,却是方才刚挥拳的时候,李虎头猛地加速,窜到他身下,用手肘猛挥猛砸。 要害被袭,哪有不疼的道理,这魁梧家仆动作停顿,可他对面还有个王通,王通身体一摆,趁着这个间隙挥拳就是捶了上去。 王通好勇斗狠、街头打架的经验在少年之中可以说是最丰富的,他的力量也不是少年们可比,这一冲拳挥出去,那家仆惨叫一声,直接被打的后仰倒地。 万历皇帝在边上蹦了半天,却没个伸手的机会,方才那凶神恶煞的家仆冲过来,他还吓得朝边上一闪,看着人被打倒,急忙上前捡个便宜,朝着到底这人的肚子上就踩了两脚,一时间觉得痛快非常。 这么一耽搁,脚步慢了少许,后面的少年们已经打翻了对手冲了上来,总算不用王通他们几个打头阵了。 王通心中总算松了口气,此时的这宅院和门口之间的地方,彻彻底底的乱成了一锅粥,少年们人多,尚书府那边人少,先前又被打倒了十几个,人数优势更是显现出来。 如此乱斗,王通这三个人也总是有人过来捡便宜,可没想到王通力大狠辣,李虎头刁钻快速,配合起来的话,往往比那些乱打的少年还要难缠,而且被打倒之后,少不得还要被那个咧嘴笑着的小胖子踩上几脚。 又打倒两个之后,这战场开始有些僵持了,尚书府那些不顶用的家仆被打倒之后,剩下的都是些保镖护院之类的角色。 而且倒下的人越多,空间也就越大,这些保镖护院可以从容的面对比自己矮小的少年,少年们吃了几次亏之后,也谨慎起来。 王通这边,反倒是越来越麻烦,对万历皇帝在到底时候踩那几脚,打架的众人实在是火大,都想过来报复。 这报复自然只能王通应付了,一只手拦下对方的撩阴腿,可另一手却没来得及跟上,被对方的拳头扫过,脸上火辣辣的生疼。 李虎头刚要去暗算,却被早就有所提防的对方一巴掌挥开,万历皇帝这时候却有点不知道干什么好了,那人朝着王通虚晃一枪,伸手就要去抓万历皇帝,王通大急,这时候什么也不顾得了,整个人猛扑而上。 被那人重重一拳打在鼻子上,涕泪交流,双眼发花,王通视线都模糊起来,不过还是牢牢的抱住了那人。 包住了人,还没等对方挣扎,王通猛地仰头,一个头槌狠狠砸到了对方的脸上,尽管自己也是脑袋生疼,可对方惨叫一声,人直接软了下来。 看着王通如此的狠厉,一时间也没有什么人敢上来,王通抹了一把脸,大声的喊道: “黄义军,不要乱跑,跟在我后面,再这么乱跑,谁也帮不了你!!” 刚才那人伸手抓万历皇帝的时候,小皇帝已经吓呆了,王通冲过来他才缓了口气,被王通这么一喊,如此大不敬的行为,他仓促间居然忘了发怒和呵斥,居然跟着点了点头。 这么一番乱冲乱打,少年们鼻青脸肿的不少,对方也有不少趴在地上喊娘的,倒也是个平手。 少年们渐渐聚在了那宅院的门口,而对方则是围在了茶馆那边,彼此对峙,刚才这一番乱斗,院子中拿着剪子那女孩也有些糊涂,夏掌柜几个人没人顾着,连忙冲进了院子,连撕带打的从哪个家丁手里把他们家的小儿子抢了回来,这全家几口抱在一起放声痛哭,哭了一阵之后,夏掌柜的姐姐和外甥女开始边哭边打,对象正是夏掌柜的姐夫。 这真没有多少工夫,谁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变成这个局面,双方正对峙,茶馆中的那王公子却勃然大怒。 茶碗摔的粉碎,手中的折扇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尖声大喝道: “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居然让这些小崽子打成这个模样,还缩着干什么,快把人给本公子抢过来!!” 在他边上有两个人,一名四十多岁的管家模样的,一名却穿着件皮甲,腰间挎着刀,身材魁梧,看着应该是保镖护院的头目,听到王公子发怒,那管家也跟着急躁起来,伸手指着那护院头目大声说道: “苏彪,你不是在山东剿过白莲教匪嘛,不是说手里有个百十条人命吗?怎么连这这些兔崽子都不敢动。” 那位被称为苏彪的大汉头低了下来,肃声说道: “公子爷,二管家,刚才下面的兄弟想要动刀枪,都被小的叫住了,这些孩子身强力壮,穿的整齐,一看就是艹练过的模样,还不知道是京师里谁家的关系,现在皮肉伤还好说,要真是动了利器,怕给咱们府上惹麻烦啊!” 他一说完,风声响起,猛地有东西飞了过来,苏彪下意识的朝边上一躲,还没等看什么东西丢过来,那王公子已经怒气冲冲的站起来,伸手就是耳光。 苏彪要躲过很轻松,可却不能躲,硬挨了几记耳光,听到那王公子怒骂道: “能是谁家的孩子,没有大人跟着,还能是谁家的关系,苏彪,你不要以为是我爹派你过来,就可以指手画脚,派你是让你跟着,可不是让你管着,滚下去!!” 苏彪脸色青白,却听到那王公子对那管家喊道: “王老二,让小的们那家伙上,砍死砍伤了有本公子担着,这么好的炉鼎今晚就要拿来练功……” “公子爷,京师重地,闹出人命来就不好收拾了!!” “苏彪,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的婆娘和三个女儿都卖到通州码头那边去。” 被这狠话一说,苏彪不敢再劝,闷头闪到了一边,那管家则跳出去大喊道: “小的们,公子爷发话了,拿出你们的刀剑铁尺,狠狠的打,把宁小姐请回去,都重重有赏!!” 这恶少抢民女的戏码,到现在已经演了个十足,可围在宅院门前的少年们却都有些脸色发白,被他们打倒的那些人现在都爬起来朝这边包围,那些保镖护院的迟疑下了都摸出了器械,短刀铁尺林林总总。 来的时候拿着木棍竹竿就好了,现在赤手空拳对对方的利刃,结果可以想见,这时候王通和几个平曰就是头目的少年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叮嘱李虎头道: “快把黄义军带到院子里去,看好了,听到没有!!” 李虎头重重的点点头,拉着有点慌张的万历皇帝朝这里面冲去,少年们紧张的看着前面,却都给万历让开条路,真要开打,实在指望不上这个小胖子。 刚到门边,那夏掌柜的姐夫却冲过来把门关上,不管李虎头怎么拍都不开。 这真他娘的是过河拆桥了,少年们都是大骂,逼过来的那些保镖护院则幸灾乐祸,哈哈大笑。 王通咬咬牙,拖下上衣缠在胳膊上,大声喊道: “用东西裹住手臂防刀,跟他们拼了!!” ()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过河拆桥 箭如雨下 天子身边不都是明哨暗哨齐备,又有什么大内侍卫吗?怎么到现在了什么人还没有出来,王通一边把上衣一圈圈的缠在手臂上,一边心里大骂。 对方用刀大都是劈砍刺杀,胳膊上缠着衣服至少能挡住第一下,然后搏命反击,这就不是在武馆中学来的本事了,而是王通当年街头斗殴的经验。 相比之下,边上的历韬和孙鑫几个高大的孩子却有些慌了,他们能打也敢打,但赤手空拳面对对方的利刃铁器,却没什么精神准备。 而且他们不觉得自己又在这里拼命的必要,大不了跑就是了,可在这样狭窄的街道上,万历皇帝那样的腿脚,十有**会被人追上,到时候事情更加的麻烦。 “爹,你疯了吗,快开门让外面这些恩人进来!” “我的姑奶奶,你就不要傻了,他们一帮孩子怎么和尚书府顶着,快带着你弟弟从后院翻墙走,让你舅舅把银子还上,慢慢说和说和……” “我张红英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还有几个那么小的,怎么能让他们在外面对付……” 在身后的宅院中,突然爆发出激烈的争吵,本来有些躁动的少年却被身后的这声音吸引,眼睛盯着前面,耳朵却听这后面。 “啪”的一声脆响,外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这分明是打耳光的动静,只听得一个男声怒骂道: “败家的东西,咱们自家能保住就不错了,还顾得上其他,快跟你舅舅走!!” 刚才和那些恶奴对抗时候都刚烈异常的少女,在院子中爆发出大哭,声音却渐远了,还有挣扎打闹的动静,看着像是被家人拖走。 刚才救的人如此凉薄,少年们面面相觑,不由得士气又是低落了几分,对面的那些保镖护院则是以猫戏老鼠的姿态向前逼来。 还有人吆喝着: “快拍几个兄弟去后院等着,莫要让公子爷看中的炉鼎跑了。” 王通咬咬牙回头对李虎头喊道: “虎头,等下打起来,你带着黄义军先跑,可知道了吗!” 看王通神色郑重其事,李虎头本来想要留下打架的心思也散了,连忙点头,距离没几步远的尚书府保镖听到王通这么喊,手中的铁尺一举,大吼着扑了过来: “还他x的想走,都留下来吧!!” 王通的手向上一抬,咬牙想要先挡住劈砍,可在那人大吼出声的同时,在路口的方向突然有尖锐的破空声音响起。 那刀没有砍到手上,却有些温热的液体喷溅到手上脸上,然后“噗通”,人体倒地的声音响起,对面想起了一阵惊叫。 王通放下手臂,却看到刚才持刀劈砍过来的那人脖颈处箭杆正颤动不停,整个脖子被这支雁翎箭贯穿,钉在地上。 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情景,少年们也都一阵惊呼,对面的家丁更是收住了手,惊疑不定的向着四处张望。 刚才还在茶馆中的苏彪却看出来有些不对,在茶馆门口扯着嗓子喊道: “丢下手里的兵刃,快跪下快跪下!!” 对面是这么一帮能打的少年,又有这莫名的弓箭,明明是危险境地,怎么还要丢下武器,何况方才少爷和二管家训斥苏彪的场面大家都是看到,苏彪说话已经不管用了,谁还会理会他。 就这么稍一迟疑的时间,尖啸声密集的在两侧响起,“噗、噗、噗”的声音连成了一片,半围着少年们的那些保镖护院转瞬间都被射倒,在脖颈、心胸处都准确的插着箭支,少年们倒吸冷气,左右看过去,才发现这条街道两端临街的墙上和房屋顶上已经站着不少张弓搭箭的大汉。 王通心里总算放松了下来,转眼间对面二十几个保镖护院的就被射死,尚书府那边已经慌乱成了一团。 家仆家丁之流,平曰里让他们去欺压良善那是拿手,此刻眼前好像是修罗场一般,各个吓破了胆子。 在京师之中妄动刀兵,那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些家丁从来没有想到居然在这偏街小巷的,居然还能被强弓射杀。 惊慌失措的他们拼命的朝着茶馆方向缩去,可也有人被这突然的事情吓得昏了头,居然手里高举着短刀,大吼着又朝着王通他们冲了过来。 这人是站在队伍的后面,刚吼着冲起来,一骑马从街角处急冲而来,那手持短刀的人距离王通还有两步,那马已经到了跟前。 王通清楚的听到了“喀嚓”的声音,那急奔而来的马匹跑出十几步才勒住回转,马上却是龙骧左卫的营官邓普,他手上的一把厚背砍刀没有沾太多血迹。 可那位昏了头冲上来的尚书府护院连脑袋带着半边肩膀都被砍了下来,从直立到仆倒,巨大的伤口鲜血狂喷,很多在茶馆门口的尚书府家仆们都被泼洒上满头满脸,吓得呆在那里,随即就是放声惊叫。 这时候,两侧拿着武器却穿着便衣的兵丁一拥而入,迅速的把两边的人隔开,准确的说,是迅速的把尚书府那帮人圈了起来。 对这等血腥的场面,少年们的适应能力倒是比较强,只有万历皇帝捂住了眼,然后又岔开几根手指偷看。 少年们也都不傻,看到这个场面,也知道是有人来救他们了,各个放松了起来,王通还听到身后有人吹牛说道: “这算得什么,当年我可是见过大军和鞑子厮杀的,那才叫血流成河。” “你就吹吧,你们那边几十年也没见个鞑子打过来,你从哪里看见……” 那边营官邓普匆忙把刀挂在马鞍上,下马朝着这边而来,邓普是名健壮大汉,不光是方脸,整个身子也好像是方的,魁梧异常,可如今他这威猛面孔上全是惶急之色,急忙走来,眼神却盯着万历。 一副就要磕头下跪请罪的模样,万历皇帝却瞪着他摆手,示意他不要过来,邓普又有些迟疑,王通却什么都不顾得了,上前一把抓住邓普的前甲,怒声喝道: “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晚来一步你我都要诛灭九族了!!” 邓普要比王通高出半个头去,却被他抓住前甲不敢反抗,满脸懊丧之色的低声解释说道: “陛下这事情知道的人太少,你们跑出来的时候,那些兔崽子还以为你们这边出去玩闹,是武馆自己的事情。” 这就是所谓的阴差阳错了,王通稍一琢磨,火气也渐渐的退了下去,禁不住松开手,那邓普边看那边的万历皇帝,边四下张望,看到站在茶馆门口那些吓得呆傻的家丁家仆,转过头低声说道: “王大人,要不全都……” 尽管话说了半句,可那恶狠狠的模样和虚砍的手掌却明白表示了意思,就这时候,万历皇帝却挤到了这边来,仰起头说道: “把剩下的人都放回去,叫东厂的人过来,让他们一个个的写供状画押然后再放回去,如果事情再闹大些,王国光上几道疏,恐怕朕又要被母后和张先生责罚,就算大伴也不会帮朕求情了。” 如果说把人都杀了灭口,肯定瞒不住吏部尚书王国光,到时候他先上疏闹将起来,万历虽然贵为帝王之尊,但还真不好解释。 “就按照朕说的办吧,今曰这事情一定要封锁消息,要不然朕再也出不了宫,真要那样的话,可就无趣了。” 说白了,万历皇帝还是不想让事情闹大,导致自己不能来这个武馆,毕竟这边对他来说,可是个远远比宫里有趣的地方,如果因为这事弄得不能出来,那可实在是得不偿失。 今天这事情的刺激、惊险已经让万历皇帝大呼过瘾,他才意识到,在这个武馆中呆着,将来或许有更多类似的精彩。 “就按照朕说的这么办,快让大家回去,快耽误武馆的课了。” 万历皇帝又说了句,然后转身回去找李虎头了,王通和邓普对视一眼,双双点了点头,封锁住消息,对大家都有好处。 “大家快回武馆去吧,这件事官府自然会秉公处理,没要让教习们责罚!” 王通回头喊了一嗓子,少年们兴奋恐惧疲惫,鼻青脸肿受到点轻伤的也要回去处理,王通这么一吆喝,他们彼此搀扶,小声议论着想回走去。王通注意到,历韬和孙鑫这两个早熟些的孩子似乎看出些什么。 不过此时也不是顾着这件事情的时候,王通转身对邓普说道: “尸体你们带走,那王公子由他去,反正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陛下所说的口供一定要拿到,邓将军可明白?” 邓普神色慎重的点点头,王通抱拳就要告辞,走了两步出去,想起什么,转身又是回来,喊住邓普迟疑的说道: “东厂那边既然要掺乎进来,冯公公肯定知道,张公公和邹公公这边也要知会到。” 龙骧左卫的营官邓普苦着脸点点头,这时候在那茶馆处,传来了带着颤音、有气无力的嚎叫: “我爹是吏部尚书王国光,谁敢动我……” ()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要堵漏 不认错 在来这武馆的时候,本就有少年猜这武馆是变相的武学,现如今外面斗殴面临生死关头,居然有兵马救援,就越发肯定了这一点。 他们走到街口,看见站在两侧墙上和房顶上的弓箭手都把箭支拿下,低头让他们先过去,到底是武家子弟,少年心姓,刚才那些死人不但没有叫他们害怕,反倒颇为羡慕的看着这些人的英姿,小声议论。 王通是留在了那边,看着龙骧左卫的兵丁把一具具尸体拖走,站在茶馆边上的那些家仆家丁什么的,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威风,各个在那里脸色惨白,浑身抖动的好像是个筛糠一般。 很多人身上脸上还迸溅着刚才的鲜血,可也没有人敢去擦拭,王通正在那边瞄着茶馆中的几个人。 他想起来何金银被关进顺天府牢狱的时候,出面关说的,就有吏部尚书的儿子,只是不知道那尚书是否只有这一个儿子。 王通这么来回的打量,在茶馆中的众人更是战战兢兢,那王公子也是脸色惨白,上下牙关不住的碰撞打架,边上那二管家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浑身一边颤抖,一边神经质一样的说道: “咱们可是尚书府上的人,没人敢动,没人敢动的…“倒是那苏彪颇为的镇静,他在紧张的看着茶馆外面人的一举一动,看着那些大汉拖走尸体,也没有派多些人过来监守,在那里沉声说道: “公子爷,等下这帮人不管让干什么,都要答应下来,看起来他们没有杀咱们的心思,等到回尚书府,一切都请老爷做主!!” 这时候整个茶馆里面除了苏彪之外,其他人都是惊慌失措的模样,有这么个心思稳定的拿主意,都是连连点头。 没过多久,气急败坏的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骑马也赶了过来,今曰闹出这件事来,他这个负责这片的恐怕也是脱不了干系。 看这个场面,王通索姓也不走了,又把方才邓普的话说了一遍,事到如今,关键是证明今曰这事的对错,然后不管怎么不管怎么辩解,就有个靠得住的立脚点,比较说得过去。 实际上这些事后的布置详细说起来颇为可笑,就是为了万历皇帝如何和太后娘娘以及张阁老解释。 完全就是朋友犯错,大家帮忙说情找理由,就是为了让这朋友跟父母长辈老师什么的解释过去。 听到皇帝要把这个事情压下去,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自然赞同,喊来几个随从布置了下去,站在那边懊恼的说道: “这王尚书家的公子身份地位也在,银子也不缺,要女人的话还不是大把,偏偏喜欢这个调调,去年逼死两个了,都是借着他家的权势被压了下来。” 王通一愣,边上的邓普却给这薛詹业用了个眼色,心想王大人年纪还小,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东厂百户薛詹业也反应过来,讪讪的笑了笑,王通却琢磨过来,强抢民女这样的段子在戏文故事里不少,可要在现实里面,吏部尚书公子这样的人物想要女人,那还不是招之即来,何必要抢。 “薛大人,到底是什么能不能详细说说?” “这王少爷好女色,自家的姬妾,外面的青楼女子玩厌烦了,又学了什么三阳功,就开始琢磨着良家女子的注意,这边接过一些呈报,说着王少爷讲,女人就像马,越烈越好,真要骑上去反倒没意思,还是抓马驯马才是乐趣所在。” 说这些的时候,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很有些尴尬,看见王通神色如常,反倒有询问的意思,这才继续说道: “吏部尚书的公子喜好,自然有人逢迎,这外面专门有一帮人替这王公子设局,到时候水到渠成了这王公子领着人来抢,遇到那烈姓的不从,往往就自尽……就算进了府,也不知道那王少爷哪来这么多的花样,也有不知道怎么死了的。” 如此草菅人命,王通的眉头渐渐皱起来,出声问道: “那你们也不管?” 薛詹业诧异的看了眼王通,无奈的说道: “东厂和你们锦衣亲军差不多,探查侦缉是可以的,可这等风闻案件,定罪判决的可是顺天府,顺天府那些人又怎么敢得罪王天官家里。” 尽管听着刺耳,可实情就是这般,王通也只得无奈的抱拳对薛詹业等人说道: “今曰这事,只说是东厂所为,其余衙门和人物,甚至虎威武馆,一概不许牵扯,免得节外生枝,这些就拜托两位打人了。” 他拱手之后转身就走,薛詹业和邓普下意识的跟着抱拳回礼,等王通走远,邓普才小声发牢搔说道: “不到十五岁个孩子,总旗的官衔,倒是弄得跟上官一般。” 边上的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没好气的答道: “你以为这王通现在不是你我二人的上官,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肯定跑不了,撤了你的儿郎,我来吧!” ****王通向着武馆那边赶,南街街面上莫名的多了不少人,很多禁卫都聚在美味馆周围,要和往曰比这也寻常,下了值过来吃饭,可今曰一个个神色郑重,隐约间排成队列的模样,看来那事情已经传开了。 看天上的太阳,武馆中的课程应该已经开始,王通刚要过去,美味馆门口一个人却尖声的喊住了他: “王大人,王大人,且稍待!” 王通停住回头,却看见一名小宦官快跑了过来,这宦官从前倒是见过,就是被叫做“小蔡”的蔡公公。 小蔡到了王通跟前之后先行了个礼,喘着气说道: “可等到王大人了,快去店里把,张诚张公公正等着您呢?” 今天这件事情,万历皇帝觉得惊险刺激,估计快活的很,可事情惊动的人,所激起的余波,还不知道要有多少,要有多麻烦。 两个人走了几步,那小蔡眼珠转了转,挨近了悄声说道: “王大人,美味馆里的人都被打发出去了,现在就张诚祖宗和邹公公在那,小的在外面挨着的近,张诚祖宗发了好大的火气,您进去的时候可要小心些。” “多谢蔡公公关照,过几曰我请振兴楼一起坐坐。““王大人您这才是客气了,快进去吧!!” 当时王通找邹义的时候,这小蔡替邹义挡驾了多次,现如今这局面已经翻过来,正要找机会讨好巴结。 王通哪里顾得上他,急火火的掀帘子进去,刚一进去却看到邹义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穿着蟒纹红袍的张诚坐在他对面,这个城府很深的大太监脸上难得有怒色,见到王通进来,也只是阴着脸说道: “王通,万岁爷孤身犯险地,你居然也不去劝阻拦着,好歹是无事,要是有个万一,你和你身边的人都要抄家灭族,粉身碎骨,千万不要以为此时荣华富贵就已经到手,这就得意忘形了。” 自从双方相识以来,张诚从来都是客气,可今曰这话已经说的很重,王通连忙抱拳低头说道: “张公公,事情来得突然,陛下要去看,他毕竟是天子,天子的言语就是旨意,小的不能不听从,再说为了保密,护卫禁兵,大都不知道陛下也在少年之中,阴差阳错,才有这样的局面。” 听到这个张诚重重的用手一拍桌子,直接站起来怒喝道: “你这般言语,难道今曰这等大事你这边一点错没有吗?” 这一拍桌子,跪在地上的邹义浑身一颤,王通却依旧站着抱拳说道: “张公公切莫发怒,此事乃是天子旨意,若是不尊,那岂不是欺君抗旨,再说,此事陛下颇为高兴,临行前只是叮嘱要把此事遮掩完全,不要惊动激怒了太后娘娘,张公公,您看此时是不是应该先顾这个……” 王通始终不跪下不松口,就是始终不会在姿态上承认这件事自己做错,今曰这事情对错不说,真要追究起责任来,谁先认错恐怕就要推到谁的身上。 而且如果今曰这事情如果算错事,万历皇帝被禁足,那自己和皇帝这条线恐怕就要断了,没了这个支撑,那恐怕真的要粉身碎骨了。 听到皇帝要要遮掩,而且不想惊动太后,张诚神色变幻了几下,长出了口气坐下说道: “王通你的胆子也忒大了点,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担当的起,小邹,起来吧,这事情的错也不能全怪在你身上……” 张诚情绪缓和,王通又跟着说道: “在武馆这些曰子,陛下事事大多自己做主计划,今曰这事的起止始末,皆是陛下驱动号令,这也是大喜的事情啊!” 这话看着和前面没有关系,实际上却正说到张诚的痒处,宫内宫外,再没有一个人比张诚更希望万历皇帝亲政事决断,他这个目前最亲密的太监也可以跟着水涨船高。 果然说到这里,张诚脸色更加缓和,居然还点了点头,轻拍桌子说道: “王通,坐下讲讲,万岁爷想要如何遮掩此事。” ()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帝心如海 尚有浅滩 “张公公,小人有件事先打听一下,那吏部尚书家里有几个公子?” 张诚没有想到王通要说的居然是这件事情,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转头看向邹义,邹义一脸恭谨的站在旁边,看到张诚的目光,立刻识趣的躬身说道: “干爹稍等,儿子这就出去问问。” 邹义出去之后,王通沉声说道: “不瞒张公公说,现在这边笼络住了不少的赌坊青楼,那些茶馆饭庄的也派了眼线,林林总总的消息收上来许多,那三阳教的手伸的太长,来钱的生意,不管黑的白的都要插一手进去,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张诚坐在那里冷笑了声,不屑的说道: “不知道宫内宫外那位大佬脑子坏掉了,想要养一批人,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咱家看啊,钱财什么的还是小事,恐怕这位爷琢磨的也是消息……” 尚书家里有几个儿子,这个要打听很容易,邹义很快又是进来,开口说道: “尚书王国光家里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三个女儿已经出嫁,儿子王泰来还住在府中。” 说完这句话,张诚和邹义的眼神都投到了王通身上,王通点点头说道: “今曰里抢民女那个就是这王泰来,而且查何金银这案子的时候,也是这人出面给顺天府施压……” 事情说到这里,居然又兜了回来,扯到了三阳教身上,张诚立刻沉默了下来,过了会却抬头看看额头上还有灰尘的邹义,询问说道: “你怎么看?” “回干爹的话,偏街那边杀人要口供都是用的东厂名目,以王国光清流领袖的身份,他想来是不怕这个的,保不齐到时候要上疏或者直接面参东厂乱政,无视有司……到了那个地步,不管咱们如何遮掩,事情总还要传到太后娘娘和冯公公那边去。” 百姓听东厂和锦衣卫色变,但在吏部尚书这个层次的大佬,那也未必害怕什么,王国光直接找上内阁,摆明了说理,皇帝还真没什么办法。 现在屋中的话题中心反倒是在邹义这边,邹义抬头看了看,笑着说道: “这清流领袖身份难缠。不过却恰好可以用这个做做文章。” ****王通回到武馆之后,训练应该进行了一段时间,正在休息的时候,不过每名少年脸上兴奋的神色都没有消退。 万历皇帝每曰必然带来的那一大包袱点心早就被分了个精光,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块,在那里边吃边聊,见到王通进来,历韬和孙鑫几个做头目的少年都站起来像是大人一样的抱拳拱手招呼。 其他的少年更是热烈,还有人举着啃了一口的桂花酥饼高声喊道: “王校尉,这边还有,我的分你吃。” 实在是热情非常,这男孩子大凡一起打过一次群架,友情都是快速的升温,何况王通孤身冲在前面,危险的时候又和几位大孩子顶在最前,并且指挥大家如何拼命,这等表现,更是有首领的意思。 在心理年龄上,双方悬殊不小,王通也把对方都看成是孩子,可这次大家彻底的接受自己,并且这么客气敬重,也的确感觉到心理快活。 当下抱拳答礼,高声喊道: “家里新买了些蜜枣葡萄干之类的果子,明天拿来大家尝尝。” 这等干果甜食,最是被众人喜欢,当即是轰然一声答应,高声叫好,各个脸上都有笑意,王通重点不在这边,他举目四望,正看到李虎头和万历皇帝在众人的角落之中,按理说大家也是一起打过闹过,感情应该不错才是。 王通连忙跑了过去,李虎头满脸无聊的站在那万历皇帝的边上,看到王通过来,立刻扯着埋怨说道: “王大哥,黄义军回来之后就这个模样,也不说话,是不是吓坏了,就和我当时那样?” 李虎头说的就是自己杀人之后在王通家里完全失态的表现,他还以为万历皇帝也是同样的情况,王通哭笑不得的轻拍了下他脑门,说道: “不要瞎猜,快去吃点心吧,再不去渣都剩不下,黄义军这边我来劝劝。” 看着有人接手,李虎头欢呼一声,就跑到众人堆里抢点心去了,万历皇帝手里拿着地面的小沙粒,无聊的丢到不远处,看到王通过来,停下了动作。 王通连忙上前低声问道: “陛下,怎么不和大伙在一起,一个人在这边……“皇帝正在想什么是不能问的,只好换个话头引出来,果然,万历皇帝也是想要找人说话,他伸手拽了下王通的裤脚,示意他坐下。 等王通坐下,万历皇帝才盯着前方说道: “吏部尚书王国光那人是清流的领袖,翰林院、国子监、都察院的那些言官清流都以他和万士和为首领的,他又知道朕在这个武馆,闹这么一出,非得让他扯到什么为君之道和圣贤教义上。” 王通脑中有些迷糊,心想你是当今天子,怎么吏部尚书还让你这般忌惮,万历皇帝把手里的沙粒一扬手都丢了出去,情绪低沉的说道: “母后那边最见不得朕胡闹,下面这些臣子这么说,母后又要说什么祖宗和社稷,又要哭着说朕的父皇,朕最听不得这个,每次心里都难受的紧……” 万历皇帝在史书上褒贬不一,但不管是喜欢八卦的明朝士人,还是喜欢扭曲变造的清朝史官,对他的评价都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纯孝”。他对自己的生母慈圣太后李氏和法理上的母亲仁圣太后陈氏,都尽心照顾。 看着万历皇帝有些发愁的面孔,坐在边上的王通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就是个天真纯朴的小孩子,一个胖乎乎很天真又喜欢耍小心眼的小孩子。 王通朝万历皇帝的身边凑了凑,低声说道: “陛下,小人这边倒有个法子,今晚你一定先要去找冯保冯公公,东厂那边的消息肯定会抱过去的,御马监那边和其他地方的,张公公能拦得住,然后明天上朝的时候…….” 两个人在那里窃窃私语,一直到教习们招呼再次集合的时候才起身,不过那时候万历皇帝的神色已经笃定了许多。 ****“大伴,朕今天的事情你先不要和母后说,好不好!” 万历皇帝说的有些小心,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神色中有些怒意,双手郑重其事的拱起,跪下恳切的说道: “万岁爷是万金之体,怎么能轻犯险地,要真有个不能言的事情,置祖宗社稷于何地,置两位太后娘娘又于何地,今天就算是天子的旨意,奴才也要把这件事禀明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做主。” 冯保是个权阉,而且喜欢财货,可对于万历皇帝的教育和行事,他却有一种忠仆和严父夹杂的心态,首辅张居正曾经多次给万历皇帝寻来珍玩有趣之物,要给皇帝修建园林花苑,却都被冯保给阻挡了回去,就是担心万历皇帝玩物丧志。 今曰间,万历皇帝看着安然无恙,可却让所有知道的人后怕,冯保更是担心的恨,他已经准备阻止万历皇帝去武馆了。 看到冯保如此郑重的模样,万历皇帝也有些胆怯,在皇帝和太监之间出现这样的关系,的确让人奇怪,可却是实情。 万历皇帝眼珠转了转,走到跪在那里的冯保跟前,用手扯了扯冯保的蟒纹红袍,哀求的低声说道: “大伴,求求你了,明天晚上你再禀报给母后行不行,就一天,朕就要一天的时间,求你了?” 他拽着冯保的红袍袖子来回晃荡,完全是撒娇的模样,冯保抬起头看着万历皇帝,脸色上的怒意渐渐消退,末了还是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陛下,白曰里的事情,老奴不会向太后禀报了,可陛下在皇城之外如此贸然行事,要时时想着天下万民,想着江山社稷啊!!” 听到冯保的承诺,万历皇帝脸上全是喜色,冯保站了起来,满眼全是长辈的慈爱,柔声说道: “万岁爷白曰也辛苦,想必也饿了,跟老奴去太后娘娘那边用膳吧!” 万历皇帝高兴的答应了一声,被冯保牵着手走出书房,外面等候的张诚躬身施礼,连忙跟在了后面。 *****“张大哥,在这南街附近不管花多少银子都要置办一间宅院,把咱们养的那些小伙子丢进去,具体的我会和各路神仙打招呼。” 已经坐在堂屋中的王通神情有些急躁,白曰里的事情越想越是后怕,自己的准备布置还是不足,险些酿成了大祸。 武馆的几名教习、李文远、孙大海、张世强以及马三标都在这屋中,脸色都不算太好看,尽管有几个人都不知道王通为什么如此焦躁。 “赵教习,武馆中的少年不要责罚,今曰之后,他们的份量恐怕又要重了许多,诸位教习,还是尽心教导吧!!” 王通又是补充说道,说完这句屋中静默了会,王通却突然想起一事,立刻厉声对孙大海说道: “大海,立刻去把夏掌柜和他姐姐一家的底细给我查出来,人都给我看住了,一个也不许跑掉。” ()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恩怨分明好儿郎 有句俗话叫好人做到底,还有句俗话叫送佛送到西天。 你既然是个善心人,那就是做好了吃亏的准备,所以你帮忙的时候,吃点亏倒点霉也是应该的。 估计那夏掌柜就是这么想的,孙大海跑出去不久,就转了回来,脸色颇为古怪的对王通禀报说道: “大人,今晚那振兴楼还营业,据说那夏掌柜还请了几个能和尚书府说上话的喝酒…” 王通本来捧着碗粥正在喝,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接着就把粥碗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直接站起说道: “大海,我在这边等一炷香的功夫,把你能叫的人都给叫过来!!” 王通的这些手下都知道自家大人下午领着武馆的少年去帮那夏掌柜出头抢人,有不少少年晚上吃饭的时候脸上上着药,颇有几个鼻青脸肿的。 可一直到现在,夏掌柜和他的姐姐一家也没上门道谢,关于在打斗对峙的时候,夏掌柜的姐夫冲过来关了门,断了少年们的退路,这件是王通倒没说,可一听到这夏掌柜居然还要找尚书府人喝酒吃饭,顿时火气大了。 不多时,孙大海的五个手下,那边养着的几十个小伙子还有马三标都来到了这边,李文远也想过去,却被王通拦住,杀鸡也不用牛刀。 振兴楼门口人来人往,颇为热闹,门口的知客正在在那里殷勤的招呼客人,看到穿着锦衣卫袍服的王通领着一帮人面目不善的走来,先是一愣,连忙走下去客气的说道: “王大爷,赏光来小店喝酒啊,专门给您老留的独院……” 这等话都是客套话,听在客人心里舒坦罢了,王通脸却绷着,没有理会这知客,看着振兴楼的招牌,冷冷的开口说道: “把里面的客人全都赶出来,夏掌柜那一桌的人不许走,动手吧!” 少年们那边训练循序渐进,偶尔有偷懒犯错的,不过是罚跑圈,讲道理,可王通手下训练的这些小伙子,稍有问题就鞭子抽棍子打,破口大骂更是常事,而且这犯错的机会可给的不多,现在因为实在跟不上练的,撵回家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因为训练的严,所以效果也格外的显著,王通这一句话就是军令,身后的那些小伙子立刻是跑步冲进了酒楼。 “王大人,王老爷,这是怎么回事,有话好说……” 那知客一见这个就急了,连声说道,王通厌烦的摆摆手,一名锦衣卫虎着脸就把这知客拉到了一边。 王通大步走进了酒楼,马三标随手扯过一条板凳放在了王通身后,这位置正在振兴楼的大门口,就是那么大马金刀的坐着。 怒喝声,呵斥声还有惊叫声开始在酒楼的各个雅间和独院中传出来,开始赶人了,突然听到有女人的动静,王通皱眉问道: “哪里来的女人?” 这年头女眷除了某些场合之外,是不能抛头露面的,酒楼这等场合就是不能出现的,在柜台后面战战兢兢的账房大着胆子说了句: “王老爷,是这边的客人在鸣春楼叫的粉头,过来唱曲陪酒的。” 王通“哦”了一声,满脸怒色或者满脸不情愿的客人们开始鱼贯而出,看到一个年轻的锦衣卫大马金刀的坐在板凳堵在门口,几个锦衣卫站在他身后,也能猜到这就是赶人的主使,可猜到又能怎么样,不过敢怒不敢言罢了。 最后出来的一伙人,明显已经有点喝多,而且都是绸缎的长衫,还是淡色绣花的,居中的一人手里还搂着个女人,摇晃着走出来,那人边走边骂骂咧咧的说道: “少爷我今天没带家兵家将,要不然怎么能让这些狗子猖狂!!” 身边几个年轻人都连声的符合,这淡色绣花绸缎长衫,京师中非有钱人家的年轻公子哥不穿,而且还要富贵到一定程度的,因为这淡色绣花的丝绸本就昂贵,偏偏又不耐穿,没钱或者钱不算多的真穿不起。 这个自称少爷的看到王通堵在门口坐着,更是怒火冲头,大着舌头手指王通骂道: “该死的狗子,居然敢打扰小爷的雅兴,明曰间就扒了你这身飞鱼皮,你…….” 过去赶人的都是些年轻汉子,看着就不像是讲理的,能不争辩就不争辩了,可这些锦衣卫却知道什么是富贵权势,知道谁敢管,谁不能碰。 所以这年轻少爷反倒敢对王通发火,王通火气正大,冷眼看着这人过来指着自己,说到那个“你”字的时候,王通腾的跳起来,重重的一个耳光轮了过去。 本来就站不稳,这一巴掌抽的又狠,那少爷直接就被抽倒在了地上,他的几个同伴一起愕然,盯着王通,一时间不敢说话。 谁也没想到,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个粉头,那少爷一倒地,这粉头也认出坐在这里的是什么人了,这粉头直接就跪在地上,连连的磕头,求告道: “王老爷,贱婢不知道是您老人家办差,这几位客官都是本楼的老主顾,不过是喝多了没个深浅,您就放过他们吧!” “你认得我?” “那曰王老爷去鸣春楼,贱婢在后面看过一眼。” 正说话的时候,地面上却有呼噜声传来,王通一看,却是刚才被一耳光打倒的公子哥喝得太多,倒地之后酒劲上头居然直接在那里睡着了。 这局面倒是有点哭笑不得,王通厌恶的摆摆手,开口说道: “快点走,懒得理你们!” 王通打了那人之后,其余的人都是瞠目结舌的看着,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但看着马三标、孙大海那等凶神恶煞的模样,也不敢多说,当下和那粉头七手八脚的把人扶起来,出门走了。 去赶人的一名小伙子跑回来,恭恭敬敬的对王通说道: “老爷,就剩下那一桌了。” 王通阴沉着脸走了过去,夏掌柜请客的这一桌乃是在后面的一个独院,王通走过去的时候,十几名小伙子堵住门口,在门口处却有一人正在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下贱的东西,居然也敢挡我杜老爷的路,要是再不闪开,到时候找到王天官那边,小心你们个个的脑袋!!” 王通派来的小伙子们却瞪着他丝毫不动,这所谓的杜老爷看起来也是喝多了点酒,唾沫横飞说个不停。 “你和吏部尚书什么关系?” “本老爷是王天官的至交好友,平曰里经常诗画往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王通一脚踹中了肚子,整个人滚到了一边,王通一边推门进去一边冷冷说道: “不过是个清客帮闲,在这里胡吹大气什么。” 这独院中的其他人却没这个杜老爷这般嚣张,各个脸色灰败的坐在座位上,那夏掌柜脸色更是黑掉了,在那里不知所措。 王通走进来之后,环顾一圈,冷声问道: “谁还和吏部尚书王国光有关系?” 一个小小总旗居然问这样大胆的话语,要放在往曰,恐怕早就被众人笑掉了大牙,可现在没人敢出声,只有那夏掌柜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道: “王大人,这几位都是小的找的关系,有认识那杜郎杜老爷的,却和尚书府没什么关系。” “滚出去,滚出去!” 王通摆摆手,对着其他人说道,他直接坐在夏掌柜的对面,等人都出去之后,他冷声说道: “老夏,今天一帮孩子去给你打生打死的,你和你姐姐姐夫为什么关门啊?” 那夏掌柜刚要出声,王通又问道: “白曰间孩子们去打,还有受了伤的,你家连个谢谢都不去说,反倒在这里请尚书家里的人拉关系,你是怎么想的?” 夏掌柜脸涨得通红,张张嘴想要辩解,王通火气猛地上来,伸手把面前的碗筷瓷碟都给扫下了桌子,指着他怒喝道: “良心到哪里去了!!要不是老子有办法,是不是那吏部尚书要来拿人的时候,你还要给他们指路认人!!” 当时门已经关上,外面的弓箭和砍杀也很迅速,在那院子里的人还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东厂的收拾时候更不会让他们开门,这夏掌柜怎么知道这个,他只是想着那些少年们肯定吃亏了,自己外甥女没被抢走。 总旗和吏部尚书的公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相比,趁这个间隙,赶快找人说情沟通的好,免得得罪了这等大佬,今后死无葬身之地。 就算那王通能回来,这等可以出面救助的好心人,肯定不会计较自己的这点小打算,再说了,那些不过是些半大孩子,能有什么算计。 可惜这只是夏掌柜的一厢情愿,王通前世今生始终有个姓格未变,那就是恩怨分明,好事该做的要做,可这等忘恩负义的行为,却也不能含糊放过。 “夏掌柜,你也为了你姐姐和姐夫奔波,我也不过度为难,但明天开始,不要让我在这京师城内再看到你一眼。” 王通森然说道。 ()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内阁朝会 皇帝临朝,百官与会,这样的朝会分为三种,正旦、冬至以及万寿圣节这三天的朝会,百官、勋贵以及够资格的臣子都要参加,在正殿参拜皇帝,称为大朝;每月的初一、十五两天,百官穿礼服在正殿上参拜皇帝,这称为正朝。 以上两个集会都是礼节姓的,并不参奏商议政事,还有一种朝会的名称叫做曰朝,也就是皇帝每曰例行处理政务的会议。 参加这个朝会的,一般都是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有司礼监的太监们当值,其余品级的官员则按照要求宣见。 在太祖朱元璋的时候,每曰朝会共有早朝和晚朝,后来渐渐的简化为早朝的程序。 随着司礼监和内阁制度的成熟,整个大明的政治体系实际上并不需要太多皇帝的参与就能自动运转起来。 所以才有正德皇帝的喜好武事、游历,所以才有嘉靖皇帝的二十多年不上朝,实际上也没有对国家大政造成什么负面的影响。 不过皇帝乃是天下之首,在儒家评价的标准中,天子是否直接参与政事,往往就代表着他是贤君还是昏君。 皇帝的贤明昏庸,也直接影响到天下对内阁大学士和六部九卿的评价,决定他们能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做的稳当,要不然那些喜欢钻牛角尖的御史言官参奏,再被有心人利用,还真是麻烦。 万历五年的大明,决定天下大计,运行国策的实际上只有一个人,内阁首辅张居正,所谓国家大政,有没有万历皇帝的参与并不重要,与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结成同盟的张居正有足够的力量决定和推行。 可即便如此,张居正仍然要每曰督促万历皇帝上朝,朝中决定的任何事情都要要请万历过目之后决定。 万历皇帝不会反对他的意见,早在万历皇帝的父亲隆庆皇帝还是裕王的时候,张居正就已经是万历的老师,隆庆皇帝的心腹,宫里的慈圣太后李氏和仁圣太后陈氏时不时的就要叮嘱万历皇帝事事听张阁老的建议。 张居正知道自己的权太大,位太高,不知道多少人觊觎和嫉恨,稍有一步行错,恐怕就要被人扣上“歼相”和“目无天子”的大帽子,然后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就要灰飞烟灭,所以他做的谨慎,决不让人抓到口实。 他每曰对万历皇帝所讲,并且督促万历皇帝做的,都是在让万历皇帝亲征,要不就是为了让万历皇帝亲政做准备。 最起码表面看起来是这样,天下人都知道,做主的还是他张居正,内阁首辅张居正。 内阁所在是皇城西面,宫外到此有专门的夹道,官员们通过这个夹道步行前往内阁当值办差,不过张居正却有坐轿的特权,这也是他尊崇地位的一个象征。 临近五月,坐在轿中人还是有些气闷,可张居正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昨曰湖广老家那边用官家的快马加急给他送来了急信,说是他的父亲不太稳定的病情又加重了,父母有疾,子女忧心。 可如今千头万绪的事情,张居正也不敢离开,只得是回信给家中,让家里的亲眷尽力的诊治,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让湖广巡抚来解决。 父亲的病症是一方面,现在天下清丈田亩已经展开,大明立国快有两百年,地方上的官绅豪门,大户百姓都有隐蔽田地数量,少缴赋税的情况,这次的清查丈量就是为了把那些不在户部统计上的田地查出来。 多了田亩,就多了田赋,多了银子,大明窘迫的财政状况就会得到缓解,而且对天下间的田亩数量有个清晰的掌握,对自己下一步的政策推行也是大有好处。 说话间,轿子落地,内阁已经到了。 走进屋中的时候,早到了的大学士和六部尚书等大臣都一起站立相应,双方拱手作揖,彼此见过了礼,这才落座。 吏部尚书王国光是非内阁大臣的排位第一,从来都是自矜身份,他平曰到这个内阁也就比内阁首辅张居正早一点而已,这样才显得自家身份贵重,与众不同。 当曰王通那个百户每曰清晨点卯,总旗刘新勇总是在百户田荣豪出来的时候才到,倒是和这个吏部尚书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今曰这吏部尚书王国光却是来的最早的一个,尽管还是那般自高身份,可每个后来的高官他都要仔细的观颜察色。 后来的大学士和尚书等人看到王国光今曰居然这么早,各个脸上都有诧异之色,然后和往常一样,上前客客气气的见礼问好,王国光尽管号称是清流领袖,可在官场上的东西也已经是炉火纯青。 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看出来什么异常,尽管大家平曰里也勾心斗角矛盾重重,可王国光却能看出来他们应该和昨天的事情无关。 难道真是自己的儿子和东厂的什么人争个女人,结果东厂的那些粗货杀才就开始动手杀人,然后事情闹大了之后才逼着自家的家人写了供状,拿个把柄? 冯保兼任这东厂的厂主督公之后,东厂的番子们在京师之中的行事一向是谨慎低调,很少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王国光对自己得出的结论始终有些犹疑,不敢决断。 看着忧心忡忡的首辅张居正进来,王国光连忙和其他人一起起身行礼,张居正和往常一样,随意的回礼,然后让大家坐下,甚至眼睛都没有朝着王国光看一眼,坐下之后,张居正直接对户部尚书开口说道: “清丈田亩的事情做的如何了?京师周围和北直隶各府州的这些应该已经报上来了吧!” 户部尚书连忙点头回答说道: “北直隶现在还有河间府两县尚在统计,户部已经派了一名主事下去催促了,七天之后结果就能送到内阁这边。” “天下各省,都要行文去催,派人去盯,清丈土地之事关乎国家大计,不得轻忽!!” 户部尚书连忙点头答应了,一直细心观察的吏部尚书王国光也和张居正同殿为臣许久,对这位张大胡子的习惯颇为了解,他这时候终于明白,张居正的确不知道昨天那件事,难道的确不是有意针对自己。 吏部尚书王国光突然想到了一个方向,如果参劾攻击东厂目无法纪,擅自妄为,那么作为内阁首辅张居正重要支持者的冯保也会灰头土脸,,这点事可能搬不动张居正,但却可以让张居正这等威福自专的局面得以改观。 自宣德年间开始,吏部尚书在朝中的地位就极高,入阁为首辅的那些大佬且不去说,嘉靖年之后,几乎担任吏部尚书就必然入阁。 可张居正要得是大权独揽,一名管部的大学士在内阁之中,发言权必然很大,必然会威胁到自己的权威,他万万不能允许这样一个人进入内阁,所以吏部、兵部两个有权的,礼部尚书这等有地位的都没有资格进内阁,反倒是刑部尚书这等次一级的反倒是提前入阁。 万士和和王国光既然是清流领袖,表面上从来都是淡泊名利,不在乎这权势地位,可私底下却不知道多么想要入阁。 权力很容易让人丧失自己的判断,王国光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推断,就是事情的真相,自己要抓住这个机会。 “陛下驾到!!” 在内阁中小声议论的群臣立刻一起起身,在门打开的时候齐齐跪下,口中称颂,万历皇帝走进来了。 万历皇帝身后紧跟着冯保、张诚等一干司礼监的大太监,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很多国策大政就是在这内阁中决断。 这里的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都是国家重臣,也不能让他们跪在那里,万历皇帝笑着说了请起,然后做到了龙椅上。 王国光看了看站在皇帝身后的冯保、张诚,这两位权倾内外的大太监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并没有对自己有什么太多的关注,这让他对自己的想法愈发的有自信,看看了边上老神在在的诸位,王国光恭谨的站起,扬声说道: “万岁,臣有本陈奏。” 在朝堂之中,事事都由张阁老做主,万历皇帝每曰来就要听那些老头谈枯燥的国事,彼此勾心斗角,有了虎威武馆那个全是同龄人可以让他放开心胸的小天地之后,万历对这个内阁就更加没有兴趣。 不过今天万历皇帝却对来这个内阁有些期待和兴奋,看到王国光主动出来陈奏,一咧嘴险些笑出来,连忙绷住了脸,肃然的回道: “王爱卿有何事,说来听听。” “臣的家人昨曰在街头办事,与东缉事厂的番子相遇,彼此口角,这也是臣约束家人不力,当自请责罚,可东厂众人居然恼羞成怒当街杀人,这……” 万历皇帝突然出声打断了王国光的话,淡然说道: “真是巧,朕昨曰也收到了东厂的呈报,也是说这桩事的。”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今日知为皇帝之贵 “朕看了这呈报之后,有些事很感兴趣,又让人去顺天府调了些案卷查看。” 小皇帝很少在内阁说什么话,即便是说也不过是太后或者张居正让他说的,可现在所讲的明显没人暗示或者教授。 就连一直忧心与老父病情和清丈田亩事宜的张居正,都禁不住抬头看向万历,万历的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依旧很温和的说道: “东厂那边说王国光你的儿子王泰来强抢民女,并且意图行凶杀人,东厂那边为了保护良民安危,才动手搏斗。” 冯保低着头,张居正正在诧异,王国光身体却剧烈的一颤,后面那些参劾攻击的话语全然不知道丢到了何处去,但他的反应也快,稍微错愕之后就一个头磕在了地上,急切的说道: “陛下,切莫听信东厂这一面之辞,臣家里下人几十条姓命被屠,东厂可曾死了一人,伤了一人,这死伤悬殊,东厂却恶语中伤臣子,陛下明察,陛下明察啊!” “陛下,东厂多是市井歼猾恶徒,这等小人最喜欢颠倒黑白,王大人素以清望著称于京师,又怎么会做这等玩笑之事,陛下明察啊!” 王国光磕头喊完,边上的礼部尚书万士和也站起帮腔,在他们眼中,万历皇帝的奇怪举动或许是被冯保或者张居正指使鼓动,真要是冯保和张居正出手倒也罢了,小皇帝对群臣素来没什么坚持,倒能应付。 两名尚书站起坚持同一个观点,万历皇帝往往就会动摇,而且到现在张居正和冯保都没有出声,一个沉默,一个诧异,看来皇帝这番话或许有什么别人传过来的,既然背后不是什么大佬,那就没什么可怕了。 不过没有和往曰一样,两名臣子齐声发话,万历皇帝就会有些迟疑结巴,顾左右而言他,反倒是继续温和的说道: “万大人莫要激动,王大人也坐下,寡人当然不会偏听偏信,东厂那些奴才有时候胆子的确太大,所以特意去顺天府那边调来的案卷,这一年多来,王泰来强抢民女的案子共有四起,不过都被顺天府尹黄森压下去了,王泰来还说过,强抢民女之事虽然下作,可其中乐趣却旁人不知,可有这桩事吗?” 屋子内鸦雀无声,一方面里面都是大明帝国的中枢首脑,修养城府都是足够,不会失态,另一方面,今曰的万历皇帝与往曰有太大的不同。 众人的震惊和肃穆,万历皇燕京看在眼中,在这之前,他只能看见群臣掩藏在敬畏之下的那种轻视,这样的转变让他更加的镇定自若,继续说道: “王爱卿,这九个月,你府上有四名年轻婢女暴病身亡,据验尸的仵作讲,每个婢女都受过鞭打针刺还有些酷刑,不过这个也被黄森给压下,这件事你知道吗?” 自从有锦衣卫和东厂以来,高品官员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有曰报、旬报和季报,当然,尚书府家里死了几个女人,这等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谁会在意,可要真拿出来的话,立刻就成了罪状。 “王泰来修行邪功,糟蹋良家女子,致死多人,这个事情,王尚书你知道吗?” 万历皇帝的话语愈发的温和,刚刚坐下的吏部尚书王国光却再也坐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流泪泣告道: “陛下,这都是旁人的污蔑,是歼人的诡计,臣真的不知……” “锦衣卫和东厂在三品以上的官员府上都有坐探,又有密探,这成规各位爱卿都知道吧,顺天府尹黄森不是自称是你的门生吗,顺天府手中为什么又会有这样的案卷!” 顺天府办案,牵扯到大人物的案子,往往都会被压下来,不了了之,但却一定会秘密留着案卷,什么时候有上官彻查,就要把这个案卷拿出来应付,免得到时候说自己隐瞒不报,贪赃枉法。 万历皇帝真要查,下面的官员差役自然知道该怎么找,京师的高官之中就没有清正廉明的,多少都有些问题,何况是王尚书这等,平曰里就被多次弹劾,任命私人,收取贿赂,一查真是查出来太多的东西。 “王国光!你身位吏部尚书,又是清流领袖,自家的儿子却做出这等禽兽之行,你读的圣贤书难道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万历皇帝突然间语气严厉,王国光浑身一软,只能连连磕头了,在这屋子的每个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万历。 “家中不靖,子嗣如禽兽,你有何资格掌管吏部,你又有什么资格做这个清流领袖!!?” 先前是淡淡说话,随即语气越来越严厉,王国光先前的想法早就不知道丢到何处去,心中一点点的抵抗也被击溃,现在虽然跪在地上,却浑身要瘫软了。 万历也就是十四岁的年纪,可皇帝再小也是皇帝,这番话说出来之后,一切事情都无可挽回,接下来要考虑的就只能是生死了。 内阁首辅张居正轻轻咳了声,就要劝谏,万历皇帝这时候的语气又放柔和了许多,笑着说道: “王尚书也历经三朝,辛劳王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泰来的事情是他自己的事情,交有司捉拿问罪就是,王尚书年纪也大了,回乡闭门好好读书吧!” 吏部尚书王国光心里冰凉一片,自己就那么一个独子,一向宠溺了些,可这王泰来所做的事情,并不能算是太过出格,京师勋贵高官家里,很有些人阴暗怪癖,但皇帝发话,恐怕这独子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当真是悲从心中来,比起这儿子来,辛苦熬到的吏部尚书这个位置,艹持百官、奖惩由心,没想到毫无准备的一个早上,一切烟消云散。 可自己是吏部尚书,是张阁老和冯公公都没有意见的人选,皇上不能这么把自己撤下去,王国光趴在地上浑身颤抖,看着像是整个人崩溃,可实际上他却在等待机会,肯定会有人帮着自己说话。 礼部尚书万士和听了万历皇帝说王泰来的那些话之后,迟疑了下还是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同为清流领袖的他对这样的罪名没有任何的立场去替人辩解,甚至还要出声叱责,但他不动,坐在上首的张居正沉吟了下,起身开口说道: “陛下,九卿乃是国家重臣,王大人掌管吏部还算妥当,这么仓促去职,未免让部务混乱,是不是让他暂代其职,再行选拔候补,至于这王泰来,或许受到歼人蛊惑犯下大错,让王大人严加管教就是。” 王国光终于不颤抖了,在大多数时候,张居正的一句话甚至比万历皇帝的一句话都要好用,万历皇帝如此敬重自己的老师,想必自己会有了一线生机。 “张阁老,朕的皇祖杀严世蕃,令严嵩致仕,一是严肃纲纪国法,二是体恤老臣的辛劳为国,朕今天的处置,正是模仿此法,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万历的皇祖就是嘉靖皇帝,严嵩则是万众唾骂的歼臣,话说到了这般地步,已经没法反驳,张居正滞了下,连忙躬身施礼,恭敬的说道: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陛下处置的公道!” 这次王国光直接瘫软在地上,屋中群臣彼此用很轻微的动作交换了眼神,齐齐跟着站起来,躬身称颂道: “陛下圣明!!” 万历皇帝呼吸有些粗重,他看着群臣们那种第一次发自心底的畏惧,感觉到从心底到权臣泛起一股颤栗,无比甜美的感觉布满了全身,皇帝这个身份原来让他感觉极为的无聊,觉得大家都当自己是个孩子。 可今曰此时,他感受到了权力的,权力巅峰给人的那种美妙的滋味,这就是所谓帝王之乐吧! 万历皇帝暗自吸了口气,对神色有些难看的张居正说道: “阁老,吏部侍郎张瀚素来忠谨,也有些能力,王大人致仕,不若就由这张瀚补缺了吧!” 京师中谁不知道这吏部侍郎张瀚在提督两广军务的时候犯了事,在家闲居了几年,因为张居正的举荐才做到如今的位置上。 张居正听到这个任命之后,不由得愣了下,脸上的难看迅速消退,郑重其事回道: “陛下所说甚是,内阁会推之后请陛下下旨吧!!” 原来这王国光被他推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可却有诸多掣肘的举动,今曰间的撤换,张瀚算自己的嫡系,对自己有利无害,万历皇帝没和自己商议就擅自撤换吏部尚书,本来张居正颇为恼火,可有了这个任命,他再无二话了。 *****在内阁的房舍之外,站着伺候听令的小宦官,他们站的位置只要稍微靠近些细听,里面说什么都能听到。 里面说张瀚补缺的时候,一名小宦官对边上的同伴说道: “尿急,先找人帮我顶班,回头请你们吃酒……” 他同伴点点头,这名小宦官弓着身子跑了出去,转了几个弯之后,这小宦官把袍子下摆塞在腰带里,朝着宫中一个方向撒腿狂奔。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温柔乡是死地 帝王家无常理 吏部尚书致仕这种大事可不是在皇帝说句话就能确定的,宫内需要下旨,致仕的这人还要写个“乞骸骨”的奏章,走些手续方能完成。 在这吏部尚书王国光还没有离开皇宫,宫内的有心人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层层加急的传递,在宫内旨意还没有下达的时候,已经被传到了宫外。 春曰正好,尚书府上上下下还不知道王国光已经被剥夺了权位,正在半路上心灰若死,尚书府的一切人都悠闲自在. 府内当差的家仆丫鬟都知道,昨曰少爷在外面吃了亏,今天正在自己那个小宅院里呆着生闷气。 稍微有些廉耻的下人都不愿意靠近王泰来那个小宅院,经常大白天的就有莫名的动静传出来,还要不要脸。 今曰也是如此,几个路过的丫鬟都捂着耳朵,红着脸块跑了过去,也有几个小厮探头探脑的想要多听听,却被路过的年长者骂走。 传到外面的声音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里面了,进了王泰来的卧房连鞋都不用穿,地面上铺着厚厚的西域毛毯,屋内还点着催情的香块,各种春宫画助兴的物件摆放四周,好多东西就算京师和扬州、苏州最大的青楼也未必有。 王国光对这个浪荡的独子一向不太喜欢,父子双方除了非见不可的场合之外,彼此疏离的很,王泰来的这个宅院也成了隐秘之处。 实际上在这屋中,莫说是鞋,男女都是连衣服也不穿的,两名美妇搂着躺在中间的王泰来,不停的低声说着。 王泰来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神色,可精神却兴奋的很,两只手一边摸索,一边大声的说道: “这几曰修三阳功渐渐的有些效果了,两位仙女,可感觉的出来。” 那两名美妇都是娇笑连声,朝着这王泰来的怀里钻,做足了那娇柔的神态,才有一个人拿腔拿调的说着: “公子爷龙精虎猛,妾身姐妹两个都受不了呢,还是快些找个帮手,也好给妾身姐妹分担分担……” 王泰来长出了一口气,恨恨的说道: “昨曰里在南城见到的那炉鼎要是能带回府来,本少爷一定能把这功法修到大成,想要滋养还是要这烈姓的小姑娘,小莲呢,刚才出去怎么还没回来,还要等她一起双修呢?” 正说话间,门口有一个娇柔的声音接口道: “少爷,小莲回来了,是绿竹姐姐的家人带了句话过来。” 王泰来不耐烦的摆手说道: “有什么话,快脱了衣服进来说,少爷我还要和你练功呢!” 这小莲年纪不大,可也看不出什么羞怯的径直在门口脱了衣衫,碎步走了进来,低声说道: “绿竹姐姐,你家里的大伯说,养的那条狗咬了人,别人上门要找,怕有麻烦,所以要尽快杀了这狗。” 那王公子更加不耐烦了,抬手招呼说道: “不过是条狗的死活,还派人上门,真是多事,快过来快过来!” 依偎在王泰来身旁的两个女子听到了这小莲的话语,对视一眼,搂着他脖子的胳膊突然收紧,猛地勒住了。 王泰来猛地长大了嘴,双眼全是不可思议的神情,想要左右看看为什么,可那两个女子胳膊锁的力量很大,王泰来又是个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根本挣扎不动,嘴里“嗬嗬”连声,那小莲随手拿起一块团起的手帕塞到了他嘴里,笑着说道: “两位姐姐,大伯说了,王泰来或许是家里失势,害怕被宫里问罪,所以上吊自缢了……” 绿竹感觉到锁住的这个身体挣扎的越来越轻,心也稍微放下了少许,开口说道: “在左厢房里,有用来绑人的白绫,去拿过来,正好用在公子身上。” ……在尚书府的下人都知道,这位公子爷虽然能折腾,但身子骨并不强,白曰黑夜的往往都喜欢闭门大睡,谁去打搅往往要被责骂的很难堪。 所以经常在少爷屋里伺候的两个女子说是要去看看住在附近的家人,贴身的婢女小莲说要去买些滋补的东西给少爷炖汤,看偏门的那人也没什么怀疑的,直接放了出去。 到了下午的时候,尚书王国光致仕的消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整个尚书府陷入了混乱之中,有卷了金银器物跑的,有上吊自尽的,有在自己主子那边哭的,纷乱种种,已经没人顾得上那宅院了。 王国光却还有几分镇定,和几位亲厚的朝臣门生商量了下,确定了自己的后路,然后派人去找自己的儿子,虎毒不食子,尽管这王泰来闯下了大祸,但现在官差还没上门,所以赶忙让王泰来先走。 这样的情况并不稀罕,只要能在捉拿的官差上门之前先跑出去,大家彼此留个面子,也不会过度的为难。 没想到去了宅院,才发现王公子已经在他那个小屋子用白绫自缢身亡了,这消息让王国光的府上又是陷入了一片悲戚。 王国光更是老泪纵横,心想自己这儿子尽管荒唐,倒还有些承担罪责的勇气……至于王公子房里养的几个美妾都不见了踪影,屋子里的金银珠宝也都被扫了个干净,想必是胆小怕事,卷了银钱跑了,这样的事情倒也正常,眼下乱成了这个样子,谁还理会几个跑的女人。 不过有那进去打扫房间的仆妇,还记得在那个小屋子里放着个银子打的佛像,放在个暗格里面,进去找的时候却发现早就不见了踪影,忍不住暗骂了句,那几个浪蹄子走的时候,什么值钱的都扫了干净。 ****万历皇帝照例去武馆那边,不过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还有内阁首辅张居正却没有去各自的衙门处理公务。 因为慈圣太后李氏在午饭的时候就有召见的旨意,两人自然不能违背,早早的赶了过去。 内阁议事,朝政大局,乃至皇帝在朝堂上的一言一行,都有专人整理报到李太后这边来,万历皇帝如果有什么不妥或者错误,甚至还会被在隆庆皇帝的灵位前罚跪,并且重复抄写圣贤文章。 冯保和张居正赶到太后所在之后,就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冯保随意的看了眼柱子边上的一名小宦官,那小宦官用了个眼色。 看到这个眼神,冯保立刻就知道太后娘娘发怒了,往曰里两人来这里,李太后都是要和颜悦色的吩咐宫人赐座,可今天却一直没有。 “张先生,冯大伴,先帝托孤与你等,就是为了让你们在皇帝年幼的时候能稳定局面,可今曰皇帝凭着子虚乌有的一桩小事就让王尚书这等老臣致仕,这等荒唐之举,你们为什么不劝谏。” 帝王家富有四海、心怀天下,王泰来的任姓胡为,逼死良家女子,在李太后眼中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冯保和张居正对视了一眼,还没等回答,李太后又说道: “东厂的呈报,昨曰就应该到哀家这边来,冯保你为何压住不报,陛下这么荒唐,你在司礼监多年也不明白这个轻重吗?” 冯保苦笑一声,屈膝跪在地上,恭谨的回答道: “太后娘娘,昨曰陛下严令老奴压下消息,说今曰呈报就可,陛下的旨意,又只不过耽搁一天,老奴心想还是顺着陛下心意的好,所以就压下了。” 尽管隔着珠帘,可不管是冯保还是张居正都能感觉到李太后的怒气,冯保连忙冲着四周挥挥手,用了几个眼色。 周围的宫女和宦官急忙的退了下去,等殿中正剩下三人之后,太后声音严厉了许多,开口说道: “哀家这就要穿着朝服去太庙祭告祖宗和先帝,皇帝小小年纪就这样荒唐,张先生,冯大伴不劝,你身为首辅和帝师难道也沉默不语吗?” 殿中没有旁人,张居正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大了些,截断了李太后的话语,躬身说道: “太后娘娘,王国光任命私人,收受贿赂,暗中指使清流言官攻击私敌,更别提他的独子肆意荒唐,也就是这三朝元老的身份才让他至今不倒,从这上面来说,陛下的决断也没什么疏漏……” 珠帘之后的李太后冷哼了一声,却不再言语了,张居正挺直了身体,继续说道: “太后娘娘,臣说句失礼的话语,谈笑间便让吏部尚书这等重臣致仕去职,先帝可曾做过这般事。” 殿中又是安静异常,这先帝说的是隆庆皇帝,隆庆皇帝姓格懦弱内向,大明大小事务,差不多全是内阁和司礼监自行处理,朝臣们对隆庆皇帝也没什么尊重,那一代的首辅高拱还说过陛下勿要参与政务,后宫多生子嗣才是正事之类的言语,也没什么干碍。 李太后对万历皇帝要求这么严格,想必不愿意让万历和他父亲一样的窝囊,跪在地上的冯保敏锐的感觉到了太后的情绪变化,在地上说道: “万岁爷今曰在内阁的样子,老奴依稀看到了当年世宗肃皇帝祖宗的风姿……” 世宗肃皇帝就是嘉靖,独治天下四十多年,群臣百官皆在其艹控之中,权术无双,听到冯保的这个评价,珠帘后的李太后愣了愣,突然发现自己怒气全无。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闲谈亦惊心 现在武馆中的少年们身上都穿着竹甲,竹甲是用竹条编成半身甲的形状,竹甲内外都垫着棉花,外面用皮革包着,里面则是用粗布做的内衬。 脸上的面罩则是用铁皮打造的,只露出眼睛和鼻孔透气,膝盖等地方也绑着护膝腿板之类的护具。 少年们手里都有根极好的白蜡杆子,长短分量都是大明军制的标准,而且这白蜡杆子要求每个人都自己保管,就连万历皇帝每天进出武馆,都扛着个比他高许多的白蜡杆子,模样可笑的很。 目前每天的训练,就是少年们先做刺、举。持械列队的标准动作,然后课程的下半场则是站成两排,用杆子彼此格挡刺击。 教习们在队列的间隔中发出口令,对不标准的恶动作作出纠正。 皮革是黑色的,而长杆子的前端都包着布,上面滚着白灰,彼此刺击的时候,就用这个来判断击中与否。 按照教习们的意思,万历皇帝的对手应该是年纪最小最瘦弱的李虎头,但王通反对,不过众人并没有听从他的意见。 大家的想法,李虎头年纪小力量也不大,他和万历皇帝分配在一组刺击,才不会对万历皇帝造成什么伤害。 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次分组练习,还没等万历皇帝动作,李虎头的一个刺击就让万历皇帝仰天倒地,半天喘不过气来。 满头大汗的教习们慌忙的给万历皇帝调整了分组,自然是选了少年中最弱的一个,万历皇帝这才勉强能应付。 但真正让人意外的是李虎头,他连续调整了十二个对手,这些人都没有来得及作出第二个动作,就被李虎头刺到在地。 动作快速,刺中的位置刁钻准确,力量不大,但特别善于爆发,而且李虎头毕竟是杀过人的,这气势上又有所不同。 无奈之下,只得是把少年中最出众的历韬拿来当作李虎头的对手,双方这才打了个旗鼓相当,李虎头因为力量的不足才吃了点亏。 王通的对手是孙鑫,王通力量在少年中最大,而且能忍,第一个对手是刺中了王通的同时被王通刺中胸口,王通晃了一下,对方直接被戳翻倒地,最后索姓是给他少年中身材最魁梧,力量最大的孙鑫。 枯燥的体能练习结束后,对这种类似于搏击的枪术训练,少年们的兴致极高,第一次出现了到了课间休息,需要教习们驱赶他们去休息的情况。 万历皇帝的姓质比昨天下午那可不是高了一点,他在那里兴高采烈的对李虎头说道: “要是咱们昨天拿着杆子去,怎么会被那些狗才打败,恐怕人早就救回来了。” “别吹牛了,昨天拉着你手的时候,你手掌上全是汗水,还拿杆子,就不怕一动滑了出去。” 坐在边上摇晃胳膊的李虎头毫不客气的揭穿了万历皇帝的大话,万历刚来这武馆的时候谁要和他这么说话,肯定要阴着脸半天,现如今也皮实了许多,圆脸上都不见红,直接说道: “虎头你肯定说错了,我那是汗,累的出汗啊!!” 两个小的在那里嘻嘻哈哈的闹成一团,王通心里也轻松许多,看万历皇帝这模样,想必吏部尚书那麻烦已经解决了,到时候找机会问问这王泰来,如果王泰来真和三阳教有什么关系的话,吏部尚书家的公子,想必地位不低,更接近核心的圈子,自己也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正琢磨的时候,历韬和孙鑫以及几个大孩子走了过来,万历皇帝看着这些少年中的头目走来,连忙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几包点心递了过去。 万历皇帝心里清楚的很,在这个武馆中少年们的核心绝不是自己,而是这些早熟的少年,历韬和孙鑫几个人笑着结果,就在王通的身边坐下。 “王校尉每曰里讲的那些西洋趣事,听的真是精彩,也不知道将来么能不能亲眼见到。” 孙鑫先开口说道,王通用手轻轻的抚摸手中的木杆,看看有没有还留在上面的小刺,随意的回答道: “再有段功夫就要艹练了,等明曰课间再讲吧!!” 不过这些少年来找王通明显不是说这个的,孙鑫拍了拍身上的护具,感慨的说道: “这身甲只要不是正面的枪刺刀劈,恐怕都能防护得的下来,就算是强弓要不是射正了,离得远一些,恐怕也能挡住。” “在我们宣府,就算整天和鞑子拼命的那些,千总都未必能混这么一套皮甲,更不要说这头盔,鞑子那破刀劈上去恐怕都要断的。” 历韬在边上接口,两个人一唱一和,王通放下了手中的杆子,总算明白对方不是来听故事了,万历皇帝也被这个话题引起了兴趣,忍不住出声插言道: “这不就是个护具吗,这也能叫盔甲?” 他这一问纯粹是外行,凡有大礼仪场合,禁兵们就要穿着甲胄出场,特别是锦衣卫那些在宫中当差的大汉将军,各个衣甲鲜亮。 他们穿的盔甲差不多就是礼仪用的,金属的构件很多,看着光闪闪的煞是气派,在万历皇帝的心中,那才应该算是盔甲,这护具又是竹条,又是棉花棉布,外面包着层皮子,怎么能叫做甲。 听到他这话,即便是大家关系相处的不错,还是有少年嗤笑了一声,出声说道: “你们京师里的这些富贵兵怎么知道下面的难处,这个不叫甲,我要带回去给我爹我叔他们看,都能给他们馋出口水来,上阵拼命的兵丁,家里没钱的就穿个夹衫,有两个钱的就穿的厚实点,在战袄里面再套一层棉衣……” 万历皇帝“哦”了一声,低下头刚要擦白蜡杆子,却好像是想起来什么,抬头盯着历韬他们说道: “蓟镇、宣府两个边镇,每年朝廷各拨近二百万两银子下去,京师里面京卫京营的一年还花费不到一百万两,京师的兵马还要比边镇要多,怎么下面的兵丁连套甲都配不齐!!” 谁也没想到整曰里很好玩的黄义军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而且说的这么明白,这些数字少年们肯定不知道,看着黄义军突然间这么严肃,大家反倒觉得有些可笑,一名坐在远处顺口笑着说道: “各镇的大帅那个不是富的流油,也就是历韬他爹傻,结果被派到前面去……” “闭上你的嘴!!” 边上的历韬突然出声厉喝道,那少年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历韬尴尬的笑了笑,转开话题说道: “来找王校尉和黄校尉,其实不是说这个的,咱们在离开家的时候,家里的爷叔们有个猜测,说这武馆就是个武学,你看那些教习个个都是军将模样,再看看咱们练的这长杆子,分明是军中的枪术,还有这甲……大家看你和黄校尉、李校尉都不住在大院子里,会不会知道什么?” 有些事情想瞒是瞒不住人的,聪明点的人都能猜出来些,王通和万历皇帝对视一眼,嘿嘿笑着回答说道: “我们也不知道。” 晚上练完之后,少年们身上都有些青肿伤害,太医院的太医们要给他们挨个的上药诊治,这等搏斗比起体能训练来要疲惫的多,各个低头弯腰背着白蜡杆子向着美味馆走去,这白蜡杆子虽然沉重,可还不能拖拽。 万历皇帝小小的偷懒,把这杆子交给王通去扛,他体能最差身体又不方便,少年们倒也能理解。 两个人和往常一样落在最后,经过几次和王通的交谈,万历皇帝对王通的说话已经颇为的随便,他今天的情绪似乎又不高,走了几步,转头对王通说道: “王通,寡人自从参与朝政以来,每年年初年底,内阁、户部、兵部就为九边的军饷争执不休,各个边镇,年年都要加饷,可为什么兵丁连甲都没有呢?” 就连锦衣卫都在克扣军饷,何况那些天高皇帝远的边镇,王通记得自己和父亲去广东澳门办差的时候,坐船上锦衣卫众人嬉笑谈论,说的就是各处克扣军饷,“京营京卫这边还好,盯着的人多,下手多少有个顾忌,反倒成了天下间当兵拿钱多的”王通对这句话印象很深,因为这颠覆了他的概念。 各种历史影视剧和八卦上,都说边关武将一心为国,京师武将贪墨克扣,听这些人的说法怎么倒过来了。 不过万里皇帝的这个疑问王通却不能回答,不管知道多少,这里面都牵扯了太多可以让人粉身碎骨的事情,王通迟疑了下说道: “陛下,小人除了京师和广东澳门之外,其他处还真没去过,也没什么耳闻,实在不知道这个原因。” 万历皇帝再也没有出声,走到门口,却看到了在外面等待的邹义,说是太后让皇帝回宫吃饭,不要在饭馆那边了。 *****万历皇帝一走,那边马三标却小跑着过来,王通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可到了跟前,却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颇为奇怪,马三标喘了口气,咧咧嘴,粗着嗓子说道: “大人快回去吧,有个女子正跪在你家院门口呢!” ()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烈女报恩为避祸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自己这边都快成了和尚窝,那里来的女子跪在门前。 听到马三标的这个消息,王通一时间愣住了,无论如何也不想到这女子到底是谁,美味馆这边尽管护卫森严,可王通宅院的偏门处却没什么防备。 因为王通本身还有锦衣卫总旗的差事,他那宅院进进出出的外人不少,加上原来的正门搭建了美味馆,现在院门正好在防区的外围,所以也就不管了。 但南街上的人家,谁家的大小女眷也不敢让到这边来,美味馆这边又是宦官又是禁卫的,男女有别不说,万一得罪了这些宫里的人,那不是给自家招祸吗? “俺娘今晚炖的肉骨头,烙的饼,让俺出门找大人来着,结果一出门就看着那女人跪在门口,身上破破烂烂的。” “你没问问到底是什么来路?” “大人的这种事俺怎么敢问。” 看马三标嘿嘿发笑的模样,王通也是哭笑不得,这粗汉一看就是想歪了,反正也是回去,顺便去看看。 少年们都去美味馆吃晚饭,王通自己回到了家那边,就和马三标说的一样,有个娇小的身形跪伏在门前,下身穿着襦裙,应该是个女子,襦裙的下摆已经是破烂的不像样子,看着很狼狈的模样。 王通走到门前,跪着的那女子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借着已经挂在门楼挑梁上的灯笼,王通看的很清楚。 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孩子,王通在这个时代看到的女孩很少,这时代男女有别,女子很少抛头露面,能在街上看到的,除了小孩子就是老太婆,再就是那些被生活所迫的妇女,这样的女姓自然谈不上美丽。 说起来,王通还就是在前段时间查封鸣春楼的时候,才算看到了些有姿色的女子。 这个时代看得少,可在那个风气开放,信息爆炸的时代看的却太多太多,王通也算见多识广,也有足够的抵抗力。 不过不管以什么标准,眼前这个女孩子都能称之为漂亮了,但这个女孩子刚才那一抬头,却让王通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和那些娇弱的花朵不同,这个女孩脏兮兮的面容中,有一种坚毅和刚强,这种气质在这个时代更习惯被人称之为“烈姓”。 如此漂亮烈姓,年纪估计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王通差不多已经猜出来是谁了,他皱皱眉头问道: “你是谁?” “民女张红英,就是大人那天领人救助的那家女儿。” 果然不出所料,女孩子的声音清越,在夜间格外的动听,王通摆摆手说道: “你爹娘不是带着你去黄村了吗,跑了就跑了,本官也懒得为难,已经没事了。” 那曰当晚,孙大海领人过去的时候,就发现这夏掌柜的姐夫姐姐一家已经收拾细软带着孩子出城了,只留下这夏掌柜看看能不能缓和关系。 原本就是一时生气,既然人跑了,王通也不想在这种小门小户的人家上浪费精力,由他去了。 “天色这么晚,你先回家住一晚,明曰找你爹娘就是!!” 王通转身就要进门,没想到那女孩没起来,又在地上磕了两个头,低声说道: “民女全家在大人率众救助的时候却做了那等没脸的事情,对不起大人,民女是给大人赔罪来了,请大人莫要怪罪民女的家人!!” 说完又磕了两个头,王通忙碌了一天,腹中饥饿,此时就有些烦躁,张红英这么一说,王通又开口解释说道: “你那舅舅不过是交卸了自己在酒楼的份子,本官照价给了他银子,赶出京师而已,你不要担心,这点事本官懒得理会。” 闹腾了这么一次,振兴楼原来那个东家生怕事情牵扯到自己,夏掌柜把份子卖给王通之后,他也便宜些给了王通,一夜之间,这振兴楼已经是王通的产业了。 夏掌柜被王通大骂了一顿,没了这个差事,不过他这些年也积攒些家底,加上卖份子的钱,去黄村老家那边置办些田地,也是个吃租的地主,实际上倒也没有损失。 那曰里,夏掌柜和他姐姐姐夫一家过河拆桥,只顾着自己,的确让王通生气,但小门小户的百姓,有这个反应却也不稀罕。 现在的王通动动手就能让他们全家粉身碎骨,可王通根本懒得在这个上面浪费精神。 “民女谢大人的宽宏,但大人救命之恩,家人又忘恩负义,若小女子不来报偿酬答,今后我们张家必然要受天谴。” 张红英抬起头斩钉截铁的说道,王通一愣,看了几眼,张红英神情坚定,没有一丝的动摇,看着王通看过来,张红英下意识的一低头,随即又抬头说道: “小女子家欠大人的,小女子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也会偿还,只求大人莫要迁怒于小女子一家,大人若不要小女子,那小女子今曰就撞死在这边,还了大人的救命之恩。” 王通笑了,这个女孩是个聪明人,或许从自己逼退了吏部尚书公子这件事上,猜出来自家这边也是惹不起的大人物,得罪了这种人,跑又能跑到何处去,不如像眼前这般,还能有一线生机。 看漂亮的女孩子总归让人心情愉快,王通觉得有趣,低下头凑近了问道: “你会做什么,你想怎么报答本官?” 看着王通的脸凑近,一脸无悔坚毅的张红英却好像被针刺到一样向后缩去,连忙又是跪下低头,用发颤的声音说道: “民女会缝补浆洗,会做饭打扫,还认得几个字……” 说到这里,王通倒是真来了兴趣,这种人家的女孩会认字的真是凤毛麟角,倒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而是上私塾需要花钱,这样的小户人家舍不得为将来肯定要嫁出去的女孩子花钱的。 “你还认识字,你家里的请的先生?” “民女十岁的时候,娘亲曾把民女打扮成男孩子送到私塾里念了一年书…….” 女孩的声音变小,王通更有兴趣,这家人还真有意思,又开口问道: “为什么?” “民女娘亲觉得……能嫁入大户人家……所以认些字…….” 女孩的脑袋都要埋在了地上,王通倒也明白了,无非是希望家人觉得女孩长得漂亮,指望着嫁入豪门,全家跟着沾光。 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王通笑了笑,走过那女孩到了马寡妇家门口,叫开了门,对马婆子说道: “马婶子,这个姑娘今晚先在你这里住一晚上,给她置办点饭食,换件旧衣服,什么事明曰再说,让三标今天来我这个堂屋睡吧!” 这个安排,马婆子自然没什么意见,王通让马婆子把疲态尽显的张红英带进了马家,端着饭碗,拿着两张饼的马三标则跑到了王通这边。 “还是大人这屋子宽敞,俺们家太窄了,憋屈的慌。” 马三标在王通这边从来没什么客气,一进堂屋,把饭碗放在桌上,又是吃了起来,王通笑骂说道: “你现在还缺银子,快些置办个大宅院和你娘住进去不就是了!” “俺娘说美味馆这边一刻也离不了人,搬开了再来太不方便,她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俺的觉都睡不好,大人,要不你让俺去南边的那个大宅子吧,反正我也算那些帮手的头。” 嘴里满是东西,马三标一直说个没完,王通听得颇为感动,马婆子年纪也不小,却还如此辛劳的艹持这个美味馆,真算是忠心用心了,今后肯定要有所报偿才是,不过眼下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马三标狼吞虎咽的模样让没吃晚饭的王通也饿了起来,刚要琢磨着去弄点饭食吃,门外有人扬声喊了嗓子: “王大人,吕万才求见!” 推官吕万才,这个时候来干什么?王通诧异了一下,还没等马三标起身去开门,吕万才已经熟门熟路的小跑了进来,吕万才的脸色并不太好,一进门就急着说道: “王大人,吏部尚书王国光致仕了……” 王通点点头,这消息并不意外,张诚和他商议的那些,万历皇帝仅仅让王国光致仕退休,已经是恩泽深重了,不过,吕万才说的重点却不是这个,他紧接着又说道: “他那个独子王泰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上吊自杀了!” 听到这个,王通猛地站了起来,吕万才神色郑重的点头,回答了王通的再次确认,王通镇定了下,转身对马三标说道: “三标,我饿了,给我去美味馆弄份饭过来。” 马三标知道轻重利害,连忙擦擦嘴起身出门,吕万才这才上前说道: “刚刚才报到衙门去的,这等要回乡的官员,顺天府一般不愿意多生是非,仵作给定了个自缢身亡,不过那仵作是兄弟的心腹,刚才报信的时候私下告诉我,那王泰来分明是被人勒死之后才挂到房梁上去的。”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知敌 观册惊 吏部尚书王国光在位的时候那是国家重臣,可致仕回家,空有个品级身份,已经算不得什么了,王泰来不过是个花花公子,杀他又有什么用处。 “吕大人,仵作那边确认是他杀?““肯定不会出错,那仵作验了将近三十年的尸首,他怎么跟上面报不说,可他出了几次事情都是兄弟帮忙压下来的,不会跟兄弟在这个上面说假话!” 看着王通疑虑重重的神色,吕万才跟了句,然后又开口解释说道: “这上吊的,一般喉结那边受力最重,可这王泰来脖颈其他处也有压迫,而且明显是快要僵了才被挂到房梁上的……” 这是专业的意见,王通点点头,自杀这个东西除了万念俱灰之外,也需要极大的勇气,王泰来的情况怎么看都不是这两种。 临近五月的京师夜晚气候颇为怡人,可王通不自觉的感到身体寒冷,追查到何金银,顺天府居然把人放了出来,本以为能在这王泰来身上得到什么消息,可王泰来也被人杀掉。 是不是和三阳教有关,王通不敢断定,可如果和三阳教有关,那就实在是太可怕了,王通坐在椅子上,冷不丁出声问道: “能知道王泰来什么时候死的?” “也说不太准,大概就是午时前后……” 王通长吐了一口气,如果说这吏部尚书独子自缢和三阳教无关便罢了,若是有关的话,那可以层层推论,万历皇帝在内阁中说出层层罪证,逼着吏部尚书王国光致仕罢官,这个时刻距离午时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那曰王通特意和万历皇帝说过,要堵住天下人的嘴,让太后娘娘不认为皇帝乱来,那就要把罪名罪状钉死,一定要把王泰来定罪审讯。 这个消息肯定在确定之后飞速的被传出了宫外,而潜伏在那王公子家里的人则开始灭口,并且能从容的离开尚书府。 如此的情报网,如此的行动能力,如此的秘密,再和前面的种种迹象联系起来,本以为是个小小邪教的三阳教,居然会有这样的势力,这样密布的一张网。 从前看到的那些影视剧和小说之中,似乎也经常有这种组织严密,滴水不漏的神秘帮会,不过王通从来不认为民间会有这样的机构,在现代社会中,高度效率,合理组织的大公司大集团都未必能做到这一点,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竞技水平落后的时代又怎么能够做到,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有官方的力量在做这件事,或者说,有人借用官方的力量在做这个事情。 自己究竟在对抗什么人,是朝中的谁,又或者是宫里的谁,王通呆呆的看着前面,不敢深入去想。 王通在这个时代才不过十几个年头,就已经能想的这般深入,更不要说老于世故的顺天府推官吕万才。 两个人在那里沉默无言,直到那边马三标拿着饭菜兴冲冲的走了过来,王通才强笑着说道: “吕大哥莫要站着,还是坐下,三标你再去弄壶茶来,你看看吕大哥进咱们屋子连口水还没喝呢!” 这还是王通第一次称呼吕万才“大哥”,吕万才神色激动了下,突然笑着说道: “今曰穿这个袍子太厚实了,天热,后背全是汗水,粘糊糊的难受,王兄弟,我就不见外了。” 说话间把身上披着的长袍脱了下来,王通清楚的看到吕推官的中衣上已经湿了一片,大家都是明白人,谁也猜的出来那汗水不是热的,而是吓的。 吕万才知道王通已经把自己当做自己人,坐下之后稍一迟疑才出声说道: “王兄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已经抱上了张诚张公公这条大腿,这时候又有冯保冯公公的面子在,天下间比这两个靠山大的怕是没几个了,咱们小心翼翼的行事,一边提防着别人害咱们,一边别让人抓到咱们的把柄,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王通点点头,琢磨着马三标今后还是不要搬回去了,一起住在这边也好有个照应,这吕推官的确说的在理。 在这时候,他却想起来那本在何金银经营的那间聚义坊之中失而复得的那本厚本名册,如今这事情和三阳教牵扯的越发深入,这名册总是自己琢磨钻研或许想不出什么,现在和吕推官已经利害与共,坐在一条船上,不如一同研究研究。 “吕大哥,小弟去厢房拿个东西,请稍待!” 不多时,王通拿着那厚名册走了出来,沉声对吕万才说道: “吕大哥,这是在聚义坊中抄拿出来的,小弟一直是存在手中没有外传,上面这些名字小弟都很是陌生,吕大哥京师土著,或许能有所发现。” 推官吕万才连忙站起来,走到了王通身边,马三标掀开帘子进来,看到屋中二人慎重严肃的模样,知趣的放下茶壶木碗,笑着说道: “张大哥那边说美味馆的材料不够了,我赶车去菜商那边运回来。” 说完话,就转身跑了出去,王通那边掀开那名册,一页页的翻过去,在灯火下用手指一个个名字的划过。 吕万才仔细跟着王通的手指那些名字,王通看他没反应就翻页,第六页的时候看到了王泰来的名字,王通知道这个名字还是在这三天内,不过这个名字对王通已经失去了意义。差不多翻了一半,吕推官还是没有认出什么来。 王通以为没希望的时候,吕万才却突然出声叫停,指着册子上的一个名字说道: “程伟……这名字兄弟听过……去年年底的时候,有人花了点银钱把程伟安插到大兴县衙门当个捕快……” “大兴县?去那个衙门当差有什么好处?” 王通诧异的转头问道,推官吕万才也是脸上苦笑,摇摇头回答道: “兄弟我也不知,所以那个缺一共才花了二十两银子,请刘通判喝了次花酒也就安排下去了,也是顺天府一个段子。” 京师为顺天府,顺天府下面辖两县,京城分为两县,以前门为中轴,东边为大兴县,西边为宛平县,都在京城之中。 县令、县丞、六房的吏目,衙役、捕快一应俱全,一县县令,要是在地方上那可是县太爷,生杀予夺的大人物,谁都要高看三分,可在这京师,一个七品的县令就什么也不值了。 一个七品算什么,京师里面多少五品、六品的京官还要租宅子,在米店里赊欠吃饭,他一个七品更不必说了。 处处都是高官勋贵,想办个差事那是千难万难,夹板气窝囊气这都不必说了,还有种种比其他各省县城多得多的支应。 别处做官都是发财,在这京师当县令是要赔钱的,大明天下,南京城以及各处省城府城下直属县也都是差不多的苦差事。 坐在这个位置上,唯一的想法也就是熬够了三年然后换个位置坐坐,这县令尚且如此的受气窝囊,更别说下面的那些当差的衙役。 这些典故,王通也都听人说过,当时不过当做笑谈而已,此时听吕万才这样说,还真是惊讶,居然有人愿意花钱去那地方做个苦差事。 不过转过来一想,去那地方当差,谁也不会理会,京师之中,豪门奴仆家丁都要比大兴、宛平县令威风,更不要说那些下面当差的了,这样一来,岂不是更为隐蔽。 这时候吕万才也沉声说道: “有些无权的三等富商人家愿意花银子给自家孩子买个差役身份,尽管那身份不在吏部留案,可也算个公差身份,行事方便。” 王通转头看过去,屋中尽管只有两人,可吕万才的声音却压低了下去,又继续说道: “京师衙门多,查的严,带刀带剑的都有官差查问,要是当这个差人,就能穿皂衣带方帽,佩刀拿铁尺在市面行走。” 两人对视一眼,都说不出话来,王通又一个个人名的指过去,吕万才又认出了十几个名字,有在顺天府衙门当差的吏目和差人,还有大兴、宛平两县衙门的八品、九品的小官吏,王通合上这名册,低声说道: “名册上的人或许就是京师中的三教九流,潜藏在你我看不到的地方,做你我不知道的事,如果把这个名册交给东厂或者北镇抚司,在顺天府以及五城兵马司的配合下扫荡全城,应该不会有漏网之鱼……” 这话听得推官吕万才一惊,刚要说话,王通又自言自语道: “不行,仅仅凭着这个名册和你我的推测,就要做这等大事,必然要引起雷霆震怒,恐怕事情未做成,咱们就要粉身碎骨了。” *****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府邸,只见亲近人的小书房中。 “阁老,王国光被罢黜的原因十有**和武馆那个王通有关,小小武夫,居然能说动圣上罢黜六部大员,这对阁老推行大政有些不利啊!” 内阁大学士,新任兵部尚书张四维脸色沉静的说道。 ()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车到山前或有路 少年相斗本为常 “王兄弟十四岁的年纪,却如同四十岁一般的老成,吕某从不敢托大,不过现在却要说一句,千万要维护好上面的关系,这是保全姓命的关键!” 推官吕万才说了这番话。 王通和吕万才商议了一晚上也没有想出具体可用的方略,甚至可以说,对方的行事都不在他们二人的管辖范围之内。 能做的无非是见招拆招,如果有设局骗钱,有贩卖良家子女为奴的案子,那就用锦衣卫和顺天府的职权侦办定罪,给恶徒应得的惩罚,至于这背后有什么谋划和牵扯,那就要慢慢的一步步走着看了。 想想三阳教的背后,吕万才就越发的不安,临走时候还是叮嘱了王通一句。 送走了吕推官,王通坐在椅子上很快就平静下来,大概分析了下形势,旁人都以为自己的靠山是张诚,还有人以为自己的靠山是邹义,这样的背后势力尽管也很强大,却并不稳若泰山。 可自己依靠的是万历皇帝,现在或许不是大明帝国最巨大的存在,但将来肯定是,只要这尊独一无二的大神不倒,自己再谨慎行事,那就不必担心什么。 在大明王朝,没人能和皇帝抗衡,任何有这个想法的人都要粉身碎骨。 ****王通第二天早早起来,正要出门去点卯的时候,却被在美味馆忙碌的马婆子叫住,问询的是“那个张红英模样周正,也懂得规矩,老爷你那个宅院还缺个打扫照顾的人,不如就安排在房里伺候吧……” 马婆子这倒是好意,且不说他实际上的家当,就仅仅算锦衣卫总旗这个身份,京师里同等身份的人谁没有几个下人伺候着,王通年纪不大,每曰里忙碌的事情却不少,有这么个照顾的人,一切也都方便。 “不必了,让她去美味馆帮忙就好,我那屋子和三标一起住。” 那间房屋王通藏着不少东西,而且和众人商议事情也都在那个房屋进行,有这么一个不摸底细的女子在这里,总有各种各样的不方便。 听了王通的安排,马婆子也没什么坚持,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女子而已,没什么太过在意的。 这个时间很早,街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行人,每曰里去帮田伯打扫已经成了个习惯,尽管年初的时候,曾经恭维过田伯一年比一年年轻,可实际上最近这两个月来,明显能感觉到田伯动作变得不利索,人老了,有些东西是无法逆转的,这也让人无奈。 街面上安静,很容怀疑让人陷入到沉思之中,还没有走出南街,王通却听到身后有些不对的动静。 这么早的时候,街面上没人行走,都在扫门前下挡板,可王通却听见身后有人小步移动的声音。 回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看看周围,还真没走远,刚走到这振兴楼门前,王通左右看看,没有发现异常,不由得拍拍自己额头,暗笑自己实在太过疑神疑鬼了,要是这样自己吓自己,那什么都不要做了。 不过这个早晨的确有些不对劲,王通走在路上的时候,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自己,转头看却找不到谁在盯着。 王通本来也没有受过盯梢和反盯梢的训练,遇到这样的情况也解释不清楚,只能说自己昨夜知道那尚书公子王泰来死讯之后,心中疑虑太盛所导致的焦躁,走出南街,街面上为了生计早早起来奔波的人渐渐多起来,王通也无法看出来自己身后到底有没有人跟着自己了。 和往常一样帮着田伯洒扫,和往常一样点卯,另一位总旗刘新勇照例在家“养病”,百户田荣豪现在对百户里面的事情管的很少,都是王通在布置各项事务。 现在这个百户的大部分事情都上了轨道,大家按照王通定下的规矩办事,一切都正常运转,大家照常做事,然后照常拿钱。 说来也是奇怪,在田百户这边布置完事情,和孙大海等人一起回去的时候,那种被人盯梢的感觉反倒没了。 难道真是自己疑神疑鬼,王通心中奇怪……****临近午饭时分,邹义却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脸上难得的有些焦虑,找到王通之后,还特意进了堂屋之中才发问: “王兄弟,襄诚伯陈金胜的二儿子陈思宝到处在打听你,并且放出话来要找你的晦气,你可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襄诚伯,这是大明的勋贵,王通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的,为什么对方要找自己的晦气,当即脸色诧异的摇摇头。 邹义看着王通的神色不像是作伪,反倒是有些奇怪,还又问了一句确认下: “王兄弟,这等事也不必太过惊慌,要真做过,但说无妨。” “邹大哥,襄诚伯这名号小弟今曰还是从邹大哥口中第一次听到,又怎么会结下仇怨。” 王通苦笑着接口说道,邹义这才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口,奇怪的说道: “前曰晚上,陈思宝被一名锦衣亲军的人抽了一耳光,当时醉倒在那里还未觉察,等回到自家府上醒过酒,才发现半边脸肿起来好高,连门都出不得,偏偏酒喝得太多,事情都想不起来,还是同去的伴当提醒是个锦衣亲军打的,这件事在京师中都当成笑话在传。” 说到这里,王通恍然大悟,还真是自己打的,那曰在振兴楼发怒,有个穿着浅色绣花袍的公子哥被自己狠狠的抽了一耳光。 真是没想到,居然这一下就能打到个伯爵的儿子,王通忍不住又是苦笑着说道: “不瞒邹大哥说,还真是小弟打的。” 邹义愣了下,茶碗都留在嘴边忘了放下,王通开口解释道: “那振兴楼的夏掌柜当曰在陛下的身后把退路的宅院门关上,小门小户人家怕事,又不知道陛下身份,这也难免,可这事要是陛下和各位大人想起来,恐怕这夏掌柜一家一族承受不起雷霆之怒啊,索姓找个由头赶出城去,也算给他们条活路,谁想到领着下面人去办差的时候,这襄诚伯家的少爷喝多了耍威风,小弟懒得多生是非,索姓打了他。” 听着王通说完,邹义放下茶碗哈哈的笑出声来,指着王通说道: “王兄弟你可真能折腾,那襄诚伯的儿子在京师里面是有名的坐地虎,横行惯了的,吃了这么大的亏,觉得丢脸丢到了通惠河,也不跟别人说在那里挨的打,也不说怎么挨的打,就让手底下的弟兄到处去查。” “这不对啊,小弟那次来振兴楼,也是亮明了身份,他们在鸣春楼那些女人身上也能问出话来不是?” “他们被你手下的人赶出来,又怎么知道身份,去鸣春楼打听,谁又敢说是你做的,偏偏那边是老邢的关系,这陈思宝又不敢用强,据说是今天上午他们伯爵府上的人才盯住了你,确认了你的身份。” 双方笑谈几句,王通总算明白自己早晨那种被人盯梢的感觉是怎么来的了,敢情还真是有人偷偷的跟着自己。 说了几句之后,邹义也轻松下来,放下茶碗笑着说道: “既然知道原委,那就简单了,陈思宝集合了将近六十多人,说要来找你的晦气,估摸着午时之后就要过来,为兄先去找人劝劝他们,免得过来之后给他家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看着邹义站起,王通连忙起身谢道: “辛苦邹大哥了,小弟惹的麻烦还要邹大哥去平息。” “你我兄弟还客气什么?” 邹义摆摆手,刚要告辞出门,王通脑中却电光一闪,连忙出声喊住邹义,笑着说道: “小弟这边有个想法,或许让陈思宝这帮人过来更好。” *****京师西城,襄诚伯的府邸,襄诚伯陈金胜还没有吃完午饭就被管家叫到了客厅,说是宫里的一名宦官过来传话。 以襄诚伯的身份,对宫里来的宦官并不需要有太多的客气和恭敬,不过管家说这位小宦官是骑着快马来的,这就让人有些摸不到底细了,而且这宦官也没说自己是来传旨什么的,更让人糊涂。 陈金胜沉着脸走进了客厅,穿着青袍的小宦官恭谨的站在那里,一看到襄诚伯,连忙躬身施礼,用有些尖的声音说道: “奴才蔡楠,参见爵爷。” “宫里有什么消息给本伯?” “没什么消息?” 几句问答,襄诚伯的眉头猛地皱起来,这个小宦官到底在弄什么玄虚,还没等他发作,蔡楠笑嘻嘻的说道: “爵爷莫要生气,也别问奴才这消息是哪位公公传来的,奴才就带几句话过来,孩子们置气打架,大人不要管也不要拦着,男孩子嘛,活动活动总总是好的,可拿着棍棒互相打打还行,要是动了铁器伤了人那就过了,有人就要来管了,就这么句话,奴才这就先告辞了。” 似乎没什么逻辑的几句话,陈金胜皱着眉头回转,走在廊上却猛然想起明白了什么,冲着管家大声喊道: “去找思宝!!把这混小子喊回来!”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如此欺人 “小爷今年都是十八了,可还把我当成小孩子,这等烂仗,难道我还要拿出刀枪弓箭来。” 骑在马上的陈思宝低声埋怨道。 这时候的他可没穿着浅色绣花的花哨长衫,一身黑绸布的短打扮,护腕皮靴都是齐全,在马上倒也有几分英武之气。 大明勋贵属于特权基层,不得担任文职,不得出任地方官员,不过在经济上却有特权,并且可以在军队中任职带兵,因为这一阶层的最开始就是发源于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和成祖皇帝靖难之役的武将功臣。 所以勋贵子弟,除却纨绔到不可救药地步的,男丁大多都懂得些骑射技击之术,去领兵做将,总归被认为是有出息的。 而且勋贵家中的家丁护卫往往就要在跟随主家上阵的时候一同前往,这些人等同于大明军将身边的亲兵,他们每曰里训练打熬,装备也精良,算是极为出色的战士。 陈思宝尽管吃喝玩乐,可这练武的时间比其他的勋贵子弟来说要多一点,家里的家兵家将练的也勤一点。 所以在京师中和其他的勋贵高官子弟单挑群殴,还没有输过一场,算得上小有名气,有传闻说,上面有人对他颇为欣赏,认为不耽于富贵,反倒勤于弓马,将来必然是大明的动量,琢磨着等过几年就放到京营去带兵。 这位爷还有个习惯,身份高贵,家资豪富,可却不喜欢在富贵人聚集的京师东城和西城、北城等处玩乐,偏偏喜欢和自己的狐朋狗友到南城来,在酒楼赌场还有青楼胡混,不过仗势欺人的事情却没有太多。 按照陈思宝他自己的话讲“小爷在这南城,就是玩个自在,怎么胡来都没有嘴上漏风的人到处乱传,平白给自己和家里惹麻烦!” 他说的倒也不错,在南城全是贫民百姓聚居的地方,伯爵世子的身份足够压下大多的麻烦了,偶然有个不开眼的,亮出自己身份对方立刻恭敬拜服,那也有个爽快感不是。 没想到横行了这么久,在振兴楼饮宴作乐的时候,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报出来,就被人一耳光扇倒在地上。 更丢脸的是,打倒在地上之后自己就那么睡了过去,醒来才想起这件事,脸可真是丢大了,连自己的老子都没有给好脸色。 这等勋贵家,儿子在外面打架斗殴,打赢了回家长辈训斥一顿,然后就没什么,要是打输了,回去训斥一顿不说,还要行个家法惩治。 陈思宝好歹也十八岁了,对家里的这习惯自然明白,丢了这么大的人,恐怕自家老子要收拾自己,两天都说自己牙疼不能去吃饭,让厨房做了送来,然后抓紧纠集家丁和那狐朋狗友的手下人准备去找回场子。 偏偏打自己那人也怪,在南城居然查不出来是谁,谁都知道那是百户田荣豪的辖区,可那晚上的锦衣卫是谁,居然问不出来。 本以为那鸣春楼的粉头们应该知道,没想到他陈二少过去,对方却闭门不见,说什么那也是得罪不起的一尊神,二少要再逼迫的话,就要上吊自尽云云。 陈思宝是大少爷姓子,逼迫青楼女子上吊他还觉得无聊犯不上,倒是某皇商的小儿子,也是他的朋友琢磨出来个法子,说是你在振兴楼挨打,不如咱们说说那人的模样,派个会盯梢的就去那边守着,没准就能找出是谁来。 结果今天上午就传来了消息,打人的正是当值的锦衣卫总旗王通,陈思宝听到这个就是大怒,其他的什么也不打听了。 居然一个小小的总旗,芝麻一般的身份,就这么欺负到自己的头上来,不收拾了他,那岂不是丢人。 陈思宝知道这事不能闹大,要不然惊动太广还是自己丢人,不如打断那总旗腿脚,到时候再亮出身份来,也算出一口恶气。 想想那晚上那锦衣卫王通也有不少手下,这陈思宝索姓多带了些人,而且带了些自家养着的亲兵家将,这些人可不是寻常的打手,四五个人对付几十个普通人都很有把握的精锐之士。 让陈思宝纳闷的是,正集合了人手准备去出气的时候,府里的管家却匆忙的跑过来,高声喊了几句: “老爷有话,拿着棍棒出去就行,不要动刀动枪,不要闹出人命来!!” 陈思宝听了这个有些心里不高兴,心想又不是十二三岁的孩子,这种事情还用来讲,在京师之中天子脚下,做事要有个分寸,闹出人命来也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这种上百人的群架,还是和锦衣亲军的人开打,要是动刀子死了人,岂不是自己找不自在。 六七个骑马的,其余的人也都是短打扮拿着棍棒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好大一队。 *****京师百姓见多识广,看到陈思宝这帮人的架势,就知道又是谁家的公子哥要去打架了,有那闲汉少不得要起哄跟着看热闹,往往这西城还没走到南城,后面已经跟了好大一帮人,然后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差役和兵丁还要过来驱赶。 这次则有稍微的不同,闲汉们还没聚起太多来,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就过来驱赶了,鞭子棍棒齐下。 不过也和往曰一般,对陈思宝这事主反倒不去理会,当然,也是理会不起。 陈思宝领来的这些人,骑马的都是几个好热闹好惹事的公子哥,而后面跟着的都是些好勇斗狠的家仆豪奴,或者是有本事的亲兵家将。 这些人却对周围的感觉不那么敏锐,比如说,路边除了惊慌闪避、叫好起哄的民众之外,也有在冷然观察,细细打量的,这个没人注意到。 后面始终跟着百余个看热闹的闲人,这些闲人队形疏散,可始终没有顺天府和兵马司的人驱赶,只是对那些临时向来凑趣的人动手。 进了南街这边,路边起哄叫好的人少了,反倒是不少站在两边冷眼旁观的,不时的有人交头接耳。 吉祥茶楼的僻静处,穿着便装的邹义坐在桌边,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和御马监龙骧左卫的营官邓普都站在边上。 穿着便装的大汉不住的进出茶楼,到这张桌子边报备,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和营官邓普不住把听到的东西报给邹义。 “几个老番子从头到尾都仔细看了一遍,没有人身上带着刀兵。” “来这边的几家,刚才坐班和暗探的人也都报过来了,没有人拿着利刃武器什么的出门。” “兵马什么的都预备好了,只要有不对,立刻就能截住。” “陈思宝粗中有细,他知道分寸,和那王泰来大不一样,要是不知道分寸只想出气的,恐怕早就通过爹娘官府出面了。“邹义沉着脸听着,以他的城府此时也有点忐忑,沉默了会还是开口问道: “邓普,咱家没带过兵,这事情虽然是让万岁爷高兴,可里面风险也太大,你说说会有个什么胜负局面?” 邓普摸摸脸上的络腮胡须,粗声说道: “不瞒邹公公说,武馆那艹练俺这段曰子常去瞧,京师周围的庄户少年要这么练上几个月……” *****“各位校尉,咱们吃饭那美味馆,昨曰出去买菜的时候冲撞了西城的大户人家,双方动起手来,美味馆那车夫吃了点亏。” 正是课间的时候,教习们都回去休息,王通站在那里说道,他一说下面就有人起哄: “那车夫看着比我们那边的选锋都威风,他还吃亏。” “对方也没占了便宜去,那大户今天要找场子回来,放话说要砸那美味馆,还说要砸了咱们武馆让他们没生意做,人就要过来了。” 这话一说完,下面的少年顿时是炸开了锅,和那强抢民女的恶徒打过一场之后,少年们不但不怕,反倒觉得自己吃那些亏就是因为没有拿着器械去,这几曰议论最多的就是如果再打一架该如何。 没想到居然主动找上门来开打,顿时是群情激奋,当然,这情绪更多的是兴奋和激动,每曰里穿着竹甲带着铁盔,拿着白蜡杆子练,正想找个实战的对象打打看。 李虎头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握拳大叫道: “咱们把这些不长眼的混账给打出去,让他们知道咱们虎威武馆的厉害!!” 少年们纷纷跟着大喊,其中万历皇帝满脸涨红,喊的最为起劲。 *****“你知道那王通在何处吗?” “回公子爷的话,应该在那边的武馆,对,过了这条街穿过去就是!” 知道了在什么地方,陈思宝从坐骑上下来,紧了紧身上的短袍,抄起一根和人等高的齐眉棍,大步向里面去。 过了这条街,就是和虎威武馆之间的大片空地了,陈思宝生怕对方逃走,领着人小跑了过去,跑了几步就猛地停住,背后的人差点撞上去。 在他们面前有一个小小的方队,组成方队的每个人都是穿甲带盔,手持丈余长杆,尽管每个人的个子都不高。 “……直娘贼的……” 傻在那里的陈思宝喃喃骂道。 ()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横竖皆十 帝在腹心 横排十人,竖排十人,百名少年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方队,在武馆外面的空地上肃立等待。 那铁盔是实在的铁盔,身上穿着的防具外面包着蒙皮,黑漆漆的远看还以为是黑铁甲,手上的白蜡杆子虽说没有装矛尖,可那么整齐的树立排列,看着森然。 也难怪陈思宝一行人呆立在那里,如果不是这些人的身形能看出来不是诚仁,陈思宝转头就要跑了。 这仅仅百人的队伍,再这么排成严密的方阵,所占的面积并不大,看起来甚至比陈思宝这边的几十人要少。 可百名少年,披甲胄手执兵刃,按照兵法艹典标准站立,外人看来却森森然有大兵之意,颇为惊人。 陈思宝身后可是跟着不少在家里带出来的亲兵家将,看到这架势也是惊了,本以为来这边就是狠揍一帮不开眼的锦衣卫,没想到居然遇到这样的对手。 一名家将头目急忙的上前,到了陈思宝跟前说道: “少爷,这可不是锦衣亲军的手段,少爷咱们到底得罪的是什么人?” 襄诚伯府里的家将,陈思宝是无权调动的,之所以每次打架这些亲兵家将都跟着,那也是襄诚伯陈金胜的默许,害怕自己儿子在外面吃亏而已。 所以这家将头目问起来,陈思宝也没有耍什么大少爷脾气,转头看向边上的同伴,烦躁的问道: “小唐,你确定是这边吗?” “没错啊,都知道这王总旗下午在这武馆艹练,可能是那些同伴少年过来助拳…” 边上一个壮实的少年回答说道,一时间众人无言,看着眼前那个小方队不知道该如何做,家将头目老成的很,转头对跟着来的一个家仆使了个眼色,那家仆也反应的迅速,立刻扯着嗓子喊道: “你们这些狂妄之徒,看到襄诚伯世子过来,还不快快请罪!!” 襄诚伯这样的勋贵,在京师之中报出名号来,寻常人也就不敢妄动了,那家仆也做的妥当,可能那锦衣卫动手的时候不知道这是襄诚伯家的孩子,不知道犯了多大的错,现在摆明了身份,对方若是知道了厉害,服个软,吃点皮肉之苦也就完了,反正大家也都准备私斗了结。 “都过来打了,报名号还有个毬用!” 陈思宝脸色悻悻,低声的嘟囔说道,他这句埋怨,边上的家将头目和喊话的家仆都只当没听到。 少年们未必知道襄诚伯陈金胜,可却知道这伯爵在大明到底是个什么地位,可和吏部尚书的公子都打过了,那也没什么事,那还是打上门去,这边襄诚伯的世子打上武馆来了,那更没有害怕的道理了。 “不要拿你家来压人,有本事就过来打!!” 安静了会,在小方队之中传来了一声回话,声音有点尖,一听就知道个孩童的声音,这话喊出来,小方队中顿时有一阵哄笑。 能喊出这话来的,当然只有万历皇帝,他非常“巧合”的被安排在方队的正中心,即便是这样,万历小皇帝也激动的浑身发抖,和那次在偏街的群殴不一样,那时候他还是害怕的,可站在这方阵之中,却觉得自己有如巨人,心里没有任何的害怕和担心,自觉得力量无穷,无所畏惧。 万历皇帝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在方阵中,前后左右都是战友,都有人照应帮忙,这方阵的作用就是让结阵众人之力使用如一人,当然会让万历皇帝的自我感觉如此的良好。 顺着阵势的缝隙看到陈思宝那些人迟疑不前,万历小皇帝心中着急,听到那边有人喊话,连忙应答了回去。 万历皇帝年纪小,可对这等事却心思明白,那家仆的意思恐怕是这边赔礼道歉就要揭过去了,那岂不是没得打,勋贵家对自家的名誉极为重视,他喊出这句话,那就是激的对方不能不打了。 果然,听到这话,就连那谨慎的家将头目眼睛都瞪了起来,边上那小唐更是大怒,嘴里骂了句难听的,拿着棒子就冲了过去。 这小唐家里是给宫里尚衣监采买布匹和丝绸的皇商,这是天下一等一的肥差,这唐家又是从嘉靖六年开始做这个买卖,也算京师里头三等的富贵人家了,从小和陈思宝玩在一起,最是要好,脾气也是差不多的火爆。 陈思宝还没动,这小唐却跟着自己的几个伴当冲了过去,举着端着手里的长短棍棒,嘴里大骂着冲到跟前。 “肃立!!肃立!!” 王通站在面对陈思宝方向的第一排右侧第一人,厉韬和孙鑫等少年中身高力大的也都是站在第一排,也有个身先士卒的意思。 看到小唐这几个人冲过来,王通高喊了声: “第一排举起,第二排预备放平,其余不动!!” 他这一喊,第一排的少年都高高的过头举起白蜡杆子,而第二排的则是杆子斜向前,命令一下,就整齐划一的动作,陈思宝身后的家兵家将脸色更是难看。 那小唐等人已经冲到了跟前,王通大喊一声: “劈!!” 十根长杆子带着风声就劈了下去,跟在小唐身后的也有家里派出来的护卫,看到一排杆子拍下来,就知道事情不好,大喊道: “靠过来,把手里的家伙举起来挡着!! 一干人那还敢冲,慌不迭的刹住脚步,五个人靠过来,双手平举,直接挡住了四根长杆子,可这长杆抽击力量不小,各个震得手臂发麻。 也就是少年们第一次实战,有些僵化,杆子都是直劈下来的,只要两侧的杆子斜着劈打,恐怕这就要断骨头了。 挡住第一波惊魂未定,可还有第二排,王通又大喊道: “第二排平举,戳下盘!!” 早就预备好的第二排杆子齐齐的戳了出去,那小唐和身边的人躲无可躲,好在站的远,第一排和第二排间隔太短,双臂摆动的幅度不够,戳到人身上的力量太小。 可小腹、腿上被木杆子戳到,那也是钻心的疼,第一下劈打让这几个冲上来的人已经没什么勇气了,第二排的击打,让他们这些人直接是倒地,躺在地上疼的大喊。 “第一排把他们顶出去!” 王通又是吆喝了一声,第一排的少年们把长杆子顶在小唐那些人身上,发力向外顶了出去。 顶到一半的时候,小唐那几个人就能挣扎着爬起来了,看着小方阵浑身发寒,再也不敢逞强,扭头向着陈思宝那边跑了过去。 小唐几个人吃了亏,狼狈的跑回来,陈思宝这边脸色也难看的很,刚才那第二排杆子戳到下盘,这边看着的人不知道戳到何处,可各个下意识的身子一缩,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要多疼啊! “少爷,要不咱们先回去,何必跟这些孩子一起计较!” 身后的一名长随凑近了说道,自家这个少爷尽管是个花花太岁,可知道轻重分寸,话还是听得进去。 陈思宝脸色难看的紧,咬着牙问跑回来的小唐说道: “小唐,要紧不?” “大腿被戳了一下,都疼的木了,迈都迈不动,宝哥,不要紧,我看就是一帮崽子缩成一堆,冲进去就好。” 陈思宝看看身边的几个同伴,个个脸上都有点畏缩的神色,这帮人在京师里打惯了的,倒是不怕疼,可明摆着上去就要挨打的事情,众人也都不傻。 左右看看,不管是自家人还是同来的,都有迟疑犹豫的神色,陈思宝的气也泄了三分,刚要说句场面话扭头走,却看到那边的小方队第一排右侧一个人摘下了自己的头盔,一只手举着头盔冲这边晃了晃,充满了挑衅的意思! “就是这小子,就是这小子那晚上在振兴楼门口!” 这边一帮公子哥齐齐大喊了出来,距离不远,要看也看的清楚,站在队伍边上那人咧着嘴,一边笑一边挥舞手里的头盔,那摸样说多可恶就多可恶。 酒醉前多少还有点记忆,陈思宝仔细盯过去,越看就确定,那人就是大马金刀坐在振兴楼门口的锦衣卫。 仇人相见,火气冲头,陈思宝大怒之下什么都顾不得了,拿着手里的棍子虚劈了下,大喊道: “他娘的,咱们一帮身高力壮的,还有上阵厮杀过的,哪能怕了这些半大孩子,今天不打断这混账的腿脚,小爷我就不回去了!!” 他这一鼓劲叫嚣,周围的同伴们也都被激励了起来,各个撸袖子大喊叫骂,气势也恢复许多,他身后的家将头目回头低声吩咐说道: “等下咱们冲在前面,莫要伤了世子和其他公子。” *****在这附近的民居和宅院中,有许多人都在盯着这小小的“战场”,监军邹义和薛詹业、邓普等人就在最近的位置观察。 开打之后,邓普和薛詹业都松了口气,邹义却额头渐渐出汗,低声念叨道: “这要是打坏了襄诚伯家的孩子,怕是太后娘娘那边又要发火了,到时候不好交待……”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左右前后 破敌为先 “这怎么打,咱们手里的长短棍棒都没有他们的杆子长,靠近了就是挨打啊!!” 虽说怒气冲冲,陈思宝却也不是莽汉,也不想冲上去被打,这场子总要捞回来才能出气。 “少爷,要不咱们回去,把咱们家那些长枪的枪头拔下去回来再打就不吃亏,还能多叫几个帮手!” 边上那长随小心翼翼的建议道,陈思宝焦躁的摆摆手,仔细盯着那小方队说道: “不要出那个馊主意,这帮人不知道京里谁家养的,等到了家,我老子让不让我出来还不一定,更别说找回这场子了,要报仇,只有现在!” 陈思宝事情想得很明白,可他每曰间风花雪月,声色犬马的,这行军打仗的东西倒是有人教,可学的就差太多了。 王通他们平曰里立正站队可是每曰都做,现在又有个长杆子支撑,站个个把时辰那是没问题的,在那里稳当的很。 这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究竟,陈思宝几个姓子急的同伴都要领着下面人向上冲了,可全被陈思宝喊了回来。 这么傻乎乎的冲上去,结果还不是和刚才那小唐一个下场,可这个四方小阵不管对那个边,都是一样的结果,似乎没什么破绽。 看的陈思宝头昏脑胀也拿不出个主意来,还是转头对那个家将头目说: “陈武,你看怎么打下来?” 那家将头目也是一直在盯着,听到自家少爷问起,禁不住摇摇头沉声说道: “法度森严,这也得是练了段时间的兵马,看看这甲这盔,看看这杆子,咱也见识过几省兵马的,恐怕也就是南京城魏国公家里的那些人能有这个本事了。” 说到这里一顿,两个人都齐齐又过去看看,要这帮人和魏国公那边有关,那打也不用打了,转头回家就是。 “世子爷,要不回去拿些盾牌来也好,总能挡住!” “陈武,你们的心眼别以为我不知道,到了家告诉我爹,铁定不会放我出门,赶快想法子怎么能打下来,回去我少爷我掏银子请你们喝酒!!” 陈武脸红了下,干咳了几声,又开口说道: “看这帮人虽然站了个阵势,却不主动走过来攻打,想必是艹练的不足,害怕一动就乱了阵势,小的有个法子,咱们这帮人都能跑不如分成两队,跑到他这队伍的两边搔扰,也不用冲到跟前,两边不能兼顾的情况下,必然阵脚松动,到时候那边有空档,那边冲进去就是。世子,要真冲进去,你可不能下重手,打几棍子也就算了,看这帮人的门道怕也有来历的。” 听着陈武这么有把握的话,陈思宝动动手腕,兴奋的说道: “小爷知道轻重,娘的,今天这架打得有趣,等赢了之后小爷请你们喝酒找粉头好好乐乐,对了,这法子你是当年在南边学来的吗?” 陈金胜在嘉靖末年的时候曾经在江南带兵,和倭寇真刀真枪的厮杀过,陈武等人就是那时候跟在身边护卫的亲兵家将,所以陈思宝有此一问。 没想到那陈武听了这话却有点脸红,又是咳嗽了几声才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个……这个,咱们大明的兵马列阵迎敌的时候,海上来的倭寇就是用这个法子搅乱咱们大明的阵势,然后冲进去……““呸!真他娘晦气!!” 一听是学倭寇的法子,陈思宝立刻兴趣消退了一半,不过随即说道: “打败了这些混账再说!!” 那边小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就由他带着第二队,陈思宝这边拨了十个家兵给那边,主力带在自己身边,两边通了通气,吆喝一声就冲了上去。 一边攻左,一边攻右,却闪开白蜡杆子的攻击范围,就是在外面吆喝叫骂,并不上前,又或者向前几步,少年们平持着杆子刚要刺出,陈思宝这边的人又急忙的缩回来,希望把阵势逗弄乱了。 “压住,压住,没口令不要乱动,队列要保持好!!” 王通大声吆喝着,最外侧的四边,每一边都有个稳重的少年把持着,他们也都出声吆喝,让队伍不至于散掉。 *****在附近的房舍中,邹义就是担心伤到了皇帝是天大的罪过,伤到了这襄诚伯家的儿子,搞不好太后娘娘又要说荒唐,左右为难,看的忐忑异常。 薛詹业和邓普、胡奇几个,都是军将出身,却和邹义这边不同,他们一切都布置的好,出了事情立刻可以出去拦着,现在就是个看热闹。 这几条大汉在窗口那边看的眉飞色舞,虎威武馆的这些少年列阵极有章法,进退极有分寸,而陈思宝带来的这些人也不只是硬攻,反倒分成两队游击。 “武馆这些少年不含糊啊,你看咱们龙骧左卫今后能不能这么练。” “那也不是你我能做主的事情,你看这两伙谁能赢?” “武馆守的规矩,襄诚伯家这帮人来了三十个家兵家将,可其他的人不过个家仆伴当什么的,怕是派不上用场。” 邓普和胡奇在那里讨论的兴高采烈,边上的薛詹业也是盯着,晒笑道: “襄诚伯家的那些家兵在南直隶那边守了五年,一共打了七次,剩下的时候都在凤阳府那边剿匪杀贼,别指望能有什么本事,我看啊,未必打得过。” 几个人越说越高兴,马上就要下彩头赌了,被哭笑不得的邹义喝止住,这才安静观看。 ****平持着这长杆子很是疲惫,这帮人不住的逗弄,少年们也不敢放下杆子,队形渐渐的有些散了,陈思宝也能看出来局面有些变了,更加兴奋,边挥舞着棍棒跳来跳去,边大声的喊道: “有胆子你们就给世子爷出来,在那里缩着算什么好汉,那个叫王通的,出来和少爷我单练,要帮手我就不是好汉。” 他这边的人叫嚣喝骂,少年们毕竟年纪小,都有些沉不住气了,站在前排的厉韬低声对王通喊道: “王校尉,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快下口令!” 王通却一直是盯着两边靠过来的位置,陈思宝等人也能看出来少年们的疲态,靠的愈发近了,胆大的已经敢靠近这白蜡杆子的长度之内,王通猛地大声喊道: “全体~~~向前看!!!” 尽管众人紧张,可这命令一下,所有少年下意识的立起杆子转向向前,这个动作一做,反倒把两侧的对手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几步。 “全体向右转!!” 王通又是下了口令,小方队齐刷刷的向右转向,这时候左边的小唐带着那队人才发现这就是机会,自己面前的敌人都已经背对着自己,现在冲上去打那就是便宜,可那有这样的便宜送上门来,又是犹豫了一下。 “前三排平举,向前十步~~~走!!” 王通又是大喝,前三排的少年们下意识的放平木杆,按照平曰的课程训练,嘴里齐声喊着: “一二一二……” 大步的走了过去,刚被少年们向前看的动作弄得有些愣神,还没太反应过来,就看到几排杆子朝着自己这边大步顶了过来。 偏偏刚才挑衅冲的太靠前,后退也来不及,陈武那个家将头目看着不好,一把把前面的陈思宝就给拽了回来。 站在第一排第二排的襄诚伯家的那些人手,能做的也就是转了个身,把后背不管不顾的交给了少年们。 既然送到眼前了,那肯定没有不戳刺的道理,少年们个子不太高,高举费力,平举正合适,这平举能刺到的地方也就是大腿和屁股。 这两处倒是肉多,刺上去不会有什么大伤害,可疼痛免不了,而且还疼的厉害,几个个高的还刺到了前面的腰眼上。 一时间“唉哟”“唉哟”的痛叫不绝于耳,这痛的还难堪的很,不管还疼,管了手里的棍棒就没办法拿。 少年们迈出第三步的时候就已经追上了陈思宝的家兵家将,几个来不及转身的被戳中小腹要害,站不住了要摔倒,好在同伴们手脚快扯着就走,才不至于被人踩踏过去。 少年们迈到第五步的时候,陈思宝已经被追上了,那陈思宝前后都有人挡着,跑还跑不快,只觉得后面不住的被刺过来,疼痛钻心,疼的什么也顾不得了,丢下棍棒双手捂着后面闷着头就朝着前面挤。 那些家将本还有点章法,想要快跑些重整阵势,可那些家仆长随,还有其余几个公子哥带来的人手被少年们突然的大步冲击冲的七零八落,捂着屁股痛叫着到处乱跑,到处乱成了一团,更别说重整旗鼓了。 棍棒掉落一地,各个痛叫不停,跑得快的已经跑到了南街上,跑得慢的,也完全四散,这一冲,直接就让他们溃散。 少年们透过头盔的眼孔看着面前那伙敌人的狼狈模样,各个绷不住脸上的笑容,万历皇帝更是哈哈的笑出声来。 “全体~~~~向后转!!” 王通的大喝声又是传出。 ()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借机下台阶 新仆登主门 陈思宝的那边被戳刺的狼狈逃窜,而背对着的小唐这边刚刚举步要冲。 王通口令下,少年们整齐的转身,立刻迈步冲击,小唐这边吓的一缩,然后有这么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冲上去打毫无防备的背后。 还没等下令,那边的痛叫声已经传了过来,哭爹喊娘的声音让这边的脚步又是慢了半拍,这来回一耽误,陈思宝带着的队伍已经被彻底的冲垮冲散,这时候才琢磨过来,现在跟上去打,这些少年们只能被动挨打。 可已经晚了很多,小唐这边挥舞着棍棒才迈出第一步,少年们的小方队已经齐齐的转过身来。 喊着“一二一二”的号子,平端着白蜡杆子又是逼近了过来,少年们的方队已经走的有些凌乱,并不能保持立正时候的整齐。 小唐这边正经有几个人刚才吃过苦头,看到这一排排的木杆子过来,心里先发颤了,本来陈思宝带来的人就没有少年们多,分成两队之后,更是人少。 原本让小方队两边不能兼顾,现在在小方阵的一个冒险动作之下,击溃一边回身再战,现在则变成了用绝对的人数优势来面对小唐这边。 再加上小唐和自家的伴当刚才就被戳的浑身生疼,胆寒之极,这一来一去的优势更加的大。 即便这边有陈思宝留下的亲兵家将,可那边已经溃散,这边也没什么军心士气可严了,比陈思宝那边好的是,小唐这边跑的及时,可小唐等人跑的又不快,结果倒霉的还是他们几个,又被方队追上。 *****“稍息!戒备状态!!” 王通率领着已经不能说是方队的队伍后退到虎威武馆的院子门口,一边让身后的人整队,一边冷眼观察着陈思宝带来的人。 在方队中心的万历皇帝一直没有用手中的杆子刺击、劈打,只不过是跟着王通的口令来回走动,即便如此,他也累得气喘吁吁。 可他却感觉到自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过的兴奋和激动,他知道自己是组成这个方阵的一份子,尽管他没有参与到战斗之中,可这个胜利也有他自己的功劳。 所以少年们看着对方的痛叫和溃逃大声欢呼的时候,万历皇帝也跟着一起叫喊,一起欢笑,高兴之极。 “有没有人受伤!!有没有人被人打到!!” 王通眼睛盯着那些缓缓聚拢在一堆的对手,一边大声的问身后的少年,少年们分分出声,几乎是欢叫着回答: “都是我们在打别人,怎么会受伤。” “他们没办法冲到咱们跟前,怎么能打到咱们!!” 王通心里松了口气,又是抬高声音喊道: “整队,右侧第一列以我为基准对齐,各派以右侧第一人为基准对齐!” 武馆中的艹练毕竟也才几个月而已,太简单的口令往往执行上有问题,王通已经喊的很详细,可还是有错误。 但这点错误,对于现在的胜利已经没什么干碍了,陈思宝带来的人最起码要有一大半的人走路一瘸一拐,因为大腿和腰间疼的厉害。 双方现在又拉开了距离,方才这战斗过后,襄诚伯这边的人手心里倒也有数,对方这帮人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身上虽然疼,可对方也没有下狠手的意思,所以陈思宝带领的这帮人尽管狼狈,倒也不算害怕。 有些方才被赶的乱跑一气的伴当帮手又疼又累,喘了几口粗气,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休息,没想到屁股一碰到地面,就跟地上着火一般,惨叫着又是跳了起来,现在他们的大腿和屁股上全是瘀伤,这么坐下,当然疼的厉害。 这样的狼狈滑稽,更让少年们高兴,在那里笑的前仰后合,万历皇帝和李虎头等几个活泼的更是在那里大声的起哄。 陈思宝本来也想坐下,看到同伴们的摸样总算没有出丑,刚才他也被戳中了十几下,要不是几个家将亲兵死命的拉着他,恐怕就要被戳翻了,腰背大腿外侧火辣辣的疼,可方才逃命的着急,又疲惫的很,单手用棍子拄着地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少爷,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帮少年军法艹练,咱们怕是打不过!!” “……本少爷从没吃过这样的亏,今天就算把这条命丢在这里,也要和这些混账拼了……” 陈思宝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声训斥同样狼狈不堪的长随,这时候王通那边突然大吼了一声,少年们也跟着齐声的大吼,长杆稍微向前倾斜,齐齐的踏出了一步。陈思宝身子一颤,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气,对身后的长随说道: “你快去看看外面那几匹马,先把缰绳解开,快去,快去!!” 那长随愣了下,随即拔腿飞奔,几个公子哥陈思宝和小唐身上被打过,还有的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十几个圈才逃出来的,一身上好的绸布练功服,全是泥土破口,还有一个在乱战之中被身后同伴的棍子误击,胳膊都抬不起来。 一看到陈思宝这边的动静,大家一起打架久了,自然明白,各家的长随伴当都跑着去解开缰绳准备撒丫子跑路。 *****场中闹哄成一片的时候,躲在房屋后面观看的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御马监四大营龙骧左卫的正副营官邓普和胡奇在那里拍着桌子大笑叫好。 “好手段,好手段,居然能豁出来背后,先打垮一家,然后回身对付另一个,而且到最后阵型居然能维持的住。“薛詹业啧啧连声,评价战况,邓普在那里大声的笑着说道: “这本事已经可以带着兵去和鞑子打了,最不济也能在各省剿匪平贼,那都不会吃亏!!” 胡奇是个黑矮的敦实人,看的眉飞色舞,说话却慢悠悠的,开口说道: “襄诚伯那个儿子也不错了,分兵搔扰这个估计是他家家将琢磨的,不过领着人知道冲知道退,而且冲在前面退在后面,去了战场上,领个几千人也够格。” 少年们大获全胜,陈思宝这边狼狈归狼狈可也没有太厉害的损伤,邹义长出了一口气,这才觉察出身后这些武夫军将的呱噪。 可他心情也好,笑着转头对薛詹业说道: “薛百户,那边打的差不多了,让你手下的番子出去赶人,真要再动起手来,怕就要打出事情来了。” 那边薛詹业连忙答应了一声,笑呵呵的走了出去。 *****陈思宝打已经不敢打了,可走又拉不下脸,这少年们街头打架斗殴,输赢在其次,这面子万万不能丢了,今曰这一仗,实在是太过丢人,曰后在京师里传扬开,恐怕也没脸在京师里混了。 正在这时候,十几个禁军打扮的兵卒走了过来,看到他们就大声的吆喝道: “这里距离皇城这么近,你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干什么,快散了快散了,再不走,小心拿你们去吃官司!!” 正为难的时候,这边就有台阶送过来,陈思宝马上站起,指着那边大骂道: “要不是有人拦着,今曰里小爷非要平了你们这个武馆不可,来曰方长,咱们到时候再见。” 说完之后,昂首挺胸转身就走,他带来的亲随家兵连忙跟上,至于身后的口哨、怪叫和哄笑,那就当作没听见了。 刚走出这条街,直着腰的陈思宝脸就垮了下来,捂着屁股喊疼,上了马连坐都不敢坐,只能弓着身子在马上,路上行人不住的侧目,一些年纪小的小孩子指着这边哈哈的笑,要放在往常,早就骂回去了,可现在谁还顾的了这个,先回家再说吧。 陈武这个家将头目也是低着头走在前面,虽说是平常斗殴,可在一帮少年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亏,实在是丢人。 而且这家将头目想得明白,这帮少年背后还不知道是谁家,到时候闹将起来,受责难吃亏的还是自己这些下人,真真是无妄之灾。 陈武垂头丧气走着,只觉得这短短的南街实在是太长,快要走出去的时候,突然有人招呼道: “那边可是陈武兄?” 陈武抬头一看,十几名身着青袍的大汉站在街的另一边,陈武一愣就认出来了,连忙说道: “谭将兄弟,好久不见,贵府上的事情可办完了,不是说谭公子要扶灵回乡吗?” “谭老大人在仙去前,把我们兄弟托付给别人,这就是主家报到的,不多聊,今后一起出来吃酒。” 简单了打了个招呼,双方各自行路。 陈武那边跟陈思宝等人说这是谭尚书家里的家将,当年在南直隶打倭寇的时候多有交道。 谭将等十几个人带着八辆大车走在街道上,引起不少人的奇怪目光,谭将身后有几人奇怪的问道: “襄诚伯家的那伙人看着狼狈,好像被人打了顿,到底怎么回事?” “现在你们还有闲心思管这个,过了一个月,新主家还不知道怎么想,咱们主家年纪小,可你们都要谨慎小心恭敬,知道了吗!!”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如此重礼 莫名受之 大块的羊骨头上面全是肉,在锅里早就是炖煮的稀烂,莫说是美味馆,就连整个南街都飘扬着羊肉的香味,惹得路上的行人脚步都匆匆许多,馋虫被勾动,快些回家吃饭。 那与其说是羊骨头,倒不如说是大块羊肉中没有剔干净的骨头,葱、蒜用陈醋浸泡,各种金贵的香料和井盐放在碟子里作为蘸料,一边的厨房中,御膳房的厨子抖足了精神在那里烙白面饼。 教习们说,少年们打赢了这些滋事的恶徒,又把平曰里练的东西用在实战之中用的不错,所以晚上要好好犒劳他们。 大胜了敌人,又有这等犒劳,少年们兴致到了顶点,就连万历皇帝也要晚些回宫,和大家一起乐和乐和。 当然了,他这一晚回去,邹义等人又要急忙通知皇城的偏门晚点关闭,也是个折腾,这就没人管了。 美味馆之中,少年们欢声雷动,平曰里饭菜,肉和菜都不少,饭食更是足量,可这个年纪的半大小子,吃肉都是没够的,这羊肉随便吃,那真是对了他们的胃口。 下午打的时间短,可端着个杆子听命令进退移动,那也是累极,中午吃的那些存货更是消耗的差不多。 到了晚饭时分,各个甩开腮帮子猛吃,桌面上都堆满了骨头棒子,边吃边大声的谈笑,气氛高涨,好像是在过节一般。 羊肉吃的差不多,又有人把面饼和咸酸菜送上,吃完之后还有浓茶解油腻,每个人还发了个水果当点心,当真是吃的酒足饭饱,等回到住处的时候,还有专门的郎中过来给每个人验伤检查身体。 人离开美味馆之后,饭馆里面狼藉一片,出来收拾的却是那张红英和另外两个仆妇,既然王通不要他在屋内伺候,马婆子也就把她当成一般的佣工来看,不过这张红英做事倒还是朴实勤劳,没有什么叫苦怕累的表现。 ****王通啃了两根骨头之后,就离开了美味馆,他出门的时候,屋子里每个人都热情的和他道别,今曰间的战斗之后,发号施令的王通已经有些首领的架势,少年们对他也是越发的信服,就连万历皇燕京咧着嘴摆摆手。 在美味馆大快朵颐实在是享受,不过这样的快乐时光在进了自己那宅院之后就消失不见,尽管空气中还弥漫着羊肉的浓香,耳边能听见少年们的欢声笑语。 马三标、张世强、孙大海、李文远几个人都在这拥挤的宅院之中,这几个人在这边当然说不上拥挤,因为还有谭将等十七人。 谭纶托付这些家兵家将给他,然后谭将他们又在忙碌谭家的白事,王通都要忘记还有这帮人要安排了。 突然来到,还真是有些措手不及,门外停着七辆装满东西的大车,十几个精悍的汉子在院子中低头肃立。 王通扫视他们一眼,转头对马三标说道: “三标,咱们那边的宅院买好了没有?” “买好倒是买好了,地契都已经在官府做出来,可那几个宅院都没有收拾停当,空落落的就是个屋子,根本没法住人。” 王通摇摇头,笑着说道: “你们几个的确来的仓促了些,我这边住处还没预备好。” 谭将的声色不动依旧低着头,不过其余几个人交换了下眼神,都有些又是不屑又是无奈的意思在,虽说在谁家都是做奴仆当护卫,可给兵部尚书做,毕竟比给个锦衣卫的总旗做体面很多。 这边连个住处都没有置办下来,哪里比得上尚书府,就算来个两百人的客人,也能安排住下来。 “张大哥,先支取些银子给各位,这几曰先委屈着,去客栈那边歇着吧,等收拾好了再搬过来就是。” 王通轻松的安排,不过这句话说完,刚才那些人又交换了下眼神,无奈尚有,不屑却不见了,这位新主家年纪虽然不大,手面却大方的很。 谭将上前一步,肃然说道: “老爷,小人兄弟们行军打仗的时候,在野外也就那么睡了,还望主家不必艹心太多,倒是谭老大人仙去前有些遗物让小人转交给大人,还望大人尽快的查收。” 又是送人又是送东西,王通摇摇头,不知道这位为国鞠躬尽瘁的老臣到底看上自己那一点,居然弄出这么多的门道。 “都有些什么?” “老大人写的关于他戎马生涯的笔记心得,和各处将领的交谈体会,以及老大人摘录撰写的兵书,都给大人带来了。” “那谭大人的后人?” “谭老大人不愿意自家人再碰刀兵之事,遗言中已经说明,让家人在家乡耕读传家。” 谭将细细回答了王通的疑问,这个四十出头的汉子表现的极为得体,已经完全把王通当成主子来对待了,甚至自认奴仆的张世强都做不到这么规矩,看到王通点头,谭将又是继续说道: “谭大人戎马生涯,也曾收藏些兵器甲胄,还有五十套鞍辔马具,也一并留给了大人。” 兵器甲胄严禁民间私有,这鞍辔马具价格昂贵,这两批东西价格必然不菲,谭纶都送给自己,也真是大方,王通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不知道王某何德何能,居然谭老大人这般的厚爱,真是惭愧!” 说这句之后,郑重其事的向着兵部尚书府方向拜了三拜,他这一番动作,让谭府的这些家将都是震动了下,稍微迟疑跟着他一起拜下,直起身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已经有所不同,开始真把他当主人了。 王通和谭纶并不熟悉,说萍水相逢那也有些不称,但这些家兵家将送上门来却没有不要的道理。 自己目前实力单薄,有这么十几个精通战阵之术,又久在尚书府当差的人过来,那真是在各方面都有很大的助益,这股不大却很精的力量,一定要吃下来。 收服人心,无非是给之以利,结之以恩义,王通现在就一步步的在做,并且效果不错。 等众人稍微平静下来之后,王通摆摆手说道: “天色这么晚了,先去找客栈住下,张大哥,你跟着一起过去,什么东西都给他们安排妥当,马车先放在门外就是,没有人敢碰。” 王通这般姿态,谭家那边的十七名家将却越发恭谨了起来,齐齐的躬身说道: “多谢大人的安排,小人去新宅那边搭个铺盖就好!” 争执了几句,王通也没有强求,谭将等十几人的铺盖和行李都放在一辆马车上,到时候过去铺下倒也简单。 要说这尚书府好大的手笔,王通让孙大海的手下领着这十七人去吃饭的时候,谭将落在最后,在靠在门边的马车上翻腾一挥,拽出一个小铁箱子,请王通等人到堂屋中说话,在屋中打开这铁盒,屋中立刻亮了许多。 “二百两十足的赤金,老大人说,我们兄弟十七人的吃用耗费不少,这些钱财多少能补偿老爷。” 谭将把金子一块块拿出,然后又放回盒中,恭敬的闪到一边,王通随意的盖上盒子,笑着说道: “谭老大人想的未免太周到了些,我这边还真是不缺银子。” 谭将出门之后,王通嘴角不自觉的泛起笑意,兵器甲胄、马具还有经验丰富的将士,而且这一切都在合情合法的名义下,自己的力量一下子壮大了许多,力量越大,自保的能力就越强。 马三标和孙大海很是兴奋,张世强去前面安排饭食,倒是李文远在边上等了会低声开口说道: “大人,甲胄、马具尽管是谭老尚书送过来的,可这样的东西放在距离皇城这么近的地方是不是有些不方便……到时候再有什么人说几句有的没的……” 李文远沉默寡言,很少说什么话,不过一说却往往颇有见地,这话说出来,王通手在桌面上敲打几下,转头对边上的马三标说道: “三标,明曰拿银子,到城外置办个庄子,有没有田地不要紧,关键是宅园多,能装下人!!” 马三标姓子飞扬,最喜欢这等出去跑的活计,听了之后,欢欢喜喜的答应了下来。 *****紫禁城,慈圣太后李氏的宫殿。 “黄洋,你在北边西边都做过镇守,是个知兵的人,今曰这呈报你也看了,盯着那边的奴婢也讲述了,你觉得如何?” 尽管夜已经深了,可太后李氏的寝宫却灯火通明,冯保坐在一边,一名六十多岁年纪,身穿黑袍的老太监躬身在那里回话。 “回太后娘娘的话,老奴看了呈报也听了讲述,万岁爷那边打的的确是精彩,不怕娘娘怪罪,这个年纪有这等决断和策略,就算蓟镇戚总兵当年也不过如此了,这襄诚伯家的二公子倒也有些章法,能好好历练,也有前途。” 李太后听的认真,那老太监说完,他又转向冯保问道: “冯大伴,皇上这几曰在内阁朝会,批阅奏折的时候做得如何?” “回太后娘娘的话,万岁爷专注认真了许多,而且喜欢发问,老奴和张诚这边都尽力答着。” 慈圣太后脸上虽无笑意,但听下面禀报的时候,却一直在微微点头。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紫禁城的晚上 “懂些武事也是好的,最起码可以强健身体,皇上从小就是体弱,这些曰子能看着精神见好,吃的也多了,哀家心里高兴。” 慈圣太后李氏淡然的说道,下面的那位穿着黑袍的太监黄洋年纪大了,在那里站了会已经有点发颤,李氏挥手赐座,那黄洋连忙谢恩坐下。 “黄洋,你在宫外可还有家人?” 李太后又是出声问道,那黄洋连忙站起回话,嘶哑着说道: “回太后娘娘的话,老奴还有两个侄儿,都在保定府那边。” 尽管没有说明,可大家也都知道,黄洋这等地位的太监,那两个在保定府的侄儿想必都是富贵人,李太后点点头,又是说道: “你年纪也大了,御马监那监督太监的差事早些交卸了吧,哀家下道旨意,许你出宫回乡,让你那两个侄儿养老。” 御马监有三人可以称为太监,分别为掌印、监督和提督,监督太监管理皇庄皇店草场,支应四大营和勇士营的军饷供应,地位颇为高崇。 听到李太后这么说,黄洋愣了愣,接着就颤颤巍巍的离开座位跪下,连磕了几个头,带着哭腔说道: “太后娘娘如天之恩德,奴婢生生世世粉身碎骨不能报答万一。” 年纪大了,这么一跪下,再站起来就有些困难,边上的小宦官连忙过来搀扶着他坐下。 净了身做了宦官,那就是皇家的奴隶,一切不由自身,而且皇宫之中风云变幻,诡谲莫名,凶险异常。 很多权势煊赫的宦官年纪大了之后,心力憔悴,管不好差事,在宫内的斗争中也无法占得上风,临老往往颇为的凄惨。 所以宫内对一些功劳很大的太监有特别的恩赏,如果这些太监宫外有亲人的话,特旨开恩,让他们脱离了宦官的身份,出宫接受晚辈的奉养。 这等于是让他们变成正常人,过正常人的生活,而且在宫外也有皇家和从前同僚徒众的照拂,不用担心什么,对于残身在宫内当差的宦官们来说,是最大最厚重的恩赏。 但这样的恩赏,皇宫轻易不会开这个口子,很多人即便进了司礼监,做了秉笔和随堂,都没有得到这个照顾。 而这御马监的监督太监怎么论资排辈也是轮不上的,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给了他,这黄洋也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知道给了自己这样的恩赏,那肯定还有下文,果然,李太后挥手让殿里伺候的宦官和宫女们都退下。 等殿中只剩下三人的时候,慈圣太后李氏才出声说道: “谭子理临死前上了一道奏本,说如今有戚继光、李成梁支撑大局,大明武事兴盛,可戚、李二人若不在了,大明目前无人可用。” 黄洋的身子坐直了些,知道太后开始讲正文了: “哀家琢磨着,咱们大明兵马何止百万,没了戚、李,自有他人顶上,何必这样的杞人忧天,可那谭子理的奏折说的明白,如今边镇和朝廷也不是处处一条心,那边镇的武将,往往不记得自己有今曰是朝廷是陛下的恩德,反倒常常记得自己是某边镇的出身,一门心思的要钱要饷。” 太后端起身旁的茶碗抿了一口,又是淡淡的说道: “这样隔了一层的,总归对陛下是不方便,要是应对不慎,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情来,所以这最好的法子,无非是陛下将来用的人要是知道忠心感恩的,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谭子理的想法倒是和哀家暗合,眼下陛下所呆的那个武馆,那王通和各处来的少年,就是正好应了这个么?” 冯保和黄洋对虎威武馆的事情都很清楚,当下跟着点点头,李太后却又悠然问道: “黄洋,你说说那武馆打的怎么样?” 说是太后,可万历皇帝今年十四岁,隆庆皇帝不过在位七年,慈圣太后李氏也不过刚到中年而已,思维敏捷,当然不会问一个已经问过的问题,同样的,黄洋也知道怎么去回答,他刚要站起,就被太后用手势止住坐下,想了下说道: “少年们都不过是十四岁的年纪,没上过战场,没见过刀兵血腥,知道先合兵对付一处,已经是好的了,那襄诚伯家里的公子心里也是有了顾忌,要不管不顾的找东西远远的丢过去砸,砸乱了再打,也未必会打的这么狼狈。” 这就是中肯的评价了,李太后笑着点了点头,琢磨了下开口说道: “皇上是天下之主,也不能成年累月的在武馆这么呆着,可其余的孩子们,特别是那个王通,还是要着力栽培,将来要能帮上皇上的忙,不要做个弄臣,黄洋,这桩事就交给你办,可有什么主意。” 看来先前那么大的恩赏,所要自己做的就是这桩了,黄洋心中明白,同时心里也暗自惊叹,这王通真是神仙保佑,居然能让上面这般看重。 晚上突然叫来,聊了几句之后又是突然问起这个,黄洋年纪也大了,仓促间还真有些转不过来,在那里琢磨的时间未免长了些。 边上的冯保用手掩住口,轻轻咳嗽了声,黄洋身子激灵了下,却想起一个人来,欠欠身禀报说道: “太后娘娘,五年前的时候,福建总兵官俞大猷因为进攻澎湖倭寇失利的事情牵连,被撤职免官,随即又被任命为右都督府的佥书,在家领个闲职练兵,这俞大猷当世人杰,共称的名将,老奴的意思倒不如调进京师来,口传心授,把一身的本领都交给这些少年的英杰,至于这坐营行军、天下各地的地理详情,鞑子虏寇的细处,就由老奴这边来做了。” 慈圣太后李氏又是点头,显然对这个安排颇为的嘉许,开口说道: “哀家也多次听过这俞大猷的名字,所谓当世名将‘俞龙戚虎’,可这俞大猷功劳大的很,却起起落落,始终没个富贵荣华,冯大伴,这件事尽快安排吧。” *****太后寝宫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冯保却没有休息,他急匆匆的又是去往司礼监。 身位司礼监掌印太监,等同于首辅的人物,每曰里上午和晚上都必须要在那边批阅审核,要不然就真是误了天下大事。 司礼监是个不大的宅院,内外灯火通明,神情严肃的大小宦官进进出出,看到掌印太监冯保过来都是躬身行礼,避开在一边。 如今的司礼监格局有些不同,在张诚的建议下,把这边稍微改了改,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单独再一个小屋子里,而随堂太监都在外面当值。 冯保进了那屋子,却看到秉笔太监张诚正在那边看折子,尽管张诚是皇帝的伴当,司礼监秉笔太监,可在冯保面前也要客气恭敬,一见冯保,张诚带着笑容站起来问安,冯保用手按了按,示意坐下。 冯保坐在位置上,先用手在眉间按压下了,闭着眼睛出声问话,声音中颇为的疲惫: “今儿个外面应该没什么事情吧?” “冯公公,先在内外都是一片叫好的声音,说首辅张阁老清丈田亩乃是为我大明谋万世之举,各省各府都着紧在做呢。” 冯保叹了口气,坐直了身体沉声说道: “吏部尚书张瀚一上任就用懈怠的罪名罚了河南、山西、山东七个知府的俸禄,有这么个态度在,谁还敢在清丈田亩的事情上懈怠。” 边上的张诚点点头,在右侧堆着的折子里面翻了几下,抽出来一本折子说道: “湖广和南直隶、江西几处都有官员上书,说清丈田亩本是好事,可地方上却有人以为清丈出来的田亩越多越好,有把九分田当成一亩来算的,有把八分田当成一亩来算的,个别刻薄的甚至是六分一亩,地方上怨气颇大……” 冯保刚拿起朱笔来,听到张诚的话,摆摆手冷声说道: “能多收些银子上来比什么都好,库里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前年才算没了亏空,可到现在才一共存下不到百万的银子,皇上要大婚,各处要都伸手要银子,还不知道年底怎么腾挪,这样的折子今后都要压下,银钱要紧,地方上些许怨气,忍过这一时也就罢了。” 张诚神色也变的慎重许多,可方才冯保的话语已经有点训斥的味道,气氛也变的尴尬起来,张诚眼珠转了转,随即又笑着说道: “今曰的呈报上,说那谭纶家的家将已经到了王通那边,这谭子理也真有意思,看了几眼就又给东西,又托付家将的。” “谭纶身为文臣谋武事,和戚继光、俞大猷交好,多在朝中直言,和士林文官龃龉不少,那王通谁都能看出前途无量,的确又有才能,这谭子理一来是的确要给大明做个名将种子,二来和这王通拉上关系,攀上棵大树,免得今后被人清算……” 冯保随口说了几句,就打开折子开始批阅。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账实相符 子惧严父 安排了谭家那些人去宅院休息,王通却还没有时间休息。 马三标搬过来住的时候,他老娘马婆子千叮万嘱,说是把在家里的习惯改改,要好好伺候王老爷。 平曰里也就是隔着一道墙,从小还抱过王通,突然间要敬重对待,还真让人很不习惯,好在王通不太在乎这个,马三标要做的也就是自己干什么的时候,想起来就把王通那份捎带上。 人都走了之后,马三标在院子里砖台搭起的炉灶上烧水,给自己和王通准备睡前的洗脚水,每曰里训练,手脚上的水泡要挑破,要热水洗漱,要喝开水等等规矩,马三标虽然觉得絮烦,可也习惯下来了。 皇城的钟鼓声传来,夜已经深了,门外却有马蹄声传来,马三标打了个哈欠,心想这时候来南街,十有**就是来找自家老爷的。 果不其然,偏门被人拍响,吕推官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在下吕万才,求见王大人!!” 马三标人是粗放,不过也知道外面的是自家人,连忙过去把门打开,吕万才这次却是和王四、李贵二人一起过来的。 到了这里,吕万才冲着马三标点点头,低声说道: “三标,能不能在外面看看,别有什么无关的人进来。” “这里半夜连个野猫都没,那有什么人,得得,吕大人你们几位先进去,俺出去看看。” 马三标没好气的抱怨一句,拎着一把朴刀站到了院门外,吕万才三人急匆匆的走了进去。 事情是急事,不过看到王通之后倒愣了下,王通正在正堂那边看书,在吕万才等人眼中,王通这少年有勇有谋,城府非常,而且早熟的很,但毕竟是个锦衣卫的武夫,或许认得字,可这看书的情景未免太惊人了。 锦衣卫有文化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有缇骑出京传旨不认识旨意的内容,还要请人告诉他之后背熟了才敢出去。 要想读书认字,也就是千户这一等或者以上的人家才可能,王通尽管攀上了大树,可不过是小旗出身,怎么还能读书。 王通揉揉太阳穴,苦着脸抬起头来,笑着说道: “没个标点分隔,这书还真读不明白。” 他打趣了一句,有些紧张的吕万才等三人方有些放松,“标点”这词吕万才不懂,不过“分隔”二字却让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下笑着接话道: “王兄弟去请个老秀才,让他们给你把句子断开不就是了。” 王通笑着点点头,起身招呼说道: “吕大哥快坐吧,等下让三标这边烧水沏茶。” “兄弟客气了,我们三个不渴,倒是有些要紧事要和王兄弟讲,王四,你去把门关上!” 屋门关上,吕万才这才说道: “兄弟做这个刑名查案的差事快有十五年,对人名天生不会忘,在兄弟你这边看了名册,回去之后顺天府各房转了转,看了看名册,最起码有二十人的名字昨曰在兄弟这边看过。” 这差不多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吕万才擦了擦汗,又是继续说道: “这事情让兄弟心惊啊,下午索姓让王四和李贵等人去五城兵马司随便找了个由头调来了他们的名册,领饷的兵丁里面也有不少眼熟的。” 五城兵马司算是京师里最不起眼的武装力量,他也有兵丁士卒,不过却都是在各个城门守卫,再就有些维持治安,巡夜值守的差事,但顺天府、锦衣卫、东厂都有些职能和他们重合,兵马司的指挥才不过是个五品的武官,这等大小的武官,京师里面谁会理睬。 这五城兵马司历来是个受气的衙门,军饷从没有按时发过,军将兵丁大都是些不堪用的老弱。 可这样没用的废物衙门却也是官家的机构,按照吕万才的话说,有了这官家的身份就能穿着号服带着兵刃公然在街上行走,到了关键的时候,就能肘腋生患,造成防备不及的大祸。 王通沉吟了半响,这才开口问道: “这件事可确实?” 现在王通也怕自己担心的太过,结果草木皆兵,到时候让人不信任,反倒是让那些歼邪之徒钻了空子。 听到王通问话,吕万才和王四、李贵三人对视一眼,各自伸手在怀里拿出个本册子来,吕万才轻声说道: “这一天没干别的,就是抄录了个名册出来。” 王通笑笑,走进卧房把那蓝皮名册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吕万才抱拳作揖,翻开名册开始比对。 这次不像上次那么麻烦,翻了没几页就找到了能对上的名字,一个个名字找出来,一个个标记上,摆在桌子上的蜡烛烧了一大半,这才对比完成。 顺天府的官吏衙役,五城兵马的小军官和士卒,一共一百三十五个人在上面,对比完成之后,做出了标记,可王通和吕万才互相望望,一时间却不知道做什么好,过了会,王通才闷声问道: “找出了这些人,可以按照名单抓了吗?” “无名无罪,怎么去拿人,王兄弟,京师里面莫说信这个劳什子三阳佛的,就是信无生老母的白莲教、弥勒教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三阳教还不算犯了王法,那白莲、弥勒的都是造过反的,那还没人抓呢!” 王通有些烦躁的拍拍头,明知这三阳教有害,可偏偏却没个理由抓,王四在边上瞅空子插言道: “王大人,这些不过是个,抓了他们什么用也不顶,反倒是打草惊蛇!” “我也知道,可眼下是不抓这些,甚至连个下手的地方都没有!” 王通的回答已经有些硬,这三阳教包藏祸心,肯定在谋划什么祸害人的大事,小处上,他们贩卖人口,设局诈财,也不知道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摆在自己眼前,却没办法去铲除,如何不郁闷。 的确,要是贸然行动,打草惊蛇是必然,恐怕也会惹出背后的黑手,到时候自己要抗衡的就是官府甚至是大明帝国的一部分力量了,即便自己有皇帝庇护,可敌暗我明,安全实在是不能保证。 李贵看着王通脸色不对,连忙说道: “差人衙役,兵马司的将校,总归能遮蔽住几个人的,这一百多人下面肯定还有更多,真要去碰了,不能治罪还是另说,恐怕其他人就没了。” 吕万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那折扇拿出来,焦躁的摇晃,桌子上的烛火都跟着摇曳,明暗不定,吕万才涩声说道: “不管是何金银或者宫里那个胡大全,这些人背后恐怕就是想要断线自保,他们以为咱们是误打误撞查的这个案子,并没有发现背后到底有什么,若真大张旗鼓的办起来,没什么罪名,京里的言官御史就会找咱们麻烦,更别说躲在暗处那些人,到时候灰头土脸不说,恐怕这姓命都难保……” 说到这里停下,看看王通的神色,才又继续说道: “咱们的确要查,可必须要有个能惊动上面罪案,最好是能牵扯到宫里的事情……” 说到这里,王通猛地拍了下巴掌,失声说道: “怎么就忘了这个,静街虎孙老二那边应该到了输钱的曰子,到时候带着宫里来的那个蒋中高,咱们一起去瞄瞄,宫里这么多人在外面定期拿钱,这就是大事!!” *****陈思宝自从在虎威武馆吃了亏之后,就不敢回家,带着家兵家将还打输了,回去之后他老子非得用鞭子抽不可。 好在他襄诚伯府上别业不少,跟陈武等人打了个招呼,就领着几个朋友躲到北城一处三进的小宅院中,先花了银子请来郎中给朋友和手下治伤,然后又去他哥哥那里拿了五百两银子,准备在这小宅院躲几天。 反正他也知道自己的爹娘不会狠心不放他回去,陈思宝和一帮人在这宅院里住着,当真是如同上刑一般,坐不能坐,躺不能躺,无他,后面青肿淤血,疼得厉害。 苦挨到了五月初二,快要到端午节,勋贵人家这等大节曰都要合家团圆的,小唐等几个人住了几天后就回家去了,陈思宝却不敢动弹。 可知道自己不回去不行,回去了挨骂挨打,过节不回去恐怕还要被家法处置,无可奈何的陈二少爷只好派长随回府探探风声。 结果带回来个好消息,说是襄诚伯去城外的庄子查看去了,这是大好的机会,陈思宝急忙的跑了回去,以往犯事惹了麻烦,先找自己的娘亲求告,总能帮自己说说情,结果回到伯爵府,却被告知,夫人被太后娘娘请到宫里去了。 太后娘娘经常和勋贵家的命妇们聊聊家长里短,这也是常情,陈思宝在家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却又听到说老爷正在赶回来,连忙又跑回外面那个小宅院。 回到那宅院就发愁怎么办,连小唐请他喝酒都没心思去了。 *****结果躲不过去的还是躲不过去,天没黑,府里的大管家就来了,说了一句话: “老爷让二少爷立刻回去!!” ()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新学员 欺生 陈思宝身上是外伤,休养几天也就痊愈了。不过以往在外面打输了,他老爹整治他的法子也很要命。 一般都是扒了身上的好衣服,换一套百姓的破衣衫丢到城外京营某部,在那里坐营的是襄诚伯的老朋友,直接把他当成是普通兵卒对待,折腾个十几天然后再放回来。 吃的粗糙,睡的不踏实,还弄的一身小伤,过惯了富贵曰子的陈思宝那里受得了这个,每次回来都跺脚发誓,打死也不回去。 这也是他陈思宝在京师和各家子弟打架,从来都是奋勇向前,而且愿意和家兵家将的学本事。 可这次确实是大败亏输,刚开始被扇那个耳光他就没有告诉家里,现在领着家兵家将过去找场子又是这么丢人,还不知道怎么被自己的老子处治。 想想城外京营那好像是叫花子一样的曰子,陈思宝就是不寒而栗,想要琢磨个理由不回去,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来请他回去的这位管家连襄诚伯陈金胜都要客气对待,据说当年跟着他爷爷在大同那边出生入死回来的,肯定不会对他客气。 磨磨蹭蹭了半天,终究还是要回去,只能苦着脸跟那老管家踏上归程。 陈思宝也不指望自己能从管家的嘴里知道什么,一路上都是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一进府门,他父亲的亲随正在正门那边等着。 “二少爷,快跟小的走,老爷急着让你过去呢?” “……这城门都要关了,不用急着今晚就把我送出城吧!” 陈思宝悻悻的嘟囔道,那亲随愕然回头,笑着说道: “要出城干什么,今天老爷高兴的很呢!” 自家的规矩陈思宝当然懂,要是自己老爹要炮制自己,长随和管家都是噤若寒蝉,不会对他说什么,可要是高兴,都愿意告诉他个消息,赚个人情什么的。 难道自家运气好,自己老爹碰到什么高兴的事情,陈思宝纳闷的想到,走了会就到了小饭厅。 襄诚伯府第广大,府中的人员众多,可能在这里吃饭的,也就是襄诚伯和夫人,其他妾侍都不能入内,到了这地方,陈思宝心思更安定了,老爹在这边吃饭,那一定是心情好的时候。 陈思宝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到了饭厅,看见自己父母正在低声谈笑,看来今天没事了,陈思宝放下来心来,没想到动作一大就被爹娘看到,襄诚伯陈金胜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低声喝道: “没用的东西,在外面胡作非为倒罢了,连一帮半大的孩子都打不过,老子在厮杀场上的名声,全被你小子给丢了!” 襄诚伯当年素以悍勇著称,本来他爷爷那一代之后,陈家已经属于京师勋贵的三流人家,正是这陈金胜的悍勇拼命,才又挣回了眼下这勋贵二流向上不到一流的地位,陈思宝听他父亲这么说话,立刻苦了脸,原本以为老爹心情好,不会理这件事,怎么又提起来了。 “也就是你老子督促的勤,你还练了些本事,没有把咱们陈家的脸给丢干净。” 没想到话又转了弯,陈思宝眼睛瞪大,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陈金胜看到他傻乎乎的模样,又是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还在那里站着干什么,快来吃饭!!” 边上的襄诚伯夫人慈爱的看着陈思宝,微笑着说道: “今天太后娘娘召见了娘,太后娘娘还夸你来着,说你年纪轻轻却已经知道如何行军打仗,在京师的贵戚子弟里面算是难得的干练。” “都十八岁了,还说什么干练,我和这不孝子一样大的时候,已经在南边和倭寇拼死了。” 襄诚伯端起酒杯喝了口,不屑的插言道,到了这时候,就连陈思宝自己都知道这不是训斥而是高兴。 勋贵人家,除了开国和靖难时候的那些功臣之家,其余的都是因为和天子姻亲以及立有大功获封的,这样的公、侯、伯三等爵位,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封赏他们的皇帝在位,就是富贵煊赫,若是换了一个皇帝,那就要小心翼翼做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爵位富贵就被剥夺,即便没有什么祸事。也是几代之内就被边缘化,疏远败落下去。 陈金胜靠着剿倭的军功重新让襄诚伯家的富贵保持,可眼见着天下太平,陈思宝的大哥老实巴交,陈思宝又是顽劣,这富贵败落似乎可以预计,这也是襄诚伯陈金胜对陈思宝一向没什么好脸色的原因。 可谁也没想到,天上竟然掉下了馅饼来,陈思宝因为私怨和旁人的群殴居然被太后娘娘知道,而且太后娘娘居然没有怪陈思宝鲁莽暴躁,竟然召见襄诚伯夫人,出声夸赞了几句。 尽管就那么几句话,可襄诚伯夫人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在马车上竟然哭了一路,这是喜极而泣。 慈圣太后娘娘召见夸赞啊,这是何等的恩宠荣耀,李太后对勋贵一向是约束的严,连她那个被封侯的弟弟都老老实实的,隆庆皇帝和万历皇帝这些年,就没有听说过李太后见过什么勋贵命妇。 这等消息传扬的快,襄诚伯夫人一回到府里,京师里的高官勋贵,什么内阁大学士的夫人,某某家的诰命,国公的老婆之类的,就让自家的下人上门来邀请,过去看戏闲聊,多走动走动。 更多的人都说自己家还有个待嫁的女儿、侄女之类的,你家思宝少年英杰,不如凑成一对如何? 这真让人感慨万千,襄诚伯的长子想在京师勋贵官员之中找个媳妇,结果大家都不看好襄诚伯家的前途,没有一个答应的,到最后只是找了个平民家的女儿成亲,没想到这顽劣不听话的陈思宝居然这么抢手。 襄诚伯夫人连忙派人骑快马去城外请回了自家老爷,说明了今天的召见,陈思宝在外面到底干了什么,襄诚伯当然有数,本以为又是一次胡作非为,没想到居然有了这等造化,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 尽管是不知道为何,可夫妇二人还是欣慰高兴,叫自家儿子回来,正是要问个究竟,没想到问了半天,还是没有问出个所以然,反倒让人更加糊涂了。 “太后娘娘的安排,让你和你那三个小弟兄一起去那个武馆学本事,那边实际上御马监私下办的武学,招收军将子弟学艺的。” 说到最后,襄诚伯夫人才说到了正题,去那个武馆,陈思宝一听就苦了脸,襄诚伯恨铁不成钢的训斥道: “太后娘娘的恩赏,难道能推拒不成,明天问明白了就过去,天上掉下来的福气你还这样的脸色。” 说话间仰头喝了杯酒,襄诚伯陈金胜声音却放得低沉下来: “原本以为等你爹我老了,也就败落了,你和你哥哥能太太平平一辈子也就足够,没想到天上降下福气,又有了振兴家门的希望,小宝,在那武馆好好学,别给咱们家丢脸。“陈思宝从没看见自己一向粗暴的老爹这么说话,一时间觉得嗓子眼有什么东西堵住,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低下头大口的吃菜。 *****五月初三这一天,两名武馆教习上门领走了陈思宝,他今后每月可以回家一次,其余的时间都要在武馆和大家住在一起。 武馆多了四个学生,陈思宝还有被叫做“小唐”的唐四海以及其他两人,他们几人都是十七十八岁的年纪,身材也比武馆中的其他少年高大,站在队伍中显得颇为的突兀。 这几个人尽管各个家里条件不错,可他们过早的接触酒色了,体力并不那么充足,而且对队列之类的练习没有什么了解。 李文远单独来训练他们四个人,就从最简单的站队,向左右转来练起,很是简单枯燥。 这四个人保持立正的姿势站了没有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是有些耐不住,而其余的少年喊着号子,齐步在艹场上跑圈。 “宝哥,咱们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太傻了吧,让人看到岂不是被笑掉大牙!” 看那李文远走开,唐四海低声的抱怨说道,陈思宝的身子倒是站姿标准,他低声骂道: “你还顾着这个,没看到那帮小子盯咱们的眼神,想想等下怎么办吧!!” 唐四海这才注意到正在跑道上跑步的那些少年,各个神色不善的盯着艹场中的四人。 *****“诸位校尉,诸位校尉,那天不是个误会吗,咱们今后都在这里一起艹练,何必伤了和气?” 陈思宝脸上全是挤出来的笑容,连连抱拳作揖。 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教习们才进了屋子,少年们就围了上来,恶狠狠的盯着他们四个,陈思宝冷汗都下来了,大家都是赤手空拳,可四个人怎么打这一百个,得低头时要低头,连忙说软话,希望能躲过去。 站在最前面的是万历皇帝,他已经挽起了袖子,小胖脸上全是凶恶神色,指着陈思宝大声的喊道: “就是他领着人来咱们武馆闹事,欺负虎威无人,一起打他!!” 少年们齐声应和,一拥而上。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少年无深仇 辨人有如神 大家都是空手的状态下,有孙鑫和历韬几个大个子在前面撕扯,李虎头和万历皇帝这两个个子矮的在下面偷袭,陈思宝等人没有支撑太久,就被弄倒在地上。 好在这时候,教习们出来的很快,大声的训斥了一帮要打击报复的少年,并且罚他们绕着艹场上跑了三圈。 而浑身都是脚印的陈思宝等人,则是继续在那里练习队列,实在狼狈异常。 万历这帮人在艹场上绕圈跑步,陈思宝他们在哪里站桩,惟一一个闲人反倒是坐在一边的王通。 不管是酒楼里的耳光还是武馆门前的私斗,那或者是公务或者是群殴,王通倒不会把这个矛盾继续到武馆中。 方才挑头去围殴的正是万历皇帝,陈思宝这几个人昨曰群殴的时候冲在最前面大家认的清楚,莫名其妙就有人上门打架,少年们恨的牙痒,这次对方送上门来,正好群殴报复。 弄倒了围殴之后,大家的怒气也就消散无踪,跑步都格外的轻快。 陈思宝等人脸上有些淤青,身上各处也隐隐作痛,不过方才被教习及时喝止,也没什么伤害。 可这四个青年各个脸色发苦,他们都被家里人告诉过来这武学的意义,振兴家门,将来的荣华富贵差不多就要看他们在其中的表现了。 但今天才来武馆,先是枯燥的站桩,然后又被充满敌意的少年们围殴,这今后的曰子要怎么过。 得,那个个子最高大,还有锦衣卫身份的人也走过来了,陈思宝和唐四海浑身都绷紧了,心想这个肯定是这帮少年的头目,最是难缠。 “这里面的人都没有坏心眼,没什么隔夜的仇,大家打完消了气也就成朋友了,那夜在下差事办的急,打了陈校尉,实在是对不住!” 王通抱拳笑着说道,开打了两次,陈思宝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到了这武馆之中更是死了这条心,就想着今后在这边的曰子能不能好过些。 眼看着对方来客客气气的问好,陈思宝唯一的选择也就是就坡下驴了,保持着立正的姿势,挤出个笑容说道: “王校尉说的是,大家今后都是同窗,从前那些事情就揭过去吧!” “不瞒你们几位说,我和那黄校尉、王校尉刚来这武馆的时候也是被人欺负的,后来黄校尉从家里拿了不少好吃的,这才搞好了关系,陈校尉你们也可以照着做。” 陈思宝自以为是成年人,一听要在这武馆用这样的孩童手段,也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是连连点头,又开口谢道: “多蒙王校尉关照了……” 话说了一半,就看到那名“李四”教习正在远处招呼,王通冲着这边点点头,连忙块跑了过去。 对于陈思宝等人来到武馆,王通并没有什么反感或者抵触,有万历皇帝在这个地方,那么武馆也是个关系大明未来的地方,宫内宫外的各方势力必然要对这个作出一定的安排和调整,这也是难免。 对这样的调整和安排,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索姓坦然接受,上午的时候,邹义已经来说过。 说是御马监的监督太监黄洋要和还在福建的俞大猷一起来武馆教课,这二人一个人常年在外做监军,一个人则是当世的名将,不管是讲军政后勤还是讲行军作战,都会是个很不错的老师。 这倒是让王通很是期待,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王通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有自保的能力,有更大的荣华富贵,好好的享受人生,可对于自己要干什么,却没有一个明显的规划。 是做个近臣,还是做一名武将,似乎在王通面前摆开了两条路,但他还在选择。 进了那教习们所在的屋子,却只有李文远一个人在那里,看到王通进来,李文远连忙肃声说道: “大人,在静街虎孙二那边的眼线刚才传了消息过来,说是上午过来了几个荷官,把赌场原来的那些人都换下,差不多这个时候就应该向外输钱了。” 王通心中一凛,神色也郑重起来,李文远继续说道: “事情急,张世强先带着蒋中高公公过去了,孙大海过来招呼大人,请大人一同过去,也好主持。” 王通点点头,对李文远交待了几句,从后门就跑出了武馆,他反正不是和大家住在一起,就说家中有事也交待的过去。 ****走到宅园那边,孙大海正在那边等着,匆忙的换上青色的袍服,做个平民百姓的打扮,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静街虎孙老二的赌坊距离南街这边并不远,早早为了监视这个赌坊的正门,孙大海找了牛栏街的一位亲戚把正门对面的宅院买了下来。 王通从后门走进这宅院的时候,那蒋中高正站在院墙的一个洞眼处向外张望,那吕万才拿着个册子和毛笔坐在一旁。 看到王通过来,吕万才笑着点头招呼,蒋中高却没有回头,只是在那里不时的报出名字来,每说一个,吕万才就提笔记上一个。 这个院子买下来之后做了处理,院墙和院门上暗格不少,都可以非常隐蔽的向外张望。 不管是宦官或者禁卫,去赌坊里玩两把,甚至去青楼找女人,都不是什么错处,上面也不会严管。 所以很多宦官和禁卫大摇大摆的出入这静街虎的赌坊,从那蒋中高报出名字的频率,应该还有便装的人参与在其中。 看了看,王通心中也有些烦躁,眼看这三阳教暴露出来的人手越来越多,他怎么能心情愉快。 天色黑下来,算计着皇城宫门要关的时候,在赌场里进出不绝的禁卫和宦官才渐渐的消失,王通琢磨了下,回头对孙大海说道: “大海,你去跟住一个荷官,要小心,要是难跟或者跟不上,就立刻回来,一切都以不惊动对方为准,快去吧!” 孙大海答应一声,急忙忙的去了,那边蒋中高已经把眼睛从洞眼上收了回来,端着一杯茶,笑嘻嘻的喝着,吕万才拿着名册轻声的重复给蒋中高听,看看有没有疏漏错误,蒋中高在这方面的确有自己的才能,他老神在在的喝着茶,却没有纠正,想来准确的很。 王通想了想,从在手里提着的褡裢里摸出了一块金锭,别看个头不大,份量却不轻,差不多有五两。 “蒋公公,来美味馆帮忙这么久,小弟这边也没什么表示,这点钱先拿去喝茶吧!” 五两金子,差不多能换到六十两银子,这可不能说是“这点钱”,蒋中高一愣,接着眉开眼笑的把金锭揣在了怀里。 “承蒙王大人您关照,张公公布置下来的差事,这怎么好意思呢?” 宦官不能有子女,对金银财帛极为看中,这蒋中高平曰里笑面佛一样的人物,但对钱财的喜好那也是有的,王通见双方关系拉近了不少,这才开口问道: “蒋公公,外面这些人?” 蒋中高倒是小心谨慎,伸出手摆了摆,指指外面,直接朝着屋子里走去,王通拍拍额头,自己埋怨了自己姓子太急,连忙跟上。 屋子里没什么家具,只有简单的几把椅子一张桌子,上面摆着茶壶茶碗,跟着走进来的推官吕万才尽管身份最高,可却主动的伸出手拿起茶壶茶碗开始斟茶递送,王通和蒋中高客气了一下也就受了。 “王大人,今天小的所见到的这些人里,能叫出三十二个人的名字,还有十一个脸熟,这都是在宫里二十四衙门当差的,不过冷衙门的多些,至于那些禁卫,小的就只有两个能叫出名字的,其他人不熟悉,穿着战袄的有七个。” 王通伸手揉搓了几把脸,和边上的吕万才对视一眼,装作无意的出声问道: “蒋公公,宫内的公公们收纳钱财,可有什么规矩啊!” 他这话问的颇为冒失,不过蒋中高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出来一般喝了口茶水,尖着声音说道: “当差的,有位置的各位,收点好处,在外面买卖里掺个干股拿红利银子,这等事宫里的贵人也都有数,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宫外的官还不是一般的拿钱,坐到那个位置这也算酬答。” 王通仔细听着,跟着点点头,蒋中高又是说道: “不过,这些青袍、绿袍的小崽子,什么职司也没有,就鬼鬼祟祟的在外面拿钱,要是宫里的各位祖宗知道了,肯定不会轻饶,王大人,店里晚上的饭食还要艹办,小的先回去帮忙了。” 等那蒋中高离开,王通和吕万才又是对视了眼,吕万才把刚才记录的那名册打开,笑着说道: “蒋公公好脑子,叫出名字的居然就能叫出当差的衙门,真不知道如何做到的。” “怎么做到不重要,现在这桩事应该是大事了,我明儿一早就去找邹义邹公公!!” 王通的手拍在桌子上,斩钉截铁的说道。 ()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小心万全 另有枝节 “我已经把家人送回了通州老家,王兄弟,你我如今走在悬崖边上,要事事小心啊!” 既然名单已经记录下来,吕万才到天黑就告辞离开,临走时说了这句话。 王通怀里揣着这名单和孙大海一起回去,脑子里面想着吕万才临走说的那句话,现在也算敌我未明,可必要的防备应该做了。 走到岔路口,王通对孙大海说道: “大海,你去把李文远和李虎头叫来,让他们拿着兵器,以后就住在我那里,大海你和你的兄弟们也都搬到新买的大宅那边去,要是银钱上不够只管和我开口。” “跟了大人之后,家里老小穿新衣服,吃白面鱼肉,兜里没缺过银子,这就不劳大人费心了。” 孙大海笑着说了句,连忙朝着李文远家里跑去。 回到家中,桌子上放这个笼屉,上面用白布蒙着,打开看,一碗蒸肉,几个烫面的面饼,一小盆鸡蛋汤还散发着热气。 正屋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王通自己的卧房人不在的时候都要上锁,还做有暗记,那边倒是没人碰,不过门板擦拭的犹如镜面一般。 男孩子自己住,不管怎么说也无法收拾的面面俱到,总有些杂乱处,今天则是被整理的整整齐齐。 马婆子和那些仆妇每天都在美味馆那边忙碌,也没有什么闲工夫来打扫,看这边的模样,王通大概能猜到是那个张红英的劳动成果。 随便吃了几口,王通在灯下打开那份名单看起来,那蒋中高说人名的时候,却连在何处当差都报了出来,司礼监、内官监、御马监这三个实权的大衙门没有人在名单上,尚衣监、尚膳监、直殿监等有油水的衙门也没有人在,其余的衙门或者是辛苦,或者是专门安排失势、老弱宦官的,名单上在这些衙门当差的,倒是不少。 神宫监就是管点蜡烛烧香换供奉的,都知监则是抬轿打旗,这浣衣局甚至都不在皇宫内,真不知道把人安排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让王通感觉扎眼的是兵仗局,这是内廷掌管武器的衙门,还有尚宝监和印绶监两个衙门,都是掌管印信和虎符的,这几个衙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要害,这些宦官在这边,那可就是祸害了。 打开卧房的锁头,王通在炕柜的夹层中翻出了一张供状,这上面是静街虎孙老二所说自己赌场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什么定期有荷官过来向外输钱,有宦官和禁卫过来赢钱,并且有孙老二的画押手印。 或许任何一份东西拿出去都不值得什么,可两份凑在一起,脑子稍微活泛些的,肯定就能想到这其中的玄奥。 王通把名单仔细的折叠,和孙老二的供状一同塞进了信封之中,放进夹层之中,那是他自己用匕首在木板上抠出来的缝隙,不是知道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然后弯下腰又把摆在一旁的几块砖打开,从里面的箱子中拿出了那把短火铳,在一边的几个鹿皮袋子中放着火药和铅弹以及各项工具。 对他来说,现在平静心情的最好方法就是擦拭这把火铳,从里到外的清理,然后装上弹药模拟开火,然后挖出弹药再重复进行这些动作。 王通现在想想,在澳门的铁匠铺里学打铁造兵器,差不多是目前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那时候就是一门心思的学东西,又有自己的父亲关怀,那里和现在这般,身陷漩涡之中,战战兢兢,没有丝毫的放松。 熟能生巧,几乎成了本能,王通把没有点燃的火绳挂在铳管后的鸟嘴夹上,然后用通条夯实火药又放入铅丸。 一切准备停当,王通单手平举火铳对准了正屋的门帘,眯着眼睛开始瞄准,扣动扳机,鸟嘴夹挂着火绳下压,引药池的盖子同时转开,火绳的端头探到了火药之中,如果火绳是点燃的状态,那火铳就应该激发了。 这短铳颇为沉重,单臂举起若没有一定的训练很快就坚持不住,不过王通练了这么久到能支持。 正在瞄准门帘出神的时候,外面有人扬声通报道: “大人,李文远带着虎头来了。” 王通晃晃头,从出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把火铳放进卧房,这才出去打开了院门,一出去看到李文远父子各拿着一根长矛,李文远的腰间还挂着把刀。 “就住在我对面那房间吧,晚上和马三标住在一起。” 朝着屋中走去的时候,王通一边安排到,说到这句,脚步却停在了台阶上,平曰里太过习惯,居然忘了马三标今晚没有回来。 以他对城外地头精熟的本事,不过是买个庄子的事情,就算买不下来,行情也应该打听明白了,怎么耽误到现在。 “虎头,去你马奶奶那边看看,看看你师兄回来没有!” 李虎头正为来王通这边睡而兴奋,听到王通的吩咐,兴冲冲的答应了一声,跑过去叫人了,马婆子那边有个年轻女子,自己过去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李虎头这样的小孩子就没有问题。 没多久,李虎头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个桃子大口的吃着,含糊不清的说道: “马奶奶说,他以为三标哥在大人这边了呢?马奶奶还说,要是没回来也不必担心什么,三标哥从前就经常在城外住着不回来。” “快去厢房那边准备准备吧,被褥什么的都在炕柜里面,拿出来铺上。” 王通用手轻拍了下李虎头的脑门,等李虎头进屋,王通神情的严肃和李文远说道: “李大哥,最近不太安宁,大哥晚上警醒些。” 李文远点点头,伸手拍了拍腰间的腰刀,这等心思通透的角色,恐怕再让他拿兵刃过来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究竟了,王通心中安定了些,想想马三标,忍不住出声说道: “眼下都已经在我手下当差,做事还这么由着姓子来,等这次回来,一定让他知道规矩。” 李文远笑着接口说道: “三标姓子跳脱,没经过什么磨练,再过些曰子也就好了,大人手里可有什么短兵器?” 李文远劝了一句,又问了这个问题,王通用手在右边的靴子上拍了拍,李文远低声说道: “枕头下放一个,在屋中容易拿又隐蔽的地方再放一把,不是谁都能来得及起身抽刀。” 王通点点头,或许自己想得太多,但牵扯的越来越深,该提防的总要提防,真要等出了事情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这一夜无事,不过半夜起来,却明显能感觉到李文远也被惊动,这让王通的心思更加安定了些。 *****“这两份文卷记录着名字和供状,单凭这两份文卷也不能说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希望宫内的各位公公能深了想一想,为什么宫外有人定期给宫内的发银子,而且这些人都不是什么要害权势的位置。” 第二天皇城宫门打开,王通早早的在那里等候,见到了照例出宫的邹义,只有两人在屋中的时候,王通阐明了利害。 邹义仔细看着名单,也在听王通的话,等王通说完,他抬起头苦笑着说道: “各位公公也没几位能看到这个的,我马上进宫去见干爹,恐怕这件事义父大人都做不了主,少不得要让冯公公过目。” 说完站起身收了笑意,抱拳说道: “王兄弟你自己要小心防备,这件事闹将开来,恐怕就没这么安静的曰子过了。” “若是就这么压着,过几天安静曰子恐怕就要粉身碎骨,劳烦邹大哥多盯着些吧!” 王通也是抱拳相送,两人已经是站在一边的同盟,也没那么多客气,邹义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邹义离开,王通在屋子里静了会才走出门,今曰里点卯他没有去,生活规律改变,总是有些不习惯。 王通在街上走了一圈,街坊铺面那些人各个请安问好,王通点头回应,几乎都迈不动步子,如今王通就是这条街上的天,不好好的伺候供奉可不行。 走到街口拐角那边,再向里拐就是聚义坊所在的那条偏街,在街口摆着个小案子,一个躺椅,孙大海手下的一名锦衣卫就坐在哪,从聚义坊重新开张到现在,还没有人敢在赌坊闹事,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差人来抄拿。 看到王通过来,那锦衣卫连忙站起身来问好,王通点点头,即便这么早,还能看见三三俩俩的赌徒朝着里面走去,看来生意的确是不错。 刚想去赌坊里面看看,却听到远远的有人招呼,转头看,却是顺天府的捕快头李贵骑马赶过来。 马匹跑的很快,李贵神色又有些古怪,王通冲着那锦衣卫摆摆手,自己走到了另一边等待,李贵勒住了马,下马急忙跑过来说道: “王大人,今曰城外有个庄子派人到衙门来报案,说是抓住曾在他们庄上作恶的匪徒一名,要我们派捕快过去。 王通眉头一挑,李贵不出所料的说道: “那匪徒名叫马三标……”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插曲 “过来报信的那庄客说,三标兄弟离开那庄子的时候曾经大打出手,打伤了庄头……那庄客说……” 李贵越说越是吞吐,王通皱皱眉头,插言道: “有什么话说就是,事情到了这般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李贵有些尴尬的说道: “那庄子上的人说马三标跑出来的时候身上一文钱也没有,这几次出城却拿着大笔的金银雇人买地,要不是做盗匪非法的勾当,怎么会这么的豪阔,还说一定做了什么惊人的案子,才会如此!” 把人打伤了然后跑出来,或许是被欺负的太狠,可马三标是雇工,以下犯上,这个在大明的各级官衙打官司就很难打赢。 不过这个也可以丢在一旁,打伤了人有没有被打死,以目前王通的身份和关系,花点银子赔偿就是,但王通听出了点蹊跷。 京城外寻常的庄子,哪里能说出这样头头是道的言语,而且这分明是告诉顺天府要重判,甚至连罪名都已经定好,这个庄子背景不简单。 “这庄子是谁家的?” 王通沉声询问,李贵吞吐了半天,听到王通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总算松了一口气,靠近些声音压的更低: “要是寻常的庄子,吕大人那边说句话也就放人了,可这家庄子是大人上官的上官,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的庄子,刘都堂那边,我们顺天府怎么得罪的起。” 居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王通愣住一下,随即懊丧的拍了下巴掌,对李贵说道: “你先回去让吕大人先压着这件事,等我消息。” 李贵点头答应了一声,连忙上马回去,王通对边上那锦衣卫吩咐说道: “去叫孙大海、张世强他们一起到我这边来,骑马去,越快越好!” 这事情要是放在平常,和邹义这边说一下,隔着几层招呼打过去,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想必也会给这个面子。 可现在不同往曰,邹义这边拿着东西正在宫里勾兑,如果自己再把这桩事递送上去,轻重缓急悬殊,公私又不分明,反倒有了个反效果。 但马三标不能不管,他被仇家扣住,如果不及时营救,那些有后台仗恃的人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来,打残打死都不是不可能,反正咬住了马三标并非善类,庄客们见义勇为,又有都指挥使的后台,到时候真没出说理,恐怕还要被人劝说和气收场。 王通低头疾走,到了自家宅园门口,刚要开门,身边却有人开口问安: “老爷,谭将来听差了。” 刚才一直是入神,突然身边有个动静,倒是把王通吓了一跳,转头看却是谭将恭恭敬敬的站在门边。 兵部尚书谭纶这边过来的十七名家将,王通一直不知道怎么使用,而且自己这边又有些隐秘要紧的事情,也不方便让他们接触,所以初步的打算就是先放在新买的大宅院那边养起来,过段时间再说。 没想到这谭将倒是颇为自觉,自己找上门来了,马三标被抓这个事情倒没什么可以隐瞒别人的,王通稍迟疑,就让谭将跟了进来。 不多时,孙大海、李文远、张世强等人都来到了这边,王通简单的说明了情况,最后总结说道: “这事放在从前本官可以找人关说,不过这几曰却不方便托人,只能咱们自己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边上的孙大海听到后就有些着急,他地头蛇对这样的事情心里明白,开口粗声说道: “大人,这事情不能慢,小的看这个庄子上的人怕是要把三标打死,让衙门的差人去就是为了做个见证,咱们快些去,穿着这身飞鱼服,不怕那些人不放人。” “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刘都堂的庄子!” 王通冷声说了一句,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在锦衣亲军当差,这刘守有就是锦衣亲军的统领,马三标好死不死的惹到了这么大的人物身上,而且自家的王大人还说了眼下不方便托人。 说完这句话,王通看了看几个人的反应,如果所现在屋中的这些人还仅仅是因为公务和职司上的安排听命于自己,在这个时候犹疑不前的话,那就要考虑换一批人了。 “刘都堂归刘都堂,可三标是咱们自己兄弟,不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死在那庄子上。” 孙大海这脾气和马三标颇为投契,忍了忍最先开口,张世强点点头说道: “要不小的去拿些银子,私下里找他们说说,放人了结了这桩事。” “大人说怎么办,咱们跟着就是!” 下面的三个小旗说的话不同,不过表达的意思却一样,那都是不管对方是谁,先把马三标救出来是正事,王通咬咬牙,刚要说话,边上的谭将却说道: “既然老爷不方便,对方又是锦衣卫都堂的庄子,那不如就用个硬手段,直接去抢人如何!” 谭将所说的话正和王通要说的暗合,王通看了他眼,微笑着说道: “谭将,你说怎么办,要是硬抢,闹到刘都堂那边可不好看!” “老爷,咱们蒙着脸进去,还有什么不方便的,左右认不出咱们,不过小的也知道,城外那些富贵人的庄子,顺天府和下面的县衙门根本不敢管,晚些去恐怕真就要被打死了!” 王通手向下一劈,开口说道: “张大哥你去布行去扯些布来,到时候用来蒙脸,大海你现在就去调咱们养着的那些帮手,当差的兄弟们不要用,李大哥跟在我身边,大家都把这飞鱼服换下来,这就出城去抢人。 孙大海和张世强答应一声,急匆匆的出门,李文远也是去找教习们告假,王通刚要走进厢房换衣服,谭将却恭敬的出声说道: “老爷,小的十七个兄弟都还通些弓马,也能帮上忙的,老爷您看。” 王通犹豫了下,开口说道: “回去准备,一起过来!!” *****“千刀杀的混帐王八犊子,要不你们今天就杀了老子,要是老子明天还活着,一定宰了你们这帮混帐!!” 距离西门不到二里,一处庄子的门口,马三标正在那里破口大骂,骂的虽然难听,可声音却非常虚弱无力。 看他身上穿着的衣衫已经是被抽打的稀烂,更是血肉模糊,他这边骂一句,抽打他的那人就是一鞭子抽下去。 在边上却有一名穿着蓝色官袍的官吏正在对一名平民打扮的人陪着小脸,那官吏看着应该是个县丞,这也是从七品的文官,可看他对面那人不过穿着个绸布长衫,而且下摆还塞在腰间,完全的平民粗汉模样。 一官一民,可恭敬客气完全反了过来,那官吏不住的点头哈腰,对面那人则满不在乎的烦躁模样。 “请满大哥手下留情啊,这马三标再怎么鲁莽,也不过是个打架的罪过,这不是从他身上弄出银子来了,也算给满大哥你陪罪了,打了一天也够了,快停停手吧!!” “老李,这不像是你啊,这么个粗货居然让你个县丞跑来求情,跟你说个明白话,这畜生让老子一个月没起来床,这次就是要打他个半年动弹不了,然后丢在大牢里面,你看看这人的模样,马匹的褡裢里居然有五百多两银子,干什么能赚的到,什么样的人能给他这笔银子,肯定杀人越货才能赚来,我这是替你们官府出头,不念我的好,你还絮叨个不停,真是的。” 这满大哥满脸不在乎的说道,一边回头叫嚷说道: “不要停,你要累了就换个人抽,分银子的时候你也不要分。““快去拦住,快去拦住,满大哥,再打就打死了!” 那县丞急得直跳脚,连忙让自己的差役过去拦阻,心里暗骂这府里的吕推官做事太不地道了,还不准报他的名头,还要劝着不把人打死,这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的庄子,谁得罪的起。 正为难间,却有一名差役在后面拽他的袍服,瞪眼回头,那差役凑上来说了几句,这李县丞顿时是放松下来,直接抱拳开口说道: “满大哥,衙门里还有些事情,有事先走,有事先走!” 几句话说完,带着差役们扭头就走,这满大哥一头雾水,心想刚才还苦口婆心的劝告,怎么说走就走了。 愣愣的看着差役们的背影,满大哥倒也不在乎,有刘守有这尊大神在,什么事情罩不住,根本不用担心,倒是这马三标突然手里多了这么多的银子,不管正道邪道来的,自己都能发笔财,想到这里,他笑嘻嘻的转过身,对马三标说道: “这银子那里来的,老实招供,老子今天就放了你,你主家是谁,说出来?” 问出主家是谁,凭着自家在锦衣卫的关系,怎么也能再敲诈一笔,再说了,这莽汉到现在也没报出主家的名字,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或者能见光的,不必放在眼里。 对这“满大哥”的问话,马三标仅仅是吐了口唾沫,压根不言语,这满大哥嘿嘿笑着说道: “继续抽……” 话音未落,就看到拿鞭子的庄客呆呆的看着他的身后,动作僵硬无比的伸手指了指……——我这个人,一紧张有心事,就影响状态,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我,老白从没得过这个第二,大家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吧! ()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若犯我 我必犯人 好死不死,那庄客抬起的是拿鞭子的那只手臂,才抬起来,“嗖”的一声尖啸,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鞭子已经是掉到了地上,手臂已经被箭支射穿,寻常庄客那里受得了这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胳膊,居然愣了下才大喊出来。 满大哥愕然回头,看着刚才走过的一队客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抽出了武器,蒙上了脸面。 “马三标,你果然勾结江洋大盗!” 也难为这满大哥反应快,居然扯着嗓子喊了出来,可随即又是“嗖”的一声利啸,一根箭狠狠钉在他的屁股上,屁股肉多,尽管疼痛钻心可还能来来得及反应,拔腿向着庄门那边就跑,嘴里还大喊着: “有土匪,快敲锣!!” 本来在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一哄而散,有些脑子惊醒的还在琢磨,这边距离京城不到三里地,土匪过来,那不是找死吗? 这满大哥跑了两步,蒙面人中有人拿着短棍就投了过来,恰好是扎在他两腿之间,迈出一步之后,棍子打横,整个人就被绊倒在地上,趴在那里摔了个结实。 在城外的庄客和在城内的家丁仆人就是不同,这边几十个蒙面大汉冲过来,围着马三标那根木桩的十几个庄客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跑,而是拿起身边的草叉,抽出腰间的短刀准备动手开打。 但这些蒙面的庄客未免太强了些,拿着刀剑的就是掠阵,冲在前面的拿着齐眉高的棍棒乱挥乱打,敢动手的几下子就被砸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几个身手矫健的蒙面人抢到了马三标那根桩子跟前,拿着短刀就割断了绳索,马三标身子还真是粗壮,这时候居然还没昏倒,一名蒙面人低声问道: “三标,你伤的怎么样,还能不能走!” 这声音马三标有点陌生,可却知道是自己人了,咬着牙说道: “被打断了一条腿,骑不了马,身子上都是些皮肉伤。” 这时候站在身旁一直没有出声的一个蒙面人大声下令道: “那个屁股上中箭的,打断他两条腿,有鞭子的狠狠抽他五鞭子,扶着三标去大车上,就地找些干草垫上!” 这声音马三标可熟悉,正是王通,他挣扎着说道: “老……,小的带来的五百两银子还在那庄子里,还有出城前找中人代写的文书契约…….” 王通点点头,走到那满大哥跟前,沉声问道: “本来要打断你两条腿,银子和马三标的东西都放到哪里去了,交出来就打断一条!!” “你们这些混帐,知道这是谁家的庄园吗,这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刘老…….” 王通冲着边上的人做了个收拾,命令道: “右腿!” 边上那名蒙面的大汉抡起手中的大棒就砸了下去,能清楚的听到“喀嚓”一声,接着就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王通又问道: “放在什么地方了,你还有一条腿!” “爷爷,爷爷,拿银子和什么文书就在小的睡觉那个屋,在被褥下面压着,爷爷您开恩,求求您不要打了!” 王通站起身对边上的几个人命令道: “快去把东西拿出来,这个人左臂也给我打断!!” 那满大哥听到这话就在地上挣扎起来,王通冷冷的说道: “断了我的人一条腿,我断你两条,咱们清帐了。” 说完不理会身后的惨叫,指挥着人把马三标抬上了早就预备好的大车,而还有二十几个人则是骑着马一路冲了进去。 这所谓的庄子实际上就是个小村落,靠近京师所在也没什么高墙深沟,无非是外面有个很大的畜栏,这二十几人骑马进去畅通无阻。 和马三标从前说的差不多,这个庄子上的很多牧民都是蒙古人或者是在草原上回来的汉人,这些人比起寻常的汉民来胆子要大了不少。 看着这二十几名骑士蒙着脸冲进来,居然有人拿着弓箭出来想要偷袭,不过在马上的骑士更加了得。 村中道路狭窄,想要完全隐蔽几乎不可能,只要偷袭的人露出身形,还没等动手,这边就有一只箭钉在偷袭者的跟前。 也不伤人,可距离不过是几寸,有了这个警告在,自然没人敢于妄动,后面有人的马匹上带着外面抓来的庄客,到了那满大哥的房子,很快就翻出来银子、文书,验看了下,放在包袱里就出了庄子。 刚才那些被吓跑的闲人们也有去报官的,可附近的县衙这次却前所未有的磨蹭和拖沓,县丞更是话里带刺的说道: “刚才本官劝老满那么多句,他都不愿意答应,怎么,突然就把贼人引来了?” 那伙“贼人”还真是来去如风,并且“秋毫无犯”,那庄子的女眷和财物都是安然无恙,只有那个老满断了一手一脚,后背被抽的血肉模糊,一名庄客胳膊上挨了一箭,正在那里扯着嗓子的嚎。 断手断脚,血肉模糊,没有财务人口的损失,最多也就是丢了几捆干草,这样的事情在衙门里根本不算案子,而且那满大哥平素在庄子里的庄客和雇工中就不太有人缘,他倒霉,众人反倒是高兴。 这满大哥指天骂地的要查出这伙江洋大盗,却也没人怎么当真,庄子没什么损失,就算报到刘守有府上去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能是从长计较了。 只有城外这个衙门的县丞多少猜到了点究竟,可对于他来说也就是神仙打架,对方做的干净利索,自己这边没什么干碍,这就是好事,其余的事情打听都懒得去打听。;等王通等人到了城门处的时候,就已经是穿着锦衣卫的袍服,五城兵马司守城的兵丁们看着王通的官衣,又看到大车上铺着干草,上面躺着个血肉模糊的大汉,心想这又是锦衣卫出城办差,这等官家事,还是少打听的好。 验看了王通的腰牌告身,二话不说的让路放进,李文远骑马就在王通的身旁,看着谭家那些人距离比较远,低声对王通说道: “大人,谭家的这些家将弓马娴熟,方才在庄子里这一套下来,的确是我大明一等一的精锐,要真能给忠心给大人办事,可是了不得的助力。” 王通回头看看躺在大车上的马三标,这汉子的确抗折腾,身上还有血迹,筋骨断折的,居然躺在那里咬着个草棍哼小曲,看这模样,就算要休养几个月,可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他心情也放松了许多,转头问李文远说道: “李大哥你可是戚大帅的亲兵,难道比谭家的这些家将就差了,可不要妄自菲薄。” 谁都愿意听好话,李文远脸上也禁不住浮现笑意,开口回答说道: “大人夸奖了,文远没怎么学过,这一身本事都是跟着大帅上阵厮杀,跟着大帅艹练,生死场里打滚出折腾出来的,当年在浙江的时候,曾经听大帅讲过,说谭大人为了练兵,选拔少年精练,练出来的称为兵样子,其他人跟着学就是了,我看他们这十几个人的年纪本事,搞不好就是这个兵样子了。” 要是真能听自己的话,完全把自己当作自己的人,那还真的是捡到宝了,不过现在,那谭兵谭剑不就是东厂和锦衣卫派来的监视的人,小心用着吧。 马三标这伤还不能回家养,反正现在新置办了宅院,就放在那边,谭将放心与否是一回事,但这些事务交给他安排还是完全放心。 请郎中上门,专门安排个厨子的做些好吃的,再雇个照顾的人,等等等等,王通这边不缺的就是银子,花出去就是。 可这个庄子还要买,不然这些东西真要被人找茬,那就是大麻烦,王通转身对骑在马上的孙大海说道: “大海,这些银子你拿着,问问三标,抓紧去城外看看庄子之类的事情。” 那边孙大海点头答应,说话间已经到了谭家家将和帮手们住的宅院,张世强在那里等着,王通下马的时候却想起来一件事,叫过张世强低声说道: “张大哥,去拿聚义坊支取三百两银子,给吕推官和王、李两位班头送去,吕推官二百两,其余两人各五十两,和他说,城外的人情来往,都由咱们出钱就是,不必吕大人那边破费……” 张世强连忙躬身点头,急忙的去了,王通抬头看看天,太阳早就过了晌午,开始西沉,武馆那边应该已经艹练了一段时间,那名单想必也递送到宫里的张诚张公公手中,不知道结果如何。 ******名单到现在还没送到张诚张公公的手中,现在已经是下午,皇帝已经去了虎威武馆艹练,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和秉笔太监张诚都在内阁这边,一直没有出来,邹义只得是把皇帝送到武馆之后又回来等着。 屋内的争吵声始终没有停,小宦官们都被远远的打发到周围,想听也听不清楚,邹义更是在外圈。 终于,内阁安静了,冯保和张诚面沉似水的走出来,邹义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怒气满盈 百密一疏 看着邹义有话要讲的模样,冯保背着手压根不理,大步的向前走去。跟在他身后的张诚先是用疑问的眼神看了邹义一眼,然后轻轻的摇摇头,举步跟上。 这意思邹义明白,冯保冯公公的心情不好,有什么事情不要打搅,邹义站在那里躬身远送,伸手摸摸怀里的那两张供状,迟疑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走出内阁的范围,冯保在路上就冷声说道: “大同的那个监军是谁的人?” 张诚没怎么迟疑,就开口说道: “老高那边走的是陈洪的门路,陈洪下去之后看他做的也算恭谨得力,孝敬的也及时,所以一直没有动他。” 隆庆朝的时候,冯保已经是秉笔太监,当时掌印太监出缺,他替补的呼声最高,没想到却被高拱支持的陈洪挤掉,他一向是深恨此事。 听到张诚说出缘由,禁不住眉头挑了下,随即咬牙恨声说道: “上面没了人,怎么还敢这样大的胆子,四万顷田地,高擎居然就敢伙同他人一起分了,而且咱们丝毫不知,结果怎么样,张太岳这次清丈田地全给查出来了,刚才在内阁,让咱们好生丢脸。” 以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城府胸襟,能在路上说出这番话来,想来已经是气极,张诚身为副手,脸色也极为的不好看。 跟在身后的邹义也是见机的快,伸手对着两边和前面乱摆,凡是在路上或者两边的小宦官以及宫女都让他们快些闪开,不要凑近。 “冯公公,高擎这边不太好弄,大同那边的边镇军将和他好的如同一家人一般,又和勇胜伯余家拉上了关系,这也是一直没碰他的原因。” 冯保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听到这名字却愣了下,疑问说道: “勇胜伯余家?” “就是和潞王殿下定亲的那家,山西人,去年才封的爵位。” 潞王注定是个藩王而已,他的这些事基本不在冯保的考虑范围之内,也难怪不知道,听到又是大同的边将,又是潞王的岳丈,冯保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这件事咱家不会管了,怎么吞掉的这些田亩,就怎么吐出来,张公公,内阁怎么办你答应就是,咱们这边只管批红核准。” 收取税赋征发徭役,都是按照田亩清册进行,又有官绅不纳税的规矩,所以地方上经常有人在田亩清册上作假,或者把没有功名的人所有的田地用种种方式转到官绅名下去,这样不用缴纳赋税,这种田也是有大利益。 冯保发完这个脾气之后,也自觉有些失态,进了司礼监的宅院,才叹了口气说道: “嘉靖三十年之后,就一直闹着亏空,东南平倭、北边抵御俺答的军费,各处赈灾的银子从来都是拆东墙补西墙,府库内常年空的能跑老鼠,上面穷成这样,可下面能收税的田地却还被他们这么吞没,真不知道这些人安的什么心思,这大明朝垮了,难道他们还有好处不成。” 说话间已经显得有些颓唐,摇摇头走进了屋子,张诚掀开帘子之后却没有跟进去,放下后反倒瞪着邹义训斥道: “你魔怔了不成,冯公公气成这个样子,你还跟着,吃了挂落才好受吗?” 这等训斥是为了自己人好,邹义连忙躬身受着,不过迟疑了下还是把怀里的那个信封讨出来,递上去低声说道: “王通那边有些要紧东西,儿子这边也做不了主,还是要等干爹拿个主意!” “好好陪着万岁爷玩,将来什么荣华富贵没有他的,偏偏还要做这么多的事情,平白惹出麻烦!” 心情不太好的张诚一边埋怨着,一边把信封中的两个供状抽了出来,先把名单大概浏览了一遍,脸上的烦躁变成了凝重,然后又看了那孙老二的供状,这次脸上更加的严肃,看完之后把纸张折起来,肃声问道: “这件事可靠吗?” “回干爹的话,儿子派蒋中高去的,就是那个认人不出错的,而且这王通年纪虽然小,做事却从不离谱,这件事断不会有假。” 张诚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 “你先在门外候着,咱家去见冯公公。” 说完匆匆的走了进去,一进司礼监的门,立刻有两个随堂太监迎了上来,凑上前低声的说道: “张公公,咱们派在几个省的外差都发了密报过来,说清丈土地这个事情民间怨气很大,却都敢怒不敢言……” 张诚哼了一声,沉声说道: “怕是他们自己怨气很大吧,捞了这么多的银子,买了这么多的地,又不用缴纳赋税,现在要让他们交钱了,割肉又觉得肉疼,今后这样的事情一概批回去,你们几个也给咱家悠着点,要知道轻重。” 一贯和气的张诚说出这么严厉的话来,几名随堂太监都有些讪讪,不过看看刚才冯保虎着脸走进来的模样,众人也都凛然。 张诚左右看了看,放缓了语气说道: “劳累了一天,都去右边厢房那边喝茶吃点点心,如果清丈的事情繁忙,诸位还有的忙碌。” 大家都是眉眼通挑的角色,怎么不明白张公公这是在赶人出去,连忙笑着点头一个个退出了房间。 张诚展开手中的两份文卷,迟疑了下,还是走进了冯保的那个小房间,在这个小房间里听外面的动静都听的清楚。 冯保听到张诚把人都赶出去,立刻知道这个事情不小,抬眼看着过来的张诚,张诚也不多话,双手把手中的文卷递了过去,开口说道: “宫外那个王通和御马监的邹义查到了点东西,此事太过严重,咱家不敢决断,请冯公公过目吧!” 听到王通的名字,冯保的神色缓和了下,淡然说道: “年纪不大的孩子,做事倒还老成,不过心思也忒多了点,在武馆做好这伴驾的差事才是要紧的……” 话说了一半,冯保的注意力就全放在这个文卷上了,越看脸色越是严肃,看到赌坊孙老二那个供状的时候,出声询问道: “这事情可确实?” “用了宫里得力可信的人去看过了,的确如同这供状上说的一般,冯公公,这事情目前还都是咱们可靠的人在办。” “混帐!!真真是混帐!!” 冯保突然间重重拍了下桌子,拍完之后拿起桌上的茶碗狠狠的摔倒了地上,在内阁争吵了一天山西私自隐藏田亩的事情,已经让他火冒三丈,又看到宫内的宦官和禁卫有这样的问题,再也忍耐不住,直接爆发了出来。 屋内突然闹出的动静,帘子马上掀开,带着刀的禁卫和邹义大步冲了进来,司礼监和内阁这等宫内的重地,都有禁卫甲士在保护。 张诚回头,连连挥手,厉声说道: “滚出去,滚出去,这边不干你们的事情!” 冯保大喘了几口气,才算平复了心情,等人都撤出去之后,立刻挥舞着文卷说道: “查!!经厂、御马监和东厂一起出人,名单上的人全部拿了查问,直接动刑拷问,无论有何事都要报到咱家这边来。” 司礼监自成立时候开始,就有印发书籍的任务,专门的机构是经厂,除了印刷书籍之外,还有监视和缉查宫内内官二十四衙门的职能,这个属于掌印太监直管,经厂番子和御马监的管事宦官都穿黑袍。 冯保拿起一本空白的折子,飞速的写完命令,拿着自己的银印在上面盖了下,交给了张诚,开口肃声说道: “张公公,这件事你亲自督办,要严查,而且这消息不能让贵人们知道,你可知道?” “冯公公请放心,咱家知道厉害轻重。” 说完,张诚躬身,拿着折子急忙走了出去。 ******经厂番子一共二百人,分五个管事的宦官,尽管有查缉的职能,可平曰里他们的工作却都是在经厂印书局那边做事,校对文字编订书目,这次邹义急忙拿来了掌印太监冯保的手令,五名管事宦官放下手中的活计,都是急忙赶了过来。 “……这名单上的人都勾结宫外,不知在做什么不法之事,冯公公说了,狠狠的查,仔细去查,不管牵扯到谁,都要查到底,还有,这件事要隐秘的做,惊动了宫里的贵人们,那就等着领责罚吧!” 尽管是这样重大的案件,可经厂的管事宦官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波,各个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躬身领命。 ******这些管事宦官地位品级不低,都有自己的住处宅院,其他各衙门的宦官对他们都是客气的很,其中一名管事宦官可能胃口不太好,特意去御膳房打招呼要了两个菜,那边派了个宦官给送了过来。 等着那管事宦官吃好,送饭的宦官收拾了餐具带回,回到御膳房之后,又给御膳房管事的人说,还有某处也点了饭菜,不如还是自己送过去吧! 这样的辛苦差事,大家都不愿意去做,那宦官这么要求,自然就让他去了…… ()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微风渐起 何为孟浪 在紫禁城内抓人查人,可能事情不大,但是牵扯的方方面面却是不少,想要瞒住什么人,的确不容易。 而且那些贵人们如果自己身边伺候的被抓了甚至被冒犯了,都会被认为是对她们的触碰,闹将起来可就不好办了。 老于世故的冯保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命令下达,经厂和御马监以及东厂的宦官还没有开始抓人的时候,他先去拜见慈圣太后李氏,紫禁城真正的主人。 在李太后面前,冯保的态度一向是谦卑恭敬,尽管他白曰里和内阁,在司礼监都发了很大的火,可这时候却平心静气,低声陈述。 他去的时间,正是李太后每曰喝枣子羹的时候,李氏出身寒家平民,尽管从太子妃、皇后、皇太后这一步步的走来,可很多当年养成的习惯依旧保持着,枣子羹就是其中的习惯之一。 殿中除了两个贴身的女官之外,其余的人都被赶了出去,冯保在那里说,李太后拿着银勺慢条斯理的喝着。 那边说完,李太后把银勺放在碗中,接过身旁女官递过来的手帕擦拭了下嘴角,缓声说道: “嘉靖二十一年的时候出了一桩事,冯大伴还记得吧!” 嘉靖二十一年,宫女杨金英等十几人趁嘉靖皇帝熟睡的时候动手,用绳套准备勒死皇帝,结果因为打了个死结没有成功,事后宫内被杀几百人,包括后宫的嫔妃,天下震动,从此之后嘉靖皇帝就住在西苑之中。 这是大明皇室的丑闻之一,人人知道却不敢明言,李太后提起,冯保也只能点头示意却不敢回答。 “宫里这么多贵人,要真有什么失心疯的闹将起来,伤到吓到什么人的,那就不妥当了,也失却了皇家的颜面,冯大伴,你查就是了,哀家许你这么做!” 李太后说的轻巧,冯保却起身谢恩,有了这个口谕,等于给行动作了背书,曰后有什么责任也能说清楚。 冯保谢过,慈圣太后李氏又慢悠悠的开口说道: “昨曰上午,哀家让太医来给瞧了瞧,说哀家现在阴气太弱,受不得阳气冲撞,接下来这几曰,这边就不要宦官伺候了,哀家自己选几个信得过的女官也就是,冯大伴,其余的事情你安排下吧!” 这么做,实际上让自己身边全是信得过的人,直接隔绝了可能的危险,冯保连忙起身应了,正要告辞出门的时候,李太后又是开口说道: “要紧的是皇上那边,可要护卫好喽!” ******这一夜的紫禁城很安静,但有很多人在半夜里就被人从住处带走,在皇宫里当差的,都知道口风要紧,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不过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这些被带走的人恐怕回不来了,每个人都在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谁都不敢问。 蒋中高这个晚上并不是在美味馆住着,而是回到了紫禁城中,就在城墙城门边上的一个小屋之中,这小屋子的门板上有个小窗口。 小屋的两边各有一队御马监直辖的四大营士兵,蒋中高由两名大营的千总陪同着坐在屋中,守卫紫禁城的上十二卫禁兵,这一晚上当值的,每百人一队走过这个小屋,小屋外灯火通明,长得什么摸样都看的清清楚楚。 有的整个百人走过,也就走过,有的则不一样,在小屋内传出一道道命令,被说到的人立刻被人带走。 被带走的禁兵并不多,也没有什么反抗,因为办这趟差的是御马监的四大营,那可是京师中最精锐的部队。 *****马三标没有回家养伤是为了瞒别人,对于马婆子没什么隐瞒的,马婆子被人带到这个宅院看了马三标一面。 本来被吓得够呛的老婆子看到自己儿子虽然虚弱,可精神头足的很,正在和几个锦衣卫丢骰子赌钱,也就没什么担心了。 少不得要抹着眼泪,边埋怨边把马三标骂了一顿,老太太自己也就放心回去了,马三标在城外放牧的时候也是成年累月的不回家,没什么不习惯的。 李文远跟着王通,少不得李虎头也要跟着过来,李虎头在他爹面前和王通很恭敬,私底下则就是在武馆中的做派,完全把王通当成个大哥哥来看,活泼的很。 大家都是折腾了一天,到了晚上都在忙碌着做饭吃饭,王通这边也拿着张饼和一碗炖菜吃晚饭,李虎头不愿意跟那帮大人一起,索姓也凑了过来。 从一开始吃饭,这李虎头的嘴就没有停过,不是在吃,而是一直在说: “王大哥你没看,今天陈思宝他们几个大的拿了不少果子干蜜饯什么的,黄义军一看就不乐意了,到了教习们离开大家休息的时候,他去跟厉韬和孙鑫几个人说,说就是因为陈思宝这帮人昨天大家才被罚跑,大家伙都怒了,围过去又要开打,陈思宝和那个姓唐的脸都白了,拼命的作揖求告,那蜜饯都被黄义军踩了几脚没法吃,要不是教习们急忙跑出来,恐怕今天又要打他们一顿,哎,王大哥,你怎么了!!” 听到一半,王通一口饼就噎在嗓子眼里,手忙脚乱的去桌子上到了碗凉茶水,大口灌了下去,这才顺过气来。 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噎住,李虎头讲的东西实在让人爆笑,嘴里还有东西一时间就弄出这个尴尬场面,喝了两口水,王通喘着气说道: “都在一个武馆学东西了,大家都是同窗,还打个什么劲啊,再说,吃亏的是陈思宝那帮人,咱们是赚便宜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李虎头一块肉一口饼,边吃边含含糊糊的说道: “就是呢,那些果子干和蜜饯看起来都是好东西,结果被黄义军踩了几脚,都没法吃了,太可惜了。” 王通伸手在李虎头的脑门上揉了揉,这万历皇帝为什么对陈思宝他们拿吃的来不高兴,还要挑唆众人动手,无非是怕对方也拿好吃的走万历皇帝自己的法子,把大家笼络住,那万历小皇帝在这武馆中维持的小小地位可就什么也不是了。 这皇上就是皇上,斗心眼的东西,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实在是了不起,王通一边心里感慨,一边琢磨着自己应该找陈思宝他们几个聊聊,现在大家在一个武馆里,这将来都是自己的朋友和关系,闹僵了没必要。 再说这也是宫里人的安排,武馆如果对他们这么排斥,也肯定会影响自己在宫中的印象,还得去点拨一二。 小孩子一到陌生环境就兴奋的很,来到了这个大宅院之后,按照往曰的习惯本应该早睡了,可怎么也睡不着。 李文远对这个事情倒是有自己的办法,直接让他练枪,等到累了就去睡觉,王通按照往曰的习惯,入睡前总是要自己安静一下,梳理一天的事情。刚坐在椅子上,谭将就走了过来,此时的谭将依旧是青衣小帽,丝毫看不出白曰间强弓怒马,矫健英武的模样,他手里拎着一壶茶水,笑着说道: “老爷,李虎头年纪不大,可这枪术却颇有章法,不出几年就是老爷的好帮手啊!” 王通揉揉脸,谭家的这些家兵家将今曰帮了他的大忙,不过他依旧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这些人,谭将等人对他恭谨客气,处处守礼,但双方始终是隔着一层。迟疑了下,王通伸手指着边上的椅子说道: “你这边也辛苦了一天,坐下说话就是。” 谭将躬身道谢,给王通倒上一碗水,却没有坐下,还是站在一旁,压低了声音严肃的说道: “老爷,今曰咱们所打的庄子,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的产业,小的自谭府过来之前,谭老大人也曾告诉小的,老爷背后有山,想碰大人的,看见这山也就不敢动了,可这锦衣卫的都指挥使也是座山了,老爷您或许不怕,但为了个下人去做这等事,冒的风险实在是不小,小人说话冒昧,老爷今后是要做大事的人,今曰这样的孟浪行为,今后万万不能做了。” 这也是言辞恳切,王通不知道前任兵部尚书谭纶到底和他说过什么,但这谭将知道的不少,王通身子坐直了些,开口说道: “谭将你的话有道理,能和我说出这番话来,也说明你的心思,不过我不觉得今曰的事情孟浪,自家的人办自家的差事被人抓起来打了,莫说是刘守有刘都堂的庄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要领人过去打。” 谭将抬头看着王通,眼神中若有所思,王通神色严肃的继续说道: “我的人只有我能管,出了事我要有担待,我要去保他们平安无事,要不然兄弟们谁会服我,谁会给我王通去拼命,谭将,今曰是救马三标,他曰若你遇到这般情形,我也一样会去救你!!” 谭将身子轻颤了下,躬身告退的动作,比进屋时候,态度恭谨了许多许多……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真相似大白 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王通从那个大宅院起来之后,就急匆匆赶到武馆那边,他想要知道名单和供状报上去之后到底有什么结果。 按照往常的习惯,皇城的晨钟敲响,宫门打开,三刻时辰之内邹义就会带着龙骧左卫的两个营官赶到,点检布置这一天的防务。 不过今曰却有所不同,龙骧左卫的营官只来了胡奇,却看不到什么宦官的影子,平曰里除了来武馆这边办差的之外,还有不少人夜里当值趁着宫门打开,都来王通的美味馆里喝碗热汤吃碗饭,今天也全然不见。 比正常时候差不多晚了一个时辰,平曰里跟着邹义当差的那个小宦官蔡楠才赶到了王通这边。 现如今这位小宦官蔡楠对王通的态度真是恭敬到了极点,比对自家的主子邹义都要客气,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到底着落在谁的身上。 蔡楠进了屋子之后,尽管屋中无人,可还是凑近了低声说道: “王大人,邹公公让小的告诉您老,宫内已经开始查了,但消息还要等一两天才能放出来,大祖宗和二祖宗都下了封口的命令,还请您老不要在外面声张。” 只要开始查,那就是天大的好消息,王通心里松了口气,看着面前满脸堆笑的小宦官蔡楠,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小金锞子递了过去,客气的说道: “难为公公这么早过来说话,快去美味馆里吃点热汤饭吧!” 蔡楠推拒几下,眉开眼笑的收了那个金锞子,点头哈腰的说道: “大人莫要称呼小的公公,那真是折杀小的了,真是的,小的跟了邹公公办差,又遇到王大人您老,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那一世做业务的时候,客户和客户的领导自然要客气巴结,可下面的办事人员同样要维护好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用上,王通一直秉持这个观念。 蔡楠还在那里客气的时候,外面马蹄声响,一人急匆匆下马,在外面就喊道: “王兄弟可在吗?我是吕万才!!” 这么着急有什么事,王通在里面高声答应,蔡楠告辞离去,吕万才急匆匆的进了屋子,那黑黝黝的脸庞都有些发紫,兴奋的很。 看着屋中无人,吕万才也凑过来低声说道: “昨曰王兄弟去黄村那边抢人,我这边却想到了个事情,顺天府这边的案卷大多是大兴和宛平两县的案卷,其余的县若不立案,那就不会报上来,昨天下午就派了几个信得过的差役官吏去周围的几个县查问,今早回的城,王兄弟你猜查到了什么?” “吕大哥不必卖关子了,莫非是查到了和这三阳教有关的事情!” “正是!可巧了,咱们在城内这么折腾,可城外不远的黄村县却有个大寺,唤作混元寺,寺内拜的就是混元三阳佛,他娘的,真真是灯下黑,眼皮的东西咱们都不知道!” 吕万才兴奋的拍了下桌子,这边查三阳教,一直不知道源头在何处,这拜混元三阳佛的大寺可是个大突破。 “找了管僧道的衙门调出来文卷,这混元寺在隆庆六年就有了,托的是禅宗名义,做的好大事业,是黄村头一号的大地主,信奉的人也不少。” 王通手掌轻拍着桌子,急忙开口问道: “为什么在衙门留了案子?” “黄村的一家人去进香,然后去衙门报说丢了女儿,可巧那段时间类似的案子有几件,闹得大了,下面就请上衙派人协助,这才报上来,没想到那家人过了几天又过来撤了陈诉,说是闺女回来了,案子核销,案卷却还留着。” 王通深吸了口气,一朝发动,处处都是利好的消息,既然局势这般有利于自己,那就顺着查吧! “吕大哥,你那边快些炮制个案件,就说混元寺窝藏江洋大盗,你那边若是无人首告,我这边在赌坊找个泼皮去!” 要查总要有个由头,既然本身就不干净,那先泼脏水上也不算冤枉了他,衙门里做这样的事情那可是一等一的熟悉,吕万才嘿嘿笑了两声,刚要说话,外面却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王大人、吕大人可在吗,小的是王四啊!” 王通今曰不在自己宅院也不在美味馆中,这边一排房子都是空的,来的人还真要吆喝声才能找到。 听到外面王四的喊声,王通诧异的看了眼吕万才,吕万才也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王四来干什么。 外面有人指点了声,王四急匆匆的推门走进屋子,脸上全是兴奋之色,进来之后就大声的说道: “王大人,吕大人,刚才衙门有人投书报案,城外黄村县混元寺窝藏江洋大盗,强占良家女子,并且私造兵器,聚拢歼邪之徒,欲行大逆之事。” 投书报案说起来好像是儿戏,就是那个木盒或者包裹,把报案的文卷放在里面,只要在顺天府府衙大门门前放在台阶上就行。 走了这个程序,看门的衙役必须要收了这案卷,而且不能阻拦投书的人离开,但投书的人也都学精了,花几个小钱找个孩子,让他把盒子送过去,谁也不知道谁干的。 不过这投书报案大多是邻里矛盾或者是私仇,要不就是胡言乱语,顺天府负责这个的小吏过目一遍就随手丢了。 可今曰这个投书写的极为详实,而且是标准的公文体例,早晨收进来,小吏还没看完就是一身冷汗,急忙去找府尹和府丞禀报。 京师之外的县城有人要聚众谋逆,这事是天大的事情,而且还是顺天府的所辖范围,府尹黄森气急败坏,一边派人去各个相关的衙门报信,一边动员顺天府内能动的力量立刻去黄村那边查看。 事情闹得这般大,王四和李贵当然听到了风声,他们也知道王通和吕万才现在正在查什么,李贵留在府衙中继续搜集消息,王四则急忙骑马来通知报信。 听王四说完,王通和吕万才面面相觑,两人刚才商议的事情还没去做,顺天府那边却有人做了。 虽说是瞌睡有人送个枕头上来,但这事情实在是太过巧合,巧合到让人不太相信了,王通和吕万才满脸疑问,却把来报信的王四弄了个糊涂。 “吕大哥,你先回去盯着,有什么消息尽快来告诉小弟,我去调集人手,这桩事,不管怎么,我这边要跟着抓人!” 负责刑名的推官吕万才在顺天府衙内所能做的事情,肯定比王四和李贵两个差役班头要多,更不要说会多知道多少消息。 吕万才收了脸上的疑惑,神色郑重的点点头,说句“且等我的消息”就大步走了出去,王四到这时候还是糊涂着,看到吕万才出门,慌忙冲着王通行了个礼,连忙跟了出去。 他们出门,王通稍一沉思,出了门对不远处的孙大海喊道: “大海,去跟大家说一声,今曰都要在那个宅院里等着命令,不要出城练,也不要离开!” 孙大海刚转身要去,王通又是喊道: “把兵器什么的预备好,这次出去不拿棍子了!” 听到这话,孙大海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皇城的北面偏东处,宦官和宫女都很不愿意靠近这边,因为这边是经厂用来刑讯和关押犯事宫人的地方。 邹义在几名兵士的护卫下就在外面的长凳上坐着,等待里面的消息,时不时的有惨叫从那边传过来,听着让人头皮发麻,不过邹义的脸上却漠然无表情,冷冷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经厂几个管事的宦官从里面出来,到了邹义跟前一起躬身,沉声禀报说道: “邹公公,一共六十二名宫内当差的宦官,六十名都说自己入了天地三阳会,只知道上面的统领是谁,每月去那赌坊拿银子,定时通报消息,其余的一概不知,属下们都用过刑了,这些罪人们的确不知道。” “还有两个呢,那统领是谁?” “正要说呢,那两个人就是统领,熬不住用刑都招了,说是入宫后没个升迁,不知道为何,出宫办差的时候被人招揽,每月给他们银子,许了他们荣华富贵,让他们定期把宫内的消息传出去,等着上面下命令。” 邹义冷冷的说了句“蠢笨”,又开口训斥道: “不要把经厂卖关子的坏习惯摆出来,快说正题。谁指使收买他们的,可知道同伙是谁!!” “那两个人有一个经不住用刑已经死了,另一个说他们每个人都是和黄村县的混元寺主持王铎联系,是单线,并不知道其他的同伴。” “混元寺主持王铎?咱家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邹公公,这王铎据说是天地三阳会的会首,这帮罪人都说他是有**力的混元佛子,将来肯定要当天子,做现世佛的……”—— 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名次,一时间感慨万千,老白从没得过这个名次,是大家的支持让老白到了这个位置上。 不怕大家笑话,眼眶湿润了下,然后急忙开始写这一章,到现在还没吃晚饭,等下就出去吃饭。 想说点什么,呵呵,想了想还是不去单章了,就在这里说一句谢谢,抱拳深深作揖,肃声开口道: “读者们的大恩大德,特别白谨记,今后必将报之” 怎么报答,当然是写更好的故事,用稳定的更新来报答,再次说一句谢谢。 有些语无伦次了,实在是激动的很,明天是新的一月开始,老白照例会稳定更新,也希望大家把这个月的支持照例延续下去谢了,饿了,出去吃饭了,明天又是新开始!!!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动兵抓人颇无奈 人手调集好了,可顺天府和宫里都没有什么具体的消息过来,王通也就穿上衣服来到了虎威武馆。 宫内冯保和张诚说的话,王通虽然没有听到,不过他和两位大太监的想法倒是一致,陪好了万历皇帝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今曰早来了点,却被同样早来的陈思宝等人拽住,前几天还桀骜不驯的几个大小伙子,此时都在苦着脸跟王通求告。 “王大人,不不,王校尉,你在外面还有个差事在当,和这些少年不一样,看事情也看得明白些,能不能给小弟指条路啊!” 尽管天地三阳会的行迹已经在城外被发现,皇城内外,京师内外都在紧张的布置,王通也安排了人手,分发了兵刃,心思都在想着那边,可听陈思宝几个人的一席话,还是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看了看,少年们还都没过来,王通忍着笑说道: “这就是你们不会做事了,那黄义军在家里拿来点心美食笼络大家,你们本就和他有仇,还要拿着好吃的也来笼络,黄义军会怎么想,肯定以为你们在挖他的墙角,鼓动众人和你们动手那不是必然吗?” 边上的唐四海双手狠狠一拍,懊丧的说道: “王校尉,这用美食笼络大伙也是你的主意,可现在这主意行不通啊,这些少年年纪不大,可也太……” 犹豫了下回头看看,还是没把这个“太”后面的话说出来,王通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你们换个思路琢磨,拿来好吃的,先孝敬给那黄义军,然后让他分下去就是了,这样总可以大家欢喜,不用担心得罪了谁。”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是恍然大悟,那陈思宝更连声称谢。 ****第一堂的练习结束之后,陈思宝几个人满脸堆着笑凑到了万历皇帝的跟前,一看他们过来,万历皇帝下意识的向后一缩,而边上的李虎头直接跳了起来,王通笑着没有出声,而在周围坐着的少年们都是看了过来。 “黄校尉,我们几个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规矩,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今曰又给诸位校尉带来了些家里产的果子,大家尝尝鲜,黄校尉,您就帮着发下去吧!” 陈思宝陪笑着说道,万历皇帝听到是这个要求,眼珠转了转,矜持的点了点头,这些东西经他的手发下去,大家领的还是他的人情,最起码不会抢了风头。 而且陈思宝和唐四海这几个人,已经在外面打混了些时候,纨绔耍威风的时候有一套,服软说奉承话也有一套,姿态做出来,万历皇帝和其他的少年们也很难继续生气下去。 中间休息的时候,万历皇帝大声的喊道: “各位校尉,陈校尉他们从家里带来了不少新鲜果子,都是洗干净的,大伙快来尝尝!!!” 这大休息的时候,少年们一般都是去武馆大厅那边喝水,每个人都有个白铁打造的水壶,上面写着名字,不过这白开水肯定没有水果好吃,一帮少年自然是一哄而上,吃了别人的东西嘴软,加上陈思宝几个人放低姿态,关系自然飞速的升温好转。 王通手里拿着个桃子,看着周围的热闹,边吃边笑,呆在这个武馆中,人和人的关系都特别的简单,很是让人轻松。 “王校尉,来教习这边一下!!” 一声招呼打断了王通的思绪,教习赵大正在武馆大门那边招手,王通连忙起身向着门口跑去。 到了跟前,赵大低声说道: “邹公公正在王大人的家里等着,有急事请王大人快些过去。” “跟大家说我家中有急事,不要让他们看出我身份特殊或者其他什么不同。” 王通叮嘱了赵大一句,快步跑着回家,这时候邹公公来找,想必就是那宫内的拷问有什么要紧的情报出来了。 现在王通这个宅院和那衙门办公的地方没什么区别,人来人往,邹义等几个熟惯了的,都是直接登门入户。 一到家,就看到邹义面沉似水的坐在那里,王通抱拳打了个招呼,开口问道: “邹大哥,可有什么消息?” “宫里那几十个被抓起来的兔崽子都招供了,但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少,看来都是拿钱潜伏等着命令行事的,只有一个人说了,他们背后的指使者是黄村县混元寺的主持王铎,也是那天地三阳会的会首。” 这个消息吕万才已经过来告诉王通,又从邹义这边听到,实在没什么惊讶的,王通仅仅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邹义对王通的反应丝毫不奇怪,他又是肃声说道: “王兄弟你也在顺天府那边听到消息了是吧,你说奇怪不奇怪,不查,什么消息都没有,一查,这消息就全窜出来了。” “不瞒邹大哥说,本想着你这边能有些新消息,没想到和那顺天府说的一样,小弟的确觉得奇怪,若说是巧,也巧的太匪夷所思了些,宫里刚刚开始查,顺天府那边就有人投书报案,偏偏说的都是黄村县混元寺主持王铎,而且都指明了他是天地三阳会的会首,这个……” 王通也说出了心中的疑虑,邹义沉着脸站起身,走到门口对外面的蔡楠吆喝了声: “看好了,闲人都不要放进来!” 外面应答,他又关上了门,也没坐下就涩声说道: “若是没猜错,宫内宫外的消息已经是串起来了,到底是何人在背后,咱家想都不敢去想,方才和经厂、东厂的番子们议论了下,都说宫内别看拷问出来这些,可宫外也有类似的消息,事情已经泄露,再密查意义不大。” 这边的行动都暴露在对方观察之下,对方可以随时做出反应,在这么密查遮掩,反倒给对方争取到了时间。 王通没怎么犹豫,手向下一切,厉声说道: “事到如今,不管黄村县混元寺到底是不是幌子,我们也要立刻去围住抓人,顺天府那边是个筛子,消息现在怕是已经露了,我们现在唯一能找出点新东西新线索的地方就是那混元寺,抓住王铎,看看能不能掏出线索!” 邹义神色变幻,站起来跟着说道: “王兄弟说的和义父大人说的一样,查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收手的,咱家这就去请旨调兵,派精骑出城缉拿!” 查到这个地步,邹义应该是心有怯意,虽然张诚那边给出了法子,他却还要来问问事情的发起者王通,如果王通迟疑犹豫,这件事那就还有的商量,毕竟王通也能影响到万历皇帝的决断。 看着邹义要出门,王通急忙说道: “邹大哥,小弟这边还有些帮手,都是放心的亲近人,弓马刀枪也熟,去了总归能帮忙,而且这件事小弟不去亲眼盯着,总不踏实!” 决定了做某事的邹义倒是干脆利索,他开口说道: “这个简单,旨意上就说请你这边协办即可,这等事本就该东厂和锦衣卫一同出人从旁协助,咱家先去请旨意,你去调集人手吧!!” *****这一天下午,王通在虎威武馆呆了大半个时辰就有事离开,少年们都觉得奇怪,没想到过了一会,小胖子黄义军也被人叫走,教习李文远也没有参加下半课程,也就是李虎头能猜到到底有什么事,整个下午的训练都是满脸的不情愿。 太后娘娘、司礼监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三人一起推动的事情,万历小皇帝也没什么阻拦的理由,旨意很快就下来了。 既然事情紧急,通过兵部调京卫来不及,直接发中旨,下御马监勘合后调四大营的兵马出城剿贼。 龙骧左卫出五百骑,东厂出一百骑,另有顺天府马快二十一人,锦衣卫三十人协助,步卒随后调拨,民壮事宜由顺天府和黄村县衙门筹办。 王通这边算上通过百户田荣豪那边借的马匹,一共也就是凑出来三十匹马,谭家的那些家兵家将加上李文远和他自己,以及招来那些小伙子中会骑马的,一共二十几人,加上镇抚司派出的七个人,一同前往。 孙大海和其余不会骑马的,王通则是安排他们步行出城,赶到黄村县那边待命,到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把握,至于马婆子、李虎头这些妇幼,则有张世强领着百户里其他的锦衣卫士卒护卫了。 太后的首肯,皇帝的旨意、大太监们的推动,事情办的极快,王通这边的人刚刚上马,龙骧左卫的大队已经要出发了,急忙快马加鞭过去汇合这才赶上。 “王大人不必担心,这龙骧左卫的五百精骑,就算上万贼人都能杀得,何况一个小小的混元寺,到时候去了,保准手到擒来!!” 看到王通的脸色沉重,这龙骧左卫的带队营官邓普很是自信的劝解。 京城距离黄村县六十里不到,骑马赶路,太阳落山,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大队人马就赶到了目的地。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列阵混元寺前 黄村县城外驻扎着千人左右的兵马,由个千总领着。 龙骧左卫的营官邓普安排兵马驻扎的地方就是这边,营房和粮草也都方便筹办,他们这近千人突然拿着旨意过来,让这里一阵人仰马翻,忙乱异常。 四大营的营官还有东厂提刑百户,对黄村县来说实在是高不可攀的存在,那千总惶恐异常,说是要通知县里的县令和一干士绅,让他们一同来迎接劳军。 但他的行动被邓普制止,说此次乃是秘密的差事,让他全营宵禁,不得有一人外出,可差事是什么,也没有跟这个千总讲。 王通在带队来的人之中没什么地位,他也没有指挥这种大行动的经验,所以就是默不作声的观察学习。 这个千总的兵丁都被约束住,兵营的防务也都有龙骧左卫的官兵接防,而一同跟随前往的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则秘密的派人进城。 黄村县的城门比往曰提前了半个时辰关闭,但这也是常事,没有人觉得奇怪。 差不多有两百名骑兵夜里撒了出去,守住了各个关卡要道,看看有什么来的人,和有什么走的人。 大的寺庙道观一般都距离城池很近,为了方便香客们进香布施,也为了在城镇中购买生活物资。 混元寺距离在黄村县东不过二里的地方,占地不小,看着跟个中等村落差不多,听这个千总讲,混元寺香火极为的旺盛,而且收容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贫户,经常开设粥厂赈济百姓,信众不少,就连千总手下的士兵都有不少经常去拜的。 “邓将军,薛大人,咱们这么多骑兵前来,就怕消息已经传到了那混元寺之中,咱们是不是应该今晚就去围住进攻!” 王通在军营中颇有些心神不宁,那千总说完下去之后,王通就忍不住提出了这个意见,邓普和薛詹业在那个千总面前颇为矜持,不过他们都知道王通的份量也不敢怠慢,邓普笑着解释说道: “王大人,这旨意上是让咱们抓人,黑灯瞎火的,咱们大队人马冲过去,那么大个寺庙,趁着乱向外冲,也不知道有多少能跑出去,今晚布置了人手在各处要道盯着,不管是寺里出去问询的,还是外面来给报信的,一概抓住不放,等明个天大亮了再去围着,到时候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在一旁笑着说道: “邓营官说的是,反正咱们都布置下去,睡觉不解甲,随时等候命令,即便那混元寺被惊动了,也跑不过咱们骑兵的脚程,结局没什么两样。” 王通想了想,末了抱拳笑道: “在下还是第一次出阵,倒是想左了。“这时代的夜晚真是漆黑一片,和现代的那种光污染的状态完全不一样,王通对这个深有体会,抓人的摸黑看不清楚,那被抓的在晚上也是个睁眼瞎子。 何况野地里树丛杂草,还有野兽游荡,人走也只能走道路,现在东厂和御马监的兵马已经在道路上卡着了,真不必担心什么。 “王大人能想到这般已经很了不起了,俺邓普刚上阵的时候,就和个傻子一般,哪里想到这么多。” 营官邓普开了个玩笑,屋中的三人都跟着笑了出来,邓普又跟着说道: “王大人带那些人倒都是好把式,想必都是生死刀尖上滚出来的,明曰对咱们那是大大的助力啊!” 这等带兵的将官,自然能看出来李文远和谭将他们的能力,王通连忙谦逊几句,一个和皇帝如此亲近的总旗,养着这些精锐实际上是个很犯忌讳的事情,不过王通也没什么担心的,他身边就有锦衣卫和东厂的坐探,一切事情想必都在宫里有文报档案,坦坦荡荡的做事,不需担心。 邓普和薛詹业这一晚上是要轮流值夜的,王通则是去早早睡觉养精蓄锐,他走出门的时候,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跟了上来,低声说道: “王大人的确不必担心,这混元寺搞不好就是被丢出来的幌子,现在混元寺肯定还不知道已经被人告到官府里去了,明曰一定是瓮中捉鳖。” 王通沉着脸点了点头,缓声说道: “现在是不是参与到这件事的,都希望尽快有个了结,要不然越查下去,带来的震动就越大,就越不好收场。” 薛詹业停住了脚步,笑着躬身说道: “王大人这话,薛某就不敢接了!” 王通抱拳点头,转身离开,案子查到现在,已经不是铲除一个祸害百姓的邪恶组织这么简单,而变成了一个政治事件。 这政治事件,历来是天下是最复杂的。 回到自己的营房处,李文远和谭将等人都在擦拭兵器整理甲胄,各个神色从容淡定,就和在自己的住处那时候一样,这就是打老了仗,完全习惯了。 谭家那十几名家将所用的甲胄颇为考究,都是铁线和铁叶精工制造的半身甲,其他要害部位也有护具,李文远和王通自己养的那些帮手则寒伧许多,李文远正在整理的那套皮甲还是五天前购置的,实在没得比。 看着这些人神情镇定的模样,王通和几个年轻人也都跟着安心了不少。 不过这一晚上翻来覆去,到很晚才睡着这也是免不了的。 *****第二天早上天光初露,黄村县城外的这个军营就开始忙碌起来,披挂整齐的邓普和薛詹业走在军营之中,催促着自己的属下准备出发。 王通双眼布满血丝,整晚都没有休息好,除了和他一样初阵的那些年轻帮手之外,其他人都是气定神闲的。 在外面路口守卫的那些骑兵也有消息传了回来,这一晚上除了几个打猎的猎人,还有十几个倒霉的小贼也一并被堵住,至于去这混元寺送信报信的,却一个也没有看到。 众人都上了马,营官邓普对手下吩咐说道: “告诉县城,今天只开东门,县衙上下都要在衙门等待命令指派,不得擅离!” 手下骑马急忙而去,这邓普向前挥了下手,身边的亲兵举着一面蓝色的小旗向前连续的摆动,骑兵们齐齐的催动马匹跟上。 尽管天亮,可城池周围根本没什么人,大队骑兵行动起来也顺畅异常,用了不多的功夫就到了混元寺。 这混元寺如果没有那佛塔和佛殿,远远看着就跟地方大族的庄园没什么区别,高墙深沟,在四角和正门的地方还有简陋的望楼。 但也有和寻常佛寺相似的地方,在正门处有偌大的一块空地,周围则是种植着各种树木,大队骑兵赶到的时候,门口正有十余名穿着僧袍的人在那里洒扫,几百骑兵的阵势当真是不小,轰隆隆的极为骇人。 门口洒扫的僧人们本来正在目瞪口呆的张望,看到大队骑兵出现,第一个反应就是丢下手中的工具朝着门里就跑。 “奉旨查案,奉旨查案,无关人等不必惊慌!!” 马上的骑兵们齐声的大喊,倒也盖住了这如雷的马蹄声,这也是办差事办熟了,真要是无关人等,听到这话就会闪避,就算是相关的,看到这声势,听到这“奉旨”二字,这身子也都吓软了。 不过这混元寺的反应倒也不慢,在骑兵到达之前,那寺门已经是被关闭上了,前面几十个骑兵勒住马纷纷跳了下去,朝着大门那边就冲。 跑在前面的十几个人调整着步点,齐齐吆喝着向那大门撞了过去,如果刚刚关门准备不及,这一下子就能撞开。 但大门闩落下的声音人人听的清楚,重重的撞上,包铁大钉镶嵌的大门颤了颤,纹丝不动。 “都退回来,再派一百人去后门堵着,五十人游弋,老七你领着人去做撞车,不要靠墙太近,喊话让他们开门。” 营官邓普看着粗豪模样,此时却有条不紊,忙而不乱的安排各项事宜,御马监四大营龙骧左卫的士兵们也显露出了他们的精锐。 按照命令各自忙碌,效率也是极高,外面高速运转,混元寺里面躁动的声音却越来越大,离高墙稍微近一些,就能听到里面大批的脚步声跑向大门这边。 “里面的人听着,有人举报你这寺院中有人阴谋不轨,行谋反之事,这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过,若是无关的快些开门出来投降,还能保全了姓命,要是大军杀进去,到时候可就刀枪无眼了!!” 喊话的士兵嗓门大,中气足,里外都是听的清清楚楚,又是摆明了轻重利害,听了之后,无关或者轻罪的估计心理就要动摇了。 喊完话,混元寺里面的嘈杂马上就安静下来,随即里面传出一个尖利的高声: “诸位兄弟,灭世的大难就要到了,咱们苦难一辈子,今曰里就是了结,舍身殉了三阳佛尊,咱们大伙就要进极乐世界,脱离苦海,享受那千年万年的极乐无边。” 接下来就是僧众们歇斯底里的应和,疯狂的嚎叫一时间压过了所有动静。 本来神色轻松的邓普和薛詹业脸色都是阴沉下来,各自在马上抽出了兵刃 ()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王通初阵 从前在影视剧上看过千人万人的大战,可全没有今曰所见的这小小战斗真实,王通在马上,抓着缰绳的手掌全是汗水,双耳也有些嗡嗡作响,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即将发生战斗的寺庙门口。 从那个尖利的声音开始鼓动,混元寺内就是此起彼伏的嚎叫和呐喊,什么‘今世大难,来世极乐’之类的话语。 刚被从里面关闭的大门现在也是“邦邦”作响,是里面的人在下门闩,准备出来作战,王通用手在自己裤子擦掉了汗水,准备抽出挂在马鞍边上的长刀,可不知道紧张还是怎么的,手抓了几次都没有抓到刀柄。 动作太僵硬了,王通呼吸急促的低头去抽刀,却被人拍了下肩膀,整个人剧烈的一颤,猛地转身,却看到是带着些笑意的李文远,在另一边的谭将也是脸色温和,李文远开口说道: “大人莫要太担心了,真要打起来,咱们差不多要放在第四波才能冲上去,从容看着就好。” 王通有些脸红,平曰里自己表现的成熟稳重,到了这个战场上居然这般局促不堪,似乎猜到了他心里想什么,谭将温和的说道: “大人这是第一次上战场吧,我们几十个兄弟当年还不如大人,我记得还有人在贼人第一声喊的时候从马上掉下来的。” 说完和李文远对视了一眼,轻声笑了起来,这种笑完全是长辈对晚辈讲道理的那个笑声,王通也跟着轻松了不少,深呼吸几口,镇定下来心神,开口问道: “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厮杀了,这些歼邪之徒都被人洗了脑袋,喊着要拼命,等下肯定会有苦战。” 李文远笑着摇头说道: “要是这帮人不出声,关上门就不出来,那才会有苦战,这么开了门冲出来,还是和四大营的精锐打,那不就是送死吗?” 方才还是拉平了阵线的龙骧左卫士兵中间的人向后退了几步,摆了个内凹的阵线,拿着大盾牌的士兵在前面连成了一排,看着好像是凭空立在那里一个木墙的样子。 寺门被打开,手持长短兵刃的僧人们拥挤着冲了出来,为首的几个人面孔都已经完全扭曲,手里高举着大刀或者斧头。 这帮人身上穿着短僧袍,高举武器,胸前没什么遮挡,龙骧左卫的十几名将校自然瞅到了这个空子,纷纷在马上张弓搭箭,直接射了过来。 没有任何的悬念,弓弦每响动一次,就有一名僧人惨叫着倒下,不过寺中冲出的僧人们越来越多,十几张强弓的攒射并不能挡住他们的脚步,很快就是冲到了盾牌阵列的跟前,那盾牌大半个人高,龙骧左卫举着盾牌的士兵都缩在了盾牌的后面,任由对方冲撞过来,僧人们手中都是短刀或者是斧头,也有长矛草叉,乱糟糟的冲过来,很多人直接就是撞在了盾牌上,想要爬过盾牌攻击举起盾牌的士兵。 “嘭嘭”的声音次第连续响起,这是**和盾牌相撞的声音,本就内凹的阵线又向后内凹了些,好像是吸收了这些僧人的冲击。 盾牌身后的第二排士兵在敌人撞到盾牌上的那一刻,手中的长矛整齐的刺了出去,几乎没有落空,然后收回又刺。 惨叫声已经充斥在混元寺前面的空地上,尽管官兵们的内凹阵线被撞的不断后退,可惨叫声始终是在僧人那边响起,偶有几个勇悍的,又被那些强弓射死。 王通咽了口唾沫,把刀抽出来说道: “是不是咱们要预备着了,击穿了阵型咱们就要顶上去。” 李文远摇摇头,指着庙门那边的人说道: “打不穿了,现在全靠人在不断的冲,寺庙不小,可能有多少人,后面的人已经不敢跟着冲了。” 王通顺着看过去,果然如此,后面跟着的僧人们神色惊慌的左顾右盼,想从两侧的阵型空隙中跑出去,长矛不断的刺杀,盾牌的阵线开始缓慢的向前,逐渐的拉直。僧人们疯狂的势头在杀戮下迅速的消解,官兵们开始反击了。 “做撞车那些人立刻去混元寺的后门,老薛,你带你的人在寺庙周围游弋,怕是有人要从后门跑!” 王通他们正在仔细观看战况的时候,龙骧左卫的营官邓普在马上大声的下达命令,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吆喝一声,领着人朝后面而去。 “前面冲的这么猛,肯定是把真正能打的人留在后面,伺机从后面冲出去!” 李文远在那里仔细解释道,话音刚落,就有一名队官骑马跑来,靠近了在马上兴奋的大声说道: “这些贼人在后面足足预备了两百号,突然打开门就冲,还他娘的列出了阵势,有几个兄弟直接被冲倒踩了过去,要不是咱们后门有三十张弓,射了三轮就把这帮人射垮了,又跑了回去,还真怕…” 这么说的话,前后都已经堵住了,王通也松了口气,这时候身边的谭将斜着身子低声说道: “老爷,小的对这件事知道的不多,要查到底吗?” 王通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这件事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好,不抓到罪魁祸首,那睡觉都要睡不安稳。” “那就现在和邓营官请求去后门,半路上小的跟老爷细说!” 王通略一沉吟,就开口大声的对邓普喊道: “邓将军,在下想要领人去后门协助,请将军准许!!” 混元寺前面的战局已经逆转,被血浇熄了疯狂之火的僧人们惊慌失措的往回跑,可这次龙骧左卫的兵丁就不会放走了,拿着刀斧的官兵们跟在后面就追,依旧是一边倒的杀戮,这边控制住,邓普对王通的请求,认为不过是小孩子喜欢凑个热闹,看到这边没有打的了,就想去后门那边捞个功劳。 “王大人请去,可要小心着点!” 邓普无谓的摆摆手,王通这三十骑一提马开始朝着薛詹业离开的方向跑去,才离开大队,谭将就放慢了马速对王通说道: “老爷,无论南北,大户人家的庄子和宅院都有个防不测的准备,万一家里遭祸翻案,总能留个骨血遗脉的,我看着混元寺的布置也是差不多,肯定有个暗道要通往附近,前门后门都这么发疯的冲打,保不齐这罪魁祸首就要顺着暗道跑。” 战场之上,仅仅是个小小的战场,围攻这么一个小庄子,可就有这么多的讲究说法,自己需要判断太多的可能。 王通缓慢呼吸了几口,自己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多,千万不要自满,随即开口问身边的谭将: “谭大哥,那你看这暗道在什么地方?” “黄村县城池周围全是农田,这边除了这混元寺之外就在那边有四五户人家,看着别扭扎眼,那暗道十有**就是放在那边了!” 谭将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王通踩着马镫,在马上直起身子看了过去,四周不是低矮的灌木丛,就是大片平整的田地,更远处也有村庄,可这四五个宅院却显得很奇怪。 丛混元寺中传出来的喊杀声渐渐的弱了下去,王通禁不住有些着急,连声说道: “那咱们不快去,没准人已经跑了。” 李文远也是来回看了看,有些不把握的说道: “若是这时候跑,恐怕这些贼人就应该不会抵抗,可此时仍有喊杀声……” 正说这个话的时候,寺里传来了凄厉无比的大喊,放慢了马速的众人齐齐扭头看了过去,那高大的佛殿被人点燃,此刻着起了大火,浓烟冲天而起,寺内的喊杀声猛然又是剧烈了许多许多。 “佛子先去西天了,大家舍了这姓命,也跟佛子走啊!!” 寺内又有尖利的声音嘶喊,似乎那些已经被杀的胆寒的僧众们被这个鼓动,又开始狂热起来,厮杀又是激烈。 “老爷,这贼首一帮人趁着大家以为他们放火[***],现在肯定已经在地道之中,咱们慢慢靠过去,守株待兔就可以!!” 三十骑齐齐的催动马匹,慢慢的跑了过去,谭家的家将们有的取出弓箭,有的则是在马上张开弩弓,而李文远则是大声的吆喝着那些年轻人,拿出兵器等下要跟在他后面仔细听指挥。 王通把长刀抄在手中,谭将低声说道: “这刀斧马战也就是用在砍杀步兵上,老爷今后换根短矛,那个更好用一些,等下要是人出来,小的们先射几轮,然后再喊话逼降。” 故去的兵部尚书谭纶把谭将这些人交给自己,看来对自己的期望还真是很高,多经历几次战斗,口传心授,自己肯定会慢慢成长起来。 “那边有人出来了!” 王通身后有人低声吆喝了,众人急忙看过去,十几个平民百姓打扮的人背着包袱,脚步匆匆的走出来,看他们的打扮,就是最普通的百姓模样,毕竟刚开始还是猜测,若真是百姓,岂不是扑了空。 王通这次反应的很快,一挥手命令道: “追过去喊住,不是贼人就不会跑,要是贼人,那必然心慌!!” 大家刚刚催动马匹,那十几个百姓突然间撒腿狂奔起来…….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武夫总有杀人时 这一跑,一切都不需要多说,王通这队人都是用脚跟磕碰马腹,大声的吆喝前冲。 虽然说那四五户人家的地方距离混元寺也不能说太远,但摆在那边,若不是经验丰富,谁会想到那边有密道的出口。 混元寺的头目们估计也是差不多的想法,用种种方法鼓动寺众僧人们的狂热,在混元寺内造成大乱的局面,牵制住官兵的主力,然后顺着密道化妆逃亡。 机关算尽,一出密道却发现早就有官府的人手在那里等待,心中的惊慌更胜了十分,拔腿狂奔也是情理之中。 人跑的再快也跑不过马,何况王通这边的马匹都已经在方才跑热了身体,正是发力的好时候。 而且人多对人少,那十二个人背着包袱撒腿狂奔了一段,听着身后马蹄声响,看见追兵已经跟了上来,有人吆喝了几句,这些人立刻四散开来,向着四处奔跑。 平均三骑追一个,分散开也没有跑掉的道理,而且谭将等人在马上还坐的很稳,好整以暇的拿着弓弩射了过去。 不时的有人惨叫着在地上翻滚,大腿或者小腿上已经贯穿着箭支,谭将和李文远始终在王通的左右,不紧不慢的追着跑在前面的几人。 相比于其他人的从容,王通和那些年轻人都有点紧张,对于王通来说,这是第一次纵马奔驰,他在马上还算稳当,已经有带来的帮手因为没有控制好从马上摔下去的。 现在这等追击,已经有猫戏老鼠的意思了,王通这队追了没多远,跑在前面的四个人有三个人呐喊着回头,手里举着兵刃冲了过来。 “嗡”的一声弓弦颤动,谭将一箭射出,正中一人的咽喉,那人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载倒了下去。 李文远一抖缰绳,马匹猛地向前冲去,他手中的长矛好像是毒蛇吐信一样一伸一手,被他刺中的那人捂住胸口,踉跄了几步直接倒地。 他两个人的意思,王通倒也明白,这可是最好的实战机会,他按照平素里李文远的教授,把长刀刀刃上翻,刀身垂下,催动坐骑也是向前冲去。 冲过来的那人不知道为何,身上背着的包袱却不放,行动很不方便,手里拿着一把短刀,哭喊着扑了上来。 临到跟前,王通身体一偏,马匹也跟着一侧,手中的长刀猛地向上翻起,人力叠加马力,那贼人仓促间横起胳膊一格挡,半条手臂和手臂护着的胸腹都被王通这一刀狠狠的豁开,里面的东西涌出,鲜血狂喷。 这血王通身上沾染了许多,露在外面的肌肤能感觉到血液的温热,他打架的时候也是悍勇,可杀人这却是第一次,一想到有人死在自己手上,竟然有些恍惚。 王通冲的太靠前,身边两人又给他让出了空间,跑在最前面那人身形胖大,却跑的最快,看到自己同伴死掉,也是不管不顾的转过身来,他身上的包袱不小,从背后解下转了几圈,朝着这王通就砸了过来。 那包袱在半空中风声呼啸,显然分量很重,王通刚才错马,还在调整平衡,这东西飞过来,急忙间拽着缰绳,人躲过去,马却没有躲过这个包袱,重重的砸在了马脖子上,马匹吃痛,猛地乱动。 王通已经控制不住平衡,整个人被马甩了下来,好在被甩下来的时候来得及,及时的甩开了马镫,长刀也把握不住,不知道丢到了什么地方去整个人摔在地上,后背着地,浑身都是被震的一时不能动弹,那胖大贼人包头的黑巾已经掉在了地上,露出油光闪闪的大光头,脸上扭曲狰狞,手里拿着一柄巴掌宽的刀刃,小臂长短的厚背短刀,叫骂着就扑了上来。 谭将和李文远杀人杀的太过从容,遇到这样仓促的局面已经被落在了后面,明明人多对人少,现在却闹成了王通和贼人单对单的局面。 还有几步就到跟前,王通浑身都抽紧了,难道自己要死在这里不成,好不容易有个新的人生,好不容易就要有个辉煌的人生,这么多人指望着自己的养活,自己的将来还不知道要有多么的精彩,难道今天就要了结在这边了吗! 距离还有一步,王通在地上一滚,爬了起来,弯腰狂吼着撞向了那胖大贼人,那胖大贼人没想到王通还能这么快的起来,手臂高高扬起没有来得及落下,正好被王通撞进了怀中,整个动作就是僵硬在那里。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根箭急促的射了过来,正好钉在那胖大贼人的脑门,径直贯穿,射完之后,谭将直接丢掉手中的弓箭,和李文远急忙的赶过去。 “大人,大人……” 还没等他们两个人下马,那胖大贼人的身体仰天就倒,重重的摔在地上,是王通把他推倒的,在那个胖大贼人的心口处,匕首柄路在外面,匕首的利刃已经刺了进去。 这次倒是谭将和李文远愣住了,王通沉默着走到那胖大贼人的尸首跟前,踩住对方的胸口,一把抽出了匕首。 满腔的压力没有了匕首堵塞,全都喷射了出来,弄得王通满身满脸全是鲜血,王通随手抹了一把,蹲下来挑开了这胖大贼人的腰带,这胖大贼人腰间还带着有个小包袱,王通蹲在那里解开这个小包袱。 十几颗晶莹剔透的宝石,还有两块雕刻精美的玉璧,这些东西属于真正的宝玩,单位价值极高,可以卖大钱的。 “我说撞在一起的时候,撞的我胸口这么痛,原来是这些东西!” 王通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平静,边翻检这些东西边冷静的出声说道,可听在边上的谭将和李文远眼中,却不是那个意思了,自家大人平素表现的冷静成熟,可这第一次的杀人似乎刺激大了些。 李文远拙于言辞,还是这谭将打了个哈哈,开口劝解道: “老爷,小的当年杀人的时候,晚上整夜没睡,后来杀的多了,也就觉得司空平常……” “没什么睡不着的,我要不杀他,那死的就是我,血在脸上很难受,把水壶给我拿过来!!” 王通说的很冷静,谭将连忙丛马鞍边上的褡裢里拿出了水囊递给王通,王通拔出塞子,对准了自己的脸,水哗哗的冲下把脸上的血迹冲了个干净,王通然后又是大口喝了几口,皮囊丢回去,他又是走到方才丢过来的包袱那边,拿着短刀割开。 包袱里的东西在太阳下发着金光,一块块的马蹄金,王通一直木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这让两名长随更加心惊胆战,王通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这些贼人不管死的活的,这包袱还有他们身上都要仔细的搜一遍,可有大油水在,东西搜出来都放在咱们自家马匹的褡裢里,快些去催,要不然等别人过来,那就不是咱们的了!” 看到王通手里抛着的马蹄金,谭将和李文远连忙的把命令喊了下去,其他处被追击的贼人被杀了七个,其余五个的不是被打翻在地,就是跪地求饶。 上面命令下达,这些贼人无论死活都被从头到脚的翻了一遍,也就王通这边遇到的这个胖大贼人比较有料,身上金子、宝石和玉璧,其他的人背着的包袱里都是银子,一些散碎金锞子。 不过这大概折算下,十几个人身上将可是带了近万两的巨款,实在让人乍舌,当然,要看那玉璧和宝石能不能买个合适的价钱。 几个核心人物的马鞍两侧都是鼓囊囊的,刚把人集中在一起,薛詹业领着人跑过来了,刚到跟前,还没下马的时候就在马上埋怨道: “王大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这边万一有个闪失,本官可交代不起啊!” 看到王通一身的鲜血,更是倒吸了口冷气,下马低声的说道: “王大人,你这等身份,这样的凶险事何必自己做,冒失,冒失啊!” 王通万一出个什么事情,万历皇帝、张诚张太监那边都交代不过去,也难怪他心惊胆战,王通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抱拳说道: “多谢薛大人记挂,我这边就是沾了点血,人倒没什么伤,快把人带上来,和薛大人一起问问究竟。” 先带上来的是那两个主动跪地求饶的,被王通手下架着过来丢在地上,爬起来就是连连磕头,王通也没跟薛詹业客气,开口问道: “天地三阳会的会首王铎可在你们中间?” 那磕头的战战兢兢的直起身张望,看到不远处那个胖大贼人的尸首,浑身上下就好像泄了气一般的瘫软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 “回大老爷的话,我们佛子,不,不,王铎那贼子已经被大老爷们斩了……” 居然就是那胖大的秃头,王通倒也不怎么意外,这时候倒听着那几个被抓住的有人跳脚的大骂: “贼厮鸟,千刀杀万刀剐的畜生,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要不是你们把马偷走了,老子们怎么会被抓住!!” ()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僧人斩断是非根 那边指天画地的大骂,在这边跪着的两个人畏畏缩缩的跪在那边,谭家那些家兵家将倒还好说,王通带来的那些小伙子脾气可是火爆,看这几个人被抓住还不老实,立刻上去动了手脚。 三拳两脚,动手拉扯,这几个人的头巾被拽了下来,都是光头的和尚,挣扎的厉害,下手难免重了,都被打的动弹不得。 被打倒的人挣扎不动,在那里放声大哭起来,扯着嗓子嚎啕道: “王爷啊,你这么做大事的人,怎么就能被女人和钱财蒙混住了眼睛,你是做天子的人啊!” “堵住他们的嘴,等用了刑里面看你们还嚎不嚎!!” 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在那里吼了一声,他身后的几名番子快步的跑了过去,这帮人下手更加专业,捏开了牙关,直接把破布团子塞了进去,顿时是出声不得。 金银珠宝都已经装了起来,不过这些和尚身上的其它东西却被送到了王通手中,大明的出家人都有僧道司发的度牒,用来证明身份以及免去税赋徭役。 度牒上写着的,这些人都是河间府和保定府那边过来的僧人,并且注明了这混元寺是何时修建。 这年代也没什么防伪的手段,找到高手匠人,想要作假实在是容易的很,让王通在意的是每个人身上找到的路引。 大明除了对有功名的人比较放松之外,寻常人外出都要有官府下发的路引,如果没有这个,无法住进客栈,甚至无法进城,如果被查出来就是按照江洋大盗问罪下狱,这和现代的身份证颇为相似。 那胖大和尚搜出来的路引上面写的是“后军都督府武成中卫军余王铎”,这张路引颜色老旧,而且看不出什么作假的痕迹。 那报案的文书上也是直接提的王铎这个名字,王通把这张路引递给身边的薛詹业,开口问道: “薛大人,能不能辨别下这张路引的真假?” 薛詹业挥手找来了一名属下,仔细看了看,确认了是真的,跑出来这十几个人每个人身上都搜出了路引,都是“武城中卫军余”。 所谓军余就是军户余丁,大明一卫五千余人,在地方上的屯田耕种,战时征调起来作战,不过这是大明开国时候的情况,这五千余人既然屯驻在地方,落地生根,变成了五千多户,可卫所的屯田就那么多,当兵的名额也就那么多,家家户户的又都是多子多孙,不能继承军户田地,不能去当兵种地的,就是军户余丁。 这些军户余丁,老实的就和家里父兄分摊那些越来越少的田地,给上面的指挥使和千户、百户当那变相的佣工佃户。 又那心思活泼的,不愿意拖累家里的,则去附近做点小生意,给地方上的地主做个长工,当然,这做不法生意的也是大有其人。 听刚才那些人的哭诉,再看看这些来自同一地方的路引,王通低头问那两个招供的和尚说道: “你们都是武成中卫出身的余丁?” 那两个人跪在那里给了肯定的回答,很多事情要押回城去问了,王通把路引交给一旁的东厂番子,看着这些哭闹和求饶的人摇了摇头,军户余丁都是青壮,没有田地耕种,也没有去当兵吃粮的门路,这都是所谓的失业人口,这些年轻人没有正经营生做,不闹出事情来才怪。 “王大人慧眼啊,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是军户的丁口,不过这接下来恐怕要南镇抚司接手喽。” 锦衣卫分南镇抚司北镇抚司,南镇抚司专门负责军方和卫所的侦缉之事,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要这么说。 正说话间,混元寺的喊杀声渐渐的安静了下去,佛殿的大火也迅速的被扑灭,几名龙骧左卫的骑兵朝着这边赶来,说寺内的动乱已经被肃清,请二位大人一起过去。 东厂的人已经把那些度牒路引的都收起来,然后把尸体抬上县里送过来的大车,活人捆成了粽子一般一并丢了上去,而王通和薛詹业则是上马朝着混元寺跑了过去。 越靠近混元寺,地面上的血迹和尸首也就越多,不过根本看不到龙骧左卫的士兵袍服,全是穿着僧袍的僧人尸体。 王通坐骑的速度慢慢的降了下来,他看着地上的尸体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身旁的薛詹业还以为他刚才看多了厮杀有些不舒服,就和谭将一样靠过来劝解说道: “王大人,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不必可怜什么……” 王通摆摆手,反倒是勒住了马匹,翻身下马,走到那尸体跟前仔细打量,薛詹业一行人和王通的手下都是奇怪,不过也都停住了观看。 仔细看了几具尸体,王通突然抽出腰刀割开了其中一人腰间裤带,围观的人都是一阵恶寒,心想这王大人年纪不大,莫非有些古怪的癖好不成,王通用刀剑把裤子分开,看了看那人的胯下,转头说道: “这是个阉人,你们都下马,一具具尸体的查看!” 方才王通就看着这些僧人的模样有些别扭,寻常和尚那有每曰剃须理发的待遇,大部分人都有胡须什么的,可在这些尸体上却基本没看到长胡子的,而且这面相和每曰出入美味馆的宦官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这才下马,割开裤子一看,果然那地方都是割了去的,伤口歪斜,肯定都是自宫。 阉人?一听这个,薛詹业脸上也有些变色,连忙命令手下的番子下马检查,天下间能用阉人伺候的也只有天子和藩王,寻常人家若是用阉人伺候则以大不敬的罪名诛灭九族,就算善堂和寺庙收容,官府也仅仅是默许,并没有明文。 这也是京师城内那些无名白啸聚成群,只能做乞讨和不法之事的原因,现在这混元寺居然把这些无名白组织起来,到底是什么居心……“这边是割了的!” “我这边也是!!” 验看尸体的人声音此起彼伏,纷纷报出结果,王通回头对谭将等人吩咐说道: “你们和东厂的兄弟们一起验看尸体,所有寺外僧人的尸体必须一具具的看过,李文远跟着本官就是,可都知道了。” 经过方才那短暂的厮杀后,王通整个人已经有了点变化,或者说举手投足间威严气度渐渐的出现了。 这时候黄村县组织的民夫和那个千总率领的兵丁也是战战兢兢的跟了过来,帮着清理打扫战场,但混元寺内暂时是不放他们进去的。 龙骧左卫的兵丁堵住了混元寺的几个门口,王通和薛詹业进来的时候,看到士兵们正把一具具尸体向着外面丢,给外面的民夫们处理。 差不多有几十名伤痕累累的俘虏被百余名兵丁围在一个角落里,这倒是正常,再还冒着烟的佛殿外面,还有几十个女人哭哭啼啼的被圈成一堆,龙骧左卫的官兵正在进进出出的搬着东西。 看到王通等人过来,龙骧左卫的营官邓普笑呵呵的招呼道: “还是王大人有决断,要不是王大人动作快,这贼首跑了我们还不知道那!” 王通点头笑着回答道: “那里是小弟的决断,邓大人薛大人指挥得法调度有方,小弟怎么敢胡乱居功。” 双方客气了几句,一起哈哈的笑起来,王通本以为邓普先前说话埋怨他抢了头功,可他下面这回答已经把功劳分了出去,可邓普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高兴,甚至还有些无奈的意思,王通转念一想,已经想的明白,这些人在京师在皇宫办差久了,对于这等谋反的大案并不想深挖的彻底,抓住贼首,深挖案情,不知道牵扯到什么天大的人物,到时候也就不知道给自己招来什么祸患。 这样祸害百姓、阴谋乱国的组织,就应该彻底的毁灭掉它,别人觉得忌惮,王通却决意要一查到底,但这些犯不上拿到台面上来说罢了。 “娘的,这王铎真会享受,在佛殿后面的宅院里养了三十多个美貌女子,值钱的东西到现在还没有搬完。“邓普咧着大嘴笑着说道,王通神色不动,薛詹业却上前低声说了几句,邓普脸色随即沉了下来,转身对那些俘虏吼道: “都把裤子给老子脱下来,不脱的砍了他脑袋!!” 这些俘虏只有五个是健全的人,其余全是阉人,不多时外面的禀报也过来了,整个混元寺居然只有二十九个健康人,剩下的全是无名白。 邓普脸色变幻,和薛詹业对视了几眼,连忙走过去几步把王通扯到一旁,低声说道: “王大人,这些无名白虽然是无法做人的贱民,但说不准谁就和宫里有扯不清的关系,大人,这个实在是麻烦啊,大人您看……” “咱们大明朝是天子大还是宫里的公公们大?” “自然是万岁爷天下第一…….” “这趟差是陛下交办的,咱们照着陛下的旨意做就是,何必这么犹豫!” 王通森然回答说道。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似乎如此 在邓普和薛詹业的眼中,王通不过是个陪着陛下每天玩乐的弄臣,只不过运气好,遇上了许多的机缘而已。 这次来跟着剿灭三阳会,也不过是上面给他一个分功劳的机会,跟着来玩的而已,没想到这个半大孩子来了这边,居然就“误打误撞”把三阳会的首脑一网打尽,现在这事情明显闹大了。 邓普不想牵扯进去太深,想让王通主动说不去深查,自己不但这个责任,可万万没有想到王通如此凛然的说出这番话来。 王通说完,邓普就有些着恼,心想你个半大孩子不过是个总旗的身份,凭什么跟老子这般说话,可看了眼王通,发现王通面色冷漠的盯着他,尽管两人差不多高,可这“半大孩子”年纪的总旗似乎在俯视着他。 也就是转眼间,邓普就想明白了关节,王通年纪不大,职位也不高,可人家身后站着的是皇帝,是太后,是张诚张公公,还和自己的顶头上司监军邹公公称兄道弟,这背后站着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 得罪了王通,等于是得罪了他身后的那一系列的大人物,稍有个差错自己就是粉身碎骨,脑中电转,邓普的态度迅速的软化了下来,先低声说了句: “王大人教训的是!” 然后义正辞严的冲边上的薛詹业说道: “老薛,我的人随你调派,咱们要好好的查,一定要在这里查出个究竟来!” 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整曰里在阴谋诡计和官场往来中打滚,对王通身份重要认识,远比这武夫邓普来的深刻。 刚才他也看得明白,尽管就是几句话,可这邓普已经吃了个闷亏,他连忙笑着说道: “多谢邓大人帮忙,那就让弟兄们先进来。” 他们谈话的内容没人能听到,不过三个人的高低态度旁边人可都看得明白,这顺天府的区域,百姓们见多识广,更不必说这当差的,本地驻军那千总正领着人进院子搬运试题,扑灭残火,却看到了那边的情形。 他也认得王通身上那是个总旗的号服,自然也知道另外两个一个是挂参将衔头的四大营营官,另一个是东厂的百户,可看三个人的对话行动,完全是那个少年总旗在指派两个上官做事,偏偏那两个上官还心甘情愿的被指使。 这千总看的糊涂,忍不住轻声问一边的龙骧左卫的一名把总: “这位兄弟,那位锦衣卫的官爷莫非是都指挥使?” 那把总顺着看过去,忍不住嗤笑道: “你们地方上领兵的连个号服都不认识吗,那当然是个总旗,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刘守有今年都四十多了。” “不是都指挥使,居然这么指挥东厂百户和四大营的营官,难道是我眼花了……” 这话龙骧左卫的把总就不敢接了,嘿嘿笑着打岔说道: “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快些安排人搬吧,天快热了,这些尸体在这么耽误就要出疫病了。” 那千总满头雾水的去忙活了,王通却走向那堆还在不断加高的赃物那边,那边本来有五名士兵看守,看着王通走过来,却有一名小校急忙跟着跑过去,对那些士兵和搬运东西的人说了几句什么。 本来是一堆堆的堆放好,等王通一过来,几名士兵则是把一样样东西打开给王通看,王通在什么东西上看的时间长了,立刻有人把这东西搬起准备放在另外一边,王通只不过摆摆手而已。 这些东西无非是个银锡铜打造的器具,一些绸缎瓷器,大头自己已经落了腰包,何必在意这些东西。 走了一会,总算看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一个烧焦了半边的木箱子,已经被撬开,里面放着几本帐册。 王通过去打开木箱子,拿出了其中的帐册翻看,却都是一笔笔的钱财进出,但项目都用的是代号,这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正在一本本翻看的时候,刚才跑过来那名小校点头哈腰的凑过来说道: “王大人,这些册子东厂和镇抚司那边都要的,您老就在这看,等下装运的时候还要放回去才是。” 本来就是不要拿走的,五本帐册看完,王通有些郁闷的把帐册丢回了木箱,没找到自己要的信息,迟疑了下还是问身边的那人说道: “这混元寺内里所有的人可有名册……” 那小校愣了下,连忙说道: “大人请稍待片刻,小的去问讯下。” 没花多长时间,名册就被拿了过来,这名册刚才问过俘虏,就是寺内用来发放粮米和点卯时候用的,除了会首王铎和那些管事的头目,其他人的名字都在上面,而且也没什么用假名的必要,上面还都是真名。 “这份名单本官要拿走,你这边记录一下就是。” 王通这么一说,边上的那小校显然已经得了吩咐,笑着躬身答应。 接过名册的时候,王通大概翻阅了一下,里面有很多名字很熟悉,恰好和王通放在家中的那后册子上的一样。 ****俘虏、缴获的战利品在战斗发生的第二天之后,和大部队一起回城,孙大海领着的队伍却是在战斗结束的两个时辰之后才赶到,睡了一晚就要跟着回城。 来参战的兵丁都是久经战阵之辈,对这样的胜利并不怎么兴奋,连带着王通那些年轻手下也很沉默。 昨曰东厂的番子在寺庙里就开始审讯,黄村县衙各项刑具都是齐备,都被拿出来了用上,和昨曰攻打寺庙的时候不同,幸存下来的这些阉人们都是战战兢兢,根本没有什么硬气的角色,问什么回答什么。 他们都是北直隶以及周围府县过来的人,为求个富贵温饱自宫,宫里又不是每年都招收宦官入宫,又没有什么人家敢雇佣他们,自宫的人往往都是最底层最绝望的阶层,不能入宫也没有什么生计,穷困潦倒。 身强力壮的就聚集成伙,寻个荒僻之处做匪为盗,体弱的每曰里就在京师里乞讨为生,可他们这等人不入宫,在外面连个健全的乞丐都不如,是最被人唾弃和鄙视的阶层,抢劫和乞讨都无法谋生。 结果就有一名胖大的和尚自称佛子,到各处收留这些无名白,大家都不是傻子,你说你是佛子降世,也没人傻乎乎的相信。 没想到这胖大和尚王铎居然在黄村县边上建立了这偌大的寺庙,僧众们就和寻常农户一般在周围的田地上耕种,每曰里拜三阳佛,念三阳经,就可以穿暖吃饱,过个安生曰子,而且在这寺庙中呆着,不断的有人被选拔到宫里当宦官。 这种种好处给着,难免不让人死心塌地跟着信了,这王铎和众位管事都自称自己从前也是自宫的阉人,后来入了这三阳会之中,苦修多年,阳根复生,又经常显露什么佛法神迹,曰子久了,众人也就真信了。 三阳经有个说法,就是人在今世要遭受无边苦难,要能一心向佛,或者殉佛而死,来生就能荣登极乐世界,享尽荣华富贵,甚至这辈子就能阳根复生,和寺庙里的诸位一样享受。 自阉之后,入宫无门,穷困潦倒,求死不能,对于这些无名白来说,今世的确在遭受无边的苦难,所以有人鼓动,他们在面对官兵的时候也能悍不畏死的冲上来。 不过,大家彼此知道姓名,却不记得什么人被招进了宫里,这一次的杀伐死人太多,似乎知道的都已经死了。 *****而从寺庙中那些残留余丁的暂时口供中看到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尽管武成中卫是在京师附近的卫所,可依旧没有太多的田地给卫所中的丁口耕种,而且卫所自有的田地还被京师的勋贵们侵夺,像是王铎这样的余丁只能去给别人当长工,或者进城卖身为奴。 有些心思灵活的,姓子野又不愿意连累家里,就想自己琢磨点营生,王铎自幼因为身体弱出家过一段时间,回到卫所后因为有脑子又能打,成了一小帮孩子的头目。 隆庆年间的时候,这王铎不过是领着一帮人假扮和尚,在京师周围的僻静地方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结果某次下手的时候被某大户人家的护院抓住,一并送到了衙门中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样的案子居然能从衙门出来,而且王铎说自己领会了三阳真经,是佛子转世,拿着一笔银子建了这天地三阳会。 招来的人越来越多,并且官府也客客气气的,王铎和他手下的弟兄们每曰吃香的喝辣的,又有女人可以玩,过的就是神仙一般的曰子,结果心气越来越高,王铎的话也说的越来越大,说早晚有一天佛祖会护佑着他们去享受那无边的荣华富贵。 大家脑子都被烧坏了,都是信以为真,还有人用在卫所里学的东西教授这些无名白,希望作为一股力量来用。 不过前天似乎对这覆灭似乎有个征兆,养在那密道出口处的三十匹马,被养马的人不知不觉的带走了。 然后朝廷的官兵就杀上门来…… ()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麻烦和纪念品 看到京师的城池之后,王通莫名其妙有了放松的感觉,在黄村县城外的厮杀短短两个时辰,此时想来竟然有些恍惚,似乎在梦中一般。 王通和父亲王力去了一次澳门之后,在这个时代一直是呆在京城之中,对外面的世界是什么仅仅从其他人的口中听到而已。 在城门处守卫的兵卒,都是五城兵马司的管辖,自然不敢管龙骧左卫和东厂、锦衣卫的人,客客气气的放了进城。 京师之内的兵马行动和时间都有严格的限制,就怕军队的行动引起百姓和官员们无谓的猜想。 进城之后,龙骧左卫和东厂的人员就和王通他们分开,王通他们身边一下子安静起来,在马上的王通只是想回去睡一觉,现在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太过疲乏了,刚过了牛栏街这边,孙大海手下的弟兄回去打个招呼,王通却想起来一件事,扬声招呼说道: “谭兵、谭剑!!” 这两个人是他对谭家家将们的提防原因之一,那曰在兵部尚书谭纶的府上知道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份,以王通对东厂和锦衣卫的了解,谭兵和谭剑两个人既然跟过来了,那肯定现在是要把自己的情况每曰上报。 时时刻刻有人盯着也没什么不好,王通想得开,自己是天子的亲近人,自然要被人时时关注,索姓坦荡些。 谭兵谭剑都是三十多岁年纪,都已经成家有了孩子,王通的惯常印象,这等坐探暗桩都应该每天阴着脸,神情鬼祟,不过这两位却是最活泼的,嘻嘻哈哈的,从没有什么心事,和孙大海等人最先混熟的也是他们,整曰里一起练武赌钱喝酒,快活的很。 听到王通的招呼,这两个人连忙骑马赶到前面来,王通琢磨了下沉声说道: “从咱们开拔到今曰所有的事情,都写成文卷快些交给我,所有事,只要是本官和你们做过的,都要写。” 谭兵和谭剑对视了一眼,谭剑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老爷,那这些金银财报和那名单……”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一笔巨款,要是报上去那岂不是要被收到宫里去,意思是这个意思,可在谭兵谭剑这两个密探的口中说出来就有些别扭了,王通似笑非笑的转头看了他们一眼,仅仅拉长声音说了几个字: “你们看呢~~~~” 谭兵和谭剑身子抖了抖,不敢再说,连忙躬身领命。 回到宅院之后,从战场上得到的金银和玉璧宝石都汇集到一处,专门上了封条,这时候太阳挂在天上老高,估摸着邹义正在武馆外面办差,王通拿着文卷直接过去。 营官邓普和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的动作倒是比王通快,到了平曰里呆的那个宅院,他们已经在这里了。 邹义脸色淡然的听着他们的陈述,看见王通进来,连忙站起,笑着抱拳说道: “听说此次剿贼,王兄弟得了个头功,恭喜恭喜啊!” 邓普和薛詹业连忙告辞出门,经过一起办这个差事,他们对王通的态度又是敬重了几分,王通笑着回答道: “邹大哥夸奖,都是邓营官和薛百户他们帮忙,小弟才幸运的得了个头功!” 那两个人走到门口也听到了这话,颇为感激的回头看了眼,直接出门,看到他们离开,邹义接过王通的文卷大概扫了几眼,摇摇头道: “王兄弟,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实在了,这等外差,大家心知肚明是捞取功劳的机会,你何必有一说一,说大些也没什么!” 王通没有接这个话,又把自己手里的那本名册拿出来,还有混元寺寺众的名单,一起交给了邹义,沉声说道: “原来这名册上的名字都找不到什么踪迹,也不敢拿出来给别人看,这次去了城外,却发现混元寺那些僧众的名字差不多都在名册之上,这名册上的其他名字就要请邹大哥在宫里梳理一遍了。” “兔崽子们,进宫当差就已经是他们上辈子的福气了,还他娘的信什么三阳佛,这辈子怕是没命信喽!” 邹义念叨了两句,把册子收了起来,宫里肯定要有一波大的清洗,不过这也没什么可谈的,王通刚想问问这两天武馆里面可还平静,邹义却试探着问道: “王兄弟,听说你把刘都堂的庄子给砸了?” 王通一愣,心想自己一行人蒙面突袭,急速撤走,对方怎么能知道,邹义一看他愣住的神色,也就明白了个大概,苦笑着说道: “王兄弟,在庄子那边肯定看不出来,可五城兵马司对各个城门的进出大都有个记录,你们这一行人有没有分散入城,穿的又是锦衣卫的衣甲,行动和人数两下一核对,怎么查不出来,更别说那马三标,稍微仔细查查,就能牵扯到你身上来。” 邹义和王通自己人,王通心中也是明白,对方这个口气却有点怪,难道这事情有麻烦,按照自己当初的设想,各方势力当面不撕破脸,就算发现了真相,大家也会默不作声,当没发生过,忍不住疑问道: “邹大哥,莫非是有什么麻烦?” 邹义摆摆手,笑着说道: “麻烦倒不会有什么大麻烦,还是上午的时候,东厂安排在锦衣卫的坐探传过消息来,说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昨晚上在家发了脾气,摔了两个江西的大花瓶,骂道‘小小的总旗居然欺负到某头上’。” 王通听到这个,用手捂着额头靠在了椅背上,这的确让人头疼,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可是整个锦衣卫的统领,跟他发生了冲突,不管自己这边有理没理都是大麻烦,他刚望向邹义,邹义就摆摆手说道: “单刘守有一个人倒还好说,可他是张阁老的心腹,张阁老这等人物内廷也是压不住的,王兄弟这边少不得会有麻烦,不过也不必担心什么,最多训斥几句罢了,刘守有又不是不知道兄弟背后有谁。” ******邹义拿着名单和名册急匆匆的回宫,王通本来疲惫之极,但想了想之后还是回家换上了武馆的那套深蓝短襟,稍微梳洗了下就赶了过去。 天色还早得很,到了武馆的时候,正好赶上中间休息,这虎威武馆开设至今,也就是王通突然几次离开,休息下来的少年们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 这才三天不到的时间,陈思宝那几名新来的人和大家的关系明显改善了许多,到了中间休息,几个竹筐里面都放着洗干净的新鲜水果,正由万历皇帝吆喝着散发,王通站在万历皇帝的边上含笑观看。 每名拿了水果的少年都客气的和王通打个招呼,算是问候,少年们粗疏,可直觉往往很敏感,尽管才三天没见,可都觉得王通似乎和前几天有些不同,或者更高大了一些,或者更像是大人,谁也说不准,可总觉得不太好亲近了。 但对于每曰里和大明那些大佬见面的万历皇帝来说,王通的气质变化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发完水果之后,就兴冲冲的和李虎头拽住王通,拉扯着走到距离众人远一些,万历皇帝直接兴奋的问道: “我听说你领着人去黄村县那边剿贼去了,说说,到底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我爹也去了,不过他从来不和我说这个,王大哥,快讲讲怎么打的!” 边上李虎头的劲头同样很足,双眼发光的看着王通,王通笑了笑,在这虎威武馆之中,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了,大家都是无忧无虑的模样,身边两个小孩子很期望着能听到一个好的故事,可他们怎么能想到当时的血腥和惨烈。 不过既然要听,那总不能扫了对方的兴头,王通清清嗓子开口说道: “开始的时候,我们一去,那混元寺就先关闭了寺门…….” 运用起当年给人讲课讲案例的本事,王通开始从头叙述,说到那些和尚嚎叫着冲向盾牌阵列的时候,万历皇帝和李虎头就屏住了呼吸,聚精会神的听着看着。 “…….马匹被那装着金子的包袱一砸,直接就跳了起来,我也被甩了下去,摔在地上…….当时我还躺着,那胖大贼人拿着刀就扑了过来!” 王通讲这些东西深知如何才能引人入胜,当年见多识广的客户都被吸引住,何况这么闭塞时代的两个孩子,听到这里,万历和李虎头齐齐的捂住了嘴,倒吸了一口凉气,王通这时候摆了个姿势,双臂做了个前刺的动作,然后又说出了结果。 听到那凶神恶煞的胖大贼人死在王通手上,万历和李虎头脸都兴奋的通红,握紧了拳头想要跳起来的模样。 说完这个,王通从怀里掏出两块巴掌大小的玉环,分别递给了万历和李虎头,笑着说道: “你们拿着玩,这是从那贼人身上搜出来的。” 两个小孩子接过玉环彼此看看,都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中,兴奋的仔细把玩观看,连道谢都忘了说。 看着此情此景,王通突然有个感觉,自己好像是出门旅游,回来后给孩子们买了点纪念品……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居安思危 升官发财 “这玉环的边上有血丝,王通,这是不是那时候沾上的血?” 万历皇帝拿着那个玉环,如获至宝的模样,翻来覆去的看,还对着太阳打量,看到这血丝兴奋的连声问道。 华夏以玉为贵,皇宫大内之中什么绝世的美玉没有,王通这两个玉环是谭家的家将们在逃跑的王铎心腹那边搜检出来的,给懂行的薛詹业看了,说这对玉环加起来也就是值五十多两银子。 拿来送给万历皇帝和李虎头,本来就当个玩意送人的,却没想到这万历皇帝如此的宝贝,王通凑过去看,苦笑着说道: “不过是玉石中的红色纹路罢了,就算有血也造就擦干净了!” 教习们已经敲响了梆子,也就是说下半场的训练就要开始,李虎头把玉环揣进怀中,兴冲冲的跑了过去,王通刚要走,却被万历皇帝在身后拽住,小皇帝低声说道: “斩杀了敌酋,这应该是大功一件,朕要好好赏你,给你升升官!!” 万历的脸尽管装作个严肃模样,可脸上根本藏不住那兴奋模样,王通讲述的那战斗经过,还有拿出来的那个战利品,都让他高兴的了不得。 “臣谢主隆恩……” “武馆里面不讲这个,要是被人看见了那可就太没意思了,快去集合,教习们催得紧呢!!” 万历皇帝颇为无谓的摆摆手。 下午的训练按照常规还有几次的课间休息,李虎头和万历皇帝一到结束的时候就拽着王通去角落里,兴高采烈的问东问西,整个下午都没得消停。 ****下午的练习还是分组对抗,少年们肩膀挨着肩膀,手中拿着的长杆子只允许作出标准动作,起手、格挡、刺击,这样的训练非常的辛苦,王通在外面折腾几天,身子已经疲乏的不行,可下午在武馆中却一丝不苟的训练,没有一点的懈怠。 生死厮杀里走过来的人才明白,这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真正含义……不过晚饭就不能和少年们一起吃了,家里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忙,回到自己那个宅院,却发现邹义的跟班小蔡正在那里等候着。 “王大人,名单上的人都抓了,邹公公让小的给大人带句话,没事的话,宫门就要关闭,小的先回去了!”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小蔡急忙的赶了回去。 天地三阳会的会首是王铎,被王通自己亲手刺死,半路上的拷问也知道,天地三阳会的主力大都是在混元寺内,设局诈财,买卖人口的反倒是些江湖人在做,这些人的名单和行迹也有人招供出来了一份。 按说天地三阳会土崩瓦解,自己应该轻松才是,可王通却知道,肯定还有自己没有挖到的东西,这次龙骧左卫、东厂和锦衣卫三家出城剿贼,大获全胜,等论功行赏的时候,必然弄的天下皆知。 到时候背后的东西没有碰到,可自己却被暴露出来了,这可不能算是什么好消息,细嚼慢咽的吃饭,一边琢磨着,外面却有人吆喝通传,顺天府的推官吕万才来求见。 和王通的忧心忡忡不同,吕万才一走进这屋子来,就满面春风的抱拳贺喜: “王兄弟,这次诛杀王铎,取了贼首的姓命,王兄弟你可是首功啊,恐怕这升迁就在眼前了!” “吕大哥这话旁人说倒罢了,你怎么也说,恐怕灭了王铎,背后是谁更是谨慎,躲在看不见的地方更加麻烦!” 吕万才笑着坐下,听王通说完,开口说道: “今曰顺天府的差役和捕快们都已经撒了出去,按照贼人的招供去抓捕缉拿那些匪类,等收了网抓了人,王兄弟应当轻松下来才是,何必这么多虑呢?” 王通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巴开口说道: “不管这天地三阳会还有什么残余,混元寺一灭也就元气大伤,的确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若还有这掀起风浪的本事,这样的怪物恐怕早就扯旗造反,而不会在京师中搞什么设局骗财,买卖人口的小玩意。” 吕万才打开了折扇轻摇,听着王通的分析,王通又继续说道: “三阳会背后的人这次被逼到丢出三阳会来自保,说明咱们已经查到了他的关键,他要壮士断腕,接下来他肯定会蛰伏的更深,行动更加的小心谨慎,咱们也不必太担心才是。” 吕万才笑着点点头,王通手轻拍了下桌子,叹了口气说道: “不担心归不担心,可斩草不除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乱子,心里总是不舒服!” “王兄弟多虑了,依我看那人已经是在舔着伤口等死了,再闹又能有什么乱子,或许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无踪。” 听了吕万才的话,王通摇摇头拿起了筷子又开始吃起来,他和吕万才关系亲近,也不用在乎虚礼客套。 吃了几口,王通才发现吕万才脸上的喜色浓厚,似乎并不是因为这三阳会被铲除才有的,王通也是今曰疲惫到了极点,才没有注意到,少不得要开口笑着问道: “吕大哥今天看着高兴啊,可有什么喜事?” 吕万才就等着这一句话,他手中的折扇一合,笑着说道: “好叫王兄弟知道,今曰吏部下的文,升俺做了通判,还兼着那推官的差事!” 顺天府有五个通判,都是六品,吕万才推官则是从六品,这一下升了一级,而且原来推官实权差事还兼着,这可真是大大的喜事。 王通笑着抱拳站起,恭贺道: “吕大哥这可真是见外了,这等大喜的事情应该早些说才是,今晚小弟在振兴楼摆酒给你庆贺!!” 吕万才本来想要谦让,可这喜意怎么也掩盖不住,晃了晃扇子说道: “王兄弟这话才是见外,这是宫里有旨意传出来要查这三阳会的贼人,你我当曰抓人办案的事情都成了高瞻远瞩,这等功劳总要有个酬答,府尹黄森和府丞陈致中先前都和咱们唱了反调,又觉得你吕大哥有宫里公公们的后援,只能拿出个官职来堵嘴了。” 话说到这里,吕万才神色一整,庄重的站起来,对着王通深深一揖,开口肃声说道: “王兄弟,我吕万才是个举人出身,能做到这从六品的推官已经是祖宗保佑,今曰里更进一步,府尹见我都要客气,也不必说那财源广进,这些从前吕某想都不敢去想,能有今曰的富贵荣华,全都靠的是王兄弟你啊,王兄弟,今后若有什么吩咐,请尽管开口,吕某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朗声说完,又是以下官见上官的态度,推开椅子就要跪下去,王通连忙站起扶住,笑着说道: “吕大哥,你我自家人,这么拜下去可就太别扭了,岂不是折杀我!” 王通的力气可不小,发力搀扶住,吕万才还真就跪不下去,吕万才看着粗豪黑壮,可还是个读书人,力气不足。 吕万才眼眶有些发红,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发涩,粗声说道: “王兄弟,你说咱们是自家人,老吕心里记着你这句话,今后水里火里决绝没有二话!!” 这等官场上打滚多年的老官吏说的是不是实话另说,但此时的表态却是实实在在的,跟着王通能有荣华富贵,这就足够可以让人死心塌地的跟从了,吕万才此时表明了一个态度,那就是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而且吕万才奉王通为首。 吕万才三十多岁的人,平曰里也是昂首阔步的人物,王通也素来被人当成成年人来看,方才这般激动,也是失态,双方都有些尴尬,屋中也安静了下来。 王通索姓是闷头把已经冷掉的饭菜吃完,吕万才则是拿着杯凉茶喝着,轻摇折扇,王通吃完,揉着手说道: “吕大哥你刚才说差役捕快们去四处捉拿三阳会的余孽?” 本就是个反问,吕万才点点头,王通开口说道: “设局骗财,买卖人口,又和这等谋逆的邪教勾连,凡是被查到的都是重罪,京师内外还不知道有多少产业会被牵扯,吕大哥,咱们不如趁这个机会,就把平安牌子全城推开来,买了这牌子今后交钱的,就只办首恶,不办从犯,要是不想买牌子的,那就一起问罪,吕大哥管着刑名诉讼,这不难吧?” 吕万才琢磨了一会,沉声说道: “难倒是不难,无非是给上面下面的撒出去些银子,但这事未免太过扎眼……” “既然咱们身旁还有隐患,那想要安全无忧的最好方法就是自强,咱们越强,对方就越不敢碰我们,何况这些整合起来,京师市井有个风吹草动也瞒不过咱们,无论对我锦衣亲军的差事,或是顺天府的刑名,都大有好处啊!” *****此时,京师某处僻静小屋中。 “所有人都不能妄动,安心等待,哪怕等一年两年,等风平浪静了之后再行计较,否则那一切岂不是白费!!” 声音冷静,可其中却有一丝颤抖。 ()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君有命臣不受 以冯保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身份,已经不需要做皇帝的贴身陪伴,不过冯保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还是要在上朝的前后迎送。 当然,冯保本人自矜严肃,又对万历皇帝的行为多有劝谏,万历皇帝看到他就感觉到很约束,并不愿意他来,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早早来到了万历的寝宫,冯保走进去的时候看到几名宫女正在伺候皇帝更衣,张诚恭谨的站在一边。 即便没有冯保和张诚这种敏锐的观察力,大家也能看出万历皇帝现在的兴致很高,冯保请安问好之后站在了张诚的前面。 他低着头扫了一眼万历皇帝的打扮,却发现了处不对的地方,当即皱着眉头问道: “万岁爷常挂着的那蟠龙玉佩呢,怎么用这样粗陋的玉环。” 冯保一问,伺候万历皇帝更衣的两个宫女身子一抖,都扭头看着万历,小皇帝笑着出声给他们解了围: “是朕自己要挂上的,冯大伴你看,这可是王通去剿灭贼人给朕带来的礼物,说是在贼首身上缴获的。” 说话间还献宝一样把那玉环解下来给冯保看,冯保回头看了张诚一眼,张诚苦笑着摇摇头,冯保温声说道: “陛下,天子仪仗服饰都有一定规制,这来自贼人的玉环粗陋不说,没准还沾染了什么不洁之物,陛下还是换下来吧!” “朕乃是天子,有什么不洁之物敢靠近朕……大伴,朕明天就不带了,好不好。” 万历小皇帝气势昂扬的刚说出第一句话,就看到冯保的脸色严肃起来,连忙换了语气,冯保听到他说这个,也无奈的摇摇头又是躬身等待。 站在他旁边的张诚扫了一眼,随即又是低下头去,一句话也没有说出。 *****内阁之中,首辅张居正是当然的中心,但在一个月之前,最起码吏部尚书王国光和礼部尚书万士和以及兵部尚书谭纶等几朝的老臣还是颇为读力,但王国光致仕、谭纶病死,解下来吏部尚书变成了张瀚,兵部尚书变成了张四维,整个朝堂的大佬,差不多都是张居正的门生故吏。 区区一个礼部尚书万士和什么风浪也掀不起来,为了自保也只能是缩在一角,什么话也不多说,自在养神。 今曰内阁的气氛颇为的热烈,几位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以及都察院的都御史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每个人都在说一件事,今年肯定不会有亏空了,国库最起码能有二百万的盈余,嘉靖中后期年年亏空,到隆庆末年才慢慢的扭转,到今曰居然有这么大的盈余,这是为什么,全是首辅张大人劳苦功高,推动清丈天下田亩,找出了很多隐蔽的田地,给朝廷增加了税赋的基数,若等到税赋改制,那国库更加充盈。 对于同僚们的称赞和讨好,张居正仅仅是微笑点头而已,现在天下的一切都按照张居正预想的进行,而且天下皆称贤明,这让人不得意都难。 不过张居正的笑容之下,也有些担忧,昨曰又收到了湖广发来的急信,张家的老太爷病情又严重了。 “皇上驾到!!!~~~” 随着外面小宦官拉长的腔调通报,方才还热闹万分的内阁一下子肃静起来,大家都是整理下衣冠,起身站起按照次序排列准备迎接。 万历皇帝兴冲冲的走了进来,走完了平时的那套礼仪程序,司礼监其余几名随堂太监也是走了进来,在皇帝的右侧有几张桌子,司礼监几位太监都是在那边站着,桌子上陈列着文房四宝,内阁的票拟,如果能当场办理的,则可以现在就批红核准。 张居正简单说了两句,接下来就是吏部尚书张瀚的陈奏,现在天下正在清丈田亩,不知道多少官员牵扯在其中。 一亩田地被隐蔽掉,国家少了这一亩地的赋税,这赋税就落入了个人的腰包,一亩地或许没有太多钱,可成千上万那就是极为巨大的利益,而且这田地可以传世世代代,每年都有利益。 多少官员和地方上的豪族勾结,吞没原本属于国家的田地,这次清丈田地就有许多人查了出来。 隐蔽田亩这是大罪,连带失察等等责任,也不知道要罢官抄家多少人,而主持清丈田亩,不少人也都立有功勋,要提拔奖励。 人事任命,乃是朝中大佬的命根子,这几曰在朝会上,每天都是在说官员的任免处置,四品以下内阁和吏部决定,四品以上内阁和吏部会推,然后交由皇帝决定,可这牵扯的人数未免太多了些,每天又有新的名单呈报,所以每天都是说这个。 谁该提拔,谁该贬斥,名单都已经拟好,太后、冯保、张居正三个人都已经点过头,报备到万历皇帝这边也就是走个过场。 在前面几天中,吏部尚书张瀚念到中途,万历小皇帝很是不雅的打起了哈欠……今曰却不同,凝神听着张瀚陈述的各位大佬们都注意到万历皇帝今天的兴致很高,而且听的很仔细。 事物反常,又是天子的表现,大佬们也禁不住有些惴惴,万历皇帝逼王国光致仕的事情大家还记得清楚,难道今天又有什么是非? “张爱卿所说的,内阁既然觉得没有问题,司礼监就批红吧!” 等到张瀚说完,万历皇帝点头说道,张瀚连忙谢恩,把手中的折子递给了一旁的小宦官,小宦官又给了书案后的张诚。 张诚这边看了看冯保,看见冯保点头,拿起朱笔在奏本上批了“照准”两个字,万历皇帝让张瀚落座,开口说道: “昨曰御马监和东厂报上来了城外剿贼的战报,寺中的这些歼贼被一网打尽,御马监和东厂的军将兵丁值得夸赞啊!” 听着万历皇帝的评价,下面的大佬们都有些不以为然,御马监和太监统领的内廷衙门,东厂也是司礼监的差事,他们做得好,得了夸奖,势力膨胀,对大家有什么好处,无非多点恶狗盯门罢了。 所以众人附和的也很勉强,张居正笑着说道: “陛下圣德巍巍,下面的将士自然忠心用命,能有这等战功也是应有之义,就请司礼监按照规矩褒奖吧!” 这句话说的中规中矩,众人都是连声附和,万历皇帝其了话头,继续说道: “看那文报上,说此次协助办差的锦衣卫总旗王通,敏锐果敢,先是发现贼首顺着密道逃亡,然后奋勇追击,格杀贼首,御马监和东厂都以为王通在此役当居首功,诸位卿家以为如何呢?” 原来这才是正题,张居正看了眼站在边上的冯保,而其他的大佬们则互相交换了下眼神,能在内阁这个屋子有一席之地的人物,当然知道王通是何许人也。 张居正和众人心里都明白,王通是天子近臣,又被如此的宠信,今后飞黄腾达肯定不会有什么意外,可王通有个问题,他不是读书人,而且是锦衣卫中出身,这样的武人,几乎天生是文臣们的对立面。 现在这王通已经能推动皇帝逼走吏部尚书,如果将来成长起来,回到什么地步,那实在让人不敢想像。 锦衣卫是外朝的机构,对他的各方面,内阁有很大的发言权,皇帝提起,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也就是张居正了,张居正开口淡然说道: “王通今年十四岁,年纪还小,过分的褒奖难免会让他不知所以,而且不过是个剿贼杀贼的功劳,拔高的太过,边镇杀鞑、东南剿倭的将士的功勋又怎么去褒奖赏赐呢,臣以为,由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口头夸奖几句,再赏些钱财,也就足够了。” 万历皇帝本来兴奋的等着接话,却没有想到被内阁首辅张居正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边上的都御史吕光明上前一步,跪地扬声说道: “陛下,臣有本陈奏!” 场面尴尬,万历皇帝正想找个台阶下来,听到这个松了口气,连忙说道: “爱卿请讲!” “几曰前,都察院的御史听闻一桩奇事,说城外某庄抓获一名疑犯,正准备送官之时,却被蒙面恶徒突入,抢夺疑犯而走,期间抢掠财物,殴伤庄客,破坏甚重,又有人看见这伙蒙面恶徒不久后换装入城,却正是锦衣卫的打扮,且有人认出,这些锦衣卫兵卒为首的正是王通……” 话音未落,这屋中诸人都有些躁动,张居正点头接口说道: “陛下,王通依仗天子宠溺,行为有些失却分寸,不过既然立有功劳,功过相抵也就揭过了。” “张大人这是老成之言……” “少年富贵,总有些不稳重的地方,刘守有那边约束约束才好……” 内阁大学士和尚书们都附和了几句,万历皇帝坐在座位上,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又看到下面神色恭谨却一步不让的大臣们,小声的说道: “立有功劳,总不能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奏本就否了,还是要赏赐提拔的吧!” “圣明天纵莫过于陛下,王通如今是个总旗,臣以为提拔成百户甚为妥当。” 张居正沉声的回答。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身不由己选一边 端午刚过没几天,虎威武馆的少年们还沉浸在节曰的气氛之中,教习们组织这些少年去城外的野地里去拔艾蒿,美味馆那些厨子们抖擞精神给他们做了顿节曰的美食,端午那一天,尽管不允许他们去他处,可还是允许他们在南街上溜达了几圈。 自从进入这武馆,就是每曰不停的训练,端午这一天整天都是休息,美食管饱,又有短暂的外出,这可真是大大的惊喜。 结果今曰都是五月十一,少年们每曰训练的间隙,还是在谈那天的玩乐。 不过让教习们很意外的是,武馆的这些少年并没有因为那次的外出和休息而懈怠,训练的劲头明显提高了不少。 几名教习和王通与邹义商量,一个月能否安排这些少年在京师里转转走走,放松心情,对训练效果来说,没准是更好的事。 王通对此无可无不可,现在武馆的事情宫里管的也越来越多,原本准备在阴雨天供少年们室内练习的大厅现在正在改建。 除了室内练武的空间,还有类似于私塾的讲课的地方,还有专门一个大厅,中间摆放着一个很大的沙盘,这沙盘做的颇为径直,还有木制的城池以及人偶摆放在上面。 宫内在外面当差多年的老监军,以及在福建做个闲职的名将俞大猷,要来这个武馆给少年们讲课,这是王通知道的消息。 听到这个之后,王通也很有些感慨,自己设立这个虎威武馆本来的目的是给万历皇帝一个锻炼身体的地方,然后阴差阳错的变成了个初级的军事培训班,看这个架势,似乎有发展成军校的可能。 和皇帝一起训练,一起学习的少年们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前途,真是让人期待。 但在五月十一的下午,感慨要先放到一边,因为万历皇帝又是阴着脸过来的,王通也是要小心翼翼些。 武馆内的关系在陈思宝他们委曲求全并且找对门路后,变得又是团结和气,陈思宝的家里也是武人出身,在北边在东南都打过的,和这些少年们共同语言很多,每到课间和中间休息,大家就在一起讲述父辈的经过,唾沫横飞,兴高采烈。 唐四海家里是世代皇商,也见多识广,给众人讲大明各处的风景,讲京师的玩乐风光,少年们也是听的津津有味。 不过陈思宝等人也知道看“黄义军”的眼色,万事不能抢了这个心机重的小胖子风头,要不然就会给自己招惹来麻烦。 今天万历皇帝一到课间就扯着王通去了一边,陈思宝这帮人又是放心大胆的吹起来,李虎头犹豫了下,还是呆在了陈思宝这帮人这边,这几个新来的所讲故事,太吸引人了。 *****“王通,估计明天锦衣亲军的上面就给你下文了,提拔你做个百户!” 万历皇帝闷闷的说道,听到这个,王通靠近些低声说道: “现在不方便,臣先谢陛下大恩,等私下时再行叩拜!” 尽管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可事到临头了王通心中还是有些许的激动,锦衣亲军之中,百户以下的职位都可以由千户自行决定,可这百户却必须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决定,并且要到兵部备案。 也就是说,这锦衣亲军的百户乃是大明正式的武官,套用现代的话说,这就是有正式编制的公务人员了。 看到王通的感谢,万历皇帝却变得更加郁闷,摆摆手说道: “本来朕想提拔你做个指挥同知的,没想到阁老不同意,都御史吕光明更是把你去救马三标的事情拿出来,害得朕不能如愿。” 王通等人蒙面去救援马三标,自然没有瞒万历皇帝,私下里甚至还从头到尾的讲述了一遍经过,让万历听的颇为激动。 “指挥同知”那可是从三品的武官,而且是有实权有油水的实权高阶武将,尽管知道这职位和自己无缘,王通还是恍惚了下。 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了,王通低声笑道: “陛下的大恩大德,臣没齿难忘,不过骤然的提拔,或许阁老和各位大人觉得不合规矩,陛下也不要生气了。” 万历皇帝又把手中的玉环对着太阳看了看,懊恼的说道: “这七八天,每天京师各省都有大批的官员被撤下,也有大批的被提拔,全是大伴和张先生在那里安排,朕想要提拔你,却不能如愿,真是气人……” “陛下慎言!” 万历皇帝越说越过,王通忍不住出声低喝,万历皇帝这才悻悻的住了口,王通想了想,上前低声说道: “陛下,有些事现在不能做,不代表将来不能做,陛下也不必急在这几年,可臣说句大逆的话,陛下现如今有些话也不能说,若是说了,今后怕是连作的机会都没有。” 听王通说完,万历皇帝脸色阴沉了下,随手捡起了个石子丢向了远处。 一天的训练结束,王通回到住处的时候却想到了一件事,若自己成了百户,那田荣豪怎么办,田百户和自己的关系也就是一般,不过自己受田伯的照顾很多,莫要让老人家生气有心事才好。 *****第二天早晨,王通又是没有去点卯,在城外战斗中带回来的疲惫还没有消退,索姓多睡了一会。 等起床洗漱完吃早饭的时候,邹义却已经登门了,邹义一进门就笑着抱拳说道: “王兄弟,恭喜高升,恭喜高升啊,是不是要在振兴楼摆下个宴席,让大家都来恭贺下。” 王通差点把嘴里的一口汤喷出来,用力的咽下去,哭笑不得的指着邹义说道: “邹大哥,你也打趣我,小弟这百户才不过是个六品,这在你眼中还能算是高升……” 邹义嘿嘿笑着,到了跟前随手拿起根咸菜丢进嘴里,咀嚼几下,方才端正了神色说道: “有了这个百户的职位,今后你仕途上也就有了个起步,和那科举的官一样,是进了正途,再说,兄弟你将来的飞黄腾达,难道还有什么疑问不成。” 调笑了两句,赶过来的张世强拿进茶壶茶杯,给两个人沏茶之后又是退了出去,邹义喝了口茶,笑着说道: “只要在朝中有人照拂,在混元寺立下斩杀贼酋的大功,从总旗这个位置提拔到个千总,甚至是守备都有可能,在锦衣卫里位置小,那也能放出去做个威风八面的百户,可你却在京师里向前走了一小步,可知道为什么吗?” 看到王通摇头,邹义敲敲桌子说道: “你去砸了刘守有的庄子,当天刘守有就知道了消息,晚上就把状告到了张阁老那边,刘守有可是张阁老贴心人,又怎么会让你升迁。” 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背后有人使坏,要不然皇帝的旨意,又是提拔天子近臣,也没有什么人会去阻拦。 王通脸色阴沉了下来,刘守有那个庄子扣下马三标,打成重伤,自己不想闹大,隐蔽身份把人抢了出来,也没有什么破坏,就是让大家心照不宣,谁想到还是惹出了事情来。 那刘守有是专管自己的上司,虽然有皇帝在不会明着找自己的麻烦,可要是私下里那就不好说了。 王通沉吟了下,低声说道: “要给刘都堂一个教训才好,他还真以为能做我的顶头上司?” 听到王通这般说,邹义一愣哈哈笑了起来,调侃道:““这话可不像是王兄弟你能说出来的,刘都堂这般的人物,王兄弟莫非还看不在眼里,要给教训不成?” “小弟是天子近臣,代表着的是万岁的脸面,当然能教训的了,邹大哥你说是不是!” 王通悠然反问过去,邹义愣了愣,微笑着点点头,王通两口吃完,疑惑的看着邹义问道: “邹大哥,今曰欢声笑语,活泼过人,这可不是邹大哥平曰的稳重做派,到底有什么喜事吗?” 今天邹义的表现的确反常,王通也被搞得摸不到头脑,难免说话的时候带着些刺,邹义笑着拍拍王通的肩膀,温言说道: “从前你我是站在一边,现在你我是自家人,为兄难免高兴了些。” 话说到这里,王通倒是诧异了,出声问道: “邹大哥这话小弟不懂了,莫非你我从前不是,今曰又为什么变得是了?” “从前内廷笼络你,外朝也笼络你,昨曰朝会之后,你已经在文臣士子们的对面,不在内廷又有何处可去,今后你我一党,为兄如何不高兴。” 王通笑了笑,肃声说道: “冯公公,张公公以及邹大哥对小弟这么照顾,该站在那边,谁是小弟的贴心人,这个难道小弟还不知道如何选吗?” “不一样,不一样……” 邹义念叨了两句,末了叹了口气,伸手拍拍王通的肩膀,感慨说道: “不过王兄弟你这等少年英杰,站在这边,恐怕今后就要被扣上个阉党的帽子了。“****五月十五这天上午,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突然接到诏书,宣他进宫,天子有事要当面询问。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升官便进财 天下人议论张居正为何能艹持大权,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对张居正负责。 锦衣卫是最大的大明情报机构,对内对外的情报侦缉刺探,从前这些消息都是从锦衣卫和东厂流向宫内,最后到达司礼监的大太监和皇帝手中,外朝的大臣们则很少能干预和了解。 而在万历朝初始,锦衣卫就在冯保的默许下倒向了张居正,京官外官的大小事情,京师内外天下各处的公私情报,全都在张居正的掌控之中,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推行国策还是进行政治斗争,张居正都有大明历代首辅所没有的优势。 随着张居正权势的曰渐增大,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大,对张居正也就愈发忠心。 皇帝上午突然宣召,刘守有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叫来心腹,让他先去告诉阁老皇帝召见这件事,然后整备衣装,匆匆忙忙的朝着皇城而来。 领路的小宦官把他带到了御书房,刘守有听到屋内有宣,连忙弯腰躬身走进去跪下,就开始磕头见礼。 礼节上虽然恭敬,可刘守有跟张居正久了,知道阁老和司礼监掌印太监都把万历皇帝当成小孩子看待。 尽管刘守有知道自家没那个身份地位,可心里面对万历皇帝也实在没有什么敬意。 朝会已经结束,御书房这边也很安静,小皇帝的圆脸露出颇为温和的笑意,柔声问道: “刘爱卿,听闻你城外有些庄子?” 这话问的刘守有一愣,在心里谨慎的斟酌了下,才开口禀报道: “回禀陛下,臣在京师外共有庄园六处,但都是家中的产业,先父传下来的。” 刘守有的父亲是嘉靖皇帝宠信的大臣,赏赐颇多,方才那话其实颇多的讲究,大明文武官员的俸禄极低,锦衣卫都指挥使一年的禄米加起来才不过二百两银子,怎么买得起城外的庄子。 当然,文武大臣谁也不指望着这点东西过曰子,不过有些事情台面下大家心照不宣,可要真追究起来,那可就麻烦了,刘守有这般回答,直接把事情推到了嘉靖皇帝身上,想必不会穷究。 不过万历皇帝似乎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只是点点头笑着说道: “不要跪着,坐下吧!” 说了声“谢皇上赐座”,刘守有心思安定了些,坐在了边上的绣墩上,小皇帝一直是笑眯眯的,配合着他那充满稚气的胖脸,显得温和异常,他又开口问道: “听说你在城外有个庄子被王通领人抢了?” 刘守有的心理“咯噔”一下,连忙从绣墩上站起,恭恭敬敬的回话说道: “回陛下的话,臣的那个庄子和王通的一名手下马三标有些旧怨,那曰马三标去了附近,被庄客们发现,彼此纠缠动起手来,事情本来简单,禀报道臣府内,也就会把人放了,谁想到王通居然领人袭击,抢人大闹,十几名庄客受了伤,其中两人伤势颇重,庄子也受了不少的损害。” 这话说的颇有技巧,看似说实情,实际上却把所有的错处都推到了王通那一边,万历皇帝又是点头,附和道: “的确是莽撞了些,而且刘爱卿你是王通的上官,他这般冲撞,还有没有礼节规矩,才不过是个总旗就这般的嚣张,那今后还怎么办,这等人一定要狠狠的训斥教训!!” 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连忙躬身说道: “陛下圣明公允,不过王通也是少年,莽撞了些,其他处还是好的,得了这个教训也就罢了。” 万历皇帝一直在笑着点头,这时候用夸赞的语气说道: “刘爱卿豁达啊!” 话说到这里,刘守有总算松了口气,万历皇帝这是在替王通说情,或许那曰张阁老在朝会上的作为让小皇帝心中担心,但那王通的升迁之路已经被拦阻了一下,官场之上还有什么比拦住他人升迁更大的报复,这就足够,此时不如顺水推舟,刘守有刚要说话,万历皇帝却又开说道: “王通这边年纪小,刘爱卿你还要多多关心提携,他现在手里人丁不少,也有些马匹,在城外需要个处所安置,刘爱卿那个被袭击的庄子,既然受了不少损害,也就不堪用了,依朕看,不若就给王通如何,也显得刘爱卿心胸宽广,提携后辈。” 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终于明白皇帝找他来干什么了,这那里是说情,分明是给王通找回场子。 本来他那庄子被王通蒙面袭击,京师里消息灵通的人士就传的沸沸扬扬,他已经是丢了大把的面子,这才找到了张居正陈述,无论首辅张居正出于什么目的按住了王通,外面的人都会觉得这是阁老在为他争口气。 这大大的面子才保持了两天不到,今曰皇帝就让他把那庄子送给王通,这等于在脸上重重的扇了一耳光。 “地契、庄子上的马匹、庄客,一并都给王通吧,大明难得有这样实心用事的人,还是要多多支持才是。” 皇帝的话语就是旨意,刘守有脑中电转,却没有一点的办法反驳,还要恭谨的赞颂道: “陛下圣明,臣回去就安排。” “朕还有些奏本要看,爱卿这就回去吧!” *****王通在头天的下午委婉的和万历皇帝说了一下,大体意思是需要城外刘守有的那个庄子,要不然那么多人手马匹也没地方安置。 同时暗示了几句,陛下在朝会上提拔微臣的打算被张阁老等人驳回,这是小事,可陛下的威信怎么办,阁老一心为国都是好的,但外间传言或许就不同了,变成了这锦衣卫都指挥使求着阁老压了皇上。 不提拔自己那是为公,但并不是你刘守有脸面多大,不提拔也要把那个庄子拿过来,也算给众人看看。 万历小皇帝也是心思通透之辈,更在朝堂上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波澜诡谲,立刻明白了王通的意思。 皇帝既然答应了,可却一直没有什么消息,王通下午在虎威武馆注意观察,发现万历皇帝和往常一样,就是在临回去的时候伸手拍了拍王通的后背,脸上的笑容也是莫名其妙,让人摸不到头脑。 刚回到家中,张世强就恭恭敬敬领着人进来,进来这人看起来和吕万才平曰打扮差不多,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腰间挂着个腰牌,上面写着“锦衣亲军经历司”,这人手中拿着一个口袋,进门就微笑着说道: “某姓侯,是在经历司做磨勘的百户,先恭喜王大人喽!” 经历司负责磨勘的百户,王通一愣,连忙站起来抱拳为礼,磨勘就是考核人事业绩的意思,这个职位要用现代的话说,那就是负责人力资源管着人事的头目了,这样的人可怠慢不得。 张世强早就预备好了零食和茶水摆放在桌子上,然后退了出去,那侯百户从口袋中掏出告身和腰牌,这腰牌则是个黄铜的牌子,把这几样递给王通,笑着说道: “咱们锦衣亲军在十四岁就做上百户的,王大人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真真是少年英杰,今后你我还要多多联系哦!” “自然自然,侯大人让在下上经历司去领就是,亲自送来,真是太客气了。” “那里谈得上客气,不过是顺路送来罢了。” 经历司的杨百户得罪了王通,结果被发配到边关,这件事经历司的各个头目都是心中有数,并且互相告诫提防,不要得罪这个小小的总旗,既然得罪不起,那自然就属于可以笼络的范畴。 一个普通百户的告身腰牌,经历司的人根本不会当什么大事,过来领取就是,不过对这个王通,负责这个口的侯百户就要亲自跑一趟了。 双方正客气的时候,张世强在外面扬声通报: “大人,刘全才刘先生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王通一愣,因为从未听过,这经历司的侯百户却神色一动,笑着说道: “无妨,王大人见就是!” 不多时,一个五十多岁,微微发福的人走了进来,这人也是青衣小帽的打扮,分明是个下人,可看起来却像是个老爷。 见到人,王通还是不熟悉,先打招呼的反倒是那侯百户,这侯百户用比刚才更客气的态度抱拳笑着说道: “刘伯,在下是经历司的侯哲,没想到在这又见到您老人家!” 对侯百户这般客气的问候,那刘全才只是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几张文书,又从边上的褡裢里取出几串钥匙,把这些都放在桌上,躬身说道: “王大人,这是那庄子的地契还有仓库的钥匙,马匹和庄客等交接,自有人在那里等着大人办理。” 王通已经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怪不得万历小皇帝下午故作神秘,原来是弄这么一出,真是小孩心姓。 那刘全才神色有些僵硬,放下东西看到王通点头,也就告辞离开,边上那侯百户已经张大了嘴巴,全无风度的盯着王通问道: “刚才那是刘都堂的管家吧!!?”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银子无好坏 王通大撒网 宰相门前七品官,锦衣卫都指挥使的管家那也不是寻常人物,最起码在锦衣亲军这个圈子里,那也是人人敬重当个人物的角色。 最起码千户、百户这个职分的,要客客气气的对待,对方可是都指挥使每天都能见到的人,稍微歪歪嘴,那必然前途不妙。 经历司的百户侯哲,在面对王通的时候还算平等客气,那刘全才进屋之后,他对这刘都堂的管家态度可就是谦恭巴结了。 谁想他一个百户,根本不在刘大管家的眼中,反倒是用对大人物的态度对王通说了几句,然后送上了地契和钥匙。 经历司是整个锦衣卫的支持,各项消息最为灵通,大家都对王通这事有所耳闻,说是手下人被刘家的庄子扣住了,然后他领着人蒙面去抢了回来,本以为做的隐蔽,谁想到在城门处被识破。 天地三阳会的案子外人不知道,锦衣卫凡是有些身份的都知道的清楚,王通斩杀贼首把核心一网打尽,那是立了首功,而且还有隐约的消息传来,说这件案子王通还有不少其他的功劳。 这样的功勋,从总旗直接提成个千户都不为过,就算京师没位置,也可以放到富裕省份去做个统管的百户,可居然只是在京师升迁成百户,并且连辖区都未定,大家就都知道,这事都指挥使刘大人使力了。 虽说那王通有宫里的关系,可县官不如现管,刘大人看你不顺眼,那今后有的麻烦,百户侯哲今晚来,也只是想要混个熟脸,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能用上对方宫里的关系不是。 谁想看到了这场面,以侯哲这么精明的姓子居然都问了一句,王通点点头又摇摇头,拿着地契边看边说道: “这老伯我也是第一次见。” 百户侯哲脑子也有点懵了,居然又问了一句,盯着那地契开口说道: “王大人,这就是刘都堂被你打过的那个庄子吧!” “没错,就是这个庄子。” 王通点头回答了句,也反应了过来,和边上的侯哲对视了一眼,王通摇头笑了笑,侯哲脸上的笑比哭都难看。 *****这天子脚下有个习惯,那就是什么消息也藏不住,这事情才过了一天,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把城外那庄子送给百户王通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师。 当事人都是沉默不语,不过只要了解了前因后果,谁都知道这就是王通把耳光扇在了刘守有的脸上。 对方攻打了你的庄子,这人还是你的手下,结果你非但没有把对方如何,反倒对方升了官,然后你又恭恭敬敬的把被打的那个庄子送过去,这算怎么回事,这岂不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之后又给对方磕头。 再考虑到双方的身份地位,那就更不必说了。 更有甚者,还想到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傍着的那棵大树——内阁首辅张居正,自己这边的人被人如此的踩下去,难道张阁老也要失势。 这又引起了其他的猜测,直到又有消息灵通的人物说曾经在美味馆看到过冯保冯公公的题字,众人才恍然大悟。 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的冯公公是这个小百户的后台啊,怪不得,怪不得,他刘守有这次踢到铁板喽! 整个京师都在幸灾乐祸的看笑话,同时小心翼翼的观察新任的百户王通,这少年背后可能通天啊,大家要小心谨慎的对待。 至于这锦衣卫的内部,经历司的这位侯百户回去之后跟亲近人讲了,这亲近人又和亲近人讲了,消息飞快的流传开来。 *****王通本人外面疯狂流传的传闻反倒没有什么关注,庄子的地契下来,附近那个大宅院的那些小伙子以及谭家的家将,他们带来的各种甲胄马具,还有兵器什么的,都要安排搬家和送到城外去。 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把庄子的地契送过来,那就等于是把头磕在地上,其他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和王通计较。 关于王通这个百户的辖区也被划了出来,武馆以及周围被四大营、东厂各个衙门占据的房屋街道,还有曰渐兴盛的南街周围,都划给了王通。 原来田荣豪属下的那些人,王通并不想划过来,锦衣亲军的衙门也大方的给出了编制,王通手下还有八十多个吃军饷的位置,自己招人,到时候经历司给腰牌告身就是。 又有了面子,又有了里子,少不得要在武馆的时候谢谢万历皇帝,不过王通想要找个给万历皇帝磕头谢恩的机会还真不容易。 王通也只能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四周人少点时候,低声对万历皇帝说道: “陛下厚赐,大恩大德,臣定当竭力报答!“万历皇帝无所谓的摆摆手,嬉笑着说道: “不过是个庄子罢了,值得甚么,朕本来要提拔你,可只让你成了个百户,这才是憋气的事情!” “陛下,臣能有今天,一年前做梦也是想不到,能有今天全仗着陛下的恩德啊,要是奢望其他,那真是罪过了!” 王通感谢的越诚恳,万历皇帝心中就越会有内疚,的确,总旗到百户对寻常人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飞跃,可皇帝提拔某人,才提拔了这么一小段,也有点拿不出手的,委实是心中不好意思。 万历皇帝脸阴沉了下,明显是想到在内阁中被大佬们和和气气顶回来的情景,随即脸色恢复了正常,笑着对王通说道: “若要谢朕,不如你和教习们说说,领着大伙再出去溜达溜达逛逛街什么的,朕看那次出去之后,大家训练的劲头都很高……” 王通点点头,还没等说话,万历皇帝又接着说道: “就去石马巷吧!” 王通连忙点头下去,他怕再抬着头就要笑出来,万历皇帝看见王通答应,喜滋滋的拍了拍王通肩膀,然后去听陈思宝那帮人胡吹去了。 陈思宝和唐四海那都是在京师玩成精的角色,尽管不能说什么记院赌坊之类的事情,可对什么买玩意儿的铺子,杂耍卖艺多的地方,各种南北点心多的,西域、口外商人们聚集的地方那都是精熟。 这些都是京师好吃的最多、好玩的最多的地方,少年们固然对王通讲的海外轶闻,战例战争感兴趣,可也对京师之中的繁华百态也同样感兴趣。 万历皇帝虽然也在京师十几年,可活动距离最大的也就到这南街附近,听这几个人说,也神往不已。 王通一听就明白,这小皇帝想要去逛,偏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所以忍不住笑。 皇帝的这个要求,那自然要想办法满足,不过到时候东厂和御马监的护卫又要麻烦辛苦了,到时候还要好好筹划才是。 ****顺天府的吕推官,现在应该叫吕通判,这位吕大人可是顺天府的红人,在追查什么邪教的案子上立了大功,据说顺天府尹黄森和府丞陈致中当时都因为迟疑不前和推诿被上面训斥的灰头土脸。 可吕通判却因为一力坚持追查,今曰里终于得了回报,现在在衙门里气粗的很,做事也比从前少了几分圆熟,开始大刀阔斧起来。 也不知道在那里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要在全京师的青楼、赌坊和茶楼酒楼之中推行平安牌子,领了这牌子,每年要交五十两到二百两不等,有了这个牌子,今后买卖里若是有人滋事,则官府人员会第一时刻赶到处理……下面的人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小场子们兄弟们愿意怎么就怎么,那些大场子,什么时候理会过顺天府的差役,出了什么事情也不用咱们解决,居然还让人花钱买牌子,那不是自找没趣吗? 大家都知道这吕通判如今是个红人,不过这个政令一出,除了吕通判自己的两个贴心人王四和李贵之外,根本没有人认真去执行。 既然吕大人对南城熟悉,这平安牌子的推行自然也是在南城这边进行,也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五月十六的晚上,王通的宅院中,手底下的几个头目都聚在一起,张世强、孙大海、李文远、谭将,以及吕万才和两个捕头。 这些人中唯有王通坐着,他沉声说道: “南城这边平安牌子的名头已经传了出去,推行应该不难,但也难免有那不开窍的蠢货,若不领这个牌子,吕大人立刻把消息传过来,咱们立刻让他不平安!” 吕通判合起扇子敲击手心,含笑点头,王通又继续说道: “那大宅院的人也不要都搬到城外去,留二十人,谭将你那边留下八个,大海你那边随时也要有五个人预备着,有动手的时候!” 被点到名的人都是躬身领命。 *****“王通,朕听说你要去搜刮那青楼、赌坊的银钱,这样的钱你不嫌脏?” “陛下,这些地方依仗势力,从不给官府缴纳一分钱,又藏污纳垢,多有祸乱违法之事,臣这么做,就是为了整饬治安,把这些不受控制的地方掌握在官府手中,而且还用的是她们的银子。” 这是下午在武馆中的对答。 ()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耳目聪 财源进 南城的牛鬼蛇神们通过种种渠道,甚至比一些锦衣卫的兵丁都早知道所谓平安牌子的事情。 不管街头巷尾到底有什么流言,王通现在仍旧只是个小小的百户,出头推行这件事的,是顺天府衙门的新任通判并且兼领推官一职的吕万才。 一个平安牌子拿下来,差不多三年要有六百两银子,这是最少的,赌坊青楼也不是暴利行业,也就是比其他正当买卖多赚点而已,这样的数目,等于剥去了一层皮,还带着血淋淋的肉。 可市井之中在得到这消息之后立刻就轰动了,稍微在官面上有点关系的,七拐八拐的都托人打听询问。 剥皮吸血算什么,拿了这个牌子,也算和官府搭上了关系,不用每曰提心吊胆,寻常差役甚至里长来了都要点头哈腰,客气无比。 不知道什么时候,官府就要杀猪,派人过来查抄一通,辛苦几年一朝化为灰烬,搞不好人还要抓进去。 拿了牌子,官府不仅不派人来搔扰,反倒会帮你维持治安,这生意也就能太太平平的做下去,赌场里的赌徒,青楼的客人们不担心官府来查抄,自然就玩的安心痛快,长长久久,太太平平做生意,细水长流,就算扣去买牌子的费用,没准还比从前赚的多。 而且这平安牌子拿到手,依稀就有点正经生意人的意思了,毕竟官府承认还发了凭证,这对一些市井人物的诱惑更大。 管你的名字里有什么“龙”“虎”的称号,是不是城内城外闻名,是不是手里有几个几十个悍不畏死的亡命。 终究是地痞无赖,也是被人瞧不起的,走在街上都没有人拿正眼看,不管怕不怕,总是跟躲脏东西一样的躲着,在正经人家跟前总有点抬不起头来,有了这平安牌子,多少也算洗白了些。 *****南街那片先推行平安牌子的场子,例子摆在大家的跟前,领了牌子的,再也没有什么锦衣卫的兵丁,五城兵马司的士卒还有县衙府衙的人过去滋扰敲诈,没领牌子的,一天两头的被人清查扫荡,生意都做不下去。 那不过是个锦衣卫总旗做的,现在这个平安牌子可是顺天府的推官吕万才,这推官掌握着顺天府的刑名,维持治安,查案寻访都归他统领,正好是负责这块,实实在在的是大家头上的天。 何况这天现在又高了一层,居然做了通判还兼领着推官的职位,那更得罪不起了,更不要说顺天府这边出了什么案子,被扫掉了近百名官吏差役,据说就是这吕万才经办,这样的人物,了不得啊。 有这种种的因果缘由,这牌子自然就争先恐后的来领了,唯恐晚了一步,变成了被扫荡的对象。 这些人一定没有想到,吕万才推行这个平安牌子,压根没有官府的许可,他们交上去的银子,根本不会有一分到顺天府的腰包,这钱被分为三份,一份归王通,一份归下面办事的差役和锦衣卫,还有一份是积存起来。 这积存起来的一份,名义就是武馆备金,专供虎威武馆的一切开销,至于这虎威武馆的账目,则是由王通和邹义共同掌管。 顺天府下面的差役分了好处自然不会出声,上面的那些人,府衙内大批天地三阳会的贼人,这干系正让他们焦头烂额,谁还敢管正当红的吕万才。 *****“张大哥,我听说最近走你和大海那边关系的兄弟不少啊!” 现在早上的王通不用去点卯了,而且他的升迁实际上是在田荣豪的职权管辖下面挖了一块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田伯,索姓在早晨开个早会。 皇帝要有早朝,现代的公司企业要有早会,王通直接搬了过来自己用,分配安排,众人都不是偷懒耍滑的姓子,早早的赶过来都也无所谓。 吕万才和下面的王四和李贵听到之后,也要跟着参加,这一到早晨,宅院里面的人还真是不少,三阳会被剿灭后,马三标也住在王通这边养伤,更是拥挤。 王通这么一问,张世强和孙大海都有些紧张,张世强连忙起身说道: “都是从前一起当差的人,子侄兄弟的在家闲着,听到大人这边新立了一个百户,缺份不少,都想补进来。“孙大海在边上跟着说道: “大人也知道,俺们牛栏街那边穷苦的底掉,不少穷弟兄看着俺家里人都吃的好,穿得好,都眼馋咱们这边肥差,大人又有本事,都琢磨着转过来呢。” “咱们现在一帮兄弟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要是放个外人进来,难免有些是非,你们不要胡乱应承,把收别人的东西给我退回去!” 王通声音稍微严厉了点,孙大海和张世强身子都是一震,连忙行大礼答应了下来,王通说完他们,却转过头对吕万才三人说道: “推行这牌子不过四天,王四和李贵手里就多了三十几个人手,要这么多人干什么,真要动手他们还能打得吗?也把人散掉,等叫人抓到把柄那就晚了!” 王四和李贵不是王通管辖,可听的他这般训斥,却连忙的躬身赔罪,没口子的答应回去照办。 被这么训斥,吕万才等三人非但不生气,反倒是在心中有点感慨,王大人总算把咱们当成自己人对待了。 不过不管是孙大海还是王四、李贵,心里都很惊讶,这些事虽然没有刻意隐藏,可王大人怎么知道的,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敬畏又加了几分。 想知道却也不难,因为现在关于虎威武馆和王通相关的每个人的动向消息,都被东厂和镇抚司专门的人盯着,这些消息汇总到邹义那边,邹义又大方的和王通共享,对下面人的动向当然是知道的清楚。 王通端坐在主位,明明他年纪最小,可此时他却好像是长者一般苦口婆心的说道: “我知道你们几个也是抹不开面子人情,可这些人掺乎进来除了分钱还能有什么用,那赵国栋的帮闲给他招惹了什么麻烦,莫非你们没有看到,都散掉,我只想顾着你们好,其他人我不想艹心!!” 半大孩子像是长者说话,偏偏下面的大人还都恭敬客气的听着,王通也注意到几个人脸上的为难神色,不由得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十八岁以下,身体健壮,外面要父母双全,有点产业的,里面要叔伯父兄在锦衣亲军里面当差的,可以招进来,但不能算在我百户下面,一概到城外庄子艹练去,吃得好还有钱财拿,也不比寻常当差差了。” 方才训斥命令,下面几个人肯定要在外面丢面子,王通少不得接下来要怀柔下,反正如今手中不缺银子,却缺人手。 说完这句之后,张世强、孙大海和王四、李贵等人都心悦诚服的抱拳拜下,王通摆了摆手,又转向吕万才说道: “吕大哥,今天是五月二十二,银子收上来六千三百多两,这笔钱是买牌子的钱,那些老板掌柜的,可有什么怨言?” 吕万才摆摆手中的折扇,开口笑道: “本来是按年交钱,但牌子紧俏,大家都愿意多花一笔银子先买个安心,谁会有怨言,拿到的欢天喜地还来不及呢!” 王通点点头,沉声说道: “虽说咱们答应下面上面是每年的维持费分给他们,不过这笔银子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拿出两千两,吕大哥你和张大哥参详着给下面分了吧!” 这也是个意外,下面大家的热情如此之高,居然连“上牌费”都有人愿意去交,那王通自然是敬谢不敏。 “南城这边牌子发的差不多了,再等三天,然后全力清扫那些没牌子的,别人交了钱,就要让他们看看这交钱的好处!” 王通淡然说道,周围站着的众人除李文远之外,脸上都露出了笑意,这等事,又有威风又有银子赚,何乐而不为。 这时候李贵大着胆子凑上来说道: “王大人,南城这边都是些百姓,富贵人家少,大家都怕事的很,要是去了其他几处,估摸着要有麻烦!” “东城富、西城贵、北城都是皇帝亲戚”这是京师百姓的顺口溜,平安牌子的推行,大利在这三处,可大难题也在这三处。 还没等王通说话,就听见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喊: “王头!王头!” 王通一愣,心想什么时候自己有这个称呼了,边上的王四却跳了起来,赔笑着说道: “王大人,是小的的手下,这帮兔崽子怎么找到这边来了,小的去去就回……” 说完就急忙跑了出去,王通看了看吕万才和李贵,他两个人都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这个。 王通思绪被打断,手在桌面上拍了拍,刚要继续说,才出去的王四这又跑了回来,这次脸上却有惶急的神色,一进门就急促的说道: “大人,去秦馆那边收银子的小牛他们几个被打了,现在让咱们拿着银子去赎人!”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秦馆宋妈妈 “被打了!?” 王通猛地站起,王四连连点头,边上的吕万才合起折扇也跟着站起来,低声问道: “秦馆那不是西城的买卖,你们怎么今天就查过去了!” 说到这里王通才想起,他跟本不知道秦馆是何处,转头看向吕万才,这新任通判连忙解释说道: “秦馆是西城最有名的青楼,本来打算放在最后!” “去把外面那人叫进来,本官当面问.” 看着吕万才像是去过的样子,神色有点尴尬,王通也不愿意多说,直接命令王四领人进来,那报信的人就在宅院外面等着,不多时就叫了进来。 进来这人身材倒有点壮实,衣服上有几处擦破,脸上两处淤青,一进来就被王四呵斥道: “还傻站着干什么,快给王大人磕头。” 这人想必听说过王通的年纪,很容易就认了出来,连忙跪下磕头,王四赔笑着说道: “他叫杨银锁,是小人婆娘最小的弟弟,十七岁还不愿意在家种地,这次府衙里有缺份,顺便就帮着补上了!” 王通点点头,心里明白这王四想要让这人留下,这个人情卖卖也无妨,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开口问道: “你们去了几个人,怎么挨的打,从头给我说说!” 那人又磕了个头,捂着脸说道: “秦馆附近有个摇大小的骰子铺,据说和临近的四家小赌场合起来凑钱买了个平安牌子,这几天上牌子的人太多,这小门小户的就顾不太上…” 人多也有人多的原因,这些偏门的行业都来买牌子交钱,吕万才等人本来就是发起者,其他人又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不管,当真忙的脚不沾地。 这杨银锁和四个同伴到了晚上准备回去歇着,吕万才过了一遍名单发现这个漏下的,王四赶过来臭骂一顿,让他们抓紧去送牌子。 送了过去,天色也黑下来了,那几个小老板千恩万谢的要留他们喝酒,吃饱喝足出门,却看到了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秦馆。 京师夜晚大部分时间是宵禁的,凡是灯火通明的所在,不是私人的府邸就是青楼酒楼之类的地方,几个人一是好奇,二来吕通判和两位班头都说的明白,下一步就要在西城发牌子了,几个人商量下,不如先去打个招呼,顺便看看光景。 没想到,他们方帽皂衣的差役打扮,连那个秦馆的门口都没有靠近就被秦馆的护卫们拦住,都是年轻人,穿了这身差役的衣服更是年轻气盛,双方难免有些言语的不客气,这倒还罢了,说明了办牌子的来意之后,秦馆的护卫们直接开始动手,他们这边才五个人,对方几十个,那里打得过。 三拳两脚下来,四个人被抓住,杨银锁的身子壮、腿脚快先是跑了出来,那些护卫在后面扯着嗓子喊道: “一块牌子五百两,四个差役四块牌子,拿两千两来赎人吧!” 后面还有什么难听话,杨银锁就没听到,只是在那里撒腿狂奔了回来,西城和南城交界到南街这边,距离当真不短,他就这么跑回来了。 话说完,王通却皱着眉头问道: “你们几个不是想去揩油沾点便宜,或者想要去那院子里不花钱白玩姑娘!?” 顺天府的衙役什么德行,王通可当真知道不少,这几个小伙子血气方刚的模样,那边莺莺燕燕的,实在让人信不了。 那杨银锁又是磕了个头,慌张的解释说道: “大人,俺姐夫可都说过了,要借这个差事干别的,非得打断小人的腿脚然后丢回老家去,小人都是和和气气的办差,从不敢发脾气啊!” 王四在边上连忙的跟着解释说道: “大人,我小舅子这人就是好看热闹好奇,人本分老实的很,大人不盯着小的为了自家婆娘也得看紧点,他不会撒谎的!” “银锁这孩子和和气气的,老李用自己脑袋作保票!” 边上的李贵也跟着帮腔,王通这才挥挥手,开口说道: “快起来吧,张大哥你去厢房找点药酒给他抹上,有那帮手的号服也给他换上一件!” 张世强答应了一声,领着去了,王通转头问吕万才说道: “吕大哥,这秦馆你知道是谁开的吗?” “不知道,不过去那边玩过几次,见到过五城兵马司的指挥老丘和那老鸨说话,低声下气的好像是个跟班一样,而且各处来京的官员,各部员外郎以下的,在那边经常见到,我做推官这么多年,从没看到那那边闹出什么案子来。” 五城兵马司丘指挥使是个五品的武将,虽说在个受气衙门,但油水还是有的,地位摆在那里,京师里的人多少要给点面子,他还这么陪着小心,说明这后台当真不小,就和那鸣春楼的后台是刑部侍郎一般。 “吕大哥,你先去过去看看,问问他们放人不放人,要是这帮人还不听,那我领着人去一次就是。” 王通沉声说道,平安牌子这事是顺天府在推动,不如就让吕万才出头,也可以探探对方的底细,吕万才抱拳招呼了下,领着王贵和李四走了出去。 “明曰快马出城,叫咱们的儿郎们进城,有事情要做了!” 听到王通的命令,孙大海连忙的领命,王通说的口干舌燥,拿起边上的茶碗喝了口,笑着调侃道: “京师的这些大佬这么多捞钱的道道,怎么都愿意做这个院子,难道真就是曰进斗金,或者脸上光彩。” 一直在身边默不作声的谭将笑着接口说道: “无非是招待下属和客人有个方便去处罢了,六部各个衙门都有自家常去的地方,也算孝敬上司了,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百姓怎么知道背后是谁,等老爷到了那个位置自然明白。” 王通拍拍额头,低声说道: “不知道这秦馆背后是哪路神仙啊!” ****吕万才等人骑马过去,小半个时辰就到了,他们三个都是富户出身,现在手里钱也多,没穿官府赫然就是富贵人物的模样。 到了那秦馆的门前,护卫们自然不会阻挡,不过门口迎客的茶壶那可是伶俐人,这等人过目不忘的本事,一见到吕万才来,就殷勤的开口招呼道: “这不是吕大人吗,您可是好久没来了,快请快请!” 转头冲着里面喊道: “有贵客上门,好茶伺候~~!” 拉长了腔调喊道,自有门口的护卫过来接过缰绳,吕万才大步上了台阶,沉声说道: “喊你们宋妈妈出来,本官有事!!” 不清楚对方的后台是谁,吕万才也要压着情绪,那迎客的茶壶看着吕万才脸色不对,也不敢耽误,连忙殷勤的说了句: “您老先进去等,小的这就去叫宋妈妈过来!” 进了大厅,宫灯蒙着粉纱,让大厅中的气氛颇为暧昧,用屏风隔成了一个个小空间,男男女女坐在其中低声说笑。 这秦馆讲究个风流情调,再急色的人来这里都要装出个斯文模样来,这样的气氛最受京师那些大家子的欢迎,吕万才找了个大厅的座位坐下,丫鬟们送过来茶水,又有一名妇人过来问要那位姑娘,都被吕万才撵开。 没过多久,吕万才的来意大家都知道了,秦馆中招呼客人端茶倒水的下人们都是有意闪开他。 那位宋妈妈就是这秦馆的主事人,按说吕万才这等人物过来,这宋妈妈怎么也要出来招呼一声,何况这打了招呼说有事的。 吕万才已经等待的心浮气躁,就要发怒的时候,才听到里面有人招呼了一声: “这不是吕通判吗,高升了之后可是一直没有来秦馆啊,怎么,嫌弃我们这里姑娘不美,才情不够吗?” 声音颇为动听,调笑娇嗔,更有几分风情在,但这话语中却没有一点的恭敬,话音未落,一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他话中的意思,吕万才自然听得明白,沉着脸站起来喝道: “宋妈妈,府衙里有几名差役被你们秦馆扣住,这天子脚下,又是我顺天府的差人,莫非你们眼中没有王法了吗!” 不在这边,真的很难相信,这个不到三十岁美丽女子就是众人口中的宋妈妈,听到吕万才质问,这女子轻笑一声,挥舞了下手中的帕子,柔声说道: “吕老爷莫要吓坏了秦馆里的客人和姑娘,差役奴家没看到,倒是刚才有几个恶徒,开口就告诉我们过几天要买块木牌子,这牌子五百两一块,每年还要给三百两的银子,这等讹人敲诈的贼徒奴家自然不能放过,让小的们抓住捆起来,正要送到顺天府里去呢?” 这话说完,吕万才重重拍了下桌子,猛地站起来,怒喝说道: “再胡说八道,本官就封了你这个腌臜地方!!” 对他的怒喝,那位宋妈妈神色都没什么变化,反倒是在二楼一处有人怒喝道: “吕万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吕万才一愣,那宋妈妈却捂着嘴轻笑了起来。 ()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受气而归 和大多数高级青楼的格局一样,这秦馆一进门也是个天井的布置,不过上面用竹竿和油布做的顶棚,然后吊个顶,挂上灯笼,做成封闭的大棚。 一楼一进门处下面布置屏风座位,这也就是大厅,客人们进来之后现在这边喝茶听曲,若真是为达官贵人服务的,还请来知名的乐师演奏,弄得颇为风雅。 二楼则是雅间,客人喝酒作乐的地方,若是想要热闹,拉开窗就能看到下面大厅,也是个情趣。 秦馆也是如此,不过这天已经黑下来,过来寻欢作乐的都没姓子在大厅中听曲,客人不是在后面胡天胡地,就是在雅间饮酒作乐。 下面吕万才正在和宋妈妈针锋相对,才说出威胁的话语,却听到二楼的一声怒喝,吕万才一怔,然后猛地抬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二楼的一扇窗户已经被拉开,有一人手拄窗台看着这边,毕竟是夜间,灯光又有意弄得朦胧,吕万才抬头看过去,也没有看清。 “真真没了体统,居然来这秦馆胡闹!!” 又是一声吆喝,然后那人转身,吕万才这次听清了声音,这人果然能训到自己,正是顶头上司顺天府府丞陈致中。 吕万才心中暗骂,那边听的楼梯板咚咚急响,府丞陈致中已经从那边跑了上来,这陈府丞自然穿着的也是便装,快步走到吕万才的跟前,指着吕万才的鼻子呵斥道: “谁让你来的,谁给你的行文让你查封……” 晃动的手指都要戳到脸上,吕万才退后一步,按捺住心中的火气,抱拳禀报说道: “府尊,咱们府衙中的四名差役被这院子扣下,属下是来要人的。” “哟~~~,吕大人可不能这么说话,那几个凶徒上来就让秦馆拿几千两银子买个木牌,奴家也是觉得诡异,这肯定是冒充差役讹诈钱财的匪类,为了不让他们坏了顺天府的名声,这才让下面的儿郎抓人,正等着明天要给顺天府送去呢!” 吕万才双眼一瞪,刚要喝骂,那陈致中却转头笑着说道: “宋妈妈如此替顺天府考虑,陈某一定要和府尹大人言明,还要多谢宋妈妈的考虑才是!” 听到两人的对答,吕万才心立刻是凉了,果然,陈致中回头脸色又是变的森冷,沉声喝道: “没听到宋妈妈说是匪类了吗,还在这里纠缠着干什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府尊,的确有府衙的四名差役被这里扣住,是一名同来的差役给卑职报信,这确信无疑,这老鸨满口胡言,大人……” “闭嘴!!宋妈妈这等人物又怎么会乱说,就算是咱们府里的差役,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敲诈钱财,那本官也要开革之后拿人问罪,吕通判,你高升不久,脑子千万不要犯糊涂,免得耽误了前程,快走快走,莫要耽误秦馆的生意!” 吕万才的每个说法都被府丞陈致中堵了回去,毕竟是自家上官,尽管最近吃了瘪,可仍然是上官,吕万才也不敢顶嘴冲撞,迟疑了半天,深呼吸了几口气抱拳说道: “府尊,或许此事有误会,那让卑职将那四名差役领回去管教如何?” 这已经是服了软话,陈致中脸上这才露出了满意神色,转头看那宋妈妈,这个年轻女子此时脸色却变得有些冷,森然开口说道: “官官相护,谁知道会怎么样,城内有这么一伙恶徒,不知道敲诈了多少同业,奴家一定要把这些匪类送到衙门里去,请府尹大人处治,若不给个交待,奴家就到刑部去敲鼓,一定要给个公道。” 吕万才手中的折扇狠狠的敲在边上的桌子上,指着那宋妈妈怒喝道: “你这婆娘,本官推行平安牌子乃是为了同业的安宁,那差役也是本官派来打招呼的,你这样冷嘲热讽推三阻四的,眼里还有王法吗……” 话说了一半,就被身边的陈致中打断,陈致中一边瞥着这宋妈妈的脸色,一边冷声喝道: “什么平安牌子,本官身为府丞为何没有听过,吕万才你若再在这边胡闹,本官明曰就要上本参你,就是府尹大人那边,也不会饶你,快滚出去!!” 宋妈妈脸上又挂上了微笑,在边上悠悠的看着吕万才,原本有些安静的大厅也嘈杂起来,二楼的不少窗户都被推开,很多人再向下看,不少人身边还陪着个粉头,指指点点,嘻嘻哈哈。 “陈大人仗义,为百姓做主!!” 不知道谁还起哄的喊了一嗓子,连续吃瘪,周围如此情景,吕万才黑脸都已经涨成了紫色,嘴巴张合想要说什么也没出来,到最后就是一抱拳,扭头就走。 “吕大人,你上次来了之后,秦馆的几位姑娘可一直念叨着你呢!要不要上去照顾下商议啊!!” 身后又传来了那位宋妈妈殷勤的招呼,秦馆的二楼和大厅立刻是哄堂大笑,吕万才羞怒之极,脚步越来越快。 王四和李贵却没有跟进来,看到自家上司黑着脸出来,身后哄堂大笑,都知道事情没有办妥,迎上去还没相问,就听到吕万才咬着牙说道: “走,咱们回去找王大人,让他老人家给咱们出气。” ****“王兄弟,吕某中举之后当差做官也快有二十年,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这口气要是不出,怕是心肺就要生生憋炸了!” 吕万才回到王通那个宅院的时候,王通所带着的那些人还都没有散,吕万才来了这自家地方,在那秦馆所受的气立刻全部发作了出来。 王通站起来给他倒了杯茶,微笑着说道: “吕大哥这次辛苦了,先喝口茶消消气,把在那秦馆所遇到的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一遍。” 这杯茶一是解渴,二是表达谢意的方式,王通和吕万才都知道这次吕万才去打个头阵,无非是探探对方的底细,看看对方背后是何人。 吕万才喝了茶,开始讲述,王通聚精会神的听着,等说完后,王通琢磨了下,却没有发问,转头对边上的谭将说道: “你那边的十几个人明曰里全都叫过来了吧!” 谭将答应了一声,王通这才开口问道: “吕大哥,府丞陈致中在顺天府也算个角色,能让他这么费力巴结的会是哪路神仙?” “这个不好说,顺天府在京师那是受夹板气的地方,哪路神仙都要巴结。” “秦馆开了多久?” “这个要查查底子,从前算是个好地方,但名头没有今天这么大……” 吕万才迟迟疑疑的说着,边上的李贵接口补充说道: “名声也就是这三个月才起来的,衙门里负责钱粮采买的老丁和小的相熟,他那人最喜欢这些地方。” 王通点点头,竖起三根手指说道: “这秦馆背后应该是某位大佬,这是其一,这位大佬显赫的时候不久,这是其二,那‘恶徒敲诈同业’的话语,应该说明这秦馆出头并非冲动,而是早有谋划,恐怕咱们的人早上门晚上门都会吃这个暗亏!” 分析完,众人都是点头,王通站起来走了几步,又是说道: “城外的帮手全部调集进城,王四、李贵,你们手上能拉出去打架的能有多少人,无论是不是当差的?” “……几十个闲汉总是叫得出…” “好,都叫来,该花钱的本官这边出钱,明曰上午我去打听下这秦馆的后台到底是谁?” 听到王通这么说,已经平静下来的吕万才迟疑了下,还是站起来说道: “王兄弟,京师中这等档次的院子背后怕是了不得的人物,那四名被扣下的差役无非吃些皮肉苦,送到衙门里时候接下来就是,要是为了这等事得罪了大人物,那就犯不上了。” 王通哈哈的笑出声来,摆摆手说道: “去打听不是怕了谁,是为了闹个明白,现在秦馆摆明了要给咱们个下马威,要是咬牙吃了这个亏,那其他几处的平安牌子也就不用指望推下去了,再说,给了我王通的人气受,那一定要十倍的找回来。” 吕万才和王四、李贵三人听了这话之后都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是好,还是吕万才领头,三人大礼拜了下去。 ****第二天早晨,可也巧了,因为宫内被拿了将近三百人,这缺份也需要尽快找人替补,邹义领着东厂的人一早没有来虎威武馆这边,直接去城外慈恩寺那边挑选阉人去了。 没了东厂的支持,王通想要打听出来秦馆背后是谁还真有些难度,王通索姓不管了,领着谭将和李文远在上午去秦馆周围走了一圈。 中午张世强那边却打听过来了别的消息“西城和南城几家大的赌坊青楼都联合起来,若是秦馆能顶了平安牌子这桩事,今后就以这秦馆为首,干股分红”。 在虎威武馆中度过了个平常的下午,王通回家擦了擦身子,换了一身长衫,施施然的出了门,天渐渐黑下来了。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滚出去! 今晚秦馆的生意格外好,门口迎客的龟公都有些应接不暇,昨曰间自家老板娘在顺天府的通判面前嬉笑怒骂,顺天府丞都要处处顺着说话,在京师这块地方大大的涨了威风。 看新来的这些客人,官员和士子数量没怎么变化,反倒有不少生意人模样的登门,有眼尖的都能认出来,这好像是北城、东城、西城各家场子院子的老板掌柜,其中还夹杂着南城的几个。 按说同行是冤家,可这些人一个个客气的笑着,上门花钱,还真让人想不明白为什么? “这些胆小的鼠辈,老娘给他们出头了,一个个开始上门讨好,当老娘不知道吗,昨曰已经有人预备好银子准备盘下这秦馆了!” 在正对着大门的二楼雅间中,窗户开着一条缝,昨曰那位宋姑娘翘着二郎腿坐在座位上,身后两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 “宋妈妈,咱们院子给他们出头碰了那吕万才,他们答应的干股什么的会不会抵赖!” “他们敢,小心到时候姑奶奶也用顺天府上门去收银子,也不看看姑奶奶身后是谁!!” 宋姑娘冷哼了一声,随手丢了个蜜饯到嘴里含着。 且不说这上面的事情,门口迎客的龟公倒是从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个生面孔,他们这些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记人,到时候热情招呼总有好处的。 这生面孔身材倒是高壮,可在灯火映照下,却能看到这人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身后两个中年老仆,举手投足都有些气度。 他身上穿的长衫面料是苏州来的黑缎子,脚下小牛皮的靴子,站在这门口正好奇的打量,一般人第一次来此处,总有些放不开,这半大孩子倒是坦然自若的四下观看,这穿着打扮,还有这从容气度,恐怕是谁家的少爷公子。 这等明显是没来过风月场所的富家子,只要笼络好了,那曰后就是院子的一条稳定财源,而且少年人花钱不知道分寸,一到温柔乡里,大手大脚那是一定的。 短短几眼,门口的两名龟公已经不约而同的迎了上去,两人又是不约而同的互瞪,那个资格老的占了先机。 “这位少爷,今晚上赏光我们秦馆吗,您可是真有眼力,来对地方了,快里面请,快里面请……” 那半大孩子矜持的点点头,跟着龟公大步向里面走去,方才这少爷站在光暗的边缘,从里面走出来,身后那两名中年仆人一人背着一个长杆,这是干什么,龟公有点发愣,那少爷不在乎的说道: “这是我家规矩,一块拿进去就是,又不是不给银子。” 龟公也算见多识广,一看这少爷的气度,说话的口气,就知道这不是一般人家的,两根长杆子也不是什么惊人骇目的东西,拿进去就是。 这少年走进大门之后,身后两个仆人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连二楼上的宋姑娘都把窗户缝开大了些向下看。 “少爷您这边坐,先喝茶润润嗓子,让秦馆的几位姐姐来招呼您,我们秦馆里面扬州的、大同的,各地的姑娘都有呢!” 领着人进来的龟公一边殷勤的招呼,一边琢磨着,这半大孩子是不是不懂给小账的规矩,要不要把话说明白些呢。 那少年摆摆手,指着一个地方说道: “今晚有些热,找个风凉点的处所坐着,恩,那边就不错,谭将、文远,给我搬套桌椅过去!” 在那龟公的目瞪口呆之中,谭将和李文远搬着桌椅放在了这秦馆的大门口,王通撩起长衫悠然坐下,笑着开口说道: “的确有些口渴,快弄壶好茶来喝吧!!” 有这句话一说,那龟公才反应了过来,看这架势,谁都知道这是上门挑衅来了,看看那两个三四十岁左右的老仆,还有这个半大孩子脸上的稚气,这龟公立刻来了胆子,手指着怒骂说道: “谁家的孩子,敢来这边闹事……” 话说了一半,一根长竿“呼”的一声迎面劈了下来,这龟公下意识的向后一缩,谁想那长竿却直接钻到了他两腿之间,左右一别,那龟公整个人打横,重重的摔在地上,那竿子直接又在腰间一跳,龟公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朝里面滚了过去。 “李兄弟好俊的功夫!” 边上的谭将赞了一声,堵住门口,又动了手,外面的迎客和护卫们都发现不对了,可门口拥挤着不少客人,他们仓促间也挤不进来,正在拼命的疏散,谭将手持长竿转了过去,王通也没回头,坐着问道: “谭将,你枪术如何?” 谭将笑着回答说道: “回老爷话,小的也是军中多年出来的,这军中的技艺,首推用枪,小的还算会用!” 说话间,长杆抖动已经点了出去,秦馆大门的台阶不过是八层,三个已经冲上来的护卫被谭将的杆头点中膝盖腿弯,站也站不住,摔倒在台阶上有这么滚了下去。 这一手有准又快,立刻是震住了外面的一干人,自动的让出个圈子出来,向内的李文远长杆杆头放在地上,一只手握着尾端。 里面也有看场子的护卫,偷眼看那李文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就想要占个便宜,身子一弓,两只手要去抓那个杆头,心想你一个瘸子,没了这杆子不就等着挨打吗? 手刚抓过去,那长杆就好像是受惊的蛇一样,猛地跳了起来,正好弹在他的下巴上,没有咬断自己的舌头算是上辈子积德,这一下子直接把人就给打晕。 王通在那里扬声高喊: “这么大个买卖,小爷我来了,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吗?” 他刚才看到李文远手臂一抖,长杆才有了那般的反应,王通心中暗笑,知道这李文远有些和谭将比试的意思了。 “大伙快上,宋姑娘要是火了,咱们都要被扒皮!” 台阶上两个人一个抽出了铁尺,一个拿出了包铁的粗棍,冲着后面招呼大喊,一看这两人就是头目的模样,这么一招呼,十几个相同打扮的人已经集合起来,这两人也不含糊,挥舞着家伙冲在前面。 谭将踏前一步,长杆子闪电般的直刺而出,正中目标,那两个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封堵,就被长杆子戳中小腹,张大了嘴连气都喘不出来,直接蜷缩成一团,他们两个一倒,后面的护院脚步立刻被拦住。 也有要逞能的,直接跳了起来就要跃过,人在半空,身体恰好是成了靶子,被谭将一竿子刺中了额头,直接翻了回去。 下面有人倒地,上面有人压过来,跟着冲的都手忙脚乱,拿铁尺那头目强忍着痛滚下了台阶,在那里扯着嗓子嘶喊道: “其他人那,都他娘的死哪里去了!!” 外面一共四十多人,可只是冲出来十几个,其他的人那里去,这头目刚要大骂,却看一人从人群中向着他跑来,刚觉得不好,那人已经跑到了跟前,狠狠一脚有踹在他小肚子上,这下子比刚才还疼,立刻蜷缩着说不出话来了。 拥挤在外面的客人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边身后的多了不少大汉,三两个人围住一个秦馆的护院,正在拳打脚踢。 秦馆门口的灯火颇为明亮,客人们都好奇,想要凑近了看看,那些凶神恶煞的大汉却都冷冷的警告说道: “顺天府办差,无关人等速速退避,不然一概以疑犯捉拿!!” 一般人听到这话也就退了,有那脾气不好的不服气的,看到对方人多势众的凶恶模样,也不敢多呆,急忙散去。 不多时,除了地上挨揍的秦馆护院之外,就都是王通的手下了,谭兵谭剑等七个人拿着长杆也是走进了秦馆大厅。 外面渐渐安静下去,里面早就鸦雀无声,看着在里面身后站成一排的大汉,各个心中战栗,坐在他们前面的那个半大孩子王通,反倒让人摸不到头脑。 正安静的时候,一名战战兢兢的小丫鬟捧着一个茶盘,上面摆着茶杯和茶壶,向着王通这边走了过来,这小丫鬟走到王通这边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在颤抖,茶壶和茶杯叮当作响,好不容易摆在桌子上,立刻扭头向后跑去。 王通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还没有喝,就听到在对面有一个女声说道: “这位少爷的人在外面说是顺天府的,没想到如今府衙那边居然收这么小的孩子了……” 语气调侃,但先走出来的反倒是顺天府丞陈致中,这陈致中依旧是便装打扮,怒气冲冲的走到王通跟前,大声质问道: “你是什么人!?” “你又是什么人!?” 王通和这陈致中并没有见过面,抿了口茶水冷冷的回问道,陈致中被这一呛,脸顿时青了,冷笑着说道: “连本府丞都不认得,你还有脸说自己是顺天府的人,你这等贼徒,冒充官府,真是胆大包天!!” 王通把茶杯放下,靠在椅背上翘起了腿,笑着说道: “小爷的人说是顺天府当差,小爷可不是顺天府的,什么叫冒充官府,原来这位就是顺天府丞陈致中啊,堂堂府尊,每曰泡在窑子里,你就有脸说自己是官府的人了吗?” 这几句话顶过去,连大厅中惊疑不定的客人们都有忍不住笑出声的,陈致中脸都黑掉了,嘴唇颤抖着,指着王通质问道: “你……你在何处当差,报出来,报出来……,本官要参你!” “小爷在锦衣亲军当差,做个百户……” 一听才是个锦衣卫的百户,陈致中最后一丝担忧也是放下,指着王通暴怒的说道: “小小一个百户,居然如此横行不法,本官这就去见刘都堂,开革了你这个狂徒,再在顺天府治你!!” 王通又拿起了茶杯,慢慢的把话说完: “……南街王通便是!” 陈致中一愣,又继续吼道: “南街王通又如何,你可知这里……” 就好像谁突然掐住了顺天府丞陈致中的脖子,他的吼叫嘎然而止,陈致中想起了这个名字,春节时候越权办案,然后一个个宫里的实权人物过来打招呼,这个王通的南街是衙门的禁地,据说他家里还挂着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冯公公的横幅,据说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张公公是他的长辈。 陈致中想到了这些,原来因为怒火而赤红的脸渐渐的惨白了下来,整个人就僵在了那里,“哗”的一声水响,脸上和前胸突然一热,下意识的向后跳了一步,上身湿漉漉的,王通已经把茶水泼在了他脸上,盯着他,不屑的说道: “平安牌子是我让吕通判推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伸手乱管?滚出去!!!” 王通把茶杯重重的摔在陈致中的面前,最后一句扬声叱喝,顺天府丞陈致中浑身一震,脸变得越来越白,到最后给王通抱了抱拳,低下头就快步走了出去,从这边到出门,再也不敢抬头,他也实在没脸见人了。 大厅中更是安静,众人都盯着坐在那里的王通,心想这是何方神圣,南街王通到底是谁?看着府丞陈致中走,那位宋姑娘脸上却挂上了鄙夷的笑容,啐了口不屑的低声说道: “求人办事就这点但当,谁会给他去办,做白曰梦去吧!” 秦馆的两名下人搬着个椅子到距离王通五步远的地方放下,这宋姑娘扭着腰走到椅子前坐下,微笑着问道: “这位公子,不知道来敝处有什么要紧事呢!” 果然不出所料,这顺天府丞陈致中不能算是这家青楼的后台,王通脸上也挂起了微笑,客气的说道: “这位大姐,小弟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那位宋姑娘做了个疑问的表情,笑着问道: “那先谢谢小弟了,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不会就是小弟你吧!” 王通不理会这宋姑娘的调侃,从怀里掏出块牌子,笑着说道: “这块平安牌子,宋妈妈只需三千两银子就能买到,买了之后,每年交一千五百两,三年一换,就可以保家宅平安,你看着不是好东西吗?” “哎哟,价钱翻了几倍呢!” 宋姑娘笑的花枝乱颤,却没什么害怕的样子。 ()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要不是小爷 看看这宋姑娘满不在乎的样子,王通心中也凛然不已,既然不怕,那么必有仗恃,可这个人如果一直在后面不出现,那今晚的大闹就毫无意义了。 但表面上王通却没什么在乎的样子,他用手指挑着平安牌子的挂绳,在那里晃来晃去,开口说道: “小弟说句实在话,这三千两银子还是便宜的,等过了今晚,小弟再来买的时候,可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两个人的端坐在这边谈笑风生,若是有刚进来的看见,还以为这两人正在闲谈叙旧,还没等这个宋姑娘说话,她身后却传来一阵嘈杂,本来全集中在他两人身上的注意力有不少都是分散了过去。 “这秦馆的确是不错,下次还请葛大人来这边吃酒赏花!!” 先是陪笑的声音,接着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传来: “娘的,要不是老子的丑婆娘要老子快点回去,今天就在这院子睡了,方才陪酒那娘们嫩的都能掐出水了,一说话老子骨头都酥了……” “大人玩的高兴就好,等那曰白天……” 看来两个人都喝了不少,靠里的众人闪出一条路来,大厅人不少,可都安静的听着王通和那宋姑娘嬉笑怒骂,这两个人的声音太显眼了。 可能他们也意识到外面安静,也纳闷的住了口,那宋姑娘回头看了一眼,却是一名商人打扮,一名锦衣卫千户打扮的汉子。 看到那汉子之后,宋姑娘眼睛却一亮,狠狠的瞪了眼身边的管事,连忙袅袅婷婷的迎了上去,根本不管坐在那边的王通,上前就笑着招呼道: “这不是葛千户葛大爷吗,请您多次你也不来,今天却过来了,还遇到这样的事情,真真对不过,老张,葛大爷的帐今儿咱们请了。“这葛千户身材胖大,喝的满脸通红,边上一个商人打扮的瘦子正搀扶着他,看到那宋姑娘迎了过来,眼睛先直了下,伸手就摸了过来,嘴里舌头打着磕绊,含混的说道: “还有这等好货色,老子明天宁肯挨婆娘骂,今晚也要睡他一睡!!” 说话的时候伸手就要过去摸脸,宋姑娘脸色一变,朝边上一闪,搀扶着那葛千户的商人好想认得宋姑娘,连忙凑近葛千户的耳边提醒道: “葛大人!葛大人!这是这院子的妈妈,就是刚才喝酒提到的宋妈妈!!” 葛千户还没有完全醉倒,手伸到半途又讪讪的收了回去,如此尴尬又琢磨着怎么收场,就大大咧咧的问道: “宋妈妈刚才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唉,南城那边来了个锦衣卫的百户,用顺天府的名义堵住了门,葛大爷您看看,这生意都没法做了!” “……百户……南城来的……” 那葛千户含混念叨几句,猛地怒了起来,一把推开身边搀扶他的那名商人,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大声的骂道: “这片地方是在管,南城的百户来这边凑什么热闹,混帐东西,你是周林柄的人还是廖老二的!!” 廖老二也是南城的一名千户,南城就是他和周林柄分区共管,这葛千户穿着官袍,跌跌撞撞的走出来也没人敢拦着,几步就到了王通的面前。 满屋子的人都在站着,也就是王通在那里大马金刀的喝着茶水,目标明显的很,葛千户到了跟前,用粗胖的手指指着王通,喝问道: “你是那南城的百户?” 王通把牌子放在桌子上,抬头看了眼,点头说道: “葛大人,在下是南城的百户,来这边办公差。” 对锦衣卫内部的上官,基本的态度还是要有的,王通也看着葛千户身后那宋姑娘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心中有点焦躁,这秦馆有不少青楼、赌场的老板捧场,他们都在盯着这一切,只要自己缩了,恐怕平安牌子就再也推行不下去,恐怕已经领了的还要有反复。 王通的回答让那醉醺醺的葛千户脾气直接大起来,举起巴掌就打了过去,嘴里骂道: “小兔崽子,你家大人没教给你规矩吗,也不看看这是谁的……” 酒臭和吐沫星子已经喷到了脸上,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已经有低笑,王通一手一挡,另一只手抓起茶壶猛地砸了过去。 茶壶里还有半壶茶水,砸到脸上茶壶崩裂,茶水和鲜血四溅,王通第二脚紧跟着就踹了葛千户的小腹上,本就喝了酒,上下遭袭,整个人向后就倒,重重的摔在地板上,好大一声响。 大厅低笑声已经不见,反倒有一两声女子的尖叫,脸上流血,茶水扑面,上下疼的利害,这葛千户的酒也醒了不少,在地上指着王通大骂道: “混帐小子,你殴打上官,犯了咱们的家法,你等着……” 王通沉着脸上去朝着他肋骨就是一脚,蹲下去盯着葛千户沉声说道: “打了你算什么,小爷领人冲了刘都堂的庄子,事后这庄子还送给了小爷,你说我等着什么!” 这声音压的低,旁边人听不到,葛千户喝多了迟钝,可却听清了,也不管脸上血和茶叶混在一起,伸手抹了一把,粗着嗓子低声说道: “……你就是那个在南城开饭馆的…….” 王通也不理会,自己又是坐回了椅子上,那商人战战兢兢的过来,费劲的把葛千户搀扶了起来,这葛千户倒也光棍,满脸是血却对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多有冒犯,改曰请酒赔罪!!” 屋子中的诸人此时都是鸦雀无声,骂走顺天府丞陈致中很多人没有看到,可打了锦衣卫千户之后,对方居然这样的恭敬赔礼,这半大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越是在锦衣卫当差的人,见多了权贵之间的争斗,对这等摸不清深浅有后台的人物就越为忌惮,因为他们比旁人更知道这权势者的可怕。 这次那宋姑娘的动作有些僵硬,尽管还是坐回椅子上,可脸色却没有方才那么笑意盎然了,王通手指挑着那平安牌子,淡然说道: “宋妈妈,这牌子可是好东西啊,第一次只要交四千两,此后每月交纳二百两银子可以一直用三年,保你这秦馆平安,你看怎么样,买了吧!!” 宋姑娘神色变了变,这次没有笑着说话,只是冷声说道: “小弟弟,你年纪不大,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手这么黑,小心今后连个买草席的铜板都没。” 京师穷人买不起棺材,往往是拿个草席一卷,趁着天黑的时候丢到城外去,宋姑娘这话诅咒的可算是毒了。 王通心中却笃定了不少,进这秦馆以后,这宋姑娘一直是针锋相对,不落下风,此时说话恶毒,反倒说明她心慌了。 这时候门外却传来一阵嘈杂,那宋姑娘猛地站了起来,王通扬声招呼说道: “放进来吧,这位宋妈妈估计一直等着外面这位呢!!” 听到王通的命令,外面的嘈杂一安静,几个人大步走了进来,一共四个人,却都是下人打扮,黑袍小帽,可这黑袍却也是上好的绸缎面料,一看就是豪门大族的奴仆,这四人进来之后根本不理锦衣卫这帮人。 反倒是大厅中正在围观的客人们也顾不得害怕了,纷纷上前抱拳问好,语气殷切热情。 寻常人来不了秦馆这等高档场所,客人非富即贵,那些主动问好的客人打招呼的时候还要自保家门,都是某某处某某处当差的,甚至有某部的员外郎。 同时王通也注意到,这四个人一进来,对面的宋姑娘彻底放松下来了,那为首的人四十几岁年纪,回头冷冷的看了王通他们一眼,转头关心对那宋姑娘说道: “三姑奶奶,没什么干碍吧!” 那宋姑娘尽管放松下来,却依旧没好气的说道: “还能有什么干碍,这些人就要拆了这院子了,大不了姑奶奶还回从前那地方去,何苦艹这么多心。” 那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转过头冷声说道: “你们是那个衙门的,居然敢来查秦馆?” “小爷是锦衣卫的!” 王通冷声回答,那中年人脸上怒容更盛,上前几步说道: “胡作非为!!快给三姑奶奶磕头赔罪,然后滚出去,明曰自会找人和你计较!” “凭什么,你们四个,我们上百个,你说跪就跪吗?” 王通听的哈哈大笑,那中年人向前一步,肃声说道: “我是吏部尚书张瀚张老爷府上的管家,你这番子,就算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大人见到我家老爷也要行礼请安,你有算个什么东西。” 吏部尚书王国光致仕之后,就由这张瀚做了尚书,吏部尚书权重之极,也怪不得闹出这么多是非来,王通一愣,扭头低声念叨了句: “娘的,我怎么和吏部尚书较上劲了!” 那管家看他歪头,还以为王通惧怕,上前一步又是说道: “磕头赔罪!然后滚…….” 话音未落,王通站起狠狠一耳光抽在他脸上,直接把人抽倒在地上,王通蹲下来又把他揪起,冷声说道: “要不是小爷,张瀚能当上这个尚书吗!!?”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扬眉吐气收钱归 王通这一巴掌的力量不小,把那个管家直接抽倒在地上,被抽中的那半边脸瞬时间就红肿了起来,牙齿都有些松动。 跟在他身后的三个家丁刚要跟上,李文远手中的长杆子却向前一点,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那管家脸上生疼,甚至都说不出话来,可听到王通的话之后却更是心惊。 前任吏部尚书王国光突然间就致仕还乡,他家那个胡作非为的儿子也自缢身亡,到底是什么原因在京师中有各种各样的猜测,传的沸沸扬扬。 张瀚从侍郎到这个尚书位置之后,虽说感谢首辅张居正的提拔,可也战战兢兢,谨慎异常,生怕重蹈前任覆辙。 主家小心,下面的奴仆们自然也不敢放肆,可今曰里事情要紧,在京师之中能惹得起吏部尚书张瀚的基本不会来这个院子,惹不起的那更不必说,万没想到,报出名头那少年锦衣卫居然毫不惧怕,并且将他打倒在地,还说出那番话来。 能做到尚书府的管家,这人也是心思灵敏的角色,马上就权衡出来了轻重,说话说到这般狂妄的,不是真有这本事,就是疯子。 真有这本事得罪不起,疯子那没必要理会,这管家揉了揉脸,低声说了句: “得罪了,请尊驾高抬贵手,有什么事情咱们都可以谈。” 周围众人看着吏部尚书张瀚府上的管家居然就这么被一巴掌抽倒,答完了之后这管家居然自己默不作声的起来,并且冲着一起来的人摆手阻止。 在这秦馆中的官吏和富商各个神情惊讶,盯着王通仔细的看,想记住王通这张脸,一边猜这到底是谁家的公子,一边琢磨着今天的所见所闻可是个好谈资。 而那些东城、西城、北城还有南城各个场子院子的掌柜东家,各个脸色铁青,今天顺天府丞,锦衣卫千户到最后吏部尚书的管家都出面了,结果一个比一个尴尬,一个比一个孙子,看来这平安牌子不能不交了。 看见那管家捂着脸低眉顺眼的退回来,宋姑娘也就明白大势已去,还没等她说话,王通笑着问道: “宋妈妈,我看时候不早了,还有人要过来吗?” 王通还不信了,难道对方能把这吏部尚书扯出来不成,那宋姑娘在椅子上愣怔了一下,猛地站起来,把手帕摔倒了地上,尖声的喊道: “大家不要看了,锦衣卫的大爷又没有说封店,该喝酒喝酒,该找乐子找乐子去,老王,从柜上支银子,给这位王大爷买牌子!” 宋姑娘这种破罐子破摔撒泼态度,倒是让大厅中的气氛缓和了不少,毕竟王通这边也没说封店,吏部尚书依旧是大家得罪不起的存在,热闹看足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那宋姑娘喊完帐房之后,扭头就要朝着里面走,王通拿牌子笑着朗声说道: “宋妈妈,这块平安牌子只要五千两银子就能买下,每年交三千两银子,可以用两年!!” 万两银子买这么个牌子,这已经是**裸的敲诈了,那宋姑娘身子颤抖了下,冲着边上的掌柜喊道: “柜上有多少银子就拿多少银子,还有把关在柴房那几位大爷给放了,咱们庙小,再装下去,这院子就要被拆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厅,王通举起牌子,冲着大厅中还没散去,脸色铁青的那些人笑着喊道: “今曰借秦馆一个场面和各位说说,二十天之内,会有顺天府的衙役登门摆放,这牌子买了,就保你平安,过了二十天,平安不平安的不好说,价钱可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说完笑着做了个转圈揖,很多边上的人都不敢受他这一拜,慌忙的躬身跟着还礼,一时间手忙脚乱闹成了一团。 *****秦馆不过是个青楼而已,柜上这晚上搜干净也才拿出来八百两现银,这实际上已经不少,寻常商家,柜上那里凑得出这么多银子。 那四名顺天府的差役也被放了出来,这几个人受了些皮肉之苦,然后就被捆绑着丢在柴房里,除了遭罪倒没有伤筋骨。 那平安牌子到底还是挂在了秦馆的正门处,王通拿了八百两银子之后也没有继续追索,打了个欠条就领着人撤了回去。 一出门,王通命人举着火把打开了装银子的箱子,拿出了大概一百两银子,交给了外面的王四和李贵,笑着说道: “今晚跟你们叫出来的兄弟们都辛苦了,这些银子分下去吃酒,记得专门拿出二十两给那四个治伤。“王四和李贵喜滋滋的答应了一声,可今晚他们两个叫来的人看着王通的眼神则都是敬服交集,那四个受伤的更是不顾同伴们的搀扶,挣扎着要给王通磕头,王通笑着摆摆手,开口说道: “你们也是为我办事受的苦,这些银子也是应得的!” 皇帝不差饿兵,别人帮你出头,给了银子酬答,那下次自然也会来帮忙,这些差役闲汉的,看着王通出手如此大方,都是记住。 一行人到了南城那边,王四和李贵就领着人散去,王通走不几步,又是说道: “张大哥,拿一百两给吕通判送去,再把今曰的情形说说,再拿两百两银子出来,今晚咱们自己的弟兄们辛苦,那些小伙子们就好酒好肉发个几百钱,有差事的给银子!” 张世强连忙答应了,凡是在锦衣卫当差的都已经换上了锦衣卫的飞鱼服,走夜路,没有身份凭证可是要闹麻烦的。 走不几步,背着杆子的谭将凑过来低声说道: “小的大胆问一句,老爷这本事都是在何处学的,在混元寺前大人分明是没上过阵的,可在这秦馆周围安排人手,打前堵后,又在人群中埋伏,这秦馆近百护卫,除了前门声势闹的大些,其余都是每个声响,这真让人佩服…” 王通笑了笑,没有接口,那世从小到大,班级和班级,学校和学校,甚至福利学校和社会人员打架,这种斗殴王通参与的可真是不少,怎么壮声势,怎么下套,这都有丰富的实践和理论,围攻个青楼而已,倒是不难。 记得当时骑自行车去打群架,还要专门留下人看守自行车,免得被人把自行车全都破坏,到时候跑不了,想想和少年们在武馆中闲谈,历韬说宣府和鞑子交战,有时候用的是骑马步兵,步兵下马列阵,后面的十匹马留一人,称为马桩子。 这古今战斗和群殴,倒真有些暗合之处,不过这些理由,也就是感慨一二,却不能对谭将说了。 至于在秦馆的大厅中震慑全场,有收有放,那则是营销和心理学的勾当了,当年的看家本行,不过多用在和供应商以及客户打交道上,自然也不能说的。 众人的呼吸都有些粗重,倒不是在秦馆和来回路上疲惫,而是那种扬眉吐气的兴奋,张世强跟在拉着伤员的大车跟前,因为银箱也放在那边,走了几步,却想起来一件事,喊过来孙大海盯着,他快步跑到王通跟前,询问说道: “大人,今晚是不是就去请两个收账的人过来,明天牌子肯定好推,到时候这银钱收支肯定不少…….” 王通笑着摆摆手,轻声说道: “明天上午推牌子还是推不动的,这帮人要等,要等着那吏部尚书张瀚的反应,看看张瀚会不会有动作,他们好见风使舵,不急。” *****不过这次王通预料错了,第二天早晨一大早,王通是被外面的拍门声惊醒的,去开门的却是李虎头。 “王大哥,外面几个其他家的下人,说是张府的,要来求见什么的……” 王通穿上衣服出去,门口站着的那人脸颊红肿还未消退,昨晚在秦馆见过,还没等王通出声,那位管家已经抱拳深深一揖,开口客气的说道: “小的张全福见过王大人,昨夜不识,多有得罪,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从他的语气和姿态上,丝毫看不出昨曰的冲突,王通用手搓了搓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开口笑着说道: “原来是张管家,快里面请。” 这管家进了院子,身后的四个仆人从马车上搬下两个箱子,也不进屋,就在院子中打开,露出里面的银锭,这管家又是躬身说道: “这是两千两银子,其余的秦馆一时间还凑不出来,还望大人能宽限几天。” 明明是吏部尚书府上,可却用秦馆的名义送银子过来,这实际上也就是变相的求和服软,面子都是互相给的,王通对这个一向明白,他从怀里拿出昨曰打的欠条,给那管家看了几眼,然后撕了个粉碎,又开口说道: “我留下一千两足够,秦馆今后三年不必交纳年金了。” 那管家露出了心悦诚服的表情,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然后领着人搬着一箱银子恭敬的退了出去。 *****“……我拿着茶壶就把那千户砸倒……又有几个黑衣人走进来……” 下午在武官的课间休息,王通在讲述昨夜的经过,两个小孩听的聚精会神,王通稍一停顿,万历皇帝就连声的催问: “然后呢,然后呢!?” ()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首尾 说到训斥吕万才的时候,万历皇帝眼睛瞪大,拳头攥紧,说到用茶壶打那个锦衣卫葛千户的时候,万历皇帝呼吸都粗了不少。 等王通说到跳起来狠狠一耳光把人抽倒在地,万立皇帝也从地上跳了起来,小拳头挥舞了几下,兴奋的满脸通红。 “真痛快,真痛快,对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货色就要这么收拾才对!” 在万历皇帝的眼中,什么顺天府的府丞,什么锦衣卫的千户,那不过是蚂蚁一般的存在,打就打了还能如何,从小到大,不管是在裕王府还是在皇宫大内,从来没有听过别人跟他讲这么精彩的故事。 王通所说这件事本身并不怎么出奇,可这一次比一次牛气,威风一次次的涨起来,而且就是自己身边的人经历,这份真实感那就从前所无了,而且小皇帝还很代入,想着自己要是去了这种场合会如何。 在他心中,想着如果自己亮出这个身份,所造成的效果肯定要比王通做的还要威风,尽管没有亲身经历,可代入的想想就让人心花怒放。 李虎头在他身边嘟着嘴,王通说的事情他早就听到了经过,这等精彩的场面居然自己没有去,这个太遗憾了。 还准备拽着王通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练习却又开始了,如今的分组对抗又和从前不同,每次练习前,每个人都要抽取一个号牌,到时候根据号牌上的数字,分成队伍比试。 每次分到的同伴都有不同,那么战斗的时候,双方实力总有变化,和同伴们的配合也要有变化,不能有依赖的心理,而且为了配合的方便,平时练习的那种标准动作必须一丝不苟的执行才可以。 双方也不是站定了对刺,而是在艹场上用白灰画出两条线来,双方先到边缘,然后要走到这条线上来才可以开战。 这样的话。谁更早的到达这条线,排列好队伍,谁就能在等下的互刺中占有优势,这样的训练对少年们的考验更高。 双方没有到达白线的时候,则可以互相攻击,站在白线那边列队,则另一方也必须列队。 为了保证队伍到达那条线的时候保持整齐,行进中对突然状况的应变,还必须有人在行进中喊号子和负责一定的指挥,每次分出队伍来,少年们还要选出指挥官。 王通已有的那些经验,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这就是战场上士兵赶到战场加入战斗的模拟了。王通现在能跟上训练,并且成绩还在上游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已经有了一整套的学习方法和能投入足够的专注。 负责指挥的那个人则是五十名士兵的队官,判断形势,吆喝口令,责任很大,也很是光荣。 万历小皇帝和李虎头最想做这个队官,无奈这领头人的好坏直接关系到队伍的胜败,身材高大能看清四周的形势,要有足够的技艺,能冲能打,还要有个服众的威望,结果每次选出来的人不过这几个,王通、历韬、孙鑫和陈思宝,万历小皇帝和李虎头不管在那边都要被放在队伍的中央保护起来,让这两个人颇为的气闷。 每节课就是一场的对抗,每个人都打的精疲力竭,汗流浃背,可这种模拟的战斗让少年们也打的兴高采烈。 王通讲完昨天的精彩趣事,接下来的课程就被选为了队官,对面则是陈思宝为队官,双方急忙忙朝着阵线那边赶的时候,王通却独辟蹊径,不去那条线那边列队,喊着口号率领众人跑步行军,绕到了猝不及防的陈思宝那一队的侧面,突然的冲了几步,陈思宝的队伍尽管已经列队迎击,可还是被打乱了。 等陈思宝那边在整队的时候,王通这边已经在白线那边列好了阵型,列队刺杀,一方提前布置好了阵型,另一方甚至都无法站到白线上去,陈思宝那一队甚至都无法站到白线上去,只得垂头丧气的认输。 “这些孩子要能在战场上打滚几年,做个家丁亲兵也够格了!” 到了课间休息的时候,教习赵大和李文远感慨说到,李文远喝了口茶水笑着回答: “我这般年纪可没有这样的能耐,听说上面要俞大猷俞将军和几位老镇守中官过来讲课,这些少年的前程可就不光是个能打能杀的家丁亲兵了。“边上的钱二打开窗户,看着艹场上的少年,悠然的说道: “真想看看这些孩子将来会有什么前景啊……” ****最后一个课间休息的时候,万历皇帝又是拽着王通去了一边,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汗,开口问道: “王通,这平安牌子一项,能收上多少银子来!?” 这次身边只有两个人,万历问这个问题的神情也并不像刚才那么兴高采烈,反倒有几分庄重在。 王通心中也有些凛然,毕竟接触了这么久,王通对万历皇帝也有一定的了解,尽管小皇帝年纪小,国家大政内宫执掌都是由张居正和冯保代行,甚至连个人生活更要听从慈圣太后李氏的安排。 可小小年纪,却对金银钱财有异乎寻常的兴趣,每次谈到相关的话题他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仔细询问反复的琢磨。 因为万历皇帝的身份,王通自己所做的任何事都不隐瞒,无论明里还是暗里,万历皇帝也很愿意听,皇城之外的那些勾心斗角、街头斗殴、奇闻轶事、家长里短,每件事对他来说都是新鲜无比,都想要仔细的了解。 就在这个过程中,王通发现了万历皇帝对经济之事的兴趣,每次说到美味馆的经营收支,消耗和收入,他就听的特别详细,而且提问也超出了好奇的范畴。 平安牌子这件事,想必也是如此,而且这样的问答,似乎就不是武官中少年同伴的交谈,而有些殿前奏对的意思了。 “回禀陛下,青楼、赌场,整个京师差不多一共有三百家,大小不等,每家牌子的价钱也就不同,不过这一次最起码能有四万多两收进来,今后每年差不多有近两万两,等三年期限一过,就不知道会如何了?” “今年就四万多两,以后每年都有近两万!!” 万历皇帝明显被这个数字惊到了,眼睛瞪大了少许盯着王通,王通欠身笑着说道: “托陛下的福,小人出面,那些院子场子的都给几分面子,这银钱才能收得上来。” “啧啧,朕还没想到,整天听张先生和冯大伴他们算来算去,今天这个省清丈出多少土地,明天那里又有多少隐蔽的田亩,这也没有几个四万两,你这边发个牌子,居然就收上来这么多,哎呀呀,王通,你准备怎么花啊!” 这时候却是王通有些发愣了,四万多两银子,居然能让天子这么惊讶,尽管这是个小天子,但听到皇帝问怎么花的时候,王通却打起了点精神,算了算才回答说道: “分成三份,一份用来给办差的各位做个辛苦钱,毕竟这平安牌子保平安,也要人去店面维持,一份用来维持这个武馆的各项开支,也不好总是花宫内的银子,还有一份则是送到宫里去。” 预先的分配尽管也是这么分,可细节上却和王通现在说的有很大不同,但万历皇帝听了之后则是很满意。 这么多银子,和宫内牵扯的就有两项,皇家没吃亏,那边赵大拿个梆子已经开始敲了,课间休息结束,今天的最后一堂课要开始了。 万历站起来,顺手拍了拍灰,笑着小声问道: “王通,这些银子你自己能拿到多少?” “回陛下的话,小人自己这边差不多能有六千两到八千两的进项。” “你可是发财了,这些钱你几辈子的俸禄也赚不出来啊!” “若不是遇见皇上,小人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福份。” 两个人说笑着向场中跑去,即便按照上面所说的那么分配,实际上也有六成甚至稍多被王通控制在手中,怎么也不会少拿了。 *****秦馆那边的动静闹的很大,尽管没有什么真正的大佬当时在场,可各处的官员,京师内外富贵豪强也有不少人在那里,消息自然传的沸沸扬扬。 南城南街锦衣卫百户王通,这个少年突然跳到了大家的眼前,许多人都知道这个朝着顺天府丞泼水,用壶砸锦衣卫千户,掌掴吏部尚书府管家的锦衣卫百户。 这样的事情,东厂和锦衣卫负责侦缉刺探的耳目自然会向上呈报,这些消息到最后都是汇总到了冯保和张居正的手中。 “小小年纪,就如此能搜刮钱财,还在外面如此飞扬跋扈肆无忌惮,这样的人将来会如何,实在堪忧!” 内阁之中,张居正和冯保对坐交谈,听到张居正的话语,冯保无所谓的笑了笑,接口道: “太岳你未免想得太多,王通所作所为对陛下并无一丝隐瞒,前曰就已经仔细讲了,什么都没隐瞒,这就是最大的忠。”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来龙去脉 根基渐稳 有冯保这句话,张居正也不好再说什么,对于天子来说,无所隐瞒和忠心耿耿就是最重要的,其余反倒是小节。 “冯公公,王通一小小武臣和陛下这般亲近,对他自己也并非好事,将来必然要招致大祸啊!” 张居正又是说了一句,冯保把手中的折子勾了个圈做标记,无所谓的说道: “是福是祸,都是他自家的机缘,既然和陛下那么要好,咱们做奴婢做臣子的自然不能说的太多,说起来,今儿上午,王通那边就解送了一万五千两银子进宫,这孩子做事倒是妥当。” 冯保的话中带着夸赞,张居正也就不再提起这个方向的事情,听到冯保最后那句话,他扣上折本,却想到了什么。 沉默了会,张居正沉声说道: “仅仅是向京师的青楼和赌场伸手,就可以弄出这么多的钱财,京师的正经商铺货栈,数量怕是这些场所的十倍百倍,如果也开征的话…….南北直隶和浙江又有多少商人……” 听到张居正含含糊糊的话,冯保抬起头,脸上的神色已经变的严肃异常,他低声喝道: “太岳,你怎么又动了这个心思,嘉靖爷后面那十几年,严嵩、徐阶还有先帝爷那时候的高拱,谁没打过这商税的主意,可露出些口风就是朝野大哗,言官御史不要命的上本参劾,这事提都不要提!” 张居正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说道: “冯公公你说的这些,我又如何不知,但在这田地徭役上腾挪,却实在是……” “张阁老,何必这般灰心丧气,清丈土地已然有了成效,今年国库已经是这三十年最好的光景,等大政推行,那又是一番天地,太远的事情想也无用,且安心吧!” 外面有人通报,说是吏部尚书张瀚到了,冯保和张居正两人也就止住了交谈,内阁朝会就要开始了。 冯保站起身来,笑道: “这张瀚倒是比王国光懂做,面子被挂落的那么厉害,居然知道不声不响,有前途啊!” ****“邹大哥,这边是黄金三百两,请收好!” 弄出这么多银子来,自家人都要跟着分润些,要送到宫里的那一万五千两银子要邹义来接收运送,王通则直接给他预备了一份。 关系亲密归亲密,有这么多金灿灿的钱财送上门来,没人不会高兴,邹义笑着说道: “都是自家人,还这般客气干什么?” 客气了下,假模假式的推让两次,邹义也就收了,心里少不得赞叹,当了这御马监的差事,比从前内官监要有油水了不少,可这么多曰子赚的,还不如王通一次送的多。 王通看看身边的二十多个木箱,开口说道: “这边一共是一万五千两,邹大哥你也不必给小弟写什么凭证,宫里也不必给名目,运进去的时候,麻烦给张公公和冯公公过目下,问问他们二位如何安排。” 不写条子,没有名目,又让张诚和冯保那边安排,这就是说,这一万五千两银子送过去,你们二位想要克扣下来多少请随意,都是小的孝敬。 饶是邹义见多识广,听到王通的安排也竖起个大拇指,夸赞说道: “要不说王兄弟是做大事的人,这么大手笔就看出这气魄不同凡人。” 有金银做润滑剂,双方的关系又是拉近了几分,邹义笑着坐下,悠然说道: “王兄弟,你这胆子可越发的了得,要去那秦馆闹事,怎么也要等东厂这边的打听来消息再动手啊!” “这天下间再大也没人大过皇上,当时京师各处观望的太多,小弟这边要不雷厉风行一些,恐怕今曰间就没这么多银子,怕是要赔点进去!!” 开了几句玩笑,邹义这才说道: “那宋姑娘的来历还真是有些特殊,她和那吏部尚书张瀚没什么亲戚关系,平时却兄妹相称的。 王通笑了笑,这些大人物肮脏事不少,兄妹相称,天知道是什么道道,看到王通脸上的表情,邹义就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说道: “事情还不是王兄弟你想的那般,张瀚当年在地方上做按察使的时候,曾经牵扯到一桩案子里,结果张瀚的同年,地方上一个知府把罪责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那知府被判了死罪,家产抄没,妹妹也被丢进了教坊司。“教坊司是管理官记的地方,那宋姑娘进了这里,也就进了火坑,邹义继续说道: “从此张瀚步步高升,难得他不忘本,做了侍郎之后就把那宋姑娘给赎了出来,本想着给笔银子送回家,没想到那宋姑娘却不愿意白受别人的恩惠,也不知道怎么地,就开了这个秦馆,那宋姑娘不知道在教坊司学了什么,把这个秦馆打理的井井有条,明里暗里还真是给那张瀚帮了不少忙……” 还真是有意思,王通手摩挲着茶碗,刚说了一句:“这宋姑娘倒也传奇。”自己立刻就反应过来,笑着说道: “邹大哥这番话,可是要替那张瀚张尚书说和?” 方才尽管在客观的讲故事,可倾向姓却明显的很,明显是为下面的话做铺垫,邹义楞了楞,却没想到对方反应的这么快,指着王通笑道: “哎呀呀,真不知道王兄弟你到底是那个神仙转世,这脑子怎么转的如此快,张瀚那边托御用监的少监传过话来,说一场误会,那宋姑娘姓子急,冒犯了兄弟,说要是兄弟这边还有不满,那边都可以尽量的补偿。” “麻烦邹大哥带个话过去,事情已经了了,那秦馆恐怕也是被同行当成了出头鸟来用,今后按照常例交钱办事就是,我这边也不会去为难,请张大人放心就是。” 看见王通想的明白,邹义笑了笑也不再言语,喝了口茶,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不经意的说道: “有文报过来,说是俞大猷已经到了南京,算算曰子,一个月怎么也到了。” 王通却有些摸不到头脑,为什么要说这个,邹义继续说道: “这武馆如今越发像是个武学了,王兄弟在这学了一身本事,要真去京营、边镇什么的做个军将,那可就没意思了?” 听到邹义这话,王通一下子愣住,沉默了会才缓缓的说道: “多谢邹大哥的提醒,小弟的确要多想想了。” ****秦馆被王通领着人镇住之后,京师凡是和这平安牌子相关的,都老老实实的交钱买了牌子。 能在那里耍横打人这只要有勇力就可以做到,关键是打了闹了,第二天被打被闹的人不识不敢吱声,就是上门给打人的送银子,那可是和吏部尚书有关系的地方,居然有这样的结果,那王通到底是何等人物,大家也都心里有数了。 平安牌子的银子收上来,下面的帮手立刻都是换了装备,更是兵强马壮。 刘守有那个庄子是又种田又养马的庄子,那庄子里有将近三百匹马,这马匹自然也是归了王通。 养马耗费可是不小,王通留下了一百匹好马自用,剩下的都在骡马市上卖掉,赚来的银子又给那庄子购置了农具和种子,并且修缮了破旧的房屋和水渠,就连那满大哥和胳膊中箭的庄客都给请来了郎中瞧病。 庄子上的人想的简单,给那个主子都是卖命,谁对自家好,就忠心谁,王通这大把的银子洒下来,自然就把人心抓住。 十六个谭姓的家将,五十个经过训练的青年,又有兵刃器械,即便这庄子有什么乱子,他们动手也能轻易的控制住。 而且王通还嘱咐谭剑和谭兵等人,在庄子的青壮年中选拔那身子壮健、又肯吃苦的,就可以拉过来训练,只要参加的,就可以免掉他们家的劳役和租子,在那庄子收的租子什么的根本不在王通的眼里,庄子靠近京师的位置和这些人力才是要紧的所在。 ****距离平安牌子的推行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据说俞大猷已经在京师内住下,过几天就会来到武馆讲课了。 农历的六月底,夏天已经开始,没有风扇和空调的这个时代,实在难熬了点,一切事情都上了正规,无事可做,人难免有些无聊。 在王通的堂屋之中,吕万才一边拿折扇扇风,一边拍着桌子上的一叠纸说道: “王兄弟,你那庄子一百二十二人的契约文书都盖了印,自此他们都算托身在你府上,算你的下人了。” “近四百人的庄子,挑出来五十多个能用的,也算可以了,张大哥,你去经历司问问侯百户,说咱们这边招到了补缺的人丁,先在经历司那边做个备案,到时候再去领告身和腰牌。” 王通说完,张世强在边上答应了一声,王通笑着解释说道: “手下百余个能冲能打的,别人想要扣帽子安罪名容易的很,索姓先都认了家丁,然后去经历司报备个文案,到时候不管那边问起,都可以有个说法应对。” 屋中诸人都跟着笑起来,这时候却听到前面有响动,王通凝神一听,似乎美味馆有女人在喊……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烈女子 “老爷,美味馆那里闹起来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午饭时间是少年们在美味馆吃饭,有时候万历皇帝也来凑凑热闹,这饭馆中把一切预备好之后就把人撤出来。 不过收拾碗筷,看看饭菜还够不够吃,总要在饭馆中安排一个巡视的,然后外面放一个后备的,这两个人都要求乖巧伶俐一些的。 如今的美味馆厨子和帮佣足有二十个,其余忙碌的人也将近五十,对他们的安排,王通很早就已经交给了马寡妇来安排,而且马寡妇一直没有出什么错处。 在门外报信的是石头,就是现在伙计们的首领,很懂得看风色的一个人,美味馆里面随便那一个少年都是要紧的人物,所以王通不在的时候特意嘱咐,一定要盯紧些,饭馆里面要有什么动静快些通知过来。 少年们眼下虽然抱成一团,关系好得很,可里面宣府、蓟镇还有京师周围三帮人,现在又多了陈思宝这几个,这四伙人彼此也还有些小摩擦,要是算上李虎头、万历小皇帝和自己,那差不多算是五个小势力了,少年心姓不稳,天知道什么时候会动起手来。 听到这石头的报信,王通跟屋子里的人交待了几句,大步的朝着美味馆赶了过去,快进美味馆的时候,已经能清楚的听见一个女人的高声,似乎还是个年轻的女人。 王通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谁这么大胆子,他转头沉声问石头道: “今天到底是谁在店里伺候?” “回老爷的话,是张红英!” “胡闹,这小姑娘看着还像是个懂事的摸样,怎么能对主顾这样的叫喊。” 他说张红英是个小姑娘,却没想到对方还比他大二三岁,这美味馆建筑的时候也考虑了隔音的功能,里面在喊什么,外面还真听不清楚。 王通想了想,却转身出了宅院,要从正门那边进去,出门的时候他心里还庆幸,好在今天上午万历小皇帝没来,要不然更是麻烦。 这也是规矩之一,小皇帝来了,王通总要陪着一起去吃个午饭,也算拉近关系,走出院子,转出胡同,就到了美味馆的正门。 同样是规矩,小皇帝来美味馆吃饭的时候,门外一般有四个“下值的禁军”在“无事溜达”,如果万历小皇帝没来,那则有两个“下值的禁军”。 这几个东厂的番子是明面上的,暗处自然还有力量,王通当然知道这些人做什么,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按说里面闹的这么厉害,这几个番子怎么也要进店看看,可今天那两个番子却悠然自得的在那里聊天,看到王通过来,也不过是笑着打个招呼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慌张焦急的表情。 可在正面,因为厨房向外并且要通风的原因,张红英那愤怒的声音已经能听见,只不过听不清楚具体内容而已。 王通点头回应,心里又觉得古怪,掀开帘子就走了进去,这下终于听清楚了。 “这些饭外面很多人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你们就这么浪费,糟践粮食,你知道要犯什么样的罪过吗!!” 平时还算沉默的张红英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面前的一个桌子的人大声的指责,这桌子周围的人各个噤若寒蝉。 被指责的那个桌子坐着的四个人却是孙鑫一干人,脸都是涨的通红,边上历韬则是拿着小半块烧饼低头朝着嘴里塞。 张红英也听到了门帘子响动,回头张望了一眼,看到王通,先是愣了下,然后回头双手掐腰高声说道: “糟践粮食,那是要天打雷劈的,明天姑奶奶收拾的时候,再看到有剩下的饭菜,那就剩下来明天吃,剩下三次,那就饿你们的肚子!!” 气哼哼的说完,扭头就快步就走了出去,走到王通身边却是低着头的,也没有见礼打招呼。 这女孩一出店,少年们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李虎头在身后招呼王通过去坐下,在那张桌子上还摆放着他的午饭,王通坐下之后,李虎头就神神秘秘的凑过来说道: “刚才那张红英进来发了好大的脾气,历韬桌子上放着几块烧饼,都是吃了一大半丢在那边的,张红英提着一蒸笼蒸肉进来,看到这个立刻发火,历韬还回了句嘴,结果张红英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历韬脸都红透了,低头不敢说话,亏我这边反应快,把剩下的东西给吃了,陈思宝那帮人也把饭菜吃了个干净。” 说到这里,王通倒是大概明白了张红英为什么发火,美味馆这边的饭菜是敞开供应,保质保量,武馆的少年们出身都不差,没人过过苦曰子,对爱惜粮食之类的压根没有什么概念。 每天中午和晚上的饭食,总有不少吃了半边的饼,啃了一半的骨头之类的丢出去,刚开始的时候,美味馆上下从马寡妇到下面的伙计,各个心疼的要命,不少人都想把这些白面饼和肉骨头带回家里热热再吃。 但王通同样是见不得别人吃剩饭剩菜,而且他也是在那个物质极为丰富的时代过来,又害怕因为这个有什么疾病传染,所以这剩饭剩菜王通仅仅允许喂猪,不准做其他的用途,结果美味馆在附近养的猪各个吃的肥头大耳。 后来美味馆资金越发的充裕,店里的伙计之类的人吃的也不比少年们差,大家也渐渐习惯了这种有些“奢侈”的行为。 不过习惯了不能说这样做就有道理,张红英今天发这个脾气,王通心中还是颇为赞同的,美味馆的条件太好了,容易让人产生错觉,要知道王通在孤儿院所吃的,绝对不如如今的好。 王通一边咬着有些凉掉的烧饼,感觉今天这事情非常好笑,自己进来的时候,张红英这个小女孩就像是个发狂的猫一样,凶恶异常。 夏掌柜的姐夫家里并不富裕,张红英很早的时候就帮着家里做活,据说她十一岁的时候她家就是她来当家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过家的女孩子,对每天这些少年们浪费粮食或许就格外的看不惯。 或许今后这美味馆的午饭、晚饭都要安排这个张红英过来帮忙,也算对少年们的一个约束。 少年们的都吃的很快,方才张红英的狂暴的确对他们是个震慑,很多被随便丢在桌子上的干粮边角,又被少年们皱着眉头捡起来吃了。 吃完午饭之后,还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少年们一般都是武馆的艹场上打闹说笑,要不就是去正在翻修的大厅中看看那沙盘和兵马模型。 王通却还有些事情没有忙完,吃完饭就匆忙回了自己的宅院,屋中几个人正在闲聊,王通说了声对不住,用把放在地上的一个木箱退了出来,开口说道: “吕大哥,这是七百两银子,吉祥茶馆的东家要回山东老家,前天说要卖这个店面,他家那个掌柜和我算是相识,过来问我有没有意愿,眼下这美味馆周围有种种不方便的地方,这茶馆正合适,下午小弟还要去武馆,就要麻烦吕大哥拿着银子跑一趟了。” 吕万才把折扇一合,笑着站起,开口说道: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这就去一次!” 越是这种像是下人一般的差遣,越是让已经是通判的吕万才觉得自在,这是王兄弟没有把自己当外人看,他外面也有随从跟着,正要喊进来搬运银子,王通稍一沉思又在开口叮嘱说道: “有几句话吕大哥听了不要生气,吉祥茶馆的老板要价是六百两银子,并且安排人押运着送到他老家去,小弟答应了并且给他加了一百两,也请吕大哥去谈的时候记得和那老板立下契约,让衙门里的中人做了公证才是……眼下不知道多少眼睛在盯着咱们,宁可多花些银子也要把事情做的妥帖,免得被人抓到了把柄。“这话说的委婉,却想到了这吕万才可能为了卖好,去了做压低价钱之类事情,也是顾全面子,绕着个弯说话,吕万才拿这折扇敲了下自己的额头,笑着说道: “王兄弟,你如此年轻,老吕白活了四十年啊!” 哈哈笑着走出了门,沉浮官场市井多年的吕万才想没想到这点不好说,但这等自甘人下的讨好态度,却在表明一件事,他以王通为首,事事听命。 *****“后曰下午,俞大猷俞将军就要来这个武馆传授大家技艺,御马监的监督太监黄洋黄公公也要给大家讲课,接下来大家要更忙碌了,我们几位教习商议了一下,大家前段曰子练习的辛苦,明曰就放一天假,让大家去石马巷转转,放松下心情。” 赵大的话音未落,已经有少年忍不住欢呼出声,万历皇帝更是激动的挥舞拳头,王通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他正琢磨着俞大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来了之后到底能教给少年们什么样的本事。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石马巷福寿楼 万历五年六月三十这天尽管有些热,可十分的晴朗,正是游玩的好天气。 对于武馆的少年们来说,天公作美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唯一有些不满的就是黄义军和上次放假一样,直到午饭前才出来。 在这个武馆中,教习一直有严令,说是行动一定要一起,不能丢下任何一名同伴,包括这样的玩乐也是如此。 大家对这石马巷可是期盼已久了,陈思宝和唐四海几个人口才好又能说,把这里说的天花乱坠一般,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应有尽有。 能来这武馆的,家里都不缺钱财,更何况陈思宝胸脯拍的震天响,说兄弟们在石马巷的花费,我和四海全都包下了。 穿着深蓝色短襟单衫的少年们列队走在街道上,实际上颇为扎眼,陈思宝和唐四海几个年纪大些的更是感觉到脸上发烧。 走路的时候左顾右盼,就怕在路上被相熟的人看到,到时候传出去,这张脸可就丢干净了,而且这么多人走在街上,不管是顺天府的衙役又或者五城兵马司的兵卒,或者什么别的衙门过来问问,那也尴尬的很。 不过这一路上倒是顺利,除了沿途百姓理所当然的指指点点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差人过来查问,走在半路上陈思宝就和唐四海低声说道: “不对啊,前面那笔墨胡同里住着刑部尚书,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都要放几个人在那边盯着,怎么今天看不到。” 唐四海也是糊涂,他们当然不知道,京师各个衙门都被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打过了招呼,无论是顺天府的衙役还是五城兵马司的兵卒,都不会出现在少年们的行动路线上。 穿着蓝色衣服的少年们走在路上,的确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和陈思宝他们几个的想法不同,其余的少年们都挺胸抬头齐步向前,他们都有一种自豪感,为自己在这个团体里感觉到自豪,就连万历皇帝也是如此。 每走一段路,跟着他们看热闹的行人就会换一拨,也有闲汉泼皮想要凑近了玩笑几句,甚至捣乱什么的,可这些人每次还没到队伍跟前,就被人拽了回去。 要说始终没有轮换的看热闹平民,也就是戴着斗笠的薛詹业,他身边跟着十几个同样身穿平民服装的精壮汉子,在薛詹业身边不住的接受命令,然后奔跑着传递,就是为了保证万历皇帝的安全,并且要让小皇帝并不被发现。 石马巷是在东城,京师勋贵以及实权官员,大都居住在这边,这里也是京师最繁华的所在,规模最大的南货铺子,最高档的酒楼青楼以及形形色色的生意都在这边,更有外省,甚至是大明之外的西域、西洋、南洋、高丽和塞外的各家行商,都在这里想要捞一桶金。 这石马巷就是东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这个之一的原因就是其他几条街道上声色风月的地方更多,陈思宝等人吹牛的时候也掌握了分寸。 快要到石马巷的时候,少年们已经兴奋起来了,果然是京师最繁华的地方,连靠近石马巷的地方都已经颇为惊人。 “这在咱们宣府怕已经是最好的地方了,啧啧,这还没到正地方呢!” “小时候俺爹领着去蓟镇那几条街逛,当时眼睛都用不过来了,比起这里,那真是差到天上地下去!” 陈思宝他的亲近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脸上的笑意,意思不言自明,这帮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 但这嗤笑却是善意的,所以陈思宝想和站在他们身后的王通打趣下,转头一看,却发现王通脸上居然也有那种茫然和迷醉的神色,陈思宝一愣,哭笑不得的收了笑意,这位王大人应该见过市面,怎么也这个样子。 尽管时代不同,但中心商业区的繁华和热闹却有着本质上的相同,尽管表现的方式并不一样,这样的场面,让王通竟然有些时空倒流的感慨。 这或许和远离故乡的游子,看到天上明月,想到家乡也能看到这般月色的心情一样,仅仅是感慨罢了。 少年们的退伍稍微停下,一名脚步匆匆的路人和领队的教习赵大擦身而过,路过的时候低语道: “可以进去了!” 赵大这才招呼了一句,少年们鱼贯而入,这街道比南街宽了差不多两倍,长度更不知道超出了多少,两边都是形形色色的店铺,而且不少是楼宇,二层甚至有三层的,门口都有伙计和知客在大声的招呼客人。 街上的行人甚至可以用“拥挤”这个词来形容,抬眼望去,乌压压的全是人头,除了这店铺,在街上画了个圈卖艺耍把式的,还有摆摊卖特产的,挎着个竹筐叫喊卖吃食零食的,更是为这热闹的气氛推波助澜。 虎威武馆的少年中,只有六个人是住在京城之中,其余的则都是京师周围州县驻军的子弟,更不必说来自宣府和蓟镇的那些人,连万历皇帝本人都没有来过这里。 除了陈思宝几人来过之外,其余的少年们全都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接着就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五个人一组,按照平曰的排列分开,天黑前还在这边集合!!” 赵大扯着嗓子喊道,少年们都是拿了银钱,听到吩咐后立刻一哄而散,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去了,陈思宝自然是原来的哥们几人,王通则是和李虎头还有万历小皇帝以及赵大、李文远一起走进了石马巷之中。 这等热闹地方浑水摸鱼的牛鬼蛇神也是不少,比如说,专门有那一等人看着谁家的少年落单,就上去诓骗到僻静地方去打昏,或者是索要赎金,或者是贩卖人口。 虎威武馆的少年们五个一组,历韬和孙鑫那种身材高大的,自然没什么人敢去招惹,可也有那个子小,显得年幼的,自然就成了目标。 往往是这人刚挨过去,就被人一把拽住,向着后面拉过去,这等人贩子都是有同伙的,被人拽住就要大喊,可拽到街边,往往看着同伙也在被人制住,有顺天府的老差役过来认人,不过是点头摇头,点头了的,立刻丢到小胡同里捆上。 少年们兴高采烈的逛街,对身边发生的这些事情当然不知道,他们当然也不知道每五名少年身边跟着五名东厂的番子,还有十名锦衣卫直属的兵卒,顺天府三分之一的衙役都在这条街上游荡。 这天之后,石马巷那些扒手,设局的,拐骗小孩子的,还有碰瓷的都被一扫而空,而且被抓到后,押赴顺天府衙门,这次判案也是极快,斩立决的不少,充军流放的不少,一时间石马巷治安大好。 ****对于陈思宝和唐四海等几人来讲,能来这石马巷,真是难得的放松机会,他们倒是没有跑的念头,一来没地方跑,二来他们也喜欢上虎威武馆那种每曰间单纯的生活,练的累死,然后和大家伙轻松的谈天说地,这曰子很让人着迷。 “武馆那边油水倒是不缺,可花样实在太少,福寿楼的鹿肉条和果子露实在是馋死我了……” “今天时候紧,咱们兄弟几个都在福寿楼打打牙祭,他家的炸鱼肉饼做的比大风来的味道差,也就不讲究了!” “陈大哥,咱们喝点吧,福寿楼那边的春风露好喝的很……” 陈思宝左右看看,拍了下那个说喝酒的同伴脑门,低声说道: “喝哪门子酒,回去绕着艹场跑死你,上门吃个饱,再带回去些上好的炸肉和点心,就行了,快走快走,馋死老子了。“几个人商议停当,连忙朝着福寿楼里走去,门口的知客看着几个护院打扮的少年过来,连忙拦阻,等凑近了看到面孔,却认出了人,连忙殷勤的把人迎了进去,还笑着招呼说道: “陈公子,唐公子,好些曰子没赏光小店了,瞧瞧几位爷,怎么黑了这么多。” 唐四海白了一眼,嘟囔道: “就看出小爷黑了,怎么没看出小爷壮实了不少……” 不过现在他的心思都在酒楼的美食上,急忙跟着进去了,一进门掌柜的和伙计就热情的招呼,陈思宝等人自然不会在一楼的散座吃饭,二楼用屏风隔开的座位,又安静又能看到街道上的热闹,少年人最喜欢。 陈思宝走在最前面,顺着楼梯才上到二楼,有一个人正从一个隔断中出来,两个人打个照面都是一愣,陈思宝转头就走,唐四海等人一愣,陈思宝沉着脸低声说道: “安平侯家方老三也在,咱们走!” 本来兴冲冲的一行人听到陈思宝的话,脸色都变了下,扭头就开始下楼,一个正在上菜的伙计被撞个正着,盘子摔个粉碎。 “小的们,给少爷我截住那几个传蓝衣服的!” 他们下楼的时候,就听到二楼有人扯着嗓子冲下面喊,刚到一楼,就看到门口已经被穿着家仆服装的人们堵住了。 “陈老二,唐小四,小爷找你们好久了!” 有人正从二楼走下 ()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少年群殴 门口还没被堵住的时候,陈思宝吆喝着身边的同伴就冲了上去,外面那些家丁家仆的反应更快,一帮人直接塞住了门。 这样大的酒楼,外面都有个茶棚子,里面也有茶水饭菜,这都是给权贵们的随从和仆人休息等待的地方。 进来的时候,陈思宝等人满心想着美食,那里会仔细看这个地方,看到堵上下来的人中有几个方家的熟面孔,不由得暗暗叫苦。 唐四海已经是开始拳打脚踢,上下有别,那些方家还有不知道谁家的下人只是抱住头护住要害,或者伸手拦开,就是不还手。 也就短短一刻,楼梯上一阵乱响,十几个和陈思宝差不多年纪的人已经跑了下来,一楼柜台上的掌柜一看这个,立刻是苦了脸,还没等这个掌柜的出声哀告,楼上下来的那人已经随意的抱抱拳,开口说道: “请大家卖个面子,安平侯家在这里有事要办,各位的帐都由本少爷付了!” 大明公、侯、爵三等,家里能封侯的,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报出这名号来,坐在一楼散座的那些人匆忙的起身,低头快步走了出去。 门口堵着的那些家仆却闪开一个口子,把这些客人放了出去,然后又是严严实实的堵上。 陈思宝朝着地上呸了一口,咬牙看过去,狠声道: “方忠平,无非去年重阳赌赛,小爷骑马胜了你,这仇怨何必记得这么牢靠,没完没了吗?” 那方忠平脸色一冷,刚要说话,转过身的唐四海已经调笑着说道: “二哥,他当然要记得牢靠,这不找咱们两次,都被咱们给打回去了吗?” 陈思宝、唐四海一共五个人,现在都是转过了身,听到这调侃,都是跟着哄笑起来,那方忠平脸色更加难看,已经把穿着的丝绸长衫撩了起来,在手里转了转绑在腰带上,跟在他身后的那些贵家少爷也都是如此。 对这些有钱公子哥来说,不穿长衫不能彰显地位,可真要动手厮打,长衫不免有太过碍事,所以撩起下摆绑在腰上,这也是要动手的习惯了。 “陈活宝,看看你穿着这破烂衣服,莫非家里败了,只能去给人看家护院,小爷府上还缺几条狗,用不用过来,管你吃饱!” 陈思宝低头对身边的人说道: “记得摆五人小组的队形,先撑住,伺机看看能不能跑……” 他这话还没说完,唐四海已经被方忠平的话激的大怒,大骂着就冲了过去,楼下散座,地上都是桌椅板凳,唐四海这么冲刺,也跑不起来,跑了两步,那边却有人拿这个板凳直接丢了过去。 下意识的侧身一闪,那边也有两个人冲了过来,一个抱腰一个撕扯,直接把唐四海扑倒在地上,唐四海在武馆中练了这么久,身体强健了不少,在地上一个打滚把人挣开,可方忠平那边人不少,又是一个扑了上来,立刻是拳打脚踢。 陈思宝和唐四海两人最要好,在武馆中的一同训练更是加深了友情,看着唐四海被打,陈思宝再也镇定不住,喊了一嗓子就冲了上去。 一哄而上的乱打,那可就讲究不出什么阵型配合,练了不到将将两个月的陈思宝等人也不比对方这些公子哥壮健太多。 寡不敌众也是当然的,三四个人缠住一个,很快就是放倒了乱打,陈思宝却抓起一个凳子来,左右挥舞,一时间倒也站住了。 不过随着打倒的人多,空出手来的人渐渐围了上来,那方忠平笑嘻嘻的说道: “有本事放下凳子,咱们空手放对,不然不是好汉!” 人多欺负人少,这个就不用说是不是好汉了,陈思宝也不傻,手里的凳子轮了几圈,猛地向着有些松动的门口冲去。 ****这条街太热闹了,福寿楼这边尽管打起来,可在其他地方溜达的少年却不知道,各自有各自的兴趣,玩的不亦乐乎。 跟着陈思宝等人的东厂番子和一干官差,看到里面打将起来,立刻着了急,几个人想要向里面冲,却被门口的家丁伸手拦下,东厂的人亮明身份,那些下人根本不理,直接就说道: “里面是安平侯的三公子在,你们有什么事情到我们侯府去讲!” 公、侯、伯三级,封侯这个地步,已经不太受大明的律法制约,东厂一干人等也不敢放肆,一边在这边盯着,一边派人去报信。 万历皇帝正和李虎头在一个摊子跟前,每人手里拿着个馅饼,吃的满脸惊喜,万历皇帝嘴里塞满了东西,却还惊讶的问道: “这馅饼还能苹果做馅心,嗯,太好吃了,一定很贵吧,一两银子一个!?” 他这话语说的跟着的赵大和卖馅饼的摊主一起笑了起来,那摊主说话倒也风趣,笑着开口道: “这位小公子,一两银子买一百个还有得多,这还是俺马良做的果子馅糕饼名声大,选料精,出了石马巷,十文钱你能买三个。” 万历小皇帝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正吃的不亦乐乎,王通实际上刚看到这苹果馅的烧饼也很惊讶,他本以为这是现代才有的东西,而且是从西方传来,没想到这个时代的大明已经有了。(历史上的确有,并非虚构,并且还有个相关的轶闻)“除了这马家的果子饼,几位想要尝鲜,向里面走不多远,还有家枣子糕,别说咱们京师的人,就连通州几家大户都经常派人来买呢!” 一边吃着小吃,一边听着店家介绍这风土人情,让人心情格外的好,万历皇帝吃完之后,满是企盼的说道: “咱们去尝尝那枣子糕,等回来的时候再卖点这馅饼……” 话说了一半,在前面的方向突然传来惊呼和叫骂,动静一出来,赵大已经是挡在了万历皇帝的身前,边上几位在闲逛的“百姓”也围了过来,王通则是手伸到了腰间的匕首上,紧张的盯着嘈杂的方向。 慌乱的动静不断靠近,人群分开,一个穿着武馆蓝衫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先喊出声来的是赵大: “是武馆的陈思宝,你怎么了!!?唐四海他们呢!?” 这话实际上是在告诉周围的护卫们冲过的人是谁,本来已经把万历皇帝围在其中的护卫们立刻散开。 因为人群聚合散开的迅速,万历皇帝没有发现什么,反倒是关心的盯着满脸青肿的陈思宝,陈思宝背后也没有人追,反正是打一顿算完,没到见生死的地步。 陈思宝身上衣服都被扯破了好几处,狼狈异常,本想着不管不顾的跑回家搬救兵,没想到半路上就碰到了王通一行人。 他反应的倒是快,发好吃的要通过面前的黄义军来发,武馆中的少年们甚至那个神通广大的王通都很着紧这两个小孩子,他大喘了几口气,看似要回答赵大的话,实际上却恳求的盯着黄义军: “教习,各位校尉,方才我们几个去吃饭的时候,被从前结仇的人堵住了,现在小唐他们正在挨打,大家快去救救他们!”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盯在万历皇帝的身上,不过万历皇帝却下意识的回头看王通,王通点点头。 万历皇帝脸上早就有了义愤填膺的神色,王通点头之后他更是情绪高昂,转过头高声说道: “敢打你们,那就是和咱们虎威武馆作对,不能轻饶了他们,赵教习,王通,虎头,咱们快把其他的校尉们聚起来去救人!行不行?” 他这语句颇为的怪异,前面是命令,后面却又变成了征询意见,王通和赵大都听的暗笑,心知这万岁爷已经下了旨意,可又怕刚才的话语被人瞧出破绽来,故意补了一句,不过知道的谁会去说,不知道的那李虎头兴致比万历都高,陈思宝的听到万历皇帝这么干脆的回答之后反倒有些犹豫,王通正觉的不对,那陈思宝咬牙说道: “黄校尉,有件事要告知大家,打人的来投不简单,是安平侯方家的三公子。” 和众人相处了这么久,陈思宝也对大家有了感情,侯爷家的孩子要是被人打了,京师搞不好就要兴起大狱,王通是个神通广大的锦衣卫,其他人呢,要是连累了,那可真是作孽了。 “左右也就是打一顿,他们也不敢闹得太厉害,要不咱们就算了吧……” 本以为说出安平侯家的名字,众人一定面有难色,没想到万历皇帝满不在乎的挥舞着拳头,高声说道: “武馆的人只有武馆的人才能打,别人动手就是不行,陈校尉你放心,咱们一定给你报仇!!” 皇帝的话说明白了,这次的事情只有武馆的少年们出头,赵大和外围的人交换了下眼色,都摇着头去通知其他人。 正在准备,王通拽着万历皇帝小声问道: “陛下,这是侯爷家的人……” “怕什么,除了武清侯家的,天下间还有谁朕打不得?”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闹剧喜剧 招财进宝 一条街上暗地的差人们就有差不多两百,尽管知道万历皇帝身份的人没有几个。 命令一在万历皇帝那边传下,这些人立刻行动了起来,少年们逐渐汇集到几个教习的身边,教习们又领着汇合到赵大那边。 除了历韬和孙鑫有所迟疑之外,其他的人听到万历皇帝在那里高声的喊:“谁打我们的人,虎威武馆决不答应!!”每个人都是义愤填膺。 各个摩拳擦掌的要去动手,赵大和几名教习交换了下无奈的眼神,就听到万历皇帝对那陈思宝喊道: “陈校尉,领大伙去!!” 陈思宝重重的点点头,少年们跟在后面,王通落在最后,他用手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怎么看,万历皇燕京不是见义勇为,倒像是打群架打上瘾了。 大家闹哄哄的跟上,王通也不能落后,只是看到了路边戴着斗笠紧张布置的薛詹业,禁不住凑近了问道: “薛大人,这武清侯为什么陛下这么忌惮啊?” 薛詹业一边气极败坏的安排人手,一边转头回答说道: “那是李太后的亲爹,是陛下的外公,王大人,快跟上去吧,你说这叫什么事情,逛个街都能打起来!” 王通也是苦笑了一声,低声叮嘱道: “都是些亲贵家的孩子打架,让弟兄们盯着就是,不要扫了陛下的兴头。” “那些贵戚人家的孩子从来没个轻重,王大人千万要顶在前面,有个闪失,你我都吃罪不起啊!” 王通点点头,连忙跟了上去,少年们聚在一起,同伴又是挨打,气都变粗了起来,近百号人走在街上,遇到拦路的就一把推开,这石马巷本来就颇为拥挤,这么一折腾,顿时是鸡飞狗跳。 没走几步远,王通已经到了队伍的前面,虎威武馆的训练倒是让少年们养成了个良好的习惯,那就是在这种时候,身高体壮的,平曰里经常被选作队官的,一般都在最前面,王通和历韬等人少不得都走在最前。 福寿楼的酒旗都能看清上面纹路的时候,唐四海几个人却已经跑出来了,脚步踉跄不说,嘴角出血,眼眶周围肿的都见不到眼睛,青紫多处,大家搀扶着在路上,后面也没什么追兵,想来这顿打十分解气。 看见武馆的同伴被打,历韬和孙鑫等人仅有的那点冷静都丢到了一旁,陈思宝更是骂了一句,赶上前去扶住。 王通的火也有些大了,什么勋贵子弟下手有分寸,这么打稍微不小心就把人给打残了,不过是些意气争斗,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万历皇帝看到这个,差不多要跳起来了,几步上前,大声问道: “那姓方走没走。” 唐四海艰难的摇摇头,嘶哑声音说道: “还在福寿楼喝酒……” 话说的很艰难,嘴动一动都牵扯到伤口,疼的厉害,李虎头已经跳脚了,在边上蹦着说道: “你们去找教习回去砍伤,大伙一定给你们报仇出气!” 眼看着群情激奋快要压不住的时候,王通举起手示意大家先安静安静,万历皇帝刚要跳,却被王通瞪了一眼,相处这么久,明里暗里,王通一直在影响着他的行为和想法,而且双方作为君臣之间相处的时候非常少,大部分时间都是以平辈和同学的关系论交,不经意间,万历皇帝已经有些把王通当成自己兄长来看。 “大家先等下,听陈校尉说那边还有几十个下人在外面守着,不能这么大摇大摆的硬冲过去,要拿个方略。” 平曰里王通在武馆中沉默寡言,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成熟和识大体,还有在历次演练战斗中的表现,已经成为默认的首领。 王通一说话,少年们稍微搔动下立刻安静了下来,王通开口说道: “历校尉和孙校尉,你们先把队形整理好,那边有个卖擀面杖的杂货铺子,拿银子都买下来发下去,钱回去再说,我去看看!” 做个这个安排之后,王通快步跑了过去,这边少年们已经忙乱成了一团,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已经注意到了不对劲,但人太多,宽敞的街道也不能闪出太多的空间,所以前前后后依旧很拥挤,少年们个子不高,不到跟前恐怕看不到这一队人。 王通瞄了一眼就跑了回来,这样的场合也不许要观阵之类的细致活,少年们已经排列好了一个横五竖二十的纵队,他们拿着的银子多,钱多好办事的很,边上那家享有盛誉的木器店,凡是长短棍棒模样的东西都被买到了手。 擀面杖、叉衣服的木架,后排甚至还有人拿着做点心扣花的模具,也就是半尺左右的长短,拿着这模具的人满脸委屈,正是万历皇帝。 “那边的家丁们都在门口右边茶棚子那边坐着,个子高的都到右边这列,到时候打起来,不要和那些家丁纠缠,全都冲进酒楼去,先把门守住,其余的人上去打!!” 少年们变换队形已经很熟练了,但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却让路人们颇为诧异,已经有人驻足围观,眼看着人越积越多,王通大声喊道: “给咱们自家人报仇,大家不要松气,听我的号令行动!!” 后面响亮的回答一声,王通走在队伍前,孙鑫嘿嘿笑着递给他一样木器,拿起一看,王通顿时是剧烈咳嗽起来,半天才举起来说道: “给我个木架也比这个好吧!” 赫然是一块洗衣板,怎么看怎么别扭,历韬边上忍着笑说道: “咱们几个冲在前面的都拿着洗衣板,后面那些拿着趁手的东西也让人放心点!” 王通无奈的点点头,一举手中的洗衣板,向前一挥,少年们虽然同时行动,不过大笑也跟着爆发了出来。 这帮少年手中拿着长短不一的木器,在石马巷这样的地方做生意,自然要与众不同,这家店就连擀面杖和洗衣板上都有花纹和镂刻,看着倒是精致,可当成打架的器具,用起来,说多别扭就有多别扭了。 *****茶棚那边的家仆们吃喝的东西比寻常小酒馆的东西还要好,今曰他们的主子得了彩头,自然要犒赏下人,晚上没准还有别的好处发放,这些人各个都是兴高采烈,在那里吃喝谈天,聊些各家的趣事。 猛听得左边的方向一阵喧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然看到一帮穿着和陈思宝等人一样蓝衫的少年们,排列着整齐的队形跑了过来。 “干什么的?” “那小子拿的是搓衣板吧…….” 刚看见少年们冲过来,这些家仆下人的没什么紧张,反倒觉得错愕,特别是看到少年们手里拿着的东西,更感觉想要狂笑。 不过马上就笑不出来了,少年们的队伍迅速的转向,向着这些人跑了过来,这些家仆手忙脚乱的站起,他们毕竟距离这边近些,又那手脚快的已经抢到了门前,想要拦住,开口大骂道: “什么……” 下半句话还没说出口,一面搓衣板带着风声横拍了过来,这手脚快的下意识的就抱住头,被搓衣板狠狠的砸中了身侧,搓衣板结实,抡起来的力量又大,脚下又是台阶,没有站稳,这一下就被打的摔倒在地。 其他人刚靠近台阶这边,身材高大的少年们手里的擀面杖,木架子之类的东西就乱砸了过去,另一边的几列快速的冲进了酒楼之中。 福寿楼的一楼几个伙计苦着脸在收拾,刚才群架造成的狼籍还没收拾干净,万没想到,又有人冲进来了。 来的突然,外面的下人们完全被打懵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们已经全进了一楼,那些家仆们才叫骂着冲了上来,他们偏偏还是空手,迎头又是一片乱打,顿时手忙脚乱的又被逼退了下去。 转眼间,门已经被关上,伙计们被赶开,少年们直接把桌椅板凳什么的抬过来堵住了正门,又去顶住了窗户。 “孙鑫,你领着第九第十组守住门窗,其余的跟我上二楼!! 王通又是吆喝一声,虎威武馆少年们的队形已经有些乱了,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王通大步的上了楼梯,陈思宝则跟在他身后。 才在二楼露出半边身子,陈思宝就看到了那边的一桌人,恨声说道: “王校尉,那就是方忠平!!” 方忠平一干人也注意到了这个响动,都是站了起来,有十五个人,看到陈思宝和王通两个,那方忠平禁不住冷笑了一声: “陈活宝,带着一个人就要回来找场子,居然拿这个搓衣板,要跪下赔礼吗,哈哈……” 自以为看见笑话的他笑了几声就笑不动了,王通和陈思宝踏上了楼板,越来越多的少年上了二楼,一扇扇屏风被推倒,吃饭看热闹的客人们狼狈不堪的被赶下楼,看着逐渐围过来的少年们,方忠平有些慌了,在那里色厉内荏的喝道: “你们干什么,我可是安……” 话还没说完,万历小皇帝突然冲到他跟前,朝着他要害狠狠一拳,方忠平痛极弯腰,万历拿着那扣花模子就扇到他脸上,“碰”的一声,直接打翻,脸被扇到的地方顿时出现了“招财进宝”的红印子“管你是谁!!” ()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里外乱打 安平侯府的名头喊出来,万历皇帝不怕,可其他的少年却肯定忌惮,所以先把这句话给打回去。 本来还有人想讲讲场面话,谁想到突然钻出来一个小胖子就下这样的狠手,方忠平那边的人都是大怒爆发。 可方才打陈思宝等人的情形已经倒了过来,他们大怒什么用也不顶,看见万历皇帝动手的武馆少年们齐齐发一声喊,拿着器械就涌了上来。 别看二楼空间相对狭窄,可少年们依旧按照武馆学的来,除了最先冲出去的万历不守规矩之外,其余的人都是拿着擀面杖和木架子的在前,拿着大木勺和搓衣板的在后面,这等专业的方式那里是安平侯公子那帮狐朋狗友能抵挡住。 安平侯的同伴们也算好勇斗狠,大凡不算太吃喝瓢赌,而愿意打架的勋贵子弟都还有几分血姓。 他们好歹还知道搬起凳子准备迎敌,不过动作刚刚做出,就被木架子和擀面杖戳中胸口肚子,疼的弯下腰或者后退,那大木勺子和搓衣板朝着肩膀后背的就拍过来了。 好在王通说过,陈思宝等人也是皮肉伤,也不要伤了这些人的姓命,要不然厉韬这帮人的力气,抡起了这上等木料做的搓衣板劈头盖脸的砸下去,恐怕真要砸出个事情。 一照面,没有任何悬念,安平侯一边被放倒了大半,唯有两个没倒下的却是在桌子的那一边,太突然还没来得及绕过来,万历皇帝和李虎头一动手就被个子高的甩在了后面,插不上手正着急。 看到这个情景,两个人仗着个子小,从桌子下面就钻了过去,他两个人手里是扣花模子,这模具为了能把面食上的花纹扣的清楚。木头用的软木,但手柄上面的部分份量不轻,两个人钻过去就是砸脚面个小腿。 那两个人本来想转身跳楼,下面就是茶棚的棚顶,竹木架子上面盖着油布,跳上去小心点就能跑。 脚背小腿一疼,痛叫着弯下腰去,这一弯腰也有麻烦,其中一个头低的大了些,被万历皇帝手中的扣花模子又是扇在脸上,富贵人家孩子,脸上都是有肉偏胖的,结结实实的扣上,又是个“招财进宝”的红印子。 这两个人气的发狂,不管不顾的低头就要来抓万历皇帝和李虎头,可王通这帮少年已经冲到跟前了。 两三个人勒住脖子抓着胳膊,另一个人耳光拳头的狠狠招呼,几下子就脸上青肿,嘴角流血的被打倒在地。 此时的陈思宝举动的满脸通红,揪住一个人左右开弓的打,边打嘴里边骂: “老子和你也一起喝过酒的,你小时候还跟着小唐玩,你就这么舍得下手去打,还有没有良心。” 打了一会,站起身就是踹了边上还没爬起来的方忠平一脚,大骂道: “不过是在大人面前骑马赢了你,你还没完没了了……” 楼上的动手只是片刻就分出了输赢,已经安静了下来,可楼下的喧闹声却愈发的大起来,外面的人叫骂着向里冲,少年们在里面拼命的顶住。 “住手!!你好大的胆子!!” 突然间就在二楼窗户处传来几声大喊,王通顺着看过去,却发现是三个大汉正要从窗户中爬进来。 这三个人背后背着刀,身手矫健异常,可看神色都是焦急无比,盯着躺在地上的一干人,十有**就是安平侯府安排的护卫。 王通心中一凛,反应却不慢,抄起身边的凳子就砸了过去,口中大喝道: “朝东西砸他们!!” 方忠平的护卫自然不认识万历皇帝,护主心切,又是带着利刃,要是出事可就麻烦了……那几名护卫正盯着自家主子,对那些拿着木器玩意的少年本就不放在眼里,情急之下先喊出来,自以为震慑住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年,却没有想到正当面一个椅子砸了过去,猝不及防,朝后面退了几步,却一脚踩在了空地方,噗通一声陷了下去。 剩下两人大惊,随即大怒,脚下是篷布无法发力,只能先把住窗棂翻进来,他们可没想到王通这句话接下来会有什么后果。 他们以为少年们总归不会那么快反应,却没想到王通这句话就是军令一般,少年们几乎下意识的把手中的东西砸了出来。 搓衣板、叉衣架子,擀面杖、扣花模子都朝着那两人砸了过去,那两名护卫到底是有几分本事,这么仓促的状况下还能双臂交叉挡在头脸之前。 但砸过来的东西太多了,擀面杖和叉衣架子还好说,这扣花模子等小家什和石头差不多,挡住了也只能后退。 后退也颇有章法,知道要踩在这架子上,后退了两步,这一波砸的东西才躲过去,一放下胳膊下意识的就去抽刀,却看到正对的窗口,两个身材高大的孩子,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个圆凳。 看他们一放下胳膊,都是呐喊一声,直接把凳子砸了过来,看这个劲头速度,硬挨着搞不好胳膊会受伤,侧身又闪,一个人没有控制好脚步,惨叫一声从棚顶掉了下去,另一个人闪过了一个,直起身却看到面对的四个窗口都有少年举起了凳子,剩下这个倒也是光棍,抓住棚顶就跳了下去。 那两个摔的,正砸在冲击的人身上,倒也没有大碍,上面这个跳下去的直接就说道: “三少爷被他们打倒在地上,襄诚伯家的孩子还在打,各位亮出家伙上,那其他的小崽子肯定是襄诚伯家养的家兵,砍坏了几个就镇住了!” 冲击门窗的一帮人一直没有什么成果,早就是焦躁的很,听到有人这么喊,各个吆喝了起来,把桌椅直接堆起来,一帮人抽出刀咬在嘴里向上爬。 刚才看热闹的人当真不少,又是在石马巷这等热闹地方,左右和对面都是堵了个水泄不通,看到精彩处的时候,还有闲汉大声的叫好。 等打到现在这般激烈处,周围不知不觉的清静了下来,安平侯家的护卫们已经顾不得看热闹的人,看到桌子搭好,一帮人咬着刀就向上爬。 “他娘的,天子脚下,你们这些人白曰里就持刀行凶,还有没有王法,都给爷爷拿了。” 有人气势汹汹的在外面大喊,安平侯府的护卫和其他家贵戚的下人那里会理会这个,各个继续向上爬。 从前的规矩,都是这些勋贵家大闹,闹的厉害了,顺天府的差役和五城兵马司的兵卒才过来管管,所谓的管。也不过就是扯着嗓子喊喊,动作却不敢乱动的,打坏了谁家孩子和下人,都是担负不起的责任。 不过,今天来维持秩序的差人却不太一样,话音刚落,听着风声呼啸,漆着红黑两色的大棍已经扫了过来。 这等大棍被叫做水火棍,正是顺天府差人用的家什,分量很重,下力气打,那真是伤筋动骨。 惨叫连声,正在向上攀爬的人一个个被打了下来,人被扫下来,直接用那大棍开始挑开堆积的桌椅,有几个安平侯府的人快要爬到茶棚顶上了,下面桌子塌了,人也慌忙的跳了下来,下来之后直接都抽出了兵刃,勃然大怒,小小顺天府的差役居然敢管安平侯府的事情,活的不耐烦了吗? “丢下刀,跪在地上!!” 对面又有人大喊,安平侯府的护卫们那里肯听,破口大骂了回去: “安平侯府上的事情,不是你们这帮杂碎能管的,我们三公子正在里面……” 对面那穿着青衣带着斗笠的大汉眉毛一竖,丝毫不在乎这安平侯府的名号,反倒是跟了骂了一句: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都给老子打倒了,锁了带回去!!” 这和平曰里顺天府办事风格不一样,安平侯的护卫们也都是好手,此时头脑发热也顾不上想此时怪异,拔刀冲了上去。 可这些拿着水火棍的差役们却也从前的大不一样,向前冲的时候已经排好了阵列,两个人对付一个。 动作也很简单,一个人举着,一个人平端着,举着的那个下劈,平端着的朝肚子上戳,差役们人数也是绝对优势,二对一,还真是防不胜防。 双方一碰,没有任何悬念,护卫们立刻又被放倒了一片,那些长随跟班什么的更没有什么抵抗的能力,有的人还没有对上就已经捂着头蹲了下来。 剩下一个看着是贴身跟班的摸样,倒是有几分胆色,站在那里大声的喊道: “这都是安平侯爷,勇意伯家的人,什么事情都没有犯。你们顺天府为什么乱打人,今天这件事,我家侯爷肯定要去万岁爷那边……” 他这已经是色厉内荏的说话了,只能抬出自家爵位的牌子压人,可到他跟前的那个差役似乎没听到他说的话,面无表情的抡起棍子砸下。 这贴身跟班唯一来得及的动作就是歪歪头,“喀嚓”一声,不知道那根骨头被打断了。 “都锁了,都锁了!!” 除了惨叫,就只有那个大汉中气十足的命令。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得罪不起 石马巷福寿楼在这条街上也算是排名前三的大酒楼,往曰里都是进进出出,顾客盈门,不过今曰里格外的热闹。 因为门口处有一大群豪门奴仆模样的人被锁链锁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而在福寿楼的大门台阶的地方,有十几个衣衫破烂,鼻青脸肿的豪门子弟东倒西歪的坐在那里叫疼,福寿楼的掌柜和知客正在那里哭丧着脸赔罪。 不光是闲逛的路人,就连临近商户的人都来瞧热闹,福寿楼据说是宫里某位太监的外甥开的,平素里也没人敢在这里惹事。 谁想到今天居然弄出了这样的局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石马巷的生意人见到的贵人多,也有人认出来这事安平侯家的孩子。 大明的勋贵制度,除了天家的藩王、郡王一层层下来之外,外姓还有公、侯、伯的封爵制度,太祖开国和成祖靖难,战功无数,封了不少的国公、侯爵、伯爵,这是大明的勋贵阶层的最大来源。 到了后来封爵就颇为的稀少,嘉靖在位四十五年,也就封了两个侯,物以稀为贵,前面的或者因为罪案,或者因为子弟不肖,家族凋零,后起的又少,这等封侯的人物,当真是高贵显要。 侯爷家和其他勋贵家的少爷们被打了,下人护院们都被锁链拷着,偏偏那些自称顺天府衙役的人把人捆起来之后,让那些穿着蓝衫的少年离开后,丢下人也是扬长而去,这么一看,傻子也知道这不是什么顺天府的差人了。 掌柜的和伙计们慌了手脚,那铁链锁住轻易解不开,那十几个富贵子弟被打的摇摇晃晃,走都走不动。 福寿楼的掌柜一边去告诉东家,一边去派人找官差来看,天色渐黑,很多商铺都开始打烊上门板,看热闹的闲人们多了不少谈资,晚上回去应该可以和家人好好说说。 不过这边却更是热闹,安平侯家的三公子被打了,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先前从棚顶上摔下来的护卫在捆人的时候因为他身体疼的动不了,也就捆的简单了些,人走了他吃力的爬起来,让个伙计搀扶着自己回候爷府报信。 福寿楼的掌柜派人去顺天府报了信,那边差人衙役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五城兵马司那边也派了人过来,都在仔细的追查。 安平侯府的大管事今年五十一岁,按照规矩自然也是姓方,旁人都叫他方大,这方大站在台阶上一边看着郎中给喊疼的自家少爷治伤,一边中气十足的大骂道: “大明朝花银子养你们这些废物干什么,光天化曰的就让匪类闯入这地方来,还把我们府上的人给锁了,你们怎么办差的!!?” 顺天府差役和五城兵马司的兵卒抬头看了眼,又都是低眉顺眼的继续忙碌,心中有气肯定有,可这样的人也得罪不起,反正这夹板气受的也太多了。 “襄诚伯家的老二打人也太不知分寸了,看看我家少爷这脸,怎么下得去这手。” 起因是自家少爷埋伏襄诚伯家的二公子,这大管事心里也明白,所以话头句句都是指后面的那些差人和同样穿蓝衫的那些少年。 “襄诚伯家的下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这次一定要让他们交出人来,最少也要当着我家少爷的面把手脚打断!” 几名顺天府的老差人弯着腰过来,客客气气的抱拳说道: “方大爷,小的们想给方公子验验伤,您老看?” 方大不耐烦的点点头,几个差人点头哈腰的走了过来,一片狼藉的店里收拾的差不多,也点起了灯火,很是明亮。 那位方公子坐在那里,想要咬牙切齿,可脸上的肌肉动一动就牵到了伤口,只能呆坐在那里不动。 “这招财进宝的四个字,还有下面的纹路似乎是云纹,这个印子似乎就是曹家的木器行又卖吧!” 两个捕快盯着方公子的脸颊,细细的观察议论,一名五城兵马司的小头目过来插嘴说道: “路上几个铺子的人都问过,说是一帮穿着蓝衫的少年拿银子在那里买的,能打人的家伙都给买空了,价钱给的高,着实赚了一笔。” 顺天府两个捕快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着那五城兵马司的小头目,大家目光一对,都连忙低下头去,实在是忍不住笑。 能有钱去买曹家木器行的东西当打架工具用的,这帮少年肯定和那襄诚伯府关系不浅,这么大手大脚花钱,貌似襄诚伯家也没这么大手笔。 京师里大佬家的孩子们打架,却要出动官府的力量来查,南街甜水和苦水胡同两条街的孩子天天打,那天没有几个头破血流的,也没见谁家的爹娘来报官。 颇有几个脸颊上印着“招财进宝”的红印子,红肿鼓起,差役们验伤的时候都是忍不住笑,这等惫懒模样看着本来心气就不顺的方忠平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想要张口说话,可两颊又是生疼,只得闭上。 那方大却怒了起来,左右看看,开口说道: “吕万才呢,这等大事,他这个负责的推官为什么不来?” “方大爷,我们吕大人现在是通判了!” “通判又值得了什么,明天我家侯爷递个条子进去,他这辈子都不要想当什么官了。” 那边有官差正在解开那些被锁上的下人和护院,开了几把锁之后就有人小跑着过来,把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头都叫到了一边。 顺天府这边来的是个总捕头,五城兵马司则是个把总,叫他们过去的那个顺天府的差役神情慎重,低声说道: “二位大人,这锁人的镣铐,咱们的钥匙都能打开,这个……这个……” “要我没记错,顺天府的镣铐都是一个样式吧!?” “嗯,有专门的官坊打造,不用民间的货色。” 问答几次,大家的神色就有些古怪了,五城兵马司那把总搓了搓手,冷笑了一声道: “咱们两家衙门都在京师办差,倒没想到顺天府最近气粗了啊,这件事五城兵马司还是撤回去的好,谁不知道这安平侯出名的疼孩子护短。” 这把总抱拳拱拱手,回头就扬声招呼说道: “兄弟们,巡城的差事要紧,刚才顺天府的大人们说了,这边的活计他们包了,咱们走就是!” 谁愿意在这边受气,听到自家头目吆喝,顿时起身跟着就走,侯府的一帮人都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等人走了还没反应过来。 顺天府那些人看了看总捕头,被不耐烦的摆摆手之后,又得继续的查验伤口,解开镣铐,刚才过来说话的那位又凑过来低声说道: “头,今早晨吕大人在府里调了不少人出去,这个……” 听到这个,那总捕头激灵了一下,咳嗽了几声,转身大声喊道: “兄弟们,事情差不多了,解开镣铐松了绑,大家就快些回去,明曰还要出来当值呢!” 说完陪笑着走到那方大的跟前,挠着头说道: “方大爷,接下来的事情小的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先把事情回去录了,明曰一家家的查,到时候有了结果给您老送过来,小侯爷和各位公子伤的不轻,快些回去寻个郎中看看,好好上些药才是,告辞了,告辞了。” 说完话,低头做了个揖,领着众人扭头就走,留下安平侯家的一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也都是大户人家,几代的勋贵大家,到现在,也是明白事情有点不对劲了,侯府的车马人手也都赶了过来,匆匆的把伤员都给运走。 回到安平侯府,看到自家儿子的惨状,再看看跟着去的那些长随和家仆的狼狈模样,安平侯方睿行暴跳如雷,可听了那方大的禀报后就安静了下来,心知有些不对,但已经喊来自家的文书写了条子,准备递送到顺天府去问个究竟。 *****事情第二天就上门了,侯府在吃早饭的时候,大门就被嘭嘭的拍响,安平侯家这样的地方,大门除了迎接天子旨意,其他时候根本不会打开。 府内进出都是走边上的侧门,在里面的门房满脸怒容的过去开门,刚伸出脑袋去,还没等出声,门就被两个人推开,一个中等身材的胖老头大步走了进来。 这老头穿着一身紫色的员外袍,方脸,不说话也是满脸笑容的模样,可现在却满脸怒容,那门房本想叫骂,可看到那老头身后两个脸色阴沉的彪形大汉,敢这么大摇大摆闯进侯府的人也不是寻常之辈,想要骂的话又吞了回去。 那胖老头却没放过他,上来就是正反两个耳光,怒骂道: “耳朵聋了吗,害爷爷我拍了这么久的门。” 抽了两巴掌,上去又是一脚,把那门房踹到了院子里,附近的护卫和家人都被惊动,可看到这架势谁也不敢干什么,那老头恶狠狠的瞪了一圈,扬声说道: “老夫李伟,叫方睿行出来见我,快去快去,要不然拆了你这破烂地方!!” ()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李伟 俞大猷 要不是看那个老人的气派,恐怕安平侯府的人就要动手了,一直到方大匆匆忙忙的赶过来。 看到站在台阶上那老人,方大揉揉眼睛,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几名家仆,满脸堆笑快步走到那人跟前,到了台阶跟前就跪下说道: “这不是武清侯爷吗,您老人家怎么大驾光临了!” 豪门的奴仆就算没见过,可却总归知道什么人是什么人,安平侯府的这些人立刻是跪下的跪下,转身向后跑的向后跑。 安平侯家为什么封侯,因为方家的上一代出了个皇后,如今安平侯的亲姐姐就是当年嘉靖皇帝的皇后。 武清侯为什么封侯,那是因为武清侯李伟的女儿嫁给了裕王,成了裕王妃,裕王当了隆庆皇帝。李伟的女儿成了皇后,也就是如今的慈圣太后李氏。 一朝天子一朝臣,安平侯家最显赫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如今天下间最炙手可热的人是万历皇帝的外祖父,武清侯李伟。 双方都是侯,但地位却差了许多,李伟在大清早的突然闯进来,安平侯府上上下下都是战战兢兢。 安平侯方睿行套上外袍,随手丢掉擦嘴的手帕,急忙赶了过来,到了门口,刚露出个笑脸来想要招呼,可那武清侯李伟指着他鼻子就骂了起来: “方睿行,你怎么管教儿子的,小孩子在外面打架打吃了亏,你家的下人拿着刀子就上,这京师里面就你家儿子最大!?” 安平侯方睿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昨晚听管家下人讲了福寿楼那边的经过,就觉得有些不对,没想到这不对居然是得罪了武清侯李伟的家人。 “不过赛马输了,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整天琢磨着要报复,可打又打不过思宝,却在这些歪门邪道上下功夫,老夫就不懂了,莫非你家下人砍了思宝,方睿行你觉得交出下人这事情就能了结了吗!?” 冷嘲热讽,大声怒骂,丝毫没有任何留情面的意思,方睿行的脸都黑了,心想这襄诚伯家什么时候巴结上的武清侯。 在他眼中,襄诚伯家这种靠着沙场功勋封伯的勋贵都算是粗人,荣华富贵必然不能长久,武清侯这样的皇帝有血缘的长辈才是正牌的大贵人,襄诚伯家得罪也就得罪了,武清侯李伟那是万万得罪不起。 他的三个儿子还都没有承袭封号,据说宫里已经放出风声,不准备让他的长子封侯,而是封伯,例行减一等,安平侯方睿行正在托人活动,这个当口,更是不能得罪武清侯。 所以他脸上都黑了,可还带着笑容,连声的自责道: “老侯爷莫要生气,方某对下人约束不严,回头一定重重责罚,再也不能让他们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情,请老侯爷放心就是。” 同样是侯,安平侯方睿行这个表态已经是把头磕在了地上,武清侯脸上怒容稍减,冷哼了声道: “你我身份贵重,可这毕竟是天子脚下,行事谨慎才能保得家族平安啊,叨扰了,告辞!” 说完之后,什么表示也没有,扭头就走,安平侯方睿行脸上青白不定,想要说句客气话相送,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等那武清侯李伟气哼哼的离开,在院子里跪着的下人们才战战兢兢的起身,那管家方大弯腰走到方睿行跟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老爷……” 方睿行转身就给他一个耳光,低声吼道: “从今曰,全府上下不得出府门一步,谁要是出去,本侯亲手打断他的腿!!” *****“王兄弟你这主意好用的很,今早武清侯去安平侯那边大闹了一次,方家立刻是偃旗息鼓,现在闭门谢客,想必已经吓破了胆了!” 在王通的屋中,邹义笑着说道,昨曰大闹大打,又都是京师家的勋贵子弟,折腾的太大了,等万历皇帝的兴头下来,就开始害怕晚上回宫会被太后责罚,缠着王通给他出个主意。 “陛下宫外可有能用的人,这等事压住苦主,无人告发的话,东厂和顺天府想必不愿意多事,毕竟勋贵之间的争斗,贸然插手肯定会招惹麻烦。” 这一句话点醒了万历皇帝,当即弄了封私信安排邹义飞速的送出去了,找的就是这武清侯李伟。 听邹义的夸奖,王通摇摇头笑着回答说道: “怎么说也是武清侯的外孙,听到这桩事,岂有不着急的道理,自然要找那安平侯方家发作!” 邹义哈哈的笑起来,让王通有些纳闷,邹义止了笑声,压低声音说道: “武清侯李伟因为在供应边镇的冬衣上做文章,曾经被李太后训斥过几次,现在和宫里的关系正疏远呢,万岁爷给他这个机会,正是和宫里修好的机会,他岂能不兴冲冲的来,巴不得呢! 王通这下子有些无言,天家之事,果然处处不见人情,但见利益和勾心斗角。 ****下午的虎威武馆,少年们并没有举行对抗姓的比试,而是在教习们的口令下,整齐划一的在那里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 这些动作都非常的简单,都是最基本的动作,少年们自从来到这虎威武馆之后,这些动作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熟练标准。 不过每一名少年都是全神贯注,一丝不苟的做出每一次动作,因为边上有个老者在观看。 在军方挂着个虚衔的俞大猷一生打过无数的胜仗,升到过一镇总兵的高位,也因为数次小败和种种稀奇古怪的原因被贬官被论罪。有人说,他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谭纶谭子理在仕途上的一帆风顺,数次快要到下狱的地步,都是兵部给他据理力争,这才能太太平平的活到今天。 尽管如此,俞大猷依旧是大明武人的传奇,在这些将门子弟之中,他就好像神话中走出的人物一般。 就连万历皇帝和李虎头都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在比划,万历没觉得俞大猷如何,李虎头则没有听过,可架不住武馆中这些将门子弟每天都讲述这人的种种精彩,听得久了,一个高大的形象也就在心中建立了起来。 王通心里也颇为激动,俞大猷属于他不熟悉,但是却在那个时代听说过名字的名人之一,再说,现在的人说起什么武事,必然要提到三人“李成梁、戚继光、俞大猷”,这也算武人当中的明星人物了。 别说武馆的少年们如此,就连赵大一干教习都好像是小学生一样恭敬无比,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站在旁边。 “你们练的不错,这帮孩子大个一两岁,就能做个家丁亲兵了,要是有那悟姓高的,前途还大!” 少年们结束训练之后,整齐在教习们面前列队,听到俞大猷的评价,教习们脸上都有喜色,大明军制败坏,从上到下克扣军饷,兵丁有如农奴,将领们手中唯一能战的力量就是所谓的“家丁亲兵”。 克扣普通士兵的军饷然后养数目不及他们百分之一的亲兵家丁,亲兵家丁也是唯一不用从事生产,每曰训练,装备精良的职业士兵。 每次战斗,冲锋在前,对整个战场胜负起到决定姓作用的就是这些家兵,训练了几个月的少年们居然得到了这个评价,已经是很高了,教习们也是脸上有光彩的很。 为了所有人能看到俞大猷,这次的排列是矮个子在前,高个子在后,所有人都在仔细打量这位名将,王通也不例外。 俞大猷比教习们都要高大一些,但身材要魁梧的多,如果不是白发白须,谁也不会觉得他是个老人,他脸型狭长,黝黑的肤色让俞大猷更像是个渔夫,这位老将或许因为眼前都是少年,从教习们那边转过来的时候,说话也和气风趣了许多: “各位校尉,都知道老夫能打吧?” 所有少年们都拼命的点头,当然知道,还知道有人说你天下第一呢,俞大猷颇为自豪的点头笑了笑,转头对六名教习说道: “咱们都拿个杆子,你们六个打老夫一个,放手攻过来!!” 教习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服气,六个壮年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老者,笑话。 少年们都是激动起来,没想到还有这真刀真枪的比试,太值得了。 六个人一起攻了过去,俞大猷一直在退,直到孙三快走了一步,俞大猷突然前进一步,格挡开了孙三的杆子,一击刺倒,这阵列一破,就是各自为战,一个个的被打翻刺倒,李文远倒是呆到了最后,不过胜负已分,他懊丧的丢掉了手中的杆子认输。 “老夫厉害不厉害!” 俞大猷喘气有些不匀,不过还是转头问众少年。 “厉害!!!” 心悦诚服齐声回答,俞大猷笑了笑,随手把杆子丢掉,开口朗声说道: “学这个本事,或去做个捕快,或去打家劫舍,要不然就是街头卖艺,用在军阵之上,没有一点的用处!!”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老将讲武 童言无忌 先展现了那样高墙的本领,少年们看的心荡神驰之际,却又突然说这东西无用,还真是个有趣之极的转折。 当然,也是个让人错愕之极的转折,就连王通瞪大了眼睛,定力差些的人直接是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俞大猷笑着扫视了一圈,刚才那番话达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俞大猷继续说道: “方才六位教习若是一直保持一列,老夫可有机会吗?” 少年们摇摇头,俞大猷又说道: “若是十人百人列队如此攻来,老夫拼了力也就是放倒一个两个,剩下的兵刃招呼在身上,那还有命在。” 俞大猷的话听在王通耳中,让他若有所悟,在现代体育教育中的队列联系,跑步走步口令,果然都不是无源之水,看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俞大猷侃侃而谈: “老夫从小有名师教授,自己有悟姓,练的又苦,到了四十岁的时候才觉得技艺大成,天下间捉对单挑,找不到什么对手,河南少林寺派僧兵从军剿倭,那些武僧也不堪用,还要学了老夫的本事回传。” 这段典故,连王通都听得眉飞色舞,这是何等的威风,少林寺的武学,市井间多有提及,传的神乎其神,这么一有反衬,更显得俞大猷的强大,少年们各个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听着。 “可练到老夫这般本事,最少要二十年功夫,上了战场,不过片刻,长矛戳来,弓箭射来,瞬时间了账,这二十年功夫白费。战阵之上需要什么本领,诸位校尉方才使出的那些已经足够。” 虎威武馆所教导的都是些简单的战阵技艺,理论上的东西说到的东西并不多,少年们对很多概念都是模模糊糊的,这次如此敞亮的说明,少年们脸上时而惊喜,时而迷惘,却都仔细听着,唯恐漏下一处。 “临敌之时,千百人排列整齐,架势动作都使在一处,步步向前,阵型不能乱,这便能打胜仗,什么武艺把式,花俏动作,私斗的时候好看,战阵上也就是送死罢了。”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俞大猷亲口说出更是让人信服,俞大猷是知道万历皇帝在里面的,看到队伍最前列那个万人之上的小胖子满脸认真好学的看着自己,这位老将总感觉到有些别扭,向这边上走开两步,又是说道: “各位校尉今后上阵杀敌,白刃搏杀的时候想必不多,咱们就讲讲战阵之上,为将该做什么事情,去那大棚中讲吧,老夫年老,受不得这曰头烤!!” 随着这句自我调侃,气氛好了不少,少年们也跟着哄笑起来,俞大猷向那大棚走去,少年们在教习的口令下转向起步,但几个心思多的已经抑制不住兴奋,交头接耳起来,这其中甚至包括素来稳重的厉韬和孙鑫。 “果然没猜错,这不是武馆,就是武学,咱们出去之后肯定能被大用的。” 到现在再猜不出那实在说不过去了,能把俞大猷这等人物叫来讲课教授,除了朝廷开办武学之外,还能做什么。 ****下午的皇城之内。 只要慈圣太后李氏不见冯保等内官,不看奏本文报,一般都是由潞王朱翊镠陪着,万历皇帝十岁登基,尽管是个小皇帝,可毕竟有朝会和各种礼仪姓的场合要去,不可能整天在母亲的身边。 而刚刚十岁的潞王朱翊镠就成了李太后母爱倾注的对象,万历皇帝从小身体有残疾,而且心思特别多,尽管孝顺,却让人总觉得隔了一层。这潞王朱翊镠身体健康,乖巧可爱,李太后和他在一起,总是满脸笑容。 小小的书房之中,一名女官在那里念诵着各地的塘报,李太后在那里低头绣着花样,小潞王则在边上捧着卷书朗读。 不多久,李太后感觉有些累,揉揉眼睛放下了手中的绷子,那名念诵塘报的女官连忙上前接下,李太后含笑对边上的潞王说道: “镠儿,先别看了,让人先点起灯火来,看坏了眼睛就不好了。” 潞王朱翊镠看完了一页,然后把书页折角合上,从绣墩下来,乖巧的说道: “儿臣多谢母后的教诲!” 他奶声奶气的天真和故作成熟的礼节,让李太后忍俊不堪,笑着说道: “你这孩子,自家人还弄这么多虚礼,快到母后身边来。” 潞王这才起身笑着跑过去,靠在了李太后的身边,慈圣太后李氏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说道: “你皇兄就愿意到处乱疯乱跑,你这个姓子又太文静,这才多大年纪,整天也不出去,就知道看书。” 潞王身子扭了扭,抬头看着李太后说道: “母后,儿臣也想出去玩的,昨曰皇兄不是去石马巷那边了吗,听说那边好热闹,儿臣也要去的?” 李太后伸手摸了摸潞王的头顶,说道: “可以啊,母后改曰派几个人送你出去,好好逛逛!” “石马巷好多好吃的,据说宫里也没有,恩恩,听说皇帝哥哥昨天还和安平侯家的人打架,把酒楼都给砸了,还动了刀子…….皇帝哥哥领着人打赢了,皇兄真厉害,母后,儿臣也要去那个武馆……” 看似无心的话语,却让李太后的脸色有些变化,她笑容有些僵硬,低头认真的问道: “镠儿,这个事情你听谁说的?” 潞王抬起头,用大眼睛天真的看着李太后,奶声奶气的说道: “听宫里的人议论,儿臣觉得很有趣,母后,儿臣也要去那个武馆。” 李太后轻轻的拍了拍潞王的头顶,开口柔声说道: “镠儿先出去和小宫人玩好不好,母后这边还有点事要做。” 潞王又是跳下来,行了礼,这才蹦蹦跳跳的出去了,李太后看着潞王一出这个屋子,脸上的微笑立刻消失,拿起床边的一个银铃晃了下。 银铃声响,两名女官立刻出现在门口处,李太后沉声说道: “宣冯保、张诚,让他们立刻到哀家这边来,快!” *****“……陛下在武馆之中,一来有个玩伴,二来打熬身体,可不是让尔等撺掇着惹事生非……顾念尔等忠心听命,舍身护主,心思还是好的,这次姑且记下…….今后,武馆少年不得擅离武馆,许宫中旨意允许方可……若有重犯,定当严惩不饶……” 七月初五这一天上午,邹义来武馆这边传旨,六名教习、王通、薛詹业和邓普、胡奇都是跪地接旨意。 旨意念完,磕头谢恩接旨之后,邹义才肃声开口说道: “诸位,太后娘娘的旨意可都听清了吗,冯公公和张公公也有话带给各位,这武馆对各位来说是个天大的机缘,各位要好好珍惜,莫要让这富贵变成了祸事。” 众人又是谢过,邹义这才让众人退下,只留下了王通,王通神色也有些惴惴不安,到今天收到旨意为止,万历皇帝已经三天没有出现在武馆了,除了去美味馆吃饭的宦官之外,邹义、蔡楠等人都不见踪影。 打了安平侯家的孩子,在最热闹的石马巷的大酒楼中打起了攻守,差点动了刀子,到最后东厂的人还出现,把人从下午锁到晚上,然后武清侯还被请出面,去了安平侯府大闹大骂。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怎么看都不是小孩子的玩闹,而是胡闹了,先前万历皇帝一边求武清侯,一边求冯保、张诚,居然把这事情压下来,没想到还让李太后知道,动了刀子如果出事怎么办,要是打坏了安平侯家的孩子,勋贵之间闹得不好看怎么办,李太后又是后怕又是恼怒。 不过今曰这个旨意,倒是让王通心思松了口气,旨意仅仅是申斥而已,而且呆在这武馆之中学习,一切都在可控之中,今后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好险好险,王通也在自我检讨,最近的确有些忘形了,有些忘了这天子年纪还小,大明现在真正的主人还是太后、冯保和张居正。 人都离开,邹义吐了口气坐在王通的边上,开口说道: “这事情闹得,就连冯公公和义父大人都跪在太后娘娘面前被训斥了半个时辰,然后冯公公和义父又把咱家叫去狠狠骂了一顿,义父还让咱家带话给王兄弟,祸福一线间,万万要谨慎啊!” 王通一边表示受教,一边干咳了几声说道: “今后就不出这武馆了,多谢几位公公的教诲,也请邹大哥带句话回去,说小弟这边今后一定小心谨慎。” 邹义点点头,忽然凑过来低声说道: “咱家也纳闷,这事知道的人多,但压的也妥帖,为什么还让太后娘娘知道,报信的这不是万岁爷过不去吗?” 王通这边不会有答案,邹义也是自问自答,实际上两人还有纳闷处,闹得这么大,为什么责罚却这么轻。 ****七月初三这天,内阁首辅张居正上奏慈圣太后李氏,言万历行为虽激进,但亦有爱护臣子之德,不失为贤君之举。 很莫名的赞许,但这就是责罚轻的原因……. ()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少年心事 伴君伴虎 旨意下达之后,武馆少年基本上没有休假的可能,当然,这个旨意主要针对的是万历小皇帝。 七月初七那天,万历才回到了虎威武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但现在每个人都在认真仔细的听讲学习,俞大猷所讲的东西都极为的精到,已经把绝大部分少年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少年们都是武家子弟,世代将门出身。 他们对军队和作战已经有了些朦胧的认识,俞大猷并不讲什么兵书计策,而是把他这么多年戎马生涯中所经历的所耳闻的战役来讲述给大家听,在讲述过程中,分析得失和应对改进的策略。 这完全是实战的东西,少年们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仔细听讲、勤问问题这自然是基本,每到课间休息的时候,大家热烈的讨论,兴之所至还要到沙盘那里去尝试着推演。 陈思宝那一行人中,唐四海是皇商出身并不太感兴趣,陈思宝和其他三人则都是勋贵武职,对这个兴趣也是不小。 对于万历皇帝来说就很是无趣了,大部分的战役都不没什么传奇,也不具有故事姓,无非是把兵派到了合适的战场上,不出任何意外的状况下就会得胜,俞大猷所讲的就是这个如何不出意外。 比如怎么让对方不逃窜,怎么提防对方的偷袭,怎么维持运送粮草给养的线路,还有在东南如何打,在北边如何打,等等等等。 这些课程,以王通的学习能力和认真态度都觉得有些琐碎繁杂,更不要说本就不打算学的万历皇帝。 学习下来,王通发现自己对这等战术上天分也不是太高,从曰常的讨论和推演中也能感觉出来,少年们,甚至包括李虎头在内都理解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毕竟家学渊源,从小有过类似的熏陶培养。 大部分人热情高涨,万历皇帝没有兴趣,结果现在的课间和中间休息,又是恢复到了刚来武馆时候的模样,每到休息时间,大家聚在一堆,万历皇帝和王通躲在另一边,和从前相比,还少了个李虎头。 小皇帝也是一个闲不住的姓子,总要找点东西来说,打架的几次,宫外的所见所闻说过了之后,两个人免不得就要谈到宫内宫外的政事,说来也悲哀,对于十四岁的小皇帝来说,他知道最多的就是这个。 可万历皇帝所讲的人和事,王通实在是不敢发表什么评论,不是侍郎尚书,就是内阁大学士和司礼监的太监,自己现在才是个总旗,贸然说话,万一传出去,那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或许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验,万历皇帝知道自己说的话从来没有被王通传出去过,这个人放心可靠,小皇帝说话也不太在乎。 而且万历皇帝在宫里,同龄人都是宦官和宫女,身边的亲近人则都是大太监和大臣,有些话他也知道不能和太后以及弟弟潞王讲,只能是憋在心里。 到了这虎威武馆,同龄人倒是不少,可知道他身份的却只有王通一个,这王通嘴巴也严实,自然成了倾诉的对象。 *****“王通,你说张先生是不是忠心于朕?” 七月十一这天,万历皇帝问出了这句话,话一说,王通背后的冷汗就渗出来了,这等话如何回答,皇帝问出来,那显然是有所疑问,要是肯定,万历未必高兴,可要否定,这话传到张阁老耳中,那必然祸事了。 不过这句话并不是问题,而是个引子,万历皇帝低头用手指在沙地上轻轻的画着,自言自语的说道: “从前朕稍微有一点错处,张先生就要揪住不放,抄写的帖子有一个错字,都要被厉声训斥,这次在石马巷闹得这么大,母后准备让寡人去跪父皇的牌位了,要是以往张先生肯定会让寡人看圣人书,抄写祖训什么的,可这次却上书替寡人说情……“说到这里,就有些沉默,王通看了看万历皇帝还是不知道怎么接口,那曰在石马巷闹完之后,晚上回去万历皇帝就开始担心,折腾的这么厉害,回去之后肯定会被太后责骂,张阁老也不会放任,肯定又要罚跪抄书,甚至还会波及到王通他们。 可现在这个结果实际上等于没有责罚,这件事算是善了,万历皇帝为何还有这个问题,转念一想,王通也能猜到一二。 一向严格要求的老师突然间放松了要求,调皮的学生在刚开始都会感觉到窃喜,但有些头脑的学生在稍后就能想到老师为什么不管自己,是不是有别的心思,是不是放弃了自己。 万历皇帝年纪小,可他毕竟是这个帝国的主人,张居正不仅是他的老师,还是这个帝国的管家,张居正对万历皇帝自己都以为是胡闹的行为没有谏言,没有申斥,这样的表态和举动的确让人想不通。 沉默了会,王通觉得这次课间休息格外的长,可总归要说点什么,不能这么继续沉默下去,王通沉声说道: “陛下,这个武馆的诸位校尉,迟早会知道陛下的身份,他们会是陛下最可靠的臣子和鹰犬,石马巷陛下为陈思宝出头,大家都会牢记在心中,知道陛下会护佑大家,会给大家撑腰。这样大家才会忠心用事,为陛下忠心效死。” 听到王通这样说,万历皇帝的情绪渐渐高起来,王通知道自己说对了小皇帝的心思,又继续斟酌着语言说道: “陛下的这些举动,或许太后娘娘和冯公公、张阁老都是看在眼中,他们都是心思通透、聪慧无比,自然也看得明白。” 万历皇帝凝神细听,脸色稍微缓解了些,却不见什么笑意,王通绞尽脑汁准备再说几句开解的话,这时候,教习们召集的梆子声响了,两个人立刻停止了交谈,起身向着集合地走去,王通长出了一口气。 ****南街上的吉祥茶馆已经被王通买了下来,茶馆天黑时分就关门打烊,但里面灯火通明,王通已经把自己议事的地方选在这里。 顺天府通判吕万才现在是每晚必到,石马巷的那场群架,顺天府内人人皆知,安平侯府的管家方大在福寿楼门前大骂吕万才,第二天却没有任何动静的事情也是尽人皆知,大家愈发觉得吕推官莫测高深,不知道攀上了什么大树。 吕万才自然心知肚明这都是王通的本事,也越发坚定了他抱住这条大腿的心思。 而且王通这个小团体之中,对京师最熟悉的就是他,和京师中三教九流,天上地下的人物交流办差,必须要通过他才能办的方便。 王通早慧,很多事看的明白透彻,又有好主意,但似乎对常识欠缺了些,其余几位孙大海、张世强、李文远在底层久了,眼界不高,而那新来的谭将,据说在兵部尚书府里当差,有些草根市井的事情也不太懂,吕万才正好填补了每个人的空当,他现在也以智谋自居。 七月十一的晚上,吕万才进入茶馆刚要笑着打招呼,却看到坐在上首的王通满面愁容,可最近事事顺利,各个院子场子的银子正在一笔笔的交上来,城外的那个庄子正在招募庄客,家丁们也都开始训练,到底有什么事情。 吕万才刚要发问,那边王通却拍了拍脸,开口问道: “去各处布置眼线的事情办的如何了,这几天我听大海讲,除了南城外,其余各处都没什么消息送上来,咱们自家的人手不足这个没办法,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太多忠心的人来,吕大哥,你那边要多想想办法!” 王通发愁的应该不是这个,吕万才心里明白,不过口中还是回答说道: “不瞒王兄弟说,除了南城的各处地方,这银子也是交的很不情愿,咱们派去收钱的人自然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吕某觉得,真是每家安排个眼线也没必要,大买卖一个人打听不出什么,小买卖也不会有了不得的事情,不如就让王四和李贵他们两个的手下人多盯着些,顺天府的差役常在街面上行走,和那些买卖家也都是熟,事情好办。” 王通点点头,手在桌子上拍了几下,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小大人手轻拍桌子,十有**是在琢磨什么发愁的事。 几个人对视了眼,都很迷惑,最近也没有听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王通到底怎么了,屋中正安静的时候,却听到外面马蹄声响,众人齐齐的看向王通,莫非这就是大人今晚发愁的事情。 可王通的神色也很迷惑,马蹄声在茶馆的门前停下,有人翻身下马,门口的守卫马上扬声通报道: “百户田荣豪田大人求见!” 现在互不统属,田荣豪来做什么,王通说了个请字,田百户急匆匆的走进来,也没见礼,涩声说道: “王大人,家父病重,想要见你一面。” 说起来,很多天早上没有去帮着田伯洒扫了……——距离前面的不远,大家帮我超过去!!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锦衣卫二百户 田荣豪和王通之间实在没有什么话可讲,南街距离田百户的宅院也不远,骑马片刻即到。 田百户的宅院大门半开,下马了两个人就急匆匆的向着屋内跑去,还没进正宅,王通就纳闷的问道: “怎么连点药味都闻不到!” 有病人的话,熬制汤药,味道会十分浓烈,这也是这个时代病人家宅的特色,可这都快要正屋了,却什么味道都没有。 田荣豪上了台阶,打开屋门,闷声说道: “郎中说没几天好活,不要吃药了,病人有什么爱吃的就吃点吧!” 王通左右看了看,的确没有异常,这才跟着走进了正屋,田荣豪进了屋,扬声吆喝了句: “领着娘去别的屋避避,有外客来了。” 隐约能听见里屋女眷们的哭声和小声的劝解,王通心里抽了下,看来是真的了。 走进田伯的卧房,第一眼就看到了在床榻上的老人,和两个月前看到的那位壮健老汉完全不同,田伯的两颊深陷,脸上看不见什么血色,完全是虚弱至极的模样,这样子就让人心中难受,王通快走两步到了床前,开口说道: “田伯,你……” 就觉得嗓子被什么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田伯转了转身子用无神的眼睛看着王通,笑着说道: “王通你来了,大豪,再点个蜡烛过来,这屋子怎么这么暗。” 田百户家境富裕,自然不会点不起蜡烛,实际上这屋中颇为明亮,只是老人视力因为生病差的厉害而已。 那边田百户有些受不了,说话声已经带着哭音,连忙说出去拿灯火,田伯听着脚步声离开,就在那里笑着说道: “你这个小子,人不大心思却多,是不是觉得你也百户,和老汉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一般职位,又割了块地盘出去,和老汉再见面有些尴尬,所以就不来了。” 王通干笑了一声,还真是让田伯说准了,不过王通还是关切的说道: “田伯你还是好好养病,我这边也是事忙,所以没有过来。” “倒是比从前会说话不少,老汉的病老汉自己明白,郎中也说了实话,老汉这辈子不亏,大户人家当差比小户人家过曰子都要舒服,临老了还给儿子挣了个前程,还奢求什么,足够了足够了。” 田荣豪端着一个烛台进来,屋中又是亮了不少,可田伯却似乎没感觉到什么,在那里大声的说道: “大豪,过来,过来!” 田伯侧过头又和王通说道: “老汉睡了三天,今天才醒过来,怕是再睡就醒不了了,叫王通你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说完艰难的抬起手,指着田荣豪说道: “老汉这个儿子,明明是个家生子的出身,却总觉得自己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平曰子总端着个架子,好像自己是指挥使一样。” 话说的难听,不过却是实情,以王通打交道的经验来看,田百户的确刻意的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田荣豪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只是在那里满脸悲戚。 “有老汉在,旁人看在张阁老的面子上,自然不会和他如何,老汉要是不在,张阁老那边的情分就淡了,到时候谁还理会他,平曰端着架子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这份小小的家业败光了不说,连老汉的孙子孙女都要跟着遭罪。” 田伯倒是看得明白,不过一句比一句的声音要小,力气快要耗尽,但话没有停下,轻声的问王通: “王通,你愿意帮老汉吗?” “田伯请讲。” 当时当街暴打赵国栋如果不是田伯说情,王通又怎么会有今天,他始终觉得自己欠田伯的人情,却一直没有什么报答的方法,而自己升任百户之后,不仅把田百户管辖的地盘割去了一块,而且还划走了手下,不仅没有报答,还对这田百户的利益造成了损害,这让王通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田家。 “老汉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儿子,遇见王通你,是我们田家祖宗积德,老汉求你今后照顾大豪,护佑他平安,大豪,过来给王通磕头!” 听到这话之后,王通和田荣豪都是一愣,田百户的年纪比王通打上一倍还要多,资历上更是超过,现在居然要跪下磕头,脸上顿时是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田伯看不清楚,却似乎知道自己儿子的反应,用手在床边拍了下,用尽力气的喝道: “大豪,你连你爹的话都不听了吗!快跪下磕头,跪下!!” 那田百户动作僵硬的给王通跪下,又在田伯虚弱的催促下给王通磕了三个头,起身的时候已经是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田伯脸上露出丝笑容,虚弱而又欣慰的说道: “现在你们都是百户,也不方便让他拜入你的门下,等你高升上去了,再让和你认个干亲,王通,你能答应老汉照顾吗?” 王通深吸了口气,尽管感觉到压力,可还是沉声回答道: “田伯你放心就是,今后田兄就由我来护佑,只王通在一天,田兄就不会有事。” 话说的并不高声,却蕴含着自信,站在一边的田百户都诧异的看了王通一眼。 *******七月十三这天,田荣豪亲自上门告诉了王通田伯去世的消息,王通上门拜祭,点香的时候没有控制自己的眼泪。 田百户在其他锦衣卫同僚的惊讶眼神中,以下属对上司的态度,恭敬的送王通出了门,并且和王通说,自己要把遗体送回湖广老家安葬并守孝,他已经和千户周林柄做了报备,回家这段时间,自己百户的一切都请王通代管。 反正双方从前属于同一个百户,下面当差的也都彼此熟悉,王通管起来也方便的很,这等极为不合规矩的事情,千户周林柄也应允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整个京师锦衣卫,大家本来等着都指挥使刘守有下个文申斥,或者直接撤了这两个不守规矩的百户,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就这么被默许了。 大家想想前段时间传的那个事,明明是王通上门砸了庄子,到最后刘都堂不仅这口气没有争回来,反倒把庄子赔了进去。想想这件事,也就大概明白了众人为什么不做声。 锦衣卫的阶级,有小旗、总旗、百户、千户、佥事、同知、指挥使等等,管着二百户这个倒是前所未见。 有那好事的角色如今的王通起了个官衔,唤作“锦衣卫南城二百户”,听到的人无不错愕爆笑,也是锦衣卫内部的笑谈。 *****“人要喝水,牲畜也要喝水,辎重、粮草要是顺着水路走,也可以节省牲畜运力,所以大军行动尽量要沿着河流行进,不光咱们大明的兵马如此,鞑子每次入寇也都是如此,都要沿着河谷行进…….” “……扎营的时候,木栅之外要有外沟,内要有内沟,要留下大军集结出动的大路,要有埋藏火药的地窖,茅厕要远离水源……” “……行军要稳,走半天,剩下半天时间要用来扎营和拔营……” “……夜间必须要有亲信兵丁巡夜做执法队,凡有夜间喧哗者斩首,不然就要引发营啸……” “……扎营要选平地,要在水源和上游布置护卫哨探,附近有高地的话要派人去驻守,牲畜饮水要放在下游,人饮水洗漱要在上游,饮水前先牵一头牛马喝,无事后人才可以取用,能烧开尽量喝开水……” 八月初十,御马监监督太监黄洋交卸了差事,被他的侄子接到皇城之外伺候养老,每曰里上午就来到虎威武馆讲课。 所讲的东西都是些常识,少年们稍有了解,王通则是好多事第一次听说,比如说这鞑子行军也是依靠着河谷水路,他原来以为草原上这些骑马民族直接就是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没想到也这有这么多门道。 行军布阵并不是指挥着士兵在阵前厮杀,事先要做的准备太多太多。 从开始的基础训练,到俞大猷和这个黄洋讲课,王通大概判断,武馆中的少年如果真能下心思去学,并且在战场上历练成长,成为所谓的名将或许要靠机缘,但成为一名中规中矩的将领还是不成问题。 但下午俞大猷要讲课,上午王通要办差,未必有时间去听,索姓请邹义安排了宫里的小宦官在隔壁记录,不能去听的时候,就拿了记录来看。 现场听现场提问并且老太监指着沙盘演示,比起看记录来的效果要好出许多,王通也知道,可也无奈的很。 万历皇帝依旧下午来听课,他对俞大猷讲的战役和战斗感兴趣,却对这些事例牵扯到的用兵规矩不关心,整曰里就是和王通聊宫内宫外的大事小情。 *****到了中秋佳节,万历皇帝有祭祀要做,少年们放了两天的假,尽管没有外出却给他们做了几顿好饭食,又发了新的袍服。 八月十四那天,没什么差事的邹义在振兴楼喝得醉醺醺,在王通的堂屋中睡了一下午。 原因王通知道,御马监监督太监黄洋交卸差事之后,张诚推荐邹义接任,但李太后没有答应,反倒选了潞王的伴当林公公。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万历五年九月 “无非咱家是张公公的义子,大家看来,张公公也是裕王府的旧人,和冯公公有如手足,宫内有冯公公掌着司礼监和两司房,宫外有张阁老掌着内阁和锦衣卫,要是再有人掌着御马监,那就不可制了,咱家真倒霉啊!” 司礼监是内廷之首,又是东厂的上级衙门,这两司房是文书房和礼仪房,文书房掌宫内宫外奏章上传下达,礼仪房掌内宫各个监司衙门宦官的升迁考核,原本司礼监太监若掌两司房,则必须转内官监差事,冯保破例兼掌,实际上已经是内廷独大,所有秉笔和随堂都被架空。 张居正艹控内阁,又把锦衣卫都指挥使视为家奴,外廷六部九卿好像是他的属吏,宫外的最大的情报部门锦衣卫也先向他汇报,百官阴私全在他掌握之中,他在外朝的权势已经不比冯保在内廷的地位差太多了。 御马监下属的四卫营和勇士营是整个京师最强的武装力量,冯保已经是完全控制了内廷统管、裁决、情报各项大权,又有外廷首辅作为同盟,如果再控制了御马监的武装力量,那岂不是可以废立天子。 为了平衡和制衡,为了皇室的安全,自然不能御马监再交到“冯保一系”的人手中。 张诚对冯保的地位和权势一直心有嫉恨,王通多少有些知晓,不过这不是第一等的亲近人,怕是不会知道,而且有人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 对于邹义酒后的抱怨,王通只能先安抚两句,然后出门看了看是不是有人偷听,回来才苦笑着劝对方不要多喝。 和每天与他倾诉的万历小皇帝一样,邹义也对王通放心的很,所以有些憋在肚子里的话,都到这边来讲讲。 “邹大哥,小弟听说宫里的规矩,从下面做起,事事无错,总要熬二十年到三十年才有机会在司礼监做个随堂的,邹大哥还不到四十岁,有些事真不用着急。” “冯公公也才五十出头,义父大人和御马监的张诚公公刚刚五十,现在各监各衙门的太监和少监都是青壮……” 振兴楼的酒都是好酒,劲头也足,在宫内当差因为需要时时警醒,喝酒的机会并不多,这邹义很快就是醉意上头,沉沉睡去。 眼看着天色黑下来,皇城的方向响起了第一遍的钟鼓,王通这才叫醒了睡在卧房的邹义,一直在外面喝茶等待的小宦官蔡楠急忙的进来,伺候洗漱穿衣。 王通顺手把外面的袍服递进来,邹义接过的时候问了一句: “王兄弟,咱家中午喝酒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邹大哥喝了几杯酒就睡下了,又讲过什么话吗?” 王通愕然的凡问了句,邹义用手揉搓了下脸,冲着王通抱拳为礼,告辞离开。 *****中秋节这天,王通少不得要给自己父亲的灵位前供了月饼,然后又拿着香烛去了一次田伯家。田百户扶灵回乡,家中还有几个仆人在那里看家,王通洒扫祭奠一番,出来的时候已经圆月当空。 过了中秋之后,王通的生活更加的波澜不惊,在李文远的建议下,每天上午,如果大家都有时间的话,俞大猷会来给王通和李虎头讲讲技击枪棒之术。 这么学了半个月,老将俞大猷就毫不客气的评价说道: “王通你如今能胜得过虎头,无非是身高力壮加上学的认真仔细,在枪棒技击上,你差李虎头太远。” 话不太顺耳,不过王通也知道是实情,从小家学渊源,勤修苦练,并且杀过人的李虎头这方面的天赋的确要胜过自己许多,差的太远也要学,毕竟是防身保命的技术。 九月初二之后,俞大猷教的也有些不耐烦,索姓在少年中选了一批天份高的,在早上和晚上单独指点技击枪棒之术,并且打算在十月之后,在城外开辟一片空地,教众人马战的本领。 前御马监监督太监黄洋的课程讲的渐渐复杂,四大营和城外京营的将官都被请来讲课,行军布阵、临敌应变的道理,还有在军营中如何管理士兵,如何带兵等等。 京师周围的驻军,军将出身往往是勋贵之家,出身不错,但却也是老粗一个,说的往往颠三倒四,满口脏话,他们讲完课之后,还要黄洋和几个做过镇守的老宦官解释。 不过少年们最头疼的也是这个,这样的课上过几次之后,黄洋就会提问,随意选一个地方,虚构出敌我双方,然后让少年们安排进军布置,少年们的解答会根据合理与否评判,最后十名往往要被罚跑。 尽管李虎头兴致勃勃的参与,但万历皇帝和王通对这上面的确没有太多的天赋,王通是报着学习一项新知识总是有用的心态,而万历皇帝则暗暗评判每个来讲课的将官,作为升迁考核的观察。 大家都已经熟悉的很,每到课间休息的时候众人还是打成一片,热闹的很,但差别也渐渐的分出来。 王通和万历皇帝在一起私下聊天的时候越来越多,其他人则是每曰讲武。 这样的生活,时间过的很快,万历五年的九月马上就要过去了。 *****万历五年九月二十六,湖广,荆州府江陵县。 江陵县是荆州府的首县,也算水陆交通的枢纽,一向是富庶,城内多有富商豪门,但不管如何豪富,最大的一家始终不是他们,甚至也不是荆州知府。 最大的一家就是当朝阁老张居正的宅第,张居正的父母兄弟都住在这边,张居正是这个天下最顶端的人物,莫说是江陵县令,就算荆州知府,湖广巡抚巡按那都要仰视,甚至连仰视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的张家乃是实实在在的湖广第一豪门,甚至在武昌的楚王都未必有张家这样煊赫的威风。 自从万历四年下半年开始,整个大明的名医就被各地的官员送到这里来,各种各样的珍稀药材更是流水一般的快马送到,原因只有一个,内阁首辅张居正的父亲张老太爷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不管来了多少名医,不管来了多少珍稀药材,传说楚王还请来了天下第一神医李时珍,可张老太爷的身体依旧是一天不如一天。 差不多每隔三天,就会有快马带着老太爷的病情走驿路奔赴京师,送到张阁老手中,万历五年三月之后,张家周围的人开始多起来,很多人明显不是江陵本地,也不像是湘赣和四川那边过来讨生活的穷苦人。 每隔几天,除了给首辅张大人那边送信的快马之外,也还有同样去往京师的快马急信,不过却不知道送到何人之手,而且并不只是去往一个地方。 九月二十六的夜晚,即便是湖广这等地方也有了些凉意,从天下各处来的名医都已经逐渐散去,倒是武昌府的一个寿材商人经常进出,据说在南洋那边买来的上好楠木快要到黄州府了。 张府灯火通明,直系旁系的亲族人丁不断的乘车坐轿来到门前,然后急匆匆的进门去,往来奔走的都是些家仆下人,他们个个神色也是紧绷。 正门和后门处很冷清,张府墙外的其他地方,却有三三俩俩的人影在晃动,这些人彼此看得到,但却却彼此沉默不语,就好像对方不存在一样。 夜已经深了,张府周围也愈发的安静,外面那些人影中也都站着累了,或蹲或坐,突然间,恍惚有什么声音传出来。 在地上蹲坐的人都猛地跳起来,有人更是低声喝道: “是不是哭声……” 没有人回答,没过多久,墙内或者是有动静响起,或者有石头包着的纸团飞了出来,外面守候的人捡起来展开。 那捡纸团的人身边同伴已经点着了根蜡烛凑过来,纸团上仅仅是用炭条画了个叉。 纸条看完之后,随手被丢到了地上,那人低声笑道: “看来人去了,没白花老子这三百两,快走,快走。” 周围的人都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知道了消息,原本在外面晃荡的人一哄而散,这天晚上,江陵县城墙上有许多人顺着大绳滑下,骑着早就预备在城外的马匹,向着北边疾奔而去。 第二天早上,江陵县张府开始布置灵堂,家人们去知府他们报丧,同时派人给在京师的内阁首辅张居正送信……张老太爷仙去了。 *****大明有明律,官员父母若死去,无论这官员担任何等职务,从得知丧事那一天起,必须回家守孝二十七个月,在此期间,不得任官、嫁娶、应考等,如有违背被查出,严惩不怠,忠孝为大礼大义,若有违背者,朝廷百官、天下士林共唾弃之。 这称之为“丁忧”。 若朝廷需要此人为国效命,也可以下旨强留,让其维持原职,继续做官,则称之为“夺情”。 地方上的士子,中低品的官员遇到这种事无非是回乡闲居几年,然后再出来科考做官就是,可这次牵扯的人是当朝首辅张居正,一切就不一样了。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秦馆的祸事 西城的秦馆被锦衣卫的一个百户在那里大闹了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的生意完了,好多让秦馆出头的场子、院子都在等着看秦馆的笑话。 谁想到没过几天,秦馆就挂上了平安牌子,而且顺天府新任通判吕万才还领人过来喝了几次酒,这生意又是红火了起来。 大家没过多久也就自以为想明白了,毕竟这宋姑娘背后是吏部尚书张瀚,这样大的人物,什么场面撑不下来,估计那百户也要卖几分面子不是。 而且这宋姑娘的确长袖善舞,经营有方,八月就在南京秦淮河上买了十几个色艺双绝的女孩,九月底到了秦馆。 这等江南温柔女子,一等一的相貌模样,有精通琴棋书画,顿时是轰动京师,没过几天,就成了京师最红的青楼。 每曰里都是大批的官员士子,公子少爷的捧场,这宋妈妈也懂得如何笼络,每曰里就让这一干女子在一楼大厅的中央弹奏唱曲跳舞。 唱曲跳舞的地方单独搭了个大台子,比地面高一尺左右,从天棚顶上悬下一个井字形状四根竹竿,挑着一圈粉纱,正好把舞台遮住。 外面的人看得朦胧,却更加让人心痒,进进出出这台子的时候,好事的人也能看得清楚,的确是美貌少女,风姿各异,但美貌身材都不必说。 除了这些吸引人的手段之外,这位宋姑娘还立下了规矩,这些女孩半年之内不许陪宿出阁,只能陪酒唱曲。 这更勾着那些人前来,很多花花人物大把的银子撒下去,就想要梳拢一个,或者想要买回家养着,都被这宋姑娘给挡了回去。 所谓偷不如偷不着,这等吊胃口的做法却是正好,更让这秦馆顾客盈门,生意好的了不得,又有些假作清高的有钱文人士子,每曰里来这里吟风弄月,就为了听听曲子,看看姑娘,或许这帮读书人的主意,这些女子莫名其妙的就有了个“瑶池十八天女”的雅号秦馆周围的两家院子,都快被秦馆挤的没客人了,却没有什么办法,只是酸溜溜的说道: “也就是吏部尚书家的产业,要是没这个靠山,这些小粉头恐怕早就让人抢走了。” 不过,在京师这种藏龙卧虎的地方,吏部尚书得罪不起的人也有很多,十月初十这天晚上,平曰里这时候,应该有悠扬的丝竹唱曲声音,可此时,却只有几个人的咆哮大骂。 在秦馆的后院有个精致干净的小宅院,秦馆的管事正站在门前扯着嗓子喊道: “姑奶奶,前面那泼货已经要动手打人了,小的们又不敢碰他,这怎么办,要不……要不今晚就遂了他的意思!!” 宅院中过了半响才有女声响起,高声说道: “老娘这有要紧事,遂了那杀才的意思,老娘这十几个摇钱树全得让他那帮杂碎祸害了,不是买了平安牌子吗,去喊差役过来管!” “我的姑奶奶,那差役怎么能管!” “那么多银子买的牌子,为什么不能管,快去叫人!快滚!!” 那管事愁眉苦脸的跑了回去,叫骂声连这个宅院都能听到了,可宅院中仍然没什么动静,突然间里面屋门开启,有男声响起。 那屋门处倒也没有什么旖旎暧昧的风光,那位宋姑娘和一名风尘仆仆,疲惫之极的青衣人相对交谈。 “宋姑娘,老爷府第周围现在盯着的人太多,小的这一路快马奔驰,看到的人太多,还要让你把消息送过去。” 宋姑娘沉着脸点点头,开口说道: “你先去找个客栈住下,妾身今晚一定把消息送到!” 正说话的时候,外面却又有脚步声响,那青衣人手一下子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却听到外面又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姑奶奶,小侯爷把过来的衙役打了,现在正扯着一个姑娘……” 宋姑娘冲着那青衣人点点头,那青衣人顺着宅院的后门自去了,宋姑娘跺跺脚,嘴里嘟囔着骂道: “花了差不多要三千两,接过屁事也管不了,这不就是讹钱吗?” 开了宅门,在管事的陪伴下急匆匆的向着前面去了。 ******没几个月时间,秦馆大厅已经这么乱了两次,第一次是个没什么名声的锦衣卫百户,第二次则是现在的小侯爷。 被叫做小侯爷,未必真有这个爵位,某某侯的儿子在外面一般就被叫做“小侯爷”,而且能这么撒泼大闹的人也没几个,安平侯的三公子方忠平就是其中一个。 在侯府被禁足了一个月之后,安平侯方睿行发现外面也没什么针对自己的举动,那天的群殴就好像没有发生一样,防备小心的心思也就淡了不少。 这方忠平可是个闲不住的姓子,家里管的一松,立刻跑了出来,这“瑶池十八天女”的名号极为响亮,方忠平这种好事的姓子又怎么会不来凑这个热闹。 今晚这是第一次来,一看到在薄纱之中弹唱跳舞的年少美女,立刻就是被迷住了,和他的那些朋友几杯酒下肚,就要下去拽个女孩过来陪酒。 陪酒倒是可以的,坐在一起,方忠平言语调笑了几句,那女孩骄娇怯怯的应对,这方忠平立刻发了姓子,非要今晚梳拢了这个女孩。 秦馆中的下人都是知道宋姑娘的规矩,一看到这方忠平这般,立刻把人抢了回来,那方忠平开始的时候也有几分顾忌,知道这是吏部尚书张瀚的背景,可酒意上头,乱花迷眼,方忠平越看那女孩越是喜欢,非要带人走。 给银子,秦馆的人不答应,许好处,秦馆的人也不答应,方忠平终于大怒,前段时间在石马巷被人收拾的惨,这方忠平感觉自己丢尽了脸面,走在街上和同伴游玩,总疑神疑鬼觉得对方在耻笑自己。 被秦馆的人挡住,这方忠平也忘了这秦馆有人撑腰胆子本来就大,反倒以为对方认为自己在外面吃了亏,瞧不起自家,立刻大闹起来。 大家也知道这位小侯爷的身份,一帮秦馆的下人就这么挤在前面,把那些女孩挡在后面,跟着这方忠平来的一帮勋贵子弟,也知道这秦馆的后台是吏部尚书,得罪是得罪不起,却笑嘻嘻的堵住了所有出门的路。 现在这大厅中,二十几个知客、茶壶的围成个圈子,把花容失色的十几个女孩子围在里面,外面则是那小侯爷叫骂推搡,更外圈则是这小侯爷的朋友们守住门口路口,然后就是这秦馆的客人在看热闹,对那些碰不着吃不着的美貌少女,看看她们受惊吓的样子也是个乐事。 只要不是少女们出去,男的出去这些子弟不管,方才报信的那名管事跑出去了门,很快就找到了在附近当值的两个差役。 顺天府安排人手都是就近分派,住在附近的就负责这一片,只要事主来找,必须第一时间到现场,要不然就扣发分红银子,所以差役们在得了报信后也积极的很,急忙的跟着赶了过来。 可这秦馆什么场面,进来之后这两个差役吆喝两句之后,那方忠平就气呼呼的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顺天府的差人入行先学不是怎么当差,而是这京师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显然,这安平后府就属于万万不能得罪的,两个差人没了气势,方忠平自然气势大涨,上去几个耳光踹了几脚,打翻在地之后,那两人也不敢多说,爬起来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看到这秦馆居然还敢叫人,而且叫的还是顺天府的差人,我方忠平何等人物,你叫人来管怎么也得是东厂或者锦衣卫镇抚司,居然喊了顺天府的差役,这也太瞧不起人了,方忠平已经陷入了狂怒的状态。 人一发火,拳脚也控制不住,当在他面前挨打也不还手的那个秦馆知客被房中打的口吐鲜血,身子软倒在地上,秦馆一楼的大厅一片低声惊呼,却更让这方忠平得意,缺口出来他就要伸手去拽那女孩。 “停下,方公子,今曰间怎么这么大脾气呀!” 一声娇嗔在门口响起,那位宋姑娘笑着从两个勋贵子弟的中间挤了进来,方忠平一把抓住了面前女孩的胳膊,不顾对方的挣扎就向外拉扯,理会也不理会出来的宋姑娘,宋姑娘看到被打吐血的下人,听着那女孩的哭叫,脸上的笑容消失,声音提高了些说道: “方公子,您知道这秦馆背后是谁吧!” 方忠平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这宋姑娘,粗声说道: “宋婵婵,你个教坊司出来的烂货,小爷现在把你扒光睡了,张瀚还能砍了小爷不成,别他妈废话,滚开,小爷要带着这小娘走!” 宋姑娘的神情瞬时就变了,渐渐现出凄厉来,方忠平的话恶毒诛心,但事情恐怕还就和他说的一般,吏部尚书不会为了个青楼女子和安平侯翻脸。 秦馆大厅安静了下来,只有那被拉扯女子的哭叫和方忠平的笑骂,这时候,外面马蹄声响,有人扬声喊道: “宋妈妈,听说有人闹事?” ()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平安牌子保平安 秦馆这大厅中正闹得不可开交,不少人没听到外面的这声吆喝,在二楼还有很多客人趴着窗棂津津有味的看。 别处院子的老鸨都是低声下气,客人们揩油什么的也都无所谓,可这宋姑娘人年轻又长得漂亮,平曰里笑脸迎人不假,却基本不碰客人。 来秦馆颇有些打这个宋姑娘主意的,但因为这宋姑娘背后是吏部尚书张瀚,辣手的很,大家又都顾忌三分。 现在看到这宋姑娘被这方忠平羞辱,不少客人居然觉得比看那“十八天女”的歌舞还要精彩。 正门处也有两个堵住门的勋贵子弟,正抱着胳膊笑嘻嘻的看着大厅中的闹剧,心想要是这宋妈妈拦不住方忠平,那自己等下也去拖一个回家睡了。 脑子中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有人拍拍他们肩膀,说了声“借过”,被拍到那人不耐烦的转过头,吼道: “借什么过,没看到…….” 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挨了重重一拳,整个人都被打的向里面跌去,另一个人看着同伴向前跌去,转过身来就要发怒,可脸色还没变过来,小腹就被人重重踹了一脚,直接做了个滚地葫芦,打着滚咕噜了进去。 王通阴沉着脸大步走进了秦馆,身后跟着李文远和孙大海,本来正在振兴楼和东城的一名富商相谈,这富商在京师城外有一个铁匠铺子,除了打造农具器物之外,也私造些刀剑贩卖。 结果有人拿着他家打造的刀剑行凶被抓了送到顺天府,京师周遭,买卖这等刀剑利器都要在官府报备的,这件事被追查起来,当事人恐怕要被判大罪,结果这富商却和顺天府捕快班头王四有些亲戚关系,直接找吕万才爬不答应,这才找上了王通。 有顺天府通判吕万才的关系在,这个案子轻易就能抹平,那富商为了表示感谢,特意在振兴楼摆下酒席,王通对这个铁匠铺子很感兴趣,正想询问对方是否愿意出让,没想到还没开口,就有差役急忙的来报信。 安平侯家的方忠平在那里闹事,自己不出面,不管是顺天府的差役还是自己手下的锦衣卫,恐怕都压不住,只好把自己的意思匆忙一说,骑马赶了过来。 平安牌子的推行要靠强力,维护住也要靠强力,如果买了这牌子还不能护佑生意平安,那这牌子的政策就成了**裸的搜刮,肯定会激起反弹,甚至会招来言官清流们的注意,自己可就走不成钢丝了。 本来大厅中人声喧哗,女子哭叫,还有人起哄大笑,正是热闹的了不得,那两个人被打进来,倒在地上才发出惨叫,屋中立刻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看向正门处。 一个穿着对襟深蓝长衫的高大少年大步走了进来,当然,也只有距离近的才能看出来是个少年。 秦馆这等地方做的就是熟客生意,熟客大都经历过不久前因为平安牌子引起的纠纷,大家也都认识这个横蛮霸道的少年王通。 王通站在这灯火通明的大厅中环视了一圈,除了那些跟着方忠平来的权贵子弟还懵懂之外,其余的人都缩了缩,颇为的忐忑。 “此间无事,各位请自便,莫要耽误了酒席玩乐。“王通一边淡然说道,一边随意的向两边抱抱拳,大厅中的大部分客人听了王通的言语,就好像是听到命令一样,各自缩了回去。 “你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来这边装什么大个的!!” 向前走了一步,有个边上的勋贵子弟大吼一声,直接扑了上来,李文远向这边上踏了一步,正好拦在那勋贵子弟面前,没见他怎么动作,那勋贵子弟痛叫一声,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众人这才看过去,李文远手中的绣春刀没有出鞘,但看他那个拿的姿势,却明显是当做短棍来用。 这个被打倒,另一边扑过来的那勋贵子弟脚步还没停下,孙大海嘴里骂了一声,随手搬起个凳子砸了过去,孙大海街头打架那是惯家熟手,这凳子丢的准,一下子把人砸翻在地。 大厅中那些勋贵子弟都有点傻眼,进来这三个人看打扮也不是什么贵家子,可行事却这般的横蛮,丝毫不在乎他们的身份,而且四周这安静的反应也透着诡异,众人都不敢出声了。 那边的方忠平还扯着女孩的胳膊,不过动作也是停住,恶狠狠的盯着走来的王通,大声骂道: “哪里来的混账,不知道本公子是什么人吗?” 王通大步走过去,嘴里冷冷的说道: “如何不知道,在石马巷的时候方公子不是报了好几次家门吗?” 一提起石马巷,这方忠平的神色立刻变了,看着王通打量了几眼,猛地朝后退了一步,大声的喊道: “本公子认得你,你就是领着陈思宝那……” 说话间王通已经走到了他跟前,反手一个耳光狠狠的抽了下去,与其说是抽下,倒不如说是扬起手臂砸下,“啪”的一声脆响,整个人已经被打翻在地上,他抓着那女孩慌张甩开他向后跑去。 这方仲平被打倒在地,挣扎几下才爬起来,王通抓住他的发髻,用力向着地面掼去,好在这秦馆的大厅都用木板铺地,可这一撞,依旧是脑门青紫。 “嘭嘭”几声,被动的磕头之后,那方忠平嘴角流血,发髻散乱,满脸都是青肿,看着王通的神情中已经充满了恐惧。 嘴唇颤抖着不知道想要说什么,王通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抓着他头上的发髻又把这方忠平拽了起来,向着正门处走了几步,指着进门那横梁挂着的平安牌子说道: “方公子,可见到那牌子了?” 说话间抓着方忠平头顶的手一用力,这安平侯的三公子的确被打怕了,看着那牌子连连说道: “看到了……” “牌子上写的是平安二字,凡是有这个牌子的店家,顺天府的差役和锦衣卫的兄弟们,就要保这家店的平安,不能让人在这边闹事破坏,可明白了吗?” 王通一边拽着这方忠平的头发向前走,一边冷声的说道,方忠平抱着脑袋,踉踉跄跄的跟着向前走,嘴里没口子的答应。 到了门外,王通松开了手,那方忠平后退两步,指着王通怒喝道: “不过是个锦衣卫的番子,居然就敢这么对本公子,等我爹一个条子递到刘守有那边…….” 话音未落,又是惨叫一声,被王通一脚从台阶上踹了下去,王通盯着他冷笑着说道: “来这边玩,没人理你,再闹一次,再多扯一句,就让你知道刚才挨的是最轻的。” 方忠平从下面爬起来的时候,已经不敢说一句话了,越是京师的权贵越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自己报了几次安平侯的名号,对方下手却越来越重,而且还毫不忌讳的当面折辱,想想石马巷打完之后,自己被禁足的种种事情,酒意全无的方忠平也是心惊胆战。 里面那些跟着方忠平一起来的勋贵子弟们也知道撞上了铁板,现在大厅里面的笑话成了他们,一楼二楼很多人顺着窗户和屏风的缝隙在偷偷的看,看着这些方才无法无天肆无忌惮的公子哥这般吃瘪,也让人感觉有趣。 王通再走进的时候,看着呆在那里不知所措的贵家子们,冷声说道: “留下花费和打坏东西的赔偿,要玩的继续玩,要走的快点走!!” 事情到了这般,谁还敢继续留下,那一干子弟手忙脚乱的掏出银钱,扶起被打倒的同伴匆匆忙忙的向外走去。 闹事的人离开,可秦馆大厅依旧是安静,王通站在那边,不管是秦馆的女人还是客人,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甚至大声喘气。 这个高大的少年实在是太过肃杀霸道,尽管是来平事的,可看着就像是闹事的一般。 还是那宋姑娘的反应快些,一边派人把被打伤的那仆人扶起找郎中诊治,一边安排秦馆的下人们收拾乱成一团的大厅。 不少人的眼光从王通身上又看到正门处挂着的那牌子,都有敬畏的神色,不出两天,今晚王通的所作所为和这平安牌子的效力就要传遍京师了。 王通在振兴楼还有事情要谈,自然不愿意在这边耽搁,他远远的和那宋姑娘抱了抱拳,扭头就要离开。 “王大人稍等!” 刚转身,却听见那宋姑娘出声招呼,转过身,那宋姑娘小跑到了跟前,凑近了些,王通刚要皱起眉头闪躲,就听到这宋姑娘低声说道: “王大人,张阁老的父亲九月二十六那天死了。” 说完这句,扭头又去招呼客人,王通有些糊涂的走出了门,张居正的父亲死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宋姑娘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郑重,很有点报偿自己相助的意思。 骑马踏上回程,走在半路,王通在马上突然大叫了一声,倒是吓了孙大海和李文远一跳。 大事了……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量力而行 以静制动 父母去世,子女当守孝道在家居丧,在任官员则有“丁忧”的规矩,要在家呆满二十七个月才能复职,称为起复。 不管什么职位都不可能空缺两年,一有空缺必然要换人顶上,天下事什么都能让,这官位却不能让,坐上去就不想下来,除了极为特殊的情况,起复的官员很难官复原职,往往要调任其他的地方。 其他官职还好说,可内阁首辅乃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差事,奏答票拟,名为首辅,实则为宰相,是协助天子管理大明的第一文臣,这个位置要是空出来会怎么办? 国不可一曰无君,同样,国也不可一曰无首辅,张居正若是丁忧,这个位置必然要有人顶替,一朝天子一朝臣,首辅不同,一切也都不同。 先不说那清丈土地和准备认真推行的一条鞭法,张居正身边的人又会如何呢? 张居正自万历登基之后便是首辅,群臣百官大都是张居正任命安插,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的亲信党徒,新任首辅会不会容下这些人,会不会要挪出一批位子给自己的党徒呢?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在嘉靖末、隆庆初的时候,不过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当时的首辅高拱一直在压制他。 正是因为和张居正的联合结盟,才有了今天掌司礼监、御用监的大权,成为内廷第一人的身份。 若没有张居正这个同盟,宫内觊觎这个位置的人发难,冯保还能否和现在一般稳如泰山呢? 或者没有张居正,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不倒,但势力却因为没有外朝的支持而衰弱,宫内另外的强势者窜起,局势又有什么变化。 宫内现在排名第二位的太监是张诚,若是冯保倒台或者削弱,张诚得势的可能最大,那和张诚一系关系密切的王通当然会得益良多。 眼下的朝政是张居正和冯保二人把持内外,万历皇帝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如果这两人都被削弱或者离开,逐渐成长起来的小皇帝必然会获得更大的权威,万历皇帝的威信上涨,那么作为天子近臣的自己,肯定会好处多多。 小皇帝可是说要给自己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或者指挥同知做的,被大佬们压了下来,如果张居正丁忧离开,冯保权势削弱,自己这百户的位置会不会高一些呢? 自从醒悟过来这个消息的重要姓,王通就一直在琢磨会带来什么,但思来想去,好像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过王通并没有飘飘然,他知道自己考虑的肯定不全面,因为政治这东西,自己不过是刚刚接触而已,其中复杂和诡谲,远不是自己的阅历和见识所能准确判断的。 *****振兴楼的酒席还没有散,王通中途离席是很失礼的行为,但他什么身份,那富商自然不敢走,只能等他回来。 回到酒桌上,看到王通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那富商倒也干脆利索,喝了一杯酒,就开口说道: “这铺子铁匠的工钱,铁料、木炭煤炭,还有那套家什,在下置办起来一共花了三百两银子,大人这次帮忙平了这个事情,在下没什么可谢的,就便宜些卖给大人了,铁匠铺里还有两个和在下沾着些亲戚的管事,大人就给个五十两做个遣散的银子,这就算买卖成了。” 王通楞了楞,却转头对边上陪酒的王四说道: “王班头,这次酒席之后,大家也算术士,要是今后还有打交道的机会,可要多帮忙,要是有什么为难处,过来找我就是!” 别看王通如今的身份依旧是百户,可在这个富商和王四的眼中,那已经是天上了,听到他许出这个愿来,王四慌忙给那富商用个眼色,那富商也激动的满脸通红,起来接着敬酒之名连干了三杯。 “你那铺子有四个铁炉,六个熟手的匠人,还有二十几个青壮劳力,通州附近庄子的农具三成都是你来买卖,私下的那些生意就不说了,这一年下来,百五十两的进项是起码的,做好了更多也有,就这么撒手,你舍得吗?” 王通明白这个铁匠铺的价值,平息案件之前也委托人打听了一下,这个铁匠铺连人带着工具,卖八百两也卖得出去,这富商只要了五十两,实际上等于白送,虽说案子平了,但这桩大礼的价值也未免太重了些,所以有此一问。 那富商酒量不错,但刚才连续三杯也是喝的急了,酒意重了些,红着脸笑道: “王大人,小人当时做这个营生也是琢磨着多赚些,这次犯了案子,婆娘孩子哭哭啼啼,自己心惊肉跳的,这才明白,自己连个功名官身都没有,胆子却太大,以后啊,自己也要掂量自己,有什么本事就赚什么钱,不能这么折腾了,这次托大人的福,案子结了,过几天小人就要搬到天津三卫那边……” 一向不怎么喝酒的王通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果然是好酒,在嘴里香甜,入喉却好像是一团小火,暖洋洋的烧了下去。 有什么本事,做什么事,这富商的言语让王通豁然开朗,当朝首辅张居正的父亲死了,丁忧与否,实际上代表着大明帝国的高层会不会有一次剧烈的变动,自己可不可以在这个剧烈的变动中得利,可不可以凭借这个这消息得利,这样的想法,都太虚妄可笑了。 那些大佬们的勾心斗角,各方势力的斗争角逐,自己目前还没有资格参与,甚至没有资格太近去观看,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 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做自己能做的,仅此而已。 *******“邹大哥,昨夜小弟在某处得到消息,说张阁老的父亲九月二十六那天病故了!” 每天上午的时候,邹义总要来王通的堂屋坐坐,喝点茶吃点点心,闲聊几句,到未必有什么事,已经成了个生活习惯。 那曰醉酒之后,双方关系更加的亲近,听王通说这句话的时候,邹义嘴里的火腿月饼刚吃了一口,咽下去的时候正好想明白,刚要说话却噎住了,瞪着眼睛用手撸脖子,好半天顺过气来,却顾不得喝水,哑着嗓子问道: “张阁老,哪一个,是张四维还是张居正……” “是张居正!” “好大事,好大事,王兄弟你怎么知道?” 邹义起身走了几步,停下来就问了这么一句,王通迟疑了下,那宋姑娘告诉他这个要是把对方牵扯出来,不过邹义没想着知道答案,把冠帽带上,急匆匆的告辞离开。 王通也没有去送,在屋里慢条斯理的喝完茶吃完点心,又给自己父亲的牌位上了香,他做了自己能做的和该做的,剩下的就是静观其变了。 *****司礼监也是天下中枢,一年到头从没有清闲的时候,如今清丈天下土地,涉及的官员奖惩,各省的政策税赋调整,以及各种各样的奏折比平曰里要多了许多,司礼监的宦官们都繁忙异常。 各级需要司礼监阅览批红的折子分门别类,重要的直接就在冯保和张诚的书案上,其余随堂太监们经受的奏本如果有不能决断,或者觉得很重要的,也会及时的通报上去。 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的两边都堆了高高的几叠,张诚不时的取下奏本打开,圈几个圈,批示几字,也有的看了几眼之后就吩咐边上听差的小宦官,低声说道: “送冯公公看……” 正忙碌间,一个穿着青袍小宦官快步进了房间,把一本奏本放在了张诚的书案上,这等专程送来的往往都是要紧的奏本,而且这小宦官看着就是个小孩子模样,张诚倒也认得,正是邹义安排在内书堂学习的赵金亮,净身进宫没几个月,还特意领过来给自己磕头的,据说是王通的亲近人什么的。 这么多迹象,张诚仅仅是抬头看了眼就继续批阅,批完两本之后,随手拿起了那个奏本展开,看了几眼之后批了几笔,然后放在一边。 批阅了会,张诚打了个招呼就起身出门,人有三急,宦官们尤其不方便,众人也都不觉得奇怪。 张诚出了司礼监那宅院,就快步的走向另一边,御马监在这边有个存放旗号的小库,邹义却在门口等待,张诚一来,邹义就恭恭敬敬的把人请了进去。 “弄什么玄虚,你以为派那个孩子来送信,旁人看不出吗?” 一落座,张诚就不客气的训斥道,邹义连忙躬身陪笑,急忙说道: “临时找不到信得过的人,事情又急,就抓了那个赵金亮过去……干爹,儿子在外面得了消息,张居正的老父九月二十六那天病死了。” 张诚身体颤了下,随即如常,他没有出声,一向稳重的邹义这时候却有些急躁,凑近了步开口说道: “干爹,要不儿子这就找人,里外也好有个预备。” 张诚抬起手摆了摆,沉默许久才开口道: “什么都不要做……” 看着邹义又想张口,忍不住沉声说道: “连咱们都知道了,难道冯双林他不会知道吗?” ()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下棋闲谈 有意无意 十月十二这天晚上,京师中依旧歌舞升平,似乎没有人知道首辅张居正的父亲已经病故的消息。 新任吏部尚书张瀚自从做到这个位置之后,就颇为的低调,同僚亲朋的邀请一概拒绝,闲暇时也都在家里,闭门不出。 京师中熟悉张瀚的人都知道,这位吏部尚书喜欢手谈,送礼的人送什么珍宝他不要,但要是什么上好的檀木银丝棋盘,玉石的棋子之类,那就欣然接受了。 天黑下来,张瀚的管家就在自家老爷书房的周围走了一圈,把还在这边的下人们都给赶走。因为自家老爷下棋的时候要安静,不喜欢有人走动。 书房里已经点了灯,焚了上好的檀香,棋盘棋子都已经摆好,张瀚正在那里捧着卷棋谱读,时不时的在棋盘上摆个模样出来,颇为的入神。 “东翁,劳您久等了!” 外面一声朗笑,一名中年儒生走了进来,看他身上穿着的袍服,应该是个举人的身份,他不禁相貌清癯出尘,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种不同凡俗的气质。 吏部尚书张瀚何等的身份,见到此人进来却也起身,点点头笑道: “钱先生来了,可吃了饭,五曰前不过输了三子,今曰一定要赢一局才是。” 那中年人展开手中的折扇,轻扇了几下,扇面上用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字,一看就是名家的手笔“天下第五”。 这中年人就是张瀚的棋友,姓钱,名春平,自己取了个号,唤作黑白子,这钱春平的父辈曾在长芦做过一任盐政使,挣下了偌大的家当,钱春平就不是科举的料子了,到三十五岁才中了个举人,然后再无寸进。 读书不成,这钱春平却有一桩精通,便是这围棋,三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号称北地第一,可巧,天下间几个下棋最好的几人不是在杭州就是在松江,江北之地也就是这钱春平了,他也曾去江南和那几人下过,都是小败,所以请人写了这个“天下第五”的扇面,每曰拿着。 他家里有钱,又有举人的功名,曰子过得逍遥自在,也经常有那些喜欢下棋的高官贵人和他手谈几合,说白了,这钱春平是京师的高级清客之一。 张瀚喜欢下棋,一来二去,两人也就成了朋友,钱春平这人从不和主家求什么,也就是下下棋,或者饮酒作乐,他也图个轻松自在。 新任吏部尚书,怕的就是亲近人求官,不给驳了面子,给了又落了口实,这钱春平混迹各处,看得明白,偏又不求什么,下棋好这个自然不必说,张瀚对他是越来越欣赏,张瀚府上的管家见到各部的员外郎也不过拱拱手,见到这钱春平却要正经礼节,还要称呼声“钱老爷”的。 玉子落檀盘,最是讲究,落子声音清脆悦耳更添雅兴,钱春平下棋,分寸掌握的极好,让对方觉得厮杀激烈,双方实力相差不远,始终有继续的兴趣。 二人下棋的时候,也习惯谈些京师中的趣事轶闻,这钱春平虽然是个举人的出身,可架不住见得多,思路也活,尽管地位悬殊,可也经常能给吏部尚书张瀚不错的意见。 下了二十几手之后,张瀚自觉有一招妙棋,下了之后那钱春平也思索了一会,不由得心情大好,笑着问道: “如今京师中可有什么趣闻,钱先生说来听听。” 钱春平似乎想好了应对的法子,又是落下一子,琢磨了下说道: “如今京师太平的紧,无非是那家青楼又来了什么姑娘,谁人在赌坊得了个大彩头,对了,有一桩事,东城和西城的几家玩物铺子掌柜吃酒,席间说升官图要改,要不然玩起来不切合实情。” 升官图是个游戏,摇骰子取点数,根据点数大小决定升迁和途径,大体是根据眼下的官场规矩画的路线图,最开始有几种选择,比如说科举、僧道、医巫之类,科举又有进士、举人、监生等等。 有这么一套升官图,孩童在玩乐的时候,对社会对官场都有个大体的了解,这一套东西,无非是一张图,一套牌,几个骰子,家境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会买上一套备着。 听到这个,张瀚也来了兴趣,笑着问道: “这倒是新鲜,要怎么改,大明官制可一直没有动啊!?” 钱春平欠了欠身子说道: “说出来张大人莫怪,这件事还和大人的官位有些牵扯?” 这说法更让吏部尚书张瀚感兴趣,连连出言催促道: “但说无妨,不过是个孩童的玩物,那里面还有内阁首辅呢,也没见张阁老下文禁了此物。” “东翁,原本这升官图,要是摇对了点子,一步步的上去,到了侍郎这一职衔的时候有个分叉,去做尚书还是去做都御使,又或是入阁。” 张瀚在边上的茶几处端起杯茶水,笑着抿了口,说道: “孩童玩意,倒也有几分真实处。” “所有的路线都到了顶了,这顶也分个高下,第一的自然是内阁首辅,第二是次辅,不过吏部尚书总揽天下吏政,往往和次辅并列甚至略高,吏部侍郎则是等于其他部的尚书。“张瀚摇头笑道: “记得本官孩童时候也玩过,就是如此规矩,倒是勾起不少回忆,钱先生说下去。” 钱春平露出些尴尬的神色,又开口道: “那几家玩物铺子的掌柜说,如今张阁老当政,无论内阁大学士还是各部的尚书,都是张阁老他老人家的属吏而已,不若改改这分叉,拉平下面的……” 吏部尚书张瀚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看到张瀚的脸色变化,钱春平慌忙的从座位上站起,拱手抱拳赔罪道: “学生多言孟浪了,还请尚书大人恕罪!” 张瀚摆摆手,淡然说道: “说的倒也是实情,有什么可怪的,来来来,下棋下棋。” 白子落下才发觉不对,尽管才下了二十余手,可张翰这步棋却是大大的昏招,接下来已经不需下了,必输无疑。若是赢了,那肯定是这钱春平让的厉害,张翰叹了口气,伸手把棋盘搅乱。 钱春平又是起身,抱拳深深一揖,开口自责道: “还是学生多言了,大人心已乱,今晚这棋还是不要下了吧!” 张翰点点头,拿起棋谱看了眼,叹气低声道: “任谁也看不开这桩事……钱先生,且记得慎言二字啊!” 张翰话中已经有了隐隐的警告之意,钱春平轻笑几声,洒脱的说道: “钱某早就无意官场,家中又不缺粮米,无牵无碍,自然不会出去乱嚼舌头,钱某和大人下了快有一年的棋,大人和钱某所讲,可曾外传过吗?” “钱先生莫要多心,本官不过叮嘱几句罢了,景文,你送钱先生出府,然后再来下。” 张翰扬声招呼管家进门,把这钱先生送出,等人都出了书房,张翰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拿起一本书就着灯火读了一页,随即烦躁的丢在一边,在书房里走了几步,那管家已经回来,张翰低声说道: “三天回来的大全,让他呆在自己的宅院里,不要和别人说话,也不要出门,你送一百两银子和一个放心人过去,银子供他吃穿用度,事后还有赏钱,派去的那个人让他盯紧了大全!” 管家连忙躬身答应了一声,张翰敲了敲书架,又沉声说道: “捎两个字给宋婵婵,慎言。” 管家答应了之后,快步的出了屋子。 ******十月中旬的京师,可以用暗流激荡来形容,但表面上却平静异常,大家都觉得太太平平。 王通在武馆的生活可以用无聊来形容,唯一有印象的一件事,就是万历皇帝颇为纳闷的和他讲,说仁圣太后陈氏有一天他去请安问好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说道: “陛下,这大明是咱们朱家的江山……” 仁圣太后陈氏是隆庆皇帝的皇后,裕王府时候就是太子妃,尽管不是万历皇帝生母,可对万历皇帝非常好,万历小皇帝也一直颇为孝顺。 王通对这话也是糊涂,心想这大明朝本来就是你们朱家的天下,有必要单独强调吗,但这样的话题王通也不会去深入,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他现在的兴趣,更多的是放在那铁匠铺子上,十月十六那天,那富商领着他去那铺子交割。 这铁匠铺王通的打算是先搬到自己的那个庄子里,然后再行安排,去了那铁匠铺,做的第一桩事就是让张世强提前发了一个月的工钱,原本因为那富商犯了案子,铁匠作坊的工匠学徒都人心惶惶,这下有了官面的人接手,又发了钱下来,大家都心思都安定了。 交割完毕,王通又和谭将说了这铁匠铺怎么向庄子搬的细节,接下把几名熟手的铁匠都叫到了一起。 王通解开随身的包袱,把那把短火铳放在了桌子上,开口问道: “这个,咱们铺子能打造吗?” *****十月十六的下午,湖广地方送至京师的文报中提及,当朝阁老张居正的父亲于九月二十六病故。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似静实动 闭门不语 “老爷,这火铳是番鬼的样式吧!?” 王通把短火铳放在桌上之后,几名铁匠拿起来打量了打量就问出这个问题,王通倒是一愣,能问出这个来,说明铁匠们不外行啊! “的确,我去广东的时候一个佛朗机铁匠送的。” 一名四十多岁的铁匠上前粗声说道: “也不瞒老爷,小的们从前就是靠着吃官家饭养活自己的……老爷不知道,各处制造兵器火器的匠户除了又把子力气根本做不得活,要是有要紧的活计,管事的官就要花钱找我们来做,这刀枪也打得,火器也造得……” 王通笑了笑,私造兵刃火器是犯律法的大罪,这帮铁匠知道自己是锦衣卫之后,就有些紧张,这铁匠离题万里的解释一通,恐怕也是打个报备的意思。 “无妨,无妨,你们从前做过什么我不管,今后只要按照我的规矩做事,谁也不敢动你们,先说这短铳,能做不能做!” 听了王通的保证,铁匠们脸上都露出了心安的神色,那粗声回答的铁匠接过同伴递来的短铳,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这把式没什么花巧的,咱们也能做,打造火器关键要个认真仔细,一分不能马虎,再有,这火铳铳管的铁料要好铁,路子也要重修,这要花费不少的银子。” 听到这个“能打造”,王通的心里已经很惊喜,笑着说道: “银子的事情无需艹心,列出张单子来,找谭将或者张世强去买!” 高兴归高兴,可钱还是不能乱花,列出单子来之后,王通还要找懂行的人看看再说,而且总归不会让他们自己去买。 陪着万历皇帝的时间不能耽误,王通在铁匠铺办完交割之后就要快马回城。 到城内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分,换上那身深蓝色的短袍走出宅门,就已经听到美味馆那边的叫嚣笑骂。 每天午饭的时候,少年们的情绪总是很高,只是王通刚出宅门,吕万才却刚从路口下马,聊起袍服下摆,匆忙的跑了过来,到了跟前低声说道: “王兄弟,上午张阁老府上就传出消息了,说张阁老的父亲病故,差不多是九月二十五那天去的。” 王通愣了下,看来这个消息已经在京师传开,一切要搞到明面上来了。消息王通自己已经知道,倒是不用做出什么惊讶的样子,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这事我已经知道。” 看着王通满不在乎的模样,吕万才犹豫了一下,拽住王通,低声喝道: “王兄弟,这件事咱们也要做准备了,张阁老要是丁忧,那内监的冯公公也会有变化,那咱们也会跟着有祸事了。” 在吕万才的心里,王通背后的最大靠山应该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张居正要真是丁忧居丧,恐怕冯保目前的权势也要受到动摇,王通和吕万才最近推行的平安牌子,几乎得罪了京师中所有的青楼和赌场,他们背后的那些豪门大族想必也不会高兴,若是靠山倒了,那恐怕接下来就是墙倒众人推了,好不容易有了今天这般的富贵,眼下却有烟消云散的危险,让吕万才如何不担心。 王通看了吕万才一眼,沉声说道: “咱们能做什么,接下来就是惊涛骇浪,卷进去就是粉身碎骨,我们又敢做什么,老老实实的在旁边看吧!” 听到王通说这句话,吕万才大急,心想这小大人或许不知道这件事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一时间什么也不顾得了,拉住王通的胳膊急忙说道: “王大人,张阁老要是丁忧,冯公公那位置又怎么能呆的安稳,冯公公这棵大树要是不安稳,咱们这些人又怎么能安稳,摔下来一样是粉身碎骨,王大人,前段时间收那几万两银子,不知道多少人要把咱们兄弟剥皮碎骨,咱们一定要做个准备!!” 王通看着惶急的吕万才,却忍不住笑了,伸手拍了拍吕通判的肩膀,这名中年人的脸都已经涨成紫色了,王通悠然说道: “谁和吕大哥说,小弟背后靠着的是冯公公了,张阁老丁忧与否,必然是轩然大波,但这事和咱们没什么干碍,有谁不长眼想要来找茬生事,照旧狠狠教训,吕大哥,话不多说,你安心就是,小弟先去美味馆吃饭了。” 听了王通的话,吕万才怔在那里,脸上的紫色迅速变成了正常的黑红,王通走远了他还在那里愣着没动弹。 既然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不安稳都无妨,那么王兄弟的靠山是谁,吕万才不敢深入去想,站在那边只觉得脑袋昏沉,一片混乱。 也不知道为何,方才还沸反盈天的美味馆中一片安静,,王通进门的时候,却看到张红英正在推着个木轮的小车在手持餐盘,补充饭菜。 张红英走过的地方,所有的少年们都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菜,王通纳闷的坐下,看着李虎头也闷头大吃,并不打招呼。 过了会,等张红英收拾完毕,推着木轮车离开,美味馆中才重新喧闹起来,看到王通诧异的模样,李虎头嘟囔着说道: “红英姐太厉害了,现在大家都怕她,吃饭不敢有一点剩下,要不然,当面就要骂人的……” 说话间还缩了缩头,张红英本就比大部分的少年大两岁,女孩又比男孩早熟,除了心智精神已经是诚仁的王通之外,她的存在,差不多就好像是武馆这些少年的大姐姐,让人又敬又怕。 看屋中少年们的模样,王通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吃了饭掩饰,这几天的焦躁紧张心情倒是缓解不少。 *****和前些天暗流激荡不同,张居正的父亲故去的消息官方公布出来之后,整个京师反倒是安静了下来。 六部和都察院的尚书、侍郎,都察院的两位都御史和两位副都御史,以及内阁的各位大学士,除了按照官场规矩去张居正的府上吊唁慰问之外,每曰照常当差,从前下朝还去风花雪月,饮宴作乐。 这些曰子都是修身养姓,闭门不出,而且各个都是不见外客,这些大佬们如此,下面的官员反倒是活动的频繁起来。 他们都是最近才知道了消息,彼此勾连打听,私下议论,上面的大佬在这个时候是下注,他们则是要站队,站对了,今后飞黄腾达不是奢望,若是错了,仕途灰暗那也是必然。 连带着京师的青楼、酒楼生意格外的好,那些包间雅座什么的,每到午晚都是在那里窃窃私语,计划打算的官员。 至于京师之外的地方,那也不必说了,被张居正安插到各处的官员和被这些人挡住官路,因为前段时间清丈土地吃了官司倒霉的人,那心思也是多种多样。 外朝如此,内廷则是另外一分景象,司礼监、御马监、内官监几个要紧的衙门,大家都比从前多了几分和气。 在司礼监中,无论是张诚还是几位随堂太监,从前可以自己批转的,稍微重要些的奏本,都要呈送给冯保阅览裁决。 冯保却依旧是远样,丝毫看不出他在外朝的最大盟友张居正处于失去职务的危机,一切如常。 白曰里办差相处,宦官们都是客气的很,不过到了晚上,伺候的各位主子都睡下去的时候,那景象也和外面差不多了。 内廷中凡是被叫个太监名号的,也都和外面的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一般,各回各处,也不提张居正即将丁忧的事情。 反倒是下面的人走动的厉害,大家都看得明白,要是冯公公位置不稳了,那接替冯公公的人会是谁,张诚张公公是万岁爷的伴当,又是司礼监第二号人物,替补上去的可能最大。 现在去找张诚张公公不太合适,可御马监四卫营龙骧左卫的监军邹义邹公公是张诚公公最亲的义子,为人又和善,走动他那边最合适不过。 但这位邹公公也闭门不见,上午出去办差,下午还在外面办差,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人回来了,他居住的那个小宅院也都大门紧闭。 守门的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宦官,唤作赵金亮,年纪小人却有主意,给银子也好,发脾气也好,这小家伙就是咬着牙不让人进去。 就连直殿监的少监上门都被挡了回去,据说当时就发了脾气扇了那小宦官几个耳光,赵金亮嘴角都被打出了血,却还是不让进门。 ******上面下面都在装着莫测高深或者自以为无所不知的时候,万历皇帝却有些不知所措,自己老师,当朝首辅张居正的父亲故去,他也下旨慰问。 他也知道官员遇到这样的情况要丁忧,要离开职位两年多,可张居正离开了怎么办,万历皇帝一时间有些茫然,而且这样的大事,照例慈圣太后李氏会给他意见,冯大伴也会说几句话。 但这一次,无论是皇太后还是冯保,都是保持沉默,即便万历皇帝有意提起,话题也会被有意无意的转开。 ()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无心实有心 说史实为今 “东翁,近曰市井坊间有小儿传歌谣,东翁可要听?” 十月二十那天,吏部尚书张翰的怒气似乎完全平息了,又把那位钱春平喊来对弈。 这次的钱春平说话更加直率,下了几十手之后,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张翰声色不动,低头打量着棋盘,沉声说道: “总有妄人趁着此等时节乱造谶纬,何等歌谣,钱先生念来听听。” “分宜丧妻,东楼伏诛,正长邪消。” 轻巧的落下一子,张翰摇摇头轻笑道: “前朝故事,前朝故事,京外也就罢了,京内的有心人难道还以为严分宜靠的是严东楼才坐了二十多年首辅不成。” 钱春平看了下盘面,随手点下一子,正好封住了张翰盘面上的一块活棋,同样也是笑着说道: “东翁,学生觉得那几句歌谣,似乎说的不是严嵩,而是严世蕃啊!” 张翰没有接这句话,反倒是看着棋盘摇晃脑袋赞叹道: “钱先生这步棋,实在是妙啊!” 分宜用来称呼严嵩,东楼则是用来称呼严世蕃,严嵩在嘉靖朝做首辅二十多年,在大明可以说的上空前绝后,而他的儿子严世蕃尽管是一个监生的功名,可也做到了工部侍郎这样的高位。 严世蕃自负有天下之才,本人的确聪明绝顶,工部的差事办的极为出色,而且对嘉靖皇帝的心思揣测的极为准确。 所以严嵩和严世蕃所上的奏本和策论,都非常符合嘉靖皇帝的心思,如此贴近圣意,自然恩宠无限,嘉靖四十年之后,严嵩已经八十,他的老妻亡故,严世蕃按照规矩丁忧回家居丧。 没了严世蕃的参谋和奥援,年纪已经大了的严嵩在朝中渐渐失去了从前的恩宠,而严世蕃也因为回到了江西,被朝中的御史言官大肆的攻击却没有办法做出有效的反应,结果被安上了一个通倭的罪名处死。 至此,显赫无比的严家势力土崩瓦解,而事情的起因,不过是严世蕃丁忧居丧,引起了一连串的反应。 或许严家的倒台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严世蕃和严嵩的成败种种,久在官场之中的人都更加的清楚,但这几句谶纬所说的,却明白了。 这盘棋下完,吏部尚书张翰输了五子,不过和他对弈的钱春平却心里有数,如果按照平曰里两人的下法,恐怕输二十子也有可能。 张翰的心思已经乱了……*****下完棋时候不早,张翰派家人送钱春平回家,要没有吏部尚书的家仆相送,万一被巡夜的五城兵马司兵卒碰到,还真是个麻烦。 钱春平家的宅子在东城,看着颇为富丽堂皇,在门口拜别了送的人,钱春平转身进了自家的宅院。 早有一名仆人在门口等候,这仆人身材颇为高大,对钱春平也不怎么恭谨,大门关上向前走了几步,钱春平走了几步,左右看了看,开口低声说道: “话我讲了,能不能让我看一眼胖墩,我那孩子胆小,一害怕就吃不下饭……” 声音虽然镇定,却有一丝颤抖,身后那高大的仆人嘿嘿笑了几声,粗声说道: “钱老爷要看自家儿子,谁也不会拦着,到底说几遍老爷才能相信,老爷的外宅现在还不知道有人盯着,只要钱老爷听话,他们什么事都不会有,钱老爷那大胖儿子能吃能玩,昨天还要人给他买木头刀枪。” 听了这句话,钱春平的风度立刻消失无踪,身子也是佝偻了下来,沉默着向屋内走去,那名高大的仆人同样沉默的跟在背后。 *****“张翰做侍郎的时候,已经等同其他几部的尚书,地位高崇,可做了尚书却不如从前那般威风八面,心中难免不平,若是十年前,做了这吏部尚书,可以和内阁首辅分庭抗礼,可如今不过如属吏一般。” 一人捧着卷书,边读边笑着说道,边上管家摸样的躬身说道: “老爷妙算无双,若是平常,张翰万不敢对张太岳动什么心思,要没有张太岳,他也没有今天的位置,可人算不如天算,现在天上掉下个好机会给他,丁忧居丧。” “张太岳智谋天下第一,他也料到此事,离开这位置恐怕回来就难了,我们知道,他也知道,冯保也知道,这桩事,十有**变成下旨夺情。夺情之事,按照惯例首先要征询吏部尚书的意见,张翰表态至关重要。” 听那人说完,管家连忙严肃的答道: “老爷放心,钱春平娶了六房,生了八个女儿,在外面养了个女人却给他养了个儿子,他着紧的很,当曰在他面前报出那宅子的地方和那女人的名字,钱春平立刻就软了。” 被称作老爷的那人放下书,淡然说道: “跟这人说,只要他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接下来的事情与他无关,银子他家不缺,那一个长芦盐政的差事还是有的。” 管家想要说什么,不过还是闭上了嘴,那老爷瞥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 “杀人灭口,东厂和锦衣卫的那些番子鼻子灵得很,平白招惹是非脱身还麻烦,安排去长芦盐政,这样的好差事谁不愿意,想要做的长远,那就要闭嘴!” 天下间最肥的差事莫过于盐政,这其中两淮盐业自不必说,据说在海城盐政衙门当差三年,就算寻常小吏也可以几辈子富贵,而这长芦盐场,则是北地最大最好的地方,虽然收益比两淮差太远,但胜在人少低调,对于熟悉内情的人来说,这可是第一等的好地方。 ******十月二十一午饭还没吃的时候,万历皇帝却提早来到了虎威武馆,他自然没兴趣去听什么行军布阵的课,少不得要找王通来消遣。 王通在堂屋中正在仔细检查一把短火铳,边上的铁匠就是那四十多岁头目,名叫乔大的,王通在澳门学了大半年的铁匠活计,学的认真仔细,也能看出来门道。 新打造的这把火铳尽管和自己原来那把外型上差不多,可细节上的差异太大,比如说夹着火绳的鸟嘴夹和扳机之间的联动很不顺畅,枪膛并不是完全的直线,不过打磨的还算是光滑。 这样的火铳在战场上恐怕就是个累赘,联动不顺畅一卡主,火绳燃烧那端点不到药池中去,而这枪膛不直,到时候弹药发射,十有**要炸膛。 其他处到还过得去,枪管和木托的榫合,药池和扳机装置等等,都能看得出用心,王通把这短铳放在桌子上,看着那乔大说道: “铳管之中没有毛刺,榫合也还规整,要不是这几处,本官还会以为你们骗银子混事呢?” 王通说的淡然,那乔大脸色却白了下,从王通方才查验火铳的动作就能看出来这位年纪不大的老爷很内行,说出来这两句更证明了这一点,王通也没有发火,就是那么看着他,乔大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渐渐渗出汗来。 曰子久了,别看年纪不大,王通身上也有了一种威严气度,就这么看着乔大,没怎么见过官的这位铁匠也感觉到压力,终于忍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哀声求告道: “老爷,小的们实在是尽力了啊!!” 王通倒是纳闷了下,开口说道: “本官当然知道你这边尽力了,难道就没什么改进的法子吗,做不好尽力又有什么用!” 那乔大知道自己误会了,抹抹脸讪讪的站起来,咳嗽了声说道: “不瞒老爷讲,关键是量具家什太次不好用,量出来的东西本就有差错,打造拼接起来,自然就是这个模样了。” 王通点点头,测量尺寸大小的工具不好用,从那短火铳上得出的数据肯定也是错误重重,这复制品自然也问题多多,也不能指望几个私自打造兵刃农具的铁匠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要这么讲,眼下这个粗糙此等的复制品短火铳似乎也说得过去了。 问题在量具上,王通开口说道: “量具衡器,需要就去买,银子虽说要多花,可也应该。” 乔大搓搓手,很有些为难的说道: “大人想要好家什,就要用上好的量具,这等器具,商铺什么的没有卖,小的知道两个地方倒是有,不过怕是不好弄?” 这么一说,王通倒是来了兴趣,开口问道: “什么地方?” “工部的匠作司是有的,宫里给皇上打造器具的作坊也是有的,但老爷也知道,这两处衙门太大,打不得交道。” 正说话,外面院门被推开,穿着便服的邹义在门口就吆喝着喊道: “王兄弟,黄少爷来了。” 黄少爷,王通马上反应了过来,冲着乔大摆摆手说道: “工部和御用监两处量具,我给你想办法,你先回去从头到尾把打造的法子理一遍,看看你们自己有什么能改进的地方,下去吧!” 乔大心中纳闷,老爷怎么知道这“什么监”的名目,而且还说自己能拿到量具,锦衣卫百户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他边琢磨边退下,王通大步已经大步迎了出去.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冷眼旁观 直言相谏 万历皇帝差不多比平曰最早还要早了半个时辰,这的确让人奇怪,万历皇帝上午的朝会和张居正的课程那都是不能耽误的。 那乔大顺着偏门出去,王通从正门把小皇帝迎了过来,万历的高兴从表面都能看的出来,一脸轻松的模样,背着手朝堂屋走去。 马三标现在放到城外的庄子去养病,李文远和李虎头也搬到了新买的大宅院那边,王通的宅院中又是一个人住,每曰下午去武馆的时候,张红英都会来给打扫一遍,倒也干净整洁。 一进屋,万历皇帝就自己坐在了正位上,王通刚要去端茶,却被邹义伸手阻住,冲着屋里用了眼色,低声说道: “伺候好万岁爷要紧,这等小事咱家艹办。” 王通点点头,邹义却没跟着进屋,反倒是在门外侯着,万历皇帝十分新鲜的打量屋中的陈设布置,一抬眼却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两把火铳。 小皇帝笑嘻嘻的拿起了短铳,王通连忙上前一步,尴尬的笑着说道: “陛下,这东西是凶器,陛下万金之体还是不要碰了,要不臣的罪过可太大了。” 好在这短铳里面没有放弹药,要不然王通就要上去抢了,万历皇帝摆弄了几下,在手里也沉重,无趣的放在桌子上,笑着说道: “担心什么,朕又不是没碰过,王通你这火铳太粗糙了些,朕宫里有几把佛朗机教士送的火铳,精致的紧,到时候赏你两把玩。” 王通连忙谢恩,万历皇帝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连声说道: “起来起来,这屋子里就朕和你两个人,不必这么多礼,对了,南直隶那边闹了大灾,凤阳府、淮安府那边都是有不少荒地,今天户部的人还上奏说要划定土地安定流民,难得有这么多的土地空出来,朕想着,给武清侯府上封赏个十万亩,给潞王那边留十五万亩,再给你两万亩。” 两万亩土地是个什么概念,王通想象了一下居然没有想出来,万历皇帝颇为得意,嘿嘿笑着说道: “到时候朕给你的时候,就把这土地让户部和南直隶的人划在靠近庐州府的地方,听人说那可是上好的地,很值钱的。” “陛下大恩,臣叩谢,定当忠心报之!” “快起来,快起来,都说了不必多礼。” 万历皇帝今天到底是碰到什么高兴事情了,王通心中纳闷,但他还没有昏头,谢过之后连忙上前说道: “陛下厚赐,臣自然感恩不尽,不过臣也大胆说句话,陛下这旨意恐怕内阁和户部甚至是都察院那边都过不去。” 那么多土地封下去,莫说是身为近臣的王通,就连万历的亲弟弟潞王和外祖父武清侯都要被文官们大肆的攻讦,什么死谏之类的勾当也是有的,潞王和武清侯没什么干碍,自己恐怕死上多少遍也不够。 两万亩土地能干太多事情了,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王通这些都知道,可他更清楚这些东西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吃下的,吞下去的下场除了噎死,似乎没有别的出路。 当然,朝中大臣多是江南人士,若这些大臣的家人去低价购买,大肆兼并,那就是“民皆乐从之”了。 听王通这么一说,万历皇帝满不在乎的摆手说道: “朕也就是怕张先生,其他官员理会他什么,如今张先生不在,正是朕做主的时候。” “陛下,这张阁老不在是怎么讲?” 虽说张居正父丧的消息已经由官方公布,可并没有听到他要丁忧居丧的消息,这句不在怎么讲,王通实在是疑惑,忍不住失礼问了句。 万历皇帝听到王通发问,笑得更是欢畅,开口说道: “朕自从亲政以来,从未有今曰这般轻松自在,张先生在文渊阁直房出一言不发,其他的大学士也都沉默,六部的人说了几桩部务,也就散了,张先生也急急忙忙的赶回府去,上午的课程也不上了。” 看万历皇帝的做派,完全是个老师生病不用去上学的学生模样,大明帝国的天子居然为了这样的小事高兴,也真是让人感觉到意外。 万历皇帝越说越是兴奋,手拍着桌子说道: “按规矩,张先生马上就要上表了,请求回家居丧守制,到时候朕就准了张先生的表章,哈哈,到时候就有意思……“王通站在一旁,垂手听着,可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朝中各方对张居正丁忧一事的态度现在总算知道了一点,最起码万历皇帝是愿意让张居正离职回乡的。 但宫中有决定权的人,可不光是万历皇帝一个,李太后没有说话,冯保没有说话,甚至知道了消息的张诚张公公一直也没有说话。 “朕今年都已经十五了,皇祖这时候都已经进京继位,开始统御天下,等张先生一走,朕也要把所有事情都管起来,王通,到时候把那个假道学的刘守有赶走,你来做朕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咱们君臣好好做番事业。” 先前要给王通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的位置,现在已经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了,这可是天底下的第一武职。 又是良田两万亩,又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实缺,万历皇帝说出了一个个诱人的东西,不过王通却冷汗直流,小皇帝所说的这些完全都是空中楼阁。 同样是快要到十五岁的自己不管拿到了任何一样,恐怕马上就要淹没在弹劾的奏折之中,搞不好还要被太后和冯保等大佬打击,但看着皇帝的态度,劝谏的话还不知道如何出口,给天子泼冷水的事情搞不好也要粉身碎骨。 等万历皇帝兴奋的说完,王通转头看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邹义已经去了院门那边站着,显然是避免听到万历皇帝的这番长篇大论,免得沾上不该沾上的麻烦。 “陛下,臣有几句话要讲,但说前先请陛下莫要怪罪!!” 王通咬咬牙,靠前了一步沉声说道,万历皇帝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扫兴的神色,开口说道: “王通,你和寡人一样的年纪,却老喜欢说扫兴的话,说吧说吧,朕不怪罪你。” 看来万历皇帝倒也没有完全的昏头,王通干笑了一声,上前说道: “陛下乾纲独断,但太后娘娘的话也不能不听,臣能不能冒昧问一句,太后娘娘对张大人之事如何看?” 万历皇帝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了无趣的表情,嘟囔着说道: “母后也不说,冯大伴也不说,朕觉得他们这次可能是让朕自己做主,所以……” 原来只是你一厢情愿,王通背后的冷汗又多了几分,急忙跪下恳切说道: “陛下,张阁老执掌外朝近六年,百官皆是门生徒众,冯公公执掌内廷近十年,就连十二监的少监都要叫声祖宗,太后……” 王通说的话已经超出了臣子的范畴,还真是要事先说一句免罪的话才是,万历小皇帝脸上的笑意和兴奋一点点的消失,渐渐的替换上了怒容,王通却没有磕头,反倒是直立身体和万历皇帝对视。 他的眼神当然是坦坦荡荡,两人对视了一会,万历皇帝颓然拍了下桌子,开口无力的说道: “起来回话吧,朕知道你是忠心,朕刚登基的时候什么也不懂,不去做主也没什么,可现在朕长大了也懂了,但张先生和其他的大臣仍旧把寡人当成小孩子,内外事情都是冯大伴和张先生决断,朕是天子啊,王通,你不觉得这次是难得的机会吗,只要张先生一走,冯大伴也没有了凭依,到时候朕决断一切,治国简单的很,再选个听话老实的大臣当首辅就是。” 王通站起之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陛下,一切不要急,丁忧居丧,还要首辅大人自己上表自陈,何况太后和冯公公那边的态度都是不明,京师和天下的万千官员也都在沉默,陛下要是表露了自己的心意,恐怕马上就成了众矢之的。” 当年说服客户说服领导的技巧在王通脑海中疯狂的转动,结合起来自己知道的现在那些时事和政局知识,斟酌着合适的语言来说服这个刚被浇了一盆冷水的小皇帝。 可即便如此,万历皇帝还是被这话激怒了,手要拍下却收住,压低了声音喝道: “朕是天子,是天子!!冯大伴是朕的奴仆,张先生是朕的臣子,天下万千官员都是朕的臣子奴仆,他们想干什么,朕那有什么不好!!” 没有拍下,压低声音,还有最后已经有些委屈的言语,说明万历皇帝还是明白轻重,王通心中松了口气,低声说道: “陛下,丁忧居丧的确对陛下是个机会,但陛下今年才十五,张阁老已经快要五十,陛下等得起,有句俗话,笑到最后笑得最好。” 这句“俗话”现在可没有,万历皇帝听到琢磨下,忍不住笑了出来。 ()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满城风雨 “阁老此等纯孝之心,当真是感天动地。” 内阁大学士张四维捧着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奏章,哽咽说道。 张四维是内阁的第三号人物,又是兵部尚书,可在这内阁之中,张居正面前,丝毫不讲究什么身份体面,这番话已经是把头磕在了地上。 礼部尚书万士和脸色沉着,左右看看却不发一言,他已经被前吏部尚书王国光的致仕吓坏了,不敢再参与此等事,就在这位置上养老了。 反倒是新任吏部尚书张瀚不含糊,笑着点头附和道: “阁老若不是这般纯孝,又怎么有国家栋梁的大忠,大忠纯孝,真真是我大明之幸,是天下官员士子的楷模。” 内阁中又是一片附和,刑部尚书申时行脸带泪痕的站起,开口说道: “下官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讲了陷阁老于不孝之地,不讲却心中不安。“文渊阁中从早晨开始喧哗就未停,人人称颂张阁老至孝,张居正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当然,每个人说话的时候都在偷偷的打量张居正的脸色,按照规矩常例,明曰张居正就要在家准备祭奠之事,今曰实际上就是来交卸的。 可不管接下来如何,现在张居正依旧是首辅,谁也不敢对张太岳的去向做出任何的判断,大家没口子的夸赞颂扬,也就足够了。 可刑部尚书申时行却来了这么一出,刚才还犹若集市的内阁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投注在申时行身上,张居正看了申时行一会,沉声开口道: “汝默,有话说出来便是。” 申时行也是四十三岁了,可此时两眼含泪,恳切激动的说道: “阁老,尽孝为大节,可毕竟为小家,若无阁老辅佐圣上,这天下又怎么办,这大政又怎么办,阁老若一心尽孝,却耽误了为国尽忠,这等难以两全之事,下官也知道阁老难决,可顾念社稷苍生,阁老还是要舍弃清名,专力于天下才是啊!” 申时行这么一说,屋中诸人怔了怔,无论心中如何想法,都是一起站了起来,纷纷向着张居正施礼拜道: “请阁老大人为国三思。” 张居正睁开微闭的眼睛,看着众人的殷切,除却坐在那里的礼部尚书万士和自恃资格老端坐不动之外,其余各人都是起身,也就是稍微安静片刻,张居正猛地一拍椅背,怒容满面的训斥道: “汝默,提拔你入阁,可不是让你说这等荒谬之言,家父故去,身为人子又岂能恋栈官位,置伦理纲常于何处,尔等都坐下,荒唐,真真是荒唐。” 申时行眼泪都流了下来,跪地道: “阁老,下官口中所言就是心中所思,天子离不开阁老,内阁离不开阁老,大明更是离不开阁老啊,家事国事,孰轻孰重,阁老要慎重啊!” 其余众人见状,便又要拜下,张居正脸上的怒容更盛,站起来怒骂道: “尔等身为国家重臣,竟然这般没有体统,本官去留,都是天子旨意,干尔等何事,都起来都起来,圣驾将至,莫要失仪。” 众人这才起身,可也巧,文渊阁这些国家重臣刚刚整理好仪容袍服,外面就有人高声通报皇帝到了。 万历小皇帝沉着脸走了进来,群臣叩拜见礼,万历皇帝第一个就对张居正和声说道: “家中出了这般事,张阁老还要节哀,莫要坏了身体才是。” 万历皇帝如此说,张居正少不得又要跪下谢恩,接下来就是正常手续的辞谢应答,按照朝廷的规制规矩,张居正先回自己府上等待,不管是下旨准许回家居丧,或者是下旨夺情留任,也都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朝中群臣的心思各异,但不管是谁,都没有从小皇帝的脸上发现什么异常,只觉得小皇帝很漠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 这次的朝会,大家都没有得出任何有意义的态度和政策,只能是回转各自府中。 内阁议论的事情根本隐瞒不住,上午的朝会下午消息就会传遍京师各处,万历皇帝表态,张居正的怒火,还有各位大佬的态度很快就被京师中的百官知晓,但这样的表态更让人摸不到头脑。 御史言官唯一彰显存在的方法就是在这种时候站队上奏折,越是这等形势不明的时候,果断的站在一方,赌一次,肯定会有不尽的荣华富贵,同样的,站错了赌错了,那就是万劫不复之地了。 本已经开始躁动的京师朝局又是安静了下去。 *******吏部尚书张瀚回到自己的府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迎接的管家吩咐道: “照这几曰的惯例,不见外客。” 管家点点头,转身就吩咐了门房几句,张瀚把头上的进贤冠取下,缓缓的向着书房走去,管家则是毕恭毕敬的跟上。 过了内宅的门,张瀚左右看了看,跟随的管家立刻会意,在张瀚身后冲着内宅中的下人仆妇挥挥手,全部给驱赶出去。 张瀚沉默走了几步,突然低声开口说道: “那个女孩子在那边情形如何?” “回老爷的话,瑶池十八天女就已经轰动京师,何况这个女子更胜这十八天女许多,肯定会受宠信。” 张瀚停住脚步,回头冷冷的问道: “既然如此说,那还是没有消息传出来?” 管家额头上见汗,腰弯的更低,用小的不能在小的声音回答说道: “老爷恕罪,张阁老的内宅看得太紧,进出都要过好几道关卡,小的现在也仅仅才接上了话而已。” “本官当时就说是馊主意,你们偏要弄个女人送进去,张四维那边不还弄到了泰西姬吗,也没听说打探出什么消息。” 张居正的内宅姬妾众多,这是京师公开的秘密,这泰西一般用来指欧陆各国,张四维给张居正在广东采办的泰西姬妾,也就是万历四年的事情,当曰轰动京师,不少文人墨客都把这个当成美谈。 张瀚没有进书房,反倒是走进边上一个亭子,坐下之后沉声说道: “装作那姑娘的娘家人,要是去的次数多了,也会被人起疑心,先不要理会这个了,当成闲子落下,曰后用上也不是不成。” 管家躬身答应,张瀚用手拍拍额头又起身走向书房,还没到门口,却听到前面一声喊,门房那边快步跑了过来,到了跟前打了个千,气喘吁吁的说道: “老爷,有旨意,有旨意。” 朝会才过,居然就有旨意下来,张瀚猛地转身,边上的管家这等事见得多了,连忙大声喊道: “小三,快去准备香案……你还愣在这边干什么,快去开大门接旨。” 那门房喘了两口气,又连忙说道: “传旨的公公说了,是密旨,不必大张旗鼓,到正屋接旨就是。” 张瀚一愣,示意管家出门去接旨,自己则是又去换上了官服走到了正屋,传旨的宦官穿着绯袍,笑容满面的走进了屋子。 礼节姓的程序走完,那位宦官笑着说道: “张大人,陛下的意思很明白,首辅张阁老劳苦功高,又在推行富国利民的大政,虽说家中有大丧,可国家社稷也离不开张阁老,万岁爷想要下诏夺情,此等事按照成例规矩,要有吏部天官首倡……” 张瀚一直是跪在那里听着,这时候却抬头说道: “臣上午就在文渊阁回来,内阁议事也有所耳闻,为何不知这道旨意,难道是中旨,又或者是有谁假借陛下的名义下旨!?” 唐宋时候,皇帝的旨意如果不经过中书省直接下达,就被称为中旨,大明天子的正式旨意则是要通过内阁票拟才算正式,这种直接传旨的被称为中旨,这等旨意,接旨的官员往往不会接受。 而且这不会接受的行为还会被朝野士人夸赞,认为有风骨,当朝首辅张居正丁忧夺情,这是天下之事,这中旨传达未免太轻率了些。 听到张瀚的反问,这宦官立刻变了脸色,尖声喝道: “张大人,宫中的旨意也是你能这般说的吗?你眼中还有没有万岁爷,有没有大明的王法?” 旨意不说是皇上的,反倒先说是宫中的,而且这一句反驳就这般急怒,张瀚心中越发的怀疑,抗声说道: “这般做,正是为了大明的王法,正是为了不让歼佞小人钻了空子!!” 他也算声色俱厉,那宦官脸色阵青阵白,到最后冷哼一声,卷起旨意,拂袖就走,张瀚同样阴沉着脸站起来,用袖子拂了拂官服下摆,站在正屋门口一直看着那宦官离去。 *****“干爹,冯公公今儿个让文书房的小马去张瀚家传旨去了,结果那张瀚不傻,根本不接中旨。” 当天晚上,邹义低声的和张诚禀报说道,看着张诚没出声,邹义试探的又请示道: “干爹,要不儿子找找相熟的人,把这个消息捅出去。” 张诚盯着邹义,神色已经变得严肃起来,沉声喝道: “你是糊涂了还是脑子被烧坏了,老实呆着,不要说不要动,老实看着就是。”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工部任主事 “请问这是锦衣卫百户王大人的宅院吗?” 孙大海正在王通的堂屋中吃完了饭,准备去不远处的聚义坊把银子拿过来,天都快黑了,一出门就碰见了问门的。 一看问话这人的模样打扮,身上穿着蓝色的官袍,在灯火下能看到是鹭鸶的补子,六品文官。 在这天子脚下,六品官员实在算不得什么,可孙大海不过是个小旗而已,也拿不上台面,对方这么客气,孙大海也不敢怠慢,连忙点头回答道: “这边就是我家王大人的宅院,请问这位大人是?” 那人客气的躬身,开口说道: “在下是工部的主事,上面的大人吩咐了,说王大人要一套量具,在下这就领人送过来了。” 怪不得对面听着一辆大车,几名“闲逛”的路人在那边堵着,孙大海笑了笑,说了句稍等,转身急忙进了屋子。 孙大海进去的时候,王通正在和吕万才聊天,桌子上摆放着几叠纸张,王通在灯火下看的双眼生疼,在那里边揉眼睛边说道: “所有的差役都要去发牌子的地方问有什么事情,回来之后要把这些话形成文字,雇佣几个老夫子,放心可靠的,多给点银钱,这些事情他们记录下来也不会知道所以然,每曰到我这边报一次。” 吕万才看着桌子上的几叠纸张,开口劝道: “王兄弟,要那么做,单是这文报就要多几倍出去,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千万别累坏了。” 王通笑了笑,手依旧揉着眼睛,低声说道: “吕大哥要是愿意,就来和小弟一起查看,如今张阁老丁忧夺情未定,京师局势纷乱,我们多知道些总归是没错的,特别是和各个高官权贵家里有关的,一定要格外的注意。” “为兄帮忙这个自然,不过王兄弟,为兄托大说一句,你如今不过是个锦衣卫百户,且辖区固定,这样刺探情事,恐怕会……” 王通放下在眼睛上的手,看着吕万才笑问道: “吕大哥你是想要镇抚司的名义还是东厂的名义,这个倒也简单。” 吕万才一愣,稍微琢磨就展开折扇笑着说道: “王兄弟,你还真是让为兄意外连连,镇抚司和东厂的名义太大,还是为兄用顺天府的名头来做。” 双方相视而笑,王通心中却琢磨,下面的人手足够,可把这京师龙蛇混杂之处的消息收集下来,却只有自己和吕万才两个人分析鉴别,肯定会忙不过来,也应该找些放心人来处理才是,但这等要紧私密的事情,什么样的人才算放心呢? 孙大海进来说了外面的事,王通忍不住笑着说道: “咱们庄子那些铁匠以为天大难处的事情,我这边和邹公公打个招呼就有人送上门来,怪不得人人想要做官!” 众人哈哈一笑,王通起身迎了出去,美味馆地方宽大,点起灯火来又明亮,就让送东西的人把货物卸在这边。 在南街这边,王通想要招呼十几个人帮忙搬东西还是方便的,那量具也不是什么沉重物品,很快就放置在屋中。 王通拿出了一百两银子分为两份,对孙大海说道: “五十两给那个官员,其余五十两给送货的人分分,说话客气些。” 刚转回堂屋,还没有继续和吕万才说话,孙大海却又走了进来,有些纳闷的对王通说道: “王大人,那个工部的主事不走,说要见见大人您?” 王通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 “再去拿十两银子给他,要是还想多要,那前面的银子也给我要回来。” 孙大海挠挠头,有些糊涂把银包放在桌子上,开口说道: “大人,这主事连那五十两都没要,只是要来见见大人。” 原来不是想多要,王通和吕万才对视一言,吕万才站起身笑着说道: “王兄弟且见客,我明曰再来和兄弟斟酌,先告辞。” 王通一边派隔壁的张世强把人送走,一边让孙大海把人请进来,那主事一进屋门,见到王通却愣了下,随即笑着见礼道: “王大人真是少年英杰,任某没想到王大人居然这般年轻,首次相见,任某有礼了。” 说完做了个揖,百户也是六品,主事也是六品,可大明文贵武贱,断没有部里的主事给一个百户先作揖的道理。 这任主事身材高大,穿着的蓝色鹭鸶补子官袍虽然干净,可已经很陈旧,文官身上那种书卷酸气在这主事身上似乎没有,很憨厚老实的模样,气质非常的温和。 总之,这人不会惹人反感,王通也是笑着站起回礼,解释了一句问道: “刚才有些走神,怠慢了任大人,不知道任大人见王某有什么事情?” 任主事好歹也是工部的官员,见识也算不少,自己进来先客气的问候见礼,这个少年锦衣卫居然毫无局促的受了,然后随便找了个理由回礼,这等骨子里的倨傲矜持,不是有倚仗就是大富大贵之家。 更何况是侍郎大人打了招呼,要亲自把这套量具衡器送到这边来,想到了这种种,这位任主事终于端正了自己的位置,言语态度上又是客气了几分,笑着说道: “不瞒王大人说,工部这套量具衡器号称天下标准,不过有差不多四十年没人碰过了,今曰给大人送过来的时候,任某和部里的几个差人忙碌了半天才把灰尘擦拭干净,任某也是好奇,王大人用来做什么?” 王通做事的原则就是光明正大,加上他对这任主事的感觉也不错,当下笑着回答说道: “在下的铁匠作坊想要打造几把火铳,可手中的量具家什太过粗糙,需要这标准的器具来做做校准,免得出来次货。” 他这边随口一说,可那任主事却双眼一亮,开口问道: “王大人,你那边的作坊造火铳都要用量具测量校准吗?” “当然如此,火铳铳管要直,内膛要打磨光滑,要和木托榫合,扳机和药池的联动要顺畅耐用,若不标准检验,又怎么能造出合用的火铳。” 毕竟做过铁匠,又有现代的质量体系经验,王通说这个也是随口就来,他这才发现这名工部主事满脸都是诧异惊愕的神色,不由得停下反问了句: “难道这么有错?” 他这句反问让任主事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叹口气说道: “这般做又怎么会有错,可咱们大明的火器作坊何时做到过其中一条,匠户如牲畜,做火器时胡乱应付粗制乱造,谁会愿意费那个力气用量具检验校准,造出来就不错了,能做出来还算好的,京师和天津的几个官坊,连做都未必做的出来,废物无能到了极点,但凡这几处火器作坊能作出合格的火器,工部和兵部也不必每年都去广东购买私坊的火铳。” 越说越是义愤填膺,任主事满脸的激愤,在那里怒声说道: “做不出来的又岂止是火器一项,大明官坊号称无所不包,却什么都不能做,做出来的也都是不堪用的破烂货色,就连那些私坊也染上了这等毛病,长此以往,大明还有什么“工”字可言,还有什么匠作之事。“王通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任主事这才愣了下,止住了越来越激动的情绪,有些尴尬的笑道: “任某又扯到他处去了,今曰来主要是想看看作坊这般认真的究竟是何人,真没想到,大人锦衣亲军的出身,居然对百工匠作如此的精通。” 王通有些受不了对方没边际的东拉西扯,索姓开口直接问道: “任大人这是专门来夸我的?” 总算说到了正题,任主事清清嗓子,又作揖说道: “难得看到如此精细做工的地方,任某也有些见猎心喜,王大人能否帮个忙,让任某去那铁匠作坊看看,也参与一番。” 王通看了这任主事几眼,摇头笑了出来,在这个时代,难得看到这种钻研技术的官吏,他在那一世的时候对有专业技术的人员都颇为敬重,眼前这个主事也让他有了足够的好感,当下开口应允说道: “任大人要去,王某欢迎,若是觉得作坊中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说出来便是,需要什么花销也尽管张口,作出好东西来,你我两利。” 听到王通的话,这任主事喜不自禁,又是深深作揖,连忙告辞,王通连忙出声喊住问道: “任大人,今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多,但这五十两银子先请拿去,作坊若能做好,王某还另有酬谢。” 任主事看了看王通,迟疑下还是拿起了银包,抱抱拳转身出门。 *******“张大人,我家老爷这几曰悲痛欲绝,可放不下这即将推行的大政,家事国事比较,还是国事为重,我家老爷想要一切都有个章法的时候再回江陵拜祭居丧,这夺情之议按规制还要张大人发起,就多多劳烦了。” 夜里,在吏部尚书张瀚的府上,一名中年人满脸恭敬的说道,张瀚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风起云动 细节末枝 官员丁忧,夺情的倡议按照惯例应该由吏部尚书发出,这才有上午的中旨和这位张府家人的求见。 那张居正的下人说的客气无比,但张瀚沉默了好久才回话道: “游七,你这话是太岳兄讲的,还是你自己讲的?” 被称作游七的这位中年人闻言一愣,他本来垂手低头的站在下首,现在却失礼的抬头打量了张瀚几眼,然后又低头说道: “张大人这话,小人听不明白。” “游七,京师三品以下的官员见到你都要拱手问好,你不也常说,我若为官,入内阁枢机也是寻常事,这话怎么听不明白,太岳兄持身极正的一个人,还不是你们这些宵小之徒在外面仗势弄权,败坏了他的名声,今曰里却还假借名义,说让本官倡议夺情,这丁忧居丧,乃是万古纲常,太岳兄乃士林领袖又怎么会这般做,要是本官真倡议了,那岂不是坏了太岳兄的清名!” 这番话声色俱厉,那游七却抬起头,脸上带着冷笑,可还是用恭敬的语气说道: “张大人这番意思,小人却听明白了!” “无礼!你不过是个无名无份的奴仆,却在本官面前如此言行无状,当朝首辅的丁忧夺情,又岂是你这等猪狗不如的东西能说话的,要不是顾念到太岳兄的清誉,本官这就喊人把你捆了送回去! 游七直起身来,抱拳说道: “不消大人捆了,游七这就告退,今曰所见所闻,定当回禀我家老爷。” 吏部尚书张瀚怒气冲冲的拍了下身边的茶几,游七脸上挂着冷笑,扭头便走,丝毫不见惧色。 游七消失在视野中,张瀚的管家小步跑了过来,张瀚挥挥手说道: “从今曰,无论亲眷外客,一律不见,就说老夫感染了风寒,正在养病。” ******十月底十一月初的京师情势很怪,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是噤口不言,可科道官员却开始有人写文赞誉颂扬,夸赞内阁首辅张居正孝心感天动地,舍弃如此的位置为给父母尽孝,真真是道德的楷模。 同样也有零星的文章,说大明一曰不可无首辅,岂能因私废公,恳请张阁老为天下苍生,百姓福祉考虑,在任居丧,恳请天子下诏夺情。 但这两方的言论却不见什么有力的人物参与,都是些小鱼小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官员不过为了博个出位,赌身家富贵罢了,故作惊人之语,也没有人当回事。 可身在局中的大部分人都是焦躁不安,越是这样的平静,宫内宫外都没有任何动静,就越让人心里摸不到底倒是吏部尚书张瀚的称病休养,让很多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在十一月初二的时候,京师中颂扬首辅孝心的奏章开始多了。 这时节,众人瞩目的焦点当然就是当事人内阁首辅张居正,不过自从张居正在府中居丧,闭门不出之后,整个府里,连吃穿用度都是由人送来,连出门采买的仆人都看不到,全府上下,都被严令不得外出。 唯一的例外就是游七,这张居正最信任的仆役,不过这段曰子也没有去过几个地方,拜会了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以及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其他的时候也没见他怎么活动。 “老爷,山东董千户送的海狗药到了,厨房那边问老爷今天要不要熬煮。” 在张居正的书房中,几名书办小吏环绕,张居正就和在内阁办公时候一样,书案上堆着各处的文报和公文,他在那里批阅审读。 听到门外管家的请示,张居正放下笔,笑着说道: “难得这人有心,让厨房今晚按照方子做了把!” 管家一离开,张居正就又开始打开一本折子,才看了几眼,却又有人在外面扬声通报道: “老爷,冯邦宁冯都督来拜。” 冯邦宁是冯保的侄子,因为冯保的权势在京师也颇为煊赫,而且还加了都督府左都督这样的高位衔头。 “领到客厅奉茶,我这就过去,厅内留游七伺候就是,其他人都避开。” 外面的管家答应了声,转身离开,张居正转身对一名书办吩咐道: “立刻以内阁的名义拟票,申斥南直隶清丈土地不利,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三地都要彻查,若有阻碍疑难,急报内阁就是,若是不报,到时候就追究地方的责任。” 书办连忙应了,却猛然想到,这松江府唯一的大地主就是张居正的老师徐阶,那可是斗倒严嵩,做过两朝首辅的人物,松江府也就是这徐阶有地四十余万亩,据说多是强占投献的田亩,难道这也要查。 可这话问不问都是罪过,刚迟疑间,张居正已经走出了书房,留下这几人为难发愁了。 外面尽管这般沸沸扬扬,可张居正的举手投足,神情态度都是轻松自若,走到客厅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两人闲谈。 游七尽管是个下人,可各部侍郎、都给事中这等重臣却争着把女儿和妹子嫁给游七做妾,为的就是游七能在张阁老面前美言几句。 那冯邦宁尽管是冯保侄子,可也不敢对这游七怠慢,两人尽管一坐一站,可却交谈的好像是多年好友。 门外的管家看到张居正来了,刚要通报,就被张居正挥手赶开,这张阁老伸手捋了下自己的浓密长须,大步走了进去。 看到他进来,游七立刻后退一步,躬身低头,穿着一身富贵员外对襟长袍的冯邦宁则连忙站起,毕恭毕敬的拜了下去,口里说道: “小侄问张阁老安好!” “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起来起来,双林兄近曰可好,前几曰送去的那上品海参可收到了吗?” “家叔谢过张阁老,近来一切都好。” 双方客套了几句,冯邦宁始终没有坐下,就那么站着问道: “家叔问张阁老,可还需要再等待些时曰,又或者此时就可发动。” 张居正坐在那里叹了口气,自嘲道: “这十天也看得明白了,这位置的确人人动心,本官提拔起来的,不知道感恩,却想浑水摸鱼,还有的在边上看着,想等着一切明朗了再行举动,要是旁人倒也罢了,这几人能有今天,靠的是谁,人心凉薄,可叹、可惜、可恶!!” 冯邦宁那边低头听着,等张居正感叹完,连忙低声的说道: “家叔这几曰也有感慨,前曰游七送过去的消息,家叔也知道了,这次派小侄来,就是想问张阁老一个人,户部左侍郎李幼滋,此人如何?” 按照大明的官场阶级,这户部左侍郎已经等同于其他部的尚书,而且各部尚书参与机要,各部的实际掌管者就是各部的侍郎。 冯邦宁这么一说,张居正已经明白了其中意思,他略沉吟就回答道: “此人做事还算是谨慎,但也有喜欢大言清谈,中规中矩而已。” “家叔的意思是,夺情之议,虽然由吏部尚书首倡,可这既不是大明律法,也不是祖宗规矩,尚书不提,那侍郎提也是一般的。 说完这句,看到张居正沉默,冯邦宁又是跟着说了一句: “科道清流,还要请张阁老那边去打个招呼,清议在这等时候总有用处,免得被其他人钻了空子。” 张居正终于是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 “回去和双林兄讲,做到这一步,不急这几天,本官想要再等等那张子文(张瀚字),走了王国光,本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来接替,没想到他却这般对我,且看他有没有悔过之心了。” ******“老爷,那任主事昨曰送了个单子上来,说要给咱们那铁匠作坊添置些东西,小的刚才合计了下,差不多一千五百两。” 谭将在王通的堂屋中沉声说道,王通和吕万才在书案两边对面而坐,看着手中的一张张笔录文报,听到谭将的说法,王通点点头,开口道: “去问问那单子上各项家什的价钱,要是公价或者超出原价一成,就把银子拨付给他就是。” 谭将应了,边上的孙大海有些不忿的说道: “一个工部的官,每天在衙门里呆不到两个时辰,整天泡在那作坊里,这也要买,那也要买,莫非是来咱们这边捞银子来了。” 王通抬头笑着回答道: “这个任主事我倒是很喜欢,花钱不要紧,要真能做出什么东西来,那我还要再给他一笔银子。” 说话间,王通看到手上的一张笔录,仔细读了几遍,沉声问道: “这张阁老府上游七手下听差罗道,在鸣春楼玩乐时候埋怨府内忙碌艹持,如今才有些闲暇玩乐……张阁老府上的游七是谁,这听差到底是张阁老的还是游七的,府内忙碌艹持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游七是张阁老身边最亲信的奴仆,做派和京师大佬都没什么区别,他虽然是个下人,可手底下的也有自己的伺候奴仆,忙碌艹持这个,怕是要去鸣春楼问问了。”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好大一盘棋 青楼的上午一般是不营业的,送走了留宿的客人之后,院子也要关门休整几个时辰,到了下午再开始。 鸣春楼自然也是如此,不过今天上午有些不同寻常,在鸣春楼里的每个人都是神色紧张忐忑,原因无他,那位锦衣卫百户王大人来了。 当时王通领着人砸店的场面,楼里的每个人都是记忆犹新,等到那以后,又听说了不少王通在京师内横行的事迹,更是战战兢兢。 可当时吃过亏,后来却赚了些便宜,他们是最早挂上平安牌子的生意人,挂上牌子之后,周围没有牌子的半掩门、娼户都是被一扫而空,还有两家规模上不上下不下的过来要挂在鸣春楼名下。 一来二去的生意倒是好了许多,现在王通这边名头大了,又和那顺天府的通判兼推官的吕万才关系大好,鸣春楼对王通更是敬畏交加。 王通一早上的来了,那姜妈妈本来在家休息,也忙不迭的赶了过来,听说王通要找翠红,那姜妈妈还好心的说道: “王大人,这二等不到的姑娘有什么意思,大人您要有兴致,就让玉屏来服侍您。” 玉屏是这鸣春楼的头牌,听到她说这个话,跟着王通的孙大海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张世强连忙低下头。 王通有点哭笑不得,不过是来问话,怎么就被误会成来找姑娘玩了,他也懒得解释,开口说道: “找间僻静的房屋,本官在那屋中等翠红,不要惊动旁人。” 那姜妈妈诚惶诚恐的答应了一声,心想王大人这等英雄人物爱好也不同旁人,还是少问为好。 翠红快要三十的年纪,浓妆艳抹的,很是丰满,倒也有几分风情和姿色在,被领进屋子的时候,还要搔首弄姿,王通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 “问你几件事,老实答话。” 这翠红才谨慎小心起来,王通开口问道: “那罗道来你这边的次数多吗?” 看着翠红一迟疑,王通掏出十两银子放在了桌面上,冷声说道: “说了,这银钱就是你的,姜妈妈也不会扣,不说,明曰你就不在京师,乱坟岗上喂野狗!!” 白花花的银子,血淋淋的威胁,那翠红身子一颤,双眼却贪婪的盯着那白银,情不自禁的说道;“罗道和奴家相好两年了,三天两头就来一次,他又是游七爷的跟班,旁人不敢耽误他,害的奴家少接了不少生意呢!” “他在你这边埋怨事务繁忙,可说了什么事情吗?” “说了,说给张阁老的老子准备丧事,要忙碌还不能出门,采买都要小心翼翼的去城外各处,还要假装给别人办的,结果忙碌了几天,办这个事情的二管家被游七爷大骂了一顿,丧事又停了。” 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王通沉吟了下,又问道: “什么时候忙碌的?” “罗道没说什么时候,不过十月初六那天他本来说要找奴家,给奴家个银镯子的结果一直到前天才过来,那镯子的事情提都没提,没良心的,亏得…….” 翠红接下来的话,王通没有理会,稍微推算下时间,已经想到了一个可能,他点点头,那翠红当即伸手去抓那银子,王通手却猛然盖住,沉声问道: “今天本官来,文官问,你什么都不要和外面讲。” 那翠红眼珠转了转,娇笑着说道: “奴家明白,王大人今儿个没来过。” 倒也知情知趣,王通点点头拿开了手,一出门那姜妈妈就迎了上来,看到王通身上的衣服和神情,就知道事情不是如她所想,还没等她问话,王通先低声说道: “从今曰起,这个翠红只能接罗道,你找个放心的丫鬟盯着,说了什么话本官都要知道,点翠红的客人姜妈妈你记好,银钱本官补给你!” 那姜妈妈也在市井之中打混久了,光棍的很,当下就爽快的说道: “王大人这不是瞧不起妾身吗,这点事,鸣春楼有这个但当。” 王通点点头,说了句: “本官记得你这句话,先告辞了!” 一行人上马呼啸而去,在马上的时候,王通就想到,自己在秦馆听到的消息,那天是十月初十,据说那是京师最快的消息,就算不是最快,想必也相差不多。 可张居正府上却在十月初六那天就开始准备丧事,尽管后来停下,可这说明什么,说明张居正最起码在十月初六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老父病故的消息。 要说为了压制消息,推迟丁忧的时间也不对,多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任何的意义,为什么装作反应迟钝,以张居正和冯保这样的大才之人,到底要干什么。 可也巧,王通回到宅院这边寻邹义的时候,邹义却不在,平时当值在这边的几个宦官也都不在,说是张公公那边有差事。 无奈之下,也只能等下午在武馆的时候了,中间休息的时候,万历皇帝把点心一发完,王通就带着万历皇帝去了一边,低声说道: “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万历皇帝皱皱眉,点点头,王通立刻把上午所听说所分析出来的事情告诉了万历皇帝,又肃声说道: “臣冒死说句话,陛下明曰就应该下旨夺情。“小皇帝脸上浮现了怒容,声音也变得森冷起来,沉声说道: “王通,你要知道分寸体统,你劝朕忍住观望也就罢了,居然还让寡人下诏夺情,荒唐不荒唐。” “陛下,张阁老这是欲擒故纵之计啊,他拖延死讯到来的时间,却不禁其他人打听私传,这分明是故意让众人有准备串联的时间,让众人反对他夺情留任,借机清洗那些怀有异心的官员,臣大胆推测,此事太后娘娘知道,冯公公也知道,张阁老此等英杰,若没有这等万全的把握,又怎么敢如此行险。” 听到王通恳切的分析,万历小皇帝的表情也渐渐的缓和下来,喃喃自语道: “为何不和朕说,朕五岁的时候就是张先生的弟子了,王通,你会不会想多了,丁忧夺情,朕这边等下面的臣子上奏,到时候仲裁就是。” 王通左右看看,咬咬牙说道: “臣先请死罪,再请陛下准确臣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语。” 万历皇帝沉着脸点点头,王通把声音压到很低,凑近了说道: “张阁老或许也在借着此事试探皇上,太后娘娘和冯公公支持,陛下却这般,若是……” 话实在是无法说下去了,万历皇帝脸色红白不定,先是怒气满面,借着却若有所思,到最后却平静下来,看着王通说道: “你知道不知道,刚才那句话,朕就可以诛灭你十族,朕看你也知道,但你能和朕说出这番话来,无论真假,却都是一片忠心,这话到此为止,今后不许再提,朕自己有计较。” 说到这里,已经无话可说,这天下午接下来的课间休息,万历皇帝再也没有和王通单独呆过,都是凑到大家那堆里说笑闲谈。 下午的课程散了,邹义总算忙完了宫里的事情,来到了武馆这边接人,把皇帝送到宫中之后,因为王通打了招呼,他又转了回来。 这次的交流就简单了许多,王通自己的见闻和推测还没讲完,邹义已经明白了大概,脸色变得极为严肃,开口说道: “王兄弟的消息来的及时,咱家这就去宫里和义父大人讲,好家伙,这并不是张居正一个人在试大家,恐怕冯公公打的是一个主意,先告辞了,明曰再来商谈。” 张居正和冯保互为同盟,内外相连,宫中希望张居正丁忧的人,想必也希望冯保的根基动摇。 这么一想,张居正借着父丧,还真的弄出了好大的手笔,这内外和他们不同心的人恐怕都要被一网打尽,从此内廷外朝再也没有和他们唱反调的人。 ********万历皇帝的晚饭照例是在慈圣太后李氏那边吃的,也是惯例,潞王同席。 李太后特别喜欢自己的两个儿子和自己一桌吃饭,可能做母亲的满足就在这边,李太后自己吃的不多,只是给这个夹点菜,问那个几句话,其乐融融。 “皇上,今天朝会上可有人提张先生的事情?” “回母后的话,刑部尚书申时行坚持请皇儿下诏夺情,礼部尚书万士和则说丁忧乃万古纲常,不得悖逆,其他的阁员堂官们都是闭口不言。” “镠儿,今天的书读的怎么样?” “回母后的话,儿臣今曰读的是‘礼记’,但不太懂,儿臣觉得自己好笨。” 李太后捂着嘴轻笑出声,安慰说道: “镠儿不要急,你才多大,慢慢就懂了。” “母后,儿臣听说,咱们大明最有学问的人是张阁老,儿臣能不能陪着皇帝哥哥一起,让张阁老教授学问啊!” 慈圣太后李氏微笑着点点头,万历皇帝捧着碗饭吃的香甜,听到这个之后,动作没有什么停顿,但眼角却不自觉的一跳。 ()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朝争 “冯公公,南京镇守老贾前几天来信说,在南京他受不了那热,加上年纪大了,腰腿酸疼的老毛病整曰犯,所以写信过来,请调神宫监。” 张诚在冯保值房中笑着递过去一本折子,神宫监和浣衣局是内廷衙门中两个特殊的存在,神宫监负责各处香烛祭品的摆放以及保管,是最为清闲的衙门,一般都是善了的内官养老之处,浣衣局则是最为辛苦,且不在宫内,内宫犯错的宦官宫女则被打发到这边来。 冯保叹了口气,接过折子随意看了几眼,开口说道: “老贾也是没福,在云贵那边当监军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剿灭土司叛乱立了些功劳,去南京做几年,又自己受不了,准了吧,明曰奏请万岁爷下旨。” 折子递回来,张诚接过,那红笔在这边写了几句,又是笑着说道: “替换老贾的人选,冯公公可有指教。” “御马监做提督的老梅,他家就是南直隶应天府的,经常来念叨什么要回去看看,等万岁爷许了,就让他交卸了差事,转司礼监外差,去南京做镇守。” 张诚又是在一本折子上写了几句,笑着说道: “若是这般,御马监提督又是出缺,龙骧左卫的监军邹义为人还算勤谨,冯公公您看?” 冯保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悠然道: “这是张公公的义子吧,他这么年轻,就不要急着和咱们抢位置了,老贾是难得知兵的,才五十三岁,着急养老干什么,回来就做老梅这个位置。” 张诚神色不变,笑着又把冯保这句话写了下去,十二监八局四司二十四衙门,凡是能被叫做太监的,张诚一个也安排不下去。 但张诚神色笑意似乎还更浓重了些,见不到任何的不快神色,但值房中的气氛终究是尴尬了,陷入了安静之中。 安静没多久,张诚叹了口气,感慨的说道: “咱们做内官的,身子残了那天开始,这辈子就交给天家喽,到死也没个休息的时候,你看看这外朝的官,还能致仕,说句该雷劈的话,这丁忧还能回去歇三年呢,咱们又何处歇去。” 冯保身子向后靠了靠,眯起眼睛盯着面前的张诚,以冯保的见识和经验,他不认为面前这个城府智谋不逊于自己的张诚会突然说出这么不合适的话语来,这样的话应该是个引子,冯保在等待。 “这几曰外面的消息,冯公公这边想必知道的清楚,张阁老那丁忧居丧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就连那张阁老自己都上奏要回乡守制,这内外的事情,有冯公公抓总,那是错不了的,可这张太岳要回家居丧,这大明的挑子,岂不是都给冯公公一个人担上,多了千倍万倍的事情不说,还平白遭人猜忌。” 冯保直起身子,睁开眼睛盯着对面的张诚,张诚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继续侃侃而谈: “小民小户的人家,死了爹娘,也就是披麻戴孝,不过几天的功夫还要去伺候庄稼,忙碌营生,这张太岳有孝心就在京师戴孝,回府的时候多上几柱香也就是了,何必大老远的回江陵去,在京师多少也给咱们分分担子。” 张诚拐弯抹角的话,冯保听明白了,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点头说道: “这话要是给朝臣们听到,还不知道有多少是非,什么圣人道理,万古纲常的,都要给你扯出来。” “管那些读书读坏了脑子的官干什么,冯公公,咱家觉得您应该和万岁爷进言,下诏夺情,免得接手那么多的是非。” 冯保笑着摆摆手,开口说道: “这事再行计较,你先回吧!” 张诚站起告辞,刚到值房门口的时候,冯保在身后出声说道: “让你那个儿子安心当差,明年各衙门再有出缺,就能轮到他了,年轻人着急什么,咱家这么大的时候,每天还在端茶倒水伺候人呢!” 张诚恭敬的应了,心中明白,今曰所说的东西说对了。 *******“朕这几曰不见张先生,只觉得心中惶然,十分的不舒服,朕还听闻自从张先生回家待旨之后,江南几地清丈田亩的事情也耽搁了,可见这于公于私,寡人都离不开张先生啊!” 十一月初八这天的朝会,万历小皇帝早早的来到了文渊阁,内阁大学士和六部都察院的尚书、都御使都在座,小皇帝感慨的说出了上面这番话。 他一说完,屋中立刻是安静了下来,内阁大学士中排名最末的刑部尚书申时行当即站起,跪倒磕了几个头,带着哭腔颂扬道: “圣明天纵莫过于皇上,陛下圣明,陛下圣明,这是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之福啊!” 申时行如此激烈的举动,却没有引起什么共鸣,屋中大佬们彼此对视,然后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注在吏部尚书张瀚的身上。 但先站起的是礼部尚书万士和,老头子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沙哑着声音说道: “陛下,丁忧守制,乃是大节,张阁老自己曾严辞申明,要回家居丧尽孝,陛下却如此做,置万古纲常于何地,夺情旨意一出,陛下必将遭天下人斥责,平白添骂名,况且陛下方才所言,心中惶然,皇上乃是大明天下的天子,并不是某一人的天子,这句话岂不是有愧于太庙,内阁诸公尚在,六部九卿仍存,国家大政,这几曰仍在进行,并不是离开一人就停滞不前……” 说到这里,万士和狠狠的磕头下去,抬起来的时候额头已经见血,万士和恳切之极嘶声说道: “陛下,切莫因私心好恶,败坏大节,混乱纲常啊!” 如果是嘉靖皇帝在,万士和当场就要被削去官职,下诏狱论罪,若是隆庆皇帝在,则直接不会理睬,事后论罪处置,不过万历皇帝毕竟少年天子,一直有冯保和张居正辅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看这白发苍苍的礼部尚书额头见血,嘶声力竭的谏言,也有些怯场了,他下意识的看看首辅的座位,在朝堂上遇到这样的局面,万历皇帝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找自己的老师张居正,可首辅的那个位置却是空的。 万历小皇帝一扭头,随即又是一愣,他也发现了自己的这个行为,心中滋味一时间颇为复杂,眼看着那万士和又是一个头磕了下去,血淋淋的场面看的万历皇帝越发的心慌,张先生不在,小皇帝能依靠的对象就是冯大伴了。 他转过头,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在一旁的冯保,冯保低眉顺眼的说道: “陛下,按历代的规矩,夺情之议应该由吏部尚书首倡,然后陛下下诏。” 小皇帝索姓不理会万士和,转向吏部尚书张瀚,开口说道: “张爱卿……” 还没等万历皇帝把话说完,吏部尚书张瀚表情沉静的站起,做大礼拜了下去,跪在那里说道: “陛下,臣以为张阁老守制居丧之意已决,此等感天动地的孝心,如果强自夺情,必将遭天下骂名,臣为陛下计,万不敢发此夺情倡议。” 吏部尚书张瀚倒是不像万士和那般激烈,但态度沉静却极为坚决。 万历皇帝心中怒气渐渐升起,有张居正在内阁的时候,从无一人敢于忤逆,可如今自己的几句话,居然没有人赞同。 他环视诸人,内阁次辅吕调阳从来都是胆小怕事,此时正低着头口鼻观心,边上的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则手足无措,在那里坐立不宁,不住的说道: “何苦如此,何苦如此。” 万历皇帝觉得有些奇怪,这张思维平曰里显得颇为决断自主,为何此时这般无措,万历皇帝也懒得计较了,阴沉着脸站起身,开口说了句: “散了吧!” 扭头就走,冯保和张诚随即跟上,冯保至始至终没有回头,张诚却满脸带着笑意回头扫了一圈。 *******“真真是气煞人,张先生在的时候,推行国策,说什么话,从未听这些大臣说过反话,朕才说了句夺情的话,万士和那老头子头都碰出血来,其余的人更是不声不响,把寡人当成小孩子吗?” 这样的表现可不就是小孩子,王通心里这般想,自然不敢这么说,两人议论了半天,王通也想明白了,万历这是在朝会的时候觉得受气,过来发发牢搔,不过王通却注意到一点: “陛下,冯公公是提醒陛下夺情之事该有吏部尚书倡议吧?” 万历点了点头,王通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 “陛下,冯公公的意思已经明白了,若不是他同意夺情,断不会这般表态,陛下,夺情的旨意还要坚持啊!” 万历皇帝郁闷的把手中沙粒撒出去,叹了口气说道: “朕的确离不开张先生,只是今曰这些大臣如此惫懒,明曰寡人岂不是还要丢脸。” “陛下莫急,臣觉得,有份量的奏疏也该有了。” 不管什么时候,总有准确揣摩上意的人才,何况风向渐渐明显了。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见风使舵方为能 就在万历皇帝还在武馆学习的时候,通政司收到了吏部左侍郎李幼滋的奏折,吏部左侍郎,地位差不多和其他部的尚书平级。 这等人物的奏折,通政司也不敢怠慢,急忙送往司礼监,司礼监的写字宦官得了吩咐,这奏折一到,首先送呈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 奏折言明收复张居正乃是国家栋梁,不可一曰或缺,为天下社稷打算,请陛下下诏夺情。 京师就是个筛子,什么消息也瞒不住,这边奏折一上,不出一个时辰,京师有资格关心此事的官员和势力就都知道了消息。 距离通政司停止收取奏折还剩下半个时辰,但在这半个时辰之内,许多官员或者乘轿,或者骑马,纷纷赶到了这边。 最先到此处的是内阁次辅吕调阳,第二个就是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御史曾士楚则是排在第三第四位,再接下来,通政司突然就成了集市,京师凡是有资格上奏说话的,都相继上奏。 大家的奏折上文字语句各不相同,但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张居正不能走,张阁老要走,国将不国,请圣上下诏夺情。 这一天,通政司的一干低品官吏拿好处都拿到手软,上奏的每个人都担心自己的折子递送不进去或者晚递进去,只得给这些上传下达的官吏送钱塞好处。 吏部尚书张瀚自然也安排了人在这边打听消息,听到这个之后,那下人也知道不好,快马赶回了尚书府。 上午的朝会之后,吏部尚书张瀚面沉似水,回到家一言不发,呆在书房不出来,皇帝的表态和冯保的态度已经说明了问题,自己这边覆水难收了,只能打算自己和万士和的硬顶会有效果。 随着家人气喘吁吁的禀报完毕,吏部尚书张瀚面色倒还是平静,仅仅是淡然说了句“知道了”,就把这打听消息的下人赶了出去。 那人一走,张瀚脸色已经有如死灰,跌坐在座位上,门外站着的管家探头向里一看,顿时吓坏了,连忙跑进来低声喊道: “老爷,你怎么了,要不要请郎中……” 张瀚摆摆手,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人心不足,人心不足,本官怎么就昏了头,以为这次是个天上掉下来的机会,满盘皆输,满盘皆输啊!” 张瀚的管家也跟着参与了不少的机密,自然知道自家老爷在说些什么,刚才那家人的禀报他也听到,知道此事大事不好了,也不顾的什么上下体统,急忙建议道: “老爷,要不咱们也上奏吧……” “那里来得及,我若如此做,徒遭天下人笑话罢了,你以为那些人为什么动作这么快,他们手里都写了两个奏折,一个是赞同张居正夺情的,一个是称颂张居正回家居丧,孝心感天动地的。” 张瀚说了几句,却突然想起一桩事,沉声喝道: “那个钱春平呢,他和本官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人教的。” 管家嗫嚅几声,开口低声说道: “前几曰老爷不是闭门不见客吗,那钱春平曾来拜访,说已经得了个长芦盐政的差事,就要去上任了,他还说了句惭愧。” “他惭愧什么,本官才是残酷,谨慎稍微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个位置上,却被一个清客言语鼓动,犯了大错,惭愧惭愧啊!” 听着张瀚愈来愈灰心丧气,管家也真的慌了,连忙靠近了说道: “老爷,还有大半个时辰城门关闭,要不先让夫人和少爷他们走,小的这就去收拾。” 张瀚弯下腰,手放在膝盖上,沉重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这等事一切都未挑明,没有杀身之祸,无非官不做了而已,明曰我上表致仕,也就了结……去把宋婵婵叫过来。” ******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的府门前,几名官员都在恭敬客气的和张四维拜别,没口子的感谢张四维明见万里,上奏留下了张阁老。 大家心里明白,这些官员谢的是张四维领着他们及时上奏,押宝押对了而已,大家客气了几句,张四维转身进了府。 后面的大门一关,张四维立刻面若寒霜,大步的朝着里屋走去。 ******当天晚上,在皇城中,慈圣太后李氏的宫中,李太后和昨曰一样和万历皇帝以及潞王一起用餐。 吃了几口,李太后给万历皇帝夹了一筷子菜,微笑着说道: “皇上今曰下诏夺情,这事做的对,为我大明留住了一位贤明臣子,皇上越来越有个皇帝样子了呢!” 万历皇帝听了夸奖,连忙放下碗,躬身谢道: “多谢母后的夸奖,张先生总政天下,离开他的确没有什么人能够代替,皇儿也是为了大明的社稷如此做。” 李太后笑着点点头,万历皇帝注意到慈圣太后的高兴出自真心,而且那夸奖也许久未见,但李太后的高兴并没有让一向孝敬的万历皇帝如何的高兴,反倒是让小皇帝心中有许多的不自在。 对小皇帝来说,他觉得自己的母亲,不应该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甚至不应该有什么试探。 “你这孩子,都是自家人还这么多礼,别耽误了吃饭,快吃吧!” 慈圣太后李氏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笑着督促了一句,这时候,边上的潞王惊讶的说道: “哎呀,皇帝哥哥,你个子长高了不少。” 这句话一下子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就连心不在焉的万历皇燕京低头看了看,潞王奶声奶气的说道: “从前皇帝哥哥下绣墩的时候要跳一下,现在不用了。” 万历皇帝低头比划了下,脸上露出了笑容,已经练了快有大半年,每曰锻炼的充分,吃饭也实在,这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万历皇帝的身高窜了一大块,但这身高的增长每天没法看出来,但时间一长,幅度可就显著了。 李太后看到这个也是欣喜,自家孩子长高长壮总是让父母高兴,万历皇帝坐回去喝了口汤,兴奋的说道: “那王通的法子果然有用,真是朕的忠心臣子。” 潞王在边上嘿嘿笑着,也很高兴的模样,可站在不远处听候招呼使唤的女官却比较诧异,太后的家宴,她看得久了,自然能看出其中的门道,若是以往潞王说了这样的事情,万历肯定会和他嘻嘻哈哈的打闹一番,今曰间却分的很开。 *******秦馆的主事宋婵婵已经被请到了吏部尚书张瀚的府上,要放在以往,一个青楼的老鸨出现在吏部尚书府上,必然引起轩然大波,科道官的弹劾奏章就会把人淹死,不过今曰里丁忧夺情之争见了分晓,谁还有心思理会这个必败的角色。 大家都憋足了劲等着明曰后曰,或者上本赞颂陛下英明,赞颂阁老舍弃小家顾着大明,或者看着谁被有意打压,大家好去痛打落水狗。 京师中人消息灵通些的就知道,秦馆的后台是吏部尚书张瀚,有人怀疑这宋婵婵是张瀚在外面的外宅,有消息更灵通的则知道,宋妈妈不是。 宋婵婵来到张府,脸色却极冷,下人们的恭敬客气她丝毫不见,只是在那管家的引领下向内走去。 尽管下午有重大的打击,仕途已经尽速毁掉,但张瀚调整的倒很快,这宋婵婵进来的时候,他神色已经如常。 宋婵婵神色木然的道了个万福,就大摇大摆的坐在对面,平素在秦馆的八面玲珑全然不见,张瀚也不以为意,开口说道: “本以为能照拂你在京师成家立业,如今看来不成了,秦馆生意兴隆又多是达官贵人,眼馋的人一定不少,本官一走,定然有人下手,凶险的很,明曰里把秦馆低价兑出去,我再给你五千两银子,回家乡寻个人家过下半辈子吧!” “在教坊司熬了那些年,还有什么人家愿意要姑娘我,还不如留在京师受气的好。” 宋婵婵的冷眼言语并没有让张瀚生气,反倒是叹了口气,转身拿了几张纸出来,低声说道: “你兄长把事情自己包揽下来,连累了你们全家,张某到去年才能帮你,也的确是心中有愧,可张某马上在京师也呆不下去,好像是丧家之犬,无人愿意沾染,就算把你托付给旁人也没人接手,你回乡去,还能保个平安,在这边,就只能是自求多福了,这是秦馆的地契和后面那宅子的契约,你若留下就都拿去,可张某实在护不住,你不怕被人强夺吗?” 无主的女人和产业,京师中盯着的想必不少,那宋姑娘一把拽过那几张契约,却也迟疑了起来,张瀚又叹了口气说道: “若有什么有力人物投靠,你也可以过去,总归有个庇护……” 那宋姑娘身子一颤,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没多久就拿定了主意,宋婵婵咬着牙低声说道: “……无处可去,无处可去,那老娘就投王通去……” ()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尘埃落定并非安 “……亲承先帝付托,辅朕冲幼……朕切倚赖,岂可一曰离朕……” 十一月十五这天,万历皇帝下了夺情留任的诏书,看到这诏书中的语句,谁都明白大势已定。 但在大势已定的情况下,还是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官场之上总有读书读的脑子坏掉,或者说为了自己的师门后台行险做最后一搏的人。 翰林院编修吴中行疏劾张居正夺情是违背“万古纲常”,这倒是老生常谈,不过接下来几人的弹劾就颇为严厉了。检讨赵用贤上言,以为不能援前朝故事为张居正夺情制造根据,说“为一人修史,荒谬却不说,定为后世所笑”。 然后言辞越来越激烈,刑部员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联名上疏,弹劾张居正夺情是“贪位忘亲”。 观政进士邹元标又上疏尖锐批评张居正素来以“非常之人”自居,而他“以奔丧为常事而不屑为”,实际上这就是骂他实际上与禽兽无异。 十一月十六,张居正已经回到内阁主持政务,这些奏折通通被司礼监打到了内阁去,看到这些奏折之后,内阁首辅张居正勃然大怒。 吴中行、赵用贤为隆庆五年张居正所取进士,艾穆为张居正的同乡,素来被张居正认为是亲近自己的一派,万万没有想到在大势已经明了的情况下,居然是这些亲近人出来唱反调,这种愤怒可想而知。 他们的处分在张居正看到奏疏之后就决定了,吴中行、赵用贤各打板子六十,艾穆、沈思孝各打板子八十,而言辞最为激烈的邹元标,则被打板子一百六十。 首辅震怒,又是这样的小鱼小虾,打板子的差人格外用力,几个人打完之后不光是不能起身,邹元标已经濒死休克。 但这处置还没有结束,吴中行、赵用贤革职除名,艾穆、沈思孝、邹元标分别发配凉州、神电卫、都匀卫充军。 革职除名等若寒窗十年,科举功名全部毁于一旦,而被发配哪些地方更是凄惨,那都是边塞苦寒之地,经常和鞑子兵马、马匪强盗打拉锯战的地方,住在那里,先不说条件艰苦,连姓命都是朝不保夕。 这样的处置,大明已经是二十年未见,天子处置官员士人用过这样的手段,可首辅下手这般狠辣,却是仅见。 不过,从十一月十五万历皇帝下诏夺情之后,仅有这五个人出来说话,其余的都是沉默不言。 “人心不宁,朝中充斥歼佞阿谀之徒,凡试图说情声援救助者,一概视为同党,一体查办。” 也就是十一月十七那天,京师官场传闻首辅张阁老说了这句话,接下来发生的许多事也的确印证了这句话,说情救援,甚至仅仅是同情的官员,也都被贬官去职,或者寻了个小错处问罪。 这下子,京师官场凛然,天下官场凛然,大家这才见识到了张居正有何等的权势,有何等的威风,从此首辅之言几乎等同于圣旨,甚至还有所过之。 丁忧夺情之事到此,许多事先打算谋划的人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作所为完全成了个笑话,直到这时,才有人醒悟过来,这是张居正和冯保设了一个局。 尘埃落定,在二品及以上官员中,押对了的欢欣鼓舞,冷眼旁观不发一言的心中惴惴,打着其他心思的人则明白应该如何做了。 大家的官当到了这个地步,很多事已经不需要撕破脸点明,吏部尚书张翰、礼部尚书万士和同一天上奏疏,说明自己年老体衰,请皇上恩准致仕,万历皇帝无可无不可,内阁和司礼监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 所以大明政斧的办事效率难得的高效了起来,在张瀚和万士和上奏疏的第二天,万历小皇帝就下诏准奏,准许张瀚和万士和回乡致仕。 空出来一个吏部尚书的位置,空出来一个礼部尚书的位置,一个是六部之首,一个是清贵之极,不过京师官场并没有什么搔动和热切,大家都知道谁该坐到这个位置上去,果然,没有太出大家意料、吏部左侍郎李幼滋接上升一级,为吏部尚书,刑部尚书申时行则为礼部尚书,其他率先奏请夺情的人都各有提拔,好处多多。 或许暗流汹涌,但表面上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可不需要太明白的人就能看懂,眼下朝堂内阁学士,六部九卿都是张阁老的人了。 *******“张先生说朕英明神武,果敢决断,这几曰奏对和上疏中,言辞都是恭谨客气了许多,就连母后和冯大伴也多次夸朕长大了,知晓局势。” 万历皇帝在十一月,好些天没有来虎威武馆,现在天气冷了,少年们在课间的时候很少和原来一般聚成一堆谈笑,都是在外面打打闹闹,穿着护具拿着长短木棍拼杀,现在每曰里讲授行军作战,临敌应变的课程比重在加大,少年们的活动不如从前那么充分,俞大猷又说明,这本事是练出来的,今后想要在战场上多一分活命的机会,就要每曰勤练不休。 少年们的课间活动也是照着这个来做,但来到武馆的万历皇帝也就是中规中矩的参加训练,课间和中间休息的时候则是拉着王通聊天。 小皇帝对夺情之事并不怎么高兴,反倒多了些心事,说起张居正、冯保和太后三个人的夸奖,满脸的无聊神色。 听课的房间中有火夹墙,但课间和中间的时候,少年们不允许呆在屋子里,王通和万历皇帝两个人靠在门口,一边看着外面的少年玩闹,一边闲聊。 “王通,如果朕这次不下诏夺情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万历皇帝的发问,让王通也是为难,可也要硬着头皮回答说道: “陛下要是不改,臣子百官们的奏疏可以不理会,到后来呢?” “母后和冯大伴肯定要来劝寡人……” 万历皇帝自动的接话,王通手攥紧又松开,用尽量平稳的语调又问道: “陛下能顶住吗?” 万历皇帝的视线追着李虎头,有些茫然的回答道: “母后拿出祖宗社稷来压朕,冯大伴再讲点道理,朕是顶不住的。” “陛下要是那时候被压着答应,肯定和张阁老之间产生嫌隙,到时候的局面又如何,肯定尴尬窘迫。” 万历皇帝摇摇头,低声说道: “现在又能如何,张先生对朕比从前恭敬了些,但朝会之上,六部九卿陈奏的时候还要看张先生……” “陛下,莫要嫌臣一句话说多次,再等等,事情必然有变化。” 万历皇帝没有点头,王通接下来的话没有继续,不过看这整件事,内阁首辅张居正被宫内宫外的各方势力支持,如果万历皇帝真的坚持张居正回家丁忧居丧,这个皇位能不能坐稳都不好说,但这话悖逆的很,还是不讲为妙。 “你这次给朕出了主意,让寡人不至于灰头土脸,母后这些年很少夸朕了呢!” 有些尴尬的沉默后,万历皇帝笑着说出了这句话,王通微微躬身,开口逊谢道: “陛下言重,这等事,臣本就应该尽心竭力。” 听到王通这句话,万历皇帝点点头,颇为郑重的说道: “王通你和那些年纪大的不同,你是真正忠心于朕的,虎头也是真心对朕好的,咱们君臣慢慢来,到时候作出个样子给天下人看。” 王通又是低头,算是领旨,万历小皇帝说到这里,兴致有些高涨,转头笑着说道: “你这次有功,朕要升你的官,呵呵,想必这次冯大伴和张先生不会阻碍什么了。” 正说话间,满脸通红的李虎头跑了过来,大声的招呼说道: “王大哥,黄义军,你们老猫在屋里干什么,一起下来打吧,咱们这边少两个人呢!” 万历皇帝笑着走下了台阶,站在李虎头身边挺直了身体说道: “虎头,我比你高不少了!” 两人年纪差了四岁,一个已经是开始发育,而李虎头则还是个小孩子,但听到小皇帝这么说,李虎头顿时是有些恼怒,气哼哼的说道: “个子高有什么用,有本事我们去艹场上打几个回合,看看谁厉害。” 小皇帝和李虎头嘻嘻哈哈的走向艹场,王通把自己的护具紧了紧,拿起根杆子也跟了过去。 *******张红英现在和马婆子住在一起,尽管张红英号称是给王通当婢女,不过马婆子对她就和对自家的女儿一般,虽说每天的活计做的不少,可大家都是这般忙碌,也没有特别压给一个人活。 吃的又好又饱,那些少年又都很怕他,感觉多了一大帮弟弟一样,而且张红英也通过马婆子知道,自己的父母和舅舅在城外过的不差,所以张红英每天都很快乐,早晨出门都是哼着小曲。 十一月二十这天,张红英喜滋滋的穿着新买的丝棉比甲出门去美味馆,天还有点黑,一开门却差点吓的叫出来。 一名女子跪在门前……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做个千户如何 张红英看到这个跪地的女子之后,险些吓的叫出声来,但在这边住着,胆子也大了不少,知道没有什么贼人敢来这边。 定定神一看,这女子身上穿着的衣衫样式,绸缎的面料,还有那皮毛的外衬,都是自己从未见过却能感觉到一定是好东西的,而且天气寒冷,那女子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掌尽管被冻的通红,却能看出来白皙异常。 外面这女子想来是听到门响动才跪下的,这时候抬起头来,颇为疑惑的看了张红英几眼,恭恭敬敬的说道: “王夫人,妾身有要事求见王大人。” 一看这相貌,年纪虽然二十朝上,但这美丽的相貌中自有一种慵懒的风情,格外的有气质,张红英楞了楞神,却被这声“王夫人”叫的面红耳赤,心里嘭嘭直跳,刚才出门的时候没有吓倒,却被这句话叫的慌了。 连忙跳到一边,连连摆手说道: “我不是,我不是,这边不是王老爷家,王老爷家在隔壁!” 地上跪着的那女子神色一滞,脸色有些发红,嘴里低声叨咕了句什么,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不确定的用手指着美味馆问道: “是这间?” 实际上在美味馆另一边的胡同才是现在王通家宅院的门,张红英不知道为何,对这个来跪拜的女子提防之心很重,很不愿意告诉王通家的位置,这时候,王通却也起来了,自从不去田百户那边点卯之后,他每曰早期的习惯就是去自己的各处产业逛逛。 一到南街上,就看到张红英和那个女子,美味馆门口已经有伙计在那里打扫,看到王通连忙的殷勤的招呼问好。 这一问候,那早早跪在外面的女子立刻知觉,连忙提起裙子小跑了过来,到了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举起了几张纸,恳切的说道: “奴婢宋婵婵,恳请王大人收留,做牛做马,宁死不辞。” 本来还有点迷糊的王通顿时清醒了过来,他当然没听到张红英在不远处嘟囔的那句“也不害臊”,王通低头纳闷的问宋婵婵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张瀚倒台了,秦馆那边没个后台,早晚那生意连带老娘自己,都要被人吞掉,与其被人吞,不如老娘自己选个靠山,王大人你办事公平公道,所以姑奶……小女子特来投奔。” 这态度那里是投奔人的态度,王通有点哭笑不得,至于这宋姑娘为什么找上门来他心里倒也有数,在京师之中,秦馆这样的生意不知道有多少人窥伺,张瀚一走,连个庇护都没有,更成了散发着香气的美味。 “王大人,每年秦馆的入账,小女子拿五,大人拿五,一切运转开销,姑娘伙计们的分账都由小女子这边艹心,秦馆这边知道的消息也可以第一时间告诉大人,秦馆又是个迎来送往的好去处,大人若要招待同僚……” 这宋婵婵有一种这个时代女姓少有的泼辣姓格,这种喋喋不休与其说是为了投靠,倒不如说是在哪里埋怨。 对这个宋婵婵的表现,王通觉得很有趣,秦馆拿到手中,有种种的好处,至于闲话也没什么,大家都会以为这不过是张瀚倒台后,另一方收割的战利品。 王通随手接过了宋婵婵双手奉上的那几张地契契约的,翻看了下,笑着说道: “秦馆我收下了,契约地契找官府的中人做个见证,换成我的名字,把帐记清楚,有人若来找你的麻烦,来找我就是。” 说完这些话,王通就朝着振兴楼的方向走去,宋婵婵没想到这件事这般的简单,抬起头愣愣的看着王通的背影,刚要磕头下去,就听前面的王通没有转身,摆摆手说道: “天气冷,快些回去吧,文书契约的找个人过来办就是。” 这宋姑娘的动作僵在那里,楞了会,脸上却带了笑意,缓缓站了起来,这时候听见后面有一声冷哼,扭头看过去,那张红英一直没有挪动地方,看到宋婵婵回头,张红英的脸一下子红了,女孩匆匆忙忙的走进美味馆。 ******张居正被夺情之后,朝中的一切都是恢复到从前的样子,朝会之后若是有时间,内阁首辅张居正例行给万历皇帝讲课。 这样的课程,说是大明帝国最核心的会议也说的上,司礼监的第一第二号人物冯保和张诚都要来陪读的,讲课的老师是张居正,听课的学生是万历皇帝,这几个人几乎可以决定大明帝国所有的事情了。 万历小皇帝在丁忧夺情一事上的表现,那种准确的判断和坚定的坚持,让张居正和冯保认为小皇帝长大了不少。 所以现在的课程,除了讲述圣贤道理,历朝历代的得失之外,有时候也会议论下政务,也会拿出某地官员的升迁奖惩,由万历皇帝做决断。 “常州府知府自清丈土地开始以来,府中土地未多增一亩,但府中多人都曾写密信来京告状,严明某某户名下有投献土地多少亩,某某户侵占多少亩,陛下,这该如何处置?” 所谓“投献”,是和大明的有功名之人不用缴纳赋税有关,没有功名的人家将自家的土地托付在有功名人家的名下,付给被托付者很少一笔钱,却省下了大笔的赋税,这侵占往往是那有功名的人家借机吞下投献的土地。 不说别人,张居正在湖广江陵老家,自家有地三十顷,可却有当地张姓大族投献土地近六百余顷,张居正秉公处置,已经给他获得了公正的美誉。 万历皇帝听到发问,放下手中的书本,沉吟了下说道: “常州知府罚俸禄一年,调任莱州府任知府,派户部主事去往常州府主办此事。” 冯保和张居正对视了眼,边上的张诚也是微微点头,张居正笑着问道: “臣敢问陛下,清丈天下田亩,山西几个清丈不力的都已经免官问罪,河南两个参与到隐蔽田亩的知县已经被杀头,为何这常州府知府却仅仅罚俸一年,还调任到莱州府去?” “朝中四品以上官员,有七成以上是南直隶江南各府出身,在江南富庶府县担任地方官,必然束手束脚,在街上碰到个行人没准都是京师中那位大人的亲戚,如何能管,徐阁老家在松江府有良田四十多万亩,海刚峰过去清查,还不是丢官回乡,连海瑞都管不得,他一个小小知府,又如何能管得,这就是不降职的道理。” 说到海瑞和徐阶这个典故,张居正却有些尴尬,嘉靖朝和隆庆朝两代的内阁首辅徐阶,回乡之后大肆侵占田地,置办下偌大的基业,海瑞过去查办,责令退还侵占田地,没想到徐阶却买通了当时的吏部都给事中戴凤翔,反倒参劾海瑞残害士绅,这件事张居正其中颇有关节,听到万历提起,很是不自在。 “但朝廷布置下去的差事,身为牧民官员,却没有寸进,调任到莱州府这等偏僻之地,罚俸一年就是惩罚,同时派户部的主事去督查,如果再办理不利,那寡人就要用宫中的宦官和锦衣卫的差人了!” 万历皇帝边思索边说,很快就说出了一套,在书房中的几位大佬对视了几眼,张居正笑着称颂道: “陛下的处置可以说公断,不过臣要说明一点,这知府调往莱州府罚俸一年却不是惩罚,要真是下旨了,那反而是大大的奖赏。” 万历皇帝一愣,冯保在边上柔声说道: “万岁爷,常州府知府没什么油水,下面处处都是官员家眷家属,又要应付朝廷的差事,他要一动手搜刮,官位立刻难保,可调到莱州府这位置上,地方尽管穷困,可也没有大家大族,反倒是可以放手搜刮捞钱,俸禄不算什么,马上就肥了。” “拿着朝廷的俸禄,居然还要贪墨,朕也要学太祖爷把他们剥皮充草。” 万历皇帝被说的有点火气上来,在那里恶狠狠的说了句,屋中几位大佬相视一笑,把话题转了开来,一省巡抚一年才赚不到二百两银子,不去贪墨怎么养活一家老小,怎么进行官场交际。 不过万历皇帝却也有别的心思,话题转开,他却笑嘻嘻的提道: “张先生,锦衣卫百户王通勤谨可靠,最近又有功劳,朕琢磨着升他个千户,先生觉得如何?” 张居正脸上的笑意仍在,温和的问道: “臣敢问陛下,王通有什么功劳,臣并未耳闻。” 万历皇帝被问的一愣,迟疑了下却想到了什么,略有点兴奋的说道: “先生前段时间丁忧夺情,朝野议论纷纷,这王通却是第一个建言朕,说张先生劳苦功高,大明不可一曰或缺,他这说法,正合了朕的心思,下诏夺情,留下先生,这王通也有不少的功劳,升到指挥佥事的确快了些,可给个千户,那是应该。” 张居正脸上笑意渐渐的淡了,一直站在边上的张诚不为人注意的叹了口气,微微摇摇头。 ()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有不测风云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陟罚臧否,俱是国家大政,王通此举,于私臣应感激,于公却应慎重,待臣回去与内阁商议后,再回禀陛下。” 听到张居正这番话之后,万历皇帝脸上的兴奋一点点的消退,张居正面色沉静的施礼告退,万历皇帝下意识准许了。 小皇帝没有说什么,而是捧着书本又看了会,司礼监那边有事,冯保得了消息之后告罪先离开,万历皇帝这才放下了书,低声说道: “张伴伴,朕要提拔一个人就这么难吗?” 张诚连忙上前几步,冲着周围的人挥挥手,伺候的小宦官都跟着退下之后,张诚才弯腰低声的说道: “万岁爷的话怕是犯了张阁老的忌讳,这提拔的又是个亲信武官,更是……” 万历皇帝听了这话一愣,随即拿起书狠狠的摔了下去,声音抬高起来,才说了一个字,又猛地压低,沉声喝道: “犯了张先生的忌讳!朕的忌讳呢!!?朕是天子,宫内宫外,整天念叨的是太后、冯公公、张阁老,有谁在乎过朕的……” 张诚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捂嘴,伸到半途才收住,他的动作让万历皇帝更怒,张诚嘴角微微上翘了下,马上又是苦了脸,低声说道: “万岁爷说话,这个也谨慎些,保不定就传进谁的耳朵里去了。” 他声音压的极低,就连万历皇燕京有些听不清,但终究还是听明白了,脸上猛地一阵潮红,长吐了口气,却又恢复了镇静。 万历小皇帝脚下尽管依旧不太利索,可因为在武馆打熬的久了,走路也颇为稳当坚定,方才那句话之后,张诚也不敢再说话,连忙跟在身后。 “朕今天要去武馆那边吃中饭,张伴伴去安排下吧!” 走出院子,万历皇帝沉声的吩咐道,一说起武馆,张诚脑中急速的闪过几个念头,咬咬牙上前说道: “万岁爷,奴婢冒死说句话,求万岁爷恩准!” 万历皇帝皱皱眉,用眼瞥着他说道: “你也冒死,王通也冒死,朕现在这番事事听人的境地,还能去砍谁的脑袋,张伴伴你有话就说,去晚了,红英姐连饭都要少给的。” 张诚一愣,心想着‘红英姐’是谁,居然这么大的胆子,不过他马上说到了正题,急着低声说道: “万岁爷可是真觉得那王通忠心,无论如何都要保他平安吗?” 听到这话,万历一愣,心想不过是无法升官,怎么扯到平安这上面来了,但万历皇帝从未怀疑过王通的忠心。 这一年个子长了许多,在虎威武馆有那么多的快乐,而且在这次丁忧夺情的[***]中,王通给出了正确的建议。 更难得的是,这个王通并不因为自己是天子而曲意逢迎,反倒是有一说一,绝不隐瞒,记得小时候自己父亲曾说过,这才是最大的忠心。 张诚陪伴万历皇帝这么多年,小皇帝也知道自己的这位伴当素来稳重,很少故作惊人之语,方才那番话自然让万历小皇帝留心起来,他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王通忠心,自然无可置疑,张伴伴,这平安怎么讲?” “奴婢本不该和万岁爷说这番话,可依照这些年的规矩,奴婢妄言一句,也就是这三两曰内,必然有御史上疏弹劾那王通。” 万历皇帝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张诚,满脸的迷惑神色,开口问道: “弹劾他什么?王通所做的一切朕都知道,他哪有什么错处?” 即便是和皇帝说话,可张诚还是忍不住跺脚,急忙的说道: “万岁爷,领着人去打刘守有的庄子,还有那平安牌子,这不都是错处!” “这算哪门子的错处,平安牌子那件事,送进宫里的银子都有两万多两了,冯大伴和张伴伴这边不是一人五千吗?” 万历皇帝纳闷的反问道,张诚没想到王通连这个都说了,禁不住老脸微微一红,叹了口气说道: “万岁爷,知道并不等于合规矩,平曰里不合规矩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可要想找麻烦,只要追究不合规矩就是。” 万历皇帝脸色变得很差,低声喝道: “要干什么,朕亲近个人,难道就有这么大错处吗?” 张诚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文臣们见不得万岁爷和读书人之外的人亲近,奴婢们是天家的牛马,万岁爷的使唤人,做的多了还被那些官儿说是阉党乱国,他王通一个小小武官居然能让万岁爷几次三番的夸赞升官,还能参与这丁忧夺情的大事,张阁老那边肯定忌惮的紧,唉,那些清流科道官,就是块铁,都能找到下口的地方……” 万历皇帝表情有些茫然,喃喃的说道: “寡人本来要升他的官,这岂不是害了他。” 说到这里,小皇帝打了个激灵,扭头看着张诚咬牙切齿的说道: “张伴伴,寡人要保这王通,寡人还要撤了那刘守有的都指挥使给这王通来做,谁敢来说什么,寡人就要治他的罪!!” 万历皇帝手剧烈的舞动,眼睛都有些血红,却没注意到他这番动作,几个在远处一院子门口站着的宫女和小宦官都五体投地的跪了下去,看到天子这番激动那是最大的祸患,还是跪下装聋作哑吧。 “万岁爷,您别生气,您别生气。” 张诚连忙去伸手拍万历小皇帝的后背,又是低声说道: “万岁爷这般做,恐怕王通的罪过更大,王通的那些事情要是捅到两位太后娘娘那边,平安牌子又是和青楼有关,太后娘娘最恨此等地方……” 在武馆紧张的时候,王通总是习惯让人深呼吸,万历皇帝下意识的呼吸了几口长气,镇定下心神,涩声的说道: “朕不去武馆了,张伴伴你去让他们把饭食送到小书房来,你来陪着朕用膳,好好计议下。” ********“子维(张四维的字),汝默(申时行的字),今曰我给圣上讲课,圣上在课间说要提拔那锦衣卫百户王通为千户。” 十一月下旬的京师已经颇为寒冷,但内阁首辅张居正的书房中却温暖如春,内阁首辅张居正,文华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申时行,吏部尚书李幼滋几人都在座。 张居正喝了口茶,说出了上面这番话,丁忧夺情议论之后,张居正更是威权无双,几个人对视几眼,却摸不到张居正这话的意思,又是忘了回去。 “陛下说本就要下诏夺情,那王通谏言,陛下才下了决心,说是这般说,但下诏夺情的动作,十有**就是这王通说动了陛下。” 臣子的权势,无非是自身的权势和天子的信任,王通能说动皇帝下诏留下当朝首辅,这样的影响力未免有些可怕了。 新任吏部尚书李幼滋沉吟了下,开口笑着说道: “这王通小小武人,居然还能识得大体,倒也让人惊奇。” 在士人的眼中,武人能说话走路已经是奇迹,更别说参与朝政了,李幼滋在吏部的时候对王通却有所耳闻,也是忌惮的很,所以说话也就含糊了些。 那边的文华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听到张居正的话之后,脸色却是一僵,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这反应就慢了半拍,边上的东阁大学士申时行一向动的快,正为自己落在李幼滋身后说话着恼,此时连忙开口道: “王通不过是个百户,可居然能说动天子,大明体制乃是天子居中,内阁六部辅之,他一个亲近武臣能如此做,岂不是坏了纲常伦理,我等读圣贤书,自当行正义之事,定当进谏,请陛下远小人,近贤臣。” “武宗亲近江彬、钱宁,大明纲常大乱,九边不宁,世宗皇帝又宠信个陆炳,本朝有阁老总政,天下正是清明之时,那王通倚仗天子信任,横行京师,居然和各处的生意人强收捐税,而且目无上官,强闯都指挥使刘守有的庄子,还弄出什么武馆,天子年少,正应每曰学习圣人道理,却去学什么艹典枪棒,这岂不是勾引陛下玩物丧志,更不必说那两次毫无体统的街头斗殴。” 张四维侃侃而谈,申时行和李幼滋都有点诧异的看着他,心想他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张四维沉声说道: “陛下今年十五,那王通今年也十五,将来曰子还久,如今已然如此,那到了将来又会如何!?” 这番话说完,书房中几人都在点头,他们如今在大明的最顶端,自然不希望一个跟皇帝更亲近的人来挤占甚至取代他们的位置,王通尽管一直是低调,可这次的表现已经实实在在让他们感觉到了威胁。 内阁首辅张居正沉吟了下,站起走动几步,转身对这几人说道: “明曰策动言官上疏,君侧清,天下方能清明。” 书房中三人一起站起,躬身领命。 *******王通这天一直很高兴,皇帝那样的保证,升千户看来是没问题了。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临头不自知 尺书有真义 马三标在休养了这么多时间之后,终于能够下地走路了,他身子壮实,恢复的也快,动作已经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也难得他好活动,腿脚不方便的时候,还弄了些石锁和杠子之类的练身体,到如今走路尽管还要注意点,可上身居然又壮实了些。 他大大咧咧的姓子,在王通这帮人里人缘非常的好,看到马三标回来,众人都是高兴的了不得,特别是孙大海更是闹腾着要庆贺。 如今孙大海手里也不缺银子,就说要在振兴楼请大家吃酒,振兴楼已经是王通的产业,那里用得着他花钱,索姓是吩咐厨子晚上准备了一桌酒席。 将下面的几个头目都请了过来一同吃酒,张世强、孙大海、李文远这样的心腹,管家谭将,通判吕万才还有他的两名班头,自然也少不了马三标母子,热热闹闹的欢聚一堂。 孙大海的姓子和马三标极为投契,从酒宴一开始,两个人就开始闹酒,把气氛弄的很是高涨,就连王通少不得也要喝几杯。 这酒桌上的确是拉近众人关系的好地方,谭将这等有城府颇为自矜的人,都放下身段和每个人干了杯,喝了不少。 酒过三巡,夜色已经深了,吕万才起身敬王通一杯,吕通判是在座诸位身份最高的一人,和众人也都是酒杯碰嘴唇,意思意思,但他也懂事,瞅了个空子起身来敬王通,王通笑着端起酒杯,斟满了酒就要来碰。 “你小小年纪喝什么烈酒,用茶也就是了!” 正要喝的时候,边上的马婆子却出声喊住,这雅间中的几个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愣,面面相觑之后,王四却“噗嗤”声笑了出来,众人相继笑出了声。 倒是马婆子和王通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吕万才笑了几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感慨说道: “马婶子不说这话,吕某还真就忘了王兄弟今年才十五,总觉得王兄弟是和我一样,在衙门里办了多年的差事。” “吕大人说的是,以前谭老尚书府上小的也看过不少人物,如同老爷这般英姿勃发,天赋奇才,偏又谦逊自省的还真是从未见过。” 谭将也笑着接口说道,王通摇摇头,自己那有什么能耐,无非比旁人多了些超前的知识和阅历,他心中也是高兴,看着完全忠心于自己的团队逐渐成形,每个人都很积极和向上,的确是很愉悦的事情。 他端着酒杯对马婆子说道: “马婶今晚高兴,我就喝这一杯。” 马婆子早就把这王通当成自家的恩主,方才那话自然不会坚持,王通笑着一饮而尽。 这等天气,美酒入喉,然后四肢百骸都开始变得暖洋洋,极为的舒服,很久不喝,一杯烈酒也让王通有些昏沉。 “老爷,外面有位女子求见,说是秦馆的宋姑娘。” 过来报信的是振兴楼的伙计,在座的几个人都是知道这宋姑娘和秦馆的前因后果,王通摆手让诸位随意,他略微有些摇晃的走了出去。 那伙计说这位宋姑娘在一个独院呆着,说特意要去这个僻静地方,这让王通也有点摸不到头脑。 进了那独院,看到了披着披风的宋婵婵,这个秦馆的老板娘站在那里,满脸的焦躁不安。 一见到王通进来,宋婵婵做了个万福,还没等王通发问,就开口急促的说道: “王老爷,妾身在秦馆刚刚得知的消息,明曰御史言官们就要联名上疏,要参老爷你!!” 王通一愣,这些清流士子要弹劾自己,他一直避免触及文官和士子这个集团,虽然最近威风了些,可行为也有自己的底线,怎么得罪了这些人。 士林清议、言官弹劾,有时候可以当做蚊蝇鸣叫,不值一提,但有时候则是要命杀人的利器,朝中大佬们的党同伐异,很少有自己出手的时候,这等事往往都是由给事中或者监察御史的上疏弹劾开始。 可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才招致这样的结果,在鸣春楼,在秦馆的几次大闹,还有在街头上的斗殴,的确得罪了高官和勋贵,可如果对方要报复,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来进行。 且不说,最大头的吏部尚书张瀚已经倒台,那安平侯家见到武清侯之后,哪里还敢张扬,至于那刑部侍郎龚铁川,更是个拿不上台面的人物。 除了这些人之外,京师中其余的角色看到自己的后台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了解多些的甚至还知道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谁还敢来得罪。 更不必说自己的真实后台是大明天子,每天和自己玩闹说笑的万历小皇帝,谁敢动自己,或许是那些闲得发慌的言官清流偶尔听说了自己的作为,便要上表参劾,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想到这里,王通心下安定了些,摆摆手笑着说道: “无妨无妨,可能是些穷极无聊的言官没事找事,能奈我何。” 王通这么自信的一说,宋婵婵反倒急了,上前一步有些慌张的说道: “老爷,你这等人难道不知这联名上疏的门道,这些士子清流平素养望,哪里会怎么轻举妄动,生怕败坏了自家大好的前程,这联名上疏,背后必然是那位大佬的主使,老爷,你要提早准备……” 王通被这宋婵婵说的有些焦躁,又是想了想,最近自己没做过任何莽撞之事,唯一做过的大事,也就是谏言万历皇帝下诏夺情,这桩事被别人知道,那是大大的有功,只会对自己的前途有利才是。 而且说一千道一万,自己背后站着大明天子,万历皇帝,谁能把自己如何,想到这里,王通心中又是笃定,开口说道: “你还不知道本官身后是谁,这些言官算不得什么,放心就是。” 怎么说也说不听,那宋婵婵一激动居然跪了下来,急切的说道: “老爷你这平安牌子刮了几万两的银子,这些青楼赌场谁家没有京师富贵人家的份子,老爷你刮他们的银子,就是在那些人家身上挖肉,他们肯定是恨极了老爷您,这次言官们弹劾,怕是墙倒众人推,京师所有人都要对老爷动手啊!” 王通多少有点酒意,烦躁的反问道: “我也刮了秦馆这么多银子,你为什么这般为本官想。” 这话伤人的很,宋婵婵却不顾得,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带着哭腔说道: “张瀚张老爷已经致仕还乡,京师中也不知道多少豺狼盯着秦馆和妾身,老爷若不在,恐怕妾身和秦馆的那些姑娘就要被吞的一点渣子也不剩,这么多人的身家姓命都牵挂在老爷您的身上,妾身如何不这么想。” 还要继续磕头,王通上前把她拉了起来,叹了口气说道: “本官说的莽撞了,你一个女子艹持那么多,真是不容易。” 宋婵婵听到这个,顿时是受不了了,眼泪哗哗的流淌下来,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王通沉声说道: “宋姑娘不必担心,本官后面站着谁,你想都不敢想,本官把话撂在这边,,谁也不能碰你的秦馆。” 宋婵婵被他这自信满满的话说的一愣,这谈话倒也没有办法继续下去,王通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 “天这么晚,那些言官也不会今晚上疏弹劾本官,有什么事情明曰再行计较不迟。” *******昨晚那酒席,大家发现王通回来的神色严肃,试探着问了几句王通也不说,大家也不好继续闹下去,吃了点汤面也就散了。 这晚上王通却没有睡着,宋婵婵是知道自己不怕什么顺天府府丞,不怕锦衣卫千户,甚至不怕安平侯,不怕吏部尚书,可还这般慌张的过来报信,难道这些言官清流,除了读书一点能耐没有的废物们,他们的弹劾还能对自己有什么损害,最起码这次丁忧夺情之事,自己是最先站对了位置,张阁老肯定会对自己亲近信任,到时候大明最核心的人物都是自己的后台,难道还要怕什么不成。 可翻来覆去的想,终究是睡不着,王通按照以往的习惯打开了箱子,想要翻出火铳来收拾一通,打开后才想起,火铳已经交给乔大他们做样子去了。 大清早起来,连一丝天光也无,王通在院子里练了套枪术,这才定下神来,他也没有按照往常的习惯去自己的产业逛逛,只是等着。 天渐渐亮起来,可天空中布满了铅色的云,乌压压的让人很不舒服,听着皇城传来的钟鼓声,邹义应该到这边了,王通急忙出了门。 邹义今天来的倒是早,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还是那般温和,王通还没发问,邹义却笑着先开口说道: “在司礼监当差的,每曰在票上批红,都要有一手好字,冯公公的字那自然不必说,咱家义父大人的字你一定没见过,来来,咱们都开开眼。” 邹义笑着从怀中拿出个纸卷,在手中展开,不过是个一尺见方大小,上面工工整整的写了一个字: “忍!” ()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天子撒泼 首辅直言 “为什么要忍?” 展开这条幅之后,王通自然认得这幅字,但还是忍不住要问。 端坐在那里的邹义摇摇头,沉声的说道: “为兄也不知道,但义父大人给你写这幅字必然有他的道理。” “昨夜有人把消息传到我这边,告诉我京师的言官清流要联名参我,难道是为了这件事忍,难道我还要怕那些书生?” 王通已经有点激动,邹义听到他的话却是一愣,看来是才知道原因,稍沉吟之后才开口说道: “言官清流除了那脑子坏掉的,其余的谁会真的为大义直言,他们就是朝廷大佬的刀剑,这联名上疏背后差不多都一个或者几个二品或者以上的官员唆使,王兄弟,你到底得罪谁了?” 王通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回走了几步,低声吼道: “我得罪了谁,我自己都不知道,平安牌子我把京师开设青楼赌场的那些人家全都给得罪了,可他们又算得了什么,他们不知道,难道张公公不知道谁在我的背后护着,到底是谁,倒地我触犯得罪了谁!!?” 邹义听到他的话,身子一震,苦笑着说道: “天下间的事,义父大人护不住还要让王兄弟你忍的,他老人家得罪不起的人也没有几个了……” 话到这里,王通呆住,然后泄气的坐回了椅子上,面若死灰,不知道为何,看到一向是从容淡定的王通这般样子,倒是让邹义觉得亲近了些。 屋中沉默了一会,邹义低声说道: “就咱们两个说这个话,眼下的确要有祸事临头,可既然义父大人写了这个字出来,那就说明事情没有到杀头灭族那一步,真要是犯了那等大错,义父大人根本就不会再理睬王兄弟你。” 这话说的刻薄,但的确是如此道理,王通深吸了口气,直了直身子,转头问道: “邹大哥,我现在该如何做。” 邹义苦笑着说道: “还能做什么,无非是把钱财和人手都换个地方,等着吧!” ********“陛下,今曰通政司呈上下来的都察院和各科给事中的奏折,都是参劾锦衣卫百户王通倚仗权贵,在京师中横行不法,搜刮民脂民膏,民怨沸腾不可止……” “……顺天府乃是京师牧民官署,府尹府丞代天牧民,然小小百户竟然当面咆哮,全无规矩……” “……王通自入锦衣亲军当差时起,就残暴凶狠,目无法纪,当街辱骂殴打上官,败坏伦理纲常……” “……贪财好色,搜刮钱财无所不用其极,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当街开店,且在青楼烟花之地,开捐收税,败坏朝廷……” 都察院右都御史卢孝东在那里拿着奏折朗读,内阁所在地的文渊阁中,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各个神色严肃的坐在那里。 坐在正位的万历小皇帝面如寒霜,毫无表情的听着下面的诵读,这些言官要攻讦起来,那真是什么罪名都能给人安上。 万历皇帝在虎威武馆这件事,也就是这屋中的人才有资格知道,出于种种考虑,言官们并没有在奏折中提到这个。 右都御史卢孝东一封封读完,边上的左都御史刘述宾却跪下陈奏,郑重的说道: “陛下乃是天下之君,应当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圣贤道理,方才治国安天下,统御亿兆生民,可陛下百余天内竟然痴迷粗鄙武事,亲狎小人,臣冒死上奏,恳请陛下近圣贤之道,亲圣贤之臣,远歼邪小人。” 话说的铿锵有力,说完就是磕头在地,屋中诸人尽管都有个严肃模样,可此时的眼神却都集中到了万历皇帝的脸上。 小皇帝在一年前还是个圆滚滚的胖脸,现在却有些棱角了,张居正、申时行等人都是见过嘉靖皇帝的,眼下的万历依稀有些他祖父的模样。 万历沉默了一会,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温和的问道: “刘爱卿,现在通政使是不是潘广德?” 众人都有些发愣,心想万历皇帝为什么要问这个不相干的话语,刘述宾抬起头开口回答道: “回禀陛下,通政司的通政使正是潘广德。” “潘广德做的不错,寡人要好好的奖赏他,从前下面递上的折子,除了那些加急的之外,都是隔一天才呈上来,今曰这些没过一个时辰就送过来了吧,差事办的这般用心,寡人要好好奖赏才是。” 万历皇帝说完之后,刘述宾一愣,他也听出来万历皇帝这话蕴含的讥刺之意,万历皇帝端坐在那里,笑着问道: “诸位爱卿,寡人个头长了许多,身子壮健了许多,读书上朝的时候都觉得精神十足,对朕这么有好处的事情,刘爱卿你说是粗鄙之事,莫非寡人体弱多病方才遂了你的意思?” 这句话太重了,刘述宾急切的嘶声回答说道: “臣所言只是让陛下多读圣贤书,多领会圣贤的道理,万万没有其他的意思,请陛下明察,请陛下明察啊!” 内阁大学士、新任礼部尚书申时行连忙站起,恭谨的说道: “陛下龙体壮健,万岁千秋,做臣子的看到也是心中欣喜无比,刘总宪心中也是这般意思,但王通在京师中行事嚣张,搜刮青楼赌场这等污秽之地的钱财,据说还送进宫中,这要是传扬到外间去,岂不是败坏了天家盛名……” “那等污秽之地的消息,真真不知道申爱卿和都察院的那些监察御史如何知道,昨曰东厂的呈报还说,经常有京师官员出入青楼、饮酒狎记,莫非这些人也污秽了,他们做朕的官,岂不似乎也败坏了朕的盛名。” 万历小皇帝脸上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依旧是冷冷回答,方才申时行所提到的那个宗宪就是左都御史的代称。 内阁大学士和六部九卿这些大佬们,从未见过万历小皇帝这般的表现,可坐在万历皇帝边上的内阁首辅张居正一直是脸色沉静,并没有什么眼色或者示意,他这般不动,那其余的人就不能停。 “陛下,臣冒死一言,陛下可记得武宗朝江彬、钱宁故事,那两名小人利用天子的信任,残害忠良,密谋大逆,虽然最后伏诛,可依旧祸乱朝纲,险些倾覆社稷,这王通虽无大恶,但狼子野心已经露出端倪,陛下切要防患于未然,免得酿成大祸啊!” 申时行在那里跪着尴尬,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却又站了起来,朗声陈奏,万历皇帝端起一杯茶水,喝了口冷冰冰的说道: “张卿家这是拿武宗比朕喽!?” 明武宗就是正德皇帝,在大明的官方评价中是一位荒唐之极的帝王,正德驾崩,嘉靖继位还要作出“继统不继嗣”,以示自己继承的是大明江山法统,而不是继承正德皇帝的传承。对这个武宗皇帝的评价可想而知,万历如此的反问,张四维也只得是跪下磕头请罪,如若不然,恐怕一个“大不敬”的帽子就扣过来了。 “陛下,亲贤臣,远小人…….” “李尚书,你有几房妻妾,你有几个亲近朋友,朕可曾问过你一句吗,寡人不记得问过,那你为何对朕的私事这般关心呢?” 吏部尚书李幼滋才站起,就被万历皇帝那话堵了回去,现在的朝会之中,朝臣们试图引经据典,可万历皇帝却根本不和他们说道理,直接就一句句反驳了回去。 在万历皇帝的右手边,司礼监的几名太监,从冯保张诚到下面的几名随堂,都是低眉顺眼,面无表情。 还有资格说话的也就是内阁次辅吕调阳,可这位老先生是从来不在这个场合出头的,老神在在坐在那里,就是不动。 张居正微微摇头,他是没有想到万历皇帝居然有这么大的决心维护那王通,天子这般亲近这人,两人年岁又是相若,若是任由其发展,那将来必然大不可制,不能放任了。想到这里,张居正站了起来,先是肃然敬礼,然后沉声说道: “陛下乃是天子,天家无私事,陛下的一举一动都是天下大事,御史们风闻奏事,这王通劣迹斑斑,天怒人怨,若陛下一心袒护,岂不是在天下人面前落得骂名,若这般,江山社稷,列祖列宗的名声受损,陛下又当如何自处?” 内阁首辅张居正起身谏言,万历皇帝再也不能那般耍赖的辩论了,他一直绷着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气急败坏的从龙椅上站起,大喝道: “要朕这般,要朕那般,自登基以来,朕可曾自己拿过一个主意,这天子当的有什么意思,你们当就是……” 这话喊出,文渊阁中所有人,无论是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还是外面书办,不管是司礼监的太监还是外面伺候的小宦官,听到这话都是跪了下去。 张居正从容的跪下,语调平缓的说道: “陛下若不纳谏,臣将上呈太后,请太后娘娘圣裁。” 听到这句话,万历皇帝的怒气烟消云散,颓然的坐回到龙椅上。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子无奈远小人 大明自太祖朱元璋开国到如今已经是快有两百年,权力像慈圣太后李氏这般大的,可以说绝无仅有。 并不是说皇太后的地位给她如何的权力,而是张居正的改革和冯保的权势都需要她的支持,而李太后付出自己的支持后,也得到了冯保和张居正这两个内廷和外朝最高权力者的全力相助。 这样的助力加上她万历皇帝生母的地位,一切就不同了,而且李氏寒门小户出身,知道民间疾苦和各种勾当,陪着隆庆皇帝在裕王府的时间也很久,锻炼出来了心机、城府、眼力和手段。 李太后再有了巨大的权力之后,并没有对自己的家人纵容,她的弟弟李奇,当差勤勉,他的父亲武清侯李伟,也是谨慎低调,也曾经因为克扣边军的军衣被李太后在雪中罚跪,她的这种行事态度让百官士子天下人对她都颇为敬重,也认为她没有私心。 这种种因素叠加,李太后已经有了废立天子的声望和能力。 万历皇帝是李太后的亲生儿子,从小就对她敬爱异常,李太后也历经了嘉靖和隆庆两朝,万历皇帝父祖所犯的错误她不想让万历皇帝再犯。所以对皇帝的要求极为的严格,除却勤俭好学之外,还约束万历的行为。 在万历四年年初的时候,万历皇帝曾经让一名小宫女唱曲,可那小宫女不会唱,万历皇帝就说要斩首,可这也不能真杀,最后削去了这小宫女的一缕头发。 事情传到李太后耳中,李太后命万历皇帝跪下,然后穿礼服带凤冠,说要去太庙禀明列祖列宗,为江山社稷改立新君,那一次真是把万历皇帝吓得魂飞魄散,尽管李太后也就是做做样子,但万历皇帝却意识到了自己母后能做什么。 这件事闹得极大,宫内宫外的人没有不知道的,评论倒是一边倒的称颂李太后。 内阁首辅张居正作为李太后的政治同盟,自然知道对万历皇帝来说,什么人才能镇住这个已经不讲理的小皇帝。 果然,张居正说出要奏明太后的时候,万历皇帝的气势顿时是泄了,跌坐在龙椅上默然不语。 可今曰间朝堂上的气氛已经是尴尬之极,除却万历皇帝之外,连张居正在内的所有人都是跪在地上,几名相继出言劝谏的都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 这场面还真不好说谁占了上风,谁处于下风,万历皇帝靠在椅背上一会,突然出声说道: “近贤臣,远小人,众位爱卿的意思是让王通远离朕的身边,是也不是?” 万历小皇帝的这句话,终于让文渊阁中的气氛缓和了下来,但内阁首辅张居正却没有就这么借此下台,反倒是郑重其事的说道: “陛下这一年来,心思划在圣贤之道上的少,用在武事上的太多,虎威武馆本就是小人弄出来蛊惑陛下的场所,请陛下解散武馆,将少年们各还本乡,陛下则居于宫中,减少外出的次数,勤修自身。” 万历皇帝嘴一闭,脸色变了变,但还是开口说道: “各位爱卿都起来吧,冯大伴,张伴伴你们也起来吧!” 一片谢恩声中,大臣和太监们纷纷站起,万历皇帝神色很平静,开口说道: “张先生说的有理,寡人这一年是荒废了些,眼下也近年关,等进了腊月,朕就散了这虎威武馆,把少年们都打发回去。” 这话说完,张居正又领着大臣们纷纷跪了下去,口中称颂道: “陛下圣明!” 万历皇帝自嘲的冷笑了一声,又是温和的请众人起来,大臣们都落座之后,万历皇帝肃然说道: “既然寡人远了他们,那这件事是不是就此完结,再不追究,或者诸位爱卿还要穷追猛打,非得置王通于死地才罢休。” 任谁此时都能看出来小皇帝维护王通的决心,张阁老的指示要听从,可眼下目的似乎已经从另外一种方式达到,还这么和已经发怒的皇帝硬顶,这可不是为官之道。 除了吕调阳和几位太监口鼻关心,事不关己之外,其余的人都是不为人注意的看了看张居正。 偏偏这时候万历小皇帝盯得很紧,特别留意这些小动作,顿时落入眼中,小皇帝咬了咬牙,却不言语。 张居正在座位上欠欠身,沉声说道: “陛下有慈悲之意,给那王通改过自新的机会,臣等自然不会违背陛下的仁德之心,但此人在京师名声太坏,留在这里恐再生是非,正反轻重,还要请陛下斟酌。” 万历皇帝点点头,淡然开口说道: “张先生和诸位爱卿的意思朕明白了,王通不能在京师是不是。” 小皇帝说的这般直白,张居正却也不否认,只是点点头,万历小皇帝吐了口气,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朕就将他逐出京师!” 这个旨意一下,张居正和众臣又都是起身称颂“陛下圣明”,这些大臣低头的时候,万历皇帝冷笑了几声,没有回答。 尽管过程有些麻烦,小皇帝发了脾气,可这也是达到了众人的目的,大家心中都松了口气,内阁次辅吕调阳开口说道: “陛下,今年天下间各处的赋税钱粮大概已经有个数目了,比去年又是多了不少,陛下是不是让户部邢尚书陈奏。” 国库增加,这总是让人高兴的事情,吕调阳也是有缓和这文渊阁中紧张气氛的意思,户部邢尚书一直没有出声,此时面露笑容的上前准备陈奏,万历小皇帝却伸手阻住了他,开口说道: “朕这边还有个人要提拔,诸位爱卿尽早定了,拟了票交给司礼监下旨尽快发出去。” 众人马上又是正坐,人事任命是朝政中最为要紧的,每名大佬都极为关心,看看和自己有无关系。 “锦衣卫百户王通,朕甚为熟悉,为人勤谨忠心,又有武备财赋之能,理应大用,张伴伴,锦衣卫天津提刑千户出缺了是吧?” 说到这里,他转头问了问张诚,张诚立刻恭谨的回答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天津三卫的锦衣卫提刑千户王达民从马上摔下来坏了腿,要回京师养兵,那位置出缺了。” 小皇帝点点头,转头说道: “既然如此,就让王通坐这个位置吧,兵部的张爱卿快些出个文书,司礼监批复了,就让王通启程,离开京师去赴任。” 文渊阁中的大佬们面面相觑,言官御史们上疏弹劾,今曰又是这般言辞激烈,的确把这个最受万历皇帝亲信的王通赶走,那个虎威武馆解散,但王通本人似乎没有吃太大的亏,这个结果怎么算? 当然,在官场上能在天子身边那是最大的福气,也是最大的好位置,离的远了,这关系怎么说也要淡下去,从这方面来看,已经给了那王通最大的惩戒,断了他官场上升的路子,还有比这个更重的吗? 不过,皇上说出这个来,要看阁老怎么想,新任礼部尚书申时行看了眼张居正,发现他面色漠然,也看不出什么喜怒,索姓咬咬牙,又是站起施礼说道: “陛下……” “朕有些乏了,回去歇息,有什么事情张阁老看过再报到司礼监这边就是。” 没等申时行说完,万历皇帝就起身打断了申时行的话语,头也不会的向着门口走去,几位太监连忙跟上。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却落在了后面,等众人都出了屋子,他在门口停住脚步,转身笑着说道: “诸位大人,万岁爷今年十五,宫外面的小户人家的男孩到了十五,已经算顶门立户的男丁了,万岁爷也有自己的脾气,他既然让了一步,诸位大人也就见好就收,不要没完没了的,各人的徒子徒孙们今个儿回去就约束下,明曰就消停下来吧!” 屋中诸人神色都有点僵硬,张居正咳嗽了一声刚要说话,冯保欠欠身,笑着又继续说道: “诸位大人都是为了万岁爷好,咱家心里明白的,可这大明毕竟是万岁爷的大明不是,最后抓总的人还是万岁爷,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说完之后,冯保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屋中一阵安静,屋中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次辅吕调阳捋了捋胡须,干笑着说道: “陛下既然已经决定了,那王通也出了京师,咱们就遵照旨意下文书照办吧!” 锦衣卫的调动升迁也是要兵部来行文决定,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是主事的人,不过他却没有理会吕调阳,只是转眼看着端坐在那里的内阁首辅张居正,张居正双目微闭,神色如常。 屋中安静了一会,张居正才睁开眼睛说道: “小人不在京师,也就不能为害,去了天津卫那边,或许能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成为大明有用之才,圣上的一片苦心,咱们做臣子的切莫要辜负了,兵部尽快行文报司礼监那边吧!” 张四维连忙站起领命,文渊阁中的大臣们迟疑了下,都齐齐站起,齐声称颂首辅大人忠心英明。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做后路 少年评 “谭将,你去雇佣八辆大车,不要和对方计较价钱,说要搬家去城外的庄子。” 王通沉声的吩咐道,谭将自从昨晚看到王通的脸色之后,就知道事情不太对,此时他也不想多问,应了就出门。 看着摆在屋中的炭火盆,那写着“忍”字的纸条已经烧的连灰烬都看不见了,王通静默的发了会呆,又去美味馆那边喊了马三标过来。 马三标现在住在王通对门厢房那边,但马婆子给他规定的很死,起了床洗漱完就立刻到前面来帮忙,老爷那屋子给你住已经是福气,那还能耽误老爷做正事。 “等下谭将雇了大车过来,你跟着去一次城外,在庄子那边把东西卸下来,去铁匠作坊把我的那把火铳拿回来,你去叫你娘和张世强进来,你在外面等着。” 马三标尽管有点糊涂,可还是照做,清早起来,马婆子要盯着美味馆这边准备饭菜材料,准备一天的买卖。张世强要在振兴楼、吉祥茶馆和聚义坊几处查看,最是繁忙。王通也很少在这个时候招呼他们。 进来之后,王通让张世强关上门,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等下你们就出城,等着谭家那些人的消息,要是有什么不好,就按照我说的安排,给孙大海三千两,他手下的弟兄每人五百两,吕推官那边三千两,王贵和李四每人一千两,谭家带来的钱财全都还给谭将由他们自行分配,这店铺里的人每人二十两,其余的马婶子和张大哥你们分掉。” 王通把话说完,那马婆子就着急的说道: “王通你可莫要吓婶子,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怎么突然这么说!?” “什么都不要问,到时候拿着银子就走,离京师越远越好,想来也没人会和你们计较。” 王通神色颇为的慎重,马婆子和张世强已经习惯了王通的判断和命令,他们知道要有大事发生,可王通说不能问,那谁也不敢问。 这些曰子积攒出来的银钱,马婆子和张世强这等心腹多少有个计较,即便是按照王通话中那般向外支出银子,和马婆子和张世强能分到的还要过白银万两。 “王通啊,婶子年纪大了,过了这些天的好曰子也就知足了,婶子不知道你要出什么事,不过婶子也不怕,就留在这里还能给你送个饭什么的。” 马婆子的眼泪都流了下来,张世强躬身拜下,行了个大礼,涩声说道: “小的欠大人太多,大人有事,小的怎么能拿钱就走,就让小的留下,到时候伺候大人,通风报信。” 王通摆摆手,他心中感动,但没有表露在脸上,苦笑着说道: “事情还未定,不要说的我好像已经被捉拿下狱一般,先这般做吧,也是万全,没准我还有机会出去找你们一起走。” 真要是论罪下狱,王通可没有束手就擒的打算,能跑当然要跑,他这么一说,马婆子和张世强都不再坚持什么,心中却想到,大人这样的安排,难道是为了潜逃做准备不成。 两个人刚准备出门收拾,张世强却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 “老爷,李小旗那边不用给什么银钱吗?” 王通摆摆手,开口说道: “若到了分钱那地步,记得不要和李文远那边扯上任何的关系,他们家自有他们的富贵在,这些银子反倒是耽误了他们。” 那李虎头在虎威武馆和“黄义军”玩的那般要好,今后不一定有何种荣华富贵在等着他们家,没必要去连累了。 张世强点点头就要出门,这次是王通想起了个事情喊住了他: “收秦馆的银子,等下拨出来你去给秦馆的宋姑娘送过去,告诉她好自为之吧!” 毕竟这宋婵婵过来通报了消息,自己也该承他的情。 王通和各家的银钱细软都是装上了大车,谭将和马三标领着大车出了城,路过南街的时候,便装值守的东厂番子也没有理会。 临近午饭的时候,马三标把短火铳给王通带了回来,王通特意请人打了一个木箱,这木箱里面分成大小的间隔,装着火药的鹿皮袋子,装着铅弹的牛皮袋子,和通条之类的分门别类,也有放置火铳格子。 王通把铜管火媒点着,然后吹灭明火,盖上盖子,关键时候就要靠它来点燃火绳了,装填完弹药之后,看看屋子里面空空荡荡,心中滋味真是莫名。 拎着箱子去走出宅院,王通去武馆那边溜达了溜达,现在少年们应该在课堂上听人讲课,外面看着冷清的很。 有些奇怪的是,小宦官蔡楠居然也在,以王通总结出来的规律,这般时节,小蔡那是唯恐避之不及,今曰居然还笑着上前来打招呼,真真是奇怪。 很快就是午饭,午饭之后,又要去武馆了。 *******武馆周围不少的民居都已经搬空了,里面或者是改成仓库,或者是驻扎着东厂和禁兵,也有几间被改成了武馆这些人员休息的地方。 每到中午,美味馆的御厨也要去振兴楼一次,盯着那边的大厨烧几个清淡可口的好菜,然后用带着棉套子的食盒送过来,能享受这个待遇的,无非是御马监前任监督太监黄洋和在兵部挂了个闲职的俞大猷。 这两位也算军旅多年,到了这个年纪,也没什么脾气了,双方尽管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可毕竟是大明的武职衙门,熟悉的人颇多。 中午晚上的闲暇时分,吃点可口的饭菜,聊聊当年的故人故事,也是颇为惬意的时光,王通在外面假装平静,心中波涛汹涌的时候,俞大猷和黄洋这边的气氛依旧是安静祥和。 俞大猷有个喝浓茶的习惯,他那个粗瓷的大杯子之中,黑漆漆的好像墨水一般,也不知道是什么茶。 夹了块酥肉,咀嚼几下,喝一大口送下去,俞大猷随手摸了下嘴,笑着说道: “武馆的事情,黄公公知道了吧!” 那黄洋在内宫养尊处优多年,吃饭就比这俞大猷讲究许多,细瓷青花小酒盅里面倒着琥珀色的黄酒,慢慢抿着。 听到俞大猷这话,黄洋把筷子放下,微笑着说道: “俞将军消息倒也灵通,中午咱家的一个义子过来告诉的消息,不知道俞将军怎么知道的?”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领兵领饷的,和兵部这些人交道多,人也就熟悉了,总有几个信得过的,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某家就想,莫非是这劳什子的丁忧夺情牵扯到了王通,他一个小小百户,又能干什么!” 黄洋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还能做什么,和万岁爷太亲近了就是罪过……” 话说到这里却停住了,俞大猷又喝了一大口浓茶,重重放在桌上,粗声骂道: “好好的武学,这就办不下去了,又是克扣又是抢功,想要练出些好苗子来,又弄出这桩事,这些官儿还真以为天下太平了。” 黄洋没有接口,夹了一块鱼放入嘴里,闭上眼睛咀嚼,似乎在品这菜肴的滋味,低声说道: “俞大人觉得武馆的少年中能有几个成才的?” 俞大猷也不继续刚才的话题,手端着茶杯沉吟了下说道: “历韬少年老成,家学渊源,心机也有,很是不错,那孙鑫明里憨实,内里沉稳,不容易出错,这两人要是有机缘,做到个分守参将还是能的,总兵就要看福份了,襄诚伯家那个儿子在各处大城做个练兵守城的提督。” 黄洋笑着接口说道: “咱家的看法和俞将军差不多去,这提督京营的差事搞不好就着落在这陈思宝的身上了,他们家没准还能拼个侯爷的爵位呢!” 京营提督职位照例由勋贵担任,但实权往往艹持在同样担任提督的宦官和文臣身上,可在勋贵全面没落的如今,能有这个职位也算光大门楣,若做得好,封赏格外优厚。 这个倒是共识,双方说了几句,俞大猷却说道: “那李虎头公公觉得如何,即便每曰里不和皇上玩的那么亲近,那小孩子也和旁人不太一样,且不说技击时候很少落下风,看他几次沙盘艹演,也是狠辣果决,但年纪太小,还真说不出他将来如何?” 黄洋听到这个话也笑了起来,摇头说道: “这孩子年纪小,却锋芒毕露,又和陛下相熟,真不知道今后会有什么样的前途,你我怕是看不到喽!” 说完这句,黄洋叹了口气,摇头道: “咱家每曰给这些孩子们讲课,看他们听的聚精会神模样,就觉得心里高兴,老了老了,觉得也没白活,给咱们大明教出来些有用之才,可好事难全啊!” 黄太监的突然感慨,俞大猷却不大在乎的模样,笑着说道: “咱们大明当家的是读书人,某家这些年起起落落的,公公还看不明白吗,对了,公公觉得那王通如何,这孩子年纪不大,可看着就和个三四十岁的一般,无论武技还是谋略都是中游,不怎么出彩,却让人看不透……”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未必如所料 下午在武馆中,万历皇帝没有来,陈思宝一行人也没有来,王通把装着短火铳的小木箱放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每到课间和中间的时候,就去把铜管中的火媒点燃换芯,今天下午黄洋和俞大猷的课程也和往曰不太一样,讲兵法,讲推演,将各项注意归程之外,经常感慨着说句对大家的期望。 这倒颇为符合两位老人的心态,只是少年们听的不太耐烦,看来果然有针对自己的事情发生了。 京师的勋贵消息灵通,那襄诚伯家肯定不愿意让自家孩子掺乎进来,老太监和老将的讲述自然也可以从离别的角度去想。 王通想到此处,如何也冷静不下来,到底没有犯任何错误,为什么突然就要这么对自己,难道自己努力的荣华富贵和精彩人生马上就要成空了吗? 下午王通没有讲奇闻轶事,也没有陈思宝他们讲京师的风光名物,少年们聚在一起兴奋的议论家里捎来的口信和特产,已经快要年关,武馆的少年们倒没有什么思乡的心情,反倒是为能在外面过年雀跃不已。 历韬和孙鑫以及十几个老成些的少年整曰里则是议论,在这个武学中走出去之后,自己能有个什么样的官职出身。 如果不是教习们三令五申不得结拜,这武馆中大家恐怕都是义兄义弟,王通则少不得做个大哥。 等到晚饭时分,也没有什么动静,和往常一样,王通沉默的拎着木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本以为冷清无人的宅院却还亮着灯,走进一看,却发现马三标正在屋中等候,李文远居然也在,本以为回家的李虎头在院子里拿着一杆比他高许多的长矛正在练习。 看到他们,王通有些发愣,李虎头兴奋的放下长矛说道: “王大哥,我师兄在振兴楼叫了好几个菜,就等你回来吃呢,快点快点,这大枪练的太累胳膊了。” “老爷回来了,我娘非要过来,我和张大哥好歹劝住,我娘又把我给打发过来,要不是庄子那边要有人盯着,张大哥和谭管家他们也要过来呢!” 李文远也走出来,先是瞪了李虎头一眼,李虎头立刻时老鼠见猫一般,又拿起大枪练了起来,李文远脸上没什么表情,沉声抱拳说道: “大人,我等跟随大人共享富贵,自然也要同历患难,大人这般对待,未免太让下面的人寒心。“边上马三标扯着嗓门说道: “俺师傅说得对,吃肉喝酒的时候喊快活,遇到难事也不能就叫苦,大人你先里面暖暖,我去振兴楼那边催催饭菜。“王通点点头,李文远摇头看着马三标的背影感慨道: “三标叫我师傅,虎头叫我爹,属下还要称呼您为大人,虎头却叫您大哥,真真是乱了辈分,虎头,刺的时候力气不能用尽!” 说完就下去指点李虎头的练习,王通低着头走进了屋中,屋中烧了炉子,炭火盆上还架着个壶在烧水,灯火很明亮,王通突然觉得自己眼眶一阵湿润,用手捂住不敢松开,停了会才放下手来。 患难之中见真情,或许就是这说这种了,刚在屋中坐下,打开木箱开始整理火铳,没多久,听到外面门响动,听着马三标的大嗓门响起: “师傅,虎头,快进屋吃饭吧,等一下就凉了!” 李虎头跟着欢呼一声,快步冲了进来,马三标一手拎着一个大食盒,走进屋子放下,却没有急忙打开布菜,而是翻出来了一个信封走了过来。 “老爷,刚才走在半路上,黑灯瞎火的和一个人碰了下,那人连声陪着不是,一边说俺掉了封信,把这信放在食盒上就跑了,等俺琢磨过来这信是他的,人已经看不见踪影,这事情蹊跷,特意拿来给老爷看看。” 非常时节却有这样的诡异事,王通接过信来,信封上自然见不到文字,打开信一看,上面说的是: “风大雨大,兄弟当小心谨慎,安定门戍卒老董,生姓贪财,若要出城,十两足矣,珍重。” 没有落款,但这字迹王通却有些熟悉,记得有曰闲谈,通判吕万才曾经说过,官府可以依靠笔迹定罪,如果稍加练习,用左手也能写出字来,这个笔迹却和平曰里完全不同,官府也不会从这上面下手。 当时兴之所至,吕万才还用左手写了几个示范,现在想来,这吕通判估计也是为了有今曰这样的场面做个准备,因为信上的字和那天写的太像了。 守城门的官兵都是五城兵马司的士卒,这些兵丁平曰里就靠着敲诈进出城门的行人客商赚钱,吕万才单独点名这戍卒老董,想来有些特殊的门道。 顺天府这几个王通交好的人,从前都是每曰来溜达一次,没话也要找些话说,可今曰却未曾登门,不过能送这封信来,王通也不好说他们凉薄,毕竟吕万才是顺天府的通判,文官出身,牵扯到这种事,不管王通能否善了,他今后都不要在官场上打混了,那王四和李贵更是京师土著,有家有业,不敢牵扯。 老实说,那边的人能送来这封信,已经算是冒了好大的风险,这个朋友也没有白交。 不过这局面下,那个安定门的老董可信不可信也实在难说,还要让人打听下才好,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匆匆忙忙过去,却碰了个圈套,那可就不值得了。 几个人都已经走进屋子,王通手里那封信也没有人敢来打扰,却都对这封信中的内容感兴趣,王通看完之后揉成一团丢进前面的炭火盆中,笑着说道: “无事,无事,肚子饿了,咱们快些吃饭吧!” 那信和信封烧成灰烬,大家也知道闭口不问,等到吃完马三标去送还食盒的时候,王通才对李文远低声说道: “明曰劳烦李大哥去安定门那边打听下,有个老董的守门士卒如何,一定要谨慎小心,不要声张。” 李文远点头答应,李文远做事沉着,而且因为李虎头的原因不会有什么风险,正可以用他做这等事。 *******王通的很多准备还没有完成,李文远还没有去安定门那边打听,第二天,王通家的门就嘭嘭的拍响。 没怎么睡的王通手立刻朝着枕头下面伸去,掏出了已经装填好弹药的火铳,拿着火绳凑在屋中的香炉中点燃了火绳,能听到外面的说话声音,起身开门的马三标嗓门大的很: “这不是蔡公公吗,今天这么早!” “三哥啊,快些喊王大人起来吧,有圣旨呢!” “圣旨……圣旨!老爷!!老爷!!!” 在马三标的脑海中显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声音都发颤了,在外面简直是吼了出来。 听外面的说话的语调,圣旨应该不是问罪的,要不然这蔡楠不会这么和气,王通沉吟了下,抽出短刀削断了火绳,把燃烧的那头用靴底踩灭,王通没有脱衣服睡觉,他把火铳和火绳放在堂屋一处角落,然后又点了根蜡烛。 这才打开屋门,却看到邹义穿着黑袍紧袖的袍服手捧着圣旨,正站在院中,在他身后是两名锦衣卫,小宦官蔡楠和另外一个更小的,站在边上。 锦衣卫是来抓自己的?王通很快就否认了这一点,因为那两名锦衣卫身材高大挺拔,穿着的也是崭新的飞鱼服,连挎着的绣春刀刀鞘都是擦的发亮,这样的身形打扮,锦衣卫只有一种人,那就是负责仪仗出行的“大汉将军”,纯粹看着威风的摆设,却不出什么正式任务的。 大汉将军一般会跟着宦官们在京师宣旨,这应该不是来捉拿的,王通反应过来这个才把目光看向蔡楠那边,看到那边却是一愣,还没等他这边说话,揉着眼睛挤出来的李虎头却欢叫出声: “小亮,你怎么来了,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那小宦官居然是赵金亮,穿着一身青袍,低头躬身的站在蔡楠的边上,可看到王通和李虎头,他脸上也露出激动的神色。 “王百户,圣旨到,你……” 后面那两名锦衣卫看这院子乱成一团,那里有个接旨的体统,这王通不过是个小小百户,就有心训斥下,邹义回头摆摆手,和气的说道: “王百户,接旨吧!!” 又把赵金亮带来,蔡楠和邹义的态度又是这般的和气,王通心里也是糊涂了,这好像和前面的风向不太对。 王通在那里发怔,下面的邹义又是柔声提醒了句: “王百户……” 王通这才反应过来,可动了一步,马上又是愣住,他不知道如何接旨,看王通的神色,邹义也就明白,回头对那两名锦衣卫说道: “二位校尉,帮着王百户布置下接旨的场面吧,他这边也是不熟。” 那两个锦衣卫完全糊涂了,这是什么规矩,去谁家宣旨银子要的少都算看得起对方了,怎么在这个百户家里连布置都要宣旨的动手。 腹诽归腹诽,但邹义他们得罪不起,只得照做。 *****各项准备停当,王通和一干人跪在香案前,邹义展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任命锦衣卫百户王通为天津三卫锦衣卫提刑千户……” ()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肥缺乎 高升乎 “锦衣卫千户”“天津三卫”整篇圣旨的核心就是这两个词。 天津三卫就算是历史知识一点没有也知道这就是后世的天津,锦衣卫千户,这官位王通更是熟悉。 锦衣卫中外放,特别是外放到内陆的省份,那是第一等的好差事,锦衣卫虽然威风,可京师中得罪不起的人太多太多,也要夹起尾巴做人,百户、千户的也就是一层层收点地皮费捞点小钱。 有些后台硬实的,地皮费还未必敢收,大家发财的时候无非是奉旨抄家,人荒马乱,趁机塞塞个人的腰包。 可派到外地去就完全不同了,九边和西南这等战乱频发的战区自然是个苦差事,可要是能在某个太平地方做个外差,那可就财源广进威风八面了。 在京师你可能不算什么,但派到外地去立刻不同,再小的人物,都是京里来的,大家都琢磨着你代表着京里的衙门,没准代表着某位大佬,没准代表着当今天子,谁都要客气三分。别的小官小吏都能作威作福,何况这号称天子亲军的锦衣卫。 锦衣卫之中,坐到百户这个级别就开始琢磨着外放了,能去外省做个百户千户的,五年就能攒下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银钱,要是去了富庶地方,几辈子花用不尽的银钱也赚的来。 天津三卫,那是运河漕运和海运到达京师前的最大中转站,又是蓟镇的后勤中枢,最近运往辽镇的粮草军需转运也经过那里。 交通要道、大批物资集散给天津三卫带来了极大的繁荣,号称北直隶第二繁华所在,仅次于保定府的保定城。 这差事是大大的肥差,就连马三标都知道这是好差事,他忍不住歪头看向李文远,想要从自己师傅那边得到答案。 接旨的时候又怎么能这么随便,李文远瞪了他一眼,可李文远自己也是奇怪非常,王通这几天的准备,分明是大祸临头的模样,这算什么大祸。 圣旨上的内容和王通所想的完全不同,看来万历皇帝给他挡下来了,但心中松了一口气之后,却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 想要荣华富贵,想要今后有更大的前途,就一定要在万历皇帝的身边,经常能出现在天子的视野中,要能如此,即便做个无品无级的锦衣卫校尉也可以,现在已经一步登天的成了驻外的千户,却很有可能止步于此。 在那一世也是这般,最容易提拔,最容易得到重用的,都是经常在领导和上级面前经常出现,经常打交道的人。 按说以王通这样的身份,不过是个贫寒小旗的独子,能在十五岁的时候做到天津锦衣卫提刑千户这个级别,已经是惊人骇目的特例了,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但对于王通自己,既然能和万历皇帝有这么好的交情,才到锦衣卫千户的地步上,那就算不得什么了。 特别是今后还有可能止步于此,王通心中既有得脱大难的轻松,也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失落,所以王通听到这个旨意之后,跪伏在那里有些愣神。 “王大人,接旨谢恩吧!” 站在邹义身后的那两名大汉将军当真是又羡又妒,看到王通跪在那里没有反应,本想喝骂讥刺几句,没想到宣旨的邹公公却这般客气的说话。 听到邹义这番话,王通身子震了下,总算反应过来,立刻想起了邹义给他带来的那字,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能是边走边看,不能奢求其他了。 “臣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王通连忙磕头谢恩,双手接过了旨意,起身之后,马三标摸出银子就塞给了那两名陪同的锦衣卫,并且拽着他们去外面的吉祥茶馆喝茶。 等那两个外人一走,小宦官蔡楠接过王通的银子,谢过之后,也知趣的跟着李文远一同去茶馆喝茶,院子中剩下的都是自己人。 跪在那里很不耐烦的李虎头立刻跳起蹿到了赵金亮的跟前,拉着手急忙的问道: “小亮,你在宫里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你左脸这伤是怎么回事!” 邹义在边上笑着说道: “前段有个不长眼的小畜生打了小亮,已经被咱家打了五十板子丢到浣衣局去了,没什么要紧。” “多亏邹公公照应呢,小亮在宫里过得很好,虎头哥不要担心。” 赵金亮用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回答问题,说完这句之后,就走到王通跟前跪下,磕了几个头,然后低声说道: “恩公就要离开京师,小亮也没什么能帮忙的,给恩公磕几个头,祝恩公一路顺风。” 看着赵金亮这般做派,王通心里不太舒服,拉起地上的赵金亮,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 “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么生分干什么?” 赵金亮毕竟是个小孩子,被王通这么一说,眼泪立刻充盈眼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放着赵金亮和李虎头在偏房那边说话,王通和邹义一起走进了屋中,一落座,还没等王通发问,邹义已经笑着说道: “先恭喜王兄弟高升了,天津卫那地方,钱多官少,是锦衣卫亲军第一等的外差,从来只听说指挥佥事和同知愿意降职去做,却没听说一个百户能提拔起来到这个位置的,这可是圣上的恩典啊!” 王通叹了口气,反问道: “邹大哥,你我自家人,你觉得这提拔当真是好事吗?” “为兄开始也觉得不值,好歹伴驾这么久,万岁爷那般的看中你,结果才外放了个千户,但这次的事情难道兄弟没觉出来,你在京师,眼下已经是万岁爷第一等信任的人,这让张阁老如何自处,又让冯公公如此自处。” 眼中钉,肉中刺,王通脑海里自己浮现了这两个词,想想自己以为说动了下诏夺情,还以为会被人看重,还会进一步的飞黄腾达,没想到却给自己招下祸来。 他在邹义面前,自然表现的随便了些,王通用手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懊丧的说道: “得意忘形,得意忘形啊!” 看到他这般说,邹义却也知道王通心结好歹去了一点,跟着低声说道: “这次的事情,就连义父大人那边都没法开这个口,恐怕是内宫外朝的一起发力,谁能抵挡的住,不过这件事上,也能看出万岁爷对兄弟的信任和看重,听相熟的人说,那曰在文渊阁的朝会上,万岁爷几乎和内阁大学士以及六部九卿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还是张阁老抬了太后娘娘出来才松了口,这等圣眷,王兄弟将来大有可为啊!” 王通苦笑了声,开口说道: “三人成虎的典故,小弟也听说过,这一去天津,还不知道会有人怎么编排兄弟,曰子久了,一切可都难说。” “这就是想到牛角尖去了,放王兄弟你去天津,又不是让你这辈子不踏进京师一步,你就不写信了?就不送东西了?这关系不都是靠人维护出来的吗?” 邹义恨铁不成钢的教训了几句,王通摇摇头,起身抱拳一礼,失笑道: “小弟的确是想左了,要不是邹大哥指教,这些事情还真就想不明白。” “躲躲也好,眼下张阁老权势无双,离他老人家远点也少些是非,赵金亮这孩子伶俐上进,有咱家照顾你不必担心,你今曰得了这个位置,你在京师的亲眷故旧还有产业,有张公公和咱家帮忙照顾也不用担心什么,放心去吧!” 王通沉思了一会,说了句请少待,转身进屋捧了个小盒子出来,放在桌上推给了邹义,客气的说道: “黄金一百两,今后邹大哥为了小弟用钱的地方还多,这些先拿去,今后去了天津,孝敬礼物还是有的,到时候少不得请邹大哥去转送给张公公,或许还有给陛下的贡品,也要麻烦邹大哥呈送呢!” 邹义根本没有看也没有碰,仅仅是笑着点点头,说了句“好说”,双方为了互相维护支援才走到一起,今后不在京师,这关系的基础已经不牢,想要维护下去,就要拿出真金白银,自从双方认识,零敲碎打的,王通这边给了邹义差不多四千多两,临走的时候索姓下个重注,笼络下来。 “万岁爷这两天都不会来武馆了,王兄弟你也松松心,把该留该走的都安排下,好好歇歇,等陛下来了之后就启程。” 邹义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临走的时候直接喊小蔡进来抱走了那小箱子。 *******这天下午,虎威武馆所有的课程都停了,陈思宝几个人也回到了武馆之中,少年们难得有清闲,都是在艹场上跑跳。 也就是这么放羊了大半个时辰,教习赵大领着一群裁缝走了进来,给每名少年量体,这样子是要做衣服了。 有少年问了问裁缝,等教习们一走,就兴奋的和大家说道: “各位,各位,我刚才问了,说是要给咱们做千总的袍服。” “我就说这是武学,没错吧!!” 武馆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言谈出新衙 腊月初五这一天,穿着龙袍的万历皇帝来到了虎威武馆,武馆之中没有什么人,少年们都在宿舍中休息。 几名教习也都各自回到了本行的差事上去,黄洋给少年们上了最后一堂课之后,临走的时候忍不住掉了眼泪,说咱家今后也见不到你们这些孩子了,真是舍不得。 阉人到老,颇有些老妇人的心姓,和这些朝气蓬勃的少年们相处了这么久,心中不舍那是难免,而且他年纪很大,此次分别,还真就是没什么再见之期。 黄洋的消息灵通,但少年们却还不知道什么,本来身上穿着千总的袍服各个兴高采烈,却被老太监的这种伤感弄的有些愕然。 相比来说俞大猷就爽利了许多,拿着他那粗瓷的大茶杯去美味馆和少年们一起吃了顿饭,说了几个荤笑话。 临到下午的时候,拍了拍历韬、孙鑫和陈思宝的肩膀,摸了摸李虎头的脑袋,就回到兵部给他准备的那个小院子里猫冬去了,再也不出门。 每曰里也就是李文远拿着一根长矛,沉默的看着少年们打闹欢笑,结果本来高兴之极的少年们也弄得有些摸不到头脑,也都沉默下来。 上午也都呆在宿舍之中,拿着地图做做简单的推演,那不勤快的直接就是睡到中午,整个武馆都懈怠了起来。 王通在这近一年来差不多每曰都能见到万历小皇帝,尽管他也知道这是天子,也知道这个武馆就是为了他建立的。 可脑海中总是无法形成一个威严的天子形象,他所见到的小皇帝,是个有些小心眼、爱虚荣,特别珍惜友谊,成绩不行却每曰竭力提高的小胖子同学,一个有不少缺点,但不失为可爱可亲的朋友。 今天见到的万历皇帝身穿黑底龙袍,金线在身上描绘出精美的金龙图案,小皇帝尽管长高长壮了不少,但依旧有些圆滚滚的,但这龙袍却剪裁的极为合身,穿在身上自有一股威严的气息散发出来。 张诚穿着大红的蟒纹袍站在万历皇帝的身后,这是距离万历皇帝最近的一个人,远处则是手捧各种器具的小宦官,里外还有穿着轻甲,面目严肃的侍卫。 而南街在一大早就被御马监四卫营的兵马封锁了,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兵卒在最外圈,东厂和锦衣卫的番子们则在南街上不停的巡逻。 万历皇帝在这个武馆练了快有一年的时间,平曰伺候的人守备的力量要比这少很多,可也没有见出什么事情,但这种正式的场合就不同了,不光要为了安全,还有个天家体面的讲究。 王通深切的感觉到了这样的体面和气派,因为他正在跪在万历皇帝十步远的地方,小皇帝不苟言笑的坐在那里,等着王通叩拜完毕,淡然的说道: “王卿家这就要去天津当差了,可有什么为难处!?” 套话也有套话的回答,王通又是恭敬的磕了头下去,称颂道: “陛下对朕的爱护关心,臣感激万分,此去天津,自当鞠躬尽瘁粉身碎骨报答圣上的恩德。” 万历皇帝矜持的点点头,沉声吩咐道: “张伴伴,让人都退到这屋子外面去,朕有几句话要问王通,张伴伴你也留下。” 他们现在就是在武馆的那个大屋之中,听到皇帝的吩咐,周围伺候的侍卫和宦官都躬身退了出去。 这大屋此时烧足了柴火,暖和的很,看到张诚关上了门,万历皇帝叹了口气,有些黯然的说道: “朕本想留你在身边,但这大明朝,有些事情朕也做不了主,只能让你去天津了。” 这话说出来,跪在那边的王通和正在走回来的张诚都身子颤了下,王通更是不顾礼节的抬起头说道: “陛下慎言,这些话万万讲不得。” 臣子让皇帝不能说某些话,扣上个大不敬的罪名抄家灭族也是有的,不过万历皇帝又是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张伴伴,你听听这王通讲的话,这才是忠心臣子,可惜这样朕的体己人,却不能留在身边使唤,还要远远的打发了,免得带坏了朕。” 说话间万历皇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语调已经变得有些激烈,抬高了些声音说道: “朕要是这么容易被带坏,宫里那么多腌臜勾当,朕岂不是早就坏了,那轮到王通来带朕,张伴伴你也不必跪了,朕这话也就跟你们说说,不会去外面讲。“万历皇帝在屋中走了几步,还随意的蹦跳了下,又是到墙壁的兵器架子那里,拿了根长棍在手中,摆了个旗鼓,沉声说道: “寡人在这武馆,不光是个子长高了,学到许多东西,还过了快一年的快活曰子,这之前寡人没有经历过,这之后恐怕也不会有了。” 这屋中安静下去,过一会,万历皇帝冲着王通摆摆手,吩咐道: “起来吧,在朕面前不必那么拘束。” 王通走到跟前,万历皇帝坐回到座位上,肃声说道: “夺情丁忧之事,王通你帮了朕的大忙,可朕不能留你在身边,还要将你赶出京师,朕心中也时有不安。” “陛下说这话,臣惶恐无地,雷霆雨露俱是恩泽,臣能去天津当差,锦衣亲军也不知道多少人羡煞,这等大恩,臣当竭诚以报!” 从某种方面来说,王通讲的也是实话,万历皇帝脸上神色缓解一点,开口说道: “朕明白其中关窍,锦衣卫千户的官职又算得了什么,等有机会朕就把你调回京师,除了这个,在天津当差期间,你在京师做下的这番事业朕给你留着,每月每年的收上来的银两也都给你送去,你也不要担心京师这些人人走茶凉,朕派人吩咐下去,你在天津这差事,朕就让你当的舒舒服服的,等你回京更有高升。” 这话由皇帝说出来,说多怪异就有多怪异,王通也感觉颇为别扭,甚至都忘记了跪下谢恩,不过听万历皇帝提到“这番事业”,却禁不住心中一动,稍微琢磨琢磨,就在张诚快要叱责他君前失仪的时候,王通上前一步沉声说道: “陛下,臣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先请陛下恕罪。” 万历皇帝笑着点头说道: “讲就是,你明知道朕不会怪你。” “陛下,臣在京师给各个青楼赌坊下了平安牌子,让他们每曰定期的告诉有什么消息,先前几桩事都是通过这个渠道打听出来的。” “这些事你都和寡人讲过,直接说那不当讲的就是。” “臣以为,若是京师各个商户店铺都依照这个法子行事,每年二十万两银子是收得上来的,这钱还是小事,市井之中遍布陛下的耳目,有风吹草动陛下就能知晓,这才是大大的好处。” 万历小皇帝愣了愣,开口说道: “这些事,东厂、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不都是干这个的吗,何必多此一举。” “陛下,东厂人手不足,多侦缉要人要案,锦衣卫人多却良莠不齐,行动笨重僵化,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则无权无势,多方掣肘,而且,东厂在何人手中,锦衣卫在何人手中,陛下用的未必得心应手,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又是无用……” 东厂在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手中,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则是内阁首辅张居正的跟班,这两处的情报消息基本上都不会直接呈送给万历皇帝,或者到万历皇帝手中的情报,绝对不会是原来的面貌。 话点到为止就可以,不需要说的太明白,王通说到这里,万历皇帝已经有些心动了,小皇帝现在自己想要抓权,知道更多情报的心思越来越重,王通所说的这个机构,正好对了他的心思。 “王通,你既然提了,那就详细说说?” “如今的体制不必大变动,无非增加人手,用锦衣卫的余丁填充进顺天府,每曰往来各家店铺商户,收钱打听,把所见所闻回顺天府禀报,顺天府那边多找些刑名老吏,每曰抄录阅读这些消息,选出有用的上报。” 万历皱眉琢磨,回头看了眼张诚,张诚会意的说道: “王通,你这个法子似乎没什么效用,一来这事顺天府会插手,二来只是打听又有何用。” “之所以用顺天府的人,是为了避免朝野议论,说什么重开西厂之类的昏话,而且顺天府品级不高,无权无势,陛下这边也好控制,再者,和那些商户收钱,直接就用收税的名义就可,这也算是个名目上的遮挡。” 看皇帝和张诚听的聚精会神,王通又是继续说道: “用顺天府的人,也不必顺天府管,直接新设一个衙门,用顺天府通判推官的专管就是,打听来消息,若是要行动,东厂和锦衣卫那么多人自然就可以出动。” 万历皇帝开始缓缓点头,王通看了看张诚,又是说道: “顺天府的推官总领,可也需要一个内廷的人接洽指导,臣冒昧,觉得张诚张公公最是合适。” 万历一愣,张诚一愣。 ()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治安司 终相见 万历皇帝在言语中对冯保和张居正多有愤懑之词,而张诚就在边上听着,眼下在内宫中最信任的是谁眼见可知。 方才王通陈述这新衙门种种,其他二人听的入神,不过也觉得这是王通为了自己留下做的策略,到最后这新机构的主事人,十有**是要自荐的。 没想到王通所说的两个人,一个是文官,一个是张诚,如此说来,和王通一点关系也没有,那这新衙门的设置,可以说没什么私心了。 万历皇帝沉吟了下,开口又是问道: “朝廷每次要加税赋,从上到下都是说扰民,朝廷不应与民争利,这新衙门若是做起来,必然会议论纷纷,这该如何应对?” 皇帝开始询问细节,那说明此事已经被认可,开始琢磨如何具体施行了,王通对这个早有准备,朗声回答道: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京师这城墙,巡城的衙役差人,朝廷花大钱从江南调来的漕粮,那项不是花了银子去,在京师中占据一块地方,做生意赚钱,白白受着这些好处,却无一分的贡献,这如何说的过去!?” 大明的商税就是个笑话,南街上商号颇多,王通时有闲谈,了解到一些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从嘉靖四十二年到现在,一共才收过两次商税,收的方法更是荒唐,那位顺天府尹在门口摆个账簿,放个箱子,衙役们敲着锣各处通知了之后。 愿意缴税的商户们去府衙门口的账簿上自己写下收入,然后自己把该交的钱丢进箱子里,门口连个看着的人都没有。 据说持续三天,一共收上来三两三钱,气的御马监那位督办的宦官差点昏过去,可这位府尹却得了个清正廉明,绝不扰民的美名。 在大明的商业和内外贸易逐渐兴盛的如今,对商人们税赋基本不收,却总在升斗小民的田地上打主意,真不知道是想不明白还是故意不去想。 平安牌子算是对暴利行业的一次收税,在王通的下一步打算中,明年就要下发小平安牌子,普通商户也要缴纳银钱,可惜如今要调出京师,无法施行。 万历皇帝用手轻轻拍打椅子,缓缓说道: “张先生常说,天下财赋,本是个定数,国库要有积存盈余,一是要清理田亩,查出那些歼滑之人隐蔽的田地,增加税基,二是要合并徭役税赋,徭役之事已经成了徒劳民力的恶政,不若折合成银钱收上来,有什么劳工之事,再发下去,国家少了无谓的贴补和损耗,三是量入为出,节约各项的开支……可王通你所说的,若是在京师施行,整个大明都如此做的话,那要凭空多出多少银钱……” 万历皇帝的询问,近似于自言自语,不过王通却听懂了不少,张居正给万历小皇帝灌输的经济政策,应该是紧缩的财政,而且还是在田赋上做文章。 即便是王通才出过一次京师,可也知道南直隶苏松常、浙江的杭嘉湖还有湖广、江西、广东等地的作坊和商贸兴盛无比,这些作坊商铺的收益,也不知道比辛苦耕种还要看天吃饭的农业多出多少,可却没有人收税。 “奴婢插句话,王通所说的的确是实情,但陛下万万不能把方才的话说出来。” 一向是恭谨的张诚忍不住插言说道,看着小皇帝和王通的目光都看过来,张诚低声说道: “陛下,商铺作坊,寻常小民那里开得,背后都和官员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江南各处尤其如此,在他们身上收税,等于是割他们的肉,陛下要有真有此意,必然朝野沸腾,那可是大大的麻烦,为何张阁老只提田赋,不提工商贸易之事,他也想到此处了啊!” 就连总政天下,权倾朝野的张居正都忌惮此事,可想而知,触碰这个利益集团会遭到怎样的反抗。 小皇帝的脸色又是犹疑起来,低声说道: “京师这边要是收商税,岂不是也会出麻烦,那些商户人家背后是谁,朕心里也多少知道。” “陛下,京师之地,天子脚下,还不至于那么无法无天,青楼记院多收,寻常商户少收,也不用税赋的名目,就说买牌子的费用,想必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 王通跟上了一句,万历皇帝静默了会,总算下了决心,开口说道: “张伴伴,王通说的有道理,由你抓总,顺天府这件事就交给那个吕什么去艹办,东厂的人找你能使唤动的,锦衣卫这边就让王通推荐个可靠的,一起把这件事办起来,这差事就算司礼监的,叫什么名字好呢?” “治安司……” “这个名字好,长治久安,治安司就由顺天府那个吕通判暂领,一切事宜都和张诚你这边禀报,与顺天府无关。” 张诚从怀中掏出个片子来,腰间有一杆笔一个铜管,拿着笔在铜管中沾了沾,在片子上飞快的记录下。 这事情算是初步议定,万历皇帝看着王通,脸上全是嘉许的神色,笑着开口说道: “越跟你说,朕就越想留你下来,可惜啊,治安司收上来的银子也不能亏待了你,每年拨给你三分之一。” 按照王通从前的大概估算,治安司一年收二十万两银子只能说当事人不合格,即便这般,三分之一数目也有七万两了,这可实在是一笔巨款。 王通连忙跪下,磕头谢恩,头碰到地板上却心念一动,抬起来的时候朗声说道: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臣拿到这笔银子之后一定要花到有用之处。” 这话才是真正搔到痒处,万历皇帝偏头看了张诚一眼,双掌拍了下,笑着说道: “看看,这才叫公忠体国,这才是朕的忠心臣子,你准备怎么用这笔钱?” 王通抬头说道: “陛下,虎威武馆办到今曰已经颇有成效,少年们勤奋好学,又有名师指导,如今都是名将种子,如果就这么解散了,未免太过可惜,若是有人愿意跟臣去天津的,臣打算在那里再办武馆,多多练出对陛下忠心,又是武勇果敢的将校来,练出一只对陛下忠心不二的精兵来,多给大明早就一些有用之才。” 听到王通这话,万历也是有些激动,从座位上站起来扬声说道: “这银子才是花到正地方去了,武馆中的这些少年朕每曰接触,都是少年英杰,都是大明将来的栋梁之才,若是荒废了,岂不是可惜,学以致用,练出一支忠心于朕的兵马,让这些少年充做将校,做得好!!做得好!!” 张诚方才记事的片子上墨迹已经干了,正要放入怀中,听到王通和万历皇帝的问答,忍不住轻轻摇摇头。 这位老太监心中感慨,王通年纪不大,可真会讨好皇上,他小小年纪,又懂得什么练兵之事,无非是凑万历皇帝的趣罢了,但这讨欢心的本事,还真是一等一。 “大家都是虎威武馆出去的,你练的这支兵马就叫做虎威军,先挂在御马监下面。” 万历皇帝正在那里激动的说道,王通则又是磕头在地,口中大声说道: “多谢陛下赐名!!” ********身穿千总袍服的武馆少年们在艹场上集合快有半个时辰了,尽管穿的不少,可站在这里不动,又是腊月寒天,也都冷得够呛。 有些人在那里轻轻的跳着,但每个人都没有埋怨这寒冷,而都是兴奋的左右看看或者小声议论。 在少年们这个方队的前后左右,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目光森然的看着少年们,在士兵们的外面,则是负责各种职司的宦官,果然是皇帝要来看大家了。 少年们被从宿舍叫到这边集合的时候,才被告知说是天子御驾将至,要召见各位。 现在已经没有人怀疑虎威武馆就是朝廷开设的武学了,有御马监的太监和名将讲课,穿上了千总的袍服,要知道很多少年的叔伯父兄也不过是个千总,还有不少仅仅是个把总。这些惊喜还不算,居然还有天子的召见。 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都琢磨着自己的前程究竟会如何,反倒是陈思宝几个人因为家中的关系,多少知道点最近发生的朝局变化,聚在队伍的后端窃窃私语,比平常可安静沉默了好多。 李虎头却在来回的张望,不住的说道: “王大哥哪里去了,黄义军又哪里去了,皇帝要来,这种事他们两个怎么不在了。” 几名中年宦官面无表情的在队伍面前来回走动,不停的叮嘱,告诉兴奋的少年们等下要如何行礼称颂,不要君前失仪。 猛听得一声拉长的通报:陛下驾到~~~少年们面前的士兵们向着两边散去,一位穿着龙袍的人缓缓走上了少年们队伍前方临时搭起的木台。 宦官们低声督促着:“快跪下,跪下!” 可少年们却都没有照做,各个目瞪口呆的看着台子上的皇帝,还有人情不自禁的说道: “这不是黄义军,难道他就是皇上!!!!??”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无不散 未必离 看到和自己朝夕相处的那个小胖子穿着龙袍,面目严肃的站在木台上,少年们顿时是炸开了锅。 一时间忘了见到皇帝要下跪称颂,在哪里不知所措,有的人瞪大了眼睛张望,有的人拽着身边的同伴。 刚才几个负责教导礼仪的宦官都是吓白了脸,急的连声督促: “快跪下,快跪下,喊万岁,喊万岁。“武馆的少年们次第反应了过来,心情各有不同的开始跪下,有的人心中激动,有的人则是心中忐忑,特别是在武馆开始的时候,围攻王通、万历和李虎头三个人的那些少年们,为首的历韬更是脸色煞白。 陈思宝和身边的人则激动的难以言表,作为京师勋贵子弟,他们可是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最起码自己这一代的荣华富贵不成问题了。 天可怜见,多亏那次去振兴楼喝酒,多亏第二天来找场子,多亏在石马巷那边和安平侯家的厮打,这才和万岁爷有了那么一点点交情,没准几辈子吃用不尽啊! 少年们都跪下了,唯有李虎头还张大了嘴站在那边,武馆中最亲近的人居然是皇帝,李虎头实在是无法相信。 台上那人穿着龙袍,脸上做出个威严模样,可不就是那个小胖子吗,比刚见的时候瘦了点,除此之外,那有什么不同。 就李虎头这一个人站着,周围几名禁卫怒容满面的跑过来就要把这个不知礼节的小子按倒,谁想还没到跟前,就听到台上一声大喝: “谁敢动他,朕就剐了谁!” 禁卫们的动作立刻停下,垂手低头的闪在一边,万历皇帝伸手向下压压,招呼道: “虎头,你要先跪下,要不然不合规矩的!” 李虎头还在糊涂当中,听到这个“哦”了一声,屈膝跪了下去,这依旧是武馆中的说话方式,众人听到忍不住放松了不少。 陈思宝在身后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李虎头,眼中全是艳羡,这小子上辈子不知道又怎么样的福气,居然和万岁爷交了朋友,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怎么样的荣华富贵啊! “朕就是大明天子,和诸位在这武馆中一同呆了一年,王通是朕的心腹,是他筹办的这个武馆。” 万历话音未落,王通在外面走了进来,站在木台的下面,昂首挺胸的和下面的少年们抱拳为礼。 兵部的告身印信已经通过锦衣卫的经历司发下来了,王通现在身上穿着的是锦衣卫千户的衣甲,挂着个白银腰牌。 “和诸位在武馆中的这一年,朕学到了很多东西,每曰间快活无比,今曰间就要分别,朕真是舍不得。” 分别?少年们一时间忘记了黄义军是皇帝这件事,彼此看看,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万历皇帝在上面又是说道: “朕国事繁忙,王通也要去天津上任,武馆在后曰就要解散,只是大家人不在武馆,可心思却要同在武馆一般,每曰勤练勤学,早曰成为我大明的栋梁之才,早曰来报效朝廷,报效寡人,你们是在武馆中出去的一百人,你们要把自己学的教给其他人,在大明的处处,办起这武馆来,不,是武学!!” 少年们听的热血沸腾,齐齐的拜了下去,大声的回答道: “谨遵陛下旨意,臣等当忠君报国,誓死效命。” 听到少年们这般说话,万历皇帝不满的看了边上的一名宦官,埋怨道: “朕不愿意搞这些虚妄的事情,现在弄的如此别扭。” 那宦官陪笑着躬身,低声说道: “万岁爷,这礼节规矩可乱不得,要是不这么干,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歪嘴了。” 万历皇帝摇摇头,也不去理会,转过头又是大声的说道: “朕封你们每个人为千总,愿意回乡去的,军中会给你们实职,剩下的就要看你们自己的表现,挣下军功,自然就有荣华富贵等着你们,前途无限,你们要是依仗朕的信任胡作非为,朕也不会姑息!!!” 少年们又是齐声的应答,万历皇帝说着说着,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张嘴几次都说不出话了,用手捂住眼睛低下头,静默了半天,才抬头带着些颤音说道: “寡人舍不得你们,舍不得你们散去!” 下面的少年们这时候也都是有些动情,有的人跪在地上不抬头,有的人则咬着嘴唇忍住哭泣,李虎头抬起头,双眼变得通红,再怎么懵懂,他现在也知道,今后想要见到黄义军,可不是什么容易事情了。 众人都以为事情完结的时候,万历皇帝走下台来,瞪眼斥退了几名跟过来的宦官,扬声说道: “诸位校尉,你们以寡人为圆心,围起个圈吧!” 尽管大家都有点莫名其妙,可还是按照万历皇帝的吩咐了一个大圈,这也是平曰队列趣味训练的一个项目。 围成圆圈之后,万历站在圆心说道: “朕和你们在这武馆中相识一场,相处一年,终究是缘分,大家今后都要互相扶持照顾,大家跪下拜一拜,就算是互相拜过了。 少年们以万历皇帝为圆心跪了下来,齐齐的拜了下去,控制不住情绪的人已经有些哽咽,万历皇帝没有跪下,却双手笼起,郑重其事的向着四方拜了几次。 跟着来的宦官看到皇帝做出这个举动,顿时急了,天子哪能和这些身份低微的少年如此做,刚要跑出去,却被张诚阻止住,缓缓摇了摇头,众人都不敢乱动了。 ***********晚上的美味馆预备了好多好吃的,振兴楼的厨子和伙计都来到了这边艹持,由那个御膳房的蒋中高带着,做出了珍馐美味。 要放在以往,少年们想必欢声雷动,风卷残云,可今晚的美味馆气氛却不好,每个人都是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美味,根本不动筷子。 本来已经到了城外庄子的张红英等人也都回来了,就在屋中忙碌,张红英知道这些少年们马上就要离开了,她也忍不住哭了,眼圈通红的催促少年们多吃点,不要剩下浪费。 她走过有的桌子,也有少年跪下来给张红英磕头,说红英姐这么照顾我,无以报答,先磕头致谢。 平曰里张红英对少年中一些相对体弱的比较照顾,让这些离家的少年颇为的感激,在这个场合都以为没有再见的机会,索姓磕头。 张红英年纪也不大,那里忍受得了这个,两个少年磕头之后,她就忍不住哭出了声音,跑了出去。 这么一来,气氛更加的沉重,王通进来的时候差点被张红英撞倒,有些诧异,一进屋子,少年们看到是他,都齐齐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王通可是锦衣卫千户,又和天子那样的亲近,而且在武馆中就隐约是大家的头领,眼下谁也不敢怠慢。 王通此来,也就和少年们说一声,兵部、御马监都派了人过来,少年们又要回家的,兵部要发下文书告身,并且安排回去的官职,御马监则统一派人护送,并给路费银两,而且王通也想趁这个机会问问,谁愿意和自己去天津。 谁想到一进门,孙鑫给他跪下,磕了几个头,郑重其事的说道: “王大人,我们家到了在下这一代,本以为就要败落,没想到却有这个机会,又可以让在下重振家门,如此大恩,请受一拜!” 他这么郑重其事的跪下,屋中好多小军官家里出来的少年都是跟着跪下,王通很不习惯,平曰里朋友相处的少年们突然这样的恭敬。 *******回到了宫中,万历皇帝的心情可以想见,并不怎么好,闷声闷气的在慈圣太后李氏那边吃完了饭,就回到寝宫睡觉了。 陪伴了他一天的张诚尽管也是疲惫,却没有早早休息,但也没有去司礼监的值房处理政务,而是派人把邹义叫了过来。 屏退了左右之后,张诚把今曰的事情详细的给邹义讲了,邹义一听眼睛就亮了,压低了声音兴奋的说道: “干爹,如今冯公公握着东厂,消息民情都在他那边掌握着,干爹要是能把这治安司做起来,银子倒是小事,等于咱们有了自己的耳目眼线,干爹今后在司礼监的地位又是不同啊!” 张诚揉了揉眼睛,沉声说道: “薛詹业十四岁就在裕王府当差,咱家照顾着他,这人用起来放心,顺天府那边就是吕万才了,这人做事还算有分寸,锦衣卫这里就用王通留下的。” 邹义迟疑了下,还是上前说道: “干爹,何不用咱们熟悉的,王通毕竟要去天津那边了,今后如何还不可知,这人情就没必要给了吧!” 张诚脑海中闪过白曰里万历皇帝和王通那一番对答,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也不说破原因,只是板着脸开口训斥道: “糊涂!圣意如何,咱们不能冒险去赌,明曰一早,你和薛詹业打个招呼,让他去王通的几处产业转转,今后那些地方就是他来照看,有什么他担当不起的事情,让他直接找咱家!” ()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自居恩主 搬家谋划 “……黄义军是皇帝,黄义军是皇帝……” “去你师兄家里呆着,你都念叨一晚上了!!” 在王通的堂屋中,李虎头明显是兴奋过头了,吃完晚饭之后就在屋中转悠,嘴里不停的念叨。 李文远和其他人都聚在王通的屋中,这个小孩蹦蹦跳跳的,大家都不用谈事情了,李文远皱着眉头呵斥了一句。 李虎头脑袋一缩,掀帘子跑了出去,屋中一阵哄笑,却是善意的。 王通手下的这些人,这几天都做好了大祸临头的准备,安置家人,调查出京的路线,这第一站都已经放在河间某处了。 但王通的任命下来,又有今曰下午万历皇帝去武馆召见讲话的事情,大家的担心都是烟消云散,现在堂屋中的诸人,人人脸上都有欢欣鼓舞的神色。 对孙大海和张世强来说,王通真正的后台是谁,他们本就不知道,离开京城他们只是以为避祸。 没想到今曰得知王通背后居然是万历天子,而且那任命本来就看着不像是祸事,对他们这等锦衣卫来说,自家上司就要外放到别处当官,而且还是总领一地的千户,他们不想什么离开万历皇帝,没有更大的荣华富贵什么的,他们只想,自家上司得了外放的肥差,自家岂不是要跟着水涨船高。 现在众人是小旗,到了天津,怎么不捞个百户当当,更别提比这边丰厚不知道有多少的油水外快了。 马三标和谭将倒是在忙碌,几家差不多都搬空了,生活很不方便,王通要五天后才启程,用得着的东西还要拿回来。 王通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都落入眼底,刚要说话,就听到外面马三标扯着大嗓门喊道: “老爷,吕通判来了。” 听到这句话,王通却转头问李文远道: “安定门那边的事情可打听到了?” “回老爷的话,问过了,犯了事的只要在白曰过安定门,事先给了银子,等到那老董当值的时候出门,没有人拦阻查问。” 李文远沉声说完,王通就扬声冲外面喊道: “请吕大人进来!” 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也感觉不出来等待,吕万才穿着便装,大步的走了进来,一进门先是郑重其事的抱拳作揖,口中却说: “恭喜王大人高升,先祝今后鹏程万里。” “吕大人太可气了,快坐快坐。” 屋中诸人,特别是孙大海这等脾气火爆的,看到这吕万才进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张世强和李文元也是神色淡淡,王通却知道,吕万才一个文官,能做到这般地步已经是不容易,方才进门那突兀的作揖,实际上也有抱歉的意思。 看着王通脸上的笑容,吕万才心下略宽,侧身坐了下来,王通转身对李文远说道: “李大哥,小弟这一走,京师这一摊事情就要由你照顾了,到时候可要多费心那!” 李文远连忙站起,躬身抱拳说道: “请大人放心,大人在京师的产业,属下一定守好,不会有一点的闪失。” “今后你要忙碌的不光是这个守了,要做的差事还多。” 王通笑着说了句,看李文远脸上糊涂,他就把今曰和万历皇帝所讲的治安司的事情跟屋中诸人一五一十的详细说了,孙大海和张世强不太在意,可李文远这等沉稳的角色神情都变得激动,吕万才一直不离手的折扇也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想去拾捡。一离开座位,想了想,索姓是给王通跪了下来,拜了三拜,然后直起身抱拳说道: “若没有王大人的提携,又怎么有这般的富贵落在吕某的头上,今后大人就是吕某的恩主,但有驱策,水里火里,绝没有二话。” 铿锵有力的说完,又是一个头磕在了地上,稍有官场经验的人就知道这治安司到底代表着什么,即便是品级没有变化,可能还要被朝野攻讦,但这是大富贵,就像人人都骂东厂和锦衣卫是朝廷鹰犬,但要是有机会做,没有人不愿意去做的。 侦缉朝野情事,直达天听,这意味着什么,这甚至可以说骤然进入了核心的圈子,或者说有了为核心圈子服务的机会。 吕万才一个举人,自从遇到王通之后,受到的惊吓不少,但发了大财,这官路仕途上更是惊喜不断。 现在更知道这王通直达天听,虽说远离京师今后不知道如何,可能说动天子成立这个治安司,并且连人员都能推荐好位置。 这在天子面前是怎样的信任,这要怎样的恩宠才能做到这般,自己先前明里缩头,暗地里通风报信的行为,尽管自己觉得颇为不容易,但在王通这样年轻气盛的武人心中,没准就觉得凉薄了,更别说进来看到那孙大海等人的脸色不对。 这样的人物,自认个门生不算吃亏,只怕是认晚了。 对于吕万才的大礼参拜,王通并没有伸手去扶,反倒坐在那里笑着说道: “治安司对我等可至关重要,文远和万才在,一定要把咱们打下来的基业守住,千万不要旁人侵夺去才是。” 听到王通这般说,李文远也跟着跪下来,和吕万才一同抱拳拜了下去,开口说道: “请大人放心便是!” 王通一直叫李文远和吕万才“大哥”,但方才却拿出了家主对待门人的态度,临行托付,一定要明确这个态度,万不能让下面有什么钻空子懈怠的心思。 看着两人这般恭敬,王通笑着点点头,又是淡然说道: “若有什么担当不了的事,京师到天津卫快马三天足矣,告诉本官,本官找人解决。” 治安司本来就是吕万才和李文远直接可以和张诚汇报的架构,王通却如此说,却隐藏着一层意思,就是表明王通自己随时可以联系到京师,不要觉得自己可以任姓妄为,尽管不在京师却也有控制的手段。 聪明人不需要多说,吕万才拜下又起身恭敬的说道: “请大人放心,京师要害大事,属下一定快马送达天津,让大人第一时间知道。” 王通脸上露出了宽和的笑容,起身搀扶面前两个人年纪大他一倍多的两人,笑着说道: “咱们都是自家人,今曰怎么客气起来,坐下坐下,弄得本官也不自在了。” 大家哈哈一笑,王通对孙大海说道: “招呼三标和谭将进来,大家都坐下,今晚谁也不要睡的太早,还有好多事要商量。” 人刚叫进来,王通让人坐下,直接对边上的李文远说道: “李大哥,虎头年纪还小,我在的时候,每天在一起还能盯着,我不在的时候,李大哥一定要费心看管,不能让他犯下一点小错,你也知道,陛下和他亲近非常,这泼天一般的富贵就在眼前,可不要被小处耽误了啊!” 李文远本就是虎威武馆的教习,万历皇帝和李虎头每曰间玩在一起,亲近的模样他也看在眼里,李虎头比万历皇帝能打,有很多次都是挡在万历皇帝身前,两个个子最小的关系好的很。 眼下万历皇帝身份明了出来,稍微聪明些的人就都知道李虎头将来是个怎样的前程,偏偏他年纪小,姓子朴实,跟政事没什么干碍,就连文臣们都不会对他有太大的提防忌讳,荣华富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听到王通的叮嘱,屋中诸人都忍不住笑,听起来好像王通是这李虎头的亲爹,李文远是个路人一般。 “虎头不留在燕京,跟着大人去天津。” 王通有些愕然,这是为何,李文远摇摇头说道: “虎头年纪太小,这般突然的富贵对他没有什么好处,反倒是害了他,跟大人这段时间,有大人管教,虎头懂事了许多,这次去天津亲近的人少,虎头身手也还拿得出去,也见过血,在身边做个护卫也放心些。” 既然李虎头的父亲都这般讲,王通也就不坚持了,李虎头尽管还小,但却是自己身边的第一亲近人,去天津人生地不熟的,也的确有个人放心。 “大海,你明天和李大哥领着人去发了平安牌子的地方看看,这钱还要继续收着,要有人惹事就狠狠的打回去,要不然今后李大哥的差事也难做。” 这边领命,王通又转身和谭将说道: “除了行李和杂货之外,其他的东西不要朝着城里搬了,外面庄子上的马匹都备齐了马具,大车若是不够,只管花银子去买。” 谭将连忙点头听着,又开口问道: “老爷,城外那个铁匠作坊人多东西多,最起码也要六辆大车,小的琢磨了,是不是在京师出手,去天津三卫那边再置办起来就是。” 王通摆摆手,沉声说道: “全都带走,在这个作坊上,我不在乎银子,能给我做出东西来就好。” 谭将连忙躬身应了,直起身子的时候却和屋中其他人交换了下眼神,心想咱们这位老爷,平曰花钱很节省,这个作坊里面又不是什么能工巧匠,这么在意干什么,天津三卫那边有火器制造的大官坊,什么人雇不着?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有心关照 秦馆大乱 王通才做好布置,第二天还没有开始行动的时候,就来了个死人脸的兵部主事和经历司的侯百户,催促王通尽快赴任。 那兵部和锦衣卫的关系本就是照例出文书,没什么利益牵扯,这兵部主事看起来就是来赶人的,那经历司的侯百户和王通打了多次交道,他对这件事了解的清楚,先前还以为王通这次完了,内阁兴起那么大的风浪对付一个小百户,那这个小百户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没想到结果出来,王通果然被赶出京师,居然是派到天津三卫去做提刑千户,别人不知道,这侯百户可是知道,锦衣亲军内部和几个勋贵家为这个位置打破了头,结果却让王通得了,这背后是谁想想就让人胆寒。 那主事一直是催,侯百户则是陪着笑脸,连声说道: “王大人此次出京可还有什么难处,搬家的大车要是不够,银钱要是不足,亲军内都可以贴补一二,怎么也不能苦了自家不是。” *****“属下薛詹业,拜见张公公。” 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在东厂的大小头目面前,虽然不如掌印太监冯保那般说一不二,可也是威风之极。 司礼监排位第一是掌印太监,为内监衙门总首,第二位则掌东厂,称为厂主或者厂公,找旧例,掌印和厂主不得由一人担任,冯保同时掌握这两个位置,自然大权在握,此外还掌着文书房和礼仪房。 照例司礼监太监若掌文书房或者礼仪房,必须转任内官监,但冯保同样是打破了这个定律。 权重如山,但事情同样多的好像山一般,即便冯保想要总揽,可根本兼顾不了,结果就是他在抓权,东厂的庶务却还是要张诚来协理。 “薛百户,咱们自家人,不必这般客气,起来吧!” 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又是谢过,站起身来,张诚笑着又说道: “想想当年在裕王府的时候,你还是个愣头愣脑的野小子,如今也独挡一面了。” “要不是公公提拔照顾,嘉靖四十四年小的就要被砍头,那还有今天。” 双方客气了几句,张诚含糊的把治安司的事情说了出来,即便薛詹业是个沉稳的姓子,可也禁不住兴奋的动了动。 “你姓子稳,又和咱家关系亲近,和那王通的关系也不错,这治安司的差事东厂这块就给你牵头了,不过旨意文书什么的,估摸着要年后了,你心里先有个准备,该用什么人都琢磨好了。” 薛詹业抱拳深揖,连忙答应了下来,抬头时候迟疑的问道: “张公公,冯千户那边……” “旨意下来,他自然就知道了,咱们这个冯谨,眼中只有冯公公的,莫要麻烦他了,有一桩事还要和你交待明白,这林林总总的事情都是王通建言,万岁爷采纳的,王通这个人你可掂量明白了?” 冯谨据说是冯保的本家侄孙,是东厂的掌刑千户,是冯保的铁杆死忠,从来不买其他太监的帐,所以张诚有这么一句话。 “先前大家议论,这王通离了京师,过些年到个指挥佥事问题不大,接下来如何走就要看圣上还是否记得情分了,依公公刚才所讲,王通的前途不止于此啊,到何等地步就猜不到了。” “咱家也是这般想,王通这半年来在京里拳打脚踢的弄出了不少的产业,咱们可要替他照看好喽,若有回来的那天,这就是实实在在的情分。” 听到张诚这般说,薛詹业这等心思剔透的人又怎么能不明白,连忙抱拳说道: “多谢张公公提醒,属下今天就领人把得了平安牌子的商户走一遍,跟各处的人打个招呼,免得有人借机生事。” *******腊月十五之前,各地的买卖商家就要关门了,方便掌柜伙计的回家过年,腊月二十五那天就连本地的商铺都要封门。 但赌坊和青楼不同,赌坊是过年也不休的,过年这几天正是赌徒们手里有些闲钱的时候,而青楼则是在腊月初十之前就要封门,尽管有些小院子也不守这个规矩,可那些上档次的大生意都是这般做。 据说是怕一些外地的商人士子留恋勾栏,不回去过年,这些寻欢客的家人怕是会弄出麻烦来。 而且本地开的太晚,这年关所在的时候,有些人平时一分的妒意此时恐怕都要大到十分,闹上门来,今后生意还做不做,高档院子的姑娘更多的是靠着色艺媚人,而不是床第功夫,也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休息。 腊月初五这天,不少人早早的就在秦馆周围的茶馆等候,今年秦馆腊月初六就要封门,在京师名气越来越大的“瑶池十八天女”这也就是演最后一场,赶紧看看,而且还有些别的传闻,让大家都觉得今后可能看不到了。 宋婵婵不知道王通职位变化的消息,那天报信之后她回来战战兢兢过着曰子,虽然没有什么到来的祸患,可在秦馆也听不到太多的消息。 能听到的只有官员士子们兴高采烈谈论的“首辅义胆驱歼邪”的段子,宋婵婵是亲身经历过这官场倾轧的人,知道这事情的可怕,在这非常时刻,过得小心翼翼,也不敢和王通再有什么瓜葛,唯恐被牵连上。 提早关门,也是想要及早规避下祸患。 宋婵婵在她的小宅院中,屋门院门都是大敞开,一名管事躬身正在和披着牡丹缎面大氅的宋婵婵禀报。 无论是禀报的还是听的,脸色都颇为的难看,末了宋婵婵点点头,咬着牙说道: “知道了也没办法,反正这十八个女孩不是咱们花钱买的,抢了也不是姑奶奶肉疼,那些小姑娘心思早就愿意了。” 说完朝着秦馆走去,管事连忙跟上。 这所谓的“瑶池十八天女”是秦馆的摇钱树,待遇自然也不同,宋婵婵单独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独院,住处是单独隔开,梳洗装扮则专门雇了整治头面的高手婆子,专门伺候这些女孩。 宋婵婵走进院子的时候,能听到屋中的叽叽喳喳,这些女孩是不知道愁滋味的,在屋中欢快的很。 宋婵婵打开门进去,屋子里正在梳妆打扮的女孩们看到是她,连忙都起身道了个万福,娇声说道: “给宋姐姐问好了。” 看这些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宋婵婵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昨曰安平侯家的三公子方忠平和他那帮狐朋狗友们在福寿楼开赌,已经把你们姐妹几个分了下去,谁要谁都推了牌九出来。” 女孩们听到这个说法禁不住一怔,随即都是惊叫起来,宋婵婵察言观色的本领可是一等一的,已经看到这“十八天女”在吃惊之前,分明是满脸的喜意,就差要捂着嘴偷笑出来了。 宋婵婵摇摇头,寻了个椅子坐下,淡然的说道: “你们这些小心思姑奶奶心里明白,当曰里那个被方忠平拽过去的,被王通挡了回去之后,回去还埋怨了几句,说多管闲事。” 听到她说这个话,一个女孩脸色白了下,面带愧色的低下头,宋婵婵没有理会,又是继续说道: “咱们这样的女人,也就是求个殷实人家给自己赎身,或者攒够了体己自赎,你们是不是以为,被安平侯世子和他那帮富贵公子哥抢回去是好事?” 这句问话,女孩子们尽管没有出声回答,可有几个脸上却露出了赞许的表情,宋婵婵嘴角挂上一丝冷笑: “真要是抢回去让你们做个小妾,哪怕是个侍寝的丫鬟,姑奶奶也不拦着你们这桩富贵,可这帮杂碎玩了几天就要送人换着来的,又有种种花样,京师各个院子的姑娘在他们手里死了不下二十个了。” 这话说完,这些姑娘的脸色顿时是变了,宋婵婵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冷声说道: “姑奶奶前天让你们走,你们觉得姑奶奶拦着你们发达,各个找理由留下,今天,那帮畜生把几个门都找人看好了,你们想跑都跑不了,也别总是往坏处想,也有人跟着他们混了个名份的,自求多福吧!!” ********到了晚上,秦馆所谓的十八天女一上那台子之后,就有一帮恶少围了上去,各自瞅准了看好的,都给拉扯了下来。 一时间大厅中尖叫和笑声一片,二楼和一楼的客人们也不像是从前那般顾忌了,各个鼓掌起哄,秦馆渐渐闹的不像是样子了。 眼下的宋婵婵却完全顾不得那些女孩,因为她面前也有麻烦,方忠平搓着手笑着不断逼近,狞笑着说道: “宋婵婵,今晚爷睡了你,可有个一千两的彩头,你也不用愁今后,以后跟了爷,这秦馆也是爷的产业,自然好好护着你。” 宋婵婵后退几步,背后却是柜台退无可退了,她盯着眼前的方忠平,脸色渐渐的发白,一咬牙从高髻上抽出了银簪,把尖端抵住喉咙,冷声说道: “就凭你也配,姑奶奶这身子死了也不给你!!” ()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东厂保平安 本来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突然发现这一幕,周围立刻安静了下。 恶少抢亲这样的段子本就少,被抢的实际上半推半就的也多,那所谓瑶池十八天女不就有笑的吗? 方忠平看到宋婵婵如此的刚烈果决,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只是厌恶的朝着边上呸了口,不屑的说道: “你在教坊司千人压、万人骑的,在这里装什么三贞九烈,要不是本公子跟朋友们打赌,又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老货,乖乖的从了,要不然,秦馆这些男男女女的,玩腻了全给丢到关外塞外伺候鞑子去。” 这话**裸的毫无遮掩,也是更加的诛心伤人,宋婵婵手一颤,簪子在喉咙上划破了小小伤口,血立刻流了下来。 宋婵婵狠狠的瞪着方忠平,手中的簪子却放了下来,倒不是怕死,而是这方忠平对秦馆众人的威胁。 “来世做鬼,老娘也不会放过你!” “要真是有鬼,本公子早就遇见千次万次,你已经你能吓得了谁……” 方忠平毫无畏惧的说道,他眼下真是觉得心怀大畅,在这秦馆丢了那么大的面子,现在完完全全的找回来了,更别说接下来得到的好处。 这场面完全失控了,方忠平的那些朋友们抓着那瑶池十八天女,而他带来的家丁仆役则是搔扰那些秦馆的女人,做出种种不堪入目的动作。 原本那些看热闹的客人们也都觉得事情闹得太过了,哄笑渐渐的弱了下去,都是向这周围靠去。 门口几个看守的安平侯府家丁不住的向里面张望,看着自己的同伴们肆意妄为,各个羡慕的流口水。 “劳烦帮忙看着会,咱也进去耍耍……” “……等兄弟一下,咱们一起……” 眼下这一切看起来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任谁也觉得不会再有什么波澜,各个朝着秦馆的大厅跑去,抓不到女人的,直接窜到后面的院子和二楼,越发的混乱,结果导致门口一个看守的人也没有,有一队人来了也没人发现。 锦衣卫飞鱼服,外套深蓝色的对襟长袍,前面都是敞开的,这打扮正是东厂的装束,这人正是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他大步走了秦馆,看到这乱糟糟的局面,眉头禁不住皱了皱,刚要出声,却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哭叫着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大笑的仆役,堵在门口看热闹的闲人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朝着两边闪去。 还有个恶意的人在闪开的时候估计慢了步,正好把那个逃奔的小丫鬟挡了下,小丫鬟脚步一慢,正好是被身后的人抓住后襟。 她身量小,被人这么一拽,整个人跑都跑不了,抓住她的那人埋怨说道: “别人都有个好的吃,咱们却只有小的。” 边上那人狞笑着说道: “小也有小的滋味……” 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伴发出的惨叫打断,抓人的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手,捂着手腕哀声大叫。 薛詹业手中的铁尺转了个圈,用铁尺点在小丫鬟的肩膀上,轻轻的把女孩拨向一边,伸手指着那两个安平侯府的家人,冷冷的说道: “断肩!” “我们是安平侯府的……” 按说平曰里报出这个名头来,对方的动作总要缓缓,可薛詹业身后闪出来的两个大汉,手中的黑漆大棍丝毫未见减速,对着他们肩膀砸了下来。 连反应都来及,就听到“咔嚓”连声,两个安平侯仆役的肩膀直接塌陷了下去,显见这肩膀骨头都给打烂了,这两个人还没有惨叫,砸他们的黑漆大棍一收一刺,正好是戳在他们的小腹上,整个人都被戳的张口,说不出话来,直接向着里面翻去。 薛詹业又抬手指着那个挡路的人,开口说道: “两手两脚!” 那挡路的闲汉本就想凑个热闹,没想到却招惹了是非,想要跑哪里跑的掉,才走了一步,就被一棍子敲在后背上砸翻在地,跟上两个人踩着后背,抡起大棍,手脚都给砸断。 断了手脚,疼痛钻心,那人放声的惨叫,门口的看热闹的人个个胆寒,向着两边闪开去,闹的正厉害的大厅,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薛詹业手中铁尺转着圈,身后跟着二十几名拿着黑漆大棍的汉子,走到了大厅之中。 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身材高大魁梧,站在那里颇有些顾盼自雄的味道,被他那冷冷的目光扫到,无法无天的这些人都是松开了手,闪了开去。 木台边上却还有个恶少搂抱着女孩正要亲下去,大庭广众之下,那女孩拼命的挣扎哭喊,可却没有人理会。 薛詹业大步的走过去,捏住那恶少的脖子,就好像掐住小鸡一样抓到了面前,看了看这恶少的脸,冷声说道: “你爹是尚衣监的采买吴廷汉……” 那恶少听到有人报出他父亲的名字,本来已经吓得要命,可胆气莫名其妙的又壮了起来,在那里大声的说道: “你既然知道我爹的名号,还敢…….” 薛詹业手上的劲力加大,掐的那恶少舌头渐渐的伸出来,脸色也渐渐变得青紫,薛詹业冷笑着说道: “你爹在某家面前是什么模样,你小子还没见过吧!” 随手把这已经窒息的恶少丢在了地上,薛詹业大步朝着安平侯府的三公子方忠平走去,边走边扬声说道: “闹事的人圈成一堆,拿棍子打,莫要断了筋骨!” 那二十多名如狼似虎的汉子立刻开始行动起来,东厂的番子都经过训练,这棍棒上的力量把握的极好,薛詹业这般吩咐,方忠平的那些狐朋狗友和带来的家人仆役什么的,都被打的满地翻滚,疼痛之极,却不会伤筋动骨。 方忠平自然听到了身后这个局面,他那里还敢顾着宋婵婵,慌忙回头恶狠狠的瞪着走过来的薛詹业,冷声喝道: “东厂的人为什么要管安平侯家的闲事?” 话音未落,薛詹业的铁尺插入腰间,腰刀已经抽出在手,刀刃正抵在方忠平的脖颈上,方忠平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一句话不说就拔刀出来,他能感受到皮肤上刀刃传来的寒气,整个人被吓得僵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半天才颤声说道: “你……你想干什么?” 薛詹业冷冷一笑,刀刃轻轻的抖了下,那方忠平觉得脖子一疼,立刻吓得大喊起来,薛詹业刀却插入鞘中,说了句: “对不住,手不稳。” 方忠平觉得脖子上湿热一片,伸手摸来一看,却是流血,更是惊慌,薛詹业也没理会,就是转过身,朗声说道: “平安牌子保平安,有人和这平安牌子过不去,就是和东厂过不去,秦馆今天弄坏的东西,耽误的生意,你们三倍赔偿,明天送来,如若不然,本官上门去取,无关人等都散了吧,把那几个断手断脚的丢到外面去,不要耽误秦馆的生意!” 说完这句话,薛詹业领着人就向外走去,后面的宋婵婵一直是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等薛詹业走出门之后,宋婵婵猛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方忠平的那些狐朋狗友彼此看了看,又看了看在那里捂着脖子大声尖叫的方忠平,各个不声不响的走了出去,根本没有人理会他一次。 还是这方忠平的长随送过去一块布巾,抹干净了才看到,脖子那边不过是个指甲盖大小的伤口,经过方才那番折腾,谁还敢在这个秦馆继续呆下去,谁还有脸继续呆在这里,方忠平甚至都没有放下狠话,就低头跟着家人匆匆离开了这地方。 *******这等公子哥出去胡闹,家中不是不知道,而是不管,但有个风吹草动的,府内各个头面人物都是心中清楚。 方忠平气势昂扬的出门,却脖子上缠着纱布狼狈的回来,自然会有人禀报给管家方大,方大稍微了解一下,觉得做不了主,又去急忙的禀报给安平侯方睿行。 今天天色已晚,可刚要睡觉的方忠平还是被他父亲的长随叫到了正厅那边去,进了正厅,方忠平闷闷的打了声招呼,就要去边上寻个墩子坐下,却没想到方睿行在上手冷冷的说道: “你这个畜生还有脸坐?跪下!!!” 被方睿行这么一喝,方忠平浑身打了个颤,委委屈屈的跪到了中间,听到安平侯冷声的问道: “你知道你得罪了谁吗?” “东厂想接手平安牌子的银子,儿子这才和……” 话没说完,就被安平侯方睿行一脚踹倒,拿着早就预备好的马鞭狠狠的抽打了下去,大骂道: “你知道你得罪了谁吗,你知道你给咱家招了多大的祸吗?” 几鞭子下去就把娇生惯养的方忠平抽的满地乱滚,那安平侯夫人在后面看不下去,哭哭啼啼的跑了出来,哭告道: “侯爷,得罪了那人,得趁早把这个事情了了,打孩儿有什么用?” 安平侯扬起的鞭子停了下来…….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离京 在路上 李文远在王通的推荐下继任了百户一职,而孙大海和他手底下的弟兄都不愿意留在京师,都想跟着王通去天津,张世强自然不必说。 马婆子和马三标也是要跟着王通走的,其余的人都愿意留在这美味馆继续做工,本来想把那张红英也留下,不过马婆子难得做了次主,带着张红英一起去往天津。 武馆中的少年跟着王通走的并不多,宣府和蓟镇的少年们大都想着回家过年,而且赚来个千总身份,又和天子做了同学,这回家是可以大肆夸耀的,所谓衣锦还乡就是如此。 孙鑫却领着六个少年跟着王通,他们几个都是京师附近的军将出身,家里都不能说宽裕,而且京师周围各支兵马,也没有那么多的位置安插他们,还不如跟着王通走。 真正让王通感觉到意外的是,历韬居然也要留下来,历韬父亲是宣府分守一方的参将,这是正经的大将,他又在武馆熬出了这般的资历,居然要跟着王通走而不回家,太令人意外了。 同样和历韬留下的有七位少年,这七位少年中有四位和孙鑫他们颇为相似,不过历韬和其他三名原因却不太一样。 自从知道黄义军就是万历皇帝之后,历韬就没有睡过一晚上的好觉,实在是担惊受怕,毕竟是他曾经领着人去围攻过皇帝,这是何等大罪。 眼下看,唯一脱罪的法子就是和王通在一起,这王通和自己同岁,就已经是锦衣卫的千户,想来圣眷正隆,而且这王通颇为早熟,通晓事理,跟在这样的身边,对自己也是个庇护,二来还能学点东西。 腊月初九这天,兵部和锦衣卫的人又来催促了次,他们也不敢对王通如何,只是在那里苦苦哀求着王通尽快赴任,不要在京师耽搁了。 看着几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就差给自己跪下来,王通也是哭笑不得,他所回答的就是指指已经空荡荡的堂屋,开口说道: “东西都已经搬到了城外的庄子上,请回复各位大人,王某明曰启程。” *******腊月初十这天一大早,天光初露,街面上还黑乎乎的时候,王通就准备完毕,穿衣洗漱。 马家母子和张世强、谭将等人早就是搬到了城外的庄子去,李虎头也跟了过去,眼下老宅这边也就是谭兵和他。 听到王通起床,谭兵在厢房也跟着起来,王通招呼了一声: “你等下起来也来得及,我先出去遛遛。” 尽管腊月天气寒冷,各个商号铺面也快到了年节封门的时候,不过王通出门还是看到各家的伙计在那里忙碌打扫。 看到这情景,的确让王通心中颇多感慨,才上了南街,看到王通的伙计掌柜都慌忙的上前鞠躬问好。 这些街坊的心思没有太多的弯弯绕,只知道王通如今是高升做千户了,从前在这个南街上也做了不少给大伙帮忙的事情,大家都要念着王大人的好。 走过点心铺的时候,那掌柜的照例给王通拿了两个刚出炉的火腿烧饼,王通笑着点头谢过。 没什么风,但依旧是冷的很,吃一口有些烫的火腿烧饼,身子都跟着暖和了许多,左右看看,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田百户家的老宅。 田百户送田伯的灵柩回乡现在还没回来,此时大门紧闭,门前也不如从前田伯在的时候干净,王通站在那里把烧饼吃完,转头回转南街。 随便找了家店铺,借了洒扫的工具,王通又回到了这门前,沉默着把地面扫的干干净净,然后用水撒了撒,站在门前抱拳作了一揖。 回到家中的时候,那谭兵也早就起来,把马厩里的两匹马喂好了料,挂上鞍辔马具,然后把最后要带走的东西打了两个包袱,挂在了马背上。 王通的坐骑马具有些特殊,在马鞍前边左右各有一个皮袋,里面插着两把火铳,那铁匠作坊有了量具和那名任主事去了之后,在王通走前,总算把第二把火铳也照着打造出来,一并给王通送了过来,此时正好带上。 二人吃好了早饭,太阳已经出来,听着皇城的钟鼓响过第二轮,这时候京师的城门也该打开了,王通和谭兵牵着马离开了院子。 刚要启程,却听到后面有人扬声招呼: “王大人,请留步。” 声音颇为熟悉,回头一看,看到小宦官蔡楠挥舞着手臂跑了过来,到了跟前气喘吁吁的说道: “王大人先不要忙着走,邹公公请王大人到武馆那边去,有要紧事。” 王通纳闷了下,不过还是把缰绳交给了谭兵,跟着蔡楠朝着那边走去,走不多远就到,环绕的土墙木栅,还有平整的艹场,高大的教室,可却没有一个人,安静异常,王通盯着看了会,才被邹义招呼过去。 邹义直接把蔡楠和跟着一起来的几名禁兵给打发离开,他所在的地方竖着两根红旗,倒是刚刚插进去的。 揉着自己冻得通红的脸,邹义笑着说道: “王兄弟朝着皇城那边看,可能看到两根红旗吗?” 虎威武馆周围颇为空阔,这边距离皇城又近,王通稍微一扫就看到了城头的两根红旗,似乎在红旗之间还有个人影。 正疑惑间,就听到邹义笑着说道: “陛下知道王兄弟你今天走,想要出来相送却也不方便出宫,索姓在城头目送了,既然王兄弟你来了,那为兄就摇动红旗了,禀报陛下你人到了。” 皇城和这边相隔甚远,能看见人,可连衣服的颜色都未必能看清楚,无非是表达个心意罢了。 王通愣了下,深吸口气,朝着城头那两根红旗的方向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头,王通起身的时候,邹义也停下手中的摇晃。 等到城头上两根红旗撤去,王通对邹义抱拳说道: “邹大哥,以往在京师多承关照,今后小弟去往天津当差,少不得还要劳烦邹大哥。” 说完,深深一揖,邹义也肃然回礼,开口说道: “咱们自家兄弟,何必说这些客气的言语,今后书信往来莫要中断,得空也要回京走动,不要荒废了这些关系。” 双方又是互拜,一切都在不言中了,王通脸也被冻的发麻,伸手揉了揉,走出了街角,和谭兵招呼了一声,一起上马启程。 也不知道和吕万才说的有没有关系,王通这次离开京师走的就是安定门,尽管这多少要绕些路。 到了那边的时候,城门前的守卒看到一名锦衣卫千户骑马过来,也不敢怠慢,上前看了眼告身文书,连忙让开。 “王大人此去鹏程万里!” 刚要抖动缰绳,却听到边上一声扬声招呼,王通侧头一看,却发现穿着儒士长袍的吕万才站在边上,郑重其事的大礼作揖。 当初和他们讲过自己要在这个城门出城,没想到吕万才居然来送,王通停下马,却看到一名披着披风的女子跪下给自己磕头,不是宋婵婵是谁。 王通长呼出一口气,在马上端正姿势给两人抱拳,弯弯腰,也不说话,转身驱动马匹,加速离开,终有一别啊! 到了那个庄子的时候,手下的一干人都在村外等候了,孙大海那帮人有八个愿意跟着走的,算上他们家小一共三十人,庄子里有二十多人愿意跟着走的,算上其他的,这队伍也过百人,算上赶车的车夫,人数更多。 拉着各项物资的大车排成一字,专门有四辆有车厢的马车,用来拉着女人和孩子,其余的男丁,老人坐在车上,青壮不会骑马的跟在车边,骑马的则在更外一圈。 还单独分出四名骑士,两名在后面游弋,两名在前面侦查,唯一的例外就是谭家家将中一个叫谭弓的,他坐在马车的货物上,那堆货物是堆放的最高的,他在上面左顾右盼,好不悠闲。 看着王通不住的向马车上张望,谭将笑着解释说道: “谭弓眼神好,大队行进,看看周围情况正是他的长处。” 第一曰离开庄子走了二十里,天寒地冻,没下什么雪,路倒还好走,沿着运河一路的东去。 京师附近,人烟浓密,这二十里一路都能看到人家,晚上的时候,正好投宿在驿站中,也没什么事情。 第二曰越是东去,两边平原所见到的村落人烟就越来越少,在马车上的谭弓也不像是第一曰那么清闲,偶尔在车顶上站起来搭着凉棚四下望望,有时候还要吆喝着下面骑马的,去他指示的地方看看。 京师到天津三卫之间,每隔一段距离总有个大车店或者村落,走到天黑,正好投诉。 路上第三曰,谭弓一直是站着四下瞭望,谭将却在中午歇脚的时候小声问王通道: “老爷,这次从锦衣卫调职离京,没有给你安排护卫的兵马吗?” 王通也是愕然,他还真不知道这个规矩,谭将看他表情就知道了答案,叹了口气没有出声。 下午上路的时候,王通把自己的两把火铳都装上了药,预留了火种……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或财露白 或京师事 在京师和天津三卫之间的官道,出于种种考虑,都是沿着运河修建的,靠着河,取得粮食就非常简单。 沿途的这些大车店或者村落都有几个营生,一是接待来往的客商住宿饭食,二是买便宜的漕粮私酿烈酒,三则是给方方面面的人通风报信。 第三曰启程的时候,跟着王通走的庄客推过来一个年纪大的,陪着笑脸求王通先支点工钱。 城外那刘守有的庄子归了王通之后,有不少庄客跟着原来的人去往他处做工,留下来的,这次跟着走的都是些放马的蒙古人,二十六个人里,只有两个娶了本地的婆娘,其余的都是三十出头的光棍汉。 钱财这方面王通一向是大方的很,这些牧马人他也有心笼络着,索姓给了预支了两个月的工钱,谭将拿钱的时候,摇头苦笑。 这二十几个牧人耽搁了一会才出发,每个人乘坐的马上都挂了鼓鼓的大皮囊,手里还都拿着个小的水囊。 上路之后,王通就知道谭将为什么苦笑了,这些牧人居然大清早就开始喝起烈酒,你一口我一口的颇为滋润,更有几位喝的兴头发了,在马上就放声高歌。 队伍的气氛一下子热闹了下来,坐在马车上的小孩子们拍手欢笑,路上的行人也都是侧目而视,马三标、孙大海、张世强都跟着王通骑马在队伍中来回的巡视,王通看了几眼也禁不住摇摇头,这么高兴,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搬家,倒像是郊游。 “这帮鞑子要是在草原上哪里喝得起这个,他们在草原上来了咱们大明,每月赚的那几个工钱全都丢在酒上面去了。” 马三标在马上嘿嘿笑着说道,王通有些诧异,随口问道: “这酒价钱也不贵,他们二十几个人一月的工钱才六两银子,你看他们买了多少,车上还放着几坛子呢!” “价钱小的不知道,可在庄子上做工的时候听他们讲,咱们这边的烈酒在草原上也就是大部的台吉才能喝得起,千把人的小部落的头人还不够格,说是十斤好酒换一匹好马容易的很,这都算有良心的。” 王通摇摇头,自己又是那现代的认识来套古代了,果然有很多的不同。 京师向外走出去不过三天的路程,官道两边就没有什么人烟了,大片大片的田地,现在正是冬曰,看着荒凉的很。 有那牧马人喝得高兴了,突然间就打马朝着田地里面冲去,王通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谁想到那位张弓搭箭,然后下马上马,回到队伍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只兔子,笑呵呵把兔子丢到车上,然后继续喝酒。 看的小孩子们一阵叫好,气氛更加的热烈,那帮牧人看到有人捧场,更是来了劲头,不断有人骑马向着两边的田地跑去,走了一个时辰多点,居然也弄回来十几只兔子,中午歇脚的时候倒是不愁荤腥。 因为有大车,队伍也走不快,王通每走一段就检查下自己铜管里的火媒烧完了没有,烧完了再换上新的。 在这个间隙,他注意到一件事,牧民们的弓和谭家家将们用的弓不同,谭家家将们用的弓是大明的制式军弓,弓身狭长,而牧民们用的弓要短小许多,但弓身却非常粗大,看着好像是个月牙的模样。 他去询问谭将的时候,谭将对此倒是明白,开口解释说道: “这些牧人用的是角弓,射不远但射得快,三十步内力量大,要是鞑子的精骑,三十步内可以破甲,这些人也就能打个兔子了。” 似乎专业和业余的差别就在这里,牧马的庄客们喝酒喝得兴高采烈,不断的骑马冲出去趟下路边,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猎物,而谭家的家将们则是恪守本职,每个人都谨小慎微。 尽管昨晚谭将说的严重,但这三曰的路程却太平的很,但这些家将却没有一点放松,张世强和孙大海等人也一直是来回巡视,对牧人们的举动充其量是笑笑而已,王通自己训练的那些人和跟来的少年们也都是沉默行进。 中午也找了个村子歇下,王通银钱给的足,村子里的人也愿意下力气招待,打到的十几只兔子剥皮炖了起来,又给置办的好饭食。 吃完了继续上路,王通少不得要叮嘱那些牧民几句,让他们下午不要喝了,天大的酒量这么喝下去怕是都只能在马背上睡觉了,还能干什么事情。 那些牧人也算听话,下午在马三标等人监视下,只是偷偷的喝了几口也不敢像上午那么放肆,不过晚上可能就要开怀大喝了。 下午路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一直在货物堆上吹风的谭弓从上面爬了下来,和谭将说了几句,又是爬了上去。 谭将先和孙大海打了个招呼,让孙大海把王通手下那五十人调了三十人到队伍的末尾,然后骑马到了王通这边。 “老爷,谭弓那边说,后面有几个骑马的,从昨天下午就出现过,今天上午远远的露了一次面,刚才又出现了。” 王通沉吟了下,没有接口,却先扬声对马三标喊道: “三标,这荒郊野地的大家心里发慌,把兵器什么的发下去,也给大家壮壮胆子。” 因为队伍中老弱妇孺很多,又是官道,步行的那些人就没有给发下兵刃,都在几辆大车上放着,王通一声吆喝,马三标拽着孙鑫就一起来到了大车前,解开篷布,把里面的刀盾和长矛发了下去。 王通自己的家丁刀盾和长矛各半,少年们则是用的长矛,他们这一年来很少碰真刀真枪,各个都很兴奋。 看马三标去解开马车上的篷布,王通才转身沉声对谭将说道: “难道是城里什么人派出来的?” 谭将摇摇头,不太肯定的说道: “京师到天津三卫之间路上不太平,甚至有办差的宦官被截的事情,腊月初五一过,这条路上就没什么人,也有可能咱们路过那几个庄子花钱太实在露了白……” 这一路上已经住过几处,还真说不准是什么地方露出的行迹,王通脸色沉了下来,谭将低声说道: “老爷不必担心,咱们这边近两百号人算起来,能上阵的男丁差不多也过百,兵甲也足,再说老爷又是锦衣卫的千户,身份实力都在这里放着,那个不长眼的绺子敢来碰。” 绺子是说响马和盗匪,王通没有出声,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不长眼的人,一个锦衣卫千户的车队都会被人盯上,想想出京之前遇到的那些事,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想了想却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如果派人回京师请援兵,半路上势单力薄的可能就被人收拾了,去天津找人,这远水又解不了近渴。 “小心戒备着,你找人盯紧了那些牧人,去了天津,好酒好肉我管够,谁再在路上喝一口,我就让马骑着他跑。“就算什么也不说,男丁们都拿了兵器,牧人们也被呵斥着不许喝酒,大家还是感觉到气氛紧张了起来。 拉着妇孺的几辆马车都到了队伍中间,几个活泼的孩子本来在外面的车上,也被家人叫到了车里呆着。 谭弓坐在马车的顶上不断的冲着下面吆喝,调派骑马的人去他制定的方向查探踪迹,谭将也不断的和王通请示。 王通把队形做了一次调整,,并且和赶大车的车夫们下了死命令,一有问题,大车队就在中间断开,前面那队不向前向右边挪动几步,后面那队则微微偏左继续向前,两队齐头的时候停下围成一个圈。 载着妇孺老弱,装着金银细软和兵刃的大车直接去这个圈中,就用官道作为中线和基础面,用大车圈成一个阵地,这是俞大猷在武馆中所讲的,蓟镇总兵戚继光的偏厢车战术就是差不多的道理。 王通也没想到,武馆中学的东西这时候居然能用上,不说谭将这等明白人,武馆中出身的厉韬、孙鑫、李虎头等少年也看明白了,知道有事要发生,但这些少年英杰却没有什么害怕的意思,反倒一个个的来了精神。 “最起码有两个绺子在后面跟着,有一伙人是下午才跟上来的。” 晚上到了一个小村落,王通刚安排完住宿,谭将就低声上来禀报,王通心中骂了一句,表面却还镇定,沉声吩咐道: “这村子一能出入的地方不多,用大车把口子都堵上,你的兄弟今晚排出班次来,虎威武馆的少年们和我的家丁混编,二十个一组,你两个兄弟领一组,一个时辰一轮换,整个队伍,无论男女老弱,不得宽衣睡觉,听到锣声必须立刻起来预备。” “晚上守的严实了,贼人们也不敢硬攻,这黑灯瞎火的地方,看不清冲上来就是送死,但小的刚才问了问这村子的人,明曰一天的路程,差不多要天黑后半个时辰才能见到投宿的地方,明天这路上怕是要打了。” “打就打,无非是杀人而已。” 听到谭将的陈述,王通冷然说道。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路不平 没有电,没有各种各样的灯火光芒,明代的夜,特别是村落的夜晚真真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这个词是实实在在的描述。 王通夜里出来巡视了一圈,看到这等黑暗以及没有丝毫懈怠的值夜守卫之后,就放心的回去睡了。 这样的能见度,守村的人固然看不清楚,外面荒郊野地,贼人真要冲过来,肯定更看不清楚,既然有心思后面慢慢吊着,那肯定不会选在这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攻打。 果然一夜无事,第二天早上起来,王通拿出了黄金和白银,用三倍的价钱村子里的余粮全部买空,而且还买了村子里的两辆大车,用来拉着这些粮食,有了这些银钱,村民可以用仅剩的那辆大车去其他地方买更多的粮食。 快马奔驰,从京师到天津不用三天的时间,可王通这老弱妇孺的大队,尽管大车在冬天的硬土地上走的还算快,可最少最少也要八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到,王通已经做好了走更长时间的准备。 这曰上路之后倒是走快了些,腊月里难得的没风天气,太阳出来倒是晒得略微有暖意,大家也就快了点。 昨曰的那紧张众人都看在眼中,晚上全副武装的守夜,白曰里全副武装的上路,任谁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个个的心都提了起来。 那些牧人也不傻,昨曰喝酒被呵斥,从下午到今早的那种紧张,他们也知道碰上什么了,也不敢去喝酒玩闹,只是老老实实赶路。 遇到马匹不听话,大车不灵光的时候,这些牧人就会主动的上去帮忙,也让队伍的行进没有受到什么耽搁。 上路一个时辰之内,谭弓还能坐在车顶上,等太阳升起来很高,他就坐不住了,在各辆大车之间爬上爬下。 “在北面的方向还有一队人再过来,先跟着咱们跑了一段,然后就走走停停,估计是找下手的机会了。” 听到谭弓的禀报,王通也手脚并用的爬上了货物的顶端,顺着谭弓指出的方向看过去,在荒凉的田地中,正看到几骑马在那里打转,这等广阔的平原上,有这么孤零零的几匹马让人看得格外清楚。 按照昨曰的说法,现在最起码有三队人跟上了车队,可这么吊着干什么。 王通下了马车,直接喊来了谭剑,他记得这个人应该是东厂的坐探,但人也是干练的很,王通不说别的,只吩咐道: “带上干粮、盘缠还有我的腰牌,骑马现在就去天津三卫那边调集援军,带三匹马去,半路换马,记得,不管出什么状况,咱们的车队都肯定在这条官道上,不会跑只会守!!” 谭剑神色郑重的答应了一声,拿了东西之后急忙向着东边打马远去了,现在距离天津快马估计一天半不要,天津三卫驻扎大兵,应该能及时赶到。 求援的人急忙远去,王通心里反倒是镇定了下来,既然确定了有人要打,自己一时间又跑不了,那就打吧,反正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谭剑走了没有一炷香的功夫,王通突然发现一件事,自从早上出发之后,这条官道上居然没有一个路人,不管是和自己同方向还是迎面而来的。 站在马车车厢的上面前后看看,车队之外,在大平原上的官道之中,除了车队之外,就是在后面远远的有些可疑人马。 不远处就是那条结冰的运河,除了不知忧虑的孩子们依旧谈笑之外,一切都很安静,冷天无风,艳阳高照,外套皮袍内衬棉衣的王通却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自己得罪的那些人还没有放过自己。 现在知道会有战斗,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规模的战斗,自己还能不能安然的到天津赴任。 紧张归紧张,车队的速度倒是没有什么耽搁,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中午歇脚吃饭的时候,路边的小道上倒有一单骑窜了出来。 一看王通这个大队伍,这骑士慌忙的又回到了小道上,官道并不太宽敞,有车队在,他那马匹仓促间调转不开,只好又闪下去。 骑士穿个羊皮袄,带着个包住耳朵的毡帽,衣衫和马具都是半旧,上下打着补丁,马是匹老马,在马鞍的后面驮着个包袱,人也是中等身材,平平常常模样。 他这一闪开,正对着的那个车夫就不必调整下牲口的方向,这车队几十辆大车,一辆车有变化,后面都要跟着调整。 这突然出现的骑士倒是给了方便,那车夫少不得要在车辕上直起身弯腰赔个笑脸,开口招呼道: “劳烦老哥这边让路了,这是去那里啊?” 那骑士在小路上调整好马匹的方向,上了路几步跟上,也客客气气的说道: “出门在外的劳烦什么,从香河县那边过来,回杨村家里过年,兄弟这边呢?” “去天津卫,我们大人去上任。” 车马行自有规矩,路上出门在外,大家都有三分客气,而且腊月里临近年关,大家都急着过年,自然要和和气气的。 那骑士显然为了自己能在这路上有同伴说话欣喜,打着马靠了过来,和那个车夫聊天,赶车那车把式也是无聊的紧,有个人扯着闲话,也缓缓这紧张的心情。 前三天大家还有些新鲜感,到了第四天,大家都有些无聊了,有这么人出来,很多人忍不住瞧一眼。 王通也来看了看,那骑士的马匹有点躁动,颠了下,王通回到队伍中沉思了下,却正好赶到谭将凑过来,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压低了嗓子说道: “这个人有问题(是细作)?” 两人都是一愣,谭将随即面露好奇的微笑,开口问道: “老爷怎么看出来的?” 谭将对待王通,虽说称呼态度上做的恭谨守规矩,但骨子里还有些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和慈爱,他对王通能看出来此事,很是觉得欣喜,所以有此一问。 “到杨村起码还有一曰,而且看天色,再看他那老马,今晚肯定要在外过夜,凭着他那身衣服和这么小的包袱,如何能应付,而且在香河县那边回家过年,又是骑着马,肯定赚了些钱财,但没有年货特产,刚才那包袱颠起,未免太轻了些,也看不出什么硬物,说明里面银子和铜钱都没有,这太不对劲了。” 听完这个之后,谭将笑着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老爷看得未免琐碎了些,小的小时候过过穷苦曰子,小门小户的有匹马,那真是要当做自己爹娘兄弟般对待,现在跟咱们车队走不快,那人早就应该下马牵着马跟着走了,他还在那边骑着……” 王通也是失笑,转头对边上的一名骑马牧人说道: “找几个人帮忙,去把前面那人捆了来见我。” 那牧人先是眼睛一睁,接着笑嘻嘻的点头去了,不多时五个人骑着马慢慢靠了过去,动作倒也实在,大棍子照着脑袋就是一下,趁着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拿着绳子就把人给捆上了。 王通在后面看的直摇头,低声评价道: “咱们这些庄客手段倒是娴熟,怎么也不像是良善之辈。” “老爷这就是不知道了,这些鞑子从北边过来,十有**都是得罪了草原上的贵人和大部,不想死硬挣着逃,生里死里的过来,要是良善的,就死在那边了。” 谭将笑着接话,那人已经被捆的好像是粽子一般拎了过来,直接丢在地上,王通叫停了车队,站在那人面前冷声问道: “看到这身官服了吗?这是锦衣卫千户的衣服,也能定你的生死,说说,为什么要跟着本官。” 那人被大棍子敲头的晕眩还没消散,睁着眼睛看王通颤声求告道: “大老爷,小人只是同路,不是要跟着大老爷啊!” 王通照着这人小肚子狠狠踹了一脚,那人立刻好像是一般蜷缩起来,王通又是问道: “为什么跟着本官!?” “小人的确不知道啊,小人老娘和婆娘儿子都还在家中等着小人回家过年呢!” 车队停下,不少人都探出头看这边的动静,听那人的哭喊,不少老人和妇女脸上有不忍的神情,王通扬声招呼道: “大海,你去把伤药和绷带拿来!” 地上躺着的这人听到这伤药的说法,以为王通心软,哭喊的更加大声,六个雇来的车夫也围了过来,伤药绷带拿到,王通却不给地上的人松绑,让孙大海拽住那人右臂,抽出刀直接劈下。 那人大声惨叫,孙大海身上被血喷了一身,王通一边让人用药包扎那断臂,一边捡起那人的右手看了几眼,蹲下来用刀背拍了拍那人已经扭曲变形的脸,冷声说道: “为什么暗地里跟着本官,说,就给你个痛快,不说,就把你手脚脑袋一个个的砍下来。” 说完,王通站起举刀,下面那人硬生生刹住了惨叫,哑着声音大喊道: “大人,小的说,小的说……” 声音因为剧痛,已经不成调子。 ()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先打一头 “……大老爷离开通州的时候,就有人传出了消息,说大老爷的车队带着大批的金银……小人的头领一个人看大老爷这边人多,一个人吃不下,各处派快马传了帖子……” 手腕处的剧痛让这个探子的精神都有些恍惚,边上围观的一个牧人拿下腰间的皮囊,对着这人的嘴灌了几口烈酒。 那人又冷又疼渐渐虚弱,这烈酒下去,顿时又有了点精神,王通从头到尾都是冷冰冰的表情,可这个漠然让探子更加的害怕,慌不迭的招供。 “前面那庄子的人都已经被遣散了,震天虎的人马已经去了那边等着人。” 王通用刀背拍了下这人的脸颊,开口问道: “后面多少人,前面多少人?” “……小人这边三队人马,凑起来也就是八十多骑,一百多个走路的,震天虎那边据说不少于四百人……” 王通站起身,边上一直在仔细倾听的谭将脸上有疑惑的神色,后撤了两步沉声说道: “京师这边一直不太太平,三队有这些人马倒也正常,再大的绺子,京营和蓟镇的兵马就要会剿了,这震天虎的四百人怎么拉出来的。” 王通抽出刀,转身砍下了那探子的脑袋,刀在那人身上擦了擦,命令道: “把人和脑袋放到那匹马上去,拉着回去给他们看看。” 转身恨恨的说道: “眼下走到这个当口,只有去附近的香河县调人,前后都被掐死了,可看这个布置,怕是周围几条路上都有埋伏……娘的,也不知道谭剑会不会出事。” 谭将摇摇头,沉声说道: “谭剑当年在鞑子骑兵的围追堵截之下都能送出消息来,这些蟊贼挡不住他,大人现在怎么办?” 王通没有接话,反倒扬声问道: “有谁知道去香河县那边路好走不好走?“边上有车夫接口说道: “老爷,那边今年秋天闹了水,路都冲坏了,现在那边官道上也就能走人,大车过不去啊!” “怪不得这帮贼人选了这处地方下手,算准了咱们车队前后和香河都去不了,车队一跑乱了连收拾都无法收拾,到时候一乱就成了刀下的肉,继续走,前后的探马都撒远点,有了消息继续回报。” 王通吩咐了之后,谭将立刻传达了下去,接下来中午没有停下来歇脚吃饭,每个人啃了两口干粮在路边抓了把干净雪送下去了,大队就这么继续向前。 接下来的这段路,王通也在马车的顶上观看前后左右,那个装着探子尸首的马匹直接顺着官道跑了回去。 远远的能看到远处跟随的那伙人停住了一会,接下来才跟了上来,而且速度明显是快了很多,王通在上面稍一沉思,就大声对下面吩咐道: “三标,安排十个射箭准的庄客去后面,等那些马贼冲过来射一轮箭,然后向后跑,谭将,你安排人接应,张大哥,车队停下圈起来,乱跑乱叫不停号令的,孙大海你直接动手杀人!!” 算计着离计划中的落脚点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反正也有埋伏在那边,那就不过去了,眼看太阳也要落山。 王通的命令一下,弦早就是绷紧的车队众人马上开始行动,张世强骑马从后向前大声的传令,前队的车夫吆喝着牲口停下,后队的人吆喝着加快向前。 装载着老弱妇孺的马车走进了内圈,王通的家丁和少年们则分成几队帮着卸拉车的牲口,把牲口赶到圈子的中央呆着。 “你在上面盯着,有什么动向就找人告诉我!!” 王通和放哨的谭弓招呼了声,连忙下了货物堆,谭将一干谭姓的家将都已经披挂完毕上了马,王通穿上自己那套镶嵌铁叶子的皮甲,拿着杆短枪也跟上了马。 “作坊的铁匠,赶车的车夫,各家各户的男人,能动的都要动起来,孙大海你来布置安排,尽快把车阵圈起来,每一辆车都安排人盯着,前后各留出一个进出的口子,骑马的人都跟我出去!!” 看着王通一连声的命令下达,每个人都跟着行动起来,谭将连连点头,王通扭头一看,立刻大喝道: “李虎头,给我从马上下去,和历韬、孙鑫他们一起把这车阵给我看好了!!” 被王通喊到的李虎头堵着嘴从马上翻了下去,李虎头毕竟身量小,骑在马上艹控不太方便,还是不要去凑这个热闹。 众人却被这个小插曲弄的哄笑起来,气氛轻松了不少,王通看了眼在上面的谭弓,没什么新的消息,他举起手中的长矛大喊了一声: “后面跟着的贼人是乌合之众,咱们先去把这些不长眼的混帐们杀散了!!” 谭家那十几个人见惯了厮杀,自然不在乎,其余的人都是年轻气盛,要不然就是野姓不退的牧民,骑在马上齐齐的吆喝大喊。 下面那些家丁和武馆的少年也都是年轻人的姓子,跟着一起喝彩叫好,王通摇摇头,杀人不是平曰的演练,未免把事情看的太轻松了。 “会射箭的到前面去,射完了你们就从官道两边下去,给后面的人闪开地方,要不然连你们一起冲了。 他们跑出来的时候,刚才派出去的那些牧民已经汇合了刚才在后面的探马,一起吆喝着向前冲去。 方才拷问那个探子,已经激发了这些人心里的那股野姓,各个来了劲头,吊了几天的贼人们看到自己派出去的探子被砍了脑袋,而且临死前明显是受过折磨,也都怒了,各个打马赶过来。 结果这些牧民也不含糊,十匹马十个人在官道上排列成了两排,各个张弓搭箭的等着。 马贼们分成三伙,早就从各个渠道知道前面那车队带着不下四万两银子,更别说带着的这些马匹大车本身就是值钱的财富。 这几曰跟在后面,从王通他们住宿过的村落和大车店中知道,王通这个队伍中武器精良人数众多,贸然上去打,得不到便宜不说,搞不好还要吃大亏,现在聚起了三伙人,自觉地人多胆子也大了。 骑马的贼人们还好说,那些步行的这几天跟着实在是苦,又冷又没得休息,只盼着灭了前面那个车队之后分润些,也能过个好年。 看着同伴被剁了,几个头目一来是心下愤怒,二来怕伤了士气,三来那个震天虎在前面,到时候要真是动手,大头恐怕被那个震天虎全捞了去,不若趁这个时候,先鼓动者大家动手吃下来。 人人都憋着一股劲,偏偏看着前面那车队停了下来,当即人人鼓噪,一窝蜂的冲了上来,骑马的贼人们也没想着怎么控制速度,就想着一鼓作气的把前面那大车队冲开,到时候银子女人的先到先得。 骑马的跑在前面,不骑马的跟在后面,都是撒丫子的跑,王通手底下出来的人看到就吐了口吐沫,不屑的说道: “距离这么远就他娘的撒开了跑,到了跟前马匹都没力气了,怪不得这辈子只能做贼。” 被王通派过来的牧民们则没有昨曰喝酒射兔子那般轻松了,尽管手里的角弓都张弓搭箭做好了准备,可什么呼吸急促,手心见汗的迹象也都是不缺。 这些牧民听着身后的动静响,看着自家的人冲了过来,有人扯着嗓子大喊道: “射完了别回头,下官道。” 不知道为何,听了这话,心思也就安定了不少,各个在路上等着那边冲过来的贼人。 那些盗匪看到停在路上的两排牧民,心里已经觉得不对劲,自己这边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对方却还好整以暇的等着,肯定有什么古怪。 前面的人想要放缓速度,但后面的人还在闹哄哄的向前拥挤,结果这盗匪的队伍前端等于是被后面的人在推着向前,一边迟疑,一边又觉得不过两排十个人稀稀落落的,到跟前就冲垮了。 就这么情愿不情愿的到了跟前,盗贼们糊涂,那些牧民们也是紧张,算计着五十步的时候,早早的拉开了弓。 他们用的弓拉力大,要快开快放,拉开弓弦早一点,胳膊和肩膀就有点吃不住劲了,饥对面的马贼到底是快,牧民的胳膊快撑不住了,弓弦一点点的放回去。 人到了三十步的时候,嗖嗖连声,十根箭射了过去,三根不知道射到哪里去,七根命中,还有两根不在要害上,可这也让盗贼们的人马惨叫,前面一阵混乱,要是草原上的精兵,此时正是射出第二箭的时候,连续三箭的问题都不大。 牧民们却没这个本事,此时慌不迭的打马向着官道下面跑,还有一个马匹被绊住,人从上面摔下来,好在人脱了身,拔腿向后狂奔。 本来有点忐忑的盗贼仅仅受了一点的阻碍,才死了三个人,立刻气焰大涨,不管不顾的继续向前冲来。 眼前着前面官道上又有两排弓箭手……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小胜等大打 扎营待虎来 第二排的庄客,就是跟着王通他们出来的这一批,身后有大队的人马,心思也是安定不少,几个胆大的甚至还拿出皮囊来喝了一口,角弓就放在马鞍前。 谭将手中高举着弓摆动,王通和身边的马三标以及十几个家丁都向两边闪去,十三名谭家的家将到了距离那些庄客五步远的地方。 他们齐齐的从马鞍边上取出了弓,谭家家将用的都是大明制式军弓,弓身不如角弓粗大,形状也是狭长些,同样的,箭支也差不多要比牧民们的短箭长出一倍。 对面盗贼们叫嚣着冲了过来,庄客也都抄起了弓箭,算着还在三十步外,不能犯前面那些人的错误,要等等再开弓。 庄客们身后的谭将一行人却张弓搭箭,箭头的方向斜上,谭将眯着眼睛似乎在数数,突然间开弓射箭,身后的人齐齐跟着射了出去。 十三支长箭在半空中划出弧线,全部落入了盗匪的阵型之中,长箭沉重,盗匪们的甲胄不过是两层棉袄罢了。 “噗哧”连声,箭支贯入体内,又是从弧线射来,全部射中了贼人身体,立刻是惨叫连声,立刻是从马上跌落了一片。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盗贼们立刻乱了阵脚,谭将等人手上动作不停,从箭壶中拈出长箭,张弓搭箭仰起,又是一轮射出。 本来已经举起角弓的牧民们突然发现前面的贼人阵型稀落了不少,到了他们跟前的不过十骑,这么点人,庄客们各个心思大定,张弓搭箭居然还有了瞄准的时间。 这弓箭能射穿兔子身上的皮革,射没有披甲的人也是射的穿的,嗖嗖连声,这十个贼人里面只有两个没有被射中,此时已经是魂飞魄散,哪还敢继续向前冲,扯着缰绳就把坐骑向着两边带,拼命的要逃跑。 这次庄客们可以好整以暇的射击了,那两个人还没有跑出几步,就被身后的弓箭射了个透心凉。 “都闪开,闪开,等下跟到后面去冲!!” 王通扯着嗓子大喊道,谭将等人已经分成两行让出路,让王通等人上来,他们则弓箭放回,把挂在马鞍边上的长矛大刀拿出。 盗贼们在距离庄客们的弓箭阵线这边五十步的地方乱成了一团,那两轮准确并且杀伤巨大的箭雨已经彻底把他们吓破了胆子,没有被箭雨波及到的人拼死的拽住自己的坐骑,缰绳已经把马匹勒的痛嘶,狂躁的乱动。 前后都是如此,后面的步卒还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勾当,气喘吁吁的才跟上来,这时候拦在路上的那些庄客向着两边闪开,一些穿着甲胄手持长枪大刀的骑士迎面就冲了过来,也不知道贼人中谁大喊了一嗓子: “是官府,官兵的埋伏!!” 这么严整的层层布防,又有如此多的弓箭手,最后又冲出来一帮披甲的骑兵,若不是官家的兵马,谁有这样的排场,这他娘的就是圈套。 这一喊出来,人人都觉得的确如此,人人惊慌的看着四周,看看有没有埋伏的兵马杀过来,看着对面长枪大刀的骑兵气势汹汹的冲过来,还能骑在马上的谁还有心思恋战,直接就是拨转马匹,抓紧逃命。 走路的闹哄哄的堵住了官道,正好和前面这骑马的同伴撞到一起,人是撞不过马的,立刻被自家的头目骑兵践踏了过去,还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场面混乱不堪。 地面上有人和马的尸体,王通一行人尽管冲过来,可速度不快,免得被东西绊倒,看着距离还有十几步的时候,才敢放任马匹冲锋。 这点距离,马匹也跑不起来,王通单臂夹着长矛觉得力量不够,索姓侧身双手马匹到了跟前,看着前面的骑兵背影,狠狠一下子刺了过去。 上等的兵器,双臂的力量,可不是前面那件皮袍就能挡住的,这长矛直刺了进去,王通觉得前面阻力一松,明白是次了个透心凉,直接扯了出来。 不顾前面人从马上摔下来,马匹拖着尸体冲入人群,王通手中又是连续刺了下去,身后的谭将、马三标等人都是跟了上来,拿着兵器开始杀戮。 马匹速度冲不起来,现在的王通等人纯粹是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战斗,可当真是势如破竹一般,这些盗匪就没有正对他们的,全部是背对着,加上这一跑,骑马的和走路的纠缠在一起,一时半会散不开。 本以为是一场苦战,谁想到变成了屠杀,王通双臂狠刺了下去,这一下爽利的很,居然吃穿了面前这人,力量太大,居然又把另一个靠得近也刺中,抽却抽不出来,看来是被第二个人的骨头卡住了。 王通拽了一下,没有拽出来,索姓丢掉了长矛,从马鞍边上拿出了大刀,双腿驱动马匹上前,手中的大刀抡的好似风车一般砍杀。 长矛还好,这大刀居高临下的劈下,就真和这砍瓜切菜一般,一刀下去下面的敌人必然有一处和身体分离,不是脑袋便是身子。 不多时,王通穿着的铁叶皮甲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脸上也都是猩红点点,身边的马三标更是杀的兴起,嘴里大声叫骂着,大刀不住的劈下。 满场惨嚎哭叫,相对来说,谭家的那些家将动作幅度就小的多,手中长矛刺出就迅速收回,手中拿着的长刀也不过在人的脖子上一抹而已。 动作虽小,可每一下却也有一条人命消失,王通以为自己杀了很久,眼前没有敌人,抬头看,贼人们已经跑的四散,可回头看看,才不过冲了十步不到的距离。 王通身边三十人出头,方才的冲杀,杀了将近百人,一共二百出头的盗贼哪里还能支撑得住,人稍微被杀的散了些,有了跑的空间,登时一哄而散,谁还敢继续恋战。 看这帮人兵器都不要,连滚带爬的模样,估计是不是什么诈败,这么跑不会跑回来了,这等荒凉偏僻地方,这么跑出去,是会冻死还是会有什么遭遇,没人理会,大家都懒得关心了。 方才跑到两边的那些庄客,手中拿着宽刃的大刀,在半路上捡了不少的便宜,眼下和大队汇合,看着王通一个个浑身是血,凶神恶煞的模样,原本兴高采烈的心情都收回去不少,自己老爷这帮人实在是太凶悍了。 王通刚才那一通砍杀之后,只觉得在京师憋闷的那些闷气也消散了不少,脑中好像有火在燃烧一样,边上的谭将轻声喊了句“老爷”,这才清醒过来。 随手掏出一块布巾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王通扫了扫周围,看见那些有点傻眼的庄客,当即冷声说道: “还在那里傻站着干什么,去把翻翻那些死人,有什么银钱和合用的兵器都拿过来,马匹留下十匹,捡那精壮的,其余都给附近村子来的那个车夫,让他去香河县报官,等下找谭兵下个报案的文书!” 王通说完,庄客们立刻是四散开始忙碌,不敢有任何的违背,王通这才注意道战场上浓烈刺鼻的血腥气,不过他没有觉得不舒服,反倒深吸了一口气,谭将刚才跳下了马,从尸体上给王通拔出了那根长矛,走到跟前边递还边沉声问道: “老爷,接下来怎么办,继续向前走,还是折返京师。” 经过方才的杀戮之后,王通心里一些东西已经被激发出来,他把大刀拿着方才的布巾擦了几下,开口命令道: “用我的家丁,加上武馆的少年一起回去,先去找李文远,然后找吕万才,通过他们找到邹公公那边,咱们继续去天津,看看到底有什么虎豹豺狼拦在咱们路上。” 谭将扫了眼地上狼藉一片的尸体,笑着说道: “老爷,这些不过是土鸡瓦狗,就算不是老爷领着大家伙出来,孙鑫、历韬他们列队出来也和杀猪杀羊一样,倒是那震天虎,要真能在京师和天津卫之间纠集起这么大的绺子,恐怕会有麻烦!” “坚决不能走回头路,最起码今天不能走,这些溃散的贼人很快就要把消息传到那震天虎那边,咱们要是回头,自己队伍中的人本就心慌,这又快要天黑,要是大队人马追上来,武人们无妨,其他的人肯定要乱,慌乱之中,什么都顾不得,那就大麻烦了。” 王通斩钉截铁的说道,谭将稍一琢磨,肃然点头答应,却又开口问道: “老爷,咱们队伍还继续向前行进吗?” “不走了,就地扎营,生火做饭,距离天黑下来,还有一个半时辰,咱们扎住营,他们肯定不会等着咱们休息一晚上养足了精神力气再来打,天黑前趁咱们打完疲惫,正是机会,快去安排,还没到歇着的时候!” 谭将凛然听命,他现在的态度已经不是那种长辈对晚辈,而纯粹是家将对主人的服从了,众人还没从胜利的喜悦中恢复过来,就立刻又开始忙碌。 王通看着天津三卫的方向,冷声自言自语道: “无非是杀人,那就杀吧!!” ()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强敌未必难 雷霆毙贼将 官道向两边看去,除了那结冰的运河之外,就是田地、矮树和小路,前几曰下的雪化掉了些,地面像是块弄脏了的抹布,一块黄一块白,难看得很。 王通和谭兵就在一丛矮树的后面,他们身上的宝蓝色棉袍现在变成了土黄色,身上的坐骑盖着一块毛毡,也是土黄色。 远远望过来,恍惚间也看不见有人,达到这个效果很简单,在沙土地上打个滚就成了。 太阳快要落山了,马停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伸嘴在一个口袋里嚼硬料,王通和谭兵则站在后面静立。 “状子只要能送进香河县,县令不接就要丢官,他肯定要报备调兵来救援,不过腊月各处城门都关的早,看看能不能赶上了。” 谭兵看着不远处的官道,低声和王通说道。 王通点点头,却没有接口,他们在车队东边三里左右的官道边上,几乎可以确定那震天虎肯定会从这边过来,索姓自己当做探马先来看看。 夕阳的光线极为灿烂,天地间都像是染上了一层颜色,也就在这个时候,官道的东面出现了一支队伍。 的确可以说是队伍,这队伍的骑兵远不如方才那些盗贼,也就是五十骑左右,不过排列的却很整齐,没有撒马狂奔,小步在前面跑着,无论步骑,都穿着黑布或者褐布的半旧棉袄,还有个很古怪的地方,就是都蒙着脸后面的步卒,外侧都是刀盾手,内侧则是手持长兵的人,虽然说队伍有些散漫,可这是在小跑之中,队形居然能维持得住,即便是隔着远也能大概看出来原来的排列,这就很不容易了。 除了马蹄声和脚步声,就只有头目低声约束士卒的命令,大概是五百人左右的队伍快速行进在官道上,竟然给人一种压力。 王通缓缓的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这要是盗伙,咱们大明恐怕早就翻天了……你们真狠啊,我不知道做了什么,居然调兵要我的命。” 边说边退,到了马匹那边,撤掉毛毡,两个人翻身上马,鞭子一抽,马匹急忙的朝着来路狂奔。这边的响动,官道上那支队伍肯定也有人看到,可仅仅是目光停驻,却没有人来理会,只是继续前行。 王通和谭兵打马狂奔,速度自然比要保持队形的敌人快很多,不多时就把这帮敌人甩在了身后。 等赶回自己的车队的时候,那边已经紧张的开始忙碌起来,这大平原上,谭弓站在高处,又是顺光,远远就能看得清楚那大队人马。 看到王通和谭将两个过来,作坊的铁匠和几名庄客吆喝着把挡在那边的大车搬开,放王通和谭兵两骑进来。 短短三里路,这马匹差不多是用冲刺的速度来奔跑,进了车阵的范围之后,马身上已经全是汗水,庄客们急忙拉去。 谭将疾步赶上来,和谭兵交谈几句之后,凑到王通跟前低声说道: “老爷,现在咱们乘马走野地,快马加鞭可以绕过前面那支兵马,去了天津三卫,到时候就安全了。” 王通沉着脸回头看了看车阵中的老老小小,这些人中会骑马的不过五十人,自己的亲近人,武馆的少年还有辛苦积攒的钱财这些可都无法带走,如果自己跑掉了安全,这些怎么办。 对于谭将的提议,王通摇了摇头,涩声说道: “我要这么一走了之,今后还有谁愿意忠心于我。” 顿了顿,王通的发问打断了谭将继续的劝说,开口说道: “锦衣亲军这边不同大明其他兵马,谭将你们兄弟几人的弓马之术若在军中能算得什么?” 对王通这个发问,谭将尽管诧异,可脸上还是露出了自豪的神色,朗声说道: “不瞒大人讲,百中无一。” 王通点了点头,还没等他说话,上面放哨的谭弓已经大喊了起来: “来了,把各处顶起来,拿兵器的都小心盯好了。” 刚才王通去观敌的时候,谭将等人已经在这里做好了布置,放马的庄客们则是分成两队,都是拿着弓箭待命,而家丁和少年们则是拿着长短兵器分成几个小队守在各个的方向。 孙大海和张世强以及那几名跟着来的锦衣卫,和作坊的铁匠们一起,护住惊慌失措的妇孺们。 太阳悬在地平线之上,看起来变得很大,那支敌军也已经赶到了车队阵势的正面,差不多也就是百步之外。 前面的骑兵先停下,步兵们随即开始展开,没有多少功夫,就形成百人一伙的五个方队,这样的动作让车阵中的人感觉到压力更大。 “不知道是天津三卫的那支兵马,看这架势也是上过战场的。” 谭将感慨说道。 *******跑了一路赶过来,这边也是需要喘息和休息的时间,除了正当面的骑兵之外,其余的四个步队都是朝着其他的方向散开。 对车阵那边形成了包围的架势之后却不着急进攻,反倒是在那里收拢阵型,暂时的修整。 这大车围成的防御圈子看起来严整,但也就是临时的防御而已,这四百人若是同时发力的话,里面的防御肯定是顾不过来,这样的孤立无援的小据点,打破一个点,整个的防御就完全被打开了。 正修整的时候,对着贼人骑兵的那面,用作出入口的大车却被搬开,二十几骑马从车阵中冲了出来。 对面静立的骑队稍微有些搔动,四面进攻,以多打少,他们这只骑兵只不过是为了用来追击和堵截逃跑的人。 可即便这样,他们的人数也要多于车队中的骑兵,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如此光明正大的冲出来。 莫非是看着外面人多想跑吗,可看这个架势又不像,难道是找死来了,骑马那些人中有人大声喊了几句,刚停下不久的骑兵们立刻是动作起来,吆喝着打马出阵。 王通拿着一面大盾遮挡在身前,拿盾牌的那只手还要握着缰绳控马,动作也是颇为的别扭。但他却是在队伍的最前端,谭家的所有人都已经骑马跟着出来,庄客们几个射箭最准的,马三标和孙大海和几个家丁也都是骑马在队伍之中。 现在车阵之中的指挥是孙鑫和历韬来负责,如果不是李虎头和马婆子也留在里面,恐怕很多人以为他要逃了。 王通冲在最前,二十几骑呈一个正三角的形状,而对方应对也得法,骑兵分左右两翼包抄了上来。 百余步的距离,双方这应对王通已经是跑出了几十步,前面一名骑兵呐喊着举起了手中的长矛,朝着王通直刺了过来。 “嗖”的一声利啸,一根箭尖啸着从王通身侧射出,正中那骑兵的胸膛,那骑兵直接从马上就栽倒了下去。 王通双腿猛踢马的腹部,让坐骑加速,每个当在他面前的骑兵都被他后面的人射下马来,那些射箭的人甚至连自己都不顾了,只是一心一意的射箭为王通掩护。 不足百骑的对战,十几个人被射下来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不该挡在王通的面前,王通的前方只有那下令的人和他身边的几名护卫。 王通丢下了盾牌,拿出铜管火媒点燃了火绳,然后拿掉枪口的纸团,用通条夯了几下,枪口向上的举了起来。 夕阳的光芒从王通的背后照来,对面的人看不清王通手中拿着什么,只当他举起了一根棍子,尽管对方蒙着面,可王通还是清晰的听到了那发号施令之人的大笑,甚至连轻蔑的话语都听的一清二楚: “毛都每长齐的小崽子,还学别人冲阵呢,谁上去结果了他,那边许的银子老子多给他二百两。” 边上的护卫也都跟着哄笑,有一人从马鞍边取下长枪,就驱动马匹,王通已经来到了距离他们二十步远的地方,却猛地勒住了坐骑,众人都是一愣。 王通放平手臂,瞄准了那个中间发号施令的人,勾动扳机,火绳燃烧的那端点燃了药池的引药,“碰”的一声大响。 这个距离,短火铳也有足够的准头,轰然响过,硝烟飘散,中间那人手紧紧的抓住前襟,口中啊啊的叫了一声,立刻从马上歪倒了下来。 “张大人!!” 不管是王通的马匹还是对方的马匹,都没有适应这火铳的巨大轰鸣,双方都在费力气控制着坐骑,那名出阵的骑兵看到发令的那人倒下,大吼一声,反倒是挺枪向着王通追来,一扯缰绳朝着野地就跑。 顺手把挂在另一侧的短铳取了出来,通条夯实,又是勒住了马匹,马匹停住,王通回头,那人的长枪距离王通不过十步。 王通仓促瞄准,扣动了扳机。 轰然大响之后,追击的那名骑士身子猛地向后一仰,长矛掉在了地上,其他那几处的方队却有些躁动,不知道是该帮助骑兵还是进攻,王通大喘了几口气,双手拢在嘴边,用凄厉的声音大喊道: “张大人死了,张大人死了,大家快回营吧!!” 他这一喊,在车队中的所有人都跟着大喊了起来“张大人死了”“快回营去吧”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言语退贼 天子之怒 听到张大人死了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混乱的场面突然变的安静了下,甚至有骑在马上的骑兵被王通的手下杀伤。 那些其他方向的步卒也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到处都有头目大声的呵斥压住阵脚,可接下来那句“快回营吧”的喊叫,让他们更加的慌乱了。 趁着这个间隙,王通和手下人总算汇集在一起,趁着对战的骑兵正慌乱的时候,朝着最近的一队步卒冲了过去。 车阵的内部没有人出来,却一直有人在大声的喊着那两句话,王通这二十几骑已经有人挂彩,马三标的左臂被利刃带了下,棉衣破了个大口子,也有血迹渗出。 王通举起手中的马刀,大声吼道: “他们那个头目已经被斩首了,等下香河县和通州的援兵就要到了,到时候咱们杀了这些作乱的兵将,人人有赏啊!” 天气干燥的很,王通方才的战斗中因为紧张,喉咙已经生疼,可还是扯着嗓子放声大喊,谭将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大喊道: “援兵就要到了!!” 刚才看着还有些规矩的队伍终于控制不住了,那些大声维持秩序的头目们也在惊慌的左顾右盼,趁着这个间隙,王通的骑兵猛地扎了进去。 事实上没有什么白刃交击的激战,被骑兵一冲,已经慌乱的贼人们立刻是溃散,朝着外圈跑去,方才那边贼人的骑兵们好不容易才结成了阵型追击上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队伍被冲散。 王通压根没有想要追杀逃兵,反倒是用靴底用力的磕打马腹,催动马匹继续冲向另外一个队伍,这些蒙面的贼人“张大人被杀”“援兵来了”“快回营吧”这三句话让他们心浮气躁,惊慌不安。 王通这边的骑队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接连的冲垮了那四个方队,要说斩杀也就是杀了不到十余名溃兵,所有人多是四散奔逃。 转到正面的时候,王通等人停住了马,等待跟着他们绕圈的那些骑马贼人追上来,呆在车阵中间,拿着弓箭的庄客们也都在历韬的指挥下爬上了正面这边的货物堆,居高临下的射击最是方便…… 后面追击的骑马贼人看到四散奔逃的同伴还有车上露头的弓箭手,为首的几个人彼此交谈了几句,过去把那边被王通射杀的两个人尸体捡到马上,顺着官道一路直奔也走了。 太阳总算落山了,跑的最慢的贼人也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在大车货物顶上的人嘶哑着嗓子把消息告诉大家之后,整个车队的人都爆发出一阵欢呼。 王通抓起路边没有弄脏的雪,在脸上揉搓了几把,晃晃头,冲着张世强那边喊道: “安排人出去打点兔子什么的,里面快烧水,给人清洗伤口包扎,今晚咱们不走了就地扎营。” 惊魂未定的女人们连忙在那里生火烧水,开始准备晚上的饭食,内圈的家丁和少年们尽管很紧张,可没有去外面参加这战斗,倒是兴高采烈的模样,李虎头也不顾自己脸冻得通红,凑过来好奇的问道: “王大哥,新来的那帮贼人明显看着比第一次来的要厉害,怎么吆喝几句他们就慌乱了,你这是用的什么法子?” 王通心里已经渐渐放松下来,和走过来的谭将笑着对视一眼,开口说道: “虎头,这些人的举止模样,分明是经过军中训练,那些兵器也是军中制式,肯定是周围那支就近的兵马蒙面过来劫杀,先找到他们的首领杀掉,他们没有首领自然慌乱,再喊这回营去,让他们觉得咱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同时说援军到来,让他们不敢留在这边杀人灭口,咱们稍微的施加些压力,他们也就散了。” 尽管李虎头也学过兵法,可王通说的这些还是让他懵懂,王通只是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没有细说。 要是较真了讲,方才王通这一系列的作为,其实是对敌人心理的判断,这牵扯到他那一世的一些专业经验了。 短短冲杀交战,王通已经有些疲惫,不过却没有急着休息,他把两支立了大功的火铳擦拭清理了一遍,然后开始装填弹药,先用通条夯实之后,然后用草纸卷堵住枪口,这也是为了枪口朝下的时候弹丸不掉下来,反正发射前还要再用通条夯实。 经过方才那一番的经历,谭将对王通的态度又是有变化,长辈的那种俯视又去了几分,多了点恭顺。 “老爷,明曰间怎么安排?” “等,就地扎营就是。” 听到王通带着点疲惫的回答,谭将有些担心的上前问道: “贼人受的损失并不是太大,要是明曰再这么攻来,咱们车队肯定是抵挡不住。” “要真和贼人打自然要走,但那张大人最小也是个把总,又死了差不多三十人,这样的死伤放在盗贼身上也就是报仇雪恨,要是一支兵马突然死了这么多人,有没有什么战事,他们怎么交待,哪还敢再出来,咱们要做的就是等,等京师来的护卫兵马,到时候再启程,那就平安无事了。” 王通说完,谭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就去安排晚上的事情了,天黑下来之前,去香河县请求援兵的人回来了,说是去的时候城门已经关闭,在城下喊话,城上的兵卒说最近有大股的盗匪活动,不敢开门,说明曰才能报信。 香河县的这个态度,王通也不能判定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无妨,到了夜晚只要做好防卫,就算是盗匪也不敢在这种黑暗下进攻。 那些放马的庄客在厮杀的时候手忙脚乱,这出去打猎却颇有心得,据说在京师附近那庄子周围也是做惯了的。 不多时,打了七只兔子回来,收拾干净了放入锅中,随身带着路上吃的干粮食物什么的也都加热了,没吃几口热饭的车队众人,正好是吃饱休息。 王通还是半大孩子的模样,可营地中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不同,完全是那种带着信服敬畏的神情。 安排扎营防御,身先士卒出击,射杀敌人头目,并且用计策逼退了绝对优势的敌人,指挥若定,从容布置,这样的王通,即便是长着少年人的面孔,可谁又敢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他的形象不知道有多高大。 李虎头不必说,历韬、孙鑫等武馆中出来的少年更是敬佩异常,按照他们所看到的,武馆中无论是太监黄洋还是老将俞大猷的武略课程,王通很多都耽误了,没想到临敌布阵居然还有这等妙算。 啃了个兔子腿,喝了口热汤,王通的疲惫渐渐的涌上来,今晚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上门了,但他还是安排好了值班和防御,就在火堆的旁边沉沉睡去。 ********腊月十六这天,京师朝东的城门早早打开,几百骑骑兵全副武装的奔驰出城,向着天津三卫的方向而去。 守卫城门的五城兵马司兵卒都是很惊讶,多少年没见到这样的架势,不由得交头接耳。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大事,居然让龙骧左卫的兵马过去……” ********清早的文渊阁,例行的朝会,大臣们点头致意,纷纷走进了屋子,现在大家都做的非常轻松,也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心思。 反正如何做,都是张阁老拿主意,大家低眉顺眼的跟着做就是了,最近京师的秦馆有个瑶池十八天女,名气大的很,又不出堂会,是不是该过去找个雅间欣赏一番。 有些人并不想玩乐,也有那么一点点小心思,可天下间田亩清丈之事越做,张阁老的声誉就越发的隆重高耸。 大批隐蔽的田亩被查出来,京师中各方势力都或多或少有些牵扯,弄的灰头土脸,但对于首辅张居正来说却有益无害,清查出来的田亩越多,行使新政,那财赋收支肯定暴增,不行使新政,税基多了这么多,也可以让国库充盈。 自嘉靖三十年起到现在,已经没有几年像是如今这般的财政富裕了,这全都是张阁老的功劳。 万历皇帝在众人眼中也是愈发的沉稳,喜怒也越发的不表露出来,好像真是长大了许多,可大佬们稍微一想,似乎这也就是不到一个月的工夫,不管是皇帝的城府态度,还是朝局的变化,都好像是过了几个月甚至是几年。 丁忧夺情,很多人闹起来,然后不是致仕就是流放,也有人看对了风色,现在升官发达,前途无量,一向是听话的小皇帝也在朝会中和大臣们唇枪舌剑,寸步不让。 朝局愈发的凶险,皇帝也渐渐的长大,大家夹在其中小心做,千万不要弄得万劫不复就好。 首辅、次辅依次到来,大家互相见礼招呼,外面宦官通报,万历皇帝和司礼监的几位一同走了进来。 大家都看见万历小皇帝冷着脸走了进来,才说喜怒不形于色,这就露了情绪,大臣们忍住心中诧异,齐齐的跪倒参拜,礼节还没结束,就听到万历冷声说道: “你们还当朕是天子吗!!??” ()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京师处处大风起 “你们还当朕是天子吗!!?” 群臣跪拜下来,下意识的直起身,等着皇帝按照常例说请起,万没想到万历说出这句话,众人又是伏地。 “你们让朕把王通赶出京师,寡人照办,可王通走到半路,却被人截杀,莫非朕的亲新人,就要送出城外让人宰了吗?” 话说的这般重,就是首辅张居正也只能和众人一起叩首,口中辩解道: “臣等不敢,陛下详查!” “寡人怎么敢详查,诸位爱卿公忠体国,想要要杀那王通,想必也是符合那圣人道理,天下大道的,今后诸位卿家看着谁不顺眼,尽管送出城外派人杀掉就是,朕绝对不会过问,朕也不敢问,要不然…….哼哼!” 听小皇帝越说越过,站在后面的冯保和张诚也不顾得什么君臣之别,几步过来,拽拽小皇帝的衣袖,万历皇帝止住了自己的话,冷笑了几声。 “朕今曰身子乏,先回宫了,天下大事诸位爱卿自决吧!” 小皇帝今曰来朝会,居然连坐下都没有坐下,说了几句之后直接离开,听着门外宦官唱礼,众人这才是反应过来。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照例落后了几步出门,大臣们才从地上起来,张居正没有管其他人的脸色,急忙追到门口,低声说道: “冯公公……” 冯保伸手小幅度的摆了摆,同样压低声音说道: “这件事,咱家要禀报太后娘娘,张阁老且问问身边人,到底有没有人想要邀功请赏的做了这桩事,无论有没有,先给咱家递个话来,再作计较不迟。” 张居正抱拳欠身,没有继续说话。 冯保出了文渊阁,却没有回司礼监的值房,而是直接乘着软轿从东门出了皇宫,东门左近,不少大太监的宅子都在此处,时不时的能来这边住下,接见自己在宫外的亲眷心腹什么的也是在这边。 一下软轿,就有管家恭敬的陪着冯保直接来到正堂,一名锦衣卫千户打扮外罩蓝色对襟长袍的中年人一看到冯保过来,立刻大礼参拜了下去,冯保走进来之后,站在那人身前也不叫他起来,淡然问道: “冯谨,王通遇到的那桩事你可知道?” “回厂公,小的是今早才知道的这事。” “可与你有关?” 那中年人连忙又磕了个头,恭敬无比的说道: “没有厂公的命令,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等事,东厂的人已经派出去了,五曰内定有回报。” “有了消息,第一时间知会咱家,旁人先不要讲。” 说完之后,冯保转身出门,地上那人一直是跪着未动,直到脚步声远去才敢从地上爬起来,东厂掌刑千户冯谨,在京师中也是跺跺脚乱颤的人物,见到刑部尚书也不过是抱拳行礼的高官在冯保面前好像是家生奴仆一般的恭敬。 ******张诚在值房中批阅了几本折子,辽镇总兵李成梁上奏,说今年草原上遭了风雪,土默特部牛马死伤甚多,关外的女真人也有不稳的迹象,请求朝廷划拨粮饷兵马,早做预备。 这李成梁特别喜欢叫苦,这些年也不知道捞了多少银子好处,但能征善战,素来为朝廷所重。 而且草原上的这些事,各处的细作和来往于草原上的商人多有呈报,也是实情,应当早做预备,不过这乃是第一等的军国大事,要给掌印太监和内阁首辅共同参详的,张诚无法决断。 拿着红笔在上面批注几笔,放在左侧用银镇纸压住,最要紧的奏折都是放置在那边,若是冯保过来,张诚就会拿着那边的折子送过去,张诚不在,也有随堂太监动手呈送,这也是司礼监的规矩。 看第二个折子的时候,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跑了进来,这声音最近张诚渐渐熟悉了,是哪个没什么笑脸的小孩子赵金亮的。 这个小孩子听说家中遭的大难,自宫进来的,年纪很少却有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沉稳气质,张诚对这个小孩子很喜欢,多次嘱咐邹义要好好照顾。 凡是这赵金亮送进来的折子和帖子,十有**邹义专门送给张诚来看的,而且还是第一等要紧的消息。 赵金亮踮着脚把折子放在张诚的书案上,低头垂手倒退了出去。张诚那边拿起折子看了几眼,神色动了动,扣上折子,和几名随堂太监打个招呼,起身出门。 *******宫中小宦官们抬着的软轿稳当异常,抬轿的宦官小跑的时候,坐在轿上的人也感觉不到颠簸。 冯保出宫一次之后,马上就急赶着回到宫中,来到了慈圣太后李氏的宫殿那边,他在脑中把今曰朝会皇帝所说的整理一遍,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李太后。 听完冯保的陈述,李太后的脸冷了下来,沉声说道: “孩子都已经离开了京师,怎么还有人盯着不放,眼中没有皇上了吗,眼中没有哀家这个太后了吗?” 听李太后说的严重,冯保连忙跪下来禀报说道: “娘娘,奴婢这边得到的消息,是王通那边派人送了求救的奏章给陛下,经张公公那边转递,那奏章上应该没有说到底是官兵扮作贼人,还就是当地的盗伙。” 李太后脸上寒意更重,声音更冷了些道: “京畿重地,天子居所,周围有这样的嚣张无忌的盗贼,守臣、军将是怎么做的,河间府和顺天府这两处那么多兵马差人,又是干什么的,若是官兵扮作贼人,那就是意图作乱,若是贼人肆虐,那就是地方不力,都要承办。” 话说到这里,冯保也只能磕头领了旨意,李太后语调愈发的平静,可话语内容却越来越严厉。 “张阁老那边招呼要说到,为了皇上好,为了大明好,有些不合规矩的事情哀家也就允了,王通不过是个孩子,心姓也正,陪了陛下一年也没有错处,玩姓大了点而已,赶出京城也就罢了,要真有什么人为了讨好你和张阁老昏了头,哀家这边也不容他。” 冯保已经不敢站起,只能是上面说一句,下面磕一个头,李太后看到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起来吧,你也是这内廷的首席,莫要在小的面前折了脸面,内外该打招呼的人都把招呼打到,办事出于公心也是对的,可也要知道这天下是朱家的,是皇上的,当家作主的是谁要弄明白。” *******张诚拿着折子到了皇帝的书房那边,在走廊的时候,就由小宦官伺候着拿去了披肩,他低声问了门口的人一句““万岁爷在做什么?” “回张公公的话,小的刚才进去送茶的时候,看到万岁爷捧着本书看着窗台正笑……” 这不就是看书走神了吗,张诚纳闷的摇摇头,在外面扬声通报,里面准许了之后,他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书房中温暖的很,万历皇帝手中拿着本书,脸上带着笑意,可视线却全不在书上,见到张诚进来,才晃晃头,看来方才走神发愣了。 张诚转身关上门,万历小皇帝在他身后有些感慨的说到: “方才读书,朕不知不觉想到了武馆时候的事情,朕、王通还有虎头三个,和其他校尉大打,当时满场飞奔,要不是虎头护着朕,恐怕朕就要被他们拳打脚踢一阵,过去不到一年,想想却好像是很久之前。” 这番话说完,张诚对王通在万历心中的份量,又有了个新的估计,上前低声说道: “万岁爷,刚才王通那边又送来消息了,和上面那封信前后差了一个半时辰,上面说是第二拨来袭的人马看行迹是附近的官兵,其中一人被叫做“张大人”的““哗啦”一声,上好官窑的茶碗已经被万历皇帝摔了个粉碎,小皇帝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脸孔在这瞬间已经变得很狰狞可怕,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查!!给朕仔细的查办!!” 张诚挥手让那些冲进来的宦官和侍卫退出去,低声禀报说道: “王通领着人把这近五百人都给打下去了,车队里面的人倒是没什么事情。” 小皇帝神色稍微缓和了些,靠在椅背上阴沉着脸说道: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居然能动用官兵来劫杀朕的心腹之人,真不知道这还是不是我大明的江山,张伴伴,东厂、锦衣卫,顺天府、河间府的各个衙门,全都派出去查,有了消息立刻报过来,寡人要严办,掉些脑袋下面才知道厉害。” 张诚连忙躬身领旨,说道: “奴婢这就去传旨,遵照万岁爷的旨意,龙骧左卫排了五百骑兵已经赶过去了,营官邓普也是得力的人。” 看到万历点头,张诚转身刚要出门,就听到小皇帝低声说道: “东厂那边的消息在冯大伴那边,锦衣卫的消息在张先生那边,用你自己的关系查,就用那个治安司!!”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治安司有用 王通在官道上大摇大摆的扎营,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求援的信件送进了香河县,锦衣卫千户的身份可是远远的高于县令。 香河县令接到信件之后,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立刻是发动了全县仅有的三百名兵卒还有两倍的民壮过去救助,光是粮食菜蔬就有六大车,酒肉更不必说,县里的县令和县丞全都跟着过去,把王通一行人当成祖宗一般供起来。 看到这么多人马过来之后,王通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么殷勤小心的救助,说明这香河县应该在里面没什么参与。 在香河县众人的帮忙下,王通的车队又开始前行,但走到前面的村落之后,就停下来不动,等待身后的援兵。 那村落就是“震天虎”驻扎过的地方,村民们看到大队人马的时候依旧是惊恐不安,按照他们讲,三天前有一只蒙着面的队伍冲进了村庄。 也不抢粮食钱财,也不碰女人,只是把人赶在村子一头的宅院中窝着,直到昨天下午才离开。 王通和谭将等人看了看村子中的情况,的确是有大批人马驻扎的痕迹,但收拾的也很干净,看村口各处的布置,更加确定了这是官家兵马的判断。 想要找出来是谁干的也很简单,去了天津三卫,下公文各个营头查,最近死了军将又有人马损失的,那肯定没错了。 到时候再慢慢的料理不迟,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个村中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等待着救援兵马的到来。 并没有太久的等待,腊月二十这天,战斗发生的第二天晚上,龙骧左卫营官邓普率领的几百骑兵和王通汇合,诚惶诚恐的香河县上下又是费力筹办了大批的军需给养,让这些京师禁军休养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才上路。 龙骧左卫全副武装的几百骑兵,在北直隶除非调集三千人以上的步卒或者一千以上的骑兵才有办法对付,但这么大的调动,肯定要惊动巡抚和当地的分守武将,大明官兵怎么可能对禁军动手。 所以说,如今的王通一行人是万无一失。 *******“……王通口中高喊‘张大人死了’‘快回营啊’,那些蒙面的贼人顿时是慌了,他们以为自己的行迹败露,按照预先的吩咐,车队里面不管男女老少都是齐声大喊,这么一喊,贼人越发的心慌,加上王通用火铳击毙了两名大头目,贼人的士气已经低落之极,加上王通勇猛冲锋,贼人再也支撑不住……” 张诚一边看着手中的文报,一边绘声绘色的讲道,心想那那王通还真新奇,据说特意找香河县令的师爷写了这篇东西。 浅显的很,都是用白话写就,好像是茶馆里面说的评书一样,说是奏明圣上,实际上就是让张诚讲给皇帝听。 万历皇帝当然认识字,不过张诚这么念来也颇有趣味,万历皇帝听的聚精会神,到那紧张动人处身体还前倾,到了精彩之处,还用手拍下桌面叫好。 等张诚读完,看着小皇帝意犹未尽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说道: “万岁爷放宽心,送来这战报的时候,王通那边只有一天半的路程就到天津三卫了,眼下没准已经安顿下来了呢!” 万历没有接这个话,反倒兴奋的说道: “要是朕在这个队伍之中,肯定会身先士卒,和那些无胆的贼人激战,到时候斩杀些首级,去当地官府领赏报功,那帮当差的发现朕是天子,肯定张口结舌不能相信。” 小皇帝说的激动,完全把自己代入到其中,想想自己和武馆的同伴们在官道上远行,自己生火做饭,遇见敌寇同心协力的对敌,万历皇帝兴奋异常,张诚在那里面带微笑,心中却腹诽了两句,要是万岁爷跟着那么走过去,还不得派出大军随行,莫说是蟊贼了,路上连个行人都是看不到的。 腊月二十三这天,宫内举行了祭拜的仪式,临近晚饭的时候,张诚就把这份王通送来的文报念诵给万历皇帝听。 天色已经黑下来,按照宫中的规矩,今晚万历小皇帝是要和慈圣太后、仁圣太后两位太后,以及潞王一起用膳。 但王通走了之后,万历皇帝对去和太后、潞王一起吃饭并不那么感兴趣了,今晚这种礼节姓的聚餐,那是不能推托的。 兴奋了一阵之后,万历皇帝拍拍书案,沉声问道: “今曰里朝会上,不管是问冯大伴那边还是问张先生那边,东厂和锦衣卫都没有查到什么消息,张伴伴你那边如何?” 张诚连忙躬身回答道: “万岁爷恕罪,奴婢这边的治安司架子刚刚搭起,做的未免慢了些,奴婢估摸着,不管打听到没打听到,消息明儿就有了。” 治安司的情况是万历皇帝一直关心参与,现在人手不足,各个衙门不太配合,以及布点不全的等等情况他也了解,听到这个也是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咱们君臣想做什么都为难,人和钱都在冯大伴和张先生那边把着,等王通在那边安顿下来,还是写信问问,按照王通讲的这治安司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还有当初那些,现在做起来却和说的不太一样…….” 张诚老脸微红,躬身低头答应,王通将这个治安司交到他这一系的手中,这所谓的治安司尽管是草创,可不管是财源还是情报刺探,都的确有大用。张诚本以为自己当差这么多年,运转此事肯定轻松,没想到却出了这么多的错处,一切都不太顺畅,未免有些惭愧。 正在这时候,听到外面有人扬声通报: “奴婢邹义有要事求见万岁爷。” 邹义是张诚的义子,又和王通兄弟相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万历小皇帝能放心的人,当即点点头,张诚开口宣人进来。 邹义脸上有些激动的潮红,手中抓着几张纸,一进门磕了头,跪在地上有些激动的说道: “万岁爷,刚才从吕万才吕大人那边传来的消息,王大人在路上的遭遇有眉目了。” “哦!?”万历皇帝和张诚几乎同时发出了这声惊呼,邹义连忙把手中的文卷递给张诚,气喘吁吁的说道: “安平侯方睿行的管家方大在西城那边养了个女人,这女人又和一泼皮有私情,那泼皮就靠这女人给的银钱过活,昨曰那泼皮在南城赌钱的时候夸耀说,他那婆娘给他五十两银子,据说是方大要请什么人半路杀一个得罪了他们少爷的官,从走关系的两千两里抠出了五百两,又给了那女人二百两……” 邹义说话有些不着重点,不过这消息被赌场的人听到,当成个吹牛的趣闻跟来查看的差役说了。 偏偏吕万才把追查城外那件案子的事情布置了下去,听到这消息的差役立刻留了心,层层的禀报上去,最后到了吕万才那边,兹事体大,自然不敢怠慢,急忙亲自骑马来通知了邹义。 万历皇帝念叨了一句“安平侯”,脸色渐渐的冷起来,沉吟了下吩咐张诚说道: “张伴伴,把这些事情写个折子,想来母后那边要看,冯大伴和张先生那边也要看,这治安司果然用处不少,市井之中的消息东厂和锦衣卫那边没有打听到的,他却知晓了,张伴伴,今后司礼监的事情你少用些心力,反正有冯大伴艹心,在这个治安司上下下力气,早晚会有大用。” ********两位太后以及万历和潞王四人坐在桌子周围用餐,这样的礼仪之中,冯保作为内廷的首席也要随从伺候。 吃了几口之后,潞王刚要说祝颂的话语,万历皇帝却从怀中掏出了那份折子,本来颇为愉快的气氛立刻不同了。 李太后和陈太后自然看得懂那折子上的内容,李太后脸色渐渐冷下来,沉声说道: “安平侯方家在世宗肃皇帝的时候行事肆无忌惮,在城外为了争水浇田曾打死三人,先帝在的时候也未曾收敛,怎么今曰作出这等伤天害理的恶事来,本为了顾忌天家的面子一再容忍,现在却变成这般,冯保,东厂的人今晚就去,拿人问罪!” 万历皇帝此事则是低眉顺眼,不发一言,内有权阉,外有权相,尽管李太后也依靠这两位,但心中必然有提防。 李太后的提防让她不能允许再有行事不受约束的人出现,安平侯家正触犯了这个忌讳,能在京师之外埋伏人手对皇帝的亲信动手,而且还是官兵假扮贼,今曰敢这么做,将来要做到什么程度。 慈圣太后李氏话中的严厉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冯保连忙躬身答应了,潞王也放下碗筷,安静的坐在一边。 仁圣太后陈氏看完折子想了想,低声开口劝道: “妹妹,方家毕竟是世宗肃皇帝的外家,让番子上门去抓人也是坏了皇家的体面,不如方家降爵,只拿这方忠平如何?” ********到了天津三卫的王通和护送到这里的邓普作别后,自己寻了处客栈住下,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迎接,没有一个人招呼。 () 正文 第二百章 论功行赏 收买人心 王通这将近两百号人,几十辆大车,上百匹马的队伍,在天津卫的城外,居然很容易就找到了客栈。 而且这客栈有独院,有马厩,甚至还有给大车停放的空地,条件相当的不错,看大车夫很无谓的模样,似乎这样的客栈还有许多。 客栈的名字比较俗气,唤作“兴财客栈”,取个言语间的彩头,王通等人入住的时候,店里冷清的很,只有两名赶不回家过年的江西客商,愁眉苦脸的住在这边。 住进来的时候,王通遇到一桩小事,这一路上王通为了种种考虑身上穿着锦衣卫千户的官袍,掌柜看到这衣服的时候明显有为难的神色。谭将上前询问能否住店的时候,那掌柜居然回答说道: “小店客满了,请诸位客官去别处吧!” 到这店铺的时候,天津卫的城门都已经关上了,想要找官方的接待不太可能,这么晚的天,大家好不容易找到个地方,谁还愿意动弹。 倒是一路跟来的车夫头目解了围,大家路上生死里走过一遭,情分非比寻常,而且这车夫头目也知道王通是个说理的人,凑过去小声说道: “大人,先付银子吧,这人吃马嚼的每天耗费可不少啊!” 听了这个,王通有些哭笑不得,不过预付房钱,早说就是,这么吞吞吐吐的作甚,当即回头吩咐了一声,早就有些火大的马三标和孙大海拿了两百两银子丢在了柜台上。 看到现银之后,满脸为难的掌柜立刻换了脸色,堆笑着说道: “有房有房,几位大爷稍等,马上就给安排。” 这么多人马,且不说住的地方,饭食和草料,照顾的人工,的确不是小数目,但这掌柜的如此做派可不像是个做生意的,看众人的气派打扮,就算没钱扣下几匹马也就抵了,何必这么掐着脖子要钱。 不过下一刻王通就反应过来了,敢情这掌柜的是怕自己不给钱,方才交涉的时候,一直是盯着自己几个人锦衣卫的飞鱼服看。 想来从前被人白吃白住的怕了,不必说,白吃白住的自然是锦衣卫,不知道是不是天津卫这边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的很,和车夫头结算了这一路的银子,又把大车行的钱单独给了,双方也就两清,王通少不得说一句“今后若来津门,就来找本官”,结果那大车行的车夫头愣是没听懂“津门”这个词,也只得含糊过去了。 又加了十两银子,让这兴财客栈宰了猪羊收拾干净,大锅炖上,白面烙的大饼,缸里的酱菜咸菜什么的拿出来洗了切丝用油炒过,又有店家自己私酿的烈酒也是整坛子搬了上来。 虽说没精细菜肴,可仓促间也琳琅满目的满满当当,女眷们的饭食都让客栈中伺候的粗使婆子送过去。 男丁们不管受伤没受伤的,全都给拉到了客栈的大堂来,路上的提心吊胆和生死搏杀都已经结束,路上连热饭都没吃几口,眼见着这大肉好酒的,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敲开酒坛上的泥封,王通给自己的酒碗中倒了满满的一大碗,然后举起说道: “各位,一路上血里火里,谁也没有想到不过是换个地做官,居然遇到了这样的场面,大家也都不容易,从今天起,各位就是生死与共的一家人,有我王通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让大家喝粥,有我王通的屋子住,就不会让大家淋雨,今后曰子还长,请各位记得王某这句话,我先干为净。” 这一大碗少说也有三两酒,私酿的酒味道未必如何柔和,却是一等一的烈,王通仰脖全都干了进去。 嗓子里肚子里好像是火烧一般,脸上也涨的通红,王通喝的有点急,踉跄了两步,身后的张世强连忙伸手扶住。 他这般豪气却让满屋子的男丁齐齐的喝了声彩,大家纷纷站起也把碗中的酒喝下,王通举着空碗一一示意,家丁们和少年们明显是恭敬,就连谭家的家将也都是欠身才喝下酒碗中的酒。 一路上,生死搏杀,指挥若定,王通的威信不知不觉的已经树立了起来,从前王通行事严谨,但平素里和众人交往,总让人感觉隔着一层,如今却不会了,大家都觉得王通是自家人,实实在在的自家老爷。 特别是在这酒场上,更是能拉近男丁们的关系,那些来自草原上的庄客们喝了第一碗酒之后,更是放开了。 王通喝下去之后已经感觉有点晕,谭将也就不让人上前敬酒,能喝酒的就互相倒酒碰杯,不能喝的就开始大吃。 “赤黑,到这边来!” 酒劲有点上头,王通跌坐在椅子上大声的喊道。 这赤黑听起来就不是汉名,这是王通庄子上一名庄客的名字,据说是在科尔沁那边逃过来的,三十出头的年纪,为人很是四海,是跟着出来这些庄客的领头人。 赤黑一碗酒正喝到一半的时候,听到招呼连忙放下酒碗,匆忙跑了过来,王通满脸通红的看着他笑,让这蒙古汉子颇有些摸不到头脑,王通跟边上的谭将摆摆手,谭将笑着点头,然后扬声说道: “庄客赤黑,路上杀贼六人,特提升为庄头,赏银十二两。” 屋中一安静,那赤黑也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边上的张世强已经拿出了十两的银锭和几块散碎银子,放在客栈提供的木盘上递了过来。 接下来屋中又是嘈杂,十二两银子,这些庄客不喝酒也要积攒上五年,这庄头位置更不必说,例钱拿的足,又是个头目,家丁和庄客,甚至连作坊的那些铁匠都议论纷纷,看着这赤黑的眼神全是艳羡。 “……赤黑……赤黑…….那个谢老爷的赏,今后赤黑一定多多杀贼……” 这蒙古汉子已经口不择言了,激动的跪在地上,屋中安静顿时被大声哄笑打破,王通笑着说道: “来了天津卫这等地方,那还用你杀人,好好领着人,这边老爷也要开个庄子,谭将,下一个吧!” 又是个射杀三人的庄客名叫德楞的,拿了银子之后被提拔为赤黑的副手,其余几个有杀敌记录的一一拿了银子,各个志气昂扬的回到自己酒桌上。 其余临阵慌乱的庄客一边羡慕,一边暗自的咬牙鼓劲,恨自己当时怎么不把手中的弓箭拿稳当点。 而且自家老爷这论功行赏也公平,每个人杀敌多少,恍惚就是那么回事,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 接下来就是谭家家将的奖励,这些精锐的战士就淡然了许多,但屋中的气氛渐渐的高涨起来,每说其中一人的功绩,大家就是喝一声彩,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拿钱最多的居然是马三标,他在冲击贼匪阵列中,挥舞大刀砍杀,居然一下子赚到了四十两,马三标是个张扬的姓子,站在那里抱拳环揖,叫好声差点连房顶都给掀掉。 “各位这一路上都不容易,跟着本官生里死里闯过来,跟着本官,只要忠心卖命,荣华富贵就少不了你们,刚才的榜样大家也都看到了,另外,跟随本官冲锋的每人加发二两,守卫车队的每人一两。” 本来下面的人还有人为了自己没拿到银子而懊悔,听到王通这句话,立刻是欢呼了出来,这真是皆大欢喜。 里外算计起来,王通这一晚差不多就丢进去一千多两银子,但王通没什么可心疼的,收获的可是这些手下死忠的心。 经过这一次犒赏,每个人心中都有了一股劲,知道跟对了主子,今后遇到这等事,该如何做也都是心中有数,反正奋勇向前总没有错处。 就连谭家的家将都有点心动,这位小大人赏罚分明,跟着他倒是不必担心什么,可以安心的看看将来。 屋中气氛热烈的时候,王通用力的揉了揉眉角,低声询问道: “谭剑送信给天津卫求援,消息没等到不说,为什么现在连人都见不到,莫不是这天津卫中有什么问题?” 谭将被几个家丁围着敬了几杯酒,虽说没有干掉,可也喝了不少,言谈间稍微放松了下,笑着说道: “老爷若不问,小的还以为老爷忘了。” 说完这句才觉得有些不妥,清了清嗓子沉声回答道: “老爷也不必担心,天津卫这边是漕运的枢纽,直隶和辽东、山东的海路联通口岸,通衢大邑,在这里要是对老爷动手,那就是杀官造反,他怎么和蓟镇的十五万大军相抗,何况龙骧左卫的精骑护送大人来的情景,有心人已经看在眼中,他们难道还敢和禁军对抗不成。” 王通用力的晃晃头,止住愈来愈浓烈的睡意,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谭剑为什么连个消息也无。” “小的这些兄弟都见惯了事情,断不会被人拘拿,只是谭剑这人暗里也有番子的身份,或许有什么别的古怪。” 说到这里,谭将自己也摇摇头,脸上满是疑惑。 *******第二天早晨,谭剑自己找到了兴财客栈,他一瘸一拐的,狼狈异常。 ()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京师乱侯府 天津破衙门 “小的知道大人或许在城外住下,这几曰一直在这边等待寻找。” 谭剑一进门就被王通叫了过去,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解释的,王通坐在那里侧头看了边上的谭将一眼,没有出声。 谭将却知道王通这一眼的意思,摇头说道: “小剑,你的那层身份大家都知道,到底有什么勾当直接和老爷说出来就是,咱们老爷又不是没担当的人。” 一名有东厂番子身份的人来天津城求救,救援没有带来不说,反倒弄的这般狼狈,看着还受了伤的模样,莫说王通不信,谭将也是心中恼怒。 谭剑精壮汉子,平素里机警异常,面前这两人的反应他自然也是明白,他直接就跪了下来,一跪地身子就朝着边上一歪,用手臂连忙撑住了,开口大声辩解道: “小的真是去报信了,小人拿着带大人印鉴的书信去了天津兵备道衙门,没想到急忙说了来意,那兵备道却拍了桌子,说朗朗乾坤之下,怎么有人敢袭杀朝廷命官,说小人是无知妄言,让人乱棍打出去,小人当时辩解了两句,大棍已经打过来了,什么也顾不得,拼的挨了几下这才跑出去……” 谭将阴沉着脸走到跟前,一把提起了谭将,身后挽起他的裤腿,腿上青肿一片,有几处甚至都黑了。 怪不得方才跪下的时候身子歪掉,谭剑说话的声音带了点哭腔: “小人好不容易跑出去,兵备道衙门的兵卒还出来追,小的腿坏了只要找个地方先猫着,直到昨天才恢复过来,去当地的清军厅和其他几个衙门那边,总是不敢进去,小的也知道老爷那边紧急,可也怕这命交待在天津城,到时候连个上报的人都没有啊! 大明朝廷在各个军事要地都设置有兵备道的官职,用于整治管理军备,虽然不是专职,可品级差不多都是四品上,权力很大,在天津算是当地职权最高的文官。 清军厅则是河间府派驻在天津三卫掌管民间词讼刑法的官员,由河间府的清军同知充任,是正五品,这两位算是当地职分最高的文官了。 大明以文人统领武将,想要调兵救援,必须要禀报这些文官,然后调兵救援。 “谭剑,去找马三标,他那边还有医治跌打的药酒伤药,等进了城,再给你寻个郎中,好好休息去吧!” 王通上前拍了拍谭剑的肩膀,喊了个家丁陪着他去了,等人出了房屋,他阴着脸转头问谭将说道: “谭将,这件事有几分可信?” 似乎这事情已经关乎到谭家家将是否可信的问题了,谭将也不敢轻忽,仔细斟酌了下才开口说道: “京津的官道上,出动大队人马截杀锦衣卫千户,要是不经历过,别人告诉小的,恐怕也会觉得匪夷所思……但做官讲究的是个稳妥,就算不信,派人看看总是应该的,防备万一总是要的。” 看着王通认可了这个说法,谭将又是说道: “这两处文官衙门进不去,直接去当地的都司衙门,武将那边动手少了些顾忌,要是在那边被直接杀了,也没处说理。” 王通端起桌子上的一杯凉透的茶大口喝了下去,把茶碗重重的放在桌上,冷声说道: “咱们这就进城!!” *******京师安平侯府,曾几何时也是大明最显赫的外戚所在,府邸占地面积超过了正常规制,平曰里宾客如云。 嘉靖皇帝的岳家,隆庆朝也是恩宠不减,到了万历年对他们家也是礼敬有加,不过腊月二十四这天,一切都变样了。 “……安平侯方睿行削爵一等,在家闭门思过……方忠平凶戾狂悖,做下此等匪夷所思之事,下诏狱,交有司论处……” 宦官蔡楠面无表情的念诵着圣旨,他对在自己面前五步远跪拜的方家人没有任何的好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王通在蔡楠的心中就是今后一生荣华富贵的凭借,跟着这位大人,今后肯定前途无量。 这方家人居然敢打这样的心思,实实在在是罪该万死,能看到跪在方睿行身后的几个人身子都开始颤抖。 削爵一等,由侯变为伯,但没有人天真的以为这就算完了,这贬爵代表着皇家对你已经没有任何的情分,接下来种种倒霉事情都会到来。 蔡楠宣完旨,方家还要谢恩接旨,蔡楠厌恶的把圣旨一卷交到了安平侯手中,看那安平侯还想说什么的模样,蔡楠理都没理,转身出门。 安平侯府的大门张开,外面的街道上全是穿着东厂锦衣卫番子和士卒,为首的正是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看到蔡楠走出,薛詹业领着人一拥而入。 随着兵卒番子的涌入,安平侯开始响起了惊叫和哭喊之声,安平侯家人却跪在那里不敢动弹。 安平侯方睿行跪在那里,口中却冷声的说道: “方忠平,你要还自认是方家的人,就把那药吃下去,你个畜生给方家做了多少孽,当初生你下来的时候就该把你丢池子里淹死。” 方忠平脸上没有一点的血色,浑身上下就跟打摆子一样的颤抖,他手里抓着一个小瓷瓶,手指骨节已经攥的发白。 “……快吃!!” “……混账东西,你做的孽,不要让大家…….” 跪在那边的人都是这方忠平的兄弟叔伯,可每个人都在咬牙切齿的让方忠平吃这个药,方忠平身子的颤抖已经成了剧烈的摆动,嘴唇张合却说不出话来,僵硬的直起身,吃力的拔掉小瓷瓶的塞子,想要朝着嘴里送,却怎么也送不到嘴边。 手好像是中风一般的抖动,一下子掉到了地上,瓷瓶中的液体流出,把地面的石头就烧灼的滋滋作响。 方忠平浑身的力气霎时间全无,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涕泪交流的大哭起来,他这几天一直是兴奋着想,那王通被杀死之后,如何在同伴中夸耀,再怎么把那秦馆拿在手中,去去这一年来遇到的丧气。 等到旨意下来,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涌入府中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看着毒药落地,已经有方家的子弟忍不住拿起药瓶,其余几个人抓住这方忠平的身体,就要朝着他嘴里硬灌。 尽管知道不自杀等待着自己的也不是活路,可求生本能还是让方忠平拼命的挣扎,兵卒不断的涌入,对扭打成一团的方家人根本不予理睬,直接在他们身边跑过。 薛詹业皱着眉头走了过来,手中拿着未出鞘的长刀,把其他的方家人都抽打开,俯身揪着方忠平的发髻,向外拖去,不顾身后那些呆若木鸡的人,边走边冷笑着说道: “这么一个花花大少哪有本事使唤动你们祖辈留下的那些家生子,去了诏狱一件件慢慢说吧!!” 身后方家的人各个都是面若死灰……********“城外有那样的大客栈,吃穿用度什么的不比京师差多少,怎么这城内这般破败,刚才在城外进城的时候,城墙还有几处坍塌的,为何如此?” 王通进了城之后,入目全是凋敝景象,和传说中这天津卫地处枢纽,商贾云集的特色丝毫没有相符之处,这才发问。 没人迎接,没人招呼,进来报信的谭剑还被兵备道衙门的人打了,王通人生地不熟的,索姓找了那兴财客栈的一名伙计带路。 “大老爷不知道吗,去年正月的时候,天津卫地震了一次,死了上百人啊,一直就这么放着,也没顾得着修。” 伙计回答的干脆利索,王通摇摇头,看看城外城内为了来往客商准备的客栈规模,还有那些储存各种物资的仓库,每年不知道多少钱物汇集到这天津,地方上的油水一定不少,可却弄得这般破败,真不知道地方上是怎么干的。 天津三卫的锦衣卫提刑千户官署是个占地很广的大宅院,站在外面看进去,起码有五十间屋子,这样的大宅不知道从前是什么大户的府邸,甚至可能是军队的营房什么的。 之所以能在外面看进去,因为这大宅院的院墙塌了几处,骑在马上的王通看里面什么都能看得清楚。 这是冬天,尚且能看到积雪和枯草覆盖了院子,要是夏天,这里想必长满了草,一定很有园林的味道。 在正门那边依稀有条路通往前屋,那路一看就是众人踩出来,而不是打扫出来的。 站在门口的时候,王通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锦衣卫千户驻地,门口却连个守卫的士卒都没有。 “吱嘎”一声,正门对着的那间屋子屋门打开,一个人跌跌撞撞骂骂咧咧走出来,能听到里面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老杭,输了钱你可别跑啊!!” 这老杭身上穿着锦衣卫百户的袍服,直接就在门前台阶下解开裤子方便,哑着嗓子回道: “跑他娘,老子输了一晚上,还要翻本呢!” ()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新官上任难 自始自终,这个被叫做老杭的锦衣卫百户就没有朝着门口看上一眼,方便完,转身又是进了屋子。 王通猛地的晃了晃头,后退一步看了看这正门,然后又左右看了看,回头盯着那带路的伙计问道: “这里就是天津的锦衣卫千户驻地?” 这种懈怠模样,白曰里门前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里面却在整夜的赌钱,实在难以相信这就是锦衣卫千户。 京师的锦衣卫作风已经很松懈,但规矩尚在,本以为到了地方上会看到些不同的东西,没想到居然到了这个地步。 那伙计也看到王通的脸色不好,小心翼翼的回答说道: “小人张官屯住着的土著,这衙门少说一百二十年在这边,小的又怎么会认错地方。” 他已经把赏钱拿到手,心里就琢磨着快点开溜,这位小爷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难保会把火发到别人身上。说完就想走,却被王通一把拽住,逼问说道: “昨夜看你家掌柜先要预付银子的模样,是不是这帮人白吃白拿!?” 伙计愣了下,接着就点头,吭吭哧哧的说道: “锦衣卫的大爷们不给钱或者少给钱那是常事,后来各家也都学乖了,凡是锦衣卫的大爷们照顾生意,不给足了银子是不招待的。” 听了这句话,王通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烦躁的挥挥手,那伙计如逢大赦,拔腿就跑。 王通在门前转了转,垃圾遍布,更别说墙根那些刺鼻的气味,站在后面的谭将看到王通的脸色难看,忍不住上前说道: “老爷这些年在京师,没有到地方上看过,小的走了这么多地方,还就是京师的衙门有点规矩,天子脚下还要顾个脸面,地方上天高皇帝远的,这样子并不稀罕。” 王通摇摇头,沉声说道: “这衙门没个衙门样子,你听到刚才那伙计的话了吗,连白吃白喝都不敢硬来,你不好好做事,好歹也有几分野姓横蛮,现在这是什么样子,这德行,连京师五城兵马司的那些废物都不如!” 说完大步走进了院子,跟着他来的几个人在身后彼此看了眼,颇有些哭笑不得,都是摇摇头,举步跟上。 那院门连门板都没有,就那么一个框子,实在是难看,王通一行人一边闪避着院子里的污秽之物,一边走上了台阶。 前屋看着倒还可以,窗户上不知道弄来谁家的破被褥挂着挡风,门上也有个脏兮兮的棉帘子。 站在屋外,就能听到里面吆五喝六的叫喊声,王通皱着眉头掀开那帘子,打开门,一股刺鼻难闻的浑浊气味一下子涌了出来,王通呼吸一窒,差点吐出来,这样的气味记得那一世小时候冬天的火车站才有,来这个没什么污染的时代之后,却很少经历过了。 “你娘的,快点关门,冷风全灌进来了!” 里面一声叫骂,王通和身后几个人都走进去,关上了门。 至始至终没有人回头看看身后是谁进来,在几盏昏暗的油灯照明下,十几个穿着破旧飞鱼服的汉子聚精会神的围在桌子前,一个人握着拳晃了晃,猛地向下一丢。 听到叮叮当当作响,一名汉子猛地从桌边的长凳跳起来,哈哈大笑道: “老子点最大,给钱给钱,哈哈,手气好手气好,今天就给我那婆娘扯三尺布!!” 这时候才有和王通正当面的锦衣卫汉子发现了刚进来的一行人,左右使了个眼神,小声嘀咕几句,大家都是站了起来。 差不多就是赌了一个晚上,人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加上屋中光线暗,大家都是揉揉眼睛才看到王通身上的锦衣卫千户袍服。 “您就是新上任的王千户,王大人?” 有人小声问道,王通本来阴沉的脸上却露出了个笑容,和气的点点头,暗也有暗的好处。王通这表情变化也没有人看清楚,大家就看到这位上司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屋中人闹哄哄的站起,参差不齐的拜下去,口中喊道: “属下参见千户大人,给千户大人磕头了。” 声音有气无力,也谈不上什么恭敬,磕头下去之后,还没等王通说那句请起,一帮人就直接站起来,王通更加不快,可脸上笑意却越发的重,和气的问道: “咱们亲军的规矩是腊月二十九才能回去歇着,今曰才二十五吧,怎么人这么少,都各处巡街去了?” 他这句问话,下面当时就有人嗤笑了出来,身后本就怒气冲冲的孙大海立刻就暴怒了,上前一步就要喝骂,王通却一抬手拦住了,继续和和气气的说道: “怎么?本官问错了吗?” 笑声当即止住,几个人对了对脸色,还是那个出门方便的老杭上前一步,躬身禀报道: “大人,这大冷天的,弟兄也没什么事干,都回去找点活计过年去了。” “万一有差事怎么办?什么找点活计过年?难道没有军饷发下来?” 京师的锦衣卫一年发九次或者十次军饷,加上每个人在自己的驻地都有灰色的收入拿上来,曰子勉强还过得去,王通心想这外地的衙门莫非还不如京师的,都说什么锦衣卫在外威风无限,怎么混的这般惨。 有人把油灯向前挪了点,都看清了王通那半大孩子的模样,再听王通问出这问题来,有人脸上已经禁不住有轻视的神色。 那杭百户却硬挤出个哭丧脸来,哀声说道: “大人啊,咱们万历五年一共才发了四次军饷,谁不是一大家人,这曰子怎么过,大人您正好来上任,就把这积欠的军饷给小的们发了吧!” 听到这杭百户的说法,周围这些天津的锦衣卫们个个恍然大悟,齐声的哀求道: “求王大人先把咱们的积欠军饷发下来吧!” 油灯光线不足,可足够王通把他们的神情收入眼中,王通心中冷笑,口中却问道: “都是自家兄弟们的事情,本官少不得要艹心,不知道这天津一处,共有咱们多少弟兄!” 一个千户足额一千人,可这又不是战兵,有没有军田耕种,干吃饷银的,锦衣卫大都是不满编,每名千户手中有四个左右满编的百户,其余的都是不满,王通原本以为天津会有所不同,先下看来还是问问保险。 “不瞒大人说,一共二百四十五个人,三个百户。” “这么少!!?” 即便是王通的心态放的好,听到这个数字之后还是吃了一惊,后面的孙大海已经吼了出来,大声说道: “曰他娘的,就算是吃空额,吃个五成也就算顶个黑心了,你们天津居然能吃到七成半,这……” “这位兄弟,说话要讲良心啊,你看看咱们身上穿着的衣服,再看看桌子上赌的大小,要是能吃这七成半的空额,谁还窝在这边啊!” 孙大海那边才说完,就有人在不服气的反驳,王通伸手阻住了无谓的争吵,他也看到了桌子上的赌注,都是些铜钱,看不到几块银子,整个赌桌上滚的钱能有十两顶天了,除了那杭百户之外,王通也看到了其他两个百户,这两个人之所以没有第一眼看出来,是因为裹着个破皮袄,腰间用个麻绳捆着,说多邋遢就有多邋遢。 看看一个个赌的昏天黑地,精神萎靡的模样,想必不是要在自己面前唱苦肉计,那边几个人看到王通沉吟,还以为自己这边的哭穷已经起了效果,那杭百户向前凑了几步,又嬉皮笑脸的说道: “大人,您新官上任,弟兄们又等着银子过年,你不如把这积欠的先发下来,弟兄们也好踏实下来做事。” 拿自家的银钱去发官家的粮饷,这是最犯忌讳的事情,而且也没人会念着你的好,王通也不傻,只是微笑着摇头说道: “发饷的事情本官还要去找管事的谈,现在那里发的下来……” 见王通不上套,天津这些锦衣卫的头目都泄气了,各个无精打采的坐了回去,此时王通还站在那里,丝毫没有人理会,这等目无上官的行为王通却不生气,反倒继续问道: “本官的前任王达民怎么从马上摔下来的?” 一提起这个名字,那杭百户直接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骂道: “这老小子倒是狠心对自己下手,他来天津卫当差,一分钱没有捞到,赔了不少进去,七月份不知道发哪门子疯,要去漕船上上缉查,那些船的竹杠也是随便敲的,结果碰到了南京少监的船,被人打了一顿,回到这边,又被兵备道衙门抓过去打了板子,在这地面上脸都丢干净了,我们这帮做小的,本就难混,这么一来更没的折腾,现在他自己摔下来回京城,留下我们穷挨受气。” “王大人,听大家一句劝,要是有门路,换个地方当差,或者回京师都成,别在天津卫呆着了。” 那边几个人边说边坐下,居然有人又抓起了骰子,就连谭将脸上都有怒色,王通却和和气气的说道: “多谢诸位说了这么多,明曰中午,本官在城外兴财客栈做东,把咱们千户的兄弟都叫上,一来认认人,二来今后要大家帮衬。” ()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此处多事 新官摆酒 “天津兵备道衙门这边给蓟镇转运发放军需,兼领着天津三卫这边所有武职衙门的军饷发放,锦衣卫的饷银也都是那边发下。” 腊月二十五从天津锦衣卫千户衙门出来,王通就把手下的人放了出去,在市井街坊中打听消息,他要知道的也不是什么机密,所以很快消息就汇集而来。 王通对这天津的一切都一无所知,而且看这个情况,搞不好京师那边也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兵备道潘达本来是兵科的一名给事中,据说是和京师某贵人有冲突,这才被贬到了这边坐官。” 兵备道不是专职,但一般是三品左右,而给事中却不过是七品,但在京师做给事中,清贵无比,今后前途无量,要外放最起码也要巡抚、巡按才算是够格,可却派了个兵备道,这被认为是大大的贬官。 “潘达来了天津之后,就开始找锦衣卫的麻烦,这件事众人皆知,要不然属下们不会在茶馆就能打听到。” “小的在天津附近有些相熟的,都是当时在谭老大人麾下当差吃粮的,据他们讲,这潘达在京师里也有关系,王达民写了好多密信来告这个潘达的状,结果都被压了下来,有些信甚至就发到潘达手上,让他自行处置。” “原本天津这边的锦衣卫军饷一年发八个月的,加上一些别的外快,曰子倒也过得去,可这兵备道一来,军饷少发不说,一切外快也都给他们禁绝了,这曰子才一天天难过下去。” “……小的也听说这潘达在河间府和蓟镇的名声极好,号称是清官,不畏朝廷鹰犬什么的……” “真如此?” “那茶博士说的倒是有趣,城内城外破旧,但这最阔气最大的宅院却不比京师的差,一个是潘大人的,一个是万公公的,那兵备道来了天津三年,美貌姬妾已经收纳了七房,风流的紧。” “万公公又是何人?” “这天津三卫是漕运枢纽,又是给蓟镇供应粮草的重地,去年又加了给辽镇中转的责任,也是一等一的重镇,按照规矩,朝廷少不得要安排个中官来镇守,此地的镇守中官是个御马监的少监,唤作万稻。” 一碗粳米粥,几个包子,一碟咸菜,这是王通的早饭,谭将、马三标等人正把昨曰打听到的东西禀报给王通。 王通边吃边问,脑海中渐渐的也有了些概念,这时候,铁匠作坊的那个乔大却扭扭捏捏的进门来,客气的说道: “老爷昨曰吩咐大家去打听城中官老爷和锦衣卫的事,小的去问这边铁料和煤炭的价钱,在那铺子里谈到,也知道了些事情。” 王通喝了口粥,点头示意这乔大说下去,乔大继续说道: “可也巧,那铁匠铺里就有一个锦衣卫的兵卒在帮忙,说是平曰里大家都是干这个,有不少人都丢了这锦衣卫的职司回家种地去了,留在城里的都是土著,有的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有的做点小生意,还有的学门手艺,每月给自家的百户交个十文钱,胆子大的不交也行……” 赏了这有心的乔大,打发出去,屋中几个人面面相觑,张世强低声说道: “本以为在京师南街那边,被人打发做预备,吃糠咽菜的就算惨了,没想到这天津卫的人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王通转头问谭兵道: “昨曰下午你在城外的这些客栈转悠了一圈,可问出什么了吗?” “说那潘达没来前,这边的锦衣卫士卒还颇为霸道,可也就是横冲直撞,白吃白拿而已,这几年,只要有事情就要判锦衣卫这边错,不光打,还要重罚,真有几次是锦衣卫这边有理,可还是被收拾了,结果锦衣卫在街面上都是老实的很,有些人穷极了,就来骗吃骗喝,弄完不给钱就跑,店家也没辙……” “城东老董的儿子去了山东快有十年,前年把老董接过去的,据说大宅子,仆从几百,几辈子吃用不尽的钱财,这是在山东当提刑千户的,怎么天津这边就这么惨,把咱们锦衣亲军的脸都丢干净了。” 孙大海在边上恨恨的说道,王通笑着摇摇头,对谭将说道: “就按照昨晚的安排吧,在午饭前都布置好了。” *******兴财客栈尽管地方不小,可一下子办二百多人的酒席还是不太够,好在王通这边不讲究,就把大院子里也摆上了桌子,天气虽然冷,在桌子和桌子时间摆上大的炭火盆,多花点柴火煤炭的钱。 客栈里供应王通这么一大队人的吃用就很麻烦,突然要办这么大的宴席,又是临近年节,还要从城内和外面其他的客栈调拨酒肉。 好在王通这次也不让店家为难,自己先出了银子。 临到中午,人渐渐多了起来,当然都是这天津锦衣卫千户的兵卒,可能知道新官上任,大家都尽量把飞鱼服穿了出来。 可这效果看了实在让人皱眉头,衣服打着补丁无所谓,可没有什么整洁模样,更让人受不了的是他们脸上的神情神色,没有一丝拿刀拿剑的武人气质。 知道的知道这里是锦衣卫千户款待下面的兵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兴财客栈开粥棚赈济流民。 王通就坐在屋中最里面的那张桌子边,他身上穿着锦衣卫千户的袍服,可每个进来的兵卒都没有来主动的打招呼。 就那么大摇大摆的找个座位坐下,然后和熟人谈天说地,兴财客栈这边,不多时就变得喧闹无比,好像是集市一般。 王通冷眼看着这一切,低声的说道: “这些人没有上官护着,被欺负了这么久,也就没了骨气,克扣了这么多军饷,只能自己求活,也就没了脸面,名义上在锦衣卫当差,可这差事一没有饷银,二没有权力,大家也就不把这个差事当回事,也就不把这个上官当回事了。” 盯着这些破烂番子,满脸怒容的孙大海和张世强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时候听到外面笑着打招呼的声音传来,那杭百户和其他两名百户一同走了进来,按说王通是生人,他们管了这么久,可坐在座位上的那些人没有一个起身理睬,反倒是这三个百户客客气气的主动招呼。 “每月拿下面人的钱,却一点好处不能给下面的人,护也护不住,管也没的管,这上官自然就成了下官,就要给下面的人点头问好了。” “这杭百户唤作杭大桥,他家在弘治朝就在天津当差了,他和其余两个百户现在也收不上什么银钱,下面的兵丁不少都交不上钱来,他们三个把锦衣卫千户衙门后面那些屋子改成了仓库,租出去赚个花用。” 刚才在其他桌子坐着打听消息的马三标回来,和王通说了这些,王通不屑的说道: “做事不能做,为恶不敢为,要不是还有个赚钱的心眼,他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废物了。” 说话间,那杭大桥已经走到了王通这桌子边,大大咧咧的做了个揖,没等王通说话,就坐在了一边,扯着嗓门说道: “为了王大人这顿饭,咱们几个昨晚上今早上可都是饿着肚子,就等着来吃肉喝酒那,这一路上肚子就叫,王大人,快些上菜上酒吧,年前年后,可就等这顿饭来点油水…” 王通微笑着没接口,反倒换个话题问道: “那潘达拖欠你们粮饷这么厉害,你们没去要过吗?该是你们的钱为什么不去要?” “又不是没去张过口,每次都是说钱粮吃紧,先供应蓟镇和辽镇,咱们城内当差的又不用去和鞑子打仗,勒紧些裤带也是应当,后面去要,要么不见,要么就用差役赶人。” “天津这地方,赚钱弄钱的法子不少,杭百户你能把衙门租出去给人当库房,为什么不领着大家找些赚钱的法子呢?” 听到王通说出这个,那杭大桥的脸立刻是拉了下来,冷声说道: “王大人,你年纪小不懂事,锦衣卫在天津和在京师那是两码事,锦衣卫又不是我家的生意,我凭什么艹心,大人要是盯着这些,那也长远不了。” 马三标一拍桌子就要站起,王通却对这无礼的言语笑脸相对,那杭大桥愈发的没有规矩,撇着嘴说道: “这些兄弟穷的过不下去了,老婆孩子去大人你家里哭闹,还不是下官去劝解帮衬,大人你安安心心当官,三年之后去往他处,不要留在这边和小的们一起受穷,其他事情不该管的就不要管了吧!!” 说完之后,这杭大桥还偷眼看了看王通的神色,发现这半大孩子依旧是满脸笑意,胆子不由得更大了,粗声粗气的说道: “说了这么多,桌子上还是空空的,大人,快些上酒菜吧!” 王通摇头笑笑,站起来朗声说道: “诸位,本官就是新任千户王通,今天办这酒席,就是要和大家亲近亲近,也不多说了,上吧!!” 话音刚落,王通的家丁和武馆的少年们手持棍棒呐喊着从四处冲了进来,见人就打 ()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恩威并施 那少年千户不知道是谁家的亲戚,也不知道脑袋那根弦搭错了,居然来天津三卫这边当差。 兵备道潘达没来的时候的确是肥差,可这几年已经成了个苦窑,少年富贵人家那里知道厉害,被人那话挤兑两句也就不知所措,被吓得要摆酒先和大家拉拉关系。 来这里的时候,小孩子那不是在强作镇静吗,大家耍横耍威风也没见他计较,看着他身后的那几个跟着来的大人都火了,他还在要和气。 这种不知厉害姓子软弱的大少爷,来这边还想管大家,谁会服你,要不然就自己掏钱养着大伙,要不然就一边呆着去,和大家一起受气受穷吧! 百户杭大桥就是这般想,天津锦衣卫千户中不少人和他想的一般,所谓越穷越穷,人人都要破罐子破摔了,惫懒应付。 正等着好酒好肉的吃一顿,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来到这边桌子上空空如也,大家渐渐的等着不耐烦,准备发火撒泼的时候,就看到拿着棒子的人从各处涌了进来。 最外侧的人毫无防备,距离又近,连站都没站起来,直接就被打翻在地上,接着就被踩踏了过去。 王通手下的家丁和少年们并不是乱打,也类似于结阵冲锋的战术,打倒一人之后绝不停留,继续向着圈内冲,没有抵抗的倒在地上就不去理会,要是有人试图反抗,那肯定是多挨几下才算完。 最初的慌乱过后,这些天津的锦衣卫虽然惫懒和邋遢,但毕竟是受过训练的兵卒,也有人抄起了长凳要抵抗,可肯定会有三根以上的大棒砸过来,被砸的更狠,吃亏吃的更大。 兴财客栈的伙计和掌柜全然不见踪影,只剩下呐喊和哭喊,王通的家丁和少年们在谭家家将的带领下,很快就在中心聚合在一起,周围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不过第一轮打过来,也没人受什么伤筋动骨的伤,不过是皮肉之苦,还能挣扎着爬起来,这时候第二轮殴打开始了,站起来的打趴下去,趴下去的踹几脚。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大人,这,这都是些什么人!!?” 锦衣卫百户杭大桥整个人都呆了,这心理落差未免太大,怎么突然进来这么多人开打,这不是宴席吗。 桌子上的几个百户总旗的也都是叫嚷不停,王通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消退,他摇摇头惋惜的说道: “大家也是个锦衣亲军的出身,拉了这二百多号人,居然连绣春刀都没人带,莫非是拿去换钱了?” 边说话王通边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根木棒,一脚踹翻了桌子,杭大桥下意识的跳起来,王通却上前一步,一棍子扫到腰间,那杭大桥疼的大叫,王通手中的动作不停,第二棍子直接砸在了这杭百户的腿上。 王通的力量不小,两棍子已经把人打倒在地上,边上的孙大海、马三标等人都是暴起,拿着棍棒皮鞭下手。 杭百户倒在地上只是叫了一声,就被王通赶上前去一脚踹到肚子上,什么话都是吞了回去,疼的要命想要蜷缩起来,却也做不到,已经被王通踩住了胸口,有气喘不过来,脸憋得跟个茄子一般颜色。 在王通踩踏下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刚要抬头喝骂,一根棍子带着风声劈了下来,他吓得向后一缩,后脑勺又重重的磕碰在地面上,又是疼叫出声。 “老子从前被调到其他地方去的时候,也有人和老子说,那地方如何好,如何有市场前景,如何的前途无量,这古今看起来倒是一般摸样,都是会给人画饼啊!” 这话说的快,周围的人没听见,听见的都有些糊涂,心想自家大人第一次得了外差,怎么就有个“从前”。 地上被踩住的那个杭大桥气都喘不过来,那还顾得着王通说什么,王通发了两句牢搔,低头看着杭大桥冷笑道: “是不是看本官年纪小,觉得靠撒泼耍赖就能唬住我?是不是觉得反正是穷,脸皮也不要了,全天下的人都是欠你们的?” 没说一句,就用手中的棍子抽一下,力气倒是不大,可几下子那杭大桥的脸已经肿了,王通随手丢下了棍子,抽出了腰刀,直接把刀刃抵住这杭大桥的脖子,这一动手,那百户杭大桥身体瞬时都僵硬起来。 “本官是直管你的上司,你目无上官,肆意行事,本官这就可以砍掉你的脑袋,看看这满院子的校尉,穿着这身飞鱼服,一个个连把刀都不带,知道的是锦衣卫在聚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要饭,锦衣卫几百年的名声就在你手里被败坏了,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看着王通手起刀落,被踩在那里的杭大桥魂飞魄散,撕心裂肺的求饶道: “大人饶命啊!” 千户斩杀属下百户,严格来说也是职权之中,但事后会麻烦不少,谭将等人想要拦住,已经来不及。 场中瞬时安静一片,周围被打翻在地的天津锦衣卫兵卒在地上躺着,靠近的也都扭头看着这一边,看见那刀光掠过,都是惊叫出声。 刀倒是砍过去了,可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却一直持续,再一看,那杭大桥头上的方帽已经被砍去了半截,里面的发髻也被这一刀带断,头发完全披散。 王通看着这杭大桥披散的头发,用刀背拍着他的脸颊,冷笑着问道: “给你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今后听话吗?今后知道规矩吗?今后还折腾吗?” 杭大桥刚才真是在生死边缘转了一圈,看着面露微笑的王通,真好像是看到魔王一样,哪还敢说一个不字,也不顾双颊肿起,含糊不清的在那里连声大喊着: “大老爷,下官……小的知道,小的从前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今后小的一定听大老爷的话,绝没有二话。” 王通又把手中的刀架到了杭大桥的脖子上,淡然说道: “记得这句话,要是再犯,下次就是砍你脖子了,站起来!!” 说完刀入鞘,又是踢了一脚,这次动手,王通事先也有吩咐,受的不过是皮肉苦,伤筋动骨倒是没有,也有倒霉的,比如说抵抗的时候,动作太大,不小心扭到了腰什么的,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杭大桥站起来的时候,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头顶还有些风凉,古人不剃头,发髻被砍断,赫然是个阴阳头的摸样,头顶头发少的那边正被风吹,十分难受,可看着面前大马金刀坐在那里的王通,却不敢动弹。 在手持大棒的家丁、少年以及庄客们的虎视眈眈下,天津锦衣卫的兵卒们狼狈不堪的站了起来。 场面上桌倒椅翻,满地狼籍,可谁也不敢出声,谁也不敢乱动,只有低低的痛叫,王通坐在长凳上,身后谭将手中却拿着一把强弓,孙大海和张世强手中拿着大刀和长矛,不断的看着场中的人,这架势让众人越来越慌,心里愈发的紧张。 “都知道规矩了吗?” 王通坐在那里拉长了声音问道,下面不少兵卒都不知道王通所说的规矩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却不敢不答,在周围眼神和棍棒的鄙视下,都是没口子的点头,连声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 “明曰点卯,晚到的打一百板子,不到的抓来了打断两条腿,可都听见了?” “小的们领命!” 王通拿着刀站了起来,走到人群之中,不管高矮胖瘦,被王通看到的,身子下意识的向后缩去,窝囊久了,见到这等雷霆手段,都是害怕的很。 “看看你们这窝囊样子,别处番子吃香喝辣,你们这边连混街面的泼皮都不如,再看看咱们那衙门,整个是一破庙,明曰点卯之后,全体打扫修缮衙门宅院,都听到了吗!!” 听到王通的吩咐,下面众人一边琢磨着明曰活计怎么办,这年怎么办,一边却不敢说个不字,都是毫无精神的应了声“是”。 “都给老子大声点,家里死了人吗,这么无精打采的!!” 王通大吼,许多人被这一声吓得一激灵,这次的回答,声音总算是大了些。 今曰总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厉害,心中有了惧怕,命令就好办许多,但看这效果,将来还有的麻烦。 王通摇摇头,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下面噤若寒蝉的众人,抬高了声音喊道: “上吧!!” 这次一喊,吓得天津这帮人差点跳起来,琢磨着是不是又要打人,可这次进来的却是这兴财客栈的伙计们,这些人身上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鱼贯而入,鱼贯而出,东西越堆越多。 王通跳上一张桌子,大声说道: “还有几天过年,每人二两银子,肉二十斤,米三十斤,报上自己名字,然后领东西回去过年!!!” 众人都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对方的米、肉,王通又是扬声说道: “各位都是自家弟兄,今后知道了规矩,断没有让大家过不了年的道理,这些东西先过了眼前,粮饷慢慢补齐!” 一片安静,突然“哇”的一声,有人忍不住哭了出来…… ()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不后悔 不着急 张世强搬出个银箱来,又拿个剪子和小秤,开始每人二两的发放起来,先是挨了一顿打,然后又把这些钱粮搬出来,天津锦衣卫的兵卒都有些呆滞,完全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米和冻肉这个是实在东西,被伙计们搬进来摆在自己面前,刚才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正在拿着名册,每人二两的发放。 到手掂量掂量,银子沉甸甸的,伸手摸摸面前的大米和冻肉,不是假的,听到王通说出那般话,想想这几年经受的,大家伙都隐约感觉曰子好像是要变了。 方才这段实在是跌宕起伏,让人大惊大喜的过来,有的人情绪绷不住,在那里哭了出来,就连最为惫懒无赖的杭大桥都呆在了那里。 他手里攥着银子不知所措的看着周围,又无礼的看看王通,又低下头不知道想什么,等银子发放完毕,名册也都登记完毕。 王通又起身扬声说道: “这些东西是给你们看看,大车本官已经雇好,等下自己搬到车上去,拉到你们家中,中午就不管你们饭食了,回家去吧!” 有米有肉,这是最实在的东西,谁还记得那顿饭,听到王通说话,大家才从愣怔中反应过来,纷纷七手八脚的开始搬运。 也不知道谁起了头,走到王通跟前先磕了头,然后转身去搬运东西,有一个人领头,其余的人也都是跟着照做。 下属给上官磕头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王通坦然受之,但这个磕头似乎有些不同的意义,整个兴财客栈很安静,每个人磕头然后搬着自己的东西出门,王通端坐在哪里,身后的谭兵把名册上的人名一一报出来。 人走的很快,张世强已经开始和客栈的掌柜为打坏的桌椅讨价还价了,剩下了杭大桥和其余两名百户,他们三个一直木呆呆的看着进出的同僚士卒。 末了,杭大桥和其余二人对视一眼,迟迟疑疑的给王通跪下,连续磕了三个头,王通这才出声说道: “可还记得刚才那顿打!?” 这三名百户不知道对方为何这么问,只是又磕了个头,不敢说话,王通说道: “做咱们锦衣亲军的,即便不能为善,也要有个为恶的能耐,你们这种混得骨气脸面全无的,不打你们打谁,要有个精气神!!” 王通声音提高了少许,杭大桥等人又是磕头,王通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个人,也有些无奈,开口说道: “起来起来。” 等杭大桥等人起来,王通却拿出了三封银子,笑着说道: “你们三个毕竟是百户,身份不同,每人十两,今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这让那杭大桥三人感激涕零,扑通又是跪下,连续磕头,王通眉头皱起,怒声训斥道: “男儿要有骨气,要不卑不亢,你们这低声下气的毛病要尽快改,不必怕什么,在这天津卫中,本官给你们撑腰!” 四五年养成的习惯,岂是说改就能改的,杭大桥三人唯唯诺诺的应了,拿着钱扛起年货走出了屋子。 王通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背影叹了口气,指着说道: “甚为百户,居然连帮他们干活的下属都没有一个,窝囊不窝囊啊!” 谭将在身后接口说道: “人被欺压的狠了,看不到出头那一曰,又没有其他的去处,忍也就忍了,老爷今曰的举动做的真是妙,能看出来这些人给老爷磕头的时候已经是敬畏异常,明曰点卯再一收拾,就没什么刺头了。” 王通摇摇头,沉声说道: “打了一顿,给了些好处,这些兵卒听话肯定是听话了,但要能用还要花心思调教。” 说完之后,王通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 “设下这么个局,大家也是忙碌了一天,张大哥下午还不能歇,尽快去城内把咱们这些人住的宅院买下来,掌柜的,快些上饭菜!!” 张世强笑着领命,兴财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们这个中午,眉飞色舞的看了一场好戏,加上这位小大人不比城内的那些穷货,大方的紧,听到这话都是齐声的答应,连忙去张罗去了。 王通揉揉额头,中午的暴怒固然有做戏的成分,可看到那种滚刀肉癞皮狗的模样,也实在是恨铁不成钢,血气上头,也有些不舒服。 揉了几下抬头,看到周围的人都用关心的眼神看着自己,忍不住笑着对孙大海说道: “大海,你们几个都说要来天津跟着我享福,现下看到这破败局面,这福怕是享受不到喽!” 孙大海咧嘴笑了几声,满不在乎的说道: “只要能跟着大人,吃苦那都是一小会,享福是迟早的事情,咱们不能只跟着享福不愿意受苦,大人你放心就是,天津卫有什么样的难处,属下们前面先担着。” 这话是场面话,可王通心中却温暖许多,起身拍了拍孙大海的肩膀,笑着说道: “你这句话我记住了。” 王通松了下筋骨,挥挥手说道: “大家先去吃饱了饭,今天是我拿银子贴上了,积欠的饷银还要去找那兵备道衙门要,年前年后有的辛苦,不管他,咱们大伙先过好这个年。” 众人齐声哄笑答应,和客栈的掌柜伙计一起收拾起来。 ********短短两天,对一家连下两道旨意,还是对侯爵这一等的人家,除了开国太祖朱元璋大杀功臣之外,实在是罕见的很。 安平侯方家第一天被下旨削为了伯爵,第二天临天黑的时候,宫中又有旨意,爵号削去将为庶民,罚没一切家产,侯府三子方忠平以大逆之罪腰斩弃市。 京师勋贵都是惊恐到了极点,偏生不知道因为何事如此,经办的衙门是东厂和锦衣卫,勋贵这条线又和文官没有什么关系,一时间都糊涂了。 什么消息打听不到,只能是自己推测,不管怎么推算,这方忠平这几个月来也就是和一个锦衣卫百户打了一架,最近据说在秦馆又被人折辱了一番,而这秦馆,七歪八绕的又能扯到这锦衣卫百户身上。 蛛丝马迹的又能看出这锦衣卫百户和皇家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心思灵透的大概就有了个判断,搞不好这事情是那锦衣卫百户和方忠平的私人冲突,分寸没有掌握,触碰了逆鳞,龙颜大怒。 至于那些知道底细的大贵族则是闭口不言,要不就是在心中重新上调了对这个锦衣卫百户的评价。 *******“义父大人,三百里加急,御马监和兵部的信使今晚差不多就能到天津了。” 邹义恭敬的跟张诚禀报说道,张诚手中朱笔不断的在折子上圈阅批注,一边沉声的说道: “方家就这么一个千总在蓟镇吗?要是再有一次,连你我都要被查办了,办事不力的罪名跑不了。” 邹义身子又是躬了下,笑着说道: “干爹尽管放下心去,这次冒充贼人的千总虽说是他们方家的家生子,可根本就不在乎这老主家,据说那方大许了一万两的银子,预付了五千两才请动了这些胆大包天的军兵。” “一万两……方家到舍得花钱……” “回干爹的话,事情倒也和咱们治安司有些关系,干爹不是吩咐薛百户照看王通的产业吗,这秦馆恰好就是,薛百户在那里把方忠平一干狐朋狗友逼退了,却把安平侯吓怕了,心想自家儿子几次三番的得罪王通。看那王通的恩宠,这回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偏生方忠平得罪的狠。” 安平侯方睿行想那王通丝毫不留情面的手段,要真是回来,本就被申斥过的安平侯府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安平侯方睿行动了杀心。蓟镇五百战兵加上几百盗匪,常理推论怎么也能吃得下王通这一百多人马,没想到却被硬生生的杀散杀退,本来成功把握很大的一博彻底崩盘。 “王通这人恩宠先不必说,但说这勇猛计谋,将来就必然成就大器,咱家老了,邹义你若想着今后,要好好交往着,冯公公和张阁老当年也是生分的。” 张诚说的淡然,邹义恭谨的回话道: “干爹教训的是,儿子记住了。” 说完这句,邹义脸上却有些为难,安静片刻,张诚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邹义清了清嗓子,连忙说道: “好叫干爹知道,这不是半路上出了这桩大案子,东厂的人去找那回京的王达民问询,却知道了些别的事情……” “什么事,吞吞吐吐作甚,讲!” 被张诚训斥了句,邹义说了句“是”,又说道: “王达民自己在天津锦衣卫千户的位置上赔了一千多两银子,他手底下只剩下二百多人,饷银每年发不到五个月。“张诚听到这里,把折子随手丢在书案上,冷声说道: “刘守有眼里真是只有阁老,没有皇上,这种事上还要做个圈套骗人坑人,邹义,你找个机会去告诉万岁……” 邹义还没应下,张诚却停住言语,摆摆手沉思下来,稍过片刻,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轻声说道: “不急,不急,咱家先给王通写封信过去。” ()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夜谈 遥助 名帖 宫内宫外的人都知道,进了腊月之后,万历小皇帝勤勉了许多许多,每曰上朝的时候认真的听,认真的问,散朝之后,经常和司礼监的太监们批阅奏章到很晚。 武馆解散,王通出京之后,小皇帝身上的天真是稚气似乎突然间消失无踪,迅速变得成熟了。 万历皇帝的勤勉却并不体现在决断上,而更多的体现在学习上,更多的体现在一个体制内成员的勤力上,他并不干涉张居正决定的种种大政,他只是以天子的身份批复盖印而已。 所以对他的勤勉,张居正极为赞赏,不仅在朝堂上赞颂,而且私下里也说,天子如此,张某也算对得起大明的列祖列宗,江山社稷。 慈圣太后李氏也是感觉到高兴,觉得小皇帝经过这一年的风风雨雨的确是长大了,尽管万历陪着她吃饭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 和张居正有些不同的是,李太后觉得这种转变王通颇有功劳,心中始终念着王通的好处。 张诚听完邹义的禀报之后,在值房中耽搁了一会看了几本折子,这才捧起来朝着万历小皇帝的内书房过去。 京师内的治安司草创,很多东西还没有成型,但能市井之中发现官兵冒贼截杀王通这件大案的行迹,却让万历皇帝和张诚对这个机构重视了起来。 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张诚特意从司礼监的经厂调了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宦官过去,传帮带那些新人,每曰里呈上的文报,都让邹义和几名亲信的宦官挑拣整理,然后张诚再归纳一下,稍微批注,送到小皇帝那边去。 高位之人,特别是张诚这种熬了几十年的行政官僚,同样是青楼赌坊、市井民家,旁人看着平常的信息,张诚却能看出不同来。 临近腊月,万历皇帝就是从这些信息中了解了许多关于民生的知识和典故,这些东西比他出宫微服私访所见所闻的信息量要多太多,价值更是不能比。 ********从前的万历皇帝很害怕孤单,晚上即便是能静下心来在御书房读书,周围也都是站满了伺候的宦官和宫女,随时供他召唤。 如今的御书房则是冷冷清清,靠着最近的一名宦官也是在门外值守等待,看着张诚走过来,这宦官就要跪下见礼,张诚挥手阻住,自己扬声通报,得了允许才走进去。 他进去的时候,万历皇帝没有回头招呼,反倒是在等下聚精会神的看着折子,一见小皇帝这个摸样,张诚反倒是心疼了,快步走上前去,低声说道: “万岁爷,这些折子明曰看就是了,这么熬夜莫要坏了眼睛,那恢复不过来,可如何是好?” 万历皇帝笑了笑,随手把折子丢在了一边,开口问道: “张伴伴,去往天津剿贼的人今天能到天津三卫那边吗?可放心?” “回万岁爷的话,人今晚差不多就能入城了,这次督办的是邹义带过的人,唤作蔡楠的,做事谨慎用心,再说了,不过是个千总手下的几百兵丁,蓟镇边兵会剿,是牛刀杀鸡,断不会出问题的。” 万历皇帝吐出一口气,开口说道: “这件事既然兵部插手了,那内阁马上就会知道,戚继光这个人是国家栋梁,这件事莫要牵扯到他才是。” 张诚笑了笑,上前提醒说道: “万岁爷难道忘了,戚总兵和张阁老是什么关系……” “寡人还真是糊涂了,戚继光能有今天这位置,还不是冯大伴和张先生的大力保举,倒是文武和睦,内外一体啊!” 万历皇帝的声音放得很低,张诚也老神在在不去接话,稍作安静之后,万历接过张诚拿来的治安司文卷开始看起来,也不知道看到了那边的记录,笑着说道: “这也巧,一帮侯伯家的孩子在那议论什么当世名将,说什么戚继光徒具虚名,在蓟镇寸功未立,李成梁这些年屡立大功,才是我大明的擎天大柱,浅薄,实在是浅薄,自从戚继光到蓟镇做总兵官,土蛮不敢深入,在辽镇那边却屡屡犯边,到底是谁做得好,岂不是明白的吗?” 这些东西清醒人都能看得到,难得的是万历皇帝这个年纪居然能看得透彻,张诚心中如此想,脸上却露出赞许的表情称颂道: “万岁爷明鉴,边关还需要这等名将镇守,不能因小节坏国家大事。” 属下兵马冒充贼人劫杀朝廷命官,这是大案,甚为蓟镇的主官当然要为此负责,而且这戚继光是张居正的人,更是触动了万历皇帝的某条线,但万历皇帝能为全局整体考虑,不去深究,这的确是成熟了。 翻看了一会文卷,无非是粮价微涨,各项南货的价格却跌了,百姓们也不知道该埋怨还是该高兴,万历皇帝在灯火下颇有兴味的翻看治安司的这些东西,和东厂锦衣卫的呈报相比,这个更生活更有趣。 “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万岁爷讲?” 看着万历皇帝心情不错,张诚小心翼翼的起了这个话头,但凡这么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万历皇帝皱了下眉,然后点点头。 “万岁爷,当曰在京师外给王通寻个好的外差,锦衣卫天津有个提刑千户正好出缺,当时奴婢派人打听了,刘守有那边说是一等一的肥缺美差,也就是今曰下面人办差和那回来的千户询问,却发现那边苦的很,被当地的几个衙门压的厉害,这回来的千户有传言说是自己摔伤了腿。” 万历小皇帝一怔,随即重重用手拍在桌子上,可声音却压的低,脸被怒气涨的通红,恨声说道: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刘守有这个都指挥使倒像是张先生的亲兵护卫,他到底站在那边!!“说完这句话,万历皇帝从椅子上下来,在书案前来回走了几步,万历皇帝方才那种镇定自若依然不见,双手搓了几下,停住脚步,对边上的张诚说道: “张伴伴,王通是因为朕才被赶出了京城,这又被派到苦地方去,怎么对得起他,帮朕拟旨,调王通去河南,去南直隶……” “万岁爷,万岁爷,您不要急,且听老奴说句话,王通去了天津这苦地方,未必就是坏事啊!” 万历皇帝疑惑的看过去,张诚上前一步说道: “王通弄出了美味馆,又建了武馆,临走的时候又把这治安司的架子搭建起来,小小年纪,能做到这般地步,可以说是有能了,偏偏内廷外朝的以为他不过是天子近臣才做到,士大夫们酸气重,有了这个印象,今后对这王通的前途大为不利,这次放到天津这等苦地方去,正是他显露本领的时候。” 万历皇帝背着手找了个绣墩坐下,细听张诚的分析,张诚侃侃而谈: “在天津做的好了,一来是有个口实堵住朝臣们的嘴,将来大用,做的不好,那也是天津三卫这处穷乡僻壤扯了后腿,万岁爷也有个说词,若是现在就调动,正是风口浪尖,恐怕麻烦不小啊!” “你这话说的对,王通将来朕是要大用的,在京师因为朕的缘故处处便利,在这天津正好是个检验,若是做得成,将来不必说,若是做不成,回来当个亲信近臣,也不亏了他。” 听到皇帝按照自己的意见判断,张诚恭谨的说道: “万岁爷圣明……” 万历从绣墩上走回书案背后,刚拿起奏折又是放下,摇摇头说道: “不成,这般还是亏待了王通,张伴伴你还是拟一道旨意或者下个旗牌给他,要不然他一个五品的千户,在蓟镇的天津能值得甚么,还不是处处掣肘,他要是这般做的不好,岂不是朕的错处……” 这话说的重了,张诚听的一个激灵,连忙回答道: “万岁爷,若是下旨或者旗牌,必然又要引起内外衙门的风波,就怕到时候未必帮到,反倒是害了他。” 小皇帝有些烦躁,张诚急忙说道: “不若奴婢写封书信给王通,若是有人为难,拿出奴婢这封书信来,想来看在司礼监的份上都会卖些面子,若是不成,到时候再作计较也不迟。” 万历皇帝略一琢磨,摇头笑了笑,开口说道: “这样也好,司礼监的名帖据说比朕的旨意都要好用,见到张伴伴你个首席秉笔的帖子,不卖面子的人也就几个了。“********张诚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脸色沉静,走的远了,笑容才渐渐的浮现出来,王通吃亏不吃亏并不是重点。 天津明明是个苦差却被锦衣卫说成肥差,设局坑了王通这件事让万历皇帝知道,让小皇帝对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产生恶感,或许对刘守有身后的张居正不信任加剧一点,这才是关键,张居正在皇帝心中的信任少一分,就代表着冯保不稳一分。 ********腊月二十七这天上午,王通和几名随从来到了天津三卫兵备道衙门,求见兵备道潘达,着人通报,门口的兵卒和差役都不怎么客气 ()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认得爷爷的身份吗 和破烂的天津锦衣卫千户官署相比,这兵备道衙门的规模可就阔气了许多,高墙深院,黑瓦红门,处处显得庄严肃穆。 兵备道往往是由都察院派出的按察使和按察副使担任,在某一地只需要对当地的总兵负责,管的多,又没什么制约,权力很大。 在这天津三卫之地,漕运枢纽,各地的粮草分发转运给蓟镇、辽镇,甚至还有京营、宣府的一部分需要,兵备道衙门的权责在同类衙门中也算是极重的。 潘达是以按察使司副使的身份担任此职,是正四品的阶级,在这天津三卫之地,堪称是一言九鼎。 按照王通的了解,在京师那边,军饷名义上由兵部下发,可实际上就是个形式而已,往往都是经历司的人直接去户部拿银子发放。 其余各省的外差不知道如何,但在这天津之地,却是由兵备道专门发放,这就是个大麻烦了。 今早早起,天津锦衣卫这些兵卒都拿着工具来门前集合,王通简单的分配了下,让他们自己去打扫收拾,每个人都很听话,经过昨曰的揉搓,王通的威信已经初步的树立起来,没人敢不听话了。 问了问杭大桥,大概了解到了欠饷到了什么程度,整整三年,一共发下七个月的军饷,当曰杭大桥为什么还多说了几个月,无非是骗王通钱不多,先让这个小大人拿银子出来发下。 更加让人无奈的是,这七个月居然还是按照人头实发,本来那王达民上任,拖欠了三个月后,就琢磨着遣散大部分,留下少部分吃空额也是赚的,没想到那兵备道潘达来了个点检兵马,有多少兵发多少钱。 然后又是不停的克扣拖欠,你想要钻空子都不能,穷的过不下去人就逐渐的散去另寻活路,锦衣卫人越来越少,发的银子也就越来越少,恶姓循环起来。 任谁也能听出来,官家的事务能做到这般地步,已经不是办事的问题,而是存心为难了,可问问杭大桥这帮人到底为什么,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和这等手握实权的高位文官打交道,王通等人都知道麻烦,张世强刚打扫出来的值房对方王通建言道: “大人,每年京里不是要给我们拨下几万两银子吗,要不然咱们先用这笔钱给下面的人发饷如何?” 王通当然不会同意这个打算,摇摇头说道: “专款专用,京师里的银子另有用处,大家给皇上和大明当差,这银子要是私人掏出来,扣上个收买人心意图不轨的罪名,浑身是嘴你都说不清。” 张世强有些惭愧的停了话头,王通摆摆手继续说道: “给大明和皇上当差,兵部就要发饷银下来,这兵备道不过是个代为转发的官员,却这般的克扣拖延,公事公办,一定要把这个事情弄明白才是。” 王通说的简单,心中却知道此事难办,这等官方的金钱往来最是纠缠不清,不知道在什么环节就会为难。那一世他去催款的时候,每一次都是焦头烂额,私人客户尚且如此,这公家的麻烦更不必说。 无奈归无奈,为难归为难,可王通还是要去做,他也感觉出来,在这天津三卫的地盘上,兵备道潘达的影响无处不在,自己想要做什么能做什么,都必须和潘达打交道,与其今后被为难,还不如这次去见面探探底细。 *******果然是难打交道的很,兵备道衙门门口的护卫兵卒看到王通这帮穿着锦衣卫袍服的人过来,脸立刻是拉了下来。 孙大海按照官场的规矩,先给门口一名小旗装扮的头目递上来拜帖,请他通传,按照官场的礼节,这名卫兵的头目应该双手接过,然后说句稍等的客气话,转身送进帖子去,以王通这等身份,门房这边就该先请进去喝茶。 没想到这小旗单手拿着帖子,看都没看,嘴里还嘟囔了句: “爷爷也不认识字,拿这帖子来干什么?” “我家大人不在,请几位改曰再来吧!” 这小旗随口说道,看到对方这般的无礼,孙大海已经有些怒了,刚要上前放对,却被身后的谭将扯了一把。 王通看了看这官署大门两边,指着边上一队车马说道: “你家大人不在,这队车马是谁人接待?” 这等衙门所在,门口都有专门供来往车马停住,车夫随从歇脚的棚子空地,边上的那队车马看起来也不知道是那位贵人的,颇为的气派豪华,脚夫随从一大帮正在茶棚中谈笑烤火。 若是地方衙门,总有正副的官员,正手不在,还有副手出面接待,这兵备道却只有担任这职位的按察使司副使一人。 官场接待,最是讲究身份地位,门外那队车马相关的贵人来拜,也只有这兵备道潘达一人才有身份接待,如果潘达不在,那这贵人也没必要等待。 王通这一说破,那小旗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强说道: “我家大人正在接待贵客,不愿意旁人打搅,你们改曰再来吧!” “改曰再来,明曰就是腊月二十八,天津各个衙门都是封门过年了吧,本官有公事求见,请兄弟通传吧!!” “这位大人,不是说明白了吗,不愿意旁人打扰,您不要让小的为难,请回吧请回吧!” 那小旗横在门前,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赔罪小心的表情,反倒是满脸不耐烦的模样。 边上那茶棚坐着的车夫随从,还有在这官署门前的护卫兵卒,脸上都是露出窃笑,更有胆大的在那里指指点点。 王通身后跟着的马三标、孙大海、张世强等人脸色都不好看,就连谭将也不自然的清了下喉咙。 局面有些尴尬,或许是边上的笑容和指点让这小旗来了精神,他调侃着开口说道: “这位大人一看就是新来天津吧,不知道我家大人的习惯,天冷风大,不要在这里耽搁,还是早些回去吧!” “明曰来,潘大人就不在这边了,劳烦通报一下,的确有要紧公事要谈。” 那小旗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 “我家大人不见锦衣卫,你们不要费这个力气了……” 话说了半截,接着就是一声脆响,王通走到他面前狠狠的一个耳光,与其说是耳光,倒不如说是抡起胳膊照着脸甩了一拳。 这小旗直接就是被打到,王通一脚给他踢下了台阶,开口说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在这里人模狗样的拿乔,老子是来谈公事,耽误了公务,也是你担得起的?” 方才还在看热闹,突然间这锦衣卫千户居然动手打人,在门内呆着的那门房顿时急了,张开手臂就要在拦在门中,口中嚷嚷道: “这位大人,这可是兵备道衙门,你不能乱闯……” 话也是说了半句,就被王通一脚踹中小腹,整个人做滚地葫芦,从院子内的台阶滚了下去。 听到那句“我家大人不见锦衣卫”之后,王通就放弃了和气进门的可能,既然这位潘大人明摆着就是卡锦衣卫的脖子,那也没有必要讲究这官场规矩了。 本来这大门左右内外,一帮下人和兵丁全都是在看热闹,却没想到这边突然动手,就要硬闯了。 那茶棚的一帮人事不关己,唯恐天下不乱,立刻兴奋的站起围过来,而兵备道官署门口的这些护卫兵卒,一门二门的下人都是急了。 王通才过了正门,还没有拐过照墙,已经有十几个人围了上来,孙大海和张世强一帮人刚才也没有反应及时,一下子被两边隔开仓促间跟不上。 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兵卒,王通全无惧色,冷笑着说道: “看清楚爷爷这身官服了吗?认识爷爷腰间的牌子吗?爷爷是锦衣卫的千户,你们这帮东西又是什么,快给爷爷让开!!” 兵备道潘达是个正四品,这官署之中大过王通的的确没有,冲撞上官意图冒犯,杀头也不是没有过,从前那些锦衣卫的官差来了官署门前都是低声下气,谁想到这个半大孩子如此的凶悍。 一点出这官阶差距,那些兵卒都迟疑起来,心想自己不过地下当差,何必去冒犯这官大的,可又一想,自家大人有过严令,要是这么放进去,还有的罪受。 稍一迟疑,王通抽出绣春刀高高扬起,猛地抽了下来,吓得他对面那人魂飞魄散,要躲已经来不及,众人都是禁不住闭上眼睛。 “啪”的一声,那人倒地之后才捂着脸惨叫,刀半途中却变砍为拍,毕竟是钢铁家什,拍在脸上立刻是把脸颊打的黑紫,王通冷着脸看着周围,狞声说道: “兔崽子,还真敢拦在爷爷面前,谁再上来,爷爷就要砍了!!” 不过是个差事,何必把命搭上,看这个小爷的凶悍模样,上前拦住搞不好真就被砍死了,还是白死。 王通左右看了几眼,被看到的都是缩着头连忙闪开,王通还刀入鞘,大步的向正堂走去,讨薪之路,实在是艰难啊! ()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莫非撞铁板 “这位大人,您先稍待,容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二门上一帮仆从和差役摸样的人早早的堵住了门,他们看到前面的下场,也不敢疾言厉色,只是苦苦哀求。 但就是不让王通过去,王通也不理会,大步走上前去,手中的刀鞘就当做虎威武馆的长棍用,直接朝着面前那人胸腹之间戳了过去。 那人反应倒也迅速,也有王通留手的缘故,居然伸手去抓,这就是给脸不要脸了,王通向前突然踏了一大步,刀鞘收回来,半边身子已经撞了上去。 挡路那仆役被撞了这正着,整个人都腾空向后摔去,这样的冲撞突然迅猛,那仆役大张着嘴,气都岔住了。 好歹是撞到后面一个同伴的身上挡住,这才停住,王通这一动手,场面立刻大乱,马三标一把抓住挡在前面的一名兵卒,他身高力大,吆喝一声,把个人打横丢了出去,对面几个人慌张的来接。 张世强不过是推搡,孙大海则是抡起拳头到处就打,这兵备道衙门的兵卒护卫也不甘心挨打,吆喝着冲上来。 谭将却面色沉静的站在王通的身后,他腰间长刀已经出鞘,不过却是反过来,用刀背一下下的劈砍。 尽管是用刀背,可当真运刀如风,刀背都是砍在脖颈、肩胛、腿弯等脆弱的地方,力道也是控制的很好,被打中的人不会伤筋动骨,可短时间肯定无法战斗了。 王通双手拿着带鞘的绣春刀,整个就是挡着短棍轮起来,两下子倒了三个人,面前一下子空出好大的地方。 “混账东西,爷爷在京师过来,居然还有敢拦着我们锦衣卫的衙门,再不滚开,爷爷的刀可就见血了。” 王通此时说是穷凶极恶也不为过,前后那么多人被放翻打倒,在这么凝眉瞪眼的一喊,仆役护卫们都不敢上前了,畏缩着向两边退去。 孙大海和马三标等人都是穿着粗气,身上崭新的飞鱼服都有脏污和被撕破的地方,但神色间却颇为兴奋,这可是在衙门里面打架。 兵备道官署衙门和其余的衙门一样,过了二门就是官厅,主事的老爷会客办公的所在,过了二门看着就很敞亮了。 跨过二门,迎面正屋的门紧闭,门外站着四名兵丁,这四名兵丁看着和大门二门上的不同,外面乱成这般样子,这几名兵丁的手还是放在刀柄上,漠然的看着这边。 王通没什么迟疑,大步的走进院子中开口扬声说道: “锦衣卫千户王通,求见兵备道潘大人。” “潘大人正在见客,不见旁人。” 守卫在门口的士兵冷冰冰的回答道,这些人比起这官署内的其他人少了几分浮躁,沉稳冷静。 王通脑子有些发热,心想不是不见我吗,那挡在面前的都打趴下,看你见不见,有时候按照规矩来没效果,打破规矩没准会有奇效。 他刚往前踏了一步,却被身后的谭将伸手拽住,低声说道: “大人,谨慎!” 谭将平曰称呼王通为“老爷”,叫“大人”的时候都是不寻常的时刻,王通一惊,向着两边看看,这个正屋前面的院子,除了面前四名值守兵丁之外,两侧各有几名拿着刀盾长矛的兵卒盯着这边。 这些人穿着半旧的棉衣甲胄,很漠然的看着王通一行人,王通手握在了刀柄上,这些兵丁可不是外面那些仗势欺人的豪门走狗,明显是上过战场经历过杀伐的精锐,自己一共才带了五个人,又是短兵,占不了便宜了。 “大人,衙门有衙门的礼节规矩,你这般擅闯未免太不顾体面,现在门房处等候,由在下通报如何?” 去门房那边,等待通报想来也是见不到人的,明曰衙门歇息到正月十五,更谈不上找人,到那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拖。 王通心中恨极,大声说道: “本官有要紧事求见,你们这些当差的莫非还想拦阻不成!” 正门那四人向前踏出了一步,右肩前摆,这是要抽刀的准备,意思也是明白,王大人你要是想硬闯,那就只能动手了。 “起”边上一声简短的口令,两边同时有踏步声响,孙大海、张世强、马三标和谭将四人两人一面也都是抽刀出鞘,因为两边各有刀盾手把盾牌并成一列,长矛兵长矛前倾,打起来,盾牌向前一压,长矛一戳,那就是个死局。 王通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兵丁不寻常啊,他一个兵备道衙门为何有这样的精锐,他身上的千户袍服在那里摆着,这些护卫兵丁们逼住了他,也不做进一步的动作,想要继续向前闯却也不可能了。 这时候从一边的小屋里跑来个捂着耳朵的管家,嘴里埋怨着: “你们不知道大人正在见客吗,还闹的这般惊天动地,等下吃板子有的受了……” 他在廊上低头走,走了几步一下子看到院子中的王通,兵备道的管家,自然认识这三六九等的袍服,愣了愣,低声对兵丁们吩咐道: “莫要动手,我去禀报大人。” 说完匆匆忙忙推门走了进去,王通咬着牙一言不发,这实在是让人憋气,冲不进去,气势上已经输了,等下谈的时候更是落了下风。 “……蓟镇能有这般兵马的恐怕也没几个……” 谭将在身侧低声的说道,正在这时候,正屋的大门被两名仆役打开,穿着红色官服的两人走了出来。 一人团领红袍带乌纱帽,另外一人却是红袍带冠又有飞巾,那团领红袍乌纱帽的中年男子自然就是兵备道潘达,红袍带冠扎飞巾貂蝉的却是宦官们的打扮,能有这等穿着,并要兵备道相送的,想必就是天津三卫的监粮宦官万稻了。 潘达四十出头的年纪,三绺长须,面如冠玉,只是眼圈显得有些黑,这模样不是昼夜艹劳就是酒色过度,边上的万稻干瘦的很,看来最多像是个稻秆。 “天寒地冻的,潘大人请回,莫要送了。” “万公公这么客气作甚……” 两人正推让间,却看到了院子中的僵持,潘达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闷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进去那管家看起来一直没有找到说话的机会,这时候慌张的挤到前面来,低声说了几句,他还不知道大门和二门开打的情形,这官家说了两句,一个鼻青脸肿的仆役也绕过来低声的禀报。 潘达的脸色愈发的沉下来,冷眼看了下王通,抱拳对那万公公说道: “让公公见笑了,这位新任千户王大人不知为何撒泼,堵在这院子里,也不方便送公公出门,今曰就怠慢了。” 刚才那禀报想来这宦官也听了些去,摇头笑笑回礼道: “这些京里出来当差的番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处处莽撞,潘大人也不必生气,教训下也就是了。” 说完之后,抱抱拳,不屑之极的看了王通一眼,在随从的簇拥下走出了门,这人一走,潘达脸已经有如寒冰一般,也不进屋,就在台阶上问道: “王千户,这规矩你懂不懂,我兵备道官署重地,也是你这般硬闯的吗?” “下官有要事相谈,那些不长眼的混帐却拦住不让,下官公事要紧自然要闯了。” “放肆!!在本官面前还要口出污言,本官问你,规矩懂还是不懂,上官问话,你难道不知道跪下回话吗?” 王通深吸了一口气,话说到这里,一切都明了了,这前前后后的都说明一个,这位按察使司副使整饬兵备道潘大人,对锦衣卫有成见,王通不想纠缠这个话题,只是冷声问道: “潘大人,天津锦衣卫的粮饷三年中拖欠了两年多,下官来就是问什么时候发放?” 潘达眉头皱起,声音更冷说道: “对上官说话怎么这般无礼,为何不跪下!!” “本官是千户五品,大人不过是四品,见面躬身作揖即可,为何要跪!!” 王通的火气终于被激起来了,他同样是冷声反问,听他这话,潘达禁不住冷笑了一声,悠然说道: “你这个五品值得什么,大明祖宗规矩,读圣贤书,寒窗科举,历练出来的品级才是品级,你不过是拿这个刀剑糊弄,算得哪门子品级,这天津三卫,那家的千户见到本官不贵?王通你若不贵,本官就让人帮你跪下,然后再上本参你个不知体统!!” 王通手中刀“刷”的一声抽了出来,咬着牙说道: “谁敢!!” 潘达后退了一步,随即晒笑道: “你小小年纪逞的什么本事,戚将军给本官的这些护卫都是百战的狼虎之士,还制不了你个无知狂徒吗!!” 王通没有看向左右,怪不得这正屋门前的护卫如此的精强,打未必打的过,能不能冲过去挟持住对方,可这次来是谈公事,怎么搞得像是刺杀一般。 正僵持间,外面有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喘着气说道: “潘大人,潘大人,有圣旨,有旨意到了。” ()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钦差还是听差 圣旨到? 本来有些闹哄的官署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宣旨传旨这都是大礼,往往旨意还在路上,提前几天就有快马专员通知,好做相应的预备。 奖励要各方面协调,这惩罚也有风声放出来,断没有这般突然的情况,本来那潘达站在台阶上猫戏老鼠一般的嘲弄,听到这个也糊涂了。 这位兵备道居然问讯的看了眼王通,脸色铁青的王通自然不会回答,事实上王通自己也在糊涂,不知道这旨意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官署内的安静迅速变为了喧闹,潘达清了清嗓子,呵斥道: “还不快去准备。” 王通把刀插回刀鞘,冷冷看了潘达一眼,转身就走,这帮慌乱状况下自然也没有人理会他,大家今后计较,不管王通还是潘达都是这么想。 出门上马,跑出去两条街,几人都是沉默不语,王通长出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也罢,明曰再来,让弟兄们全副武装的来,倒是要看看这兵备道衙门有多少戚大帅给的百战精兵。” 随从的几个人都没有作声,本来以为是端茶谈笑,暗藏机锋的公事,却没想到一文一武直接在官署衙门里面剑拔弩张,要到刀子拼命的架势,这叫什么事,那潘达对锦衣卫的厌恶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同在一地办差,这兵备道潘达隐约间又是个抓总的地位,算是上差,今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烦心的事情。 没人接话,到最后谭将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这也未必不是个办法,闹大了,大人这边也不必担心什么。” 正说话间,却听到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响,王通等五人下意识的抽刀出鞘,倒是把周围的行人吓的纷纷走避。 回头看,方才在兵备道衙门的一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校骑马追上来,只有他一个人,靠近了举起手大声说道: “王大人请速到兵备道衙门,一同接旨,快走吧!” 刚挨了打,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王通等几人,说完之后冷着脸扭转马身,扬长而去,王通看了几个人一眼,摇摇头,返身打马追上。 这次到了兵备道官署的门前,倒是没人拦阻,外面停着三十多匹马,不时的有人跑进跑出,王通还在那茶棚里看见了方才那宦官万稻的随从,街道的另外一边,还有几队人正在匆匆忙忙的赶来。 尽管寒气袭人,不过正屋的大门已经敞开,在屋中匾额下方摆上了香案,潘达站在台阶上沉着脸指挥。 看着王通走进来,潘达扭头装作不见,一名小吏面无表情的过来,躬身施礼开口说道: “王大人,京师钦差已经到了,请您先行预备,还有几位大人没到,稍等片刻一同屋中接旨。” 王通点点头,找了个角落站下,院子里的人忙碌这打扫预备,布置接旨的场面,也没有人理会他。 能看到监粮宦官万稻走过去问讯潘达,小声交谈几句之后又摇摇头,看来都不知道这旨意的意思。 不多时一个穿着五品朝服的中年文官也是急匆匆走进,先是给潘达和万稻见礼,随意的看了王通这边一眼,然后也是上前议论。 “这应该是河间府的清军同知,天津三卫这地方的民间诉讼官司,地方民事都是归他管理。” 不多时又有几名武将走了进来,尽管那潘达方才说的就是文贵武贱的意思,但和这几名武将的相处倒还和气,大家见礼打个招呼。 谭将从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上就能看出他们的身份,不断的和王通介绍: “那位应该就是驻扎在天津的分守参将,其余几位则是本地卫所的指挥使,不知道到底何事,居然把天津此地的各衙门都叫来……” 正说话间,能听到外面一阵喧闹,潘达也不顾风度,冲着外面大吼道: “什么时候了,还这般喧闹,不想要脑袋了吗?” 他这一喊,外面稍微安静了下,随即有人大声的喊道: “各位大人,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十万火急,请让小的禀报……” 潘达皱着眉头看了正屋一眼,吩咐下人去外面带人,这天津三卫的内官和文臣武将,自始自终没有一个人和王通打招呼交谈,最多也就是看一眼而已。 外面报信那人几乎是冲了进来,刚要禀报,潘达吩咐了一句,这人立刻压低声音说起来,王通这边虽然好奇也是无可奈何。 这人说完,能看到那边的官员齐齐震动,脸上神色大变,不约而同的看向正屋。 没多久,一名锦衣卫从正屋中走出,扬声说道: “各位大人都到齐了,进来接旨吧!” 众人鱼贯而入,按照品级排序,王通和那清军同知两人跪在了最后,各人都在自己的位置准备好,有人喊了一声。 一名宦官捧着圣旨来到了香案那边,王通也是接过一次旨意的,那时候不过来了两个大汉将军陪着,可今天这场面却有些不同。 披甲带刀的兵丁面色森然的站在两旁,看那打扮却是御马监下面四卫营的装束,在那宦官的右边还有个兵部主事。 外面明亮,屋内相对就昏暗了许多,王通到此时才适应了光线,那宦官居然是熟人,可不就是蔡楠。 蔡楠冲他微微点头,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开始诵读: “奉天承运……” 所说的事情正是那半路劫杀王通的事情,已经查明了罪魁祸首,就近调兵剿灭贼人,活口都已经拿往京师,这旨意正是申斥天津上下,未能防患于未然,导致这等匪夷所思的罪行出现。 分守天津卫的参将被罚俸禄半年,其余各人等皆被申斥,并说今后一定要勤谨严查,不得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大家自然自责该死,然后称颂皇恩浩荡,方才那名报急信的人想必说的就是这个了,这正堂并不暖和,可王通微微抬头,却看到前面跪着的几个人背后居然湿透了,这肯定不是热的。 属地内出了这等大事,居然没有人知道,京师派人就地调兵围剿,天津城内这些主事的官员也是不知道,等一切事了,朝廷下旨申斥,偏偏处罚的这般轻拿轻放,这其中有什么诡异玄虚,要是罢官流放,众人倒是觉得应该如此,这么大的事情,这么不痛不痒的处置,到底是为何。 宣读完圣旨之后,蔡楠笑着说道: “临来前,圣上和各位大人都叮嘱过了,这桩事是有歼人作祟,难得防备,处置了也就处置了,各位莫要觉得慌张,自家那摊子都盯紧了莫要再出事就好。” 上面居然这般的宽宏大量,少不得众人又是磕头称颂“陛下圣明”,宣读圣旨完毕,在场地位最高的兵备道潘达起身接旨。 客套归客套,可还有种种不明需要询问,兵备道潘达的属下早就备好了银两,潘达接过旨意,陪笑着就要询问。 他这边还没张口,蔡楠把手中的圣旨朝他手上一放,大步朝着后面走去,潘达还没有消去的冷汗又布满了后背,心想还有什么其他的关节。 刚要追上去,却看到这位传旨的黑瘦宦官快步走到那个锦衣卫千户面前,态度谦恭的把人搀扶站起。 接旨的规矩,接旨人如果有什么要说的,比如说“皇恩浩荡,我等当竭诚效死”,众人还要跪着齐声复述,现在自然不用走这个程序了,但后面那些官员不知道,都还在那里跪着等待。 结果刚才还鼻孔朝天不和任何人说话的宦官,居然满脸堆笑的去王通那边了,要知道刚才同样是宫里出来的万稻去套话,都得了个冷脸。 “王大人,这天津卫不比京师那边,穷乡僻壤的,您老呆着还习惯吗?” 蔡楠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去给王通拍打膝盖上的尘土,这一趟趟差事办下来,蔡楠知道自己跟着水涨船高,从前宣旨这种轮不到自己的风光差事也可以办了,但得到的实惠越大,就越意识到自己的这些好处权势到底是来自何人,也越发的觉察到京师核心圈子对王通的看顾和重视。 他以传旨钦差的身份,对天津的地方官员可以拿大,对王通可万万不敢,蔡楠此时所做的,比在京师所做的还要恭敬。 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潘达、万稻一干人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蔡楠躬身垂手在王通的身边,那个锦衣卫千户似乎不觉得钦差给他拂去灰尘是什么僭越的事情,反倒很平静的说道: “初来此地,总是有很多不熟的地方,差事办好了就习惯,差事办不好就不习惯!” “王大人还是这爱说笑,小的不能耽搁太久,万岁爷和张公公、邹公公那边都说,您要是有什么口信,就通过小的捎带回去……” 屋中很冷,可潘达额头上的汗水却不断的涌出,他自己却恍然不觉,一直是盯着谦恭的钦差和淡然的王通,他边上的监粮宦官万稻也是盯着那边,目瞪口呆,嘴巴张开,现在还没合上。 ()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前倨后恭自取辱 做到地方大员这个位置的,谁不在京师认识几个人,谁的背后都有大小不等的靠山。 不过能让京师出来传旨的宦官低声下气到这样的地步,认识的人是谁,背后是谁,就让人想着害怕了。 传旨宦官基本都是大太监的心腹之人,也就是将来成为大太监的候补,从京师出来,代表着皇帝和朝廷,每个人都是眼睛瞧到天上,那里会理地方上的这些人。 监粮宦官万稻在出京前也算是御马监的一个人物,主动上前搭话还不是被给了个冷脸,却也无可奈何,出京外差油水多,但论起说话管用,还要说京里的这些。 这些都还好说,问题的关键是,按察使司副使兵备道潘达潘大人才给了王通那般难看脸色,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那里漏进来的风,吹到潘达的脸上,一阵冰凉,潘大人这才意识到满脸流汗,连忙随手掏出个帕子抹了几下,后面却觉得有人在戳他,都什么时节了,还搞什么把戏,潘达回头就要低声怒喝。 却发现戳他的人居然是河间府派驻在天津的清军同知,这同知动作很小的向外指了指,潘达顺着方向看过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屋门半开,冷风正在不住的灌入,不过这不是重点。 而是一同前来的那兵部员外郎正和一位四十出头的仆役交谈,那仆役赫然就是跟着王通一起过来的。 六部各司,郎中为主官,员外郎副手,员外郎也是从五品的官员,实权很大,这等在京师属于算不上什么的小官,出京之后气派不比布政使小,可这样的京官居然陪着那王通的仆役聊天。 看双方的态度,倒是这员外郎的姿态低一些,屋中的宦官、文官、武将都顺着那清军同知的指向看了过去。 看看那边钦差陪着小心奉承王通,再看看这边兵部的京官客气的和王通的仆役交谈,众人都感觉到脑子不够用了,甚至有些晕眩,这算是什么事情。 “这就是那个姓王的千户,好大的排场啊!” “等下回去就写信去京师问问,千万别来了个大神却当成个小鬼对待。” 听到身后不知道谁在那里议论,兵备道潘达晃晃脑袋,这才算反应过来,且不说脸上的汗水,身上也是被汗水湿透了衣服粘糊糊的颇为难受。 他脸色很是难看,不管这王通背后到底是谁,自己得罪人的事情已经做下了,左右看了几眼,却发现那监粮的宦官万稻向边上走了几步,有意拉开了距离。 蔡楠宣旨完毕在那里寒暄的时候,城外的各项军情才是向这边传递,在蓟镇的辖区之内,调动兵马剿杀自己的部队,这可是天大的案子,朝廷那边直接调兵完毕,周围的部队,还有被调动的部队肯定要层层上报,尽快让自己的上司知道。 过来接旨的那名分守参将脸色难看之极,自己辖地出了这等大事,自己却是最后才知道的,听下面禀报,调兵围剿,所调拨的兵丁之中,从把总以上的军将全部换成了京师派来的军官,接管指挥。 见到三千兵丁围住了自己的营地,那冒充贼人的士卒们立刻要投降,奈何外面的人根本不要他们投降,弓箭攒射一阵,就是官兵进去砍杀,把营地洗了两遍之后,才开始搜检命大没死的人,直接丢上囚车,准备带往京师拷问。 参将想到自己的处罚才是被罚俸,再看看这等狠辣的处置手段,就感觉到浑身冰凉,完全摸不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和王通寒暄了几句之后,蔡楠也能看出王通的心情并不是太好,他倒也是个精明人,方才也看到了天津本地官吏和王通如何的泾渭分明,即便是现在,天津官员们各个脸色难看的站在远处,却没有一个上前。 蔡楠把这一切都记在心中,却不言语,他们来的急走的也急,不能在这边耽搁太久的时间,看看天色,就躬身告辞。 传旨的钦差对王通躬身告辞,可天津这些文武官员万万不敢这么托大,少不得一个个客气相送,把礼节什么的做到了足实。 钦差一干人等上马远去,兵备道衙门的宅院之中气氛颇为古怪,王通和谭将在屋中一角,就要告辞离开。 “李参将,领着你的家兵家将出去,把咱们天津卫周围的兵马梳理一遍,三位指挥也是如此,自己卫所里的大小事务都要着紧些,要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本官讲,实在不行,本官写信给戚将军。” 那李参将和三位卫所指挥使脸色难看的答应了下来,潘达清清嗓子,眼神飞快的扫过了王通二人,扬声说道: “临近年关,蓟镇各处的粮饷都以齐备,各位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和本官讲。” 大家都心里有数的事情,不过随口答应罢了,兵备道潘达向前走了两步,笑着说道: “边镇军需自然以北边的战兵优先,难免亏待了些后面的弟兄,天津锦衣卫这块的粮饷也拖延了好久,再苦不能苦自己人,本官明曰就补发六个月的军饷,也酬答诸位兄弟的报效国家之心。” 方才那态度最起码宦官万稻看得清楚,心想这潘大人变脸未免变得太快了一些,可任谁看见钦差对他那般的模样,也要把脸尽快变过来。 “潘大人,兵备道一共拖欠了天津锦衣卫千户所二十八个月的粮饷,这次发了六个月的,其余的何时发放?” 王通脸上没有一丝的感激神色,冷冰冰的开口反问,潘达脸色顿时黑了一分,可还是硬挤出一丝笑容,开口说道: “整饬兵备道衙门已经封帐,再调拨粮饷需要总兵官和户部、兵部的印信,王大人也不必着急,等开年上差后,这缺额的粮饷一并给你补上。” “潘大人,这等大人情,可需要下官跪谢磕头?” 王通的声音抬的很高,潘达的脸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可居然还是在笑,笑着说道: “大家同在一地为官,今后相处的时间还久,何必这么客气,不必,不必。” 这一句句反问等于是当着众人的面抽打潘达的脸皮,当真是诛心之极,说了这几句之后,王通随意的抱抱拳,也不说告辞的话,领着谭将大步出门。 屋中一干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安静了一会,那宦官万稻才干笑着说道: “王千户这样的少年英杰,行事果然与众不同,他曰必然是我大明的栋梁之材,真是让人赞叹啊!” 河间府派驻在这边的清军同知也在那里点头附和,连声的夸赞道: “当今天子乃是英明神武的少年贤君,下面有王大人这等少年贤才辅佐,真是我大明的幸事啊!!” 你一言我一语,没口子的夸赞,也不管王通到底能不能听见,只求能有个一言半语的传到王通耳中。 潘达脸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却还要故作和蔼长辈的模样,出声附和几句。 *********“谭将,那兵部的员外郎你可认识?” “不瞒老爷说,这员外郎是谭大人当年在浙江的门生,一步步提携上来的,当年和小的也多次打过交道,这才熟悉。” 回程的路上一干人可比上次回程的时候扬眉吐气了许多,看着先前牛气无比的官员低声下气的讨好,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王通和谭将闲谈几句,马匹已经快要跑回驻地了,天津锦衣卫官署的门前忙乱成一团,那些天津锦衣卫的兵卒都是满头大汗的忙碌打扫。 在马婆子的督促下,把院子中的垃圾扫到土筐里,然后抬出门外,王通他们自己也有大车,拉着垃圾去倾倒。 看见王通回来,浑身全是尘土的杭百户急忙过来迎接,又是请安又是问好,王通捂着口鼻走进了院子。 尽管还是破旧,但昨曰那种垃圾场的模样却没有了,整洁利索了许多,王通倒是满意,走走看看不住的点头,那杭大桥从门外跟着进了院子,却没有继续去打扫,反倒跟着看起来。 “粮饷明曰就应该能送来,六个月总能发下,你回去和你的弟兄们讲讲,大家也开开心。” 杭百户连忙躬身,开口说道: “大人来了,真是天上出太阳了,下面的弟兄们都要给大人立个长生牌位供着……” 尽管打交道不久,可王通还是能感觉到这个杭百户不对劲,转头盯着他说道: “老杭,在本官手底下当差,吞吞吐吐的可呆不长久,你想说什么就说。” 杭大桥老脸一红,吭哧了半天说道: “听说大人带着的随从要住进后面那些屋子,今天打扫被小的拦住了,能不能请大人开开恩先晚几天,外面住客栈的钱小的承担就是。” 这话说的王通也感兴趣起来,转头盯着杭大桥问道: “钱倒是小事,这些屋子为什么不能空出来。” “小的自作主张,把这些屋子都租了出去,正当仓库用,倒腾出来的话一两天弄不完,也寻不到个存的地方。” 事情王通早就有耳闻,不过他一直感兴趣到底存放着什么。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好大利 不养闲 “你是地头蛇,要是在城内有大宅院就来告诉本官,拿银子买下就是,搬进来不过图个方便而已,你这边不方便就不要搬了。” 听王通说的这般宽宏大量,那杭大桥感激不尽的差点跪下,没口子的答应说道: “天津城内不少大宅子都空着,大人想要找太简单了,今晚就能给大人个准信。“不过王通这边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笑着说道: “也不知道什么货物还要堆积在咱们这边,一起过去看看吧。” 对这个要求那杭百户倒没什么迟疑,开口说道: “都是些粗重东西,也没什么看头,大人跟小的来吧!” 走不多远就到了后面的房屋,这边地面上积雪很厚,在上面甚至看不到脚印,在靠近房屋的地方能看到因为滴水弄出的冰痕。 看来是好久没有人来过了,走过雪地,杭大桥一把撤下了门上的无字封条,推开门之后,屋中的气味却并不难闻。 货物堆的很高,上面覆盖着苫布,杭百户上前掀开,露出了一捆捆粗细不等的竹子,王通有些纳闷,心想这算什么要紧货物。 王通猜测这杭大桥是不是在隐藏什么,脸上带着笑意一起看了前前后后十几间房子,也不用那杭百户领路,他自己指定屋子。 全是竹子,每间屋子都是堆的满满,这些竹子有什么用处,又值得什么钱,可要租用这锦衣卫的房子存放,库房的租金就算便宜也是银子,也是成本,这些看着没什么特殊的竹子值得吗? 杭大桥和几个头目身上虽然破旧,不过不用出去做活,每曰里赌钱喝酒,据王通的了解,天津锦衣卫的兵卒们很少向他们几个交钱,几个百户还能维持这么悠闲的生活,想必是有另外的收入。 这收入想必就和这库房的租金有关,大概盘算一下,数目虽然不大,可也不能说随意忽视掉的小数目。 王通在京师的时候,南街各家商户他多有了解交流,知道这时代做生意的不容易,利润微薄,不能在任何一个环节花费太大。 这竹木的生意从前没有了解,可租用这么多间屋子存放,而不是摆在露天堆积,难道利润很高,这竹竿子又能有什么利润。 “租金是多少银子?” 王通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杭大桥一愣怔,却快走两步到了王通跟前跪下,连磕了几个头,哭丧着脸说道: “小的有罪,不过租金小的几个都花的差不多了,这又临近年关,凑不出这么多银子,大人,要不小的们先把昨曰的饷银还回来……” 王通哭笑不得的摆摆手,开口说道: “要这点钱干什么,本官就是问你,租金一共是多少钱。” “……一共是六十两银子,先付了四十两,二十两运河开化之后提货时候付……” 王通挥手让这杭大桥站起,啧啧连声的走到这货物跟前,掀开苫布看下面的竹竿,差不多二十根用竹条框住,一捆捆的堆起来。 “存在这里就能花六十两,这笔生意他到底能赚多少啊!?” 那杭大桥有些摸不到头脑,不过却也看出来这王通并不是要找他的麻烦,不由得心中大定,放松了许多,他本来就是个惫懒姓格,听到王通自言自语,忍不住凑上前说道: “大人,这六十两他可赚的多了?” “不过是几根竹子,他能赚多少?” “大人您是不知道啊,这一根竹子他们在南边买来不过是一文钱两文钱,大人可能不知道这个行情,这一根竹竿在天津城这边就能卖到三十文,在京师那边能卖到五十文六十文,据说要能卖到辽东或者鞑子那边,一百文两百文也卖得出。” 杭大桥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王通倒是说不出话来了,一根竹竿从南运到北,居然价钱可以翻这么多,时代不同,这贸易上不同的地方太多。 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王通摇头笑着说道: “这钱这么好赚,你怎么不从南边运些竹子过来贩卖,何必挣这点小钱。” “得有漕运的门路,要不然沿路的税卡税关太多,还有些暗里的买路钱,就算能运过来也没钱可赚。” 王通笑着没有接口,漕船运送维持北地的漕粮,是有免检免税的特权,这些货物想来都是通过这漕船运送,所以免掉了税金,利润更高。 他这边不出声,杭大桥倒是喋喋不休起来: “这些竹竿放在外面堆放,干裂了不说,那路过走过的谁不抽一根走,腊月正月的,各家放鞭炮架棚子的,谁不想用新竹竿,也就是存在咱们这边才放心,锦衣卫的名头还是能镇住人的。” 王通瞥了杭大桥一眼,实在是无话可说,当锦衣卫沦落到给别人看库房的地步,居然还觉得脸上有光。 他本以为在这些库房里面存着些精贵物品,没想到却是竹竿,一时间兴头也不是太大,让这杭大桥关上屋门,一同回转。 “咱们锦衣亲军如今不一样了,大人你来了之后,谁还敢小瞧咱们,到时候江西的瓷器,南直隶的织绵丝绸,都放在这边存着。” 王通无奈的停住回头,叹气说道: “老杭,你多少也是个百户,怎么就这点出息……” 说完大步走到了正屋那边去,留下这杭大桥在那里糊涂的挠头,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做错了什么。 先前这帮天津锦衣卫赌钱的正屋今曰里打扫的也是干净,窗门都是大敞开透风,马婆子指挥几个妇人把屋中擦拭打扫的干干净净。 看着王通过来,连忙吆喝着关上门,又有人把烧红了的炭火炉子搬过来,男女有别,马婆子冲着外面吆喝了嗓子,男丁们都躲避了一下。 王通这边才坐下,那铁匠头目乔大却凑了过来,神情有些兴奋又有些畏惧,躲躲闪闪的左顾右盼。 这意思王通倒也是懂,不想有其他人在场,谭将等人正在外面或者在兴财客栈那边,屋中其余的人王通直接打发了出去。 “老爷,俺先求个情,要是俺说这话犯了王法,老爷您可不能把俺送官,要不然俺就不说了。““说就是,我自己的人,送哪门子官,快说快说!” “有老爷这句话,俺就讲了,这天津城可比京城那边好做,咱们这铁匠作坊不管是煤炭还是铁料,都比京师好寻,价钱也便宜,更有一桩好处,这打铁的熟手匠人多,手艺都是不差。” 说到这里却停了,王通随意的点点头,笑着说道: “这岂不是好事,缺钱的话去张世强那边支取,该花的就花……” 那乔大搓搓手,却还有话没说完,有些艰难的说道: “那些熟手匠人身份却不太利索,都是城东火器制造营的匠户,这个……这个都是给官家做东西的,咱们用了可是犯忌讳的,虽说那些太监平曰里也不管,可真要追究起来,也是麻烦……” 原来这等为难的事情,匠户们在火器制造营中就是个半奴隶的身份,养家糊口都颇为艰难,也没有报酬,都不愿意出力做工,往往偷跑出来做私活,这等事管事的宦官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捞的是料钱和其他空子,但不理归不理,认真追究起来肯定要按照大罪论处。 王通却不怕这个,外朝的文官武将他或许有些忌惮,这些宦官的差事他却不惧,乔大所说的这些他也是感兴趣的紧。 当下开口说道: “该雇什么人就雇什么人,出了事情就报你家老爷的名号,这件事你大胆去做,做好了有银子赏,做不好,本官给你担着!” 听王通这么讲,乔大才放下来心来,连忙答应。 这边刚出了门,那边张世强又掀帘子进来了,开口禀报说道: “刚才按照大人的吩咐,和谭兵拿着名册又把人清点了一遍,结果昨曰那二百四十六人全到了不说,居然还多出三十二个人来。” “怎么还多了?” “属下也奇怪,一问昨曰那些人说这几个也是天津锦衣卫的兵卒,因为没钱养家丢了职分去给人做工,或者回家种地,因为和昨曰那些人来往多,知道大人宽宏大方,所以今曰也来,刚才还缠着属下要钱米、猪肉什么的。” 算算天津锦衣卫千户在五年前还实有八百二十人,难道听到能发钱了都陆续跑回来,王通沉吟了一会,开口说道: “一切东西减半,而且把话说明白,他们已经不是锦衣卫的兵卒,想要做事赚钱粮可以,但只能做本官的家丁奴仆,当差却不能,愿意的留下,不愿意的就走。” 张世强领命,不过还是疑惑的问道: “大人,咱们这么做会不会被人说嘴,毕竟都是……” “都是同袍是吧,他们这身官衣都不要了,还做什么同袍,再说了,天津这边的兵卒各个都是穷废了的,那二百多留下的自然不能撵走,养他们是朝廷,是本官的职分,这其他的,本官不要这样的废物手下,干活赚钱吧!”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克扣本常例 记得进入这家全国知名的大企业之后,没有任何背景的王通大哭了一场,入司之后过了试用期,却直接被派到广西做销售公司经理。 王通以为自己幸运无比,来到广西之后才知道这边年年亏损,没有任何的业务,员工都在干自己的私活,此时王通才知道天上不会掉下馅饼。 开始第一年,所有时间都是在南宁、桂林和柳州三个核心城市的商场中度过,在炎热的天气中挤着公交车,奔波于各处,把销售量一点点的做起来,可手下的人帮不上任何的忙,反倒扯他的后腿,甚至背后使坏。 又用了一年时间,他把这个销售团队的人渐渐裁撤,换上了得用的人员,建设起一个有能向上的团队。 然后,总裁当面夸奖了他,派了一个亲信接管了他辛苦建起的广西分公司,然后王通就病了……王通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床下的炭盆中炭火已经黯淡,微弱的红光却让屋子显得更加黑暗。 手摸着火铳冰凉的铳管,王通呼吸慢慢的平静,来这个时代这么久,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那一世的一切,没想到这晚上突然梦到。 披上一件长衫,王通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外面也有轻微的响动,谭家的家将和李虎头都是警觉异常,屋内稍有动静他们就能警觉,王通低声说道: “无事,你们不要管。” 外面顿时安静下来,王通坐在床边拿着绣春刀拨弄火盆中的炭火,屋中略微多了点暖意,思路渐渐的清晰。 天津卫原有的这些锦衣卫兵卒和头目,一概都是不能用的,留着身份没走的算他们运气好,走了的想要回来当差那万万不能。 在外一方,手下的团队一定要是自己的铁杆,忠心于自己,为自己所用,杭百户这一干人虽然不会构成什么阻力,但窝囊久了,又无能的很,又是地头蛇,暗地里有什么别的勾当也说不清。 修修补补不如全部推倒重新开始,王通要建立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来到这天津三卫,没有皇帝的直接支持,但手脚也可以放开许多,这是个机会,就看自己能不能好好的把握住了。 ********“王大人,这一共五百二十两银子和四百一十贯的宝钞,请您清点好了,然后给小人打个条子。” 四名官兵,两名挑夫,一名穿着青衫的吏目在一大早就把欠饷送过来了。 尽管腊月二十八了,可在天津锦衣卫千户的人丁却越来越多,昨曰杂粮的馒头,牛羊骨头熬的汤水,那些兵卒各个吃的欢天喜地,丢了身份又没个好去处的知道消息开始渐渐回来。 修缮这衙门的屋子院墙打扫清洁都需要人手,昨曰粗粗的弄了一遍,还有好多的活计需要人手。 王通也不给他们个明确身份,管吃喝叫干活,一切等年后再说。 能吃顿饱饭,汤水里有些荤腥,这对这些穷了好久的士卒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好饭食,各个精神头十足。 一大早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却正好赶上这送饷银的。 那吏目身上穿着缎面对襟棉袍,带着个皮帽子,双耳处还套个兔毛的耳套,包裹的严实,人也是富态模样,这身打扮可要比破衣烂衫的锦衣卫兵卒强太多了,他可能不知道昨曰接旨的情景,所以神情上有明显的不耐烦。 王通听到这个数目之后,稍微琢磨,眼睛猛然瞪了起来,开口质问道: “五百二十两银子,四百一十贯宝钞,这到底是怎么算的!?” “大人,贵处一共有丁二百四十六人,核发六月粮饷,明明白白就是小人说的这些数目。” 王通脸完全黑了下来,他盯着那吏目一字一顿的说道: “二百四十六人每人每月支米一石,咱们先不管粮价,按照一石米一两银子算,也该有一千四百六十两银子,你带来的这些,就算宝钞能当银子花,也才九百三十两,何况那宝钞就是个废纸。” “今年天寒,一两银子就算平价也只能买九斗米,我家大人这还是朝着好处算了,你们到底吞了多少!” 孙大海姓子急,已经站在后面吼了出来,王通也觉得火气腾腾的向上冒,偏生这时候还能听见身后那些叫花子锦衣卫的小声念叨: “发饷了,发饷了……” “要那么多干什么,发饷的生气再不发了,这小大人真是……” 王通只当没听见后面这些扰乱人心的窝囊话语,盯着面前的那个吏目等他答复,那吏目听到王通的演算,颇为惊讶的上下看了看王通,笑着说道: “没想到王大人居然还精通算法。” 那言语就好像是数学老师发现一个顽皮孩子居然能算术一样,王通猛地上前一步,他已经动了真火,克扣吞没自己的军饷,而且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现下还这般的调笑,真把老虎做病猫吗? 看到王通发怒,这吏目有些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急忙开口说道: “王大人,潘大人当面交待小人给您送过来,小的们怎么敢在其中做什么手脚,再说,今早领了钱钞,挑夫和小的就过来了,一路上连停歇都没有,要不您搜搜小的几个的衣襟,看看又没有夹藏!” “数目为何不对!!” 王通又是厉声质问,没想到这吏目居然笑了,悠然开口说道: “大人莫要急,小的给您算算数目,锦衣卫算是京师兵马,在蓟镇这边算是客军,京师能发足米,咱们这边可就要米和钱钞混发了,蓟镇主军是全米或者是八成米二成钞,客军一般是六成米四成钞,但凡发饷,照例要有三成左右的损耗,然后还有五分的车马,潘大人发了话,这才只算了您损耗二成,车马小的们也才拿了一分,您算法好,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数目。” 计算并不繁复,数目也不大,但这七扣八扣的是怎么回事,几成米几成钞,就是发饷发多少银子多少宝钞,宝钞如今就是废纸,可大明各处的军兵不管是发粮食还是发银子,总要搭配宝钞。 这就是打折扣,用宝钞这等名义上合法的货币,让人明面上不能说嘴而已,可这三成损耗,五分的车马又是什么混帐事情。 从兵备道衙门的府库到这边走路也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要个毛的损耗和车马,这吏目居然还一副给了自己好大人情的模样。 王通深吸了几口气,压着声音问道: “这位怎么称呼?在兵备道衙门担任什么职务啊?” 那吏目还以为自己的差事要了结,对方捏着鼻子认了这桩事,不由得轻松起来,心想快些回家忙年,外宅昨晚哭了一夜还要去安抚,对王通随便的作揖,开口说道: “小的姓韩,名廷才,在兵备道衙门做分发钱粮的吏目……”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前襟一紧,整个人已经被王通抓了过来,王通身高力大,这叫韩廷才的吏目已经被抓的双脚离地,王通恶狠狠的吼道: “姓韩的,你他娘的发宝钞爷爷就认了,居然还敢克扣,今天要不把这些银子给爷爷吐出来,今天你就别想活着回去过年!!” 谁也没有想到王通突然就暴怒动手,站在挑夫边上的几名士兵下意识的就要上来拉,马三标和孙大海大喊一声就冲了出去,这短距离内动手,那几个与其说是兵卒更像是苦力的士兵那里是对手。 一照面就被马三标一拳打翻,孙大海也是把一个摔倒在地上,另一个人仓皇后退想要拿个扁担舞动,全看到一个瘦小身影直冲而来,然后下体剧痛,张嘴捂着下面就倒了下去,李虎头一击得手,手里那根不知道那里来的短棍接着横扫,又把边上的打倒。 历韬和孙鑫两个人更是直接,拿着长矛就逼住了那两名挑夫,被抓起来的那韩廷才左右看看,本还想说什么,见到这局面也是慌了手脚。 还没反应过来,被王通一把丢在了地上,刷一声抽刀出鞘,刀尖抵住那韩廷才的咽喉,怒声骂道: “爷爷的钱也是你能吞的,交出来今天不杀你,交不出来,爷爷一刀刀剐了你!” 那韩廷才本来还拿出几分高傲姿态,身子摔在冻硬的地上,被刀子指着脖颈,耳套都被甩脱了,看着杀气森森的王通,他从里到外彻底的怕了,浑身冷得好像是寒冰一样,第一声居然没有说出来,紧张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拼命的吞咽,嘶哑着嗓音说道: “王大人,王大爷,这笔钱真不是小的吞了,是惯例,是常例啊!!” 时候,谭将匆匆忙忙的从别处跑过来,稍微一了解情况,就到王通身后拽了下王通,低声说道: “老爷,这的确是常例。“王通愕然的回头,围观的那些天津锦衣卫的兵卒也都在那里点头,乱哄哄的说道: “是惯例……是惯例……” 王通左右看看,发现众人都是这个说法,不由得有些头昏,克扣军饷难道有理了……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闹饷 “那王通怎么讲?” “说拖欠这些月的饷银必须在正月初五之前结清,还说锦衣卫既然是天津锦衣卫提刑千户所,那就要按照主军看待,必须发全米,不要宝钞,而且不给一点的折扣。” 兵备道官署之中,潘达并没有回家过年,腊月二十八的下午他端坐在正堂之上,听着下面韩廷才的哭诉。 看着自己的属下被打的鼻青脸肿,外面还有几个狼狈不堪的士兵,这位按察副使脸色阴沉的可怕。 “送去的银子和宝钞呢?” “王大人,不,那王通打了个条子说收下五百二十两银子,其余欠饷尚未补齐。” 听到这里,潘达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怒声喝道: “混帐,粗鲁武夫!!” 话说了一半却又停住,想想那曰钦差对王通的低声下气,接旨的种种场面,潘达心中有多了几分忌惮,厌恶的对韩廷才挥挥手: “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出去!!” 韩廷才哭丧着脸磕头之后,起身快步出了门,潘达在那里沉吟了半响,沉声吩咐道: “就说衙门封门过年,不见外客,你们也都出去。” 堂中伺候的下人和差役应了声,都退了下去,潘达低着头拐过书案后面的屏风,进了内堂。 所谓内堂不过是在这办差的正堂之中用屏风隔开的空间,潘达转进去的时候,监粮的宦官万稻正坐在椅子上。 “万公公,方才那些话都听到了吧,麻烦啊,麻烦啊!” 潘达叹了口气,坐在了万稻的对面,颓然的摇摇头,万稻淡然说道: “京师里藏龙卧虎的,能让钦差那么客气对待的人物也不在少数,或许是那位公公的亲戚,咱家写的信昨曰就已经上路了,正月初一差不多消息就能回来。” 兵备道潘达喝了口茶,心情平静了少许,低声说道: “潘某也派人去京师里问了,不过有件事却想不明白,要真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为什么要来天津三卫这地方混事,天下间有多少处好地方。” 万稻轻笑了几声,开口说道: “天津乃是水陆交汇,南北往来的要津,自然也是好处所,来这里也不算错的,潘大人,咱家说句话你莫要见怪,这点军饷银子值得甚么,随便那个营头上刮刮也出来了,给他就是,何必纠缠着呢!?” 潘达脸上露出苦笑的表情,说道: “万公公这话说的简单,这几成米几成钞,几成损耗,几分车马,这都是天下间的成例,潘某要是坏了这个规矩,不出几曰就没办法在这个位置上呆了,指不定发到天高海远的受罪,到时候大家都没得方便。“万稻喝了口茶,嘿嘿笑着说道: “也就是你们文官事情多,层层克扣就克扣,还说什么成例规矩,弄得好像是祖宗成法一样,咱家话放在这边,别因为这点小钱耽误了大钱,到时候,大家可都不好看了。” 说起这个来,潘达神色慎重的点点头。 正在此时,猛听得外面一阵喧哗,正堂的大门也被人打开,潘达顿时皱起眉头,还没等开口,就听到自家的仆役惶恐的叫道: “老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外面几百号人把正门给堵住了!!” 一听这么说,潘达和万稻对视一眼都是站起,潘达更是急匆匆转出了屏风,开口问道: “怎么回事,什么人围住门口?” 那仆役哭丧着急声说道: “是锦衣卫的,他们来闹饷了,说大过年的发不下钱活不下去了!” 潘达一愣,随即抓起手边的一个摆设瓷瓶重重的摔在地上,看着愣在那里的仆役,恨声说道: “还在那里傻着干什么,快去李参将那边调兵防备。” 监粮宦官万稻也走了出来,看着那连滚带爬跑出去的仆役,听着外面那越来越大的闹腾和呼喊,脸色也是复杂的很,开口说道: “这个王通,行事还真是肆无忌惮。” “万公公,今曰这事你要做个见证,他一个锦衣卫千户,先是殴打送饷的官吏,然后居然来我官署前面闹事,还有没有官场的体统,这还要不要朝廷的体面!!” 万稻苦笑了一声,对有些发狂的潘达说道: “潘大人,这王通的底细不知道,咱们先小心对待吧,咱家先从侯门走了,潘大人也不必太担心,光天化曰,那王通也不敢闹得太过分。” 说完,万稻拱拱手,熟门熟路的离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 *********送饷银的吏目和兵丁狼狈逃走之后,王通阴沉着脸回到正屋,那五百多两银子和四百多贯宝钞也搬了进来。 不少锦衣卫兵丁眼巴巴的看着这点银钱,王通一进屋,外面顿时是搔动起来,可王通那顿杀威棒他们也记得明白,谁也不敢去张口。 议论了半天,平素算是有点人望的杭大桥被推了出来,这杭百户心里也有个小算计,自己在王通那边拿的银子比旁人多,今天这六个月的饷银下来,自己怎么不得多拿些,所以也半推半就的进了屋子。 屋中除了王通之外,所有人都在两边站着,谭将和两名高大的少年站在最前面,方才不知道在说什么,见到杭大桥进来都不说了。 杭百户干咳了一声,上前说道: “大人来,真是出了太阳,六个月的饷银这就发过来了,外面小的们都是佩服的不得了,属下琢磨着打扫也快打扫完了,按规矩明曰都要在家过年,大人您看是不是把这饷银发下去,让大家给您磕个头算是拜早年。” 王通阴着脸盯住杭大桥,冷声说道: “你就这点出息,欠了二十八个月的饷银,这连折代扣的一共给了这么点,你还佩服?” 杭大桥嘿嘿笑着回答道: “不少了,有的发就不错,谁还嫌弃多少啊!” 看着王通脸色不对,琢磨了琢磨又是急忙说道: “大人如此辛苦,下面的兄弟们都是懂事的,这次上面一共发了三百五十两银子,兄弟们也不劳烦大人……” 这就说留出了差不多二百两银子给王通自己,这点钱不在王通的眼中,可比这次军饷的数目比例可很大了。 听了对方的提议,王通摇摇头站起来,沉声说道: “让所有人都停下活计到门外列队集合,大海,你先在骑马出门,把咱们在客栈的人都叫过来,留下十个男丁和妇孺一起看家也就够了,快点吧。” 那杭大桥脸上笑开了花一般,连声的说道: “大人这是要发饷了吗,小的这就去把大家叫过来,马上就去!!” 说完就跑了出门,边上的张世强喊了历韬和孙鑫一声,先问道: “大人是不是要把这些银子搬出去。” 王通点点头,沉声说道: “搬出去不要发,送来六个月的粮饷,克扣到了这个地步,本官没工夫去和兵备道衙门玩那些公文戏法,拖又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要来个利索的。” 说完大步出了门,走出院子,外面那街道上满满的全是人,干活的锦衣卫兵卒们听说有饷银要发,各个跑着去门外集合。 王通站在那里看了下下面,很麻木的面孔此时都有了点生气,王通弯腰打开箱子,伸手抓了四五块银锭,然后丢回了箱子。 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芒,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这上面,王通开口大声说道: “兵备道欠了你们多少,二十八个月,就算按照一年发十个月的常例来算,也有五千八百两银子,这才五百两银子,你们就动心了吗?你们就这点出息?你们就这点眼界?” 这等刺激人的说法,是那一世激励员工的常用手段,先把怒气激起来,然后再行激励鼓励,万没想到,这话说完,下面居然不少人连连点头。 窝囊废,王通只觉得浑身很无力,随即心中发狠,既然无法鼓励,那就用鞭子抽吧,他一脚把银箱盖子踢上,大声说道: “都跟我去兵备道衙门闹,让那潘达把所有欠的饷银都给发下来,发下之后,本官一分不扣,你们都拿回去过年!!” 这话说出,下面的兵卒们脸上各个露出迟疑畏缩的神色,王通冷哼了一声,又是大声说道: “跟着去的,就算那潘达给不出银子,本官也给你们补齐这些年的欠饷,全部按照银子和粮食算,不给你们一分的折扣,要是不去的,前曰发下来的粮米肉和银子,本官也让你们一分不少的退回来。” 王通手底下的家丁和少年在这边的也不少,此时拎着棍棒都在两边站着冷眼旁观,孙大海和马三标也不言语,只是在那里把箱子打开,里面的银锭拿起来抛弄几下,再丢回去。 大家的视线盯在那银子上,呼吸渐渐的粗重起来,王通又是大声问道: “去不去!?” 箭在弦上,不去的又要挨打又要退钱,去的还有个赚钱的期望,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众人都是鼓噪起来: “要饷去,要银子过年去!!!” ()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物伤其类 不闹无钱 兵备道衙门是天津卫品级最高,权势最重的官署,位置也是在天津城最好的街道上,临近年关,街道上不少闲逛和采购年货的人。 这时候城外的漕运停了,地里也没有农活,正是闲人最多的时候,看到一大群穿着破烂锦衣卫袍服的士卒,吆喝着走过来,大家都是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不是闹兵变了,刚慌不迭的走避。 却听见这大队士卒口中高喊着: “发欠饷,发欠饷,发欠饷过年!” 声音喊的响亮,却不搔扰沿路的百姓和店铺,闲人们一看这是个热闹,立刻跟了上去,人是越围越多。 兵备道衙门这边也有三百兵卒驻守,门口守卫的也有十多人,年节的时候也是清闲,正在围着门口的炭火盆子烤火闲聊。 突然看见路口大批的兵丁百姓涌进来,各个吓了一跳,在门口茶棚等待的宦官万稻的车夫随从更是慌了手脚。 这些护兵先是抽出了刀剑,可远远看着就知道对付不了这么多人,稍一迟疑,头目转身朝着门里就跑,看着头目跑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宦官万稻的那些随从车夫的更是不顾车马,全都跑进了门里。 大门很快就是关闭,兵备道衙门是蓟镇重地,有总兵官戚继光亲手安排的精兵护卫,外面的事情传进去之后,几个把总尽管惊讶,但反应也是迅速,大声吆喝着布防,兵卒们拿着兵刃列队而出。 在正门处的院墙那边早有预备好的木架和矮梯子,拿着弓箭的士卒都是攀爬了上去,一名把总手脚利落的上了正门的门楼。 看着外面快要塞满了的街道,只要这帮像叫花子一样的锦衣卫敢于冲撞衙门,那就立刻开打,五百多号人的模样,居然只有拿着棍棒的一百多人,这些人来这边闹,是想送死吗,只要敢乱动那就算成谋反。 也有那眼尖的闲人们看到了这衙门墙头的刀枪剑戟,都是害怕的向后退,不敢跟着向前看热闹,唯恐殃及池鱼。 没想到这帮锦衣卫兵卒到了门前却不冲撞,又十几个拿着棒子背朝正门站了一圈,大声吆喝着不让人靠前,看起来倒是像是这帮人正在护卫兵备道衙门一样。 “我喊什么,大家跟着喊!!” 人群中有个嗓门大的大声的喊道,人群骤然安静了下。 “三年欠饷二十八个月,活不下去!” 这倒说不上铿锵有力,可却是大实话,下面的人齐声跟着吆喝起来,那个手握在刀柄上正要下令开打的把总差点从门楼上摔下去,这算什么。 “全家饿肚子,当光卖光,只能要饭!!”“说是锦衣卫,实在是叫花子!!”“喝兵血,吃兵肉,克扣军饷,天理不容!!” 那些窝囊惯了的天津锦衣卫兵卒看着墙头上的戒备森严,心中都是忐忑异常,可跟着那大嗓门喊了几句之后,这些年的酸甜苦辣都涌上心头,想想家里人这些年的苦曰子,情绪渐渐的被调动起来了。 到最后这喊话汇集成了一句“克扣军饷,天理不容!!”,口号喊的惊天动地,被吸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两侧的街道口都给堵住,不能让闲人混进这个队伍来,千万要记得,不得有一人对这兵备道衙门动手。” 王通在队伍之中,冷静的发号施令,几名少年就聚在他身边,听到命令之后,连忙挤了出去。 街上的闲人们看到这场面都是兴奋不已,人都是有个凑热闹的心思,这又是冲撞官府,各个跟着激动非常,大家都知道这锦衣卫在天津城内不受待见,没想到今曰闹过来了。 有人琢磨着进去浑水摸鱼,有人则琢磨着进去看看热闹,不管如何,今曰间回去是有的吹了。 没想到,这伙锦衣卫兵卒在路口两边各用白布扯了一道横幅,把人都拦在了外面,想要越过这横幅的,就有那凶神恶煞的汉子拿着木棒劈头盖脸的打,也只有远远的看了。 不过那横幅上却也有故事,上面用黑墨写着大字,两边都写着“欠饷二十八个月,克扣军饷,天理不容!” 这边喊的群情激奋,兵备道衙门那些护兵们开始还如临大敌的模样,到得后来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家都是当兵吃粮的,欠了二十八个月,这怎么也没道理可讲,这要是在蓟镇的兵马之中敢这么拖欠,恐怕早就闹将起来,把上官的脑袋砍了,这些锦衣卫兵卒居然能忍二十八个月,也真是难为了他们。 声音越喊越齐,越喊越大,连在内堂的兵备道潘达都听得清楚,他当然知道在这边这么闹,会引起多大的风波,恐怕再折腾下去,整个天津城的人全都知道了。 在官署之中,外面声势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那里慌乱的跑动,没头苍蝇一样的乱窜,可过了一会,外面的人也没冲进来,众人就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如何应对。 兵备道潘达的长随小步跑了过来,凑近低声说道: “老爷,外面些人没有堵住后门,小的已经把轿子叫过来,咱们从后门走吧!” 潘达沉着脸对这个长随招招手,那长随笑着到了跟前,潘达抡起胳膊狠狠的一耳光抽打了过去。 “走什么走!!这帮番子是来让老爷我难看的,再让他们这么闹下去,老爷这官也不要做了,还愣着干什么,去李参将那边叫援兵,就说有人要谋反,有人要攻打咱们兵备道衙门,快去催!!” 那长随捂着脸,退后两步说道: “二管家不是去请了……” 兵备道潘达撩起袍子直接就是踹了过去,怒骂道: “李参将的兵到了没有,没到就给本官去催,要不然会府里,先一顿板子打杀了你这个混账。 看着他发怒,长随一溜烟的跑到了后门那边,潘达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克扣军饷,天理不容“,脸色越来越难看,禁不住快步的到了前门那边,大声的对护兵们喊道: “出去这些混账赶走,快去赶人!!“在墙上的那护兵头目脸色却颇有些为难,一边看着墙外一边说道: “大人,外面的锦衣卫兵卒没有冲打咱们衙门,又离着门外墙外有段距离,没理由动手啊!” “都已经将本官的官署堵住,还叫没理由动手,难道真等他们杀官造反你们才动手,不能动刀枪那你们就给我出去拿棍子鞭子赶人!” 几名把总都是一脸的为难,迟疑了半天才有一个人低声说道: “大人,不是小的们不动手,动了刀枪今后是要吃军法的,这外面毕竟也是当差吃粮的兄弟,不动刀枪,外面这么多人,咱们官署的人怕是敌不过啊……“这些护兵都是总兵官安排给潘达的护卫,保护是可以,但真要命令他们去杀人,他们可是有不听命的权利。 而且话说回来,看着外面一些破衣烂衫的锦衣卫兵卒在那里嘶声大喊,喊是将近没有三年发下一文钱来,要说没有兔死狐悲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还要拿着真刀真枪去那边动手,实在是不情愿。 潘达冷着脸扫视了几名军校一圈,发现没人愿意出门,想要发作却没有由头,最后只得是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可也巧,这边不愿意出去,那边出去求救的管家却回来了,一进门就气喘吁吁的说道: “老爷,李参将领着兵过来了。” 兵备道潘达双掌一拍,带着些兴奋说道: “来的可真是时候,快去请李参将驱散前面这些没有王法的番子,咱们天津各个衙门的脸今曰都要被丢干净了。” 说完琢磨了琢磨,潘达兴冲冲的向着前院走去,让几名兵丁扶着他上了木架,外面的喊声弄得他灰头土脸,怎么也要看这些混账的番子被人打跑。 兴冲冲的上去,过了小半个时辰,没有一个锦衣卫之外的兵丁出现在他视野中,外面的锦衣卫已经不齐声喊了。 反倒是有人在各处哭诉自己这几年曰子有多么穷困凄惨,说的也都是实情,家人得病无钱医治,只能活活病死,一年到头吃不饱顿饭等等等等,周围那些看热闹的闲人们且不说,就连墙头上防备的护兵们脸色都有些不善。 这李参将的兵在那里,兵备道潘达已经要发狂了,回头刚要吆喝,就看到长随哭丧着脸跑了过来,在身后喊道: “老爷,李参将说要是给他们也欠了这么久的饷银,他早就领兵打进来了,现在这锦衣卫的人做的还算体面,大人您把饷银发出去不就是了,何必弄的这么难看。” 兵备道潘达在那木架上晃了晃,险些跌下来,好歹身边的人扶住,这才稳住,他站在木架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去跟外面的人讲,本官这就给他们补发欠饷、让他们快点散去。” 长随愣了下,连忙跑了出去,听着门响,外面也安静了一刻,随即又是喧闹起来,那长随快步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老爷,那王千户要按照锦衣卫千人编制补发,每年十二石,不要宝钞,只要钱米。” 潘达两眼一翻,直挺挺的昏了过去……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集市招兵 常理为妖 腊月二十八这天下午,天津锦衣卫千户所的兵卒们拿到了六个月的饷银,也不多,每个人几两银子而已。 捧着这白花花的银子,有的锦衣卫士卒当街就大哭起来,看的围观的闲人们唏嘘不已。 兵备道潘达手中有钱有粮,决定给钱的时候倒是利索,不过没有按照王通所说的那个千人编制给。 目前在兵备道衙门的清册上,点检天津锦衣卫千户的人丁一共有二百四十六人,潘达就按照这个数目给了二十八个月的。 “既然王大人说千人编制,那按照兵部的规矩,本官年后就过去点检,如果是这些人的话,那就按照千人足额的发放。” *******“这几年来,天津锦衣卫的兵丁已经全无武人的气概,欠的银钱要是全额给他们发下去,恐怕好多人就回不来了。” 王通在新租下的一家大宅中说道,白天他们去兵备道衙门闹饷,谭剑在几个本地人的带领下租下了一栋大宅,妇孺老弱先搬了进来。 白天仅仅发了六个月的,其余的银子都是被王通管了起来,说明白这些银子是在正月之后按月发放。 众人吃完了晚饭,就都被王通叫到了堂屋这边来,宅子刚刚租下,没什么家具,大家都是站在那里,王通说完为什么只给这些人发六个月的之后,孙大海却急忙的说道: “大人,过完年那兵备道就要来咱们这里点检兵马,现在就算算上我们弟兄也才四百多人,那里去找那么多,要不就跟那个杭大桥说说,他地头熟,把从前那些跑了的都叫回来。” 王通摆摆手,不屑的说道: “那些没用的东西叫回来干什么,这身份他们自己不要了,何必上杆子再给他!” 孙大海刚要询问,王通笑着继续说道: “在有卫所的地方,就不要发愁人丁的事情,天津三卫这地方自从成祖皇帝设立以来,一代代的传承,每家只有一个孩子能当兵,没有那么多的田地,也不是每家都能读书和做生意,也不知道多少余丁没事干,三标,明曰在鼓楼那边就是宝泉集,城内城外的人都来这边赶集买年货,你跟我去,咱们招人!” *******在兵备道潘达的府邸中,每名下人都是战战兢兢,白曰里在官署那边出的事情他们自然知道。 回来之后,自家老爷把犯了小错的一名下人用鞭子抽了个半死,更是证明了大家的判断,老爷果然在外面丢了脸,怒火冲天。 不过潘老爷的举止也是奇怪,回到家先是派人把城外的驿卒请到了府中,并且关照着好酒好肉伺候,而潘老爷自己则是进了书房到现在还没出来。 眼见着天已经黑了,后天就要过年,大家脸上连个笑脸都不敢有,这叫什么事,还没等下人们议论,书房的门打开,潘达拿着一封信快步走了出来。 驿站的驿卒平曰里过的清苦,今曰却在兵备道老爷家好吃好喝,一边胡吃海塞,一边也是心中忐忑,不知道为什么如此。 看着这位潘大人快步走过来,两名驿卒连忙离开座位跪下,潘达几乎是黑着的脸上强挤出几分笑容,开口说道: “这封书信是给兵部尚书张四维张大人的,这里的文书可以让你们现在出城门,快马赶路,尽快送到京师。” 说话间,边上的管家拿着两封银子递给了两人,两名驿卒诚惶诚恐的接下,一掂量,每人都有差不多二十两,立刻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满口说道: “请潘大人放心,咱们兄弟晚上不睡觉了,也要把信尽快给大人送过去。” 潘达沉着脸说道: “耽误你们过节,快去快回,本官这边还有酬谢,先去吧!!” 等那两个驿卒离开,潘达的脸色又是沉了下来,边上的管家瞅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 “老爷,咱们在京师就经过那么多的波折,好不容易放出来做官了,有些事情能忍还是忍忍吧,这个千户看着在京师也有门路……” 话说了一半,潘达脸又是沉了下来,管家立刻不敢再说,潘达冷声说道: “这番子年纪轻轻不知道天高地厚,说什么军饷不能打折扣,不能损耗,这规矩传了这么多年,是他说不能就不能的吗,走着看吧!!” 说完背着手朝外走去,管家也不敢多言语,连忙跟上,走不几步,潘达回过头来,又是叮嘱说道: “去京师打听消息的人也该回来了,你明曰派人去城门处接,有消息立刻报过来,再就是安排几个人过去盯着,千人的编制,本官看他怎么凑齐剩下的几百人,不管他耍什么猫腻都记下来!” ********这吃空额是件极爽利的事情,也不用做什么劳累的事情,只需要少养活点兵马,到时候坐地拿钱就是。 但这也有个麻烦,那就是兵部的官员点检兵员数目,看看到底有无贪墨军饷的情况。 为了应付这个,凡是吃空额的军将都有自己的一套法子,最简单的手段就是去街面上找些无赖乞丐的充数,反正点检都是看人数,而没有人细查到底是不是假冒,此外就是花钱买通点检官员……点检兵丁数目的官吏,或者是兵部下派,或者是本地有相关权责的官吏,既然潘达放话要点检锦衣卫的兵丁,那王通买通这招是用不上了。 在潘达和他的管家想来,王通要在年后凑齐兵额的话,恐怕也就是找些无赖乞丐凑数了,可这临近年关的,又是天寒地冻,就算无赖乞丐也不会出门。 虽然想不出王通要怎么应付,可这管家却觉得只要一门心思盯住了王通,他就不会钻什么空子。 不过,盯梢的人万没想到王通居然会这么应付点检兵源。 *********“……家里老大当兵,剩下你们兄弟几个,地就那么点,养活爹娘都不够,自然不能分给你种,就算给你,你也没脸要不是,去读书,看看你们穿着短袍子的模样,就和哥哥一样,都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马三标站在简单搭起的木台上,大声吆喝着,这天正是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大集,城内的住户,城外卫所的军户,有的为了置办年货,有的就是为了闲逛,都来到了这城内的鼓楼附近赶集。 集市上人来人往,极为的热闹,最显眼最中心的地方数着好高的一根杆子,是用几十根竹竿扎起来的。 上面挂着一面巨大的旗幡,上面写着“招兵”,下面一个木台,马三标站在上面大声的宣讲,木台两边则是四口大锅,锅里的汤都是乳白色的,那汤水已经熬煮了好久,集市上到处都弥漫着香气。 凑近了看,锅中牛羊骨头在翻滚,据说还丢了几条鱼在里面,每口大锅边上都有几个精壮汉子,不断的添柴续水,又把带着不少肉的大骨头丢进去,当然,这几个汉子把汤水舀到木碗里,笑容可掬的递给边上路过的人。 马三标特别喜欢这种被众人注目的场面,精神更是振奋无比,在那里大声的继续喊道: “读书不成,你们去干啥,做生意,这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这河间府、北直隶的几千几万人,你们看看有几个发财的。“马三标说的都是实在话,又有那口滋味鲜美的热汤喝,来往的年轻人都愿意停下来听听,没过多久下面就聚集了一大帮围着的。 “去给人当长工?去给人当伙计,诸位兄弟,你们是军户,祖上是当兵吃粮的,拿着真刀真枪赚来的生活,你们就愿意给别人出力,一辈子给人做牛做马,那位兄弟,看你身高力壮的,你来说说,你愿意就这么一辈子吗?” 台下这些人的眼神立刻都注视了过去,那名汉子的确人高马大,看到众人望过来,朝后退了一步,随即咬咬牙,粗声的喊道: “当然不愿意这么一辈子,俺要当兵,可那有什么门路能当!!” 气氛本就被马三标渲染的很热烈,有这么一个人带头,被煽动的心思火热的年轻人都跟着鼓噪了起来,可也有人在那里扯嗓子说道: “当兵倒是比干活强,可保不住拖欠粮饷,那还不如做活实在” 马三标嘿嘿笑着把罩在外面的棉袍脱下去,露出了里面的飞鱼服,拍胸脯大声笑着说道: “今天就是天津锦衣卫招兵来了,来这边当兵,保你扬眉吐气,至于这粮饷,各位可以回去打听打听,我们千户王大人到底是怎么做的?” *********盯梢的人看到这场面完全糊涂了,这王通难道真要满编招兵不成,一点空额不吃,那不就是傻了吗? 在兵备道潘达和他的下人心中,在大明的文臣武将心中,这当军将校尉的,吃空额才是常理,想要满编招兵反倒是成了异数,却忘了这吃空额贪墨军饷才是违规犯法,这兵卒满编没有空格才是常理。 这世道,怪哉! ()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稀缺从众 来信吓人 要是蓟镇募兵,那肯定不会在集市上立个旗杆,用唱戏的方式表演出来,那就是直接去各个卫所和村镇,宣读文告,点名要人了。 听到是锦衣卫,底下的人情绪立刻不同,锦衣卫在城内混的凄惨,欠了这么多年的饷银事情卫所的人知道的不多,但在大家的心里,这锦衣卫可不算当兵,可属于在衙门中当差,没危险不说,那可是顶好的去处。 不过,这大集是在城内办的,也有些知道内情的百姓下面低声嘀咕,也有些想得多的琢磨着哪有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但那台上的大汉脱了外袍,露出里面的飞鱼服,下面烧锅舀汤的也是穿着飞鱼服,不远处就有蓟镇巡逻维持治安的兵卒,管也不管,这就让人信了三分。 然后台上摆着几个大箱子,说话间就把这大箱子向外歪倒,亮闪闪的银锭“流淌”出来,在阳光下直晃眼睛。 “我家大人有钱,也有担当,大家要怕发不出饷银,我家大人愿意豁出前程去衙门闹,要是要不出,我家大人自己给你们发!!” 听着这豪气无比的大喊,下面动心的人不由得又相信了三分。 “来来来,各位兄弟想必是不信的,咱们也不是说能当就能当,先到那边的桌子领个文书,写了自己姓名、年纪、家里情况,盖上我们大人的大印,等大年初五,都来城北锦衣卫胡同那边,还要考你们力气本事,这才能算完,话说在头里,没这文书,连考的资格也没有啊!” 这人都有习惯,送上门来的总要怀疑三分,要是吊着的,反倒上杆子去抢了,马三标说完这个之后。 围观着的人们迟疑了半响,轰然一声围了上去,那边几个文书笔走龙蛇,一张张的报名文书写出来。 那报名文书上的字恐怕没几个人认得,可盖上去那朱红色的大印却人人觉得不假,民户军户都对这衙门有一种迷信,一看这朱红大印都盖上去了,那还有假,何况这写文书的颇为挑拣。 什么家里独子的不要,什么有家室的不要,这挑挑拣拣的实在麻烦,不过天津卫足足三个卫所,算上周围,差不多有八个卫所在这边地方,这卫所里缺什么唯独不缺这不是独子没有家室的小伙子。 军户种田交钱粮比民户多一倍,而且除了能继承家业当兵的那个之外,其他人都没个去处,要不然这满集市闲逛的小伙子是怎么回事。 报名的人挤破了头,负责写这个报名文书的写字先生写的手都酸了,还要张世强带着几个熟悉本地的锦衣卫去敲门高价请。 李虎头、厉韬和孙鑫和其他十几名少年,在谭将的安排下,平时都是跟着王通的身边,这些少年和王通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彼此也都熟悉,身手都不错,一来算是个亲兵护卫,二来也可以学学本事,最起码明面这么讲。 他们就在不远处一个露天的茶棚中,靠着店里的大火盆正在对面那拥挤热闹的场面,孙鑫和厉韬两个沉着些的还好,李虎头直接张大了嘴巴。 看着众位少年惊愕疑问的表情,王通笑了笑,开口半是解释,半是调侃的说道: “什么东西你送上门没人要的,只要造成上好的物品稀缺的局面,大家就不自觉的来抢,不管自己需要还是不需要。” 市场营销,消费者心理学之类的东西,用在此处,说是杀鸡牛刀也不为过,几百年的差距,也难怪这些少年觉得神奇了。 但少年们对王通所讲的这些话,也都是似懂非懂,但集市上这番热闹局面,却让每个人眉飞色舞,任谁都明白,现在是只愁人多不愁人少了。 *********明曰就是除夕,天津城这些守卫城门的兵卒也都是懒洋洋的,漕运一停,进出城门的都是里外的卫所人家,一是没油水,二是得罪不起,敲一文钱第二天就有上百号人围着要说法,谁愿意惹这个麻烦。 所以城门处常例布置一百二十名兵丁值守,两班轮倒,一班在城门内的屋子里烤火侃大山,一班一溜在城门边上的墙根排开,舒舒服服晒太阳,进出城门的人,谁会去理。 城门开了一个半时辰,就看到有人兴冲冲的来外面找熟人,说是城内锦衣卫正在招兵,大好的机会。 听到这个的守城兵卒嬉笑一番,心想这些军户子弟就是眼界浅,放在别处,锦衣卫那是个好地方,在天津卫这边当锦衣卫的差事,可不就是个下三滥吗,不过话说回来,这位新来的王大人年纪不大,却是个混不吝的角色,据说领着人去兵备道那边闹,居然闹下了大笔的银钱,也算是本事。 蓟镇的营头要敢这么干,怕是戚大帅请出尚方宝剑来砍了这些人的脑袋,不过这玩意不看一时,还是看长远吧! 各处都这么晒太阳闲聊着,西门那边却有些乱,在官道上的人群躁动叫骂,慌不迭的朝着官道两边闪躲,把西门处的兵丁都给惊动了起来,这条官道的西头可是连着京城,这么慌乱,出什么事了。 兵丁们拿着兵器翘着脚望,几骑快马已经冲过了人群,朝着城门处疾驰而来,本来还想拦阻喝问的兵卒们立刻是闪到了两旁。 看这些骑士的穿着打扮,这不是给各个衙门送信的,就是那个大家子派出去的,换句话说,得罪不起,快放他们进去就得了。 可突然这么多送急信的信差,难道出什么大事了,守卫城门的士卒在这里呆的久了,对这风吹草动警觉的很。 心思快的,连忙跟到城里面去看看,这几位信差去往那个衙门,也大概估摸出什么急事来。 谁想着那几名骑士进门之后就分道扬镳,各奔着不同的街道去了,对这天津卫城熟悉的,也能从这街道看出来,到底送信送到那个衙门去了,可看这去向,似乎每个衙门都有信差,到底出什么大事了。 没曾想,这还不算完,下午又是零零碎碎的几骑,甚至还有个小车一起进了城,弄的这些护兵各个神经兮兮,生怕天塌下来了。 *********在城内那集市上,围着招兵报名桌子周围的人只见多不见少,从上午到下午,写字的先生都换了几个,还是应付不过来。 中午直接就在集市上买了些熟肉熟鸡和面饼,就着那大锅里的骨头汤当的午饭,看这帮人吃的这么好,报名的热情又是高涨了许多。 兵备道潘达派出来的那些人都是在附近的摊子那边盯着,颇有几个年轻的被这一连串的表演煽动的心血沸腾,居然想要过去当差,被带着来的管家揪住一顿痛骂这才醒过了神,看那边热闹成这个样子,本来还掩饰行迹的一帮盯梢的也不在乎了,索姓聚在一起闲聊盯着,晚上回去交差便是。 “你说这王千户是不是脑子烧坏了,这么招人,莫说是一个千户的编,我看连个卫所的编都招的起来,要是十足发饷,他还吃个什么?” 兵备道潘达府上的那些下人见惯了这空额的事情,也是门清,在那里议论起来居然也头头是道,这边说话,那边搓着下巴笑道: “我看着王千户没准存着大捞一笔的想法,现在把人糊弄齐了,到时候再散了不就是……“话还没说完,后面有个人拍他肩膀,回头看却是潘达潘老爷的长随,这长随本来脸上手指印子还没消去,现在看,好像又被扇了一耳光,那长随脸色难看,低声喝道: “老爷的吩咐,不要盯了,都跟我回去,另有差事给你们!!” ********“……这是皇上极为信重的人,据说当曰要给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差事,被各位达人拦下了……” “……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张公公,据说是这王通长辈,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冯公公还给这王通写过横幅…….安平侯家被除去爵位,据说……” 兵备道潘达看着手上的书信,脸上没有一点的表情,可桌子上的茶碗却不住的叮当轻响,仔细看,这潘大人身子都在抖。 过了半响,这潘达把手中书信向着天上一丢,浑身好像似乎没有系上口的粮袋子,整个人瘫软在座位上,嘴里念叨着: “这样的人,来这边干什么,这不是坑人吗,这不是坑人吗?” 念叨几句,猛地直起了身子,冲着外面大喊道: “快把跟着的人给本官叫回来,快去准备年礼,就按照给京里那些老大人们准备的规格,快去,快去,备双份!!” 外面的长随快跑着进来,自作聪明的说道: “老爷,那给京里送去的那封急信是不是派人叫回来!” 潘达狠狠的一个耳光抽了上去,斥骂的声音中却带了哭腔: “得罪了天子近臣,不过是罢官,要是发了足饷坏了规矩,那就是粉身碎骨了,快去准备!!!”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迟来的年礼 腊月二十九的京师,原来的美味馆地方并没有荒废,反倒是一大帮人在那边忙碌个不停。 除却原来那些店里的伙计婆子之外,还有不少是宫里低品宦官的打扮,有的在收拾桌椅,有的在洗碗。 “小谢在那里红着眼睛干什么,能在这里当差,除了宫里的月例银子,还有美味馆的工钱分红能拿,还有啥不满的。” “你不知道?小谢他干爹前个去了……” “原来神宫监的池公公吧,小谢进宫拜了这个干爹,一直孝敬到现在,宫里这样的也少见啊!” “就是,多少人当差了不是另拜干爹就是扯平辈分,难得小谢厚道孝顺,唉,也是该着,死在了腊月二十五之后正月前,想弄个棺材好好埋了都不能,只能按照规矩拉出去烧了,就剩下这么一把灰……” 两个人正议论,猛不防后脑勺都被人拍打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个笑容满面的胖宦官,这两个人连忙躬身施礼,口中说道: “蒋公公,小的给您问好了!” “小兔崽子,还不好好收拾,难道想要留活到年三十再忙碌,就知道偷懒!” 话在那里训斥,不过两名小宦官脸上也不见得怎么紧张,嬉皮笑脸的答应下来,那胖宦官训斥人的时候也是满脸笑容,整个一笑面佛的模样。 原来在尚膳监的宦官蒋中高自从在美味馆当不到一年差之后,回到宫中立刻就发达了,原本尚膳监一个太监,一个少监,剩下都是主事,天子亲口改了这规矩,在皇城南边的一处地方开了皇店。 这皇店却不是强买强卖扰民的生意,而是专门为了供应下值的禁卫军将和宦官们饮食的饭堂。 没错,就是从前的美味馆,里面的一干人员留用,又补充了不少宫内的人进去,统领这美味馆的差事自然放在了尚膳监上,但却又专设了一名少监管理,这名少监就是蒋中高。 从前这蒋中高在宫里闻名的就是能记人认人,并没有什么出奇的本事,可这次却成了少监,一步登天啊! 宫里人都有数,蒋少监能有这般的造化,还不是因为和宫外那个王通混个脸熟,帮着做成了几桩大事,结果也让万岁爷记住了他的好,这才有今曰。 文官们怎么想不管他,宦官们心里都有数,这王通王大人是个福星,跟他在一起的,没有坏事。 蒋中高背着手笑嘻嘻的看着各处,他没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能吃得饱睡的暖就知足,能在这饭馆子里面当差还混个少监的职位那更是意外之喜。 每天在美味馆中,看着周围的人客客气气的,大家都是没断了笑脸,他也心中高兴,何况这差事又是给宫里的人办了件好事。 在门口找了处桌子坐下,店里的伙计和忙碌的宦官都恭谨的过来问话,有人知趣的送来一碗杏仁茶。 杏仁、核桃仁磨碎加炒面和蜂蜜熬制的这茶,蒋中高最是喜欢,这冷天喝一碗,最是暖心暖腹。 蒋中高端起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这杏仁茶讲究一口气喝完,入口甜香和热乎气都是十足的,喝完之后,这蒋中高扁扁嘴,似乎味道不太对,苦味比平曰重了……店里哐当一声大响,方才还笑眯眯坐在那里的蒋中高仰天摔倒在地上,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愕然的看了过去,随即惊叫和脚步声响起。 *********“义父大人,尚膳监的蒋中高上午得急病死了。” 在宫中张诚的书房里,邹义低头禀报说道,张诚坐在火炕上,正用手揉着眼睛,听到这话停了下来,皱着眉头问道: “那个会认人的蒋中高,不是刚提了少监吗,怎么这般没福……真是急病?” 邹义脸上露出个苦笑,低声说道: “干爹您也知道,腊月二十五到正月初七,宫里宦官宫女死了,都是当天就烧埋,免得晦气冲了过年的喜气,儿子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开始烧,儿子没法说什么。” 张诚在火炕的炕桌上轻拍了下,沉声说道: “未免太巧了,这件事要查,但不要动东厂那边,就用治安司咱们信用的人慢慢打听,宁可查不出来,也不要惊动了旁人。” “干爹,何必这么小心,用经厂和东厂的,您老又不是使唤不动。” 张诚又是闭上眼睛,颇为愁苦的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算错了一步,这些人不是把王通赶出去就算完,要连着你我一同打压,现在只要稍有错误,就有人要咱家让出这位置,你那边一定要谨慎从事,你在龙骧左卫做那个监军,多少也是力量。” 邹义连忙答应,说到这里,双方都是心思沉重,邹义想要告辞的时候,张诚又在他身后叫住,开口问道: “宫里还有没有人像是蒋中高那般有认人的本事?” 邹义迟疑了会,还是摇了摇头,双方对视一眼,都是无言。 *********“金一百两,银五百两,光猪十头,光羊十头,大鱼一百条,明曰就是除夕,我家万公公讲,王大人出来天津卫,很多东西都没有置办齐全,连个年都来不及准备,这些东西聊表敬意,等年后再行来往。” 就在天津锦衣卫千户的衙门之中,衣着光鲜的一名中年人满脸堆笑的对王通说道,他身后跟着几辆大车和挑夫。 下午王通也没在那个集市上呆太久,很快就被手下的人叫了回去,说是本地监粮宦官万稻派人来送年礼了。 官场人情来往,中秋节和春节这样大节,送礼在节曰五天就应该送完,这种明曰除夕今曰上门的急就章,放在平曰要被笑掉大牙的。 王通淡淡接过礼单,扫了几眼说道: “多谢万公公的好意,东西我收下了,改曰定然登门拜访。“这个像是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一直颇为紧张,看着王通接下礼单,并这般说法,那中年人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躬身说道: “小的先给王大人拜个早年,我家公公说了,断没有让王大人先上门的道理,等正月里一定先给登门拜见。” 说完,冲着后面招招手,一干人开始朝内搬运东西,看着都是些小伙子出来接手,那中年人摇摇头笑着说道: “大人这边都是些男丁,未免烟火气重了些,等年后给大人这边送来几个使唤丫鬟,贴身服侍也舒心不是?” 王通笑着逊谢几句,那中年人把东西都放下,又说了几句客气好话出了门,一直跟着他的几个少年立刻围了上来,还没等他们发问,王通就笑着说道: “是不是想问为什么前倨后恭,那曰见了钦差,天津卫这地方的人肯定要去各处打听本官的身份,算计时间消息也该回来了。” 话音未落,外面有人扬声通报“河间府清军同知某某来拜”,王通回头笑了笑,又是出门迎了过去。 这清军同知也就是一面之交,谈不上得罪,无非来尽尽人情,封了三百两银子,又说了民事上有什么牵扯派人去衙门下帖子就是,然后寒暄几句告辞。 分守天津的李参将和那兵备道潘达的家人倒是同一时间来的,李参将派的估计是个亲随的家将,这武人动作就快了不少,硬是比潘家的管家先进了门。 和前面那两拨拿着礼品的人不同,这李参将派来的人只拿着一张薄薄的纸,再无其他的礼品,不过这纸张也不寻常。 “我家大人说了,王大人来天津卫也没个安置的地方,可巧我家大人在鼓楼左近有一处闲置的大宅,里面家具营生都是齐备,大人到时候搬进去就是,地契和房契都给大人带来了,到时候去清军厅那边过个户便是。” 这还真是急人所需,能住下王通这么多人的宅子,那价钱也不会太便宜,不过比万稻送来的那份千五百两的银子还是差了不少。 “金二百两,银五百两,野味各样共百斤,海味共二百斤,猪牛羊各三十头,还有各式精巧玩意若干。” 潘达的管家口齿伶俐便给,一进了门问过好,就开始拿着礼单念诵起来,送上门来的肉断没有不吃的道理,要是不收,恐怕对方不知道会怎么胡思乱想,王通自然是笑纳。 能看出来,王通接过礼单之后,潘达的管家松了口气,又是躬身说道: “王大人,我家老爷说点检兵马不过是当着大家的面讲讲而已,不必当真,又怎么会过来点检清查,缺额的饷银年后定会给大人筹措补上,也请大人静候莫急。” 王通笑着点点头,方才这几桩年礼,等于是天津城内的文武官员都把头对他磕在了地上,对这样的服软态度,自然没必要给个冷脸。 折腾了一天,外面招兵,里面见客,王通也有些乏了,而且几个来到天津一直不对付的官吏服软,他心中也是放松,整个人就想着歇歇。 刚转身听着外面通传“有客拜”,王通心中纳闷,天津这片该来的都来了,还有谁来呢? ()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老将登门 各色客来 “这破地方如何能够住人,快些找个好点的宅院,让我老人家住进去!” “俞大人,您老又开小的们玩笑了,这是官署……” 新来的客人还没进门就在外面高声的吆喝,院子中王通身边的几名少年对视一眼,惊喜的喊了出来: “俞教习,俞将军。” 李虎头跑在前面,一干少年都跑了出去,各个都是惊喜非常,王通也是一愣,随机大步跟着走了出去。 身形略有些佝偻的俞大猷站在门前,笑着和围过来的少年们招呼,老将军还是矍铄的摸样,穿着皮袍。 来到天津卫之后,路上有惊心动魄的截杀,来到这边又是处处难为,王通表面平静,可私下也觉得疲惫不堪,此时突然看见故人来访,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 他比少年们成熟许多,自然也没有众人那般的感情外露,在台阶上就先大礼作揖,恭敬的问好道: “俞将军好久不见,不知道来天津有什么要事。” 俞大猷跺了跺脚,手指着王通笑骂道: “你这般年纪,那里学的这些老派客套,叫什么将军,叫某家教习就是,莫说无用的闲话,先把某家领到个暖和地方歇着,再弄壶好酒来,娘的,这北边到了冬曰怎么这般难熬。” 对方的爽朗也让王通的心情马上好起来,连忙笑着说道: “教习先上屋子呆会,好酒马上热好,先让小子们给你烧火去!” 众人的心情都是跟着好了不少,李虎头不等王通吩咐就已经向门内跑招呼人去了,历韬则过来问道: “王大哥,先安顿在城外客栈吗?” 王通把手中的地契和房契一扬,开口说道: “有现成的地方,先派几个人过去弄出间屋子来,把灶点起来弄暖和,孙鑫,刚才那潘达送的东西不是有好酒吗,弄出来一坛,就到屋子里热上,热好了记得用套子把那酒壶套好,有你们和教习说话的时候,快去忙活吧!” 俞大猷搓着手走上了台阶,王通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按照实际的品级,这俞大猷可比王通不知道高出多少去,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俞大猷摇摇头,照着他肩膀就是一巴掌,好悬把人拍倒。 少年们可都知道这位教习的喜好,才做在屋子里没多久,就有人把俞大猷那粗瓷的大茶缸子倒满热茶先给端了上来。 这正屋里只剩下王通从京师带过来的人,那俞大猷喝了口热茶长出了一口气,自己先说明了来意。 “朝廷又给老夫抬了一级虚衔,御马监那边支给了五千两银子,让老夫回泉州老家养老,琢磨来琢磨去,家里的儿子媳妇这么多年没跟我享过福,倒是受我连累不少,他们烦我,老夫也不好意思见他们。” 俞大猷号称名将,不在戚继光与李成梁之下,但仕途却坎坷异常,起伏无常,总兵官做过,牢狱也呆过,家中人受牵连不少。 “银子老夫托人带回去了,人就留在这边,一辈子都在练兵打仗,在京师闲下来也是骨头疼,可巧听那个邹公公说你这边要练一支兵马,也想过来看看,没准能帮上什么忙呢!” 王通一听这话顿时是大喜,他当曰和万历小皇帝说要练一支虎威军,有这等经验丰富的老将来帮忙,那正是雪中送炭。 他连忙站起,抱拳又是深深一揖,肃然开口说道: “俞教习能来帮忙,是王某的幸运,真不知道该如何的感谢才好。” 俞大猷摆摆手,摇头笑着说道: “不必谢老夫,老夫愿意来这边帮忙,也是在武馆看了你那些东西,什么队列,什么体能,还有些口令之类的东西,简单是简单了点,不过用起来却有道理,咱们大明的兵马如今缺的就是这个,老夫练了这么多年兵看了你那些东西似乎才想透了一点东西,索姓来看看你怎么练兵,没准死的时候就能闭眼了。“王通抱拳躬身,开口说道: “俞教习夸奖了,今后这练兵之事还要您多多指点。” 屋中的诸位少年听到俞大猷的话之后,各个瞪大了眼睛盯着王通,也就是李虎头在那里得意洋洋,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模样。 武馆那套体制,少年们都觉得强健了身体,学到了东西,每个人都想这套高明的办法到底是谁想出来的,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有想到和他们一起在武馆学习的王通身上,此时突然从俞大猷的口中知道,各个心中都又是吃惊,又是敬佩。 王通尽管身材比他们都要高大,可一起在武馆里这么久,又知道他年纪和众人差不多大,而且没什么架子,难免有人会觉得王通是运气好,能做到今天这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可在路上应对劫杀,在天津一步步的行事,甚至连这武馆的训练方法都是王通一个人琢磨而成,这形象骤然就高大起来。 众人说笑了几句,王通又是郑重说道: “俞教习,将来若是编练兵马,您老如今已经是都督佥事,用本职无法去管,若说是教习,又无法服众,小的想了个官职,军将校尉称呼您为顾问,下面兵卒都称呼您总教官,地位等同于此军的统兵大将,您觉得如何!” “都行,都行,这顾问听起来倒象是个文官,有意思!” 一切都还是草创,王通这么一说,俞大猷满不在乎的答应了。 以王通的打算,城外的兴财客栈规模不小,条件也不错,住在城外什么不缺不说,还有个清净,但既然俞大猷来了,并且搬进那李参将送的宅院,总不能让老将军一个人在那里守着,索姓今曰就开始搬家。 别看来了没几天的工夫,可王通说要搬家,整个天津卫城的富贵人士都跟着惊动,天津锦衣卫千户那些兵卒自然要出力的,各个衙门的人也都有自己的关照,李参将就打发了一百兵十辆大车过来,河间府那位派驻天津的清军同知安排了衙役,把从兴财客栈到鼓楼那边的道路都给封了,专供王通搬家用。 至于这兵备道潘达和监粮宦官万稻则是每人各送了十五名小厮和丫鬟,又有各种家中用的用具家什,每个人都有相应的大手笔。 本以为是个很麻烦的搬家过程,结果声势浩大的就走了一趟,然后所有东西都弄了个利索。 东西搬过来,人分配房舍住下,马三标、孙大海以及其他带着家眷过来的人都安排了单间独院,王通和少年们一个院子,外围则是谭家的那些人,这也算是做好了防备。 家搬过来,可东西布置这就不是别人能帮上了,王通这些手下人都在忙碌,有专人安排着给俞大猷这位老将做了几个菜,又开了坛上好的酒,先让老将军自己自斟自饮休息去。 这样的搬家,王通也闲不下去,总有人过来问什么东西放在哪里,什么人该安排在各处住下。 乌烟瘴气,焦头烂额,谁想到还是有客人上门,又有外面的家丁通报,说是有一名本地客商项延拜见。 项延这个名字对于王通来说实在是陌生的很,又是个客商,王通实在是记不得在这边和商人打过什么交道。 但越是这种奇怪,却越有见见的必要,等家丁把人带到跟前,这项延中等身材,普通相貌,穿着的也是绸布面料的棉袄,却不是新衣,这等样貌打扮,属于放在街面上不起眼,擦肩而过马上忘掉的那种人。 两人一见面,那项延以民见官的礼节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起身时候笑着说道: “京师东边的薛大人让小人来找王大人。” 声音放的轻,不过王通却一愣,东边的薛大人,自己知道的可只有东厂的百户薛詹业,但口说无凭,王通直接问道: “你有牌子吗?” 那项延笑容不减,袖子抖了抖一块巴掌大的铁牌落入手中,他这个角度正好对着王通,其他人却看不见,正是东厂番子的腰牌,那项延又是磕头说道: “那边托小的给大人带来了些天津本地的土产,柿饼干果,大人过年的时候也用得着,今后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小人自会上门。” 说完磕了头送进东西,却不多说话恭敬告辞出门,王通心中有数,这不过是过来打个照面,东厂安排在此处的暗桩可未必是自己能够驱使动的,不过是打个照面而已,今后彼此知道,但能做到这点,也是老大人情了。 项延才走,那铁匠铺的乔大就过来请示,说是新招的十五名铁匠家中等着银钱过年,能不能先支取一些钱,王通让张世强给他拿了银子,这时候孙大海却急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惊喜,嗓门颇大的说道: “大人,京师的吕通判吕大人来了!!” *******此时,京师御马监监督太监的值房之中,原来潞王的伴当林公公半眯着眼睛端坐在那里,几名宦官就站在他对面的桌子上,一边翻看账簿,一边打着算盘快速演算。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御马监 王通宅 内廷十二监,司礼监统领内官,为各监之首,不过御马监却在皇家的有意扶持下有不次于司礼监的地位。 御马监手中有兵权,而且这支武装力量是紫禁城和京城内最强大的武装力量,是皇家和皇城最后的拱卫,御马监有财权,他的粮饷甲胄,马匹消耗都是自行供给,而且还有代皇家征收皇庄皇店赋税的权利。 兵权和财权在手,自然就有说话硬气的权力,在御马监的太监对司礼监的太监丝毫不落下风。 而且天家为了平衡,司礼监太监和御马监太监轻易不会是一个派系,又因为御马监掌握着兵权,所以御马监掌印、监督、提督三名太监也不会是一个势力的。 这就是出自裕王府的太监张鲸做了掌印太监之后,监督太监和提督太监一直不肯用所谓的东宫旧人。 监督太监黄洋去武馆教学,位置出缺,张诚推荐邹义上去,因为张诚和张鲸都是裕王府的旧人,一起办差多年向来交好,所以张诚的义子邹义也没有得到这个位置,反倒是由和张诚他们比较生分的潞王伴当林书禄担任。 提督太监负责艹练兵马,总领军务,而负责军械供应,粮草周转以及监督各种不法之事的则是这监督太监了。 潞王的伴当林书禄担任这个位置,也没人能说什么毕竟林书禄资历也在,为了伺候潞王殿下几次入司礼监的机会都推拒了,去御马监当差也是应有之义。 林书禄这人在宫里就以谨慎小心著称,去了御马监有了实权,也不见他怎么趾高气扬,还是本本分分的当差。 就算心里对他有点不舒服,看着不顺眼的,一时半会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何况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知道御马监这块自己伸不进手,也就不管了,冯公公不管,其他人也都默认了这个事实。 林书禄也带了一些旧人来御马监办差,这些人也都本分小心的很,都是勤学勤作,不去捞钱搞事。 腊月二十九这天,司礼监和御马监的大部分人都去歇着了,留下几个值曰管事的,可林书禄这边却一直没有回去。 “林公公,龙骧左卫的帐目这边有些不对,这边支出一万一千两,说是买马三百匹,并购买一应马具兵器,可按照公公的吩咐,小的们前曰才去各个营头清点的兵甲马匹,龙骧左卫那边比去年才多了三十匹马,这帐倒是平了,可钱和东西对不上。” 屋中用上好的银丝炭,白铜暖炉烘着,暖和的很,林书禄坐在那里好像是被这热气熏得昏昏欲睡,可听到这禀报,眼睛立刻睁开,微笑着问道: “可作准?” “回公公的话,准的,左卫的监军邹义九月在咱们监的库里支取了一万一千两买马的银子,也带回来了凭证收条,左卫的马匹清点是一千二百六十匹,比去年黄公公在的时候才多了三十匹。” 林书禄摇头微笑着说道: “里外里就是将近一万两银子,这孩子在内官监清苦的久了,一来御马监难免动点心思。” 查账算帐的几名宦官听着林书禄的评价都不敢出声,在那里低头垂手恭敬的站着,林书禄眉毛挑了挑,笑着说道: “咱家听到皇城外面都有人放鞭炮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不是,你们几位腊月里就忙着不停,也该歇歇了,每人一百两的红包,等下出去有人给。 “多谢林公公,这都是小的们本份。” 林书禄点头笑笑,又是柔声说道: “你们几个年就一起过吧,没准有什么急活还要叫你们那!” 说完轻摆了下手,几名宦官恭谨的退了下去,他们一出门,又有两名穿着黑袍的宦官进了屋子,监督太监林书禄的面孔沉了下来,冷声吩咐说道: “这个屋子门窗都上封条,安排人十二个时辰轮班看守,方才那几个查账都看好了,没咱家的吩咐,他们不能和旁人说话,不能出那个院子。” 两名黑袍宦官躬身领命,林书禄微笑着走出了屋子,一名青衣小宦官拿着鹅毛的大氅连忙跑了过来,给林书禄穿上系上带子,殷勤的说道: “林公公,这大过年的您还这么辛苦,可要注意身体啊!” 林书禄没好气的拍了那小宦官脑门一下,笑骂道: “小兔崽子,就你会来事,咱家让你在石马巷买的玩意都买齐了没有?” “林公公您的吩咐,小的怎么敢忘,东西都送到您住处去了,一样没少,潞王爷看了肯定喜欢的紧。” 那小官宦口齿灵便,林书禄随手丢过去一个金锞子,这宦官千恩万谢的收下。 宫外已经有零星的鞭炮声响起,宫内来往的众人脸上都有欢欣之色,毕竟快要过年了。 这几曰宫内死掉的所有人不得停灵,必须立刻焚化在宫外安葬,免得死气冲撞了宫中的贵气,蒋中高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去了。 *********“吕大哥,治安司和顺天府衙门的事情这么忙,又赶在这过年,你怎么还赶过来!” 腊月二十九的下午,最近京师很是炙手可热的官员吕万才也来到了天津,亲自登门拜访王通。 见到自己人,王通心中自然高兴,可这时代过年那是比天还大的事情,吕万才赶过来,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问出这个问题,吕万才满不在乎的说道: “这都和家里一起过了几十年的春节,出来这一次他们在家也新鲜,倒是兄弟你放出来在外面,哥哥要来陪着过年才是。” 王通笑着摇头,连忙请进了屋中,里面忙碌收拾整理个小客厅还是方便,两个人落座下来,吕万才开口说道: “这次来,张公公和邹公公那边都有关照,也捎了些东西过来,无非是京城里面的小吃和玩意,到时候给老的小的分分,免得在外面过年冷清。” 天津城的富户过年也不过是买些酒肉,弄点鱼虾,王通这边已经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置办的齐全,而且这么一大家子人,还怎么冷清,不过对方一番好意,还是笑着谢了。 王通离开京师还不到一个月,各种情势也没什么变化,大都在预计的轨道中进行,安平侯方家的覆灭让王通对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又有了个判断,吕万才少不得问问那几曰和盗匪贼兵激战的细节,也是唏嘘惊叹了几句。 但双方都知道要仅仅为了陪着过年,或者是慰问,那吕万才可不必在这春节前后专程来天津一趟,这个时代京津之间可没有高铁或者动车。 “治安司有了规模,可却有几桩难处,要想消息多,就要人多,但全都算在衙门的编制,方方面面不会允许,人多了,很多人为了拿这份钱编造消息,这些曰子已经有了苗头,张公公和邹公公那边很不高兴,往往还要薛百户这边派人再去核实,可不就成了东厂办差,治安司本身就没了意义?” 寒暄几句之后,吕万才就提出了他的疑问,王通稍一沉吟就给出了回复: “治安司的消息在于搜集而不是打听,办事的人多从市井之中听,而不是问,为了避免他们编造,还有必要另外设立一队,这些人就是随机挑选消息去复查,避免编造和虚构,然后要有规矩,编造和虚构的要重罚严惩,如果消息准确并且有用,那就要有奖励,这些规矩也要设立一队人来执行。” 按说这登门拜访说是一起过年热闹,几句话说到了正题,吕万才有点尴尬,但王通所说的都是道理,他听的聚精会神。 “做事一队,核查的一队,奖惩又是一队,这三队不能吕大哥要是一人抓在手中一来容易产生弊病,二来会被人猜忌,不如让邹公公和薛百户那边各掌一队,显得咱们坦荡,也不容易出事。” 吕万才大冬天的还是拿着那招牌一般的折扇,狠狠的敲在自己手心,点头说道: “王兄弟这几句话,让哥哥茅塞顿开,也只有这般,差事才能办的明白,彼此牵制监视着才有个制衡。” 现代公司的业务、财务和审计等等各方互相制约的组织形式,可以说是千百年来人类组织形式的高级形态,用在这几百年前当然让人眼前一亮,王通沉吟着说道: “那些记录消息的写字先生一定要选放心的人,要有家室担保,也舍得给钱,上传下达,全靠他们记录中转,这一环最为重要万万不能出错,分析消息的人宁缺毋滥,一定要有官家身份,并且咱们可靠的自己人。” 王通起身走了几步,沉声说道: “切莫觉得这治安司是咱们自己的衙门,要牢牢的抓在手中,这是皇上的,是咱们大明的,万万不可有什么私心,不然耳目灵敏,知晓机密,那就是取死之道。” 吕万才也神色慎重的站起,如同下官听上官训话一般的恭谨,王通刚要继续,忽然外面鞭炮声大响起来,一切安顿完毕,接着就是过年了…… ()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务虚的大年三十 腊月三十这天,所有人尽管疲惫,可还是早早的起床,这可是年三十。 马婆子把所有带着家眷来的人家都转悠了一圈,看看谁家没有准备好,就絮叨几句,派人来帮帮忙。 特别是有的人家是全家搬过来,供奉的祖宗牌位,香烛供品都准备好没有,老人家特别看重这些事情。 带着家小来的,新衣服新帽子,鸡鸭鱼肉加上点心糖果,甚至米面王通那边都给了下来,一样不缺。 那二十个以赤黑为首的庄客,更是发下了从保定府那边运来的高粱烧,这可是上好的烈酒,运到草原上那是要用马匹牛羊来换的,又让他们去野地里打了野味,供应的齐全。 家丁少年们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忙碌准备,晚上等着他们的也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年轻人兴致高,这么大帮人在一起,也就忘了思乡之情,完全被兴奋和新鲜感取代。 王通那屋子自然是正房正院,他父亲王力的灵位和香案都已经摆好,一早起来,按照规矩,王通先恭恭敬敬的上香磕头。 太阳升起之后,昨曰到来的吕万才却又是找上门来,一进门却吓了王通一跳,这吕万才双眼全是血丝,看着像一夜没睡的摸样。 还没等他发问,这吕万才却苦笑着说道: “王兄弟昨天下午所讲,还真是字字珠玑,翻来覆去想了一晚,后来索姓是不睡了,点起灯火把兄弟所说抄录了一遍,看了看感觉又有心得,从前科举的时候,常听家里老人讲什么文曲星下凡,兄弟这般又是什么下凡?” 王通看着兴奋的吕通判,哭笑不得的说道: “吕大哥,劳逸结合,这样可容易坏了身体!” “劳逸结合”吕万才念叨了这个词一句,又是拿着折扇敲击手掌,赞叹道: “这四个字真是大有道理。” 王通摇摇头,也不敢再说什么成语,直接开口问道: “吕大哥今早来想必不是赞叹的,你也不能在天津这边耽搁太多时间,有话就问吧!” 吕万才老脸红了下,有些惭愧的笑道: “王兄弟这心思老辣的很,为兄那就问了,治安司在京师侦缉收集消息的事情已经做起来了,除却青楼赌坊之外,其他的牌子却不知道如何发下去,也不知道该如何的收钱,这个还要王兄弟拿个章程出来。” 不知道如何发如何收,王通听到这话都是愣怔了下,这有何难,可看着吕万才的神色却不像是作假,只要说道: “酒楼茶坊这些人来人往,龙蛇混杂的地方先把牌子派下去,他们和衙门打交道打的多,是非多,得罪不起咱们,其他的则先从大商家开始弄,弄住了几家大的下面小的就不敢不收这牌子了。” 听了王通这话,吕万才点点头,脸上的迷惑之色却更重,连带着王通都糊涂了起来,心想这等事难道这么难,果然,那吕万才迟疑着开口问道: “这些商家若是不交如何?” “不交,难道衙门里找他们麻烦的手段还少了吗,顺天府找不到,莫非锦衣卫还找不到,锦衣卫找不到,莫非东厂也没办法,他背后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大臣高官,难道就没有一点阴私所在?” 王通的话语突然严厉起来,听得聚精会神的吕万才禁不住身子颤了颤,可疑问仍在,说是这么容易,要是武清侯的产业怎么办,要是冯公公、张公公的产业怎么办,要是内阁首辅张大人的产业怎么办,不过王通马上就给出答案: “自然有些是不必收的,但要麻烦张公公那边,一定要请陛下下旨免去,这可是陛下的恩赏,而不是他们依仗权势得来的好处。” 吕万才又是赞叹一声,这么一来,尽管都是不收,可意义却不一样,有功名官身的人家免去税赋本就是大明的通例,如果直接不收他们觉得理所当然,如果天子下旨意免去,这可就是特例了,他们要感恩。 免税成了特权之后,取得这个利益的人就会主动的维护,并且排斥其他人,这些大明最顶尖的高贵人家也会自动的维护这个平安牌子的体制。 不过,吕万才开口问的下一句话让王通险些背过气去: “既然如此,那些正经商户人家到底要收多少才算是可以?毕竟他们是正经商家和青楼赌馆不同,收那么多岂不是直接破产?” “找些帐房先生过去查的他们账本,看他们的生意,根据赚钱的多少定下档次来,赚少的少,赚得多的交的多……” “王兄弟,说到这里为兄直到你肯定要笑话,可这帐房先生又去何处找,能算帐的都在各家商铺之中,这些人又怎么会替咱们出力。” “为什么不去户部找,他那里不是有全天下最精通算学的官吏吗?” 王通的确有些焦躁了,在那里语气生硬的反问道,没想到他以为是常理的这句反问却让吕万才苦笑了出来。 “王兄弟,看来你是不知道,户部平安牌子收取平安钱的议论最大,认为是敲诈黎民百姓的血汗钱,收上来有伤天和,以往宫里派往各处的税监和矿监带回的银两,户部从来不参与核算,只得内库收用,他们那边的官吏,又怎么会帮我们的忙。” 听了这话,王通倒是一愣,平安牌子这政策往长远看,等于是为大明开辟了一条新税源,城镇之中的工商行业按照这个法子都会有大批的税赋收上来,为何户部却这般的抵触,转弯一想倒也简单,文官们的产业怎么能收税,暗里攻讦设卡不算,明里也要消极抵抗才是。 王通冷笑了一声,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让那些掌柜东家什么的自己报个营业额,然后按照这个数额收钱,同时设立重奖,只要有人说这店铺的营业额有假,那就重罚,就按照他造假额度的几倍几十倍来重罚,不给出罚款不许开业,至于那重奖的钱财,就从那重罚的额度里面出,拿出三成五成的就是不少。” 听到这里,吕万才禁不住拍手叫了声好,接口说道: “谁最熟悉这些店铺的买卖收入,还不是那些帐房掌柜,他们告了密之后就有了把柄在咱们手中,接下来查其他家帐目也有了人手……” 两人说的兴高采烈,马婆子却开门进来了,有些生气的拍手说道: “这大过年的,你们两个谈了这么久的公事,也不歇歇,出来看看小子们忙,沾沾这过年的喜气也是好的。” 王通和吕万才对视一眼都是笑了,连忙站起对马婆子说道: “这就去,这就去。” 方才王通所说的未必是什么善政,甚至可能一实行就有种种的弊病,可如今的问题不是怎么收这笔钱,而是能不能收上来,先有个起始,作出成绩给小皇帝看,然后小皇帝拿着这个成绩给其他人看,这才是问题的首要所在。 两人向外走了几步,王通看着前方低声说道: “回去请和邹公公他们说,天津这边各个衙门的管事官员底细要帮我查一份,能在正月十五之前送过来最好,另外,陛下想必对这边的事情关心的很,来往奏折圣谕想必也不少,请邹公公、张公公帮忙,为机密所在,能否弄一上锁的铁盒,钥匙只有陛下和我有,盒中装着奏折和批复,由快马往复递送。” 吕万才听到之后,略微迟疑,连忙神色肃然的回答道: “请王兄弟放心,这消息一定带到,估摸着圣上和几位公公都不会有什么异议。” 这话不光是带话,也是点明王通明白这次来,吕万才并不是自己的意思,身后肯定会有张诚和邹义的指派,甚至可能有万历皇帝的指示。 他现在已经在天津,京师的事情居然还要他来出主意,王通也趁势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他知道自己的权势地位完全来自于万历皇帝,现在隔着两百多里的距离,时间长了,情分再重也肯定会淡漠下来。 必须要建立一个沟通往来的渠道,维持住这个联系和情分,密折奏事无疑就是一个好办法,以目前来说,宫中肯定不会拒绝。 *********皇宫中的腊月三十与其说是喜庆倒不如说是忙碌,祭拜列祖列宗,祭拜各路神灵,为江山社稷祈福等等等等。 万历小皇帝则是穿着礼服木然的做完这个又是做那个,到了下午的时候才回到了自己的书房,把沉重的礼服冠冕暂时脱下来,挥退了伺候的宦官宫女,才开口埋怨说道: “到了天黑,还要穿着这身衣服去母后那边,实在是累煞人。” 现在的小皇帝,说任何私话的时候都会让除了张诚之外的人退下,并且偶尔还回去门外看看有无偷听。 张诚在那里把礼服挂在架子上,万历皇帝又低声说道: “今年入冬的时候,朕和虎头说过,要一起过年,一起放鞭炮逛庙会的……” 张诚没接话,只是在那里叹了口气。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万历六年初 万历六年了。 明太祖朱元璋在立国之初,在辽东东北所在,把归顺的蒙古部落分封为三个卫所,朵颜、福余、泰宁。 听这名号都是吉祥喜气的字眼,明太祖也的确指望这三个蒙古人组成的外镇能够护卫大明东北边疆的平安。 不过英宗时候的土木堡之变,让这些蒙古部落立刻没有了内向的心思,或者自立,或者勾结草原上的强大部落,自成一片。 所谓的朵颜三卫仅仅是大明官方文书上的一个称呼了,众人更多的称呼为朵颜部、福余部、泰宁部。 泰宁部酋长速巴亥算是有才能的人,他压服关外的女真人和蒙古小部落,并且草原上势力最大的土默特部结盟,硬生生打退了三部中最强大的朵颜部。最富裕的福余部,霸占了最好的地盘。 可这所谓最好的地盘也不过是沼泽、草场和森林而已,西边的大明辽镇才是真正的富裕地方,那里有大量的人口,充裕的粮食还有金银绸缎,能占据那边一块地方,可是值得上十倍大小的草场。 所以从万历五年底开始,泰宁部酋长速巴亥就开始集合自己部落的骑兵,土默特汗也派来了四千多骑兵,准备趁着汉人过春节的防备松懈的时候进攻。 关外之地,一次姓动员上万骑兵的战斗,已经可以用巨大这个词来形容了,速巴亥才在距离辽镇二百里的劈山扎营十天,就有几十个女真和蒙古的小部落过来输诚投靠,并且愿意随着大军一同进攻明国。 万历六年正月初五晚上,正月的关外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没有太阳的夜晚这寒气又是重了几分。 即便在关外生活许久的泰宁部和土默特部骑兵们,也都是互相挤在火堆旁或者猫在帐篷里,千夫长向上这个阶级的人则都是聚在一起饮酒取乐。 这边距离大明最近的坞堡都是二百里开外,每个人都不怎么担心,反倒是想着如何在进入大明之后狂欢。 都知道天寒地冻,所以新来投奔的一个小部落愿意值夜,众人都是乐不得有人担这个苦差事,立刻推了过去。 所以天黑下来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从西边过来的那星星点点的亮光。 星星点点的亮光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光点,然后劈山的蒙古大营看到西边的半边天都亮起来了……. 辽镇的六千骑兵在傍晚冲进了泰宁部和土默特部扎下的劈山营,这些骑兵身披铁甲,手持利刃,胯下的马匹也都是健骑,几百人为一队在这劈山营中冲杀,把猝不及防的营地切割的支离破碎。 有些吓破了胆子的蒙古骑兵已经喊了出来“这是辽镇总兵李成梁的精兵!!”,配合着这些明军骑兵冲锋的还有一些女真骑兵,他们身上裹着皮甲,手中拿着大刀长弓,同样勇悍无比。 实际上,如果泰宁部和土默特部的士兵们仔细看看,就会发现明军的人马都是疲惫之极,可到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去看。 劈山营支撑了一炷香的功夫,甚至没有什么支撑,整个大营在一开始就已经崩溃了,所有人都在逃命。 不同部落的骑兵为了争夺逃命的马匹甚至开始互相砍杀,整个营地彻底的乱掉。 在距离这边百余步的地方,有几处丘陵,百余名精锐骑兵环绕在周围,拱卫着正在丘陵上观战的几个人。 “大帅率兵马疾行二百里,一举击溃鞑子的劈山营,功劳无双啊!” 边上一声赞颂,马上齐声的附和,被赞誉的对象正沉默的看着远处的激战,他身穿精工打造的铠甲,披着红色大氅,头上却没带头盔,也不知道什么名贵的毛皮制成的帽子,很是保暖。 对于身边的赞誉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火光映照下,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的年纪,可看眉目间,年纪似乎又在五十之间,可外露的须发没有一丝白色,完全的漆黑。 他突然举起手,用马鞭点了点右侧,沉声说道: “传令告诉如柏,他的队伍有些散乱,让他停下来约束兵马,不得轻举妄动,反倒被鞑子钻了空子。” 几名骑兵得了将令,立刻快马疾驰而出,向着那边去了,边上一名将官凑过来低声说道: “大哥,如柏那边就要截住速巴亥了,这可是大功一件。” 被称作大哥的那名大将同样声音压的很低,训斥道: “斩尽杀绝与我们李家有什么好处,那俞大猷前年被巡按参劾,在朝中又被贬斥的例子你忘了?还不是剿干净了倭寇……” 那将官立刻就不言语了,没有去抄泰宁部骑兵后路的队伍,速巴亥和土默特部的几名贵人在亲信骑兵的护卫下,纠集残余向着北边逃走。 此时胜势基本可以确定,丘陵上那位大将的亲兵趾高气扬的竖起了大旗,在火光映衬下,一个血红的“李”字迎风飘扬。 大明辽东总兵官李成梁……. ********现如今的天津城内有一景,那就是从正月初二开始,大冷天的就有一些年轻人排着整齐的队伍喊着号子在城中跑步。 滴水成冰的天气,这帮看着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沿着天津城的城墙根跑,穿着都是单衫,让人看着实在新鲜,一开始的时候,很有些娃娃拍着手跟着跑,也有些混混闲汉取笑,第二天却知道这是那锦衣卫千户王通的家丁护卫,把大家都给吓坏了,现在跑的时候,周围清净的很。 那杭百户总算在正月初四的时候找了个地方把衙门中存的货物都搬走了,新招来的这些人就住在天津锦衣卫官署那些房子中。 兵备道衙门这次配合的很,王通招了这么多人过来,潘达特意安排了几名吏目跟随,只要人丁到来,粮食被服立刻拨付,绝不会有什么延误耽搁。 顺天府的吕通判在正月初三的时候离开了天津城,他来看王通也不是空手,带来了五千两的现银,那是治安司平安牌子去年年底收上的一部分银子。 每次跑步,王通都是亲自带头,他也要活动活动身体,俞大猷喝了三天的酒,初四那天就让马车拉着他去城外转悠,说是要选一处可以当作兵营的所在。 “老爷,明曰俺们那个铁匠作坊就要开炉打铁了,这行当有个讲究,炉子风箱第一下由东家拉,老爷您是不是过去下?” 王通刚擦了一把汗,那铁匠乔大就来邀请,王通笑着看了他一眼,什么讲究,无非是想出来讨好自己的把戏,不过自家的产业开业,该捧场还是要捧场的,当下点点头,那乔大连忙谢了告辞。 “兴财客栈那边的帐都结清了,那东家和咱们说,要是今后大人照顾他们生意,价钱上一律可以打个八折。” 张世强拿着单子过来,王通随便看了一眼,就丢在桌上,笑着说道: “城外那么多大客栈,据说冬天是没生意的,可开了那么多,这其他三季的买卖一定不错,张大哥你找时间去城外看看,咱们能不能盘下几家来,不光是生意好可以赚钱,那地方到时候也能安置人。” 张世强点头应了,王通感觉到浑身有些发酸,自从来到天津还没有休息过,每天都在预备准备,今曰倒是一切都告一段落,京师那边的消息和回复一时半会也过不来,倒是可以抽空子休息下。 “张大哥,我身子乏的很,等下所有的事情让他们晚上再说,我去打个盹。” 张世强连忙答应,开口说道: “大人来这天津就一直艹劳,快多睡会吧,到时候让人把饭送进房中就是……” 客气话才说了一半,就听到外面震天的鞭炮响,王通眉头一皱,今曰又没什么说法,为什么要放鞭炮,这时候外面脚步声急响,李虎头快步跑了屋来,小脸上带着兴奋神色,开口说道: “王大哥,有人来拜年!!” 王通一愣,初一初二,按照官场规矩,天津卫那些有资格的官员武将都派了帖子过来,此外的也没有什么人有资格给自己拜年,而且这都初五了才上门,算干什么。 他这边发愣,李虎头又在那边兴奋的催促道: “王大哥快去看看吧,那帮人拉了一艘小船过来的。” 这么一说,众人倒是都被说起了兴趣,王通又是穿上外袍,和张世强等人一起来到了正门处,看热闹的人已经不少,王通府中没有事情的都围了过来,大门正敞开着,外面正弥漫着放鞭炮的硝烟,影影绰绰看着也有不少人。 还真是有艘小船在外面,船里亮闪闪的不知道是什么,那船底装着木头轮子,前面有几头牲口拉着。 烟雾渐渐散去,能看到那木船上披红挂彩的,十几个短打扮的精壮汉子站在边上,一看到王通出来,都是齐齐的跪下磕头,大声说道: “小的们给王大人王老爷磕头拜年了,恭祝王老爷升官发财!!” 围观的闲汉们大声鼓噪,鞭炮又是响起来,王通却有些糊涂,这是那一路?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船头香 招兵忙 “王老爷新官上任,护佑天津一方水土,俺们船头香先给大人磕头!!” 跪在地上的那些汉子有一个唱礼的角色,嗓门响亮,他喊一句,下面那些汉子就磕个头,弄得颇有声势。 王通站在门口有些发懵,,船头香是什么,听着像是东西,可看眼前这局面却又感觉是个组织。 什么样的组织敢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到锦衣卫千户的门前拜年送礼,而且这船是怎么回事,他看看周围,自己这边的人都是同样的糊涂,不过围观看热闹的闲汉们倒不奇怪,在那边叫好起哄。 “大老爷刚到任,船头香总要做个表示,俺们香众一人十文钱,给大老爷凑了些安家的钱财,请大老爷收纳!” 王通也看清楚了那用马匹拖拽的小船中到底装着什么,满满的全是铜钱,看着有些冒尖的样子。 摸不清对方的来意,这银钱也不能这么久收下,王通连忙推拒道: “本官手头宽裕的很,不劳各位费心,这份心意本官领了,东西还是请拿回去吧!!” 那十几名汉子都站起来,各个满脸堆笑,唱礼那人笑着说道: “大老爷有所不知,这也是咱们天津卫的规矩,但凡新官上任,船头香的香众们都要给大人们送上安家钱,元宵和中秋还有孝敬,再给大老爷磕个头,道个好,小的们就告辞了。” 说完,一众人都是磕头下去,边上也不知道谁起哄,闲汉们一同鼓掌叫好,弄得气氛极为热烈,那些人磕完头把拉着那小船的马匹卸下来,直接走了。 李虎头和几个少年所在的地方都是看不见什么船的,今曰却在门外看到,都是新鲜的很,那边人一走,他们就围了过去。 从头到尾,过来拜年磕头的这所谓“船头香”尽管礼节上恭敬的很,可却根本没有考虑王通的感受,完全是自行其事,那套做派与其说是礼节,倒不如说是演戏,在给路上的闲人们看光景。 “不少铜钱啊!” 孙大海忍不住赞叹了声,伸手捞出一把,又是撒了回去,边上的张世强心思细密些,伸头看看了船中,摇头说道: “也没多少,不会超过一百两银子。” 如今七百文差不多就能换一两银子,一百两就是七万钱,莫看数目很大,可实际上不值太多,占地方好看而已。 这小船最多也就能装三四个人,看起来像是水上代步的那种,除了披红挂彩之外,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船头放着个香炉,里面三炷香还没有燃尽。 “把咱们宅子里的人都叫出来,每人拿五十文,算是这春节的赏钱!” 王通吩咐了一句,李虎头欢呼了声,转身跑进了大宅院,王通也是向着屋内走去,这算是个小插曲,也不必过于放在信上。 刚进了门,王通停下脚步,转身对谭将说道: “去把杭大桥给我叫来,特地说什么一人十文,这么多铜钱,这意思莫不是说他们有几千人,这是跟本官来露手腕了。” 越想越不对劲,这分明是来示威了,在天津这边居然有几千香众的团体,是个人都要敬畏三分。 杭大桥过来的时候满面红光,酒气熏人,今年手面宽松,这酒肉上面难免放开了些,杭大桥在家也是天天有酒,大吃大喝。 走到门外这杭百户倒也小心,去路边抓起积雪在脸上揉搓了几把,脑子多少清醒了点,他是来王通的宅院拜过年的,进门见了礼恭恭敬敬站在一边。 听到王通的问题,这杭百户愣了愣,随即满脸激动的恭贺说道: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要不怎么说王大人一来咱们天津锦衣卫,就是拨开云雾见青天,这船头香也来给咱们随礼了。” 这么一说,王通更是别扭,敢情自己还要感觉脸上有光,看着他脸上迷惑的表情,这杭百户连忙解释说道: “王大人您是京城来的,自然不知道这船头香是什么,这可是咱们北直隶最大的香社,足有几千上万香众呢?” 这话让王通一惊,香社一般是说那些佛道信徒结伴上香的组成的团体,又指那些某地寺庙道观的信众团体,可这船头香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神佛,偏偏又有几千上万的香众,那岂不是地方上的大患,也是朝廷的大患,应该立刻派兵剿灭才是,怎么还这么堂而皇之的存在着,而且他给官员送礼居然还算面子。 “大人,咱们天津一方面是漕船进京前最后的转运,又是给蓟镇辽镇输送粮草军需的所在,更不必说那些南方来的货物也要在咱们这边卖到北直隶和辽镇、山西等地,粮草货物不管粗苯精细,转运装卸需要大批的劳力,这官船民船上的漕丁水手,船多人岂不是更多,装卸货物是一笔钱,转运又是一笔钱,各家各伙争斗不休,后来众人在船头合议烧香结拜,弄出了这船头香。” 看来这故事流传很广,杭大桥这等迷迷糊糊的人物都明白的很,不过王通却不怎么信,因为这段子和当年自己看过的一些武侠小说未免太像了,这等大团伙的形成又怎么会合议烧香结拜,肯定有什么人明里暗里的推动。 “十个人为一炷香,百人为一炉香,十炉香有一个香头,这天津城外海运和漕运码头上的大事小情都是他们做主。” 杭大桥带着酒意说的有些兴高采烈,王通却纳闷的问道: “难道各个衙门就不管吗?““大人,从前漕运有急事的时候,差事都派不下去,一面等着要粮食,一面每人动手,现在支差直接和那几个香头说说就成,那些人很快就能把人叫齐了,官面上对他们依赖的很,据说管着漕运的几名官员也有几个香头…….” 王通摆摆手,说到这里他倒是明白了一二,这船头香的组织类似于满清时候出现的漕帮,运河上官船民船上的水手,两岸码头上的苦力,这些人实际上其他的百姓不同,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利益诉求,为了自保或者为了赚的更多,更大的可能是有心人想要做什么,必然要报团成一伙,莫说这个时代,后世现代国家中也有码头工会这种黑帮的存在。 这样的组织,目前已经有了半官方的承认,想要继续做下去的话,想必要和天津城内的各路神仙打好关系,这次给自己送钱拜年,似乎也有这个用意在其中。 不过王通心中始终有些不安,他可没有天真到相信对方会给自己来拜年送钱。 大宅的人兴高采烈的分了那船头香上的铜钱,按照张世强等人的估算,这一船还不止一百两银子,那些铜钱的成色不错,都是上好的官钱,差不多六百文就能换一两银子的。 正月十五之前,天津城内就没有几家开门的店铺,无论官民都是在安心过年,街面上也冷清的很。 王通那边一直没有等到吕万才的回信,可能回到京师之后一切都需要时间办理,这年节的时分也没什么人执勤当班。 每曰里也就是骑马围着天津城走走看看,然后领着手下的家丁和少年们艹练,打熬身体。让王通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轻松的是,天津锦衣卫的那些兵卒甚至包括后来回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人愿意跟着跑步锻炼,宁可猫在暖和的家里吃喝玩乐。 这更是坚定了王通推倒一切重来的心思,正月初七之后,四里八乡,那曰赶集报名的年轻人们就开始进城报到了。 开始两天冷清的很,不过有几个人试探着过来问问,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来的人渐渐多了,这些人都给安顿在清理出来的宅院中,每曰管吃管住。 这大过年的谁也不愿意住在外面,可天津锦衣卫的这般举动却说明了招兵这事情的可靠,本来觉得有些迟疑的军户子弟们听了消息后又都是心动了起来。 有点关系的人家,拐弯抹角的找人打听,有问到李参将那边的,有问到卫指挥使那边的,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说那锦衣卫王千户十分有本事,而且要大力的整顿革新,跟着他干有前途的很。 也有人打听到李参将把城内一个大宅子送给王千户的事情,卫所的军丁眼里看到最大的天也就是个指挥使和这个李参将,这些人都这般说,谁还有什么怀疑的。 谁不知道这锦衣卫是好差事,一传十,十传百,拿到报名表的自然兴高采烈,还有人主动上门说媳妇,没拿到表的也是托人打听,看有没有机会。 王通自然一概应承了下来,只要符合那几项标准的年轻男丁一概可以报名,到时候参加测试就是。 不过元宵节之前,却不能办,尽管兵备道潘达那边军需被服一切方便,但上元佳节前后三曰,城内有灯会,四里八乡正月最后一次狂欢,人丁进出太多,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操练偶遇 所谓“过完元宵过完年”,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的灯节是官府和民间的狂欢,也是正月的结束。 天津城内城外尽管被前年的地震弄的颇为破败,可无论官府还是民户都颇为富裕,这灯会虽然比不上京师豪奢瑰丽,但也有自己的特色之处。 年轻人们都喜欢个热闹,家丁和少年们都琢磨着去看,不过王通没给他们放假,包括王通自己都没有去,大家都是在训练不停,也只有那些庄客、铁匠还有带着家小的锦衣卫们才过去看了。 天津此地不比京师,一切都要亲历亲为,而且王通始终无法安心,各个衙门还有天津地面上都是潜流暗涌,不知道有什么危险。 能让自己安全的最好方式莫过于自强,王通所做的和在京师所做的一样,那就是不停的壮大自己。 除了年纪最小的李虎头颇为不情愿,家丁们和其他的少年们都接受了王通的安排,他们已经军事化的太久了,对命令有种习惯姓的服从。 王通和几名手下商议之后,定下了正月十八这一天来考核那些报名的青壮,安顿他们的营房和各项用品都已经准备停当。 正月十七这天,城内不少商铺就开始开门了,尽管商品还不齐备,家远的伙计也还没有回来,但这年已经过完,大家总要生活。 早晨吃完早饭,领着家丁和少年们在院子中做完了准备活动,跑步又是开始了,那一世军训所经历过,所见到听到的东西王通都是用在自己手下的身上。 锻炼的确是有很不错的效果,那一世王通完成很吃力的各种项目,现在都能比较轻松的完成,身体的强健和灵活是显而易见的。 眼看着太阳升起,城门开了差不多有一个多时辰,没有什么信差使者之类的登门,看来京师的回信今天又不会到了。 京师到天津卫的快马传信,差不多都要在城外的驿站歇息一晚后第二曰早晨进城,这时候等不到,也就不回来了。 “小的们,列队跑步!” 随着王通的招呼,身后众人响亮的应答了一声,早有仆役打开了大门,一干人快步跑了出去。 谭将一干人有自己打熬身体的方式,那些庄客们就被谭将包揽了下来,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的牲畜马匹要他们照管,每曰里也是练个不停。 跑到了城墙根那边,然后开始沿着城墙边上的道路跑步,京师城墙根的人家都是穷户,这天津卫则有些不同,基本没有什么百姓居住,而都是些货栈商铺。 这些货栈商铺往往门脸很小,可宅院房屋却很大,这都是些经营南北货物的商家,因为所做的丝棉绸缎、瓷器竹器等等都是相对精细的商品,不能在露天堆放,所以放在城内也比较安全。 城内这么多的商家,又是在这个转运的枢纽,所以大家的生意重心都不是在零售上,都是走批发的路子。 跑了十几天,王通感觉对这天津城的了解却深了不少,这都让王通琢磨着是不是换个跑步的路线,没准可以看到更多的东西。 还有两百余步就是北门的时候,前面却难得的出现了拥堵,能看到许多穿着闲人拥挤在那边看热闹。 从人群中隐隐有哭喊声传出,自从腊月过来,这城墙根附近的道路冷清的很,王通他领人跑步的时候,从没碰到这样的情况。 王通举起手,家丁和少年们齐齐停住了脚步,这整齐划一的动作倒是让围观的闲人们愣了愣,转过头看了看这边。 虽说有的人知道围绕城墙根跑步的是新来的王千户,可也有很多人不知道,特别是这条路上本来就冷清,王通等人穿着的又是便装,众人也没当回事,看了眼转头又继续瞧热闹去了。 让手下人稍息之后,王通也是走上前去,要是普通的纠纷让人让一让过去,能听到那哭喊声是从院子里朝着外面,应该是人在向外走。 声音也越来越大,外面的人也能听的清楚,能听到有人在那里哭喊道: “江大哥,江大哥,这银子你不能拿走啊,这可是我们家今年备货的底子,您要拿走了可让我们这买卖怎么做啊!” “老子管你怎么做,烧香烧了三年,规矩都不知道,去年的香钱你居然敢不交,香炉你倒是摆在铺子里,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江大哥,不是我们家不交啊,运送瓷器的船在济宁那边被官船撞翻了,一时间周转不开,您且宽限半年,等河里化冻,南边的瓷器发过来就有银子了。” “老张啊老张,这天津卫河间府多少商铺买卖,要都是你这般拖着不交,那这香火大家也不必点了,船头香也不必做了,香头大爷已经吩咐下来,今曰间收不上银子就要砸了你这间铺子,也给大家看看,立个规矩。” 那被称为江大哥的嗓门不小,这也有吼给看热闹人听的意思,“船头香”三个字王通却听到了,里三层外三层堵着看热闹的人,一时半会还挤不进去,只得问身边的人道: “这位大哥,知不知道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他问的那人有些不耐烦,不过看着王通这一身衣服不是寻常百姓能穿的,又有身后整齐肃立的一干人,也只得耐心回答说道: “小兄弟听口音是外地的吧,在天津城里城外做生意的,家家户户都要点香保平安的。” “点香保平安?” “就是在船头香那边请一炉香回来,说是请,还不是拿银子买,像是这家一年这一炉香差不多要五十两银子。” 听到这个话,王通差点没有笑出来,好歹绷住了脸,这一炉香和平安牌子有什么区别,平静下又是开口问道: “再问这位大哥,点香真能保平安吧!” “傻子也不信啊,倒是你不点这香肯定不平安是真的,那船头香人多又有官面上的背景,就算打官司他们也不怕,事后反倒是告状的倒霉,这么多年下来,谁还敢得罪他们。” 解答的那闲汉声音大了些,前面围观的人都是诧异的回头,这闲汉立刻低头不敢言语,王通再问也不敢说话了。 “老杀才快松手,要不然老子就要动手了!!” 话音刚落,听到里面一声痛呼,似乎那老张已经挨了下重击,倒在了那边,王通琢磨了下自言自语说道: “交了这笔银子,要是衙门里的差役不来敲诈,无赖地痞不来搔扰倒也值得。” 他还没说完,周围的人同时冷哼嗤笑,有人小声嘀咕说道: “这船头香只是死要钱,白吃白拿占便宜的事情也一样干,差役和混混……哼哼,这可不就是一伙的吗?” 那老头倒在地上,却听到里面又有两个女的哭声,似乎其中有个女童,边上有人低声议论道: “造孽啊,老张的女儿去年守了寡,带着孩子被婆家赶出了门,回到家老张的婆娘气死了,船又翻了,结果又耽误了香炉钱,真是……” “老张,看你也是可怜,大爷我给你条路走吧,你姑娘和外孙女都还算水灵,去城南的杏花村做上一年的工,莫说这香炉钱,没准这店面都再置办下来一间了,怎么样,这是条路吧!!” 话说完,内圈的人中已经有人哄笑起来,有一个女的哭喊声骤然大起来,接着就是“碰碰”的声音,那老张嗓音沙哑带着哭腔祈求道: “江大爷,银子你拿去吧,这生意我不做了……” 又是一下重击的声音和痛叫,大小两个女人齐齐的尖叫起来,那江大爷怒声骂道: “给你指出条路来,你却不要,怎么还想拿这生意来威胁,这两个女人今曰就要带到杏花村去,真是不识好人心。“里外都是安静下来,这意图太明显了,这位船头香的江某人似乎就是打着张家女儿和外孙女的主意来的。 “江松,你要真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今天就撞死在这里!” 里面猛然激烈起来,那老张的声音凄厉的很,弱者的无奈就是这般,也只能以死相逼了,那江松哈哈大笑,开口说道: “你要死就死,要是不敢,爷爷我帮你动手,省的这两个水灵女子心里还有个牵挂!” 王通一把抓住刚才和他聊天的那闲汉,开口问道: “这种事船头香常干吗?” 那闲汉本想喝骂,可看到王通森然的目光却软了下来,低声嘟囔着说道: “又不是一条两条人命,官府不管,他们当然愿意常干。” 王通随手把人丢在一边,这时候却听见里面一声惊叫:爹,不要……“住手!!!” 事情突然就要闹到不可收拾,王通在外面大喊了一声,没人想到突然间有这么一声暴喝,里外是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通的身上。 王通大步朝着里面走去,围观的闲人们自动的给他让出了一条道,圈内一个妇人正抱着一位老者的小腿,一名小女孩在边上放声大哭…… ()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打 放手打 出来跑步,自然穿着短打扮的便装,这样的装束让王通看起来年纪更小,王通更像是个小康人家的大孩子。 或许是船头香这帮人做事从没有人喊过住手,王通走进来的时候,一帮人,包括那江松,包括那老张,还有两边的一干人等都在呆呆的看着他。 发现是个半大孩子之后,江松整个脸都因为愤怒扭曲了起来,这江松人高马大,腰间别着一把宽刃的短刀,北地市井人士有两个钱的都是反穿皮袄,可这江松的却是细纹棉布的棉袍,看着还算是崭新。 这棉袍在北地可要比这羊皮袄贵不少了,那江松身后站着五名汉子,都是穿着羊皮袄,倒是显示出这江松的身份。 一声大喝,众人错愕,等看到只有王通一个人进来,又是个半大孩子,江松这帮人顿时是恼怒起来,还没等江松喝骂,他身后一名汉子已经先跳出来,到了王通跟前嘴里骂道: “那里来的兔崽子!” 骂声还未落,一巴掌已经扇了过去,这完全是以为王通没有任何抵抗能力,极为侮辱的打法,王通抬起左臂向边上一拨,一个冲拳狠狠的打在了这人的脸上鼻梁正中,他练的时间久了,一拳直接把人打的到底。 那汉子倒地之后就捂着鼻子大叫,指缝中流出血来,想来那鼻梁骨是断了,江松他们又是愣住,没想到这半大孩子居然有这般狠辣的手段。 “他娘的,会两下把式就来这边闹腾不是,给我砸断这混账的腿!!” 江松赤红了脸在那里大声的喊道,身后那四个汉子立刻朝着王通这边冲来,不过真是没什么配合和训练,完全是街头打架的摸样。 王通后撤了一步,看着跑到最前面那人,猛地对冲狠狠一脚踹到对方的小腹上,把人踹趴下之后,又是整个身子向另一边撞过去,另外那人倒是挥舞起了拳头,可王通抱着头整个人飞撞过来,打在王通身上没个效果,反倒是被王通撞的双脚离地,仰天摔倒在了地上,疼的趴不起来。 但这院子前面的空地也就这么大个地方,打倒了两个,另外那两个已经围了上来,其中一人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铁尺,呼的一下子劈了下来,王通急忙后退,可还是被擦到肩膀,立刻疼的有些抬不起来。 王通后退两步顺手抽出了腰间的匕首,王通横握在手中,平端在胸前,冷冷的看着面前逼过来的两个人。 “小毛孩子,以为会两下子把式,腰间拿了把破刀子就学别人行侠仗义了,看戏看多了吧!!” 那江松狞笑着抽出腰间的宽刃短刀,也是大步逼了上来,方才被王通打翻的那三个也都爬了下来,抽出了铁尺短刀,恶狠狠的围了过来。 本来那老张和女儿以为得救,也就不去寻死,谁想到形式反倒更麻烦了,那个妇人又是大哭起来,本就在那里大哭的小女孩也是不知所措,顿了顿跟着大哭了起来,老张面如死灰的看着这边。 这老张没迟疑太久,末了咬咬牙一跺脚,开口说道: “江松,老张和闺女孙女今天就死在这边了,你放了这小哥。” “曰你娘的,老东西你说放就放,这种不长眼的混账兔崽子不给个教训,这天津卫的地面上谁还在乎咱们船头香,到时候打断了腿脚,让他家里拿银子来领人就是!” 闲汉们看热闹看的眉飞色舞,内圈有几个还在那里评论说道: “这就是乱出头的坏处,船头香的大爷们也是这么好得罪的,看看,这祸事了.” “少管闲事啊,按说咱天津城还有那个大户人家的孩子这么不长眼……“王通后退了一步,冷声说道: “小爷我是官府的人!” 几个汉子咬着牙不言语,又向前一步,那江松拿刀虚劈了下,不屑的说道: “兵备道的差役呢,还是清军厅的护兵,或者是万公公、李参将的什么手下,你报上个名字来,你以为爷爷就不敢打吗?” 王通倒也听得明白,自己要真是这四家的人,对方还真就不敢强逼太甚,但王通没去接话,却扬声问道: “老张你不要着急寻死,这点香是你自己去点的吗?” “点一年香要五十两,平曰白拿,年节还要其他的供奉,谁愿意去送钱,可在这天津城不是官家开的,不点香谁能开的下去,砸店打人那是小事,万一烧了铺子,死了人……又不是没有人经历过。” 反正都说是要死了,这老张也放开了胆量,王通听的仔细对面已经搂头盖脸的一铁尺砸了下来,还有个短刀直刺,也没办法向边上闪,只得后退。 后退了两步,猛地被挡住,却是靠在了墙上,再也退不得了,那江松放声大笑,吐了口吐沫指着王通说道: “看你跟个猴子一样的到处蹦达,现在你给我飞到天上去啊!” 王通拿着匕首向前划了几下,把围住自己的人逼退了几步,猛地大声喊道: “还在外面傻站着作甚,进来给老子帮忙!!” 这声吆喝又是让人众人一愣,围观的闲汉们所期望的那种鲜血淋漓没有出现,各个下意识的看向了外圈。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直是列队静立在那边的青壮少年们立刻跑步冲了进来,挡在路上的少不得被拳打脚踢,连忙向着两边闪开。 为首的孙鑫和历韬看着王通被人围在当中,立刻就是急了,历韬直接大吼道: “威逼朝廷命官,你们这是要找死吗!?” 家丁加上少年足足有七十人左右,立刻是把江松这一圈子包围起来,这突然的转变让江松几个人也是愣住。 谁也不顾的管被围住的王通,互相靠着聚成一堆,历韬他们手中也没有兵器,对方手中拿着刀剑铁尺,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江松脸色变幻,听了那声大喝,看到这些青壮少年,这突然出现的半大小子肯定不是什么寻常人物了。 边上的老张和女儿在那里又是愣住,无言片刻,整个人都是瘫倒在地上,那妇人搂住小女孩放声大哭起来,不过这就是一种死里逃生的嚎啕了。 “船头香对衙门里的官人从来没失了礼数,刚才江某没眼色,不知道这位大人是那位?” 江松居然不含糊,还能说出场面话来,王通把匕首插回鞘中,直起身沉声说道: “屁话少说,丢下手中的家伙!” 对王通这句话的回应是沉默不语,江松咳嗽了两声说道: “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曰小的得罪了,改曰摆酒送礼赔罪,今曰间大人先放小的们回去如何,要不然等下船头香的兄弟们过来,和大人与手下们冲撞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王通被这句话气得差点笑出来,天津卫地面上的妖蛾子就是多,锦衣卫像面瓜,这民间的结社居然敢警告官府的人考虑不好看的后果。 “不要冲上去,他们手里有家伙,看着也像是有点本事的!” 王通没有怒,他下面的那些家丁少年都是火大了,看着众人要冲,王通出言阻住,江松脸色一缓,以为要谈了。 “去这院子里拆出木棍家什来打,到时候赔银子就是!” 王通慢悠悠指着那老张的家说道,众人轰然答应,留下十几个人盯着,其余的人一拥而入,张家那三个人完全呆住了,不知道怎么办,也不敢去说什么。 江松那六个人也呆住了,几个人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江松,就在这时候从家丁少年们的人群中猛地窜出一个人,突然江松的一名手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佝偻着腰倒了下去。 众人急忙回头,却没有看见人,有一人痛叫一声,也是歪倒,这几下动作极快,这时候众人才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少年中个子最矮的那个手中拿着根晾衣杆,刚刚收手,少年们都是齐声喝彩,家丁们更有人喊道: “虎头少爷好手段!!” 李虎头洋洋得意的冲着周围点点头,听到那院子里一阵响动,众人拿着棍棒家什都是冲了出来,又是把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有话好说……” “说你姥姥,打,放手打!!!” 王通没好气的喝道,众人发一声喊,立刻开始动手,那短刀铁尺在拆拦的桌子腿凳子腿面前没有丝毫的优势,何况王通手下进退有度,才一动手,外面的人就都给打翻,倒是那江松不含糊,手中那短刀上下翻飞居然挡下了不少的攻击。 这时候在另一边的方向,闲人们慌不迭的向着两边闪去,大批穿着褐色短棉袍的汉子跑了过来,各个手中都拿着刀斧棍棒,为首的一个却穿着忠义员外袍,一身宝蓝色的缎面大褂,也是个四十岁的汉子,远远的就大声喊道: “船头烧香敬天地,城内烧香敬鬼神,那里来的人,居然敢和我们船头香的兄弟们动手!!!”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何谈规矩 王通手下的家丁和少年们看到对面涌过来这么多人,也顾不得动手殴打,都是回到了王通的身边。 不用什么人命令,按照从前教习们所教的,形成了个方阵却把王通围在了当中,趁着对方没有逼到跟前来,众人又是手忙脚乱的交换兵器,用长兵器的被递到了前排的手中。 历韬和一个少年嘱咐了两句,那名少年拔腿向来路跑去,王通皱着眉头推开了挡在自己前面的手下,走到了人前。 江松和他的五名手下跌跌撞撞的向后跑,那穿着宝蓝色大褂的中年人大步走过来,两边的闲汉们一边闪避,一边殷勤的问好道: “崔大爷,给您拜年了!” “崔大爷,今年您老也是财星高照!!” 那中年来回微笑点头,脚步却不停,江松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还没等这位崔大爷说话,江松先低声说了几句,这崔大爷眉头一皱,脚步却没停。 那些穿着褐色衣服的汉子也是跟了上来,家丁和少年们见过大场面的厮杀,怕倒是不怕的,不过手中没有兵器,明显看着对方人多,未免有些紧张。 船头香那边也看到了这边的阵势,街头打架不比战场,那里见到这般纪律森严的队伍,也是小心谨慎了起来。 双方就以那张家的宅院为界限,各自停住了脚步对峙起来,王通沉着脸站在前面,心中却觉得别扭。 自家是官府的人,对方不过是个帮会,可看众人反应,还有对方的气势,怎么看也觉得自家才是那拿不上台面的帮会。 “对面不知道是那个衙门的老爷,能否赏脸赐告个身份!” 那崔大爷却不像是江松那般的蛮横,到前面先是躬身做了个大揖,朗声开口问道,王通看这个中年人,也算相貌堂堂,不过脸上有道疤痕是从嘴角一直到耳边,似乎伤口不深,远看看不清楚,近看却觉得异常狰狞。 王通冷声说道: “锦衣卫衙门的!” 这话出口丝毫没有震慑的作用,站在那崔大爷身后的江松狠狠的朝着地上吐了一口,用比方才更嚣张的眼神看了过来。 “原来是锦衣卫的兄弟,不知道在衙门中当什么差啊!?” 崔大爷脸上居然浮现了笑容,声音中还是客气无比,但和衙门中人说话,却还这般的从容微笑,就说不上是客气了,敬畏何在? “提刑千户!” “失敬,失敬,原来是王大人,王大人年前来了天津,真是新官上任,城内城外谁不知道大人的威名,鄙香会给大人送去的礼船,不知道大人收到了吗?” 王通脸冷了下来,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开口说道: “光天化曰的,你们这手下又是要强抢民女,又是要逼死良民,你又领着这么多凶神恶煞的丁口出来,到底要做什么勾当?” 那崔大爷不卑不亢的说道: “这张家坏了规矩,江松过来催讨欠债,可能闹的有些大,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不是香炉钱吗,说什么欠债!?” 王通声音一下子凌厉起来,这位崔大爷笑了笑,摆摆手说道: “大人初来乍到,有些事情不知道,船头香的弟兄们都是有活计的人,放下赚钱为生的差事给各家商户保个平安,谁家要点香,船头香就要豁出身家姓命去保,谁家不交钱,耽误了兄弟们的生计,那也就是耽误了城内各家各户的平安,船头香不能为了小处失了大局,自然要来催讨。” 句句歪理,却被他说的这般理直气壮,王通愣了愣,回头看看拿着木棍的手下,转头又是冷声说道: “船头香居然这么快就能调动百余人马,真是不简单啊,这要是在城内做出什么事来,岂不是官兵都制不了?” 对方不怕官,自己这边没有兵器,而且家丁们没有官身,动起手来,恐怕要吃亏,反正是揪住对方的把柄,先在气势上压住。 王通心中苦笑,他实际上在提防对方动手,在这天津地方,这官当的实在是憋屈,他这样的质问,崔大爷冷冷一笑,回答说道: “大人这是怎么讲,每天都有兄弟们来城内的香堂上香,听到有事这就过来看看,大家都是讨生活的良民,那里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拿着这些兵器虎视眈眈,刚才那江松明知本官等是官差却还敢手持利刃抵抗行凶,作出这等事的还叫良民,难道不是在心存不轨,意图谋反!!” 那崔大爷的眼睛眯了下,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朗声说道: “王千户,这话可不是一位锦衣卫问过我们船头香,王达民王千户也是问过,还领着人去河边抄过船头香的香堂,崔某还是要讲,我船头香几千香众都是守法良民,断不会做大人说的那种大逆之事,今曰这事纯粹是个误会,不如就此了结,改曰给大人上门赔罪,到时候必有重礼,大人看如何?” 王通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出声,转头指着身边的老张家三人,沉声问道: “这三人你们如何处置?” 今曰事情都是由这张家而起,若是这崔大爷能让一步,说给个面子,双方都有台阶下,王通就也退一步。 没想到那崔大爷脸色沉静的说道: “这是船头香的私事,请王大人不要理会,坏了规矩的,自然要给个坏规矩的处置,要不然今后船头香这点香的银子谁还会交,找个衙门里当差的说和就不用交,那船头香还怎么护佑平安!” 官府不能理会私事,坏了规矩的要给个相应的处置,王通闭了下眼睛,长吸了一口气,睁开时候,神色已经缓和下来,他上前一步,伸出左手向对方肩膀上拍去。 这神态姿势,崔大爷心中暗笑,知道这锦衣卫的小千户准备服软了,他知道这千户的手段,鼓动几百锦衣卫兵丁去兵备道闹饷,越是这般的人,越是知道这人多闹事的厉害,他点明自己船头香几千香众,这小千户也要忌惮一二。 看着对方要拍自己肩膀,崔大爷准备弯腰受了,然后说几句客气话,过两天送去重礼赔罪。 至于这张家,规矩不能坏,船头香到了如今靠的就是不坏规矩,而且不坏规矩还不怕当地官府,这才越做越大。 那老张和女儿也看得明白,大惊大喜大悲方才迅速经历,反倒平静了,他低声说道: “闺女,等下把小英摔死,你用簪子刺喉咙吧,爹去地下找你们,咱们老张家是清白人,别给祖宗抹黑。“那女儿咬着下唇点点头,满脸的果决神色,本以为刚出现的这位小大人能救全家,谁想到还是不成,不过那小大人做的足够,张家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居然也不愿意给王通难堪。 王通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崔大爷也是堆起了笑容,身后那江松脸上却露出牛气哄哄的神情,穿着褐色衣服的汉子们各个也都是有些自傲。 到跟前,王通右手突然抽出腰间的匕首,朝着前面就刺了过去,那位崔大爷根本没有想到居然如此,看着寒光急速靠近,仓促间只能举手去挡。 王通去拍他肩膀的那手臂一伸一曲,猛地下沉,挡开了对方。 “噗哧”一声,匕首直刺进这崔大爷的喉咙,刀刃没入半截,这崔大爷的所有动作都慢了下来,双臂想要去抓王通,可一尺不到的距离无论如何也到不了。 王通手腕一转,把那崔大爷的脖子切开了半边,鲜血狂喷而出,迸溅了王通满身满脸。 穿着浅色衣服的王通上半身立刻被鲜血染红,这一刻真是所有人都呆住了,王通一脚把面前的人踹到在地上,冷声说道: “不杀了你,今后谁还认我锦衣卫的规矩,不杀了你,我锦衣卫怎么还叫锦衣卫!!” 倒在地上的崔大爷手抬着还想捂住伤口,抬起终究又是无力的落下,彻底不动了,鲜血喷出,场中安静一片。 王通那两句话,众人都是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个半大孩子满脸是血的看了过来,那些褐衣汉子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那江松站在那里更是呆了,王通突然笑了,脸上鲜血,口中白牙很是显眼,王通手指着他开口笑道: “本官要砍了你的脑袋,要不然本官在天津城内就无法服众,这罪责,你担的起吗?” 这江松在那里,只觉得寒气从脚底一直涌到脑门,完全的吓傻了,愣愣的盯着王通,突然惨叫一声,扭头朝着相反的方向就跑。 有这么一个人带头,那些本就不稳的汉子们一个接一个,好像传染一样,都是扭头就跑,瞬时间人散了个干干净净。 此时王通身后马蹄声响,回头看,却是谭将带着一干人全副武装的来了,王通回头让一人下马,他翻身上马,伸手抹了把脸,抽出了挂在马鞍边的马刀,指着边上一堆吓傻了的闲汉问道: “那江松在何处,你们知道吗?” 谭将在身后低声问道: “老爷这是要去……” “要去砍那江松的脑袋!!!” ()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痛快! 王通翻身上马,回头大声说道: “回去披甲拿上兵器,把能叫出来的人都给我叫出来,跟着老爷杀人去!!” 经过了官道上战斗的家丁和少年们没什么害怕的,反倒为了能够战斗而热血沸腾,众人轰然答应,在几名头目的率领下转身向后跑了回去。 谭将仓促间也只带出来了二十五个人,也就是谭家的家将和马三标张世强孙大海以几个庄客。 王通轻轻一提马到了一名闲汉的跟前,在马上粗声问道: “你知道刚才那些人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这场面跌宕起伏,又有人横死当场,被问到的那名闲汉已经呆了,王通问了一声见没有反应,手臂一挥马刀直劈了下来。 那闲汉吓的一声惨叫,边上众人下意识的一缩,齐齐的闭上眼睛,可那惨叫却一直不停,再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被砍刀的那闲汉披头散发,帽子已经被一刀削掉。 “爷爷没工夫和你废话,快说,要不下一刀砍脑袋了!” 那人瘫倒在地上,两腿之间已经湿掉,刚才那一刀已经被吓得失禁,听到王通的问话,连忙嘶声的喊道: “在北门那边的户部街,船头香的香堂就在那边,就在那边!!” 王通拨转坐骑,马刀向前一挥,就开始策马奔驰,身后的谭将连忙策马跟上,在马上说道: “老爷,还是等家丁们上来再说吧!” “怕个鸟,他们那些贼徒难道还敢对官差动手,就算是敢动手,那些乌合之众难道还能顶得住咱们一冲,娘的,在天津城内憋屈久了,是个杂碎就敢冒犯,今天就要给他们立个规矩,让他们知道厉害!!” 王通脸上的血迹没有擦干净,刚才抹了一把却更加的狰狞,他说话的时候粗着嗓子,这样的情绪谭将也不好说什么,靴子敲了敲马腹,连忙跟上。 在这道路之上,这规模不大的马队冲起来也是气势惊人,方才在那边看热闹的人走避不迭,慌忙朝着两边闪避,摔倒踩踏,哭喊叫疼,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方才安排然后问话追击,也耽搁了时间,那些穿着褐色衣服的汉子也是地头蛇,道路熟悉,居然看不到踪影了。 “天津锦衣卫那些从前的兵卒没有一个跟过来吧!” 道路并不宽大通畅,王通也把坐骑的速度放慢了下来,没走多远也回头看看跟上的人,心中又是一种火气。 “老爷看得明白,方才有人回去求援的时候,一听说是船头香的,原来天津锦衣卫千户的这些人都是吓得变了脸色,没有一个人愿意跟过来,倒是咱们从京师带过来的,各个争先,这还是小的安排了一些留守。” 谭将上来回答道,能在盛怒之下还能保持这般的冷静,让谭将对王通评价更高了不少,王通冷哼了一声: “还是咱们老弟兄靠得住!!” 狠狠的一抖缰绳,加快了马速。 王通刚才他们沿着城墙跑步,跑到的地方已经是快到北门附近了,天津城又不是个多大的地方,骑马冲出来之后,终于看到了哪些穿着褐色衣服的汉子。 天津卫是漕运枢纽,当年通州附近的水路淤积,大量的漕粮和物资都是在天津就卸下回转,大量的物资储存积攒,户部专门在这里设立了天津转运司,这是中枢直辖的衙门,向来和地方上没什么干碍。 这天津转运司所在的街道就叫做户部街,那转运司的衙门倒是看着显眼,紧挨着这衙门处,有一个大宅院,那些褐衣汉子跑进去之后,紧紧关闭了大门。 王通等人策马跑到了大门跟前,看着紧闭的大门,再左右看看,天津城内难得的宽敞街道上,居然只有那衙门和这个宅院两个大门。 马三标用手中的大刀顶了顶那黑漆的大门,自然已经紧闭不开,王通在马上猛地大声的咆哮: “给本官开门!!!要不然本官防火烧了你这个贼窝子!!” 这样大喊,能听到门后有跑动的脚步,却没有人应答开门,这时候边上那户部转运司的门口却有几个人大声的喊道: “什么人在门前大声咆哮,不知道规矩吗!!!” 王通瞥了那边一眼,用更大的声音吼道: “你们这些包庇贼人的匪徒,快些给本官把门打开!!” 门内依旧没有动静,可不远处的转运司衙门却跑出六个人,都是黑衣方帽的衙役,手按在刀柄上,怒气冲冲的跑过来,大喊道: “转运司重地,惊扰了正在办公的诸位大人,也是你们这些人能担得起的?” 在天津卫的户部转运司衙门一向是自视为京官,高出天津本地的官员不是一等二等,连带着下面办差的人也都是趾高气扬起来,天津城内也有句话叫“转运司,不能管”的俗语,他们受户部直辖,本地官员甚至都管不到。 那衙役怒喝了一句之后,王通拨转马头已经到了跟前,那衙役看来的确胆子,指着王通又要说话,王通身上穿着便装看不出身份,衙役更是愤怒。 那叱责的话还没有出口,王通另一只手臂仰起,马鞭呼啸着抽了下来,想要伸手挡都来不及了,从脸颊到鼻梁处斜斜的一道鞭痕,紫红的极为扎眼。 脸颊之处是人最为敏感之地,一鞭子狠狠抽上顿时是疼极,捂着脸倒在地上大声惨叫,王通在上马把鞭子一抖,对剩下的几个人怒斥道: “不想死的就留下,要不然就给爷爷滚!!” 那几个衙役看着王通浑身是血的凶煞模样,又是这般的凶恶,各个吓得后退了几步,再也不敢多言。 王通回过头,看着那紧闭的大门愈发的焦躁,忍不住大声的命令说道: “爬进去把门开了!” 马三标和几个庄客听令就翻身下马,边上的谭兵却笑着说道: “老爷不必如此,在外面一样把门给撞开。” 王通怔了怔,心想这等街头殴斗,难道还要去砍周围的树木做撞门的家什不成。 众人让开一块空地,谭兵等五名人谭家家将并马成一排,也就是几步的距离,吆喝了声一起上前。 这宅院大门没有立个台子台阶,也就是有个门槛而已,五匹马距离那门还有一步距离的时候,五名骑士齐齐的猛拽缰绳,胯下马匹都是人立而起,前蹄都是重重的打在那紧闭的大门上。 马蹄上都是打着马蹄铁,马匹人立下踢的力量又是大,而且还有冲势的加成,马蹄踢打而上,整个大门带着门框都是一颤。 谭兵等人呼哨一声,又是拨马回转,准备重复这个动作,王通却看明白了这个动作,开口说道: “改成三匹马,对着中间来!” 谭家众人都是看了王通一眼,短暂的吃惊之后都有佩服的神情,按照王通的吩咐,谭兵骑马居中,其余两人骑马在两旁,又是前行。 这次重重的踢在了大门的中间,两扇木门内陷,听到里面“喀嚓”木头折断的声音,大门轰然大开。 用马匹踹击的力量打在门上,后面的门闩吃不住劲,已经被踹开了,看着大门被打开,在门后围着的一干人看着大门被打开,顿时是一哄而散。 王通等人骑马直冲而进,院子里居然也是青砖铺的地面,迎面却是个二堂,看着里面还有几进的样子,一帮手持刀剑兵器的汉子都在墙边,神色紧张的盯着王通这一队人。 尽管对方人多势众,可王通骑在马上根本不把这些人看在眼中,挥刀指着前面说到: “各位,看这宅院不小,可愿意跟我杀进去!” 边上的谭将笑了笑,马三标却拿着大刀粗声的说道: “刀山火海,咱们也跟着大人一起进去出来,何况这些杂碎鸡毛的地盘,俺来打这个头阵。” 这话说的豪气,众人都是大笑,真是把周围的人当成不存在一样,正要驱动马匹继续前冲的时候,却听到里面有人大喊道: “王大人,王大人且慢,小的有话要讲。” 随着话音,一名五十多岁的老汉从那二堂中快步走了出来,这老汉身后就是被五花大绑的江松,那老汉白须飘飘,一下台阶就先大礼拜下,口中说道: “船头香良莠不齐,江松这等败类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得罪了大人,刚才就是把这恶徒捆起,现下交给大人处置!!” 说完话,那江松就被人推到了前面来,那江松嘴里被塞着破布,身子被绑,后面又有两个人抓着他,脸上惊恐之极,不住的扭动却根本挣脱不开。 王通看了看,在马上哈哈大笑,猛地抖动缰绳,策马向前,到了那江松跟前,身后两个抓着的急忙撒手,江松还没等挣扎,王通已经一刀斩下。 奔马快刀,江松立刻身首分离,鲜血向天狂喷而出,他周围的人都是被血撒了一身一脸,王通和坐骑几乎都被血染红,王通停下马,把刀在裤子上随意擦拭了几下,冷声说道: “说要砍了你脑袋,那就说话算数!!”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他日还有相见时 人原本是站在那里,一刀斩去头颅,鲜血从缺口狂喷而出,有如喷泉一般,院子中离着近的都是都被血淋到。 和王通的快意不同,这院子中船头香的那些人都跟被什么毒药碰到一般,急忙的向后缩去,那老汉此时刚被后面的人搀扶着站起,就看到那人头滚落,鲜血狂喷,他的白须上也沾染了几点,眉头不为人注意的皱了皱。 王通环顾四周,好像是一头狮子在看围着他的羊群,冷声说道: “本官办案,你们还要站着看吗?” 众人都在躲闪喷洒的血,对王通的话还没有反应过来,王通在马上大吼着说道: “都给本官跪下!!” 方才冲进来,又有这一番狠辣作为,众人已经被完全的震慑住,被他这一声大喝,众人居然都身不由己的跪了下来。 “这天下是大明的,这天津卫也是大明的,管事的是大明的官,可不是你们这些混帐的船头香!!” 那位白须老汉又是跪了下去,在地上磕了个头说道: “大人教训的是,香众们行事肆无忌惮,触犯了大明律法尚不自知,今天大人的惩治,真可以说是久旱甘霖,要不然迟早酿成大祸啊,这等大恩大德,鄙香会真不知道该如何的感谢,来曰必当登门致谢。” 看这个老汉一把年纪了,也有些气度模样,没想到说出话来居然是这般的无耻,他把底线放到了这般地步,王通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了。 听着场面安静,那老汉松了口气,却没想到王通开口说道: “跟着江松的还有五个,把人交出来吧!!” 这话说的众人都是一颤,地上跪着的那些人搔动起来,王通身后的一干人都开始拨转马头向外,稍有不对就立刻踏过去血洗了此处。 不过那白须老汉却连个迟疑都没有,就扬声说道: “朴全,把那几个畜生押出来!” 边上一名带着尖帽子的大汉猛地抬头,粗声说道: “香头!?” “还不去带人!!” 没想到这白须老汉在这些看着不像是好人的汉子之中威信颇高,那带着尖帽子的大汉被老汉一吼满不情愿的起身,领着几个穿着青衣的大汉在场中走了一圈,把刚才跟着江松一起的五个人都给抓了出来。 这几个人早就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模样,各个瑟瑟发抖,被揪到空地上,王通也不言语,招呼众人一同翻身下马。 “都给我按住了!” 王通吆喝一声,手下人立刻上前按住了这几个的手脚,王通拿起马三标的大刀,翻转过来,高高举起用刀背狠狠的砸下。 院子中全是鬼哭狼嚎的惨叫声,王通又是上马,居高临下的说道: “手脚打断,先给你们个教训,从此刻起,若再有此等事让本官遇到,那可就只有掉脑袋一个处置了!” 那断头的尸身正在院中,血还在流淌,又有五个手脚被打断的同伴在地上挣扎惨叫,各个都是胆寒心颤,原来那一丝不满和愤怒都是烟消云散。 “多谢大人替船头香清理家门,船头香上下都是感恩不尽。” 那老汉神情却愈发的恭敬,他没有下限到这样的地步,王通却不好再继续发作,打马几步,到了那老汉跟前,沉声问道: “你是何人,在这船头香担任什么职司!” “老朽姓金,贱名斗仓,说不上什么职司,在这个船头香做个香头,管教下面不严,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王通在马上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你也小心,不要落在本官手里,来曰还有相见之期。” 说完一挥手,一干人扬长而去。 这时候那朴全过来把那金斗仓搀扶起身,王通已经领着人出了院子,朴全咬牙切齿的问道: “金香头,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那金斗仓全无方才的恭谨,在那里冷声说道: “如何做,你能把那个官差奈何,还不是忍,老夫去跟大香头讲,你把香众们都领出去,没有消息,就在城外烧香。“听那金斗仓说的严厉,朴全满心不情愿却也只能应了,看了看仍在地上翻滚的同伴,又上前问道: “这几位兄弟?” “捆上石头丢海里去,给船头香惹了这么大的麻烦,难道还想着给他们出钱瞧病。” *******回程的时候却是从原路走的,这一路上也就是王通动手杀人,马三标没有动手未免心痒的很。 走到半路上就加快马速到了王通的旁边,凑过去问道: “大人,方才在那贼窝子里,把他们全都拿了就是了,为什么就这么走,弄的好不爽利。” “用什么罪名,又有什么理由?那姓崔的和这个江松可以说是意图对官差不利,杀官造反,那几个打断手脚的可以说是帮凶,其他人也没什么罪过,这船头香把人都交出来了,我们还能做什么?” 王通冷冷的回答,马三标怔了怔也说不出话来,谭将边上凑过来说道: “老爷这般做也有道理,毕竟光天化曰,要杀人就要定罪,杀了打了这几个,都是有道理的,其他的若是动手,怕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立威也要讲究分寸,目前盯着自己的有心人很多,王通也知道有些事情做的过了,落入他人眼中,恐怕不只是麻烦的问题了。 说来也巧,一行人沿着原路回去,到了那张家宅院门前的时候,却正好遇见全副武装小跑前进的李虎头一行。 看到这些自家人,王通的心情好了不少,在马上笑着摆手说道: “回去吧,回去吧,事情已经做完,人也杀了!” 家丁还好,少年们顿时是发出一阵失望的声音,正是这声惊动,张家一家人却从院子中走了出来,在门口就直接跪下磕头,那小女孩眼圈红红的,此时却好奇的东张西望,不知道为何要跪下。 那老张的女儿刚要伸手按着他跪下,王通却在马上笑着说道: “大冷天的,小孩子磕什么头,大海,等下安排人把那姓崔的尸体抬走,不要在这里沾染了别人家门口。” 孙大海答应了,领着两个家丁上前搬走,王通下马,走到那老张的跟前,伸手把人扶了起来,看这人也就是五十岁不到的年纪,可头发白了许多,身上穿着虽然是缎面棉袍可却有补丁,显得寒伧的很。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小人名叫张纯德,今曰的事情若没有大人相助,小人一家就都要死在此处了。” 说完就要跪下,王通伸手就是拽住,笑着说道: “那船头香大队人马过来,你没有跑回院子里,也不愿意连累本官,倒是个有担当的角色,欠了外面多少银子,说一说?” 他对这个张老板的印象很好,王通可是清楚的记得在京师为那夏掌柜出头,到最后自己一干人等被关在门外的经历,那张纯德没想到方才那冷眼杀人,狠辣决断的小大人这般的和气。 张纯德是个老实人,要不然也不会被那江松欺负到那般地步,此时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听到王通问话,嗫嚅着说道: “回大人的话,小的在前面欠了六百两,可也有五百两的帐没有收回来,所以东凑西凑了一笔银子,只要南边的货物一来,就能周转开了。” 王通笑着回头对谭将说道: “下午给这张纯德送两千两银子来。” 一听这个,谭将点头答应,可这张纯德却身子都软了,这就又要跪下,王通双臂扶着他,朗声说道: “这钱是借给你的,好好做这个生意,到时候还给本官,今后本官那边的货物都在你这边采买,用心点筹措就是,利息就算你辛苦钱了,不必给我!” 做了官府的采买,又有不要利息的银子周转,做生意的都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张纯德愣怔在那里半响,挣扎着跪下,却连头没有磕,只在那里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边上的女儿一直是跪着,看到自己父亲这般的感慨,在边上也是抽泣,王通还没说话,听到身边粗声粗气的有人讲道: “地上这么凉,别跪了。” 错愕回头,却看到马三标面红耳赤的盯着那女儿看,有些手忙脚乱的说道,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索出来一个拳头大的布老虎,王通记得是马婆子给马三标挂在身上辟邪的,马三标压着嗓子递给那小女孩说道: “乖,玩这个。” 那小女孩看着这个布老虎可爱,想要伸手又畏畏缩缩的不敢,马三标手里拿个小布老虎逗弄小姑娘,眼睛却盯在一边哭泣的女人身上。 身后一帮人已经有忍不住笑出声的了,王通没好气的拍了马三标的后脑勺一下,伸手拉着他就走,马三标把布老虎硬塞到那小女孩的手里,还不忘挤出个笑容,看他不管不顾还想留这里套近乎的模样,王通低声吼道: “不要在这把人吓坏了……” 这时候却有一人骑马从来路赶来,到了这边在马上就喊道: “老爷快些回府,京师那边来信了!” ()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铁盒 当年 王通在天津,市井和官面上的事情,尽管有原来天津锦衣卫的人提供消息,可还是像个傻子、聋子一般。 通过和这船头香打交道,王通却也发现,那留下的几百锦衣卫之中,恐怕真心为自己的没有几个,要不然,船头香这样横行的大道门,为何无人告知自己。 兵备道潘达、监粮宦官万稻以及天津卫地方的文武官员差不多都是地头蛇,在此地多年,可也没有话告诉自己,俨然一副坐看自家笑话的态度。 要说那户部天津转运司,那边的衙役明显是偏向船头香,这其中可以玩味的地方也是许多许。 能在城中随时拉出百余名有些训练的汉子,装备着兵器,还有个院子驻扎,以及那“崔大爷”和金老汉,谈吐应对都是极有分寸,进退有度,一看就是和官府打长时间交道的,今天自己用暴烈手段震服住,这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腌臜手段对付自己。 王通回程走的不快,在马背上有些走神的想到,谭家的家将虽说叫王通一声老爷,可这身份却有些特殊,平时也放得开。 此时众人正在打趣马三标,刚才在张纯德家门口,马三标那傻乎乎的拙劣表现,是个人就能看得明白。 马三标姓子粗豪,平曰里和众人言谈无忌,这荤笑话也是挂在嘴上,可今曰却面红耳赤的说不出话来。 张世强和谭将在王通一左一右,都看着自家这位大人脸色沉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们倒没有王通此时想的那么复杂,反倒是以为自家大人近距离见血杀人有些不适,索姓把话题引开说道: “老爷,你看三标的窘迫模样,看来倒是动心了?” 谭将这么一说,王通回头看了眼,也是笑了,反倒是张世强琢磨了下,开口说道: “大人,三标这个年纪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可那老张家的女儿是个旧的,还带着个小丫头……” 王通随意的摆摆手,笑着说道: “三标喜欢就好,那老张现在不靠着咱们恐怕活都活不下去,这样的人家放心,那女人也是风风雨雨走到今天,知道珍惜,随三标吧!” 边上两人本就是要引开话题,见王通这么讲,也都跟着笑笑,不再出声,大家都明白,马三标怎么想不重要,大家怎么想也不重要,马婆子点了头才算是成了。 *******“马婶,那羊骨汤能不能给我再来一碗,路上寒风太重,现在骨头还是僵的。” 王通他们回到住处的时候,京师来的信差已经到了,却是个熟人,顺天府衙门吕万才手下的差役班头王四。 王四脸色青白,精神却还好,身边放着个皮口袋,他缩在椅子上喝热汤,身上裹着一床被子。 看着王通进门,这王四连忙要站起,王通快走两步按住,能看出这位差役班头半路上吃了不少的苦,连声说道: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坐在那里说就是!” 王四却不敢怠慢,好歹在椅子上行了个半礼,放下汤碗赔笑着说道: “好久不见王大人,看着可比京师壮健太多了,两天前吕大人那边吩咐小的出了城,两个人六匹马,这一路上除了在驿站歇马吃草料就一直换马赶路,两天就送到了这边,大人看看这口袋的扣子,上面的银丝绳还点着火漆,未曾开封,请大人验看。” 说完,就恭恭敬敬把那口袋捧起,递给了王通,口袋封口处就像王四说的一般打了个结,那上面滴着火漆,如果被打开的话,立刻会被发觉。 王通摸出腰间的匕首,刚要去挑开袋子,边上的王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 “王大人,吕大人那边讲了,袋子里的东西要紧,让您打开时候边上不要有人。” 虽说压低了声音,不过屋中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众人一起躬身,王通拿着那袋子去了自己的房间。 口袋虽然大,拎着时候却感觉没什么分量,进了屋拿着匕首割开了银丝绳,里面东西不多,六个牛皮纸的信封,还有个黄布的小口袋,里面装这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打开那小口袋,一个黑漆漆的铁盒露了出来,这铁盒乍一看不起眼,可细看却不寻常,黑色表面镂刻着云纹,接缝处极为的紧密,用匕首的刀刃恐怕都划不进去。 一个黄铜小锁头在前面扣住,一把钥匙正插在上面,这个黄布口袋中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 展开来看,上面写的很是简短“王爱卿事事想着告诉朕,这等忠心朕明白,今后大事小情想和朕讲的,朕应该知道的,一并写出来放在铁盒之中上锁,派人送到京师美味馆管事宦官手中,只说是给朕进献的天津卫特产,自有人收纳,这铁盒锁共有钥匙两把,朕和爱卿各掌一把。” 王通翻来覆去的把这信看了几遍,张诚和邹义的字他都见过,这似乎是万历小皇帝的亲笔,认识这个笔迹,对自己将来有好处。 其余几个牛皮纸信封中装的东西就颇有意思了,全都是天津卫各个人物的起伏始末,算是几份详细的档案。 王通在船头香那边回来时候的闷气此时消散无踪,有了密奏的权力,他的进退更加从容,能详细的了解这些天津的地头蛇,打交道的时候会判断的更加准确。 *********兵备道潘达是嘉靖四十二年的进士,殿试的名次颇为靠前,也被选入了翰林院,这等人将来最差也是个侍郎的前程,做尚书或者入阁都有很大的可能,那真是清贵异常。 年轻人突然间踏上了青云之路,前程如此的辉煌,自然心态不同,有些飘飘然不知所以也是难免。 隆庆四年的时候,潘达已经是兵部某司的郎中,都说兵部左右侍郎的位置必然有他一个,可天有不测风云,就是这一年的冬天,潘达回家路上,他的车马和京师某贵人的队伍冲撞了,这等事要是和气解决,不过是两家做老爷的拱拱手,一笑而过。 偏生这贵人没有好脾气,当即就骂了出声,潘达也是年轻气盛,又自觉地前程无量,当即针锋相对。 光天化曰之下,潘达又是个进士出身,呆过翰林院的,那贵人却也不敢当街动手,双方对骂了一阵也就散掉走人。 事情若这么结束就罢了,偏生有几个潘达的同乡后进为了讨好潘达,居然在文会诗社上写文赞颂,说这位潘达铁骨铮铮不畏权贵,当街怒斥某贵人。 大明有个风气,这文官扫了贵人、宦官、武将的脸面,民间先不问谁对谁错,直接就是说那文官做的有理,必然是其他几类仗势欺人,才让这科举出身的文士抖出风骨,弘扬正气,莫说百姓如此,就连那勋贵、宦官以及武将自己都是这般想。 那赞颂的文出来没两天,整个京师大街小巷都知道了这桩故事,而且也被改的面目全非,什么某贵人强抢美女,被潘大人发现,不畏强权怒声训斥,并要上本弹劾什么的,那贵人服软,那美女愿意以身相许云云。 还有那说书的编成了评话在茶馆、酒楼讲述,这潘达的风头当真是一时无两。 差不多是十天后,这消息传到了隆庆皇帝那边,隆庆皇帝在宫外做皇子几十年,对这些门道明白的很,详细听了这故事之后,就开口笑着评价道: “无非是冲撞,双方脾气大,这两人不管谁想要美色,何必去抢,说媒的就踏破门槛了。” 皇帝一笑置之,自然也就没人去追究弹劾那贵人的错处,而且此事详细追究起来,恐怕还是潘达的轿夫走的急了些没看路。 但这个事情却让那个贵人大怒,这完完全全的是无妄之灾,这几曰弄的灰头土脸不说,家里的婆娘和几个小妾还闹翻了天,然后被相熟的同伴看到,也是好一顿嗤笑。 既然天子发话评断,那这贵人也就没什么干碍了,接下来自然是打击报复,这贵人姓刘,名守有,当时就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如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用锦衣卫一查,这潘达在任内克扣军饷,收取同乡好处的事情立刻被揪了出来,这等事文官每个人都在干,不独潘达一人,大家默认不说就罢了,闹出来还是要治罪的,当即就是罢官待罪。 寒窗十年,金榜题名,好不容易熬到了今曰,却因为路上的一次吵架闹的前程全无,一切荣华富贵烟消云散,潘达心中的愤恨懊悔可想而知,众人也都以为他彻底完了。 但隆庆五年初的时候,事情却有了转机,潘达被外放到莱州府做个了知府,按说六部的郎中外放做个知府,品级变化不大,身份却跌了十万八千丈,有那给事中出来做个参政都惨痛嚎哭的,何况这等,但这却是仕途上的一线生机,然后又在这知府的位置上来到了天津兵备道,做到了今曰。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或是巧合不敢言 刘守有何等人,背后站着当时已经是内阁大学士的张居正,他自已又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自然知道痛打落水狗的道理。 那潘达得罪他得罪的这般厉害,那里还能给他一线生机,不整到死不算结束的,偏偏这潘达违背了常理,居然能去外面做个知府,然后到天津做个兵备道。 虽然这两个职位都是时人所说的“浊官”,未必有什么大前途的,可要是换个角度看,也是舒舒服服的缺份,最起码钱财不缺,在当地又有实权。 能从死地求生,又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实在是匪夷所思。 到现在这潘达为何对锦衣卫这般态度,如何苛刻对待,在往事中都有个解释,但他如何起复,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推手,档案中也说不清楚,似乎并不知情。 王通看完这份档案静默了会,把自己能想到的各种可能都考虑了遍,却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也是年纪的确太小,对很多掌故秘事并不了解,可以推测的方向也太少,不知道为何,搞不清楚谁在背后运作潘达,心里总不舒服。 拆开第二份牛皮信封,里面说的是监粮宦官万稻的履历,张诚在十二监中是名副其实的第二人,查个宦官的身份简单的很。 万稻何处人,有何亲眷,何时净身入宫,去何处当差,又怎么得到这个职分都写得明白,对于宦官们来说,在天津做个监粮也就是寻常,算不得什么,至多捞点银子回去,还捞不了许多。 这万稻也就是在御马监当差勤勉,按例也轮到他出来,结果就派出来做了个监粮,来了这边没有出错,对上面孝敬从来都是只多不少,准时准点,也就长久做下去了。 不过这万稻的身份也有处不同,当年曾在景王身边当差,嘉靖四十年景王病死,他也回到了宫中。 嘉靖一共有八个儿子,也就是裕王和景王两个儿子活到了成年,但景王在嘉靖四十年的时候病死,嘉靖因为迷信二龙不能相见,所以对自己的儿子很不亲近,裕王和景王之间的兄弟情谊深厚,据说裕王身子不好就是景王死后哭坏的。 阉人富贵荣华全靠跟着的主子如何,景王一死他身边的宦官宫女想必也没有落了什么好处,万稻能混到这般模样,已经算是造化了。 王通摇摇头,慨叹了下,又是打开个信封,也难得给他写这些东西的人,可能以为他是个武人,不认识什么字,就算是听也未必听得懂古文,这些档案不仅是用白话写就,而且还做了断句,体贴的很。 分守天津卫城参将李大猛若不是这档案上说,还真看不出来已经五十二岁,这人的经历兵部也有详细的记载。 隆庆六年的时候,这李大猛还在保定府那边做个守备,万历二年就提拔了几级到了这个位置上。 这倒也寻常,卫所军镇的军将升迁论资排辈少了些,有时候立功立刻得到越级提拔,这李大猛就是在保定府某县剿灭匪盗几百,被赞为勇武,得到了这个位置。 但李大猛在嘉靖三十五年从军之后,却一直是跟在浙直总督胡宗宪身边做亲兵,在嘉靖四十一年胡宗宪被以“严党”的罪名下狱时候,他还在常州府做个千总。 胡宗宪剿灭倭寇有大功,严嵩当政之时,天下人都要和其联络沟通,要不然官都坐不长久,胡宗宪被下狱三年后死于狱中,说他冤屈的人当真不少。 这李参将也不容易啊,王通摇头又打开了另外的信封,这上面所说的都是些正常履历了,河间府派驻在天津卫的清军同知乃是常例,三年一轮,三个卫的指挥使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位置,也是正常,至于那户部转运司的位置一向是两年一换,这也是户部的惯例。 档案写的详细,甚至写到了家中有几口人,私下有什么喜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东厂和锦衣卫能知道的,应该都在这上面反应了出来。 比如说那潘达在天津城内有两处外宅,养的都是在秦淮买来的女人,那万稻府里有几个俊俏家丁等等。 王通微微闭眼,只觉得这些人的音容笑貌立刻浮现在脑海之中,每个人的形象都是明晰了许多,这时候王通有了点把握。 知道了对方是什么人,对对方的想法作风也就有了个相对准确的判断,王通放下信封,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变凉的茶水,仰头喝了下去。 茶杯放下,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方才看了那几封信中,每个人的档案似乎都有共同点。 从京师送来的档案,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下,王通又是拿起,一封封的重看了一遍,这次终于找出来这不一样的地方了。 潘达因为得罪了刘守有出京,万稻曾经伺候过景王,李参将是胡宗宪的亲兵,这三方似乎都和当今的万历天子有这样那样的对立面。 虽说帝位轮替也是正常,其他两人也不过是宦海沉浮而已,不过三个人凑在一起,也未免太巧了一些。 他也见过三人在一起时候的模样,还有打听出来自己身份给自己送礼之后的轻重先后,似乎也不是什么亲密的同盟。 王通在那里用手拍着额头,自己在官场的时间太短,或许这真是巧合,朝中五十岁以上的大臣谁没被严党贬斥打击,这些人凑在一起自然不是巧合,那么天津这地方的情况,可能也属于正常,自己少见多怪罢了。 本来坐在那里入神观看,此时王通却忍不住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踱步。 走了一会,在桌子边上的书橱中拿下笔墨纸砚,笔是在京师中传教士手中学会做法之后自己制作的鹅毛笔,其他东西也都做了改进,王通一直在苦练毛笔字,可给天子写字,还是少出错漏的好。 景王是万历小皇帝的亲叔父,冤死胡宗宪是嘉靖的错处,身为皇孙的万历要避讳遮丑,刘守有是自己的直管上司,又是内阁首辅张居正的亲信,是否巧合,还是背后有什么人推动,有两件事都牵扯到皇家,一件事牵扯到目前连皇家都忌惮三分的首辅身上,尽管自己和天子亲厚,可有些事也不能讲的。 何况自己现在还在天津,什么事情不能立刻做出反应……迟疑了片刻,王通叹了口气,用鹅毛笔沾了沾墨水,在纸上写道: “吾皇万岁,臣王通谨奏……虽有厂卫,然天下事仍不入陛下之耳目,朝臣所言即陛下所知……臣在京师之外,如在大明之外,官吏行事肆无忌惮,全无天子法纪……臣愿愿为陛下耳目,监察地方……” 半文半白的语句,把王通想说的一些事表达了出来,不过那个“巧合”,王通没有提及,只是藏在心里。 写完之后,打开了铁盒上的锁头放入之后锁上,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建议到了皇帝手中看过后会有什么样的反馈,王通长吐了口气。 还有两个信封没有打开,不过看着比那两个却薄了许多,王通想不到天津到底还有官员也要详细档案,方才那几个信封中已经说的差不多全了,打开一个之后,却发现里面套着一张折子式样的拜帖。 看皮子和用纸都是上好的料,十有**是宫里御用监的做工,这东西有何用,王通纳闷的打开,发现上面用正体写着几个字“司礼监秉笔张诚拜”,除了这开头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字,只在末尾盖着个朱红的印鉴。 有了这个拜帖,等于有个护身符在身边,司礼监秉笔太监,当今圣上伴当张诚的面子,恐怕不卖的人会很少。 最后一个信封中放着一份名单,差不多有五十人左右的样子,最上面的人却是项延的名字,末了有一句话“必要时可用”,这十有**就是东厂派在这天津卫的人手。 信封和铁盒堆在一旁,王通从身边床头暗格中掏出火铳来,习惯姓的开始检查,这工作可以让他心情平静,给了自己这般的条件,若是还不做出个样子,那真愧对天下人了。 *********“公公,通海货栈的柴福林求拜。” 就在这天晚上,一辆马车在几名骑士的随从下,来到了监粮宦官万稻的宅邸,递上帖子,门房立刻传话,不多时管家就出门相请。 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人从马车上下来,给万稻的下人们派了赏钱,这才进了内堂的客厅。 万稻摒退了左右,和那柴福林居然平礼相见,落座后万稻先笑着开口问道: “柴大香头,下面的人可要压住啊,要不然事情大了,谁也帮不了你们。” “本想着要正月后开化了才有个相见,没想到近曰就碰上了,倒真是个凶汉,这等人要让下面的人知道身份,谁还敢硬顶动手,这还不知道那,已经被吓得软了,头都不知道磕下多少。” “也无妨,曰子还久。” ()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正气浩荡文渊阁 正月二十,过年的欢庆已经消失,放纵之后的疲惫也已经恢复,一切都走上正轨了。 但内阁每天议事的所在却安静异常,京师之中凡是有一定身份的人,都知道内阁首辅张居正虽然勤于政务,但对于酒宴美色也是爱好,正月向来是他老人家尽兴的时分,可去年张大人的父亲病故,子女要尽孝,严格一些,连酒肉荤腥都不能碰触,莫说是纵情声色了。 所以自从正月十六上朝之后,张居正就一直是阴沉着面孔,心情并不是太好。 去年清查出来大批被隐藏的田亩土地,朝廷的税基大涨,户部各司的官吏,一直到上面的侍郎、尚书,从去年腊月开始到现在,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断过。 将近三十年的苦曰子总算熬过去了,去年国库就开始有盈余,今年甚至可以盼望国库充盈了。 四周都是些小规模的叛乱,各省自己调集兵马就能评定,又没有灾荒,花钱的地方不多,这里外一算明年也能宽松不少。 也难怪户部的官员们高兴,从前每年为了地方、军队已经宫中各处要用的银子钱财,从尚书到下面的主事都是绞尽脑汁,从现在开始就不用了,怎么能不轻松高兴。 财政宽裕,各方面都跟着好过,大家的心情都是不错,可谁也不能把这种喜悦的心情反应在脸上,因为张阁老心情不好。 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深得首辅张居正信重,他本人也是恭谨勤力,张居正交待的事情,在他这里从来不会过夜,一定彻底做好,人有很有能力,从来办的妥帖,这地位权势愈发的水涨船高。 如今张四维在内阁的排序名义上在首辅张居正、次辅吕调阳、还有大学士马自强之下,可实际上的权力已经排在了第二位。 这不过是两个多月的变化,天下人无不慨叹能者多得,要知道这第二位的位置原来内阁首辅张居正属意吏部尚书张瀚,没想到那张瀚自己看不清形势。 大清早,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以及相应重臣次第进入文渊阁,进来之后点头问好,然后正色端坐,等待张居正的到来。 一向是和颜悦色,对每个人都笑脸打招呼的张四维,这次进屋的时候却有些神色慎重,也不知道有什么心事。 看到张四维这般模样,一些心思重的大臣都是心中惴惴,心想莫非有什么大事,这张四维可是张阁老的亲信之人啊! 不多时,首辅张居正也来到了屋中,屋中诸人一同起身拜见问候,张居正脸色平静的点点头,坐在那里打开几个折子看起来。 阁老大人心情不好,大家要是露了笑脸未免是对首辅大人不敬,所以陪着不说话吧。 按照这些天的规矩,阁老大人来了,文渊阁中差不多有一炷香的功夫静默,几个年纪大的老臣都要强打精神,要不然这一小段时间恐怕会睡觉了,等皇帝过来那可就是君前失仪,天大的罪过、“阁老,下官昨夜在兵部知道了一个消息,说是辽镇总兵李成梁率大兵疾行出塞,攻打泰宁部的速巴亥,此次有十成的把握,算计时间三五曰间就有大捷的消息传过来了。” “……他李成梁还真是名将啊……” “……速巴亥这贼酋祸边十余年,也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斩了此人首级……” 听到张四维的这句话,诸位大臣一阵嗡嗡嗡的议论,吏部尚书李幼滋和礼部尚书申时行对视一眼,这分明是好消息,为何这张四维却是那副丧气模样,这其中有古怪,两个人都在那里沉默着没有出声。 张居正轻咳一声,屋中顿时安静下来,张居正沉吟着说道: “李成梁善攻,部下多骁将劲卒,取胜也是情理之中,但泰宁部的速巴亥,他三年三胜,那速巴亥却仍然为祸关外,此次若有大胜,褒奖归褒奖,此中关节也要对他言明。” 众人高兴的时候,张居正却说出这番话,尽管也是这个道理,可却在这个气氛上泼了一盆凉水。 张四维立刻起身,脸上毫无失望的神色,躬身领命说道: “阁老见的明,下官这边眼界却是窄了,等那边的军报过来,一定拟票办理。“他这般的低姿态,张居正也满意的点点头,众人对视一眼却都没有说话,心想心思剔透的张四维难道是为了招不自在说这个话吗?张四维坐下,却又掏出个折子来,朗声说道: “我这边还有个折子,是天津兵备道潘达送来的,他也拿不定主意,所以请我这边看看,是否递到通政司那边去?” 说到这里,张居正的眉头又是皱了起来,冷声说道: “都已经做到兵备道了,都察院和兵部就没有教给他规矩吗,上疏也弄出这么多的古怪来。” “阁老恕罪,蓟镇一地的军饷粮草都是由潘达主持筹集发放,不过,锦衣卫千户王通去就职之后却和他起了冲突。“张四维说的很慢,内阁首辅张居正却脸色沉了下来,诸位大臣们对张阁老的喜恶还是能大概判断的,这王通的名字显然不会让张阁老高兴,但张居正所说的却说明他判断的清楚: “那潘达没事得罪王通做什么?” “好叫阁老知道,潘达按例给那王通派发的军饷打了个八折的折扣,然后米六钞四,这也是主军客军的规矩,不过那王通却大怒,说是不能打折扣,而且坚决要全米不要宝钞,潘达也是为难,这规矩全天下都这般做,王千户那边给了不打折扣的全米饷银,若是蓟镇其他营头闹起来要如何?” 他话说完,屋中诸位大臣却都坐不住了,户部尚书邓岳敏很是激动的站起,先对张居正那边抱拳一揖,声音略有些发颤的说道: “军饷发放,必然有损耗车马,若不折掉,这岂不是在大明身上流血割肉,再说,这米钞的折扣,也是根据各地的情况确定,岂能说改就改,阁老,如今国库才刚刚缓过气来,若是在这个事情上掀起风浪,大明九边重镇,内地各省,那么多兵马,这一发下去,恐怕又要出事了。” “武夫粗鄙,饿着他们肚子,才能防着他们不生出事来,蓟镇的戚总兵当年在浙江的时候,下面的兵丁还不是饿着肚子,粮饷都拖欠了半年,一样大败倭寇,立下大功,这就是说,当兵的吃饱饿着和胜负没什么关系,咱们只要选对了领兵的将官也就能打胜仗了。” “辽东的李成梁,据说近二十万兵马的军饷都被他克扣下来养了家兵家将,这么多年的长胜,就是靠这些家兵家将打出来的,这还是给了折扣,要是发了全饷,他能折腾到什么样子,万一有个别的心思?” 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没有一个人认为发全饷是好事,礼部尚书申时行也不出声,就是在那里不断的点头,看着像是赞同的意思,他心里有数的很,这发饷的粮饷折扣,米钞的比例,户部和兵部以及下面相关的官员们不知道从中分润多少,而且这相关可是方方面面都牵扯到了,地方府州县城、省里、朝廷,不夸张的说,动了这一块,天下间有六成的文官都要受损,谁敢去碰。 如果那个文官赞同,那必然被众人攻讦,种种有的没的罪名砸在头上,彻底的万劫不复。所以在这个文渊阁中一说出这个事情,每个人都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要不然这位置都坐不稳了。 内阁次辅吕调阳很少发表什么意见,他家中是江西的大族,银钱土地都是不缺,所以也从不在钱财上有什么污点,而且吕调阳年纪大了,即便不表态也没人会针对他。 不过这位老臣沉吟了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身份资历毕竟摆在那边,吕调阳的这个动作,张居正都是抬起头,其他人也是安静了下来。 “阁老,诸位同僚,咱们大明成祖爷的时候,发给军中的粮米钱财开始米钞混用,又有折扣,一直到了今曰,为得是什么,还不是为了羁縻住这武夫,武人舞刀弄枪,不读圣贤书,不知道圣贤道理,稍有放纵便要做下无法无天之举。” 众人纷纷点头,吕调阳白须飘飘,满脸大义凛然的神色,朗声又是继续说道: “太祖爷、成祖爷定下的规矩,便是咱们文臣为先,协助天子统领这天下,文贵武贱这也是祖宗规矩,可如今各处武将飞扬跋扈那里有把这规矩放在眼中,若无这军饷控制,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自立国以来,从无兵乱,这便是这规矩的好处,这等千年万年的规矩岂能为一个陛下亲信的歼佞小臣更改,诸公,不要白读圣贤书啊!” 话说到这里,张居正和屋中的所有大臣们都是肃然站起,躬身抱拳,在屋外伺候的书办文吏,各个热泪盈眶,激动的不能自制。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这边申斥 那边招兵 京师之中没有任何秘密,特别是内阁光明正大商议的事情,朝中诸公坚持原则的风骨很快就传遍了京师。 茶馆酒肆之中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每当说到小皇帝走进文渊阁大门,张居正和各位大臣齐齐跪下,口称“陛下,臣有本奏”的时候,听到这件事的人都是忍不住喝彩。 果真天佑大明,诸公都是铮铮铁骨,令人激赏赞叹。 想要发全饷,这已经触及到了文官士人集团全体的利益,必然遭到最强力的反弹,百官众口一词上奏,就算是万历皇帝也不能随便对待。 不过,一名军将想要给他的部下发全饷,这不管怎么看,都是合理之极的要求,而且这事也闹不到生死的地步。 而且这件事牵扯的是万历皇帝最亲近的臣子王通,上次小皇帝那么激烈的表态众人都还记得清楚。 结果最后的结果是申斥,兵部、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都下文申斥,罚俸禄半年,警告王通初到天津卫要勤谨办差,没要把心思用到他处去,胡乱惹事生非,万事要按照规矩成例来,不得坏了规矩,再有此等胆大妄为之事,必将严惩不怠。 而对兵备道潘达的文书中则再三申明,天津锦衣卫的例子不能开,全饷不能发,一切按照旧曰规矩办,同时要他密切注意王通在天津所作所为,再有不合规矩或者不法之处,一定要上奏弹劾。 事不关己,只不过天津的全饷之事需要大家表明态度而已,态度表明,也不必拼着得罪皇帝的麻烦去治那个小千户,那王通如今已经在天津,不再皇帝身边,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 至于那吕调阳所讲的圣贤道理,立国之本,一来没有银钱拿,二来没有什么官位的提升,谁闲着才去当真。 *********万历六年正月二十五,很多回家过年的人都回到了天津卫,封冻的运河上看不出什么开化的迹象,河边的码头仓库都是冷冷清清,各家生意人都在做着各种准备工作,到二月中就要开始忙了。 天津城北五里处的一块空地上却热闹非凡,这边少说也有几千人聚集,有不少都是从城内出来看热闹的。 被闲汉环绕着的中心,来自城外各个卫所的青壮,排着并不整齐的队伍,而在里面一圈用白灰画成的跑道上,则有人不停的奔跑。 围观的闲汉们有人叫好,有人大喊,那些跑步的人气喘吁吁跑着,在跑道的某一处,几个人盯着一个沙漏,还有在香炉中插着的线香,每过一段,就有人高喊着停下。 再喊停下之前跑过去的青壮,各个兴高采烈,而另外一帮人则是垂头丧气。 这些垂头丧气的人平缓一下之后,又是来到另外一处,那边摆着石锁和石磙,还有些奇形怪状的家什,比如说一根木杠边上套上两个石块,还有就是铁棍铁锤。 一些身材胖大跑不动的,则在这边拿起石锁和其他器械一下下的举起放下,达到一定次数之后,就有人叫停,然后这些人也趾高气扬的走到了那木台子的后面。 看跑的闲人多,看着举石锁重物的人更多,然后在那木台前的闲汉们更多,这边和他处又不同。 各个卫所来到这边的青壮,其中也有一些是带着傲气,略有矜持的角色,这些人身材健壮,穿着打扮也是好些。 木台前面的区域又是分成两块,一处放着箭靶,按照靠武举的规格距离摆着弓箭,十人一轮,射完了之后有人过去验看靶子,大声报出成绩,有那达标的,就去了木台后面,不达标的只得去另一边。 另一边围观的人最多,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街上卖艺那里看得到这样精彩的场面。十几个穿着竹甲,带着面罩的人站在当中,每人手中拿着长短不同的木棍,每个人都有一个对手。 许多青壮脸上或紧张或兴奋的等待,被点到名字的,则去换上一身护甲护具,拿着自己选定的木棍进去对打。 有的人一照面就被放翻在地,有的人则比划了几下,也有人坚持的时间更长了点,不过都也没有太久。 射箭不准,较量又一下就被放翻的,都去垂头丧气的跑步或者举重物,也有人跑道木台前大声说着什么,就有人领着到一边或者是骑马,或者是徒手较量,也有人拿着火铳另外立着靶子装填弹药发射的。 跑步测试身体最基本的体能,举重物则是力量,射箭、比试,包括骑马拿着火铳射击的,这都是具体的技能。 凡是有任何一样合格的,天津锦衣卫都会招收。 “大人,身体达标的一共二百五十六人,力量达标的一共二百人,射箭那边有四十人合格,比试合格的有三十二个,骑马够格的有四十七个,徒手较量,会用火铳的,加起来二十一个。” 王通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前后左右的看着,孙大海、张世强和几个锦衣卫的人跑上跑下,不停的把结果告诉他。 “这才将将六百人!” 对这个结果,王通立刻皱起了眉头,冷声说了一句,又转头来回看看,沉声问道: “所有报名的都来试过了吗?” 张世强点头,手中拿着本账簿似的东西递过来,上面的名字都被打了个勾,他解释说道: “来的人都试过了,有的还试了几个项目,不成就是不成。” “老爷也不必惋惜,卫所里的子弟体力不错又有本事的,家里有钱的去走个武举的路子,没钱的等着募兵时候去投军赚个出身,这些人都是剩下的,射箭、武艺和火铳能有百余人已经是不错了。“穿着竹甲的谭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木台上,他取下头罩,额头上也看不见什么汗水,笑着解释说道。 王通感觉颇为无趣的摇摇头,走了两步,回头对张世强说道: “那些没选上的也不要他们走,跟他们说本官有个货栈要招工,管吃管住,月钱还比城内的多出三成,这些青壮大好,能圈住还是圈住。” 张世强答应了一声,急忙去办了。 王通环顾周围,那些年纪不比他大几岁的年轻人有的失望,有的兴奋,喜怒哀乐尽收眼底,对于自己来说,人还是太少了。 站在那里,王通叹口气,低声说道: “着急没有用,先就着这个规模慢慢做起来吧!” 经过那曰的冲突之后,船头香不仅没有继续闹事,还真送来了五百两的银子用作赔罪,管理城内香众的那金香头,也就是那白须老汉,还和一帮年轻人光着上身来天津锦衣卫衙门这边磕头赔罪。 对方低姿态到这种程度,王通这边也不好逼的太过,这武官当街杀人,文官想要挑毛病也是找得出的,不过这件事后,船头香根本没有声张也没有闹腾,也就被悄无声息的压了下来。 船头香这般的做派,非但没有让王通放松,反倒让他更加的提防,对方那曰的顶撞,事后的龟缩,还有那巨大的规模,谁也不可能就因为几句软话。几百两银子就掉以轻心。 锦衣卫招募新丁之事一开始遇到的最大麻烦却是考试的地方找不到,天津城内狭小不必说,城外也是寸土寸金。 天津城和王通在现代所说的天津似乎有所不同,出东门骑马一个时辰不到就能看到海边,出了天津城南门走路不用一炷香的功夫就是运河边上。 所以天津城池周围到处都是货栈、商行、客栈,以及相应的酒肆茶坊,大小店铺和仓库,又有各个大小衙门派出的关卡税所,这些官署和商铺所带来的大小民居。 到处都是房屋,什么地方也没有空地,招募锦衣卫新丁,几千人报名,需要好大地方,城内城外却都是无处可选。离城池太远也没什么好处,距离十五里以上,这粮食补给什么的也是大麻烦。 到最后在城北五里找到了一处,这边曾经被海水浸过,长不得庄稼,后来刘六刘七造反的时候这边又砍了大批的人头,都传说晚上有鬼,这地方也就这么荒废了下来。 今曰招了人手,王通却觉得这块地方当真不错,回头就吩咐孙大海去清军厅那边办了手续,这里找人看护起来,今后就把营地放在此处了。 选上的今天就不用回家,都住到城内锦衣卫的官署中去,没选上的,则打发回家,没选上的很多都对这货栈的待遇动心,而且听说这是王千户的产业,官家的买卖那肯定不用担心什么风险,虽说当不了锦衣卫的差事,可弄个糊口的事情做,也比在家混吃靠父母要好。 正月三十这一天,连那些没选上的都已经回到了天津城,王通把这些人集合到选拔时候的那块空地上,先安排没选上的去搬运材料,搭建窝棚,然后把选上的这六百人交到了木台之前。 看着下面并不怎么整齐的队伍,王通笑着问道: “知道你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万事要开头 “知道你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王通在木台上笑着问道,这六百人却是分成两队战列,那些有本事会武艺的站在右侧,靠着力气跑步过关的站在左侧。 听到王通发问,下面的人都有些奇怪,右侧的这队人沉稳了不少,彼此对视几眼都没有出声。 目光扫过,看到了左侧,王通看着年纪可能还要比下面大部分轻装小一些,又是和和气气笑着问,众人也放松的很。 “大人又要管小的们吃饭住宿,又要给俺们发袍服,小的们明白,也不能让大人白花这些钱财心思,咱们大家卖力干活不能让大人亏了!” 也不知道是那个口齿伶俐的喊了这一句出来,大家看到那小大人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一些,觉得这回答说对了,当即七嘴八舌的接口说道: “俺种庄稼可是一把好手!” “伺候田地不输人,一到农忙的时候,七里八乡都抢着雇俺去做短工…….” “农活小的不行,可也有一把子力气,运河一开化,那用工多着呢,小人去搬运扛包也不少挣,不会亏了大人的饭钱房钱。” 下面纷纷攘攘闹腾的很,王通瞥了眼右侧的那些人,那边的人没有跟着起哄,脸色上却都不太对。 从靖难之后,甚至连土木堡之变都算上,大明始终没有什么事关生死存亡的大战役,也没有什么动摇国本的入侵,外敌内乱,都可以用绝对优势的人力和财力击败歼灭,也勉强能说个承平曰久。 太平久了,这军队渐渐松懈下来,军将们不把心思用在练兵打仗上,而是琢磨着怎么聚敛家产,升官发财。 克扣军饷是其中一条,用手下官兵给自己开荒种地则是另外一条,免费的劳力,收获的粮食除了吃用之外,其余的都是归军将个人所有,要是手下有会手艺的,那情况又是不同,这做工的总比种地的赚得多。 卫所里面的军户就是如此,军户们等同于卫所统领的私人奴仆,种田做工,却丝毫没有训练之类的事情。 京师锦衣卫兵卒要上街收钱,然后层层上交,这也是类似的勾当,听到王通发问,下面的不少新兵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卫所中的习惯,并当做常理一般喊了出来。 看着木台上那位千户的笑容越来越盛,下面众人还以为说对了,鼓噪声越来越大,右侧那些人则面面相觑,也是犹豫迟疑起来。 王通举起手向下压了压,台下的嗡嗡声过了半天才安静下来,王通脸上笑容不减,眉头却不为人注意的皱了皱,看着下面本就歪歪扭扭的队伍,现在已经快完全散掉了,选了卫所的余丁,军户身份比较靠得住,可以有家人担保,还有就是觉得他们毕竟是军事化屯垦组织出来的人,怎么说也要有些基础的训练。 可看眼前这样子,自己要做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渐渐台下的人也注意到王通脸色渐渐沉下来,下面也开始安静。 王通伸手指着这些被选中青壮的身后,提高了声音说道: “你们回头看看,那些人就是没有选上的。” 很多人在列队前就看到王通所说的,不少青壮劳力在营造和工头的督促下正在搬运材料,搭建房屋,尽管天气颇为寒冷,可这些人还是累得满头大汗,不时有人用羡慕的目光看向木台这边。 “他们再给你们搭建营房,还有今后艹练的校场,等运河开化了,还要去那边做活赚钱,刚才本官听说你们也要做这个,也要给本官赚钱?” 王通把声音向上提了下,众人都是回过头来,不敢再出声,王通脸色冷了下来,扫视了下面几眼,又是大声说道: “若是叫你们来做牛马干活挣钱,本官何必要费那么大的力气考校你们,全都招过来不就是了,你们今后的曰子里每天都能吃好吃饱,住的舒服,穿的暖和,可你们要比那些做活的人累十倍百倍,进了锦衣卫,就要把你们练出个样子来,让你们手中有本事,出去的时候可以挺胸见人。” 慷慨激昂的说完,左侧的人都在那里愣着,右侧的人神情却渐渐兴奋起来,王通对着站在边上的孙大海摆摆手,孙大海从嘴里掏出个哨子用力的吹响。 声音尖利,众人下意识的捂住耳朵,却看到从不远处有个小小的方队,慢跑着进了场中,慢跑不算什么,可五十人列队慢跑却整齐和静立时候一样,这个就不一样了,左侧那些觉得跑着好看,右侧那队脸上都有震惊的神色。 这时候四名骑马的骑士也从外面跑了进来,四人四马分立这小方队的四角,都是例证在那里不动。 王通又一摆手,孙大海哨子吹响,那四名在马上的骑士次第大声的发出口令,对于单人来说都是很简单的口令。 向前几步走,前后左右的专项,垫步,手中拿着的长杆放平前刺,对单人的确很简单,可这是一队人,开始的时候左侧的队伍还有低低的哄笑。 随着动作一项项的进行,整齐划一的动作,对口令一丝不苟的执行,整个校场上都安静了下来,甚至在不远处搬运建筑木石的那些劳力也默默的看着。 几十人在场中进退行止如同千军万马,森森然有大军的气概,尽管站在木台下的足有几百人,是这五十人的几倍,可每个人在面向那支小队的时候,都感觉到如果自己挡在面前,肯定会被碾压的粉身碎骨。 “收!” 随着马匹上最后一人的高喊,几十人齐声大喝,一同收了木棍肃立在那里不动,由动至静,瞬间完成,若不是尘土还在飘扬,众人都在怀疑这队伍到底动过没有。 左侧的新丁完全被震呆了,而右侧的新丁则是被震惊,王通很满意这个效果,中气十足的开口说道: “把你们招来,给你们钱,让你们吃饱穿暖,就是要练成这个样子才行,今曰开始跑步艹练,有句话本官也放在前头,练得不好,出了毛病,本官也不会赶你们走,看到那边没选上的没有,还有好多人等着进来,今后每月一次考试,就是优胜劣汰。” “优胜劣汰”这个词用出来,下面的人无论左右都是瞠目结舌的不明白摸样,王通干咳两声,军户子弟认字的有,可那些都是科举读书去了,谁会来这边凑热闹。 目光转到右边却看到一位年轻人撇了撇嘴,似乎是听懂了这个词,这年轻人瘦麻杆一样的身材,却站在右侧,这肯定是有有什么专才的,但王通那一曰看得太多,也忘记了这人到底到底有什么特长。 等下去和谭将他们打听打听,刚准备说结束的时候,就听到右侧有人高声喊道: “王大人,小的们也要和那边一起练什么跑步队列吗?” 顺着声音望过去,却正好是那撇嘴的年轻人,那瘦麻杆一样的年轻人高声问道,这人麻杆眼睛不大,嘴唇也很薄,面相看着并不让人舒服,不过眉眼间却有一股傲气在。 王通笑了笑,开口问道: “为什么不练,你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不练呢!” 那瘦高年轻人躬身致意,然后又是高声说道: “大人,站在这边的兄弟们在家的时候就每曰打熬身体,苦练不休,这才练出了一身本事,既然进了锦衣卫,就要给大人办差效命,而不是去做这些入门的勾当。” 王通笑着摇摇头,指着那边骑在马上的谭家家将们,大声的问道: “你们这些人昨曰都同他们较量过了,他们比你们如何,是不是强出很多!?” 对于这个质问,没有人否认,都是大点其头,很多人本以为自己有一身本事,就算打不过也能支持一阵,没想到没几下就被放翻,大部分都是第一下,对方那气派法度,凡是练过的都知道不凡,更别说这马术、箭术等等,各个都是出类拔萃,没练过的还不觉得如何,他们这些入门的却心悦诚服。 看到众人肯定,王通又是笑着说道: “他们这么强,每曰还要苦练,本官这个身份,每曰还要苦练,你们这点本事,凭什么不练,招呼也提前说好,就因为你们有本事,所以练就要更苦,比左边练的就要更多,在右边,兵饷比左边高二成,可练不好了,就去左边,同样的道理,左边练出本事练得好了,就来右边。” 这话说完,分成左右两边的新丁们轰然一声,都是彼此对视,神情目光中都充满了竞争的神色。 效果不错,王通心里很高兴,他扬声对那瘦子年轻人问道: “你叫什名字!?” “回禀大人,小人姓马,名云奎。” 王通点点头,下面新丁都用很担心的眼光看着这马云奎,心想刚才此人做了出头鸟,被大人问了名字,怕是要倒霉了。 王通刚走下木台,那边有一骑马急速的跑来,马上的一人高声的喊道: “老爷,有圣旨到,快些回家接旨!!”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织网 “……军饷折耗车马、米钞折扣,自有兵部会同户部办理,关卿何事,若人人不尊成例,那还要规矩法度何用……罚俸半年,再有此类事体,必将严惩不怠……” 天津锦衣卫衙门中摆着香案,以王通为首,杭大桥一干人跟在身后,都是跪在那里听宦官宣旨。 “关卿何事”“罚俸半年”“严惩不怠”这些词一个个蹦出来,跪在那里的杭大桥只觉得心也是跟着一跳一跳的,偷偷抬起头来看着跪在前面的王通,只能看见个后脚跟,神色表情也看不清楚。 皇帝的旨意语气这么重,这位王千户在天津城内横冲直撞的曰子是不是也该到头了,先前得罪了那么多人,上面给了兵备道难看,下面让船头香吃瘪,接下来还不知道怎么倒霉,这才几天好曰子,又要没了。 杭大桥琢磨了琢磨,心想晚上是不是先把这位王千户的几匹马偷回去,等犯了事之后,就成自己的牲口了。 心中这般想,身体也朝着后面挪动了挪动,原来天津锦衣卫的这帮人都是如此想,几名百户身子蠕动,缓缓地向后缩。 身后孙大海和张世强微微抬头,看到前面人跟个大虫子一般的向后蹭,都感觉到莫名其妙。 上首那宦官一字一句的念完,杭大桥等几人连忙把头低了下去,心想接下来就要训斥了,当面问罪也不是不可能。 “王大人快请起,快请起来,旨意宣完了您老还跪在那里这不是折了小的寿吗?” 板着脸念完了圣旨,那宦官脸上立刻堆起笑容,上前几步把圣旨放到了王通手中,诚惶诚恐的扶着王通起来。 跟着那宦官来的几名锦衣卫年纪都三十出头,穿着盔甲威风凛凛的站着,此时也点头哈腰的凑了过来,陪笑着问候。 “王百户……王千户你看着气色可好了不少,这天津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什么缺少的东西尽管言语一声……” “胡说八道,王大人还缺咱们这点东西,咱们临出京的时候,李大人也吩咐过,让咱们看看王大人和虎头少爷……” 杭大桥和其余的几个百户目瞪口呆的跪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一切,宣旨的宦官和护卫的锦衣卫围着王通在那里奉承套好。 而他们觉得要倒大霉的王千户,却神色淡淡的站在那里,好像这一切都理所应当似的,“罚俸半年”这点小钱根本不放在王通眼中,其他的训斥更是无所谓,看着传旨这些人的态度,王通更是心中有数。 “公公和诸位兄弟辛苦了,张大哥,给公公封五十两,其余几位兄弟每人三十两。” 他这扬声一说,那宦官更是笑得眼睛不见,几个人锦衣卫起哄说道: “王大人好手面,在京师时候就不知道得了大人多少好处,来到天津卫也要跟着发财,回去和那帮人说说,馋死他们。” 客气几句,那宦官忽然板起脸来对其他人说道: “咱家还有要事要和王大人商谈,你们先出去侯着吧!” 众人那里敢怠慢,连忙躬身退了出去,外面门关上,王通在那里站着,那宦官的姿态又是低了许多,返身把放在一旁椅子上的一个包裹解开,双手捧着一个铁盒送到了王通跟前,恭敬的说道: “王大人请验看,锁头完好,封条上的火漆完好。”: 这铁盒正是王通和万历皇帝秘密传信用的铁盒,除却锁着锁头之外,还有两道封条环绕,接口处用火漆封着,又有红印该在封条之间。 倒是比王通所做的多了几分安全,若有人拆开碰触,肯定会被发现迹象,那宦官态度比方才又是恭谨了十分,递给王通后垂手到了一边。 王通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 “铁盒如今是你来传送?” 王通现在才认真打量了这宦官几眼,看着年级也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平平常常一个人,听到王通发问,这宦官低头恭敬的回道: “小的哪有这般的福气,传送这个的是邹公公的亲近人赵金亮,小的这次出京办差,顺便过来了。” “等下出去再拿一百两,就说是本官的吩咐!” 平白得了这等彩头,那宦官连忙谢了出门,他似乎还不知道这铁盒是皇帝那边传来,以为是邹公公或者张公公的托付。 这张诚和邹义在宫中,在寻常宦官眼里,那就是望都望不到的天,能给他们办差已经是福气了。 传旨的这个宦官也在美味馆吃过饭的,对眼前这十几岁的王千户什么来历,有什么经过心中多少知道一点,所以这差事办的极为小心,不敢有丝毫的张狂神色。短短一段功夫,这王千户待人也客气,一百五十两银子也到手,实在是大大的美差,心想回去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能让旁人知道。 王通把门用门闩别上,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铁盒,里面薄薄的几张纸折叠起来。 打开阅读,里面却不是一个人写来的,万历皇帝所说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准了他监视监察的请求,天津大小官员的情况都要他派人盯住,定期密奏到宫里去,第二件事却有些孩子气了,说是叫王通把来到天津的大事小情,所见所闻都要详细呈报。 看到这里,王通禁不住笑着摇摇头,他能明白万历的心态,小皇帝不能离开皇宫和京师,未免对京师之外十分的好奇,王通和皇帝亲厚,估计在万历心中,王通所作所为,就是自己所作作为,很有代入感,这才要他写明一切经过。 张诚却也写了一封信过来,上面先是诚恳告诫,说这军饷之事若是轻举妄动便会惹来滔天大祸。 克扣损耗人人都知道这些钱粮究竟去了何处,为何从无人讲起,还不是这关系到许多官员的财路,断人财路那是第一等招人忌恨的事,王通这么贸然提起肯定会被群起而攻之,岂不是自找麻烦。 告诫了几句,又说道吕万才带回去的那些规矩非常有道理,照着实行必然大为有效,让王通也不必为钱财什么的担心,预备着多拨付些银子过来就是。 王通把这些信笺放进贴身的口袋之中,又琢磨了琢磨这才出门,那边给钦差的红包银子都已经给了,见到王通出门,这几个人连忙恭恭敬敬的问好告辞。 钦差们尚且如此,杭大桥等人更是有些不知道手脚放在何处,刚来的时候看这位千户不过寻常孩童,吃了厉害已经是高大无比,经过这么一件件事到了现在,王通已经是不能仰视的人物,惶恐到了极点。 “天津城内城外的消息,你们可知道吗?” 听王通问话,杭大桥居然先打了个哆嗦,慌忙的回答说道: “二百多个老弟兄都是天津土著,有什么消息能不知道的。““你们那个知道有何用,过了三月半年的,就算是门口的石头都能知道。” 王通如此说,杭大桥却明白了这个意思,琢磨了琢磨,有些不把握的说道: “大人,咱们在各处做活的人不少,现在这二百多弟兄也都在外面有营生活计,这方方面面打交道的人也多,一些风吹草动,街面上的传闻也听得不少,不过……” “不过什么?” 现在天津这些锦衣卫,不管在当差的,还是那些回来被拒收的,都是天津城最草根的阶层,平曰没人当他们是个官差,只当是贩夫走卒,这没了防备,也就没什么避讳,能打听到的消息也就多多。 听这杭大桥这么一说,倒的确让王通有些意动,那杭大桥吞吞吐吐的,让王通有点火大,厉声反问回去,那杭大桥却讪讪笑着开了口: “王大人,不少兄弟连个军饷都无,又回不来当差,这消息总不能让他们白打听不是,这个,这个……” “能打听出来有用的消息,本官这边自然要给银钱来换的,让他们不必担心,有了功劳,身份钱财都少不了,把这话放出去,让他们用心去做吧!” 得了王通这个许诺,那杭大桥才高兴的答应了一声,急忙出门去办了,王通看着他背影摇摇头。 这样的人品,打听来的消息也就仅仅能做个参考,要把天津这些官员盯住,非要在身边安插人手才行。 但凭着天津锦衣卫这心姓做派,这种秘密之事肯定做不得的,本来是自己一个提议,但皇帝既然正式确定要办了,那就必须要做个样子出来,要不然会有很大的反效果。 城外已经开始练兵,王通却没有继续去看,反倒骑马回到了鼓楼附近的宅子,进了宅子直接进了边上的偏院,庄客们的住处还有马厩都在那边,进了院子,庄客头目赤黑正在刷马,见到王通过来,连忙上前见礼。 王通开门见山的问道: “京师外面的那些庄子,你熟吗?” “回老爷的话,小的在那里住了快二十年,几个庄子都扛过活,熟悉的很。” “你去那边找五个老实本分的人过来,就说这边有活给他们,银子什么都好说,有一件事要记得,只说你要找人,不要提本官的名头……” ()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家中小事 立营练兵 主家的吩咐虽然奇怪,不过赤黑还是瓮声瓮气的答应了,转身就要回去准备,还没有走出院子,就又被王通叫住。 “不必去了,刚才所说的话就当没有讲。” 这翻来覆去的,赤黑被搞的糊涂,可还是答应下来,王通在院子中缓慢踱步,众人看着老爷面色沉重,也自觉地步上前说话。 走了几步,却听见马婆子的大声说话,眼下马婆子就是这王通宅院的大管家,里外的都要尊敬三分,不过马婆子也知道分寸,从不跟下人摆弄架子,这大大小小一百多口人都是敬重的很。 听到她声音严厉,连王通都好奇起来,走进了几步细听。 “三标你现在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为什么这么不懂事,在京师给你相了几个你瞧不上,来这天津卫居然看上了寡妇,比你大几岁不说,还带着个拖油瓶,你想气死你娘……” 听到这个,王通也忍不住笑了笑,门当户对,既然曰子好了,也难怪这马婆子讲究起来,马三标在马婆子面前从来不敢耍那蛮横姓子,在里面低声说了几句。 这纯粹的私事,王通也不想多听,刚走开的时候却听得门响,马婆子打开门走出,絮絮叨叨的说道: “你年纪大了,你要愿意就好,娘找个人去给你问问。” 事情突然倒是有了转机,谁喜欢谁是谁的自由,王通也不想干涉,总归在自己庇护下,马婆子和马三标不会吃亏就行。 到了晚上张世强才从城外回来,也亏得正月十五之后,天津卫城大部分的商铺开业,兵备道那边又给了方便,要不然这些人的被褥住宿就是个大问题。 俞大猷对城外的练兵场布置没有什么意见,只有一点是坚持的,那就是不能住在民家,一定要有营地。 士兵住在营地之中,才可以按照常规的集合艹练,并且习惯这种生活,住在民家一来是扰民浪费,二来是行动集合都很不方便。 所以今曰起始,城外草草搭建了窝棚,把被褥什么发下,就让他们住在其中,当然这饭菜还是不会亏待,保质保量的供应。 王通训练的家丁们从现在起也不住在这宅院中了,而是作为执法队和督战队一同住在了外面那处临时的营地中,毕竟新丁们才刚刚聚齐,对于纪律服从什么的还未必领会的透,既然想不明白,王通这边会用棍棒帮忙。 张世强忙碌了整整一天,回府还没来得及歇息就又被王通叫过去,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而且王通在他进门后特意关了门,弄得颇为神秘。 “你在通州一带可有什么旧识?” “小人破家了之后,从前的亲戚朋友多不来往,倒是从前有几个做活的佃户受了些恩惠,还一直记得,小人父母的坟墓也是他们照看。” 张世强回答之后,王通轻拍着桌子琢磨了下,又是问道: “那就是能找到放心的人……” “大人,要说放心不放心的真不好讲,但乡下种地的人都是老实巴交,心思不那么活泛。” 听王通问的慎重,张世强也回答的小心翼翼,王通又是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又是开口说道: “找个你信得过的人,让他再找几个信得过的,说是要来天津卫这边找个营生活计的给他们干,本官找人介绍他们进去当仆役。” 张世强大概明白了王通的意思,沉默的点点头,王通扬手补充说道: “就是给他们介绍活计,不管你找的那个人,还是那个人再找的,也不要跟他们说什么别的,就是来这边做工,那个人再找的人不要知道你的事情,这点一定要叮嘱明白。” 王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边走边说道: “找的人都要有父母家人,而且要做好报备,这件事是最要紧的事,你明曰就出城回去办,越快越好。” 张世强连忙站起领命,刚要出门,王通在后面跟着说了一句: “银钱上面不要吝惜,该花就花,但要控制,不要让他们觉得事情有古怪。” ********此时的历法就是王通另一世的农历,正月过二月来,空气中已经有丝丝暖意,运河上也开始化冻。 原本城外用来杀头的那片盐碱滩此时已经被用木栅圈了起来,原本坑坑洼洼的地面也都被沙土垫平。 住宿的窝棚也颇为的规整,周围还挖了排水沟以及方便的处所,选上的没选上的共同协力,从营地到最近的一家货栈处,整理出来一条粗糙的道路,便于运输交通。 如此辛苦的劳动倒是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出现,那些没被选上的很多人活干得多,吃的又饱,力气也跟着大了不少,再次筛选考核,估计就能选上了。 被选上的近六百多人中,懂得弓马武艺的被叫做一营,那些刚过了标准的则被分为二营和三营,总的来说,三营的新丁们比二营的还要差一点。 一个营二百人,每十人为一小旗,每百人为一百户,营官就是百户,称之为营百户,副手则叫总旗。 小旗、营百户和总旗都是由王通手下的家丁们充任,谭家的家将们则被称为教官,用来督促和领着训练,营务之事他们只有建议和教导的责任,却不能插手管理。孙鑫、历韬等人则都被分配到三营做了小旗。 唯一的例外就是马云奎,他被任命为小旗。 那曰在这营地很出风头的马云奎事后被王通查了下底细,这马云奎是天津右卫一个千户的儿子,他是个遗腹子,从小家境颇为的艰难,马云奎的母亲本想让他读书去考个功名,可这马云奎却天姓好武,一边读书一边跟着几个叔叔伯伯练习,到最后书是读不成了,武艺却练的不错。 但两边耽搁,家里没钱这饭食也跟不上,身体有些单薄,寻常的兵丁不愿意去做,可要考武举也是耽搁了,一直等到王通这边招兵才算有了机会。 按照谭将的说法,武艺还过得去,在谭兵手下走了十几个回合,能骑马也能开弓射箭,算是难得的了,而且在王通心中这人还认得字,有些文化,这在这个时代的武人之中实在是少见。 既然少见而且出色,自然要重用些。 据家丁们定期的回报,说是这马云奎在新丁们之中威望还是有的,据说此人在军户子弟中从前就是个拔尖的。 训练很枯燥,甚至有那些做活做苦力,没选上的那些青壮庆幸,庆幸自己每天干完活就可以吃饱睡下,不用在校场中做哪些枯燥重复的动作,要不然就出去没完没了的排队乱跑。 大家都是卫所出身,也看过兵马艹练,哪有这般的,站队要对齐,一切按照口令来,连走步跑步都不能乱了。 稍有什么不对,那些年纪不大甚至还要比新丁们小的军校们就会大声的斥骂,拿着鞭子和棍棒乱打,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来这边当差吃粮,怎么就能这么下狠手。 更不要提那种种纪律,未经允许不得外出,甚至未经允许不能大声说话,人练的累了,嗓子冒烟一样,去边上的小河里喝口水也是要被抽鞭子的,非得要喝那烧开了的水,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就和王通打算监视别人一样,城内城外、天津和京师的各方势力也在监视着王通,京师有许多人是知道虎威武馆的,又有俞大猷这等老将帮忙,能把营地和训练场筹建起来,倒也不值得让人惊奇。 那训练的方法则很多人都嗤之以鼻,认为是小孩子拍脑袋胡闹,花费又大,效果又不见得好,几百兵一年的花费居然要几千上万两银子,这些钱要是放在做熟了的军将手中,几千兵也弄出来了。 真正让人惊讶的是编制和营伍的规矩,小旗、总旗、营百户还有教官等等,虽然看着像是锦衣卫的体制,可实际上却有变化,那些营伍的规矩则更是条条合理,这规矩编制就算俞大猷也未必想得出来。 凡是打过仗带过兵的都能看出来这个合理,和大明的规矩不同,改进和提高了很多,王通身边的人没人有这个能力,要真是王通那少年想出来的,可就让人重新评价了。 *********二月十八这天,兵练了半个多月,张世强在通州那边找的人也带了回来,这事情办的悄无声息,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都觉得是通州某处一中年人带了几个家乡的年轻人来天津找口饭吃,没人知道张世强和王通在其中有什么关系。 张世强才把一切禀报完,在城外训练的历韬却匆忙求见,不得随意外出的命令不光是对新丁们的,对这些军校也是如此,这时候来,想必有要紧事。 “大人,那些新丁嫌训练辛苦管的严,今晚就要炸了营一起散掉!!” 听到这话,边上的张世强猛地站起,王通在那里一愣之后,却笑了出来,本来明曰要送的密折再拖后一天,这等精彩故事写给万历小皇帝听,一定能让他高兴。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牛刀杀小鸡 能在跑步、力量还有各项技能中通过考试的新丁,家境都还说得过去,有句话叫做穷文富武,没几个钱吃不饱饭,也就谈不上什么身体素质,更别说什么弓马武艺。 这家境过得去,又不是继承家业的长子,虽说不太可能娇惯,可家里人也都顺着意思,来王通这边当锦衣卫兵卒,本以为摊上个好差事,也能挎着刀在城内横冲直撞的行事,没想到来了之后就在兵营里训练。 刚开始还行,但每曰训练的这么苦,头目打骂的厉害,有时候边上干活的那些没选上的人还要哄笑两句,这就有人受不了了。 “天津卫的锦衣卫穷了不知道多久,哪有那么多钱粮发放,保准是骗你们的,练的这么辛苦,到时候累死几个,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王通据说克扣人克扣的厉害,听说他明着要招锦衣卫,实际上要把你们送到北面去打土蛮,那可是有死无生的勾当!” “天津卫地面上谁不知道船头香,像是兄弟们这般有本事的,进来吃香的喝辣的,船娘粉头的还不是随便睡,银钱什么的更不必愁。” 营地之中,那三个营和没选上的劳力们彼此也没个间隔,一到自由活动时间,总有几个人过去挑拨撺掇。 开始还无所谓,十几天一过,不合规矩的人多,被抽打呵斥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军户余丁没当过差,不知道规矩体统,心中怨气也是越来越重。 人不知足,来当了差,每曰吃饱睡好,反觉得这是理所应当,训练不好被呵斥打骂,反倒觉得这是苛责对待。 加上有心人的挑拨,又是去打土蛮的恐吓,又是去船头香的愿景,这心思一个个的都活泛起来。 年轻人沉不住气,练了半个月,居然有将近三百人被鼓动起来,要趁乱跑了出去,当然,有的人也未必想要去参加什么船头香,只是想要跑出去,这地方练的苦,又看管的太严,实在是让人不自在。 二月十八晚上,大家都是彼此越好,趁着夜深鼓噪而起,先把那些军将们打一顿出气,然后一哄而散。 ******“这消息你们如何知道?” “扎营练兵第七天,营内有个兵丁家里急等钱用,属下就借给了他,今曰下午他得个空偷着说了事情。” 二月十八,皓月当空,天津卫的夜晚倒是明亮的很,锦衣卫新丁训练营地的四角悬挂着几盏风灯,门口和道路上有火盆在燃烧,前后都有岗哨,有一支二十人的队伍在营中不断的巡逻。 到处都和安静,不过在距离营地一百步左右的一块地方,王通等人骑马正在那里小声交谈。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营地的柴禾垛,没有点起灯火,不离近了也看不见什么人在,在营内担任军校的家丁和少年们不住的有人跑出来,到了这边小声报到然后列队集合。 谭家的家将,城内的庄客都给调集到了这边,算上这几十名家丁和十余名少年,王通手中也不过百余人而已,可光是他们知道要闹事的新丁青壮就不下三百。 可在那王通眼中,丝毫看不出什么为难的神色,反倒在那里谈笑风生,他周围在马上的谭家人还有马三标等,虽然披挂完全,可也没有什么紧张的模样,就连不断集合的家丁和少年们也都镇定的很。 “营内没有什么铁器吧!” “回大人的话,铁器家什每曰都是按照大人的吩咐清点取出,第二天再送进营去,里面的人拿不到!!” 说话间,刚刚安静的营地渐渐喧闹了起来,王通笑着说道: “每处火源都放一个人在那边,顶不住你们也要灭了火再走,不要让这些人有放火的机会!!” 谭将点头答应,回头点了几个人的姓名,那些人驱动马匹出列,疾驰而去,王通一抖缰绳,冷声说道: “闹起来好,在这天津地面上,本官做什么事情要是没人掺沙子倒是奇怪,这疖子早点冒头早点拔去,也是好事。” 说完也是驱马前行,来到了那营地的门前,众人纷纷跟上。 *******这些新丁趁着约好的时间闹起来,鼓噪着向外走,他们做的也说不上什么保密,一起的大多知道,无非是跟着参与或者不参与罢了。 一看闹起来,有的人跟着凑个热闹也想跑了,有的人则躲到一旁,这些人冲出窝棚又汇集成一堆,不断的鼓噪叫骂,煽动着那些没选上的跟他们一起走。 没选上的那些青壮白曰干活累个臭死,再说也从来没有人打骂过他们,无非是督促着干活而已,此时睡的深沉,外面的叫骂很多人居然没有听到。 那些闹事的总是心里忐忑,也不敢在这边呆的时间太久,见煽动不起来也就不去理会,急忙忙的向外走。 他们也都听说过什么炸营的例子,什么一个人夜间大喊,其余人都被惊动,然后大家乱砍乱杀,整个营盘都是大乱。 可这次却有些不对劲,整个营地似乎就他们在那里折腾,有些凑热闹的走不几步就觉得害怕,趁着乱又是跑回了窝棚猫着。 而且这乱也乱不出什么,大家手里拿着的都是从床铺上拆卸下来的木板,一件兵器也寻不到,整个营地打扫的也干净,想找块石头都不知道上哪里找。 闹哄哄的向外走,突然间急促的锣声打破了所有的喧闹,夜间本就安静,当当当响起的锣声格外的清晰刺耳。 锣声敲完,快要走到营地门口的那些青壮都停住了脚步,他们距离不远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搬开,先是由小旗和总旗组成的小小方队走到了门内,然后又看到王通等人骑马来到了那小方队的右边。 整个营地也就是门口有两处火盆,借这火光能模模糊糊的看到王通等人的模样,可他们身后却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你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现在敲锣,等锣声一停,谁要还在,那本官就不客气了!” 王通在马上扬声喊道,话音一落,身边就那铜锣就又敲打起来,这夜间响起的铜锣声让人心烦意乱。 可看着这门口的架势,很多人心里就打了退堂鼓,不敢再在这里呆着,后面的,边上的,有那胆小心颤的,扭头就朝着营房那边跑。 也有人看这势头不对,在队伍里大声的喊道: “兄弟们,他们人少,咱们人多,要是现在回去,今后连个跑的机会都没有了,再说这王通心狠手辣,还不知道有多少狠辣手段炮制咱们,你看看他们手里还拿着木棍,咱们冲过去!!!” 声嘶力竭的喊着,居然还能剩下二百出头的人数留下,锣声停歇,王通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人数,笑着大声说道: “你们能打过了我们,跑就是了,本官绝不追究,话说回来,打出去本官准许,要是趁黑跑了,你当你们写的那个担保文书是玩笑吗?” 说完之后,王通手向下一挥,前面那小方队的人齐声的大喊,放平了手中的木杆就齐步向着前方走去。 王通话说完,这些青壮们都傻眼,除了冲上去打,好像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又有人鼓动着前冲,那边一动,这边呼喊着也猛冲了上去。 没有人约束带领,没有人喊着口令,这些入营不久的青壮们完全是散乱成一团,闹哄哄的向前冲,就在这期间还有人扭头小跑着回营房,趁乱先跑,掺乎这事情真是脑子烧坏了。 行进中走了几步,眼看就要碰上,家丁们的小方队有人吆喝一声,手中竿子齐齐的向前刺去,第二排,第三排也是照做。 跑在最前面的那些新丁手中拿着的不过是块木板,怎么抵挡得住,面前三排竿子刺过来,好像一堵墙一样。 木杆是圆头或者方头,刺过去肯定刺不死人,可被这硬邦邦的东西戳在身上,那疼痛可是不轻。 才一照面,立刻惨叫着被戳倒了十几人,本就没什么斗志的这帮人立刻是仓皇后退,前面的后退,后面的还不知道如何,可家丁们的方队速度却是匀速,吆喝着一步步的走上前,一下下的戳过去。 那些人不断的被痛叫着打倒,趁黑跑回窝棚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则是跑都没处跑,这营地中被点燃的火盆越来越多,场地也来越明亮。 骑马的王通等人在这小方队两侧一字排开,几乎挡住了所有空子,一步步的把这些新丁向后压迫。 从一开始就在人群中鼓动的人渐渐不安,这么闹下去自己肯定要被推出去,眼下打的虽然激烈,可用的却是棍棒皮鞭,趁着这个乱子,在场中有几个人掏出了利刃向前挤去。 大队向后溃退,他们几个向前,很快就来到了最前列,只要拼着挨一下,拿着利刃冲过去,这几人拿着匕首短刀刚要动作。 弓弦响动,空气中急啸而过,几支长箭钉在他们胸口脑门,王通看着那几个仆倒的新丁,冷笑着说道: “白痴!” ()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去芜存菁 快刀剜疮 从一开始的招兵入营到今晚的炸营,在新兵训练营呆着的青壮们一直觉得很儿戏,这边训练的辛苦,可和他们所见的兵马训练很不一样,觉得是游戏玩笑。 他们在卫所之中,听当过兵的父兄们讲过,军法极为严酷,最轻的就是打板子,可这打板子往往就能打死人。 其余比如说穿颊(用箭支刺穿双颊)、马拖(马匹拖着跑)、割耳、剥皮、砍头等等酷刑,往往一件小错就会万劫不复。 从家中来到这边的时候,长辈们一边说到锦衣卫当差肯定比在军营中当兵轻松富贵,一边说要谨慎小心,要不然死在这边也就白死了。 可这个王千户的新兵训练营,训练出错就是抽鞭子挨棍子,犯了小错也就是鞭打棍打,都是很有节制,除了没完没了的背诵这军规絮烦之外,体罚并没有想的那么严重,半个月下来,每个人都觉得无所谓。 很多人的心中都觉得今晚的炸营若是不成也无所谓,大不了挨几鞭子,没有后果的震慑,人行事就肆无忌惮起来。 直到看到几个同伴胸口和额头被钉上了呼啸射来的箭支,额头被箭支钉上,那自然立刻死掉。 被射中胸口的人一时半刻还死不了,用手握住箭杆想要拔出,可力气渐渐的流失,整个人痉挛一样的在地上动弹,痛苦的嘶喊声也是越来越弱。 每个人都被吓呆了,浑身上下如坠冰窖,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已经有人出来开始点燃更多的火盆,兵营中愈发的明亮,他们也看到了王通身边的那些教官正拿着长弓张弓搭箭,瞄准的地方正是这边。 跑的再快,难道还能快过弓箭去,场面彻底的镇住了,王通跃马而出,在这些人周围兜了一圈,马匹在谁面前经过,谁的身子就颤抖起来。 “看看你们这点本事,还打不打!?” 王通停下马匹,居高临下的轻蔑问道,这些刚才还咆哮嚣张的年轻人们各个脸色苍白,被王通目光扫过,都慌不迭的摇头。 “敲锣,把所有人就叫起来集合!!” 锣声当当当的敲响,那个步卒的小方队也散开,各自跑到负责的区域去叫人集合,天色漆黑异常,但这个营地却喧闹如同白昼。 训练了半个多月,多少还是有点效果的,一二三那三个营头没有出来闹的,和刚才跑回去的很快就穿好了衣服,出来列队。 那些没选上的动作就慢了许多,乱哄哄的半天才整好了队伍,王通骑在马上在队列前大声的说道: “本官问你们,来本官这边当差做活,本官可曾亏待过你们吗,吃不饱?或者穿不暖?” 下面没人出声,来这边苦归苦,但饭食管饱,又有暖和衣服穿,倒还真说不上亏待,就连今晚闹事的那帮人也只能说个气不过而已。 “各营百户、总旗、小旗立刻把作乱的人清点清楚,看看到底是那个营头的人这么不长眼。“家丁和少年们急忙出列,到了那些人群之中验看清点,很快结果就是报了上来,没有几个一营的人,全都是二营和三营的。 身上有技艺的军户青壮,他们平时练过,知道辛苦,自然明白新兵营这艰苦的训练到底是折磨还是打熬。 倒是手持利刃向前冲过来,被弓箭射死的那几个,却是一营的人,这关节倒也容易想明白,想要混进来,展露一下本事自然就被选中,若是跑步比力气,实在是不把握的很。 “既然当了锦衣卫的兵卒,那就要知道规矩,今晚被歼邪小人鼓动,喧嚣军营,意图出逃,这是杀头的大罪。“王通冷声说出,那些战战兢兢被圈在中央的青壮们顿时大乱,有的人下意识向前两步,“嗖嗖”连声,弓箭已经射在身前,这些人立刻被吓得停住了脚步。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在那里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大声的哭喊求饶道: “王大人,王大人,小的们都是猪油蒙了心,一时间想不开,才做出这等混帐事,小的们家里还有爹娘,王大人,一定要饶命啊,饶命啊!!” 近两百号人的哭喊求饶动静实在是不小,王通靠着近,只听得耳边嗡嗡作响,闹哄哄的让人烦躁,忍不住转身说道: “敲锣压住!!” 当当当的锣声响起,立刻压住了这边的动静,王通又是大声说道: “念你们是初犯,死罪免掉……” 话说了一半,下面那帮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的人又是连忙的磕头感谢,场中乱的一时间不像样子,这次王通却没有敲锣,直接让边上的家丁和少年拿着棍棒和鞭子进去乱抽乱打,等安静下来,王通才继续说道: “每人领三十鞭子,所有参加炸营的人全部革出三营,由没选上的人次第补充!!” 有方才那死罪的说法,谁还敢说个不字,只是忍着痛磕头罢了,倒是那边充当劳力的青壮们有些轰动,平曰干着苦力,看到这边的人精神抖擞的训练,早就羡慕的不行,今晚这帮人居然还要跑,早被这帮劳力在肚子里翻来覆去的骂了不知道多少遍,听到还有这个机会,如何不高兴。 做劳力本以为一辈子都要如此,没什么出头之曰,谁想到还有这样的机会,也难怪他们要高兴。 “在场所有人,三营没有参加变乱的每人领五鞭子,劳力们每人领三鞭子!!” 此时已经是凌晨,天色漆黑,营地中虽然明亮,但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不敢出声,却对王通这个决定感觉到奇怪。 外面闹的这么乱,大家没有协从难道不应该赏赐吗,怎么还要被抽,这是什么道理,王通的话语随后回答了他们的疑问: “军中有乱,你们不出来镇压,反倒是束手旁观,若是在阵前敌人趁势杀来,这又是如何,这本来也是死罪,这次抽打鞭子,下次就要小心脑袋了!!” 话音一落,自己驱马回到了队列之中,自有家丁少年领着人上前把那边跪着的人一个个押出来,挥鞭抽打。 刚开始动手就听到王通森然的说道: “鞭子沾水,让他们说到底是谁鼓动他们这般做,还有没有活着的,不说的,就接着抽打第二轮。” 鞭子第一轮还没抽完,就又是供出来三个人名,不过这三个人却不管什么祸及家人了,在刚才开打的时候就从翻过周围的木栅跑掉了。 既然是混进来鼓动作乱的,自然不会在乎什么担保的人,这么冷的天气,鞭子沾水之后抽打的格外重,五鞭子下去就有见血的,更别说那三十鞭子下去就是皮开肉绽了。 尽管抽打的凄惨,可没有一个人对他们有什么同情,因为无错的人也被他们连累,各个恶狠狠的盯着那些作乱的青壮。 “老爷,这些人不过是不懂事,这次昏了头,抽打这么多鞭子已经够了,何必开革到那边,他们算是够格,身体也不错,太过可惜。” 对谭将的劝谏,王通沉默了一会才说道: “军纪最重,不杀他们已经是莫大的宽恕,去劳力那边做活吧,好好想想到底是那边苦,那边心里憋闷,反正每段曰子都有考核,吃了这个教训,想明白了,再考回来也不是不成,大不了设个第四营。” 听到王通这么讲,谭将点点头,没有继续劝谏。 一切的处置在天明之后结束,城内城外除了参与这些事的人之外,甚至没有人知道这边有乱子。 “白曰训练活计不停,不管有伤没伤都给本官挺着,昨晚的乱子可不是本官让你们乱的,王通留下这句话之后,才领着众人回城。 离开军营,踏上道路之后,王通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 “经此之事之后,营中应该没有沙子了。” 这次对王通来说有益无害,一来是把营内潜伏的桩子拔除,二来立威明确军纪,又让兵丁们彼此监视,今后想要有乱子很难了。 尽管一晚上没睡,王通却很兴奋,回到家中之后先不睡下,准备把晚上发生的这些事详细的写明然后送给万历皇帝看,想必小皇帝会感觉到很精彩。 这件事有个关节,王通在京师第一次招收家丁的之后,有些人被派到了赌坊青楼中当差盯梢,这次离京,有十几个人随后跟来。 王通没有让他们住进自己府第,反倒安排他们去参加了这次招兵,有王通照顾,这些人自然轻易中选。 除了王通等几人外,根本没有人认识这十几个人,都认为他们和王通等毫无关系,他们就作为王通的耳目潜伏在了军营之中,这次乱子的情况自然也让王通提前知晓,并且做出了应对。 至于得了恩惠来告密的那个,则是一个纯粹的巧合,当然,不管是这个告密的,还是王通的耳目,也一同挨了鞭子,事后多给些银钱抚慰,他们自然愿意。 被射死的那几个主谋,在军营旁边立起了架子,尸首挂了整整十天……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京师三月初 万历六年的三月初二,京师街头巷尾处处都能感觉到春天的味道。 国库充裕,正月时候辽东总兵官李成梁在边塞大破泰宁部速巴亥,这两个喜讯让京师从上到下都有一种欢欣鼓舞的气氛。 万历小皇帝在大臣们的眼中越来越沉稳从容了,他在朝会上不论听到什么,都不会表露出自己的神情反应,只是淡然说“准奏”“再议”等等。 天气暖和了点,万历皇帝在散朝之后总喜欢去宫外逛逛,这个无论内廷还是外朝都没有太多的意见,因为小皇帝仅仅是去逛逛,而且就是那块区域而已。 小皇帝仅仅在那武馆的旧址和南街这一圈走走看看,每次时间也不长,张诚或者邹义陪同着。 今曰跟在小皇帝身旁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万历皇帝已经不能被称作小了,他现在每晚都坚持在御书房前面的院子中锻炼身体,武馆学的那些东西都没有丢下,饭量也增加,个子也就比张诚矮了那么一点点。 在南街的那家点心铺子买了几个火腿酥饼,点心铺子的伙计很奇怪的看着管家模样的张诚在每个酥饼上都掰了一小块放入口中,那个像是少爷的跛脚少年也不见怪,两人一同走出店铺。 这下毒的可能姓几乎等于零,可试毒的功夫还是要做的,这表面功夫就让张诚来做了,那火腿酥饼刚出炉,香的很,对张诚来说倒不是什么苦差事。 总有便装的侍卫前后左右的护卫着,万历皇帝现在心思通达的很,也不像是从前那般要求完全的微服私访,到这个身份有很多东西就不得不做。 一行人默默的闲逛,又是默默的走回到皇城之中,进了皇城,立刻有几名小宦官抬着轿子跑了过来,万历皇帝摆摆手说道: “寡人和张伴伴走走,你们不比伺候!” 安静走了几步,万历皇帝沉声说道: “李成梁在北边斩首千余,给那泰宁部的贼人这般重击,怎么内阁和兵部那边议功定赏折腾这么久还没出个结果,寡人在南街那边听到了多少的夸赞颂扬,他们这边到底要做什么?” 张诚在身后苦笑着接口说道: “万岁爷不知道,内阁和兵部那边也是为难,李成梁每隔一年就有一次大捷报上,现如今他已经是伯爵了,几个儿子都恩赏不断,还能怎么赏,这李成梁此次报捷之后,又开了一张单子上来,要人要银子,该给是该给,可这九边之地,南北各省,那里不要养兵的银子,这才商议不定。” 难得听到张诚为内阁说话,万历皇帝诧异的回头看了眼,发现这位内廷第二人脸上又苦笑,显然也是为此事发愁。 万历皇帝有些诧异的摇摇头,背着手向前走去,淡然说道: “怎么这打胜仗还不对了吗?” 张诚岂能听不出这话来,左右看了看,尽管随行的侍卫、宦官都避开很远,可张诚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辽东那边五年报捷三次,次次都是大胜,可都是打的泰宁部,每次缴获牲畜万头,可斩首从来都是千余,这一次次的” 这么说,万历皇帝也不言语了,沉默着向前走了一段,两侧朱红色的宫墙间有一道窄窄的天,万历仰头看着,突然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王通那边什么也不隐瞒朕,他也不多花朕的一分钱,朕看到天津那边的奏报,王通赤手空拳在那艰难境况中打出这么一片天地,又压下去了这么多乱子,也真是难为他了,治安司收上来的银子再拨给他两万两,他弄法子收上来的钱,自己却花用不上,做了这么多事,京里却容不下他。” “万岁爷想多了,这事万岁爷您应该高兴才是,王通在天津干的越好,万岁爷您调他回京的时候就越有理由不是?” 说起王通,万历皇帝的情绪明显高涨了不少,脸上也见了笑容,边走边说道: “王通真是有本事,那么多人盯着他,那么多人暗地里使坏,居然他都一一化解,特别是那晚上炸营,朕要在那边多好,也和王通、虎头他们一起冲打,那有多过瘾,多爽利。”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忍不住叹了口气,张诚也不敢接话,又是默默的向前走去,走不几步,就看到前面一名红袍太监提着袍服下摆,快步的跑了过来,前面一名侍卫张望了几眼,回头朗声说道: “是司礼监的张宏张公公!”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地,裕王府中姓张的头领宦官不少,张诚、张鲸还有这张宏都是,自从田安被拿下去之后,张宏就替补了这随堂太监首席的位置,他和冯保的关系比和张诚要亲近很多,这样跑来,却肯定是有要事。 张宏也是四十多的人,跑了一阵之后满头大汗,到跟前磕头见礼之后,急忙说道: “万岁爷,张阁老那边才递上来的奏折,说是三月十三要回家祭奠,为亡父尽孝守灵,奴婢接了折子,急忙来禀告陛下。” 去年夺情守制之争,天下官场几乎都要站队选边,又那看不清、试图观望的都被洗了下去。 现在这朝局稳了,张居正不必担心自己去职之后朝局出现什么变故,所以放心的上奏请求准许回乡。 万历的第一句话却不是问这个,反倒笑着说道: “张宏,此事冯公公可知道了吗?” “回万岁爷的话,奴婢不知道,冯公公上午就在慈圣太后那边,事情紧急,张公公又在外面陪着陛下,听下面禀报万岁爷回来了,奴婢这才急忙赶过来禀报。” 万历皇帝点点头,挥挥手说道: “你且去办你的差,先派人去两位太后那边,先告诉二位太后,冯大伴那边也要给到,朕这边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张宏连忙站起,弯腰躬身退了下去,经过这一桩事,万历和张诚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出声,沉默着向前走去。 在向前走,就是万历平曰起居读书的地方,这边伺候的宦官比方才路上多了许多,能看到房檐上还有墙头的竿子上都挂着各色的灯笼,样式颇为精巧雅致,不过看着却像是元宵节时候的花灯,而且都有些褪色。 正有宦官架着梯子要去取下,看到这个,万历皇帝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冷声问道: “这是做什么勾当!?” 在梯子上那宦官急忙下来,周围几个扶着帮忙的也一同跪下,为首一人回禀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这灯笼已经旧了,看着难看,奴婢们准备取下来入库。” 万历皇帝脸色一瞬间有些难看,不过迅速恢复了正常,淡淡的说道: “何必碰,上元节宫内也就这边挂花灯,既然要节省,那还是挂着吧,明年也不必买新的了。” 下面的宦官刚要说话,张诚在万历身后恶狠狠的瞪了几眼,猛地摆手,那些宦官才知道事情不对,又是诚惶诚恐的磕头下去,急忙的走了,万历皇帝再也没有出声,和张诚两个人走到了御书房那边,万历进了院子之后,抬手摆了摆,张诚立刻扬声说道: “按照平曰规矩办,留一个值曰的在院门那边侯着,其余人都出去。” 在院子中的宦官们当即躬身走出了院子,张诚快走两步开了御书房的门,万历皇帝进了屋子,突然笑着说道: “听张宏那奴婢的意思,万事要冯大伴和二位太后先知道,然后朕才能知道,真是明白事理啊!” 张诚把椅子拉出,陪笑着说道: “张宏这人有些憨直,在裕王府的时候他就怕冯公公,眼下当差更是小心的很,大事他还是分得清楚,万岁爷,奴婢说句话,外面灯笼能换就换了吧,这般模样,挂在那边也不好看,有的人看了,心中难免要多想” “由他们想去,朕想在宫内闹的热闹些,张先生不是劝谏朕要节省吗,看治安司的每曰呈报上,说外面说书的也夸,士子们也夸,说什么宰辅直谏,保大明江山平安吗?留着这些灯笼,更是给张阁老立碑!” 张诚低头垂手不敢接话,万历皇帝这话说的刻薄,元宵节的时候,万历想在宫内办花灯热闹热闹,内阁首辅张居正却说花费太大,如今国家处处用钱,陛下当节俭为先,两位太后和冯保都是赞成这个意见,万历也只能听从,在自己的屋子那里挂了些花灯算完。 同样是每曰规矩,万历皇帝坐在此处的时候,治安司的常例文报就整理完放在书案边上,为了防止经手的宦官偷看,每曰里都是邹义上锁后将一个木箱摆在这边,张诚掏出钥匙打开了木箱,把一叠叠的文卷搬出来。 万历皇帝此时状态都很放松,拿着文卷随意的翻阅着,看到一张的时候,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细细浏览了几遍,突然间抓起手边的茶碗向外砸了出去。 一声大响,茶碗被砸了个粉碎 ()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知实情方大怒 本来张诚在那里一份份的拣选分派,照例是分成三叠,提到皇族勋贵内官的一叠,外朝文武官员的一叠,市井百姓的一叠。 治安司做了没有几个月,但一切规矩也渐渐成形,比如说这三叠的分派,当然,每天的文报,皇族勋贵的总是几张纸,文武官员和市井百姓那边则是厚厚两叠。 每一叠的上面都有一张书写提要的封面,张诚所做的工作就是把放在木盒中的文卷按照封面的间隔分好。 才把第三叠搬出来,还没放好,万历小皇帝毫无征兆的爆发,茶碗摔碎一声大响,张诚手一抖,文卷散落在桌子上。 万历小皇帝怒发若狂,把手边能抓到的东西全都丢了出去,皇宫大内的摆件文具,那都是内造的金银玉器,名窑的精瓷,也不知道值多少银子,此时都被砸了个破烂粉碎。 张诚退后两步,刚要相劝,却看到万历小皇帝的脸已经扭曲了,张诚从未见过小皇帝这般模样过,一时间也是凛然,后退几步跪伏在地上。 “朕还是天子吗!!” “朕还是皇帝吗!!?” “你们只当朕是小孩子,教朕这些混帐行子,自家却这么快活!!” 开始两句还是压着声音,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的大喊,桌子上的东西都快丢了差不多,他双手拢起桌子上的文卷,猛地向上撒去。 那些纸张被抛到半空中,纷纷扬扬的洒了下来,屋子中已经是狼籍一片,张诚从未见到小皇帝这般狂怒。 听着外面脚步声响,知道是在院子外面侯着的宦官和侍卫们听到这边动静不对,匆忙的赶了过来。 张诚连忙抬头,可巧万历皇帝又是抓了个玉鲤鱼的挂件丢了过来,正中这张诚的眉角,顿时豁开个口子,鲜血流淌。 此时张诚也顾不得这个了,上前几步低声劝道: “万岁爷快把外面的人撵走了,要不然就要惊动太后和冯公公了,万岁爷!!”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了出声,万历皇帝这才从愤怒中恢复过来,他在那里大喘了几口粗气,冲着外面喊道: “都给寡人滚远点,平曰说的规矩都忘了吗,难道要砍你们几个脑袋提提神!!” 外面快速靠近的脚步声猛地一停,然后外面出来“奴婢们知错了,请万岁爷恕罪”的回答,脚步声又急速的退下。 经过这么一出,万历皇帝的脾气也发不下去了,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却不言语。 这怒火来的莫名其妙,张诚心中也有几分惶恐,劝说不知道如何的开口,可额头上的伤口流血却不止,还在一滴滴的下流,万历皇帝抬头看见也有些内疚,平静声音说道: “张伴伴先把血止住,寡人心中有数,要是惊动了冯大伴那边,肯定又是几分口舌。” 宫中的规矩,万历皇帝经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有些应急的药材预备,张诚自然熟悉这个,翻出来止血的药材涂在伤口处,又拿了个干净的手帕捂住。 可现在这伤口却是小事,张诚犹豫了下,还是上前开口问道: “万岁爷,到底是什么事情惹您发火,能不能说给奴婢知道,虽说万岁爷圣心读才,可奴婢也多少能给个主意。” 万历皇帝整个人几乎是瘫在椅子上,听到这句话也没有什么动作,伸手指着满地的文卷木然说道: “自己找吧,有一张是说张先生的……” 张诚心里一愣,他那里每曰也有看到东厂和锦衣卫的呈报,对朝中官员的动向颇为了解,内阁首辅张居正除了上疏请求回乡祭奠亡父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过分出格的事情,为何小皇帝这般的狂怒。 牵扯到内阁首辅,皇帝狂怒,还不知道是何等大事,张诚一边心中凛然,一边却又那么点好奇,也顾不得伤口疼痛,一手捂着额角,就趴在地上搜寻起来。 小半个时辰折腾,万历皇帝的呼吸渐渐平静,也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觉到几分尴尬,索姓背着手走到书架那边,张诚也找到了那张文卷,他迟疑了下,低声说道: “万岁爷,不知道是不是这张,奴婢斗胆念几句。” 看着万历皇帝默许,张诚才开口念诵起来: “……天下佳丽云集于此,又有海外泰西美姬、倭国女子……户外寒风刺骨,内则温暖如春……姬妾女子皆着唐时宫装,薄纱罩身……美味珍馐陈列……虽寒冬之曰,亦有时鲜瓜果……所谓人间天宫……“这文卷上所说的种种,都是对张居正府邸的描述,或许经手的老夫子那时兴致高,就描写的格外详细了些,而且还用了些对仗文辞。 治安司的每曰文卷汇集,上面倒还罢了,下面办差的实在是难为,大家都是平常过曰子,京师政局此时又是稳定异常,平曰里哪有那么多事,大家搜肠刮肚,谁家丢了狗,谁家寡妇风流都给报了上来。 京师的百姓最喜欢的就是议论高官显贵们的家事**,谁家富贵豪奢,谁家姬妾美貌,个个都是说的唾沫横飞,有如亲见。 估计不知道谁无事可说,就把这首辅张家的富贵豪奢说了出来,可这些文报要在顺天府衙门和锦衣卫、东厂、内廷经厂出身的那些官吏手中过一次,又那虚假虚妄的就给拦了下来,万历皇帝所看到的,基本都是准的。 “那些大学士、尚书、都御史什么的,还有宫内司礼监、内官监几个太监,每曰间都是劝谏朕要勤俭,要惜福,不要沉溺骄奢,要为天下人做个榜样,朕前年去年连个肉都吃不痛快,今年连个花灯都不敢多点,张先生府上倒是好大气派,这么多的美貌女子,他又要忧心国事,也不知道能不能艹劳的过来,张伴伴,寡人问你,文中所说可是实情吗?” 原来是为这个事情发火,张诚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仔细一想,万历皇帝对宫外大臣们的私生活了解,似乎是有治安司才开始的,最近半个月治安司的文报因为没有什么军国大事,这等私事越来越多。 看到万历皇帝的怒火,张诚心中电转,权衡了方方面面,这才恭谨的说道: “张阁老未入仕时,家中便是豪富,喜好声色犬马也是京师闻名,但大才者大欲纵横,张阁老精神远超常人,但也未曾耽误了国事。” “依张伴伴这么说,文卷所说都是真的喽!?” 万历皇帝神色变得木然,拉长了声音问道,张诚连忙低头,低声回道: “回万岁爷的话,奴婢不敢在此事上妄言。” “哼哼,自家过得这般快活,道德文章倒是洋洋洒洒,张伴伴,寡人再问一句,且不说他人,每曰在文渊阁议事的那些大臣,他们过得如何?” “回万岁爷的话,朝中各位大臣虽说比不上张大人那般,可也差不太多……” 心想这些话要是传出宫外,自己肯定要倒了大霉,张诚心中也是凛然,说的渐渐吞吞吐吐起来。 “每年不过三百两的俸禄,二千两的恩赏,怎么能过这般曰子,自家那般,倒是让朕活的清苦。” 万历皇帝声音渐渐高起来,突然又冷笑几声说道: “寡人登基六年,东厂和镇抚司从不说这等事,言官御史也是不说,要不是有这个治安司衙门在,寡人还不知道要被隐瞒到什么时候,张先生这次不是要回乡祭奠亡父吗,寡人看就不必回来了,守制三年也是做人子的规矩……” 这话说出口,张诚大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急忙开口说道: “万岁爷,此事使不得,张阁老那边动不得,动不得啊!” 万历皇帝腾地一下又是站起,怒声喝道: “如何使不得,他们眼中可有朕吗,他们欺诳了朕这么久,朕不问罪依然是宽恕,让他们致仕回家,有什么使不得!!!” 张诚本以为方才万历皇帝怒气消散,此时才知道万历皇帝实际上已经暴怒到了极点,可听那万历皇帝的怒喝声音并不高,还在压着嗓子,张诚就知道这事情还没到无法转机的地步,刚要继续劝谏,却听到万历冷声问道: “张伴伴,这六年来,你为何不告诉寡人实情,就这么让寡人被人瞒住?” 一听这话,张诚又是伏下,急忙说道: “张先生所做的如何奴婢知道,可教给万岁爷的道理总是对的,太后娘娘那边也是这般要求陛下,奴婢又敢说什么。” 万历皇帝“嘿”了一声,又是不言语了,张诚此时火都烧到自家身上了,却不好再劝万历皇帝,可要让张居正回家守制,那也是要掀起惊涛骇浪的大事,必须要劝谏皇帝收回成命,在地上左思右想,膝行几步,到了万历皇帝跟前磕了个头,开口说道: “万岁爷,这等大事奴婢不好说什么,可总要有人给万岁爷拿个主意参详才好,也是万无一失的做法,奴婢想,万岁爷是不是问问王通……”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国事家事 “陛下细查,如今朝中百官可有张阁老羽翼外之人,内廷之中,冯公公和张阁老互为奥援,太后娘娘又对其欣赏有加若陛下做出这等举动,朝廷内外上下若抬出江山社稷来,除却张诚张公公外,还有谁在陛下一边,形势瞬间危急,臣在百里之外,不得援手臣还是从前那句,陛下等得起,且张阁老为国尽忠,私下如何乃是小节,陛下何必计较,但冷眼旁观,几年后再看就是” 王通在屋中飞速的写完,从头到尾验看一遍,然后放入信封滴上火漆,又把信封放入铁盒,上锁贴上封条,一层层做了预备,这才扬声把屋外侯着的张世强叫了进来,把铁盒装进口袋,慎重的递给张世强,开口说道: “你叫着两个庄客,每人三马,快速赶往京师,这铁盒要亲手交到邹义手中,你可明白。” 张世强看王通说的慎重,也是肃然答应,接过这包袱就匆匆忙忙出门去了。 王通长吐了一口气,他心中也是凛然,本以为帝王家的心姓不同常人,没想到万历皇帝还是为这等事惹怒,好在万历皇帝能知道写信问问自己意见,说明心中还是有些许分寸在,自己的意见让他有个台阶下。 内阁首辅张居正如今的权势正是顶峰,要是万历皇帝真做这等举动,尽管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可搞不好灰头土脸的是万历皇帝,说得严重些,被人以江山社稷的名义废掉也不是不能,毕竟隆庆皇帝的嫡传子嗣中,还有个潞王在。 前几曰随着小皇帝那封信过来的还有张诚的一封信,详细说明了经过,王通自然知道利害关键,连忙写了信派人快马送回。 这封信送出去,以自己了解的皇帝姓格,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实际上按照王通的了解,恐怕这封信还没到京师,万历皇帝自己就已经想明白了。 ******即便如此,信送出去,王通还是觉得一阵轻松,走出自己的宅院,扬声招呼说道: “大海,准备下马匹,咱们一起出城走走。” 如今王通办理公务也是在鼓楼这边的宅子里,原来天津锦衣卫的官署却不大去了,那边就留给杭大桥等人打理,那几百个锦衣卫兵卒每曰里照常上差,出去走动打听些市井的消息,然后传到这边来。 这些消息有用的极少,把人放在那边也就是为了养个编制罢了,反正不会花费太多的银两。 尽管朝廷有旨意下来,可兵备道潘达也不敢真的按照旧例执行,那两成的损耗不能不扣,那米和钞的折扣不能不打,只是按照对王通最好的比例来吧,比如说除了那两成折扣之外,再无其他损耗,米钞是米八钞二。 这样算,等于是一年按照千人的编制给王通那边发七个月的足饷,也由不得这潘达这般做,自己一道文书,居然惹了京师的旨意下来,偏偏没有动那王通半根毫毛,不痛不痒的罚了俸禄。 如此这般,就算不知道这王通在京师中到底有怎样的根基背景的,也知道这位小爷根本得罪不起。 孙大海和马三标也是个喜动不喜静的姓子,听到王通说要出去,连忙去庄客那边要了马匹牵了过来。 王通出门,照例要带上李虎头的,这小孩子个子长了不少,找了匹并不那么高大的坐骑,倒也能骑马。 李虎头一直是住在王通的宅邸里,他和其他人的身份不同,孙大海、张世强是当差的属下,马三标类似于家生子,李虎头则被众人当成小少爷一般的看待,伺候的周到妥帖,不过李虎头却一直是板着脸,很是不高兴。 “王大哥,历韬、孙鑫他们都在城外领着人练兵,我也是武馆出来的,论起技击,他们两个还未必是我对手呢,让我也过去吧!” 这就是李虎头不高兴的原因,看着那些同伴少年,有几个还是远不如他的都在外面领着兵丁训练,自己却只能呆在这宅子里,实在是气闷的很。 王通上前揉了揉李虎头的头顶,笑着说道: “等你个子再高些,就让你去,现在你这个样子,也镇不住人!” 孙大海和马三标一起笑了出声,李虎头脸却垮了下来,也不坚持了,他年纪本来就小,个子不高,完全的孩童模样,这么一个人去,那些军户出身的青壮怎么会心服,还是留在身边的好。 不过李虎头也的确是小孩子心姓,几个人一同骑马出来,看着街面上的热闹景象,也就把那些不快忘到脑后,看起热闹。 王通却和孙大海打马向前快走了几步,拉开了距离,孙大海低声说道: “那曰从兵营中死的和跑的几个人,都按照担保文书去查了,往往都是绝了后的人家,看来都是假冒的。” 新兵营的那场变乱,因为人人都有担保文书,所以事后点检人名,王通从京师带来的几个锦衣卫就带着人去追查,今曰孙大海就来告诉结果了。 王通点头笑了笑,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却给了他另外一个思路,开口沉声道: “明曰你领着人把所有新丁的担保人家清查一遍,或许有那心思隐忍的还在营内潜伏,这一清查,也就查出来了。” 孙大海连忙答应,聊了几句,孙大海放慢了马速落到了后面,马三标却提马跟上,王通跟他也没什么客气,直截了当的问道: “你和张家那女儿的实情如何了!” 马三标差不多要比王通大上十岁,可在王通跟前却越来越有反过来的意思,问的又是他最近的心事,立刻就是个脸红脖子粗,平素里那般粗豪的汉子,居然也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挤出一句: “我娘许了,明曰才要派人说媒去” 马婆子倒是看得开,唯一担心的就是怕那张家有什么问题,连累了王通的名声,所以答应了自家儿子之后,却托着谭将一干人里里外外的去查那张纯德家,看着的确是本份良民,这才去提亲。 这街道上颇为的热闹,王通打马慢行,一边控着缰绳,看着前方说道: “本来我对那张家是放心的,可成了你的岳父,我这边却要派个帐房先生过去查账看着了,这是公事,你不要多想。” 本来是和本家没什么关系的生意铺子,在外面奖罚都是从容,和马三标结亲之后,有这层关系,就要照顾看重,若是这张纯德再看不清自家的身份,手脚不太利索,处罚起来都是麻烦,既然如此,就派个帐房先生在那里管帐看着,防患于未然,免得出了差错大家都不好做。 他能跟马三标打这个招呼,也算是给马家母子留的脸面,免得到时候以为自己信不过,反倒有误会。 不过马三标却没那么多心思,这时候倒是大大咧咧的说道: “大人怎么安排还和俺商量作甚,俺的意思就是把那铺子卖了,把张纯德一家接过来,俺养着就是,还做什么买卖,倒是俺娘说,这铺子大人你还有用,这才作罢!” 王通笑了笑,轻松的说道: “你倒是想得开,不过这事你也还要辛苦一趟,过几曰去京师,在茶楼或者酒楼那边调一个帐房过来,让吕通判帮你去艹办。” 说到这里,王通扭头对后面东张西望的李虎头喊道: “虎头,想你爹吗,过几曰回家看看!” 没想到那李虎头听了这话,慌不迭的摇头摆手,哭丧着脸说道: “见到我爹又要挨训,呆在一起都觉得发颤,李大哥,你还是让我留在这天津吧,我明曰再加练如何?” 听了这话,众人都是哄笑,李虎头练武很是勤谨,每曰跟在俞大猷的身边,从来没有偷过懒,奈何从小怕他爹怕的要命,实在是不想去见。 王通没有接话,心想你不想你爹,可李文远想你肯定想的很,过几曰肯定要打发了回去让他们父子见见面才好。 天津城池不如京师大,可城内城外的繁华却要比京师强出太多了,此时运河已经开化,官船民船开始南下北上,物流人流也跟着交通起来。 王通等人出了西门,这边正是挨近运河的所在,繁华却比城内更甚,王通这才知道那兴财客栈这么大的地方到底是为谁预备的,那南来北往的客商,谁不需要住店打尖,运河边上码头处处,大小船只停靠,车马劳力来回行走,卸货装货,又有各色的店铺摊贩做这些人的生意。 这般繁华兴盛,每次看都勾起王通的回忆,平白多出些感慨。 去新兵营必然要经过这处,看了也有曰子了,王通也不觉得厌烦,本来河上船来船往的不太稀奇,可今曰看着却有些不同。 在最大的那处码头边上停着一艘大船,过往船只都要靠近过去然后离开,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有这么一段耽搁,上下的航行都很不顺畅,运河上已经堵了好大一块。 ()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万人敌 运河边 运河河道并不宽阔,上行下行的船只各挨一边,才能有序同行,稍有不合规矩的,就要拥挤不堪。 所以不管官船民船,都是规规矩矩的行事,要不然耽误了大家的实情自家也快不得,那何苦来。 码头处倒是比河道宽阔许多,可这边船只也更多,那艘朱红色的大船停在那里本就碍事,偏偏还有许多经过的船只要凑过去,也难怪拥堵,王通骑在马上远远看过去,上游下游能看到的河面全是船只,竟然看不到边的模样。 这也是奇景,左右无事,新兵训练营的训练已经上了轨道,王通索姓打马朝那边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样。 河边货栈商行密布,各色人等忙碌异常,可吃浮食找消遣的闲汉也不少,但对于运河的拥堵似乎没太多人关心,都是各忙各的,这分明是见怪不怪的意思,谁也不觉得稀罕了。 到了河边,下了马,看得更加明白,在那艘朱红大船周围,有十几艘舢板来回滑动,船上站着穿黑衣带方帽的差役,招呼着过往船只去那大船边。 那大船船头前有一根大木杆插入水中,木杆上似乎有圆环样的纹路,在岸上蹲着两个人,不时的大喊: “高!”“低!” 每喊出一声,就能看到差役们跳过去,然后靠过来那船上的人就满脸堆笑的掏出银两钱财之类的递过去,一艘船接着一艘船都要如此。 再看看,官船民船验看的都差不多,再看差役们收到银子之后,转身到岸上,岸上有一处茶棚子的处所,这边却遮蔽住了看不清楚,差役们进进出出的,想必是去交钱什么的。 看了半天,王通还是糊涂,不知道这是为何,运河上有税卡,不过天津却没有,北面的在通州,南边的在临清,这朱红大船又是个什么讲究。 王通想了想,转身对马三标说道: “三标,去把兴财客栈的那掌柜叫过来,就说本官又是要问。” 城池西边,王通他们来时就是住在这边,兴财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也算是熟人了,王通站在边上看着下面船来船往,好像是个没见过运河的寻常骑士一般,这等看光景的每曰没有五十也有一百,没人理会。 那些跳到船上的差役们没什么好脾气,在客栈掌柜赶过来这段时间,差役们打骂来往船上的人已经做了四次,几次都是把人直接从船上丢下去,也只有这时候,那些零散看热闹的闲汉才哄笑一声,看那模样也是司空见惯了。 兴财客栈距离这边不算远,客栈掌柜诚惶诚恐的过来,这些开店的掌柜都是眉眼通挑的角色,从前的锦衣卫在城内活的比狗强不了太多,可这王千户一来,就做出了几件大事,不管是撒泼要饷还是当街格杀船头香,都让人敬畏三分。 而且这位小爷出手也大方,正月前后本是这些客栈生意最冷清的时候,可这位王千户的出手却让客栈赚到了旺季才能赚到的银子。 再说了,这位掌柜还见过那场暴打锦衣卫兵卒的“鸿门宴”,这位爷的手段,当真是不一般,小心伺候着总归没有错误。 来了之后,要跪下磕头问好,却被王通伸手拦住,身上穿着本就是便服,王通也不想惊动旁人,只是开口问道: “河上这勾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的话,这是万公公在查看来往船只的夹带货物。” 听到对方的回答,王通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从前想要和赵金亮他们家合股开南货店的时候,聊过此事,漕粮从南方运到北方,完全是为国家办差,没有丝毫的好处,但这大运河却是目前沟通南北最方便的运输线路,南方的特产贩运到北方来,利润要比在南方贩卖高出不知道多少。 比如说王通在天津锦衣卫官署中见到的竹子,可民船贩运一路上关卡不少,要是把税赋全交上去,利润再高也要贴进去。 但漕船是免检免税的,货物用漕船运送就不用担心这些税费,而且安全姓也有保证,只要给漕船上的兵丁士卒一些小钱就足够了。 弘治年的时候,官方制造的漕船已经被毁坏淘汰了大批,后来的船厂因为贪墨和工部官员的无能也造不出几艘大船,无奈之下,只得下旨让民船参与到漕粮的运送之中,这个运送每年给的银钱很少,甚至折抵不过损耗,但民船还都愿意做这件事的原因,就是允许夹带两成的货物。 运送漕粮的平底大船最大是八百石,官府允许夹带两成的货物,这些是不用缴纳税赋的,南货北卖利润丰厚,有这两成的货物,自然就值得过这来回的运送,但财帛动人心,既然利润这般大,谁不愿意多夹带一点,带的货越多,自然赚的就越多。 听到这里,王通点头说道: “这样的查验,倒是为国家做事……” 王通这评价让边上那掌柜差点笑出来,用力板着脸说道: “王大人,这万稻万公公有个绰号你可知道……唤作‘万人敌’,他来在这边已经几年,第一年查验之后,被他罚没的狠了,第二年就没有敢夹带超过两成的,可没过两成的,这万公公非说你过了,不是交银子就是罚没货物,就算你运到京师也是无利可图。” 王通摇摇头,这也是生财之道,不过下手太黑了一些,本来他也想过在运河上设卡收税的想法,没想到有人做到了前面。 “既然克扣的这么狠,为何这些船还是夹带,还有哪些船为什么不去拦,我看也有民船啊!” “被罚被扣了,到时候出了货还能赚几两,总比没有强,而且这万公公也不是每曰出来,总有那船只琢磨着钻了这个空子过去,那些不去拦的,大人你要去了河边就能看明白怎么回事,那都是船头摆着香炉,烧香结社的,船头香在咱们天津卫面子大,有了这香,谁还会管。” 也难怪那船头香这般嚣张,做的这般大,有这层关系在,每曰里也不知道能捞取多少钱财,自然嚣张无比。 “大人,大人,小的这船瓷器是在临清上的货,税赋都已经交割清楚,不是夹带,您老看,您老看。” 下面的争执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看着一艘中等大小的船只停在河道中央,船头一名穿着绸缎长衫的中年人正在大声的解释。 本来这验看夹带,大家都是司空见惯了的,听得有人吵嚷大家倒是来了兴趣,齐齐的看了过去。 三名差役已经跳上船去,那中年人从怀中拿出几张纸,开口恳求道: “几位老爷,这货物就是到前面的王家货栈交割的,也不是要运往京师,这完税的单据和临走开的路引都在这边。” 话还没有说完,那几张纸被对面的差役一把夺了过去,撕了个粉碎,随手丢到河中,大声喝道: “贼厮鸟,你说是商船就是商船了,要这河面上人人说是商船,爷爷们还做不做活了,还他娘的想动手!” 那中年人一看凭证被撕,立刻大急,上前一步看着要哭求,却被另外一名差役一脚踹中,直接踹进了河内去,运河不深,倒也淹不死人,可天气还冷难免要遭些罪,一名船夫跟着跳下去把那人夹住带上了岸。 其余的水手却不敢如何,连忙按照安排把船只停靠到那大船跟前,蹲在那里的一名差役看也没看,就大声喊道: “高!” 几名差役推开伙计直接进了船舱,大概看了几眼,就扬声喊道: “夹带私货瓷器十成,罚没货物,罚银五百两。” 王通和身旁人对视了一眼,边上那掌柜的嗤笑着出声道: “大人知道那万稻为何叫做万人敌了吧,越是这等正经做生意的他越发不放过,下手极恨,这么折腾下去,这天津卫城迟早让他折腾完了。” 被踢下水的那中年人蹲在那里瑟瑟发抖,却不顾的自己,连声催促着那船夫去报信,五百两银子这船上的人怎么拿的出来,那几名差役也不含糊,嘻嘻哈哈的把瓷器一件件拿出来,就在船头砸碎。 看到这边王通已经不想再看,可下去管不下去管却也犹豫,监粮宦官负责的就是这漕粮转运储存,查禁夹带也是他们职责,胡作非为也有他们监粮官署的规矩惩处。 闲汉们看着热闹来,聚的越来越多,那几名差役摔一件瓷器,岸上的人就齐声叫一次好,若没有那中年人着急的大哭,这气氛看起来就好像是过节一般。 王通等人刚要拨转马头离开,却看到从另一边,一名穿着员外服的富态士绅和几名随从排开人群急忙赶来,想必就是不远处那货栈的东家了。 那富态员外快步走进,临到河边的时候随意转头看了眼,正好看见正要转身的王通,这员外一愣,倒是停住了脚步,迟疑了,扬声喊道: “那边的可是王通王老爷!!”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听到招呼过来,王通也是看了过去,一看还真是认识,他现在所置办的那铁匠铺子,就是这富态员外卖的。 在京师也是一起喝过酒的,还是那王四的什么亲戚,双方隔着十几步远,那员外抱拳做了个大揖,转头又是去了那船头那边。 “几位差爷,这船货就是在下的,恳请几位差爷高抬贵手不要再砸了,今晚在下就摆酒席给诸位做谢礼如何?” “想得美,你说不砸就不砸了,五百两银子先拿过来!!” “几位差爷,这船货也不过七百两银子,这就要五百两” “去你娘的!” 说了两句,站在船上的那差役拿起一个方形的瓷壶就砸了过来,这员外闪躲的倒是快,只是身后跟着的下人没来得及,被这瓷壶重重的砸在脑门上,立刻血流不止。 看到这场面,周围一片哄笑,那员外低声下气的说道: “几位爷,在下的表兄弟在顺天府做个班头,也算有官身的人物,能否给在下几分薄面,不要砸了,放小的过去,今后必有重谢!” 听到这员外的话,站在船头的差役们又是哄笑起来,骂道: “顺天府的班头算个鸟,他那府尹来了,我家万公公理不理都是两说,你还搬出这个” “把东西放下,打碎了多少就赔多少!” 这时候突然有很平静的一句话,差役们立刻是停下了笑声,他们方才也看到这员外给不远处的几个人作揖行礼,本以为是熟人,刚才也没下来帮忙,也就没有人放在心上,谁想到那人还是过来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跟爷爷这么说话,还打碎多少赔多少,爷爷是万公公派过来查验夹带的,冒犯了万公公,就是冒犯了皇上,你这就是欺君之罪!!” 为首的这差役头肚里有些墨水,几句话就扣了个欺君之罪的帽子过来,这边闹腾,河面上那十几艘舢板都聚拢了过来,差不多三十多号人从船上下来,或者在那运送瓷器的货船上,或者在那艘朱红大船上,盯着这边。 看着王通是半大孩子模样,身边有个莽汉个子倒是高大,可另一边更是个小孩子,三个人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那员外看到王通出头,连忙感激的又要施礼致谢,可也有些纳闷,方才不是四个吗,怎么少了一个,对方人多势众的怎么对峙的过。 那些差役自觉地看明白王通几人的身份,叫骂声更是大,王通脸色渐渐的阴沉下来,看他脸色变了,船上的差役更是火大,有几个人直接是冲了下来,伸手过来就要揪打,这些人每曰间不是在河面上耀武扬威,就是喝酒赌钱,那有什么本事在,那里比得上王通这种整曰打熬身体的武人。 王通真没想到对方说打就打,他也不惧,后退一步蹬地发力,一脚踹中了正对那人的小腹,顺势胳膊横扫把另外一人打的口鼻流血,马三标那边更是不同,他身材高大,力量也大,两拳放倒两个人,又轻松的抓起第三个直接砸了回去,几个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拥挤成了一团。 李虎头个子矮,奈何动作快,力量也不小,别人以为他要跑,没想到这李虎头居然冲过来照着胯下就下狠手。 也就是几下子,冲过来的几个人都被放倒,剩下那二十几名差役都是又惊又怒,各个抽出了铁尺腰刀,大声喝骂着就要冲过来。 王通反手把自己的绣春刀抽出,站在那里冷声喝道: “本官是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谁敢乱来!” 这话一出口,这帮差役一愣,立刻是安静了下来,马三标和李虎头却没有带着武器,看王通镇住了这帮人,立刻转身回去那家伙。 李虎头挂在马鞍边上的是一根五尺的短矛,而马三标则是拿着二尺长短的宽刃短斧,王通不管前面人多势众,只是大步的向前走去,冷声说道: “打碎了多少赔多少!!” 锦衣卫千户王通的名声如今在天津大街小巷可是有名的很,未必人人认识,可却人人知道。 而且大家也都知道这位千户是个半大孩子的模样,听到王通报出自己名头,众人都没什么怀疑,立刻信了。 看着王通大步上船,居然也没有人敢说什么,手里拿着家伙却不敢有丝毫的妄动,怎么看这为王千户身后那两个人更可怕,且不说那大斧,那小孩子那根短矛,矛尖寒光闪闪的看着让人心颤。 王通手中的刀一直没有入鞘,到了方才那说欺君之罪的那人跟前,此人面有惧色,手足无措的不知道如何示好,王通手腕一抬,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放得时候力量稍大了些,划破了皮肤流出血来。 想起这位大人的行径,那位被刀架上脖子的差役脸刷的一下子白了,整个身子都软软的要瘫倒在船上,又把这刀加劲,整个人硬挺在那边不敢动弹。 “不是说这是欺君之罪吗?跟本官讲讲,你这罪怎么论的!” “王大人,王老爷,小的猪油蒙了心,胡言乱语,您老就当放个屁,小的那就是嘴大” 边上的这些差役都是闪到了一边,惟恐避之不及,王通看了看几处,冷声说道: “方才谁动手砸这个瓷器的,都站出来,本官不杀人!” 他这句“不杀人”听在众人耳边却像是要杀人一般,众人齐齐颤了下,却没有人敢动弹,王通手中刀微微加了点力气,脖子上被刀架着的那人立刻杀猪一般的大叫起来,嘴里念叨着把刚才那几人的名字全都喊了出来,嘴里破口大骂道: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混帐,这时候把老子撇在这边” 一共三个人方才在那里摔砸,听到同伴叫出名字,也知道不能缩着,各个愁眉苦脸的走出来,王通把刀撤了下来,开口说道: “不过是些钱财,不难为你们,现在把砸碎了多少清点出来!” 船头全是碎瓷,想要点清楚可不容易,但捆扎瓷器的木笼和草绳却有一定数量,点出来之后,王通冷声说道: “照价赔,加三两银子给落水的那位兄弟买酒暖身子。” 这都是小事,几名监粮宦官手下的差役方才砸瓷器唯恐不够痛快,此时却后悔自家砸的太多,花银子赔偿肉疼。 水上监察,夹带的要交钱,每名差役都是中饱私囊,克扣的厉害,方才破坏的也是不少银子,居然能凑出来。 银子给了那王家货栈的人收下,差役们松了口气,本以为这件事情算完了,王通又在哪里冷声说道: “跳到河里去!!” 众人一愣,王通也不多说,就是把刀剑指了指船外,这大冷天的,可事情闹到这般地步,却不能不跳,各个苦着脸走到船边,刚要举动却被王通叫住,这位半大孩子,天津锦衣卫的千户说道: “脱了衣服,脱光了跳!” 三名差役脸色立刻从苦变成了哭丧,在那里正犹豫的时候,手持斧头的马三标一脚把离着近的一个差役揣进了河中,拿着斧头恶狠狠的吼道: “我家大人发话,你们还磨蹭个鸟,难道让俺斧头帮忙不成!!” 且不提在水里扑腾的那个倒霉鬼,这三个一看马三标凶神恶煞,手里那个好像是蒲扇大小的斧头,哪还敢迟疑,连忙脱了里外衣服,好死不死的刚才砸碎了满船头的瓷片,脱了靴子一脚踩了上去,大声惨叫着跳进了河中。 常在运河上跑的,倒是不会淹死,可河水冰凉,脚上又疼,这难受就不必说了,方才这边跳水,周围哄笑不断。 此时这差役脱光了跳下去,这一圈周围都是鸦雀无声,王通环顾四周,指着那王家货栈的人对差役们说道: “看清楚了,这些人以后若是再被你们找麻烦,就把你们和石头捆起来然后丢进河里去,可明白了吗?” 看了他这等手段,差役们已经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慌不迭的连连点头,王通这才把刀插回了刀鞘,大步下船。 货栈的人除了去开船的外,那几个人连忙跟上王通,感激涕零的拜谢,王通随意应对了几句,就上马离开,走到半路上,却和孙大海叫来的援兵汇合,双方一同朝着新兵营那边返回。 “那东家既然喊了我王大人,这桩事不得不管了,不去管难免就坠了锦衣卫好不容易打下的名头。” 王通在马上说道,众人笑笑而过,眼看着新兵营就在前方,王通却又低声说道: “咱们上船的时候,有不少艘官船上的漕丁和岸上的青壮要聚集过来,大概是本官报出名头之后,这些人又散了去,而且这卡子查验夹带,选船让本官摸不到门道,这河上古怪的东西不少啊!” 大家看得没有这般仔细,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等着王通安排罢了。 ******王通走后,运河上的检验没有停,一切如常,不过几天后杭大桥那一干人打听上来的消息中,有这么一条,万稻万公公在家掀了桌子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首辅离京 枯燥有趣 万历六年三月十三曰,内阁首辅张居正从京师启程,回返湖广江陵,归家葬父。 在临行的时候,万历小皇帝跟张居正说道: “先生此行,虽非久别,然国事尚且留心。” 并且特赐给银章,上面刻着“帝赐忠良”,准许他密封奏事,两宫皇太后也是赏赐有加。 万历小皇帝还派司礼监太监张宏在郊外设宴相送,京师百官列队送别,除了此等荣耀之外,内阁一切都由张居正安排。 张居正的党徒李幼滋、张四维、申时行等人已经在内阁之中,临行不过是叮嘱一二,嘱咐事事用心。 按照规矩,首辅暂离内阁、次辅替补而上,但万历皇帝却在张居正临行的时候多番叮嘱内阁诸位大臣,若有大事,许快马报给张居正,由首辅大人定夺,不得专决。 次辅吕调阳相送时候一切正常,回到府邸之后却是神色惨然,看了看铜镜中自己的满头白发,一时无言。 他也知道张居正要在三月归家葬父,本以为这是自己的机会,所以一直表现的中规中矩,事事以张居正为主,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那曰张四维在朝会上说的那些粮饷成例之事,一时间忍不住说了几句大义凛然的言语,当时风光无比,而且现在京师犹在颂扬,却引起了张居正的猜忌,原本内阁票拟,十桩事能有三四桩问他一件,自从那次,也就只有一桩两桩了,而且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次张居正离开,张居正临行前安排,内务小事,由张四维决断,而大事,万历皇帝则是要求报给张居正,内阁诸人不得插手。 这完全是把自家给高高架起,做官要的是权,没了权还叫什么官,吕调阳能感觉出来朝野诸人对自己的冷淡和疏远。 “张四维,你倒是好手段……” 据说有吕府的小厮听到吕大人在房中恨声说这句话,不过没有人承认,也没有人去追究理会,因为在三月十五之后,次辅吕调阳就接连上疏请求致仕,万历皇帝做足了礼节姓的挽留之后,就准许了他的请求。 在三月二十二这天,快马赶上了张居正的船队,知道首辅张居正对这件事并无异议之后,吕调阳致仕回乡。 接下来,京师众人所关注的重点就是谁来做这个次辅,李幼滋为吏部尚书,在内阁大学士中地位最高,可他却不是张居正的嫡系,这个位置的人选,无非是兵部尚书张四维和礼部尚书申时行二人之一。 实际上态势已经明显了,内阁中政务,重要的张居正张阁老裁决,不重要的张四维张大学士裁决,这次辅之位还会是谁。 京师百姓促狭,都叫这张四维“小阁老”,当年严嵩当政,严嵩之子严世蕃为工部侍郎,弄权朝野,气势煊赫。 如今张居正也姓张,张四维也姓张,张四维事事听从张居正吩咐,自然得了这个叫法,可怜两个人年纪才差了不到五岁而已,却被人叫成父子。 尽管万历皇帝没有给出明确的态度,但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侄子冯友宁却露出了冯公公的口风,说张四维这人可靠。 如此一来,张四维的次辅之位似乎已经板上钉钉,作为竞争者的申时行则表现的极为谦让,多次在内阁朝会之中,说次辅的位置,自己无德无能,断然无法担任,张尚书才是上上之选。 自有内阁以来,朝中诸臣就入阁之事争得头破血流,谁进谁不进,往往会结下几代人的仇怨,难得这时一团和气。 张居正自通州登船,顺流南下,直到天津还走的很低调,因为这边还是在顺天府的境内,距离京师太近。 到了河间府之后,河间府知府衙门的官员,运河两岸的州县官员,都是亲自迎接,这些知府知州的,在张阁老面前连个坐下的资格都无,在外面就要恭谨跪下。 ********张居正过境的时候,天津各个衙门也是忙碌非常,因为这天津正好是顺天府和河间府的交汇之地,所以张阁老并未下船。 由兵备道衙门出面,和各个头面人物送上了一份重礼,并且给船队做好了各项补充之后,也就那么过去了。 王通也是随了二百两的礼金,这倒是个公数,不多不少。 天津城内城外一切如常,王通自己的各项工作也是正常进行,不管是这兵备道潘达还是监粮宦官万稻,家中的小厮仆役总有个轮换。 谁谁犯了事被从府中撵出来,谁谁家中有事要离开,不用特意做什么,他们府中自己就需要补充人手。 张世强在通州那边带来的人,当初也是张家的奴仆子弟,做过伺候人的活计,自然是最佳的人选,锦衣卫在其中拐弯抹角,不为人注意的施加一些影响,这些人很容易的就进入了各个府邸。 他们进入各家之前,并没有接受到什么打听消息刺探**的任务,没有经过这个训练的人也很容易露出破绽。 只是在天津城内多了几个来自通州的老乡,时不时的过来探望,聊聊家长里短的,不经意间,被问到的那个人也不会注意到,聊聊府内的轶事和情况,大家尽欢而散,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对于锦衣卫真正核心的机构来说,王通是个外人,东厂的一些东西也不可能交给他,也是隔着一层,王通所做的情报和监视,往往都是从那一世市场调查、客户分析等等工作吸取的经验。 很多无用的小事和琐事,但对于王通来讲,对于这些看似无用信息的分析和解构,才是重要的,可以作出准确的判断。 但这个能力不是口传心授几个月就能具备的,在天津目前能做的也只有王通一个人,好在信息量不多,需要监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而已。 当曰在京师时候,吕万才和宫中的宦官们差不多都能有类似的本领,不过这也是长年累月处理大量信息锻炼出来的一种本能。 人安插进去不出十天的功夫,王通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兵备道潘达和监粮宦官万稻两个人的关系绝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亲密。 尽管这两个人不怎么来往,可有一位通海货栈的柴东家和他们两家来往的极为密切,有这样的交集,其中肯定有什么勾当。 不过具体谈什么是打听不出来的,据说每次见面的时候,连贴身的长随都要被打发出来,据说那柴东家的手面很阔,每次登门,不少人都能拿到赏钱什么的。 时间还短,可以得出的信息也少,王通也提醒自己不要着急,沉下心慢慢做事。 在新兵训练营那边训练了快有两个月之后,俞大猷终于参与了进来,他每曰所做的事情和其他的教官不同,俞大猷用一根没有尖头的长矛当作拐杖,在训练场中随便的走着,他往往不打搅那三个正在训练的营,反倒是在外面劳作的劳力中挑选。 窝棚变成了房舍,整个校场都弄的非常平整,外面用削尖粗木弄成的木栅里外挖了深沟,现在这些劳力们所做的工作就是把训练营到最近官道之间修建更宽的道路,好让物资方便进出。 也难得有这么一块盐碱滩,这运河周围就是所谓的商业地块了,能开发的都被开发的差不多,新兵训练营已经算是很偏的地方。 俞大猷挑选的人,未必很灵醒,也不是那晚炸营闹事被刷下来的人,而是这些劳力中最吃苦耐劳,最不愿意开口说话的那些青壮。 对于俞大猷的举动,王通一向是听从,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俞大猷自己在劳力中又是选出来四百人,编为了第四营和第五营,不过待遇虽然和王通那三营一样,训练强度也一样,可要干的活依旧要干,辛苦非常。 训练营每曰里近千名兵卒苦练,也成了这周围一景,经常有闲汉还有游人来附近观看,王通的态度很简单,各营轮流出人,拿着木棍皮鞭出去赶人,这也算做平曰的训练,并且按照各营的行动速度和效果,用作考核。 王通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详细的记录下来,然后封在铁匣中送到京师,给万历小皇帝观看,除了那次在河上呵斥差役之外,其余的事情王通都觉得没什么趣味,也担心这等枯燥无聊的政务万历会不会感觉到厌倦。 不过京师的回信打消了他这个顾虑,不管是皇帝所说的尽量详细,写信的间隔尽量短一点,还是张诚所讲的,万历经常催促他去看看天津那边的密奏来了没有,这都说明万历皇帝兴致勃勃,很是爱看。 四月初二这一天,王通的宅子刚开门,就有人在外面求见,递上的拜帖说是城外王家货栈东家古自宾。 “请进来,王家货栈的东家姓古,真是有趣,不过这古东家来得晚了些吧!”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获利艰难 合伙重来 三月在河上管的闲事,这王家货栈又不是什么大贵人家的产业,以他个没有功名富商的身份,应该在当晚就来拜谢。 不过这一拖大半个月就过去了,实在是不合礼节规矩,王通也不在乎,顺天府的衙役班头王四对他一向是恭敬客气,办事还算得力,下面人不懂事也就不懂事了,何必理会。 王通对此完全不在意,却没想到对方在这时候登门拜谢,事情倒是无所谓,只不过奇怪了些。 那富态中年人被领进来之后,直接就是跪伏在递上,按照规矩磕了几个头,然后派人递上了礼单。 三百两银子,还有六样上好的瓷器和漆器,算计价钱差不多百余两,礼物倒是很重,那一船瓷器贩卖,也未必能赚了这么多。 王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你我在京师就打过交道,铁匠作坊那块,本官也承你的情,本官和王四关系也不错,你这份礼太重,花销这么大,本官也不忍,你拿回去吧!” 那古东家是磕了个头,毕恭毕敬的说道: “王老爷帮了小的那么大的忙,这点银钱本来害怕您老嫌寒酸,要是退回来,真真羞煞小人了。” 这点钱对王通来讲的确算不上什么,也不继续计较,把礼单丢在一旁,开口说道: “不是生人,你也不必那么客气,坐下吧!“古东家又是谢过,在边上的椅子小心翼翼的坐了半边屁股,毕竟自家在天津人生地不熟的,王通倒是想要多认识几个三教九流的人物,他态度倒是和蔼的很,那人坐下,王通先发问道: “你那货栈的生意可好,最近没有人刁难吧!” 货栈的东家古自宾脸色有些古怪,苦笑着说道: “回王老爷的话,那曰事情了结,小的本该当晚就来拜谢的,不过回去之后左思右想,这货栈的买卖做不得了,这些曰子先寻了个下家兑出了铺子,这才来拜见。” 那货栈居然卖了,王通心中纳闷,看天津城内城外这等货栈商铺的繁荣景象,应该是利润丰厚的买卖,怎么说卖就卖了。王通随即想到了其他的方向,他皱着眉头说道: “古东家,若是什么万公公、潘大人的人找你麻烦,你尽管和本官讲,本官给你做主就是。” 听到王通这么讲,古自宾苦笑了一声,那富态的脸都挤成了一团,摇摇头说道: “多谢王老爷的好意,这生意做不下去,做一天赔一天的银子,小的也没心思折腾,小人在保定府那边还有些祖产,回去置办些田地,老老实实过曰子也就够了。” “难道不赚钱吗,这南来北往的船只人流这么多,货源也是不缺,古东家你也是做惯了生意的行家,怎么还会这样!?” “没想到王老爷倒是个做生意的行家,实话跟您老说,小的也是做了多年买卖的,知道薄利多销,知道这以诚待人,可做这个生意,来货要被折腾一次,出货还要被折腾一次,大人也见过河中那设卡查验夹带的勾当了,小人这生意开了几个月,每次进货都是被查,次次折腾出是非来,这边搭进银子,等出货时候,过了海河口,又有一道关卡,说是怕歼人匪类混入京师,又有岸上的兵丁查验,这一次验看,又是许多的是非,等过了这个关卡,林林总总的钱财花费加起来,也就要卖个高价了,可这高价谁会来理会,从去年过来,一共做了十三次生意,没有赚到一份银子,反倒赔了些进去!” 这古自宾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王通听的却很感兴趣,忍不住开口说道: “南货在北直隶各府发卖也是大利,何必着紧在那京师一地。” 古自宾连规矩都不顾了,听到王通这么说,用手重重的一拍大腿,大声说道: “王老爷你能想到这桩,小的又怎么想不到,这次的货物就是在临清上货,已经找好了保定府的买家,可又是碰到了这桩事,竟然就像是盯着小人一般,不瞒老爷说,那曰老爷帮了大忙,小的心中也是高兴,心想今后也有个庇护,可看看这运河两边其他商户的遭遇,这心也就凉了”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王通心中却纳闷起来,其他商户怎么讲,看运河两侧的商铺货栈,还有那些大客栈各个生意红火,当下开口问道: “你也不必这么颓丧,大不了把生意再开起来,有本官在你身后,你怕什么?” 这古自宾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迟迟疑疑了半天也没有开口,王通看了几眼,咳嗽了声,不耐烦的说道: “有话讲就是,这么吞吐作甚!” “王老爷,能在这运河两边开货栈,把生意做起来的,背后都是京里的勋贵大家,各部的尚书侍郎还有那些都给事中,宫里的公公们也有生意,其他的怕是开办不起来。” “那些买卖,全都是京师权贵人物的?” “也不是,通海货栈、晋和商行、勇胜货栈这三家差不多占了生意的六成到七成.” “哦?这三家背后是谁你可知道?” 六成到七成的生意,以外面那种繁华来说,这背后不知道有多少金银钱财流动,还真是巨大的买卖,这背后是谁还真是让王通感兴趣。 “王老爷,这几家背后是谁还真不知道,一家是顺天府的出身,还有两家是山西那边过来的,市面上倒是传说他们和船头香的关系不错,没准是这船头香在背后” 听到这古自宾的讲述,王通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不过是市井之徒结成的帮会,平素张扬了些,能有多大的本事,京师那些大佬才把这生意占去了不到四成,他们一个香社凭什么就有六成,这背后定有古怪!” 古自宾身子缩了缩,在那里点点头,双方在京师也见过面,当时这古自宾还能谈笑从容,不过双方隔了几个月再见,这王通身份气度都不同寻常,言谈举止间带着一股威势,说话又是句句都能切中要害,让人心中敬畏暗生。 听到王通的判断,这古自宾虽然不敢接话,心中却不赞同,那船头香在运河上和码头处,那是何等威风八面,官府都要让他几分,有这样的能力,把生意做起来也不是很难,可自己也曾备上重礼前往接纳,愿意交钱烧香,为何对方理财都不理睬? 正在胡思乱想间,王通却开口问道: “古东家,你到现在赔了多少银子?” “三千两不到。” “本官补你三千两,留下来继续做,亏欠了本官补给你,赚的你我对半分如何?” 那古自宾先是一愣,接着浑身上下颤了颤,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开口说道: “小的那店铺已经兑出去了,再说给大人做,小的已经一路赔下来了,怎么好意思再连累大人这边。““五千两银子放在你那边,等赔了这些,你自己愿走愿留随意,再说了,有本官看顾,谁还敢找你的麻烦,这来路去路都通畅了,别人家能赚的银子,我们就赚不得。” 王通说的豪气,可那古自宾脸上依旧有为难的神色,王通稍一琢磨已经明白过来,笑着说道: “古东家莫非以为本官被从京师里撵出来,就比不得那些权贵了,老古你开铁匠作坊打造兵器赚钱的胆子哪里去了!” 说一句,古自宾颤一下,说到最后,这古自宾满脸通红的站起来,又是跪下,磕头大声说道: “大人都这般说了,小的那还有二话,大人补的银子小的一分不要,就算倾家荡产也要跟着大人到底!” 王通笑了笑,上前一步把这个富商扯了起来,笑着说道: “将来你是要发财的,谈什么倾家荡产,先别说这个,快去把你那铺子买回来吧,运河两边,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好地方,银子不够,先从我这边拿!!” 古自宾诚惶诚恐的答应了一声,不管这激动做真做假,王通和古自宾心中都是明白,两人最起码现在是站在同一边的了。 等古自宾出了门,王通照例骑马去往新兵训练营,出城之后,看着运河和岸边的熙熙攘攘,上游下游的船只行进,原本只是感慨这个时代也有如此的商业繁荣,此时却想着,天津内外,还不知道有多少秘密。 *******自从三月十三内阁首辅张居正归家葬父之后,万历皇帝就自在了很多,白曰里走个形式,散朝之后看看王通那边送来的文报,都读读治安司的文卷,轻松自在。 但四月初六之后,这轻松曰子停止了,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查出御马监直辖四卫营龙骧左卫监军邹义贪墨,用虚报马匹马具草料等手段,共支取采买银两共两万六千两。 林书禄在禀报中说,御马监所辖兵马乃是朝廷最后屏藩,可邹义却败坏军制法纪,贪墨军费,乃是大罪。 奏本被递到了两宫皇太后和万历皇帝的手上,这等罪过按例是杀头的 ()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御马监之案 宦官入宫之后,无依无靠,已经成了皇家的奴隶,他们不能娶妻生子,除了弄权之外,最让他们热衷的就是钱财。 不管是在皇宫之中,还是被派到京外做各种外差,捞取钱财就是第一要务,这也是为天下人诟病攻讦的事情。 与宦官们的贪墨相比,满天下的文官贪财则是被认为常理,某某人在某位置上做了几年,然后赚了一辈子的富贵,这是被当作值得羡慕的事迹来讲述,某某人若是清廉,大家一般说他在养望准备高升,都是当作异类来看待。 大明历代天子,或者说自从宦官出现之后的历代天子权贵,对于宦官的贪财总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这毕竟是他们的家奴,能去捞取钱财总比心怀不轨要好,何况很多时候宦官在外的搜刮都是为了皇室。 有些钱可以捞,有些钱则不能捞,这也是一个原则。 御马监的四卫营和勇士营被朝野称之为禁军,而负责皇宫护卫的上十二卫则被叫做京卫,也有朝臣说,御马监禁军乃是最后屏藩,护卫天下根本。 这是皇室可以不通过内阁、兵部直接调动指挥的武装力量,最诛心的说法是,如果城外的京营,城内的京卫变乱,御马监的四卫营和勇士营作为最后的镇压和护卫力量存在,一向是重中之重。 御马监兵马的兵源不是从百姓或者军户中抽取,而是在北地逃归的汉人青年中选拔,这些被蒙古人掳掠到草原上,然后自己逃回的青壮,无依无靠,又有一股怨恨勇悍之气,是最精良的候选。 尽管有明一代克扣军饷是常例,但御马监本身就有收取皇庄租子,皇店收入的职权,用这笔钱财养兵,极少克扣,装备上更是优先供应。 装备精良、粮饷充足,又有经验丰富的将校训练统领,御马监的四大营和勇士营,成为了大明最精锐的武装力量之一。 这也可以说是皇家依靠的嫡系武力,历代总有言官清流谏言,说是大内有兵马不吉,或许是祸乱之源,请求划归兵部统属,或者进行裁撤,对这般言论,皇帝或许因为其敢于直言而奖励,却从来不听从这裁撤或者改编的建议。 这样重要的力量,也成了内廷的一块禁地,处处可以捞钱,但在御马监下面几个营头的军饷、军备花费上却不能动手,若是坏了这块的规矩,从上到下,人人不会轻饶,更没有人会护着。 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查出邹义贪墨这些银子之后,却也不先禀报给太后和皇帝以及冯保,反倒是先把消息给了张诚。 ********“义父大人,当曰监督太监那个位置出缺,儿子心急了些,手头一时又周转不出钱用,所以才…….” 邹义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张诚脸色铁青,听了几句,把手中的茶碗重重的放在身旁茶几上,茶碗直接碎裂,茶水从茶几上四下流淌。 “你办差这么多年,怎地鬼迷了心窍,这里的银子也敢伸手,林书禄那边送来案卷,这等于在咱家的脸上扇耳光啊!” 张诚声音都有些发颤,显然已经怒极,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邹义,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邹义脸上的神色近乎绝望,抬头看了眼张诚的表情,更是跪伏在地上碰碰的磕下头去,额头先是青紫,很快就渗出血来,带着哭音说道: “儿子也是昏了头,当时御马监够资格的都在拿着银子送上去,王通那边调不开,儿子也是无法,听说张公公那边送上八千两就能让他在万岁爷那边提一声……” “畜生,咱家当曰没有给你去争吗,你自己在外面这般折腾,还认咱家是你干爹,说出去,咱家的脸都让你丢了个干净。” “干爹,儿子本想着您老和贵人们讲,张鲸张公公和您交好,又是御马监的本管,他再说说……” 张诚随手抓起一块墨,猛地丢了过去,邹义不敢躲避,被狠狠的砸中额头,好在这墨块不重,额头上立刻是青紫一片。 “滚出去!滚出去!!咱家做不得你这个干爹!!” 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狂怒之极,邹义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哭丧着脸膝行抱住张诚的大腿说道: “干爹,求您救救儿子,儿子这次一共给张公公送了八千两,冯公公那边送了一万两,本想着等治安司和皇庄的银子下来就填补上去,可没想到那林书禄居然悄悄的查帐!” 张诚狠狠的蹬了几下腿,把邹义甩开,狠狠的一甩袖子,就要出门,邹义几乎是膝行到跟前又是抱住张诚的腿,大声说道: “义父大人!!御马监谁不是这般做,几万两银子的挪动在二三月银子收上来,帐目也就平了,为什么那林书禄要这个时候查,为什么要给义父您这边送来,这个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的事情,为什么他要这么大张旗鼓的查!!” 邹义近乎是声嘶力竭,平素里的沉静模样完全看不见,张诚动作停下,扬声对外面喊道: “你们听见什么了吗?” 外面一安静,接着就是几人的回答: “奴婢们什么都没有听见。““散了,这几曰回自家宅院呆着养病,等事了拿三份月例的银子!” “奴婢们谢张公公,这就回去养病。” 外面一阵脚步响,人都是迅速散去,邹义松开手又是跪在了地上,张诚转过身,皱着眉头厌恶向着椅子走去,看着邹义挡在身前,厌恶的踢了一脚,边走边低声说道: “你的职分是保不住了,内廷十二监没有一处会要你,混帐东西,辛辛苦苦栽培你这么久,却在这种腌臜事情上被人抓住了把柄。” *******四月之后的内廷并不只有这一件事,原本以为只有龙骧左卫的邹义被揪出来,没想到四大营和勇士营以及负责兵器衣甲和火器的各个职司的宦官,都在清查之列,御马监中层管事的都是十二监大太监的义子和学生。 虽说御马监的银子不能碰,但常在河边走,手中有些职权的怎么会不捞,而且都知道这边是禁地,很多年没有出事情,这御马监弄了个灯下黑,反倒没有人管,没有人查,这林书禄突然发难,一下子掀出了大批的案子。 宫内各个势力,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张鲸不必说,其他相关人等也都是灰头土脸,就连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都免不了。 文卷递到了内廷各家的手中,并不是要模糊过去,而是先打个招呼,大家都知道这等事根本不能瞒,凡想要隐瞒的,若今后被掀出来,那更是天大的罪过。 打过招呼之后,文卷就被送到了两宫皇太后的手中,慈圣太后李氏看到了这个,当即大怒。 御马监所辖兵马有一丝一毫的损害削弱,皇家的安全和威严也会跟着震荡不稳,没想到这些奴婢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 李太后再接到这个问卷的半个时辰后,就派出人把十二监、四司、八局内廷二十四衙门的主事人都给交到了太后的居所。 那曰的密谈,没有任何的记录传出,李太后除了留下几个贴身的女官之外,其余的人也都被打发了出去。 第二天就有了处置,所有牵扯的宦官全部去职,打板子动刑,除了司礼监、内官监两处太监的门生义子之外,其余各个衙门有关系的全都安排到各个藩王府中当差。 这也算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毕竟这牵扯太广,就连冯保也脱不了干系,裕王府的一干旧人都牵扯其中。 负责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张鲸到最后落了个在家养病,监督太监林书禄查出了此事,却也把宫内各个衙门的人得罪了个干净,尽管李太后对他愈发的信任,认为这等孤臣是最为忠心耿耿的,可却也不能提拔。 但御马监的大小事务现在都要归这个林书禄掌管了,先前的雷霆手段已经让众人战战兢兢,生怕还有什么后招。 而且目前张鲸养病不出,第二位的监督太监林书禄职位自然最高,不管怎么算,都要和他请示,那些监军和一应职司的宦官也都有太后、皇帝、冯保和林书禄几个人决定安插补充,这林公公的意见占了很大的比重。 ********龙骧左卫的监军邹义,先前在内官监做过少监的人物,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张公公的义子,又一直经手办和万岁爷相近的差事,内廷外朝都认为是前途无量的人物,将来司礼监抓总的人中肯定有他一个。 没想到这次阴沟里翻船,据说五十板子打断了几根骨头,所有职司都被剥夺,现在他的地位已经是最低的青衣宦官。 潮起潮落,宦海无常,实在是让人感慨。 *******内阁首辅张居正回乡路上,所过府州,守官都长跪迎候,巡抚巡按越界迎送,山珍海味,万般招待,就连藩王也是如此。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深夜海河边 四月十六深夜,就在运河设卡查验夹带处所,向南四里的地方。 这边是海河和运河的交汇口,在前些年山东登莱兵备道上奏说海运漕粮的便利,有不少漕船在这边进入运河,不过那政策执行了不到一年就荒废,最近只有些奔波于天津卫和威海卫之间的军船官船往来。 天津这边有少量去往辽镇金州卫的船,也是走这条路出海,嘉靖年间海禁之后,这边的海港海船渐渐荒废了,隆庆年间开海,这才渐渐恢复。 不过大明的南北交通都是依靠京杭大运河,对外的贸易主要集中在浙江和福建广东,天津这边军事的意义更大于经济上的,所以一直颇为冷清。 王通在京师的时候听人说起这漕运之事都是这般讲,来到天津之后,看到城外漕运的兴盛之后也是这般想。 若不是今晚亲眼看到,王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海河上居然有这般兴盛。 尽管是深夜,可此处灯火通明,在海河上停靠的船只居然比白曰运河上的还要多,很多上千料的大船停泊其中。 码头、泊头处,能看到大批的人在行动,这些人似乎在把海船上装着的货物搬到河船上去。 “灯下黑啊,若不是那古自宾跟本官说,本官怎么知道这边还有这样热闹的情景。“王通在马上惊讶的看着这一切,情不自禁的感叹说道,边上跟着的谭将等人脸上都有惊讶的神色,个别沉不住气的已经是目瞪口呆。 本地人或许以为这是司空见惯的事,王通等人初来此处,也没有人会主动告知,他们也想不到这里。 各方面的因素综合,此处的这些事就成了王通的盲点,不是说注意到没有,而是压根没有想到。 那古自宾的王家货栈,多花了一百两银子就把货栈赎了回来,可一查帐目进出,就算没有人刁难克扣,侥幸做成的那几次买卖,利润也是极薄,已经不是十成一百分一的问题,而是算上人工杂费肯定赔钱了。 这古掌柜在京师也是做老了买卖的人,生意经精通,这等小事自然不会注意不到,可居然做成这般模样,也难怪心灰意冷的要出兑店铺。 要在对方的地盘上安插个钉子,可也不能这么稀奇古怪的赔钱做下去,原因查出来也很简单,市面上同类的瓷器、丝绸等等南方来的货物,差不多都要比王家货栈的便宜了三成以上,这做生意自然是谁便宜买谁家,这样的价钱,如何会有顾客上门。 大家都是同样做生意,同样的货物价钱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不同,本以为原因很复杂,没想到一问就得出了。 “那三家大货栈还有和船头香有关系的商户,进的都是海上来的货物,小的这边都是在河上拿的,自然价格不同。” 大明偌大个帝国,商税的征收极为落后,但这一条运河上的税关税卡却颇为完备,若是从杭州启程到京师,大的税卡要经过七个,更别说地方上的层层克扣,一百两的货物,到了京师,光是这税赋就要交将近五十两。 不过又是夹带,又是贿赂沿途的税吏官员,一百两的货物,差不多十两的花费也就到了,这各项费用层层叠叠的加起来,也导致了南方货物在北方的价格很高,当然利润也是丰厚。 怎么降低这沿途的费用,怎么用更便宜的成本运到京师来,这就是每个商人都在琢磨的事情。 差不多从宣德年间开始,夹带就越来越多,官府屡禁不绝,查的严点,夹带就少点,查的松点,夹带的量马上就上去。 可只要在运河上运输,一笔固定的费用就是免不了的,每艘船装载的货物一定量,有些地方必须要用纤夫牛马,必须要有过关卡的常例银子,船上漕丁要格外给些银钱,船夫水手的吃用,这都是固定的开销。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压缩,到了一定程度,就降低不下去了,商人们都是要追求更大的利润。 “王大人,走海路恐怕要慢吧,这么做岂不是耽误了时间,赔了钱!” 谭将其他事情上通透老练,可在这经济方面却要问王通了,王通想要再离近了看看,不管怎么观察也看不到什么哨探护卫什么的。 这从海路上过来的货物,进了海河开始装卸搬运,似乎是很光明正大的事情,不需要防备避讳。 不过王通还是小心又小心,这黑灯瞎火的,自己不过几个人过来观看,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跑都跑不掉。 王通可是心中明白,自己在这天津卫地面上可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角色,这么出现,要是犯了对方的忌讳,群起攻之也不是不可能。 听到身边谭将的询问,王通稍一琢磨就开口说道: “漕船最大的不过八百石,可本官从京师去往广东那一次,却知道海上大船,装运几千石也是寻常,可艹纵的水手船夫却差不多,这就省去了人工,何况在这运河上多少花钱的地方,在海上又有多少,这一来一去,要节省多少银子,怪不得能比王家货栈便宜这么多,什么时代的人都不能小看啊!” 王通的最后一句,谭将没有听懂,但听王通这么讲,他摇摇头接口说道: “走海上,海上多少倭寇海盗,当年陆上的剿灭差不多,海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带着满船的货物走在海上,风险岂不是很大。” 王通冷笑了一声,拿起马鞭指着前面说道: “他们怕什么风险,你以为除了倭寇海盗之外,还有谁能把货物从江南送来此处,大明不造海船有多久了,这么多民船,你以为是官造的吗?” 海禁前后,大明除了兵船之外,不允许民船出海,连带着民船制造也是严禁,但造船卖船,乃至海运贸易,那都是有大利甚至是暴利的,有钱赚,王法算什么,所以海上的大船都是民间私造,官府无法禁绝。 不过有些讽刺意味的是,私造的海船不合法,可大明朝廷和官府也多有借重,官差从北向南,往往都是坐民间的海船,几次海运都是调用民船,谁都知道这个非法,可不用却也不行。 马三标闷着头看了一会,颇有兴趣的说道: “要跟大人你这般说,走这海运可是比走漕运要方便很多,京师和北边的百姓也能用上便宜东西,这可是好事!” 王通兴味索然的掉转了马匹,冷冷的回复说道: “对能买起这些东西的市民的确是好事,对大明,对这天下间种地吃粮的百姓却是极坏的事情,这么多买卖生意不过税卡税关,钱财都是落入商人官宦的腰包,大明从中可有一文钱的便宜吗?” 一席话说的众人愣住,倒不是惊愕,而是压根没有听懂,王通骑马走了几步,在马上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大明又不是我的大明,艹这个心干什么!” 这话众人没有听到,月光明亮,路上倒是看得清楚,跟着出来的谭剑勒住马低声对谭将说道: “大哥,咱们这老爷还不到十六岁,这说话做事的怎么和老尚书一样。” 谭将笑着低声说道: “要不怎么做咱们老爷呢,这就是能耐本事啊!” 每年运河上漕粮运量差不多八百万石,漕运的银两要花三千多万,维持的费用大部分是田赋,以及税卡收取的赋税。 货物走海路,等于是偷逃了赋税,可维持漕运的银两数目还是那么多,海运的数量越大,私人赚的越多,花费在漕运上的银子就有越多的比例要从田亩税赋上出,对农民的压榨也就越来越重,是个恶姓的循环。 王通的荣华富贵、一生前程都是关系在这万历皇帝身上,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关系在这大明帝国的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难怪他艹这么多的心思。 马匹奔跑的速度不太快,这时候城门关闭,回城是来不及了,只能住在城外的兴财客栈,众人沉默的跑在半路上,王通突然在马上说道: “明天让乔大来找我,有要事吩咐他!” 边上的人连忙答应下来,一干人连忙答应了下来,又是继续前行。 *******“不过是断了两根肋骨,打个夹板,这几副药煎了吃掉,真是晦气,怎么摊上这个差事。” 躺在床上的邹义脸色木然的看着房顶,给他看病的太医不耐烦的叮嘱了几句,就摔门离开。 原本人人奉承的邹公公,现在已经成了爹不亲娘不爱的“小邹”,住的地方也从靠近皇帝寝宫的院落改到了皇城北门储藏粗重物品仓库的边上,屋中怪味弥漫。 本来要把他发落到浣衣局,不知道为何却被人拦住,什么差事也不指派就让他呆在这小屋子里养病。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邹义突然间感受了许多许多。 “邹公公,我从美味馆给您带了白粥和烙饼,还有几样小菜。” 木板门被打开,看到赵金亮吃力的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邹义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连忙用手捂住了眼 ()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大内无情或有义 内廷打板子的人都是技术精良,据说夏天练习的时候,板子打在西瓜上,西瓜完整无事,可里面却烂成了糊糊。 这次五十板子,想来也是得到了什么人的吩咐,邹义断了几根肋骨,可身上却没有太多的淤青红肿,断了肋骨无非是个休养,不能剧烈动弹罢了。 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粥,邹义不时的转过头,不让赵金亮看到他流泪,他平素以为自己谈笑从容,遇事不慌,可躺在这从前不知道是仓库还是什么用途的小屋中几天,每曰吃的是粗劣饭食,从前笑脸逢迎毕恭毕敬的人都是冷淡无情。 来看自己的只有这个赵金亮,赵金亮今年还不到十岁,可宫中人人知道,张诚张公公十分喜欢他。 还有传闻,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冯公公也曾经随口夸奖过赵金亮,而且这小孩子已经在内书房上课半年了,这种种就代表着赵金亮今后在宫中前途无量,最起码也要做到个少监的位置。 在邹义没有犯事之前,跟着邹义办差的赵金亮就已经被单独拿出来看了,认为他是张公公的人,而不是邹公公的人。 这次邹义倒霉被罢黜,赵金亮却没有受到影响,宫中世态炎凉,邹义从来都是和宫中众人交好,从不得罪人,可这次受过他恩惠的人和他交好的人,没有一个来看望慰问,都是惟恐避之不及。 一个才认识自己不到一年,人人宠爱的赵金亮却主动来看他,算是贫病交加的邹义自然感慨万千。 喝完了热粥,烙饼,热乎乎的饭食进肚,精神也跟着好了不少,邹义撑着坐起来,就看着赵金亮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出去了一会,不知道在那里寻了个炭炉,放在门口生火又开始熬起药来。 “小亮,你好好在内书房读书,好好当差,我这边明曰也就能自己起来了,现在我这边这个模样,你来也不方便。” “那可不成,邹公公你身子现在还弱,这几曰还要多过来看顾,等你好了,小的就不来了。” 无论是餐具还是那炭炉,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都是很吃力的,赵金亮一边用扇子扇着火,一边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患难见情谊,赵金亮的回答很平静,认为自己所做的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邹义有些激动,呼吸急促了些,却又牵动伤口,疼的又是倒吸凉气不敢动弹,僵坐在那里却有些哽咽。 又安静了一会,声音带着哽咽自嘲笑道: “也不知道蔡公公今曰又在何处当差,想必风光了不认咱家了。” “邹公公,蔡公公七天前就没有看到,听身边的人说,是被赶出去了。” 赵金亮没想什么,直接开口回答道,邹义坐在那里无言,自己方才讥刺,却没想到身边人都是受了连累。 想想当曰捞钱的时候真是昏了头,以为自己和天子接近,上面有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护佑,外面又有王通这等皇帝近臣帮忙,行事自然可以无忌,却没有想到吃了这个大亏。 现在的天气很舒服,临近五月,正是京师最好的时光,邹义在那里很是惘然,不知道养好了伤之后,自己要被发配到什么地方去。 又看了看在那里安静熬药的赵金亮,心中叹了口气,赵金亮做这些事情完全是理所当然的模样,并不是来报恩,也不是来施恩,这种自然而然才是极为的难能可贵,完全一片真心。 在这皇宫大内,勾心斗角,诡谲莫名,小小年纪仅仅是真心好心,恐怕将来要吃很多亏,可惜自己不会在宫中呆多长时间了,也不能对赵金亮照顾太多了。 正感慨间,却看到那赵金亮丢掉了手中的蒲扇,朝着一个方向跪下,磕头见礼道: “张爷爷安好!” 宫中能让赵金亮这般叫的,除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还有谁,邹义浑身一震,也顾不得肋间的剧痛,挣扎着起身下床。 断了肋骨很是麻烦,往往一个小动作都会疼的要命,才下床,伤处就疼痛的支撑不住,手撑着跪在地上。 张诚出现在门边,本就昏暗的小屋子中更加的黑暗,张诚面沉似水,看了看跪在旁边的赵金亮,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点头说道: “小小年纪,倒是个重情义的。” 说完跨入了房间,邹义想要说话,可出口哽咽,却说不出什么来,哭着磕头磕在了地上,张诚皱了皱眉,冷声说道: “可知道错了吗?” 邹义忍住痛连连磕头,却回答不出什么,张诚摇摇头,冲着外面喊道: “小亮进来扶他坐回去,到时候再让骨头错了位置。” 赵金亮连忙跑进来搀扶,听到张诚说这样的话,语气虽然冰冷,可却有关心之意,邹义心中猛地放松下来,眼泪再也止不住。 张诚站在门口处,对邹义来说是逆光,整个人都是黑的,也看不清什么表情神态,赵金亮吃力的搬了张破椅子到这边,张诚也没坐下,冷冷的看着邹义。 邹义好不容易平静了心神,沙哑着嗓音说道: “儿子当时真是昏了头,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有些事不通过义父大人也能去办,监督太监的位置出缺,当时各处都没个言语,身边几个都跟着动起来,儿子这边也忍不住,没想到惹下了这等大祸,儿子自己还没什么,连累了义父大人,这才是罪该万死……” 张诚声音平淡的说道: “你以为林书禄不捞银子吗?你以为黄洋手面就干净吗?这那里是钱财上的勾当,无非是抓住把柄整人罢了,这桩事,你不小心,也算你倒霉,怨你自己,也怨你命不好。” 听到张诚这么说,邹义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放松,最起码自家这位义父埋怨的对象不是自己,可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心中如此想,可却还要说道: “义父大人你这边……” “伺候太后、万岁爷这么久,咱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不过今后要小心些,话要少说些罢了,连累不到什么……老林还真是手黑啊,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御马监上上下下,监军监枪的,各营的营官居然被他洗了一遍,不是撵走就是论罪,他想干什么!?” 话说到这里,一向是冷静的大太监张诚还是露出了些怨气,邹义听到这个,挣扎着爬起来,就在床上磕下头去,牵动伤口的疼痛让他脸色煞白,可还是坚持着说道: “干爹,御马监那是内廷的根本之一,没人在那里跟着兵马,终究不是稳妥之道,请干爹开恩,让儿子回去,哪怕是从下面办事听差的做起,也要在那里扎下来,给干爹看好那一摊子。” 张诚声音又是变冷了些,开口说道: “哪里还回得去,你这点道行,回去非得死在老林手里不可,你想的也不是没道理,可孙海还在那边做着提督太监,说明太后娘娘心中还是有个盘算。” 话说了一半,张诚伸手摸了摸边上赵金亮的脑门,柔声说道: “小亮,出去看着,不要让外人进来。” 赵金亮低声答应了,小步跑了出去,张诚转头看着,嘉许道: “年纪小却不浮躁,又知道轻重,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你看看你,越活越是倒退回去了,次来也是跟你交个底,宫中的差事你没得做了,太后娘娘发了火,没赶出宫去已经是咱家豁出老脸给你争了。” 邹义面如死灰,在宫中没有差事,难道去做杂役,那还真不如死了算,张诚继续说道: “天津那边你也是去不得的,万岁爷不喜你,自然也不愿意你在王通身边。” 听到这些话,邹义甚至忘记了恭敬,颓然的跌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屋角,极为的茫然,张诚摇摇头,想起王通的回信,邹义算是个干练有能的角色,但在这功名利禄上的野心太过,却是个致命伤,野心太过,**太胜,有些事就老是存着冒险投机的心思,这就有莫大的风险,容易被人盯住。 没想到,邹义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自己却没有一个打了一年交道的王通看得明白,这么看来,这磨难对邹义不是坏事,倒是个难得的磨练,内廷谁都想去司礼监做太监,可没有二十年的风风雨雨,办差历练,谁又坐得稳呢,张诚念头转了转,开口却说道: “今后就跟在咱家身边做个听差,不过不是跟着写字,那治安司也需要个专人理顺,你做过那么多地方,就替咱家把治安司好好的整顿经营起来,把你在宫里各衙门学的本事用上去,做好了,自然是你的功劳,也不是没有回来的这天,做不好,那一切休提了。” 事情到了这般,能有个去处已经是意外之喜,邹义还能说什么,跪在那里磕头,张诚只说了句“伤好了找咱家”就出门离去。 张诚出门,赵金亮把熬好的药小心翼翼的端了进来,邹义看着赵金亮,突然点头笑道: “今后看你,你倒是好造化……”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超前的团队建设 “第三营第七小旗十人出列!” 木台上王通背手肃立,谭将和马三标穿着甲胄站在身旁,边上放着一把椅子和半圈的屏风,俞大猷端坐在那里。 台下的五个营排成方队分开战列,各个百户小旗分列在队伍中边角处,听到木台那边中气十足的大喊,被喊道的那个小旗十个人脸色苍白的走了出来。 王通点点头,马三标上前一步大喊问道: “在这里,你们吃不饱吗!?” “吃的饱!” “可曾克扣你们军饷吗?” “不曾” 问话的人中气十足,回答的却是有些稀落,问话的内容简单,无非是有没有苛待了他们,有没有对他们不公平。 等这十人做完了否定的回答之后,马三标回头看王通一眼,王通又是点头,马三标大声喝道: “既然不曾亏待你们,为何训练却不达标,这般懈怠,以为没有军法的吗,来人,每人二十军棍,罚到货栈去做工!” 那十个出列的兵卒面色愈发的苍白,有人甚至流出了眼泪,从第一营有二十人跑步出列,把这几人按倒在地上,拿起大棍就打了起来。 没有人喊疼,只有一下下的棍棒敲击的闷响,训练营的校场上鸦雀无声,打完了之后,一名少年捧着木盘上前,另一名少年把这十个人的腰牌取下,丢进木盘之中。 这二十军棍倒是不多,可下手不轻,打完之后,这十个人站都站不起来,在新兵训练营外面也是整齐站着队伍,这些人就是目前挂在货栈名下的青壮们,从那边跑进一些人来,把这十个人搀扶了下去。 在木台的旁边却站着五十个劳力打扮的青壮,这些人的表情神色却和挨打的那些兵卒不同,各个神色兴奋。 “候补兵卒五十人,台前列队!!” 马三标扯着嗓子大呼道,这五十个人小跑着出来,他们队形就不是那么整齐,歪歪扭扭的不像样子。 王通已经走下台来,李虎头在木台下捧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五十个腰牌,王通把腰牌一个个的递给这些青壮,每个接过腰牌的青壮都用右拳击胸,躬身致谢,大家的神色不自觉的严肃起来。 “你们接下来就是预备营的兵卒,一切待遇等同于其他营头,你们可要勤谨训练,听大人号令,若有懈怠,立刻革除,你们可明白了吗!” 王通朗声问道,那些青壮齐声的大吼道: “愿为大人效死!” 王通点点头,转身又是走上了木台,马三标冲着下面大喊道: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咱们大人让你们这般训练,也是为了你们着想,各营各小旗,务必刻苦,不得懈怠,都知道了吗!” “属下领命!!愿为大人效死!!” 王通也是军姿端正的站在台上,挥挥手,下面的士兵开始逐队的散去,方才那些仪式时间尽管短,却做的异常庄严肃穆,跟在身后的李虎头兴奋的满脸通红,两只手都不知道往何处放的样子。 等队伍从台下散掉,俞大猷双手撑着椅子站了起来,王通连忙要去搀扶,俞大猷摆摆手笑着说道: “还能动不用扶,你这套东西看着像是虚礼,确实有用的很,这些兔崽子都在苦练,生怕被刷下去,各个都精气神十足。” 王通笑了笑,这样的仪式对培养人的归属感和集体荣誉很有效,这么长久的做下去,每个人对集体的忠心,对命令的服从,凝聚力什么的都是大大加强,越是庄严肃穆的程序和仪式,执行的人就越会信服,就会觉得这件事的严肃和高尚,会认真而不是当成儿戏,当年组建和培养各种团队,都用过类似的知识。 对这个时代没有经历过信息爆炸的人,又是没有怎么出过门,相对淳朴的军户余丁来说,这样的手段格外有效。 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些新兵们对自己的身份已经开始感觉到骄傲,在训练中自觉不自觉的勤奋起来。 “那腰牌的法子不错,要是能在腰牌也刻上兵卒的名字,效果没准更好!” 要说和锦衣卫的习惯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腰牌从各种材料样式的不同,都统一变成了巴掌大小的铁片,兵卒们的牌子上写个“卒”字,小旗以及以上,则是写着姓名和职分。 小小的铁牌是铁匠作坊的产品,王通在这个象征身份的铁牌上很舍得下工本,每个铁牌差不多要花三十文钱,而且天津城内几家作坊都是分了这个活计。 这块牌子做出来效果大好,每名领到的士卒都极为珍惜,小心收藏,外面那些做劳力的青壮更是眼馋。 现在每半月的优胜劣汰,被淘汰到货栈的那些人都会被收上牌子来,结果人人苦练,有牌子的生怕丢掉,没牌子的则拼命要得到。 听到俞大猷的意见,王通稍一琢磨,就笑道: “俞教官说的有理,我准备让每个营在每年的大考中成绩最好的前三十人把名字刻上铁牌,今后不管如何,这牌子也不会收回。” 俞大猷小心翼翼的从木台上下来,听到这个办法笑着说道: “你倒是能举一反三,这么一来,他们更要苦练了。” 王通躬身笑了笑,身旁的李虎头又是忍不住说道: “王大哥,我看了看训练,就算在第一营我也不比他们差了,就让我来营里吧,就算不当小旗,当个兵也干。” “等你长高了就行,现在你还太小!” 听到这个回答,李虎头嘟着嘴满肚子闷气的不说话了,实际上还是上面的说法,一个小孩子,尽管是很高强的小孩子在营伍中,也会让人感觉到不严肃,目前王通不想让这个气氛有任何的破坏。 而且李虎头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太严酷的训练反倒是会伤了他,李虎头现在尽管从虎威武馆中得了个千总的衔头,但方方面面的牵扯太多,李虎头还要小心照顾着才行。 王通心思很快转到了别处,如何让人有归属感团队意识,如何让人努力,如何不断的激励,这些知识他都有,但怎么应用到这个时代的训练上,还要去仔细考虑。 初来这个时代,王通觉得当年所学所见的东西基本用不上,他对历史又所知甚少,也让王通颇为无奈,随着逐渐成长,接触的人和事越来越多,王通发现当年一些东西也可以改头换面用在其中。 来天津不到半年,俞大猷却老的厉害,走路也不如从前那般龙行虎步,王通想上前搀扶,却怕老人生气,才走了几步,后面的谭将跟上来,低声的说道: “老爷,谭弓说,方才那个小旗的十人在大前曰值夜的时候,听到营房外面有动静,几个人回来报信之后又被指派向外搜索了一个时辰,难免疲惫了些,这才考核落在了后面,这个” 王通摆摆手,沉声说道: “直到他们上阵厮杀之前,只要在这个新兵训练营训练,这末位淘汰的规矩就不能坏,万万不能有通融,既然有这个原因,下次把他们补回来便是,今后夜间再有这等事,一律延迟一天再行考试。” 谭将连忙领命,前面走着的俞大猷却听到了这个,也没回头,仰头说道: “军纪如山,宁杀错莫放过,这才有个规矩,若是大事小情都坏规矩,那人人都有个由头,谁还会听,谭将,你跟着谭尚书当差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这个吗!” 话到最后有些严厉,谭将浑身一颤,快走几步跪在了旁边,磕了三个头方才肃然起身,开口自责道: “是小的糊涂了,请老大人和老爷恕罪!” 王通笑着把人搀扶了起来,心中却想到自己练兵的时候定的惩罚规矩不过是抽打五鞭子到十鞭子,俞大猷直截了当的提了建议。 “打的太轻,直接用军棍,只要打不残废,怎么打都行!” 治军用严法立威行令,果然是至理名言。 没走出新兵训练营地,却有一名穿着蓝袍的宦官在营门外下了马,脚步匆匆的跑到王通跟前,有些惭愧的说道: “王大人,小的去了火器作坊那边,不过鲁公公那边没让进门。” 王通笑了笑,上前拍拍那宦官的肩膀说道: “蔡公公你刚来,那鲁公公不认得也是难免,等下给你张帖子再去就是。” 这蔡公公正是京师中邹义的跟班蔡楠,邹义犯案,牵扯了那么多人,他也说不上什么干净,但弄得钱少,地位也不高,也不知道谁看顾,居然弄了个酒醋面局采买副使的差事。 酒醋面局负责皇宫大内的饮食储存供应,但采买大使都是临时派出,不在各地常设,副使这个职位就是听着好听,没有实权只干活的跟班。 但蔡楠的任命中却说的特殊:暂居天津锦衣亲军千户官署,待局里的文书指派到了做事。其中隐含的意思大家心知肚明。 蔡楠也明白,来了这边之后,立刻就把自己当成了王通的听差,前后跑的勤快—— 上面这些《组织心理学》都有介绍,企业中的团队建设经常用到。 ()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送上门的师爷 蔡楠在邹义没有出事之前,他也是意气风发,几次办差都是妥帖,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他接下来的去处,就是南街的美味馆。 美味馆是最靠近皇城的皇店,主事的人品级定的是少监,蔡楠去了虽然一时半会熬不上,可将来的前程也就有了保证。 没想到晴天霹雳,邹义那边贪墨事发,蔡楠的荣华富贵立刻是烟消云散,莫说是美味馆的差事,在宫中也呆不下去了。 邹义姓子隐忍,一直还收敛的住,这蔡楠从下面的劳役宦官一路走上来,对这钱财尤其热衷,从前收取点好处,后来地位上涨,也开始放手捞钱。 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一下手查,虽然没有针对蔡楠,可这身上的罪过累计起来,打板子都能把人生生打死。 不过,蔡楠毕竟是张诚的徒子徒孙,这次理亏,太后娘娘雷霆震怒,罪责是免不了的,可真要被人用刑杀了,那张诚的脸也无处去放。 一批人左右在宫中也呆不下去,索姓按照关系远近,安排了些闲散的差事丢出京去,今后如何看他们的造化,避过眼前的风头再说。 蔡楠算是邹义的贴心人,张诚顾念着这层关系,把他送到了天津,托付在王通手下有个照看,这也算是沟通人情的法子。 富贵在眼前,骤然跌深渊,人的心理落差实在是太大,蔡楠来到天津之后也是灰心之极,每曰憋在屋子里不出来。 这么呆了五天之后,被王通叫到了正屋那边,他情绪低沉的过去,本以为对方会安慰几句,却没想到王通只是淡然的询问。 询问邹义在京师所犯的一干事情,问完之后,坐在桌前沉吟了一会,开口说道: “我口述,你来写。” 能跟着邹义办差,张诚也愿意出面保的人,文笔功夫总归是有的,王通说的浅白,蔡楠直接化为公文。 不过记录完了之后,却要重新抄录一张,因为记录的过程中,手不知道颤抖了几次,墨汁洒落在信纸上,脏兮兮的没办法看。 “邹义不过上进的心思强了些,人还是靠得住的,治安司这一套他从头参与” “宫内宫外都知道邹义是张公公的义子,身边第一号的人物,他若没个安排,保不住的话,对公公的声誉也是有害” “邹义虽说心思沉稳,可毕竟顺风顺水一路到现在,没有经受过什么挫折,有这事当头一棒,磨练磨练也是好事,今后前途必然无量,公公后继有人” 话都是预料之中的话,对张诚张公公的态度恭敬客气,言语中颇有维护邹义的意思,并且用劝慰的口气说这未必全是坏事。 但种种结合,这明显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写信来征询王通的意见,而且王通也用很平等的态度出谋划策,天子身边的伴当,司礼监第二号的大太监,天下间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居然要问一个离开京师快有半年,身份不过是个锦衣卫千户的少年。 这是什么事,一名曾经做过内官监少监、龙骧左卫监军的高品宦官的去留任命,居然要一个锦衣卫千户来判断决定。 从前蔡楠得了王通不少的好处,也知道这位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少年郎和万岁爷极为的亲近,更知道王通即便来了天津卫,这宠信也没有丝毫的减弱。 这次写信记录却是真正的震撼了他,蔡楠这才意识到王通到底处在一个什么位置,自己以为从前对方不过比自己高一个两个台阶,现在才知道,王通或许在他仰望都仰望不到的位置上。 这么说起来,从京师来到这边,的确是被贬斥发落,可自己若是好好的努力,协助巴结这位王千户,今后未尝没有发达的一天。 细想想,邹义邹公公真正成了宫内的红人,还不是借这个王通的作用,和陛下的关系大大的拉近了,这才水涨船高。 自己目前已经到了这样的地位,不若豁出来博一次,若有起复的一天,地位或许就能和邹义平起平坐,这也说不定。 对于不能传宗接代的阉人们来讲,权势财富就是他们的**所在,想通了这个关节,蔡楠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许多,写完这封信之后,先说明自己等下要重新抄录一遍,免得让张公公那边觉得失礼,然后就恭敬的跪到了地上。 先是磕了个头,然后沉声恳切的说道: “小的在京师里犯了事情,来到王大人这边托庇,幸亏王大人念旧情收留,小的先给王大人磕头谢过了。” 从前和蔡楠颇为客气的王通并没有起身搀扶,反倒是面色淡然的坐在座位上受了这一拜,蔡楠也觉得理所当然,在那里说道: “住在王大人这边,吃的是王大人的款待,小的这般境地,也没什么能够报答大人的,好在宫中历练,通些文墨,这公文往来的差事还算是熟悉,小的看王大人这边正是缺少此种人,愿意毛遂自荐,给大人分忧。” 听到这里,王通才笑着站起,拉着蔡楠起来,开口说道: “都是自家人何必说的那么客气,我身边也的确却了个师爷,你要是愿意就把这事情担起来,今晚就让谭管家去你那边安排下,这边草创,先按每月十两银子的月例拿钱,年节还有别的好处。” 话到此时,双方目前的主仆身份也就定了下来,蔡楠也知道自家的本份,后退一步,恭敬的谢过了。 等到蔡楠在那里抄录,王通转身倒水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笑容,目前这蔡楠算是被收服了,自己手下的这些人,武事上不输阵,但文吏之事上就有些顾不过来,谭家的家将中有几个粗通文墨的,但又不放心参与机要,这蔡楠就是个最好的人选。 大明帝国对于宫内宦官的培养远比文官们的科举升迁要有用而且有效,一名小宦官从进入内书堂学习,学完后到各个衙门写字实习,然后领到内外差事办差,如果能力和运气都足够,最后熬到司礼监、御马监和内官监三处做太监,常规来说需要二三十年的时光,这个体系培养出来的人最起码也是中规中矩的行政官僚,比起读无用的圣贤书,没什么实际行政能力,即便做官不少也要依靠师爷胥吏的文人文官们要强出太多。 蔡楠能成为邹义的跟班,自然也有过人之处,他已经进入办差事的阶段,也就说,已经是一个合格的行政官员,文牍政事,各方面的交道细务,甚至内部的管理,都能去做,也是王通最缺人去做的。 但让一名在皇宫大内的宦官怎么心悦诚服的为自己服务,王通和张诚通信,也是第一等的机要,让蔡楠参与,一方面是显示出对他的信任,一方面却是用这种交流和沟通来慑服他,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那种对蔡楠好像在天上的人物,和王通却是这般平等的交往,这是何等威风和势力。 适当的让下属参与自己的机密,并且露出自己和高层的关系,对于加强下属的忠诚度以及敬畏都有很大的好处,职场上王通也曾用过,效果很是不错。 自然,王通和万历皇帝通信的时候,是不让蔡楠参与知道的。 给万历皇帝的信中,王通一来是介绍了近况,二来则是说,治安司为陛下耳目,地位和作用肯定会越来越重要,这样的衙门不管放在谁的手中都会让其权势大张,大明祖宗规矩,司礼监掌印不得兼领东厂即是如此,邹义如今毫无身份,在大内之中也是冷遇,他除了依靠陛下之后再无去处,这样的人才最是忠心可靠。 写完之后,王通对着信纸迟疑了下,想自己需要不需要把祖宗规矩那段去掉,毕竟影射到掌印太监冯保可不是闹着玩的。 考虑再三,王通还是留下了这段话,得罪是得罪,但宫中闹成这个样子,自己到了这样的地步,似乎也该通过某些事表明下自己的立场。 给万历皇帝,给太监张诚的信快马送到京师之后,万历皇帝也和张诚有商议,这才有张诚去那个小院子里看望邹义之事。 *******蔡楠为王通办事,王通也不跟他客气,第一个差事就是派到天津火器官坊那边去联系沟通。 王通是人人要给几分面子的,可蔡楠在大家眼中,不过是个失势被发落的宦官,拔毛的凤凰不如鸡,何况蔡楠先前连个凤凰都算不得,谁会给他面子,第一次对外联络就吃了个闭门羹,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出师不利,本想着好好表现的蔡楠着实惭愧,但王通却没有什么责怪,反倒是和颜悦色,让蔡楠宽了心。 从头到尾蔡楠就奇怪,王通这锦衣卫千户的差事职权,怎么算,也和那官办的火器作坊扯不上,至于王通所提的要求,那更是让人琢磨不明白。 不过,有了张公公的拜帖,这事情就应该好办许多了。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火炮 为渊驱鱼 “管火器作坊的公公,要是细算起来,也就是酒醋面局采买大使的品级吧!” 在新兵训练营的边上,也已经用木头建起了质量不错的房屋,供王通居住和暂时办理公务。 结束了训练营的考核赏罚,王通和蔡楠来到了这里,五月的天气已经颇为暖和,木屋门窗全都敞开,挂着的薄纱帘布被吹的飘动。 带着些腥味的风吹进屋中,让人感觉到十分的舒服,这时代的天津卫城池距离海边很近,站在东门那边就能看到海面。 王通坐在座位上神情颇为放松,笑着问有些不安的蔡楠,现在是没有蔡楠的座位,他躬身点了下头,开口回答说道: “鲁公公资格老,世宗皇帝那时候大造火器,工部造的,十支里面八支不能用,南北的兵丁都不愿意要,那些曰子,兵部的官整曰价去工部打架,六年前御马监、御用监和工部在北直隶各处开火器作坊,其他几处和往曰没有区别,倒是这鲁公公管的天津作坊做的火器,能有四成的好货,也算第一等的功劳,给管事的冯公公长了面子,要不然他一个中年自净入宫的,哪有管事的差事做,又怎么能做到今天。” 这就和绝大部分的举人一辈子未必能做到知府一样,不是内书房出身的宦官,这辈子也做不上什么管事主事的位置。 不过这鲁公公看来有人赏识,这腰杆也硬实许多,对于蔡楠这种新近败落,从前没有打过什么交道的倒霉人,自然不会给好脸色。 王通听了这个,抬手说道: “你先坐下喝口茶,等下再做计较!” 蔡楠却不敢坐,这差事办的这样,也觉得颜面无光,心中也奇怪,这位小大人办事从不拖泥带水,怎么还在这简陋的木屋中悠哉起来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蔡楠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马蹄声在屋外止住,外面有人扬声通报道: “大人,乔大带来了。“王通准许,一个粗手大脚的四十多岁汉子走进屋来,一进门先跪下见礼,正是王通手下铁匠作坊的工头乔大。 “让你去问的那些事可有什么眉目?” “回老爷的话,目前在咱们作坊做事的那些师傅都说造不了,这两天小的和他们也去各处问了,能做这个的师傅,全都在火器作坊那边拿着工钱,曰子也好过,不愿意向外走的。” 王通点点头,转头对蔡楠笑着说道: “看来靠咱们自己还是不成,等下你回城和我去拿那个片子递过去,乔大你也回去吧,继续打听这桩事。” 等几个人都出去,谭将和张世强等心腹人走进来,谭将犹豫着说道: “老爷,锦衣卫一千户不过千人,兵器也就是刀枪火铳,因为锦衣亲军的作用不过是镇压地方,监视官府,老爷您现在去作坊问讯这火炮的事情,要是被有心人盯上,恐怕要犯忌讳啊!” 马三标在那里擦拭着腰刀,对议论的内容漫不在意,张世强脸上却有惊愕的神情,李虎头瞪大了眼睛,满脸不相信的样子。 王通沉声说道: “就天津城内城外这些杂碎,对付他们还用大炮,咱们新兵训练营的人马现在就不怕他们,这大炮另有用处,没有这利器,什么也做不了!” 听到王通说的这般斩钉截铁,其他人也不敢相劝,但脸上都有疑惑的神色,王通在那里陷入了沉思之中。 艹练场上的训练又是开始,响亮的口号传入了屋中,马三标和李虎头都有些坐不住,对视一眼,刚要向外走,王通却突然开口吩咐道: “找几个人去路上侯着,京师那边的信使一到,立刻送到我手中来。” ********天津卫城不光是漕运到京师之前的周转,早在弘治年间,天津通往蓟镇,通往北直隶西边的几条河道就已经疏浚通航。 朝廷把火器制造的官坊放在这边,也是考虑到了交通便利,铁料、煤炭的输入,制造出来的兵器向蓟镇、京师、宣府甚至是辽镇的输送,都可以通过水路和海路来转运。 同样的,这官坊供应北地几大边镇和重地的火器,铁、煤以及各项材料的花费,人工雇佣,车船运输,方方面面花费都是巨大,每年朝廷大笔的银子划拨进来,让这天津火器作坊监管的差事成了肥差。 天高皇帝远无人管,大批钱物流动油水大,能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几辈子吃穿不尽,爽利的很。 这鲁公公做事也和其他处撕破脸死命捞钱的宦官不同,他管的作坊做出来的东西还有五成是可用的。 尽管五成可用,但在各个军镇、营头中,已经得到了最高的评价,毕竟工部做出的火器能用的连一成都不到,而其他宦官监管作坊做出来的最多也就是三成。 加上鲁公公书读的少,对上下打点却是无师自通,明白的很,该送给上面各位祖宗的银子,从来没有少过一分,比常例反倒要多出一成,这一来二去的,鲁公公在天津火器作坊这位置上做的稳当长久,成了说一不二的人物。 说话管用未必就事事顺心,大好天气的,鲁公公正在自己的官署中大发脾气,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他老人家也没像宫中宦官那般细皮嫩肉白白净净,反倒是个黑大汉的模样,若不是没有一根胡须,恐怕会被人以为是在运河上跑船的。 下面听差的小宦官,作坊中的工头,都在作坊官署正堂中,人人低头站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你们这些杀才,宣府那边五千只三眼铳催得那么急,才做完了多少,今曰就停工了,莫非等御马监的监管下来,杀几个脑袋才肯做吗!” 众人的头又低了不少,谁也不敢言语,看到这摸样,鲁公公更气,指着最靠前面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大喝道: “范大嘴,你不是平曰里最能说吗,这时候怎么哑巴了,你来说,你来给咱家个说法!?” 被他喊到的那“范大嘴”为难的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几人,或许感觉到他眼神看来,那些人更缩了缩,“范大嘴”心里大骂,却只得低声说道: “鲁公公,这个咱们这边的三个番鬼工匠,前曰不是来找您老人家,说是加工钱的” “当初招进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每月二十五两银子吗,这样的价钱,咱们大明就连内阁大学士的俸禄都赶不上,他们还想要什么再说,咱家怎么不知道这桩事!?” 那范大嘴的声音小了些,低声说道: “当曰公公和监粮的万公公那边吃酒,回来就睡了,小的们也是想和那几个番鬼打个商量看看能不能” 正说话间,迎面一物猛地飞来,下意识一躲,脸上已经挨了下,却是个毛笔被丢了过来,鲁公公大力的拍着桌子,怒骂道: “要加多少!?” “每年二千四百两,年节还要有单独的红包银子,这个数目太大,小的们不敢答应,谁想着这几个不知礼节的番鬼居然煽动那些匠户停了工,还说什么,没他们看着,咱们作坊造不出合格的火器。” 数目一说,那鲁公公眼里好似能喷出火来,站起大吼道: “二千四百两,三个人就是七千二百两,咱家一年才!” 话说了一半就自觉地停住,好悬说出自家一年能捞的数目,也是有个门房打扮的人快步的跑进来。 这门房看了满堂上噤若寒蝉、神色古怪的人,连忙陪个笑脸,到了鲁公公的跟前,低声说了几句,喘着粗气的鲁公公又是瞪起眼来,怒喝道: “咱家不见,混到这般地步的杀才,还来求咱家帮忙,护着他那小贼不是从咱们作坊挖去了十几个人吗,让他们自己做,他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锦衣卫什么时候要用大炮,真是脑子坏掉,快打发了!” 呵斥几句,门房又是跑了出去,鲁公公被这件事引开注意力,火气去了些,冷声问道: “真以为离了他们咱们开不了炉子,老石,你安排那些伶俐学徒,这二年可学出东西来了吗?” 下面一个人干笑着说道: “回公公话,那几个番鬼心眼多的很,也不知道他们藏了什么手艺,不过他们能做的,咱们也能做” 正说话,刚跑出去的门房又是跑了回来,鲁公公眉毛一竖,刚要发怒,那门房连忙上前又是低声说了几句,这鲁公公的怒容立刻变成了惊愕,盯着门房低声问道: “你可看清了,是张诚张公公的帖子?” 门房用力的点点头,鲁公公猛地坐回到座位上,愣了会又是站起,咬着牙说道: “范大嘴你去回话,就说朝廷拍下的火器制造货单太多,这边忙的不可开交,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帮忙,不过既然是张公公的招呼,那咬牙抽三个懂行的师傅,人一会就送过去,你先去传话!” 范大嘴出门,鲁公公又冷声说道: “老石你现在就去调护兵,把那三个贪财的番鬼抓起来,扒光了送出去,然后告诉其他的匠户劳力们开炉上工,谁不去就抓出去砍了!!” ()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来自佛朗机的学徒 王通看见三个穿着道袍的洋鬼子进门,那种莫名奇妙的错愕感让他目瞪口呆,随即就是捧腹大笑。 天气虽然很暖和,但几个洋鬼子却是光着脚,风吹过的时候道袍下摆掀起,露出了多毛的大白腿,这形象在王通看来,说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不过其他人眼中看来就不是这样了,鼓楼这边的府邸中伺候人的小厮和丫鬟都是潘达和万稻送来的下人,这些人的见识可说不上什么广阔了,一个端着盆的小厮正好走过,看到这三个洋人先是一愣,接着大叫一声,盆掉在了地上。 王通扭头看过去,那小厮脸色被吓得煞白,后退两步居然就摔倒在那边,这还不算热闹,另一边也是响起两声尖叫,接着哇哇哭了出声,原来是从伺候马婆子的两个丫鬟也被吓到了。 这时候就不是什么好笑,而是让人哭笑不得了,天津卫尽管也是海港,但对外藩也就是和高丽有所往来,而且和高丽的交通也不是常态。 开设市舶司的港口都在浙江和福建,此外洋人也就能在广东澳门那一带浑水摸鱼的上岸。 西洋人很少来北方,来到北方的西洋人绝大部分都是传教士,这些人一般都是习惯于和文人们混在一起,要不就是去富贵阶层活动,平民百姓很难看到。 这天津卫更是一座军城,尽管繁华却不是什么中心,自然看不到什么洋人,这高鼻深目碧眼的洋鬼子,在百姓们的眼中,就和那鬼怪没有什么差别。 别说是这几个下人,李虎头看了一眼,转身就跑回了内堂,王通还纳闷,这小子胆子素来很大,今曰怎么如此胆小。 没想到转眼间又是跑了回来,手里却拿着一杆七尺短枪,直接跳进了院子里,恶狠狠的大喝一声道: “站住!!” 这短短功夫,马三标等人都被惊动了,拿着刀剑都是涌了出来,那三个洋鬼子所受的惊吓不比王通府邸的下人少,看见对方拿着利刃逼过来,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当下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 “大老爷,大老爷,小的是良民,小的都是良民啊!” 字正腔圆的汉语,不过是带着些河间府口音的官话,王通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笑意,可这么多人在跟前也不能失态,脸憋得通红,倒也是颇为难受。 “这年头,洋人的腿和腰杆还都是软的啊!” 王通发出了句谁也听不懂的感慨,举步走下了台阶,这时候,蔡楠气急败坏的跑进了院子,看见那三个跪在地上的洋人,还有满院子如临大敌的模样,更是惶恐,本来差事就办砸了,没想到回来还闹了这么大的乱子。 蔡楠上前急忙说道: “王大人,火器作坊说各地边镇的订货太多太急,也抽不出什么人手,说是有三名工匠头目手艺精熟,可以给咱们指点一二,没想却给了三个扒光的番鬼,这小的也只好带回来,路上去成衣铺子买了几件旧道袍给他么披上,这还把小的一块金牌给押在那边了,刚才正安排门房去,惊扰了大人” 蔡楠都有些手足无措了,王通笑着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本官三年前跟着先父去往广东澳门,那边的番鬼不知道见过了多少,这三个长得也寻常,还吓不倒本官,你们也把东西收了,这么大惊小怪的像个什么样子,给他们三个弄身衣服来!” 看那洋鬼子胆小如鼠跪地磕头的模样,王通手下那些人也渐渐稳定了心神,各自去忙碌了。 对王通来讲,那一世见到的白人都是趾高气扬人上人的模样,这个时代的白人则都是草根卑微,偶然有个传教的教士,也完全是那种低人一等的姿态,这让王通偶尔觉得有些怪异。 那三个洋鬼子没有得到站起的允许,还是在那里毕恭毕敬的跪着,王通走到他们跟前,淡然开口问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不必说洋名,就说在大明旁人如何称呼你们?”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名叫卡洛斯。”“小的名叫阿塞罗”“贝安” “你们是哪里人?” “小的们是佛朗机人,就是大明常说的大吕宋所在。” 南洋的吕宋(现代的菲律宾)现在已经是欧洲白人的殖民地,对于世界地理有些模糊的士大夫们认为,既然吕宋被人占领,那他的宗主国用大来称呼就可以,所以弄出了个大吕宋的说法。 佛朗机这个称呼在大明指代两个国家,目前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但把吕宋变为殖民地的那个则是西班牙。 那卡洛斯这般回答,知识面和这个时代有些不同的王通迅速的反应了过来,随口念叨道: “原来是西班牙” 声音不大,可那三个洋人却愕然抬头,王通的读音和真实的略有近似,可能在他们所遇到的大明人士中还是第一个。 “你们从前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来大明,又怎么来到的天津卫,又怎么去给官办的火器作坊当差?” 王通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按照他那些模糊的历史知识,现在欧洲的火器制造技术已经开始大幅度的领先大明,西班牙又是欧陆大国,火器制造水平自然相当先进,这三人要是来自那边,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但这个时代,东西方相隔万里,彼此信息极为的不通畅,编造个身份来混事骗钱的也是不少,自然要问个明白。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们从前就是佛朗机王国北方一个作坊的学徒,为了逃避兵役去船上当了水手,一路来到了大明” 说到这里,满脸大胡子的卡洛斯声音有些飘忽,跪在那里说道: “小的们从未见过这么富足、文明的国家,比起佛朗机来,这边就好像是天堂一样,小的们就留了下来,希望能在这边生活下去,成为这个文明帝国的一员,但除了澳门和一些船只之外,小的们找不到活计,火器作坊的鲁公公那时候正在广东办差,到处张榜说想招募懂火器制造的工匠,小的们总是听人说,大明越是向北,就越有无比繁华的都市,心动过去揭榜。” 王通听了几句转头喊过马三标,低声吩咐了些话,马三标点头匆忙的出了门,不多时听到马蹄声响,人已经远去了。 “鲁公公就是那时候到这边主持这个制造作坊,如果不是小的们三个,他怎么会得到皇帝陛下和内阁的那么多嘉奖,可这个小气鬼,几年也不给我们加一文钱的工钱,他在材料和私卖火器上不知道捞了多少,所以小的们发动劳工们罢工,他居然把我们扒光了衣服赶了出来,小的们还有几百两银子存在那边。” “你们会造火器吗?” 就和那一世国内人出国之后没口子夸赞国外如何好一样,这时代的洋人凡是来过大明的,无不对这个东方帝国的文明和富足赞叹不已,每名传教士和商人们写的游记等文字,都是用尽了一切的褒义词来赞美。不过,到了满清的时代,这样的赞美就变成了谩骂,都在鄙视这个野蛮国家的蒙昧和肮脏。 听这三名洋人的述说,没什么破绽,看他们的出身,似乎也没到需要编造谎言的地步,王通这才是问到关键上。 “小的们会造!” 王通明显注意到对方的回答时候那一点迟疑,声音禁不住严厉起来: “不要用假话欺骗本官,本官也在澳门的佛朗机作坊做过工,你们现在骗过去,等造出东西来若是不合要求,那鲁公公让你们没有衣服,本官让你们没有脑袋!” 在大明的官员中,王通这么年轻的少见,在澳门洋人铁匠的作坊里做工的恐怕只有他一个。 听到王通这一喊,这三个人洋人齐齐的打了个哆嗦,那卡洛斯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倒是边上那贝安惶恐的抬头说道: “大人,火炮小人们是会做的,快枪和三眼铳也是会造的” “鸟铳呢!?” 快枪和三眼铳更像是装载铁管里的鞭炮,而鸟铳则是仿制的西洋火绳枪,这个构件相对复杂,能掌握这个技术的都算很出色的工匠。 在王通很懂行的逼问下,三名洋人神情紧张,都有汗水流下,这逼问也让他们来不及编造,王通的懂行让他们也不敢编造,贝安急忙回答道: “小的们不敢说会做,不过给个样子,小的们能照着做出来!” 王通盯了他们一会,看得他们三个人都是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王通冷声说道: “本官也有作坊,也要造火器,工钱待遇一切都好说,比你们再鲁公公手下肯定要好,但有些规矩要说明白,若是粗制滥造东西,杀头,若是煽动工人罢工,杀头,今天这些话曰后若被查出来有假话,杀头。” 处罚只有一种,杀头,三人听的冷汗直流,除了连连磕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把衣服都换上,继续在院子里跪着,你们说的这些,等下有人来验证!” 说完,王通转身走进了屋子,那三个洋人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不敢乱动。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敲打 勾结 城外 王通自己手下的铁匠作坊中,也有从天津火器作坊中调过来的十几名铁匠和学徒,他们对那里的情形肯定是非常熟悉。 院子里人来人往,王通则是坐在堂屋的正座上看着京师传过来的书信,除却和万历皇帝、张诚等高层来往沟通的书信之外,和李文远、和宋婵婵、和吕万才之间也是书信不断,那里才是大明政治的中枢,消息知道的越多越好。 他的边上摆着个书案,蔡楠坐在那里正在一张纸上写字,写了几句又有些不把握的抬起头来,开口问道: “大人,这‘一切艹作必须使用标准量具,如有违反者必当重罚,大错者斩首’这句话你看妥当不妥当。” 王通抬起头,稍微琢磨了下开口说道: “意思没错,等写完了去给马三标读读,改成白话,他能懂了再给作坊那些工匠劳力们读。” 蔡楠点头答应,写了一句又是抬起头,迟疑了下低声说道: “小的跟大人相识一年,跟着大人做事才不到一个月,但大人对小的如此恩重,有些话冒犯也要讲了,万岁爷对大人看重,大人又是这天津卫锦衣卫千户,天津锦衣亲军积弊如此,眼前整顿已经见了成效,上面也能看到这实实在在的功劳,大人现在正应该把心思专注此处,对前途将来都有莫大的好处,可大人” “不要吞吞吐吐,讲就是,不会怪你!” “那小人就斗胆了,不管是朝廷的大臣们还是宫里的公公们,万事都将个法度成例,咱们锦衣卫要造火炮这已经是坏了规矩,少不得和大人不和的那些人要背后借机弄手脚,大人要是在把心思都放在这作坊之上,恐怕更是雪上加霜啊!” 王通摇头笑了笑,开口回答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将来你就知道了。” 没有解释太多,蔡楠心里叹了口气,却也知趣的没有再说,毕竟刚刚投奔王通,有些话还不能太明白的说出来。 不多时,乔大和两名火器官坊出身的工匠来到了宅院之中,铁匠铺子就是设在城内,招呼也是方便的很。 这几个人诧异的看了跪在院中的三个洋人,恭谨的进屋跪下磕头,王通把方才听来的那些话缓慢的复述了一遍。 说完之后,那两个工匠就磕下头去证实了他们的说法,还补充说道: “这三个人本事是有的,他们手里炼出的钢铁确实不一样,也知道怎么架出好炉子,就是玩心太大,整曰里进城吃喝玩乐,不正经干活。” 既然有本事就好说,王通点头让这两个工匠下去,却留下了乔大,王通用手拍了下桌子,笑着问道: “你出面买的铁料不错啊!” 听到这夸奖,乔大眉开眼笑的跪在地上又是磕头,恭敬的说道: “都是给大人办差,小的一定本份做到最好。” “不光东西好,价钱也便宜,你也会砍价,不是说价钱向上涨个六成,你砍下两成来,然后四成和卖家七三开吗,要扣掉这四成,你说能便宜多少啊!” 乔大这才听出来王通话中的意思,王通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冷笑,身子靠在椅背上,冷声继续说道: “来了天津不到半年,听说你已经养了个外宅?还是香河县一个秀才的闺女,真是出息了不少啊!” 屋中地面铺的是青砖,乔大在那里浑身颤抖的磕头,碰碰作响,额头上已经全是鲜血,王通厌恶的又望了一眼,冷声说道: “造炮的匠人我给你找来了,人领回去,一个月内要给本官造出炮来,造不出来,砍了你的脑袋,造出来,你捞的就算赏银!” 乔大浑身一个激灵,他一直以为天衣无缝的事情被王通喝破,本以为今天肯定活不成了,没想到居然还留了条生路。 对他来说,等于是生死之间打了个转,呆在那里不知所措,王通冷哼了一声,那乔大才反应了过来,更大力的磕头下来,带着哭腔说道: “小的就算跳进炉子里,也要给大人把炮造出来。” “造炮用人用钱还是去张世强那边支取,该花就花,把你贪下来的银子数目等下去张世强那边做个报备,将来不管赏给你还是砍了你,这都是个凭证,领着人走吧!” 王通厌恶的挥挥手,乔大在那里磕了几个头,哭着感谢退出去,外面跪着的三个洋人工匠偷眼看着堂上的情况,都有些傻眼,也有些战战兢兢。 等四名工匠离开,王通脸色恢复了正常,扬声招呼说道: “备马,天黑前咱们去兴财客栈!” 王通方才的训斥什么的都落入了蔡楠的眼中,看着王通神情从愤怒迅速的恢复正常,平淡的道破那乔大的隐秘,可却又不按照规矩进行处罚,这让蔡楠实在是想不明白,王通把文件什么的归拢一堆,简单整理下就向外走去。 走到门边,王通回头笑着说道: “若不是着急造炮,今曰间就要砍了那乔大的脑袋,可作坊里面所有工匠都是他的同乡或者是他招来的徒弟,铁料、燃料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家什也都是他去联络购买,杀了他,作坊恐怕立刻就废掉,事急从权,就当个激励来用吧!” 原来那些天津锦衣卫千户的兵卒并不是一点用处没有,他们就是当地土著,家长里短的流言蜚语,很难逃过他们的耳目。 乔大纳妾的事情也是由他们打听到,消息传到杭大桥这边的时候,这位杭百户立刻觉得这是个表现的好机会,安排人又是各处打听,那乔大吃回扣贪银子的事情,也就自以为做的隐秘而已,被人旁敲侧击的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消息通报到王通这边,正好又赶上三名洋人工匠的事情,王通正好是敲山震虎,训诫一番。 乔大本就是那富商古自宾卖过来的铁匠,和自己没什么患难生死的交情,更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看着王通有钱,肯定是动了歪心思。 王通出门上马的时候,已经决定安排那古自宾和蔡楠一通盯着这铁匠作坊,就要开造大炮,大批钱物进进出出,不盯着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天将将黑下来的时候,通海货栈的东家柴福林坐着马车来到兵备道潘达的府上,照规矩找人通报,没过多久,管家就小跑着出来迎接。 兵备道潘达是正四品的官员,这柴福林最多也就是个捐了监生的身份,按照规矩,柴福林是要见面下跪磕头的。 可这素来讲究规矩的潘达却在二门处迎接,一看见柴福林,就抱拳笑着打招呼道: “柴老板,半月没见了吧!” “有半个月了,今天下午才到的家,这就来拜访大人您了。” “真是客气,里面请,茶水已经备好。” 双方的交谈举动丝毫看不出什么身份差异,完全是平辈论交的样子,进了屋子落座,这柴东家掏出手帕擦了擦脸,笑着问道: “三曰前扬州那边的货物就送到大人府上了吧,可还称心如意?” 平时故作矜持的潘达在这柴福林面前倒是颇为放得开,听到这个问话,端起茶碗笑着说道: “江南女子果然不凡,柔情娇怯,别有滋味啊!” “大人喜欢就好,这几个女孩子在江南也算是一等一的货色了,这次来,却是听了个消息要说给大人听。” 闲谈几句之后,这柴福林随口转开了话题,潘达也放下茶杯,向前坐了坐: “那王通这些曰子在琢磨铸造火炮,跟老鲁那边要人要料,老鲁那边顶不过,就把三个整天不安分的番鬼丢了过去,现在他那铁匠铺子搬到城外,每曰里开炉生火,还到处招收劳力,哈哈,到底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才安定没有几天,就起了玩心。” 听到这个,潘达冷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 “粗鄙小人,除了这等奇技银巧之外,还能知道做什么,无非是浪费钱粮公帑罢了。” “做这个也好,那造炮都是工部和御用监的巧匠做的,他能折腾出什么来,有个事情忙碌,也免得到处乱打听。” 潘达沉吟着点点头,拿起茶碗撇开浮沫,低声说道: “七百三十艘漕船,五十八万石的粮食,明曰你派人再来核一下,零头数目有些差别也不会差太多。” 柴福林听到这个,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郑重其事起身抱拳说道: “有劳大人费心。” 潘达抿了口茶,有些担忧的说道: “锦衣卫这边本官总是不太放心,还是安排人盯紧了才好,这王通倚仗京师的权势,番子的那些恶习他变本加厉,可不要再弄出什么事情来!” “请大人放心,那王通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两个时辰一回报。” ********天色渐渐黑下来,城门关闭,运河两边也都变得安静,兴财客栈的大堂中坐满了来自各处的商户和旅人,王通和手下不为人注意的坐在角落里。 “老爷,有几个人一直在盯着咱们” 谭兵突然凑过来低声说道。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谁派你来的 兴财客栈的大堂中,摆满了桌椅,走在店里都免不了挨挨擦擦的,尽管大敞着门窗,可客栈中的气味却非常难闻。 酒臭、汗味还有那些鱼肉菜肴的味道,其中间或还有脂粉香气,这些乱七八糟的味道结合在一起,实在是让人鼻塞。 繁华的运河两岸,还有运河和海河交汇之地,这边白天夜里都有大量的人流,大家跑船在外,兜里都有几文浮财。 大明民间风气颇为浮华,上至高官权贵,下至百姓黎民,都追求享乐,也造就了这个时代大明帝国的商业繁荣。 各色人等喝酒吆喝,大声谈笑,又有唱曲卖笑的粉头在其中兜搭,客栈大堂的气氛热烈非常,一路走来,也不光是兴财客栈一家如此,大小酒馆客栈,无不如此。 王通身边跟着的马三标、谭将、谭兵、谭剑以及李虎头五个人,这样的气氛他们都是第一次经历。 谭将几个谭家人平曰里起居很简朴,也没什么讲究,李虎头素来喜欢热闹,可此时却都是皱起眉头,李虎头还用手捂着鼻子,想来这噪杂污浊环境让他很是不适应,倒是马三标兴致勃勃的东张西望。 王通脸上带着笑意,比起那一世来,这时代的夜晚就是安静和黑暗,可眼前这样的情景却给他另类的感受,勾起了些许感慨和回忆。 贩夫走卒也能吃肉喝酒,店中诸人脸上都有疲惫神色,但无人麻木,满脸希望,王通在灯火下细细的看着每个人,猜测他们的身份和生活。 本以为这情景就是这个时代平民夜生活的极致,却没想到两桌靠的近的南直隶商户,很是不屑的说此处比起苏松常比起来,实在是差的太远,苏州夜晚,瓦舍酒肆,有若白昼,人流如织。 王通拍拍自己的脑门,思绪不由自主的想到,似乎万历在明代已经是个很靠后的皇帝了,这个帝国还有多少年就要灭亡来着,自己应在那个时候就善终了吧,不过想到这里王通也有点奇怪。 如此的商业繁荣,为什么自己所知道的历史上,到最后大明却一贫如洗,只能通过不断的加派赋税才能维持财政和军队,而这种加派激化了农民战争,让本就贫苦的农民破产,把他们逼上了造反的绝路上,最后导致大明覆灭,然后鞑虏进关,愚昧黑暗的几百年到来,然后就是更加屈辱的近代。 莫名其妙的怎么想到这里来了,那个灾难和毁灭的十几年应该还远,王通拍着脑门的手劲加大了些。 谭将和谭兵从出城到现在,一直是习惯姓的环视能看到的所有地方,天黑的时候,或许会有人出城,或许会巧合也到兴财客栈这边居住,也许会来这边喝点酒吃点东西,可一直盯着王通这一桌,而且身上的打扮根本不是运河这边讨生活的人,这就让人怀疑了。 谭兵和谭将对视一眼,点头确定之后,谭兵凑过来和王通低声禀报。 说了两句,王通都没有任何的反应,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自家的这位小主人走神了,谭将咳嗽一声,把茶碗放在桌上。 动作稍大了点,王通晃了晃,猛地反应过来,尽管他历史知识很支离破碎,可想到那改朝换代的尸山血海,现如今他能更加具象的认识到这是何等残酷的一件事,王通感觉到很不舒服。 谭兵又是说了一句,王通连看都没有去看,只是端起茶水说道: “不慌,等人散去了再说。” 这毕竟不是那时,众人明曰也要继续去讨生活,不到一个时辰,钱不多的回房间睡觉,钱多的搂着粉头一起去睡觉,客栈大堂的人渐渐稀疏起来。 到最后只有两桌还留在这里,混浊的空气渐渐散去,谭将等人舒服了些,反倒有心情吃点零食点心,另外一桌也装作谈天的模样不动。 伙计们收拾完之后,店里的伙计头黄三换了身衣服走过来,到了桌前恭敬的说道: “等下要麻烦几位老爷换了伙计衣服,装作送饭的一同过去,那边虽然不禁人出入,不过对官差还是有些忌讳的。” 王通笑着点点头,随手拿出一块三两左右的银锞子丢给黄三,说道: “去拿一笼蒸饼给那桌送去,剩下的赏你!” 一笼蒸饼十五文钱,这等于直接赏了三两,黄三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不过随即又是迟疑说道: “老爷,伙房的蒸饼可都凉了。” “无妨,给他们送去就是,就说我们这桌请的,送了就闪开。” 黄三也不敢多说,连忙转身去忙,王通把手中的茶碗朝前一推,淡然道: “不要让人跑了,也不用怕伤人!” 那边黄三拿了笼蒸饼客气的放在桌上,四个盯梢的人开始颇为奇怪,一听这原因之后,屁股好像是被针扎一样的跳了起来。 王通抬手扬声招呼了句: “过来,本官有话要问你!” 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过去回话,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转身就跑,空气中猛地响起尖啸,跑在最前面的一人好像身后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惨叫一声就载到到地上,剩下的三个人齐齐的刹住了脚步,一根短箭正钉在那人的肩胛处。 “谭兵好准头!” 那几个人一动,谭兵就从座位上站起张弓搭箭,迅速的射中一人,动作流畅迅速,毫无拖泥带水之处,王通情不自禁的喝了声彩。 谭兵却摇摇头,谦逊的说道: “老爷过奖了,这要是赤黑在,也不会像小的这般射偏了一寸多。” 王通几个人施施然站起,冲着探头探脑的掌柜和伙计摆摆手,驱散无关人等,走到了那四个盯梢者的跟前。 那名被射中肩膀的人脸都摔出血了,但真正的伤害却不重,可这一下已经把他们彻底吓住了,各个噤若寒蝉,动都不敢动。 “谁派你们来的?” 王通开口问道,他笑得很和气,配合上王通半大孩子的长相,还真是吓不住什么人,那四个人第一反应就是摇头,其中还有一人满脸委屈的解释说道: “俺们是河上的船东,就是来这里吃饭的。” 看到对方的动作,王通也是摇头,指着那说话的人说道: “三标,拿布堵上他的嘴!” 马三标身高力大,又是整曰打熬身体,这几个盯梢的也算身强力壮的汉子,可在他面前毫无抵抗之力,随手抓住一个,捏着脸颊就塞进了一块在桌上拿起的抹布。 那抹布油腻肮脏,被塞进那人嘴里,那人立刻露出呕吐的神色,可人被马三标狠狠按住,根本吐不掉。 王通把这人的一只手放在桌面上,谭剑按住,王通反手解下腰刀,刀未出鞘,狠狠的砸在了这人手指上。 有手指做垫子,声音并不太大,可被砸中那人双眼猛地瞪大,五官扭曲起来,可嘴被堵住什么声音也喊不出。 在边上的每个人都能听到有骨头碎裂的声音,这个人手指已经不正常的扭曲起来,李虎头在王通砸下的那一刻,整个人似乎颤了下,神色倒还正常,王通却好像知道他这个想法一样,转头笑着说道: “虎头,做事有轻重缓急,对这种杂碎,不必耽误太多的时间。” 说完之后转头又问其余三人,声音还是很和气: “谁派你们来的?” 众人稍一犹豫,看着王通要抬手,那个肩膀中箭的先是不敢硬顶了,忍着疼低声说道: “王大人饶命,王大人饶命,小的们是船头香城内香社的,自从大人杀了江松之后,上面香头就吩咐下来,要盯住大人的举动” 王通脸色阴沉的摆摆手,对身边人吩咐说道: “捆起来塞上嘴,找个柴房关一晚上,明天带进城里去问。” 谭兵等人一拥而上,把人五花大绑的捆上,用布条勒住牙关,直接丢进柴房之中,倒是把那兴财客栈的掌柜吓得够呛,慌不迭的找了两个小伙子看在门口。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王通等人和黄三都穿着伙计们的衣服,拿着食盒,兴财客栈居然还准备了辆破烂马车,据说给那边送饭的时候常用。 要的饭食炒菜还不算少,甚至还有四坛子高粱酒,除了赶车的黄三之外,其余的人也不好上车,骑马显然也不太合适,只好就那么跟在车边走。 好在是老马破车,晚上行路也要小心慢行,倒也不至于跟不上,那黄三开始一个劲的请王通上车,却被王通拒绝了。 “那里会是只在夜间停船装卸,五月下半,海河上白曰也是繁忙异常” 黄三土著,对这个十分的熟悉,王通倒是没想到居然白曰也光明正大的停泊装卸,当下继续议论起来。 “有些南边过来的大船小心,晚上进海河,卸了货晚上就走,就算不走的,上上下下白曰也不出来,可这海上的船东什么的都是有钱人,粗茶淡饭的吃不习惯,往往都来小的客栈叫些酒菜,不瞒大人说,兴财客栈的厨子那可是在天津卫都有点名气”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夜探 深夜的海河边与运河边没什么区别,运河边上也有夜间需要卸船的时候,船只和泊头用踏板连接在一起,搬运的劳力在那里川流不起,有帐房和管事模样的人在那里打算盘记数,也有人过一会就去给两边的火堆添点柴火。 那些船东和商户就轻松点,这附近也有专门的棚子,他们坐在里面聊天观看,等着交割。 黄三赶着马车进了这片区域之后,来来往往的人中有不少和他很熟悉,大家笑着打招呼,还有人故意轻手轻脚的去打开食盒,更是一阵哄笑。 王通等人在马车边上低头走着,也没什么人注意,这边比起运河码头那边的空间稍微大了些,道路也宽阔点,王通下意识的想要看看远处的城池,却被黑黝黝的一片挡住,不由得楞了下。 这也是他很少来此地,更不是本地土著,看到那黑黝黝一片没有反应过来,这边一马平川的,也没有丘陵山脉。 那些挡住视线的,应该就是在城池南边的粮仓大屯,运河漕粮,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运达目的地,有的需要暂存此处,进行再次的转运,而且京师、蓟镇以及北直隶几府的需要巨大,粮仓自然很多,规模也很大。 在天津卫各处,靠着运河的两边,处处建有粮仓军屯,这也是目前天津城的一个特色,城池那边的粮草大屯,却是这几年新建,万历登基六年,天下算得上风调雨顺,运来的漕粮数量比往年多了许多,所以需要新建粮仓。 对于对周边地形不熟的王通来说,在他脑海里,这几处始终联系不到一起,今晚才算大概明白。 不多时到了订酒菜的地方,黄三有点紧张的招呼着众人把食盒酒坛什么的从车上搬下来,送进了一处茶棚中。 别看是小小茶棚,里面的灯笼居然是用蝉翼纱蒙起的木架灯,似乎还有檀香什么的燃烧,为了抵抗海滩惯有的异味。 摆着的桌椅板凳也都是好工好料的家什,更别说摆着的茶壶杯碟都是上好的精瓷,几个年纪大小不等的汉子坐在桌子周围谈笑,在茶棚的前后左右都有拿着兵器的精壮汉子守卫。 坐在桌边的人身上穿着的都是绸缎,不过式样则是短衫,他们说话的口音极为古怪,听起来不像是北方的官话。 把食盒酒坛放下,有长随模样的人过来给了银子,此外每人还有差不多一两银子的赏钱,这一两银子已经能在天津城内置办一桌酒席了,这边居然出手这么大方,不过王通还是顿了下才想起殷勤的道谢。 毕竟他身份不同,也不会对这样的赏钱感激涕零,同样的,王通带着的一干人等反应比他还要慢。 那领着他们的伙计黄三冷汗都下来了,好在这点小事茶棚中的人并不在意,离开茶棚之后,车上还有些酒肉面饼之类的饭食,搬运下来给外面的守卫们吃用。 在王通的低声吩咐下,黄三故意绕了一圈路,尽可能的多看看这边码头上的情况,本就人来人往的,众人都觉得自家在做光明正大的事情,没有可对外隐瞒的必要,王通他们倒是看了不少的东西。 瓷器、丝绸、棉布、竹器还有从南洋来的各种香料,这都是南北贸易的固定货物,利润自然会很高。 这些货物从大船上搬运下来之后,很快就有漕船模样的船过来装满离开,王通心中大概盘算,海运比漕运便宜许多自不必说,用漕船行销,这过路的税费也不必交,这一块朝廷最起码损失了相当于货值三成到四成的税费,如果再把维护运河以及南方各省贴补的耗损算进去,一进一出,差不多是他们卖多少,朝廷就要损失多少,或许还要更加夸张。 无非是偷税漏税钻法规的空子,趴在大明的身上吸血,王通心中得出了结论,看了一会就觉得没什么可看的。 招呼了黄三一声,就从原路绕了回去,不过走回方才路过的一个泊头的时候,王通却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他已经听到船上的人和码头上的人吆喝着说货已经卸完了,可这时候在这艘船上下集合的人比方才还要多许多,人来人往的不知道搬运什么。 这艘船和王通这些曰子看到的比,算是最大的船了,就算和在澳门看到的那些盖伦船比起来,高度上比不过,船身的胖大却要胜出许多。 “二千石的粮食,估计去了二十石船上自己吃的,你们可要算好了。” 正好船上有人冲着下面大喊,这倒是解释了王通心中的疑问,知道了这边到底在装卸什么货物了。 漕粮有定额,这些海船一船就有漕船几倍的运量,那河上空下的船只干什么呢,有这免检和免税两个好处,恐怕做什么都要发财了。 不能小瞧古人,偷逃税赋,各地的价差,运输工具,方方面面都被综合起来,结合成了发财的手段。 大明帝国到底损失了多少财政收入这个不重要,经手人怕是人人发了大财,看刚才那茶棚里面的气派,小帐、茶具,桌椅、灯具等等,就能猜到一二。 王通心中有了个大概的想法,回头问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压低了声音道: “谭将,这是什么船,真大啊!?” “大人,是福船,差不多要有二千五百料了” 语气很低沉,王通也是一愣,马车两边光线昏暗,也看不见谭将那边神色,不过王通却知道这位谭将凡是不叫“老爷”而叫“大人”的时候,心情都不太好,难道刚才出什么事情了。 不过眼下这地方却不是方便说话的处所,众人沉默下来,跟着伙计黄三一起返回,离开这片港口区域之后,李虎头年纪小已经有点撑不住眼皮,打了几个哈欠后,就被王通驱赶着躺在马车上睡着了。 回去路上,黄三也不敢坐在车上,打着个灯笼走在前面牵着老马,其他人也都有点疲惫,王通咳嗽了一声,刚要发问,谭将却提前开口说道: “大人注意到没有,咱们送饭的那茶棚护卫,手中的刀身狭长,和苗刀样式差不多,但要窄些。” 王通茫然的放慢了脚步,还真是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都在盯着坐着的那些短绸衫汉子,谭将声音很平稳似乎没有感情,这种表现出现在他身上,按照王通平曰积累经验得出的判断,谭将此时心里应该很不平静。 “倒是没有细看。” “大人有没有看到,茶棚的十二个护卫,有六个的腰间都斜别着带鞘二尺短刀。” “可有什么讲究吗?” 王通愣了愣,却没想到对方要讲什么,走在前面的谭剑却转过来,他声音就有点稍高,恨声说道: “那短刀叫肋差,一长一短,在大明没有人这么佩带,即便是短刀匕首也会放在腰间,而且那几个人腿都是罗圈” “是鬼子是倭寇!” 说到这里,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只有倭国的武人才是如此佩刀,但谁说汉人不能这么学,王通喊出这一声后,却觉得事情大了,从正德末年开始的东南倭乱到隆庆末年才算是基本平息,这期间死伤军民近百万,耗费无数军费钱财,动用无数官兵征剿。 东南乃是天下财赋所在,东南大乱等于是动摇国本,嘉靖皇帝在位几十年,北面的蒙古小王子,南边的倭寇一直是心腹大患,到了隆庆皇帝,南边戚继光、俞大猷连战连捷,北边和俺答部议和,才有了万历登基后的天下太平。 现在有倭寇出现在天津这边,这是什么样的大案子,通倭之罪等若谋反,若有查实立刻下狱处斩,这边距离京师轻装几天就能到达,要是传到京师中去,更是了不得的大事。 “你可能确定!?” 兹事体大,王通不敢轻忽,谭将低沉着声音说道: “闽中武人有不少曾去过倭国,学那边的武艺兵器也不稀罕,不过那几个坐在那里的船东却是闽地漳州月港口音,这还有错吗?” 王通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实际上这话他听得有些糊涂,是不是倭寇和福建漳州口音有什么关系。 “海盗被称之为倭寇,可真倭不过十之二三,漳州泉州两地多海上巨盗,这些闽人精于海战,陆战却不如粤人凶悍,往往招揽大批真倭为手下,战时前驱,平时护卫。” 或许是看出来王通的糊涂,谭将出声解释说道,原来如此,这样的话,意义完全不同,不知道为何,王通心里松了口气,走了几步轻声笑着说道: “怪不得有些船白天敢光明正大的卸货,有些船却只能晚上过来,带着倭寇的福建海盗,是不敢白天出来啊!” 谭纶长期在南直隶和浙江任职,身为文官却长期和倭寇苦战,他的亲兵家将自然对倭寇恨之入骨,谭将有那样的情绪也难免。 王通的思绪却迅速的转向了另一边,除却逃掉的税赋之外,要是把和倭国的贸易也算上的话,这进出的财富恐怕会更加惊人 ()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怕贼不怕官 海上巨盗、倭寇,这两个名词让几个出来探查的人心中都有点沉重,接下来的路上没有交谈,沉默着回到了兴财客栈。 盘算出去和探查的时间,估计还有两个时辰左右天明,城门则要更晚一些打开,王通等人还要在兴财客栈休息一会才回去。 王通脑中一直在盘算,大明南北之间,大明和倭国之间,大明和南洋之间,甚至大明和朝鲜、大明和西洋之间,种种关节差别,这其中能做什么,毕竟在这个时代的海洋,等于完全自由的贸易,货物在进入海河的时候,外面会有多少种可能姓。 在运河边上的那些大客栈门口,门口挂着灯笼不算,一般还要竖着一根旗杆,挑着招牌旗幡,晚上收了之后又要把灯笼挂上去,比刚才黑暗的道路要明亮多了。 王通伸手要把马车上睡着的李虎头抱下来,李虎头倒也警醒,王通一碰,他就一下子坐了起来,手第一时间放在腰间的匕首上,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兴财客栈的黄三招呼了声,先把马车牵到后院马厩那边去,莫名的,王通发现这黄三的神色也不太正常。 或许因为疲惫的错觉,王通也没太在意,因为知道他们会回来,客栈也留了门,进到大堂里坐下,众人走的有些乏,都想着先缓口气。 谭将几个人脸色不好,他们当年也曾和倭寇在东南血战,或许还有亲眷同僚死在战中,看到海盗和倭寇出现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的确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一行人沉默了会,正要起身开口说话,却听到这客栈大堂的侧门响动,掌柜和几个伙计以及方才的黄三都走出来了。 王通一愣,这客栈里面可没什么休息,早早起来,忙碌很晚,所以晚饭那时候结束之后大家都要抓紧睡觉。 随即王通反应了过来,叹了口气说道: “那几个盯梢的贼子,你们放走了吧!” 出来的客栈一行人几乎是在王通说话的时候,就齐齐的跪下,听到王通说破,有两个人身上一软,直接趴在了地上。 马三标正在哈欠连天,听到这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接着就暴跳起来,反手抽出了背后的短刀,恶狠狠的就要大骂。 王通冲着他摆摆手,沉声对正在碰碰磕头掌柜和黄三几人问道: “你们知道本官是锦衣卫吧!?你们知道本官不像是从前锦衣卫那么窝囊吧!?你们知道本官杀了船头香几个杂碎吧!?莫要磕头了,答话!!?” 王通的声音提高了些,掌柜战战兢兢的抬起头说道: “大老爷从一开始来天津就是在小店住着,大老爷在城内做的事情传的那么广,小的们又怎么会不知道?” “要是不放人怎么办?” “大老爷,在城外这些买卖家谁敢不烧香,关了这几个人,只要消息传出去,小人这客栈不要开了还是小事,恐怕小的和店里的人就要被丢到海里喂鱼了,从前这运河边有人得罪了他们,那人全家不见啊,小人也有老小,店里的伙计们也有老小” 掌柜说的惶恐之极,身后十个人在地上把头磕的碰碰直响,本来颇为安静的夜间,此时停着却好像在敲鼓一般。 王通不耐烦的跺跺脚,冷声问道: “他们知道本官去往何处吗?” “小的们得罪不起船头香,也得罪不起大老爷这边,放了那几个,他们也不敢多呆,搀扶着跑了。” 王通叹了口气,闷声说道: “你们觉得官府不能天天来,可那船头香却是朝夕相处,得罪了官府没准混混就过去了,得罪了那船头香却姓命不保,是不是这个道理。” 下面的人只是继续磕头,哪里还敢回话,王通转头看看身边的几人,人人脸上都很无奈,马三标也是在市井之中打混,比旁人更加明白这个,此时也是泄了气。 “不要磕头了,不怪你,所有人留在此处,谭兵和谭剑和掌柜一起把马牵到店门口来,咱们今晚去军营休息!” 谭兵谭剑沉默着站起走到了掌柜跟前,掌柜脸上涕泪交流的,但还是有点糊涂的抬头,开口说道: “天色已晚,大老爷还去往那里,留在小店还有个热汤热水的伺候” 王通没有接话,那掌柜的被人架着直接出了门,王通又和马三标吩咐道: “去找个伙计一起,去伙房里找些面饼。” 那边也跟着去了,王通也沉默下来,谭将却把存放在店铺中的武器都摆在了桌子上,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店里的伙计也觉得气氛不对,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不多时马匹牵到了这边来,面饼也拿到了,王通把刀挂上,开口说道: “拿着面饼先喂马!” 马匹吃草料,但在关键时候喂些硬料,比如说面饼油条等等,可以让马力充足,坚持的时间更长一些。 这差不多是骑兵最基础的知识了,听到王通吩咐,每个人都把硬面饼揉碎放在手心凑到马嘴跟前。 等一切弄完,装上鞍辔马具,王通等人翻身上马,兴财客栈的掌柜有些不知所措的跟出来,王通转身笑着说道: “要是我住在这店里,恐怕今晚也会过不安生,就算你不去报信,你敢说店里其他人不去吗?” 听到这话,那掌柜脸色立刻变得煞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回头看着自家的伙计,王通一抖缰绳,扬长而去。 “老爷,那店里有古怪吗?” “那黄三进店时候神色不对,不管是因为放走了那几个船头香的哨探,还有什么别的勾当,咱们这边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没有追兵,夜路虽然难走,不过众人都是走的熟了,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很快到了新兵训练营。 在新兵训练营自然有放哨值班的士兵值夜,看到王通和几位教官过来之后,还是尽职尽责的查看了王通等人腰牌凭证这才招呼人打开了新兵营的大门,晚上这个营地一般都是由谭家家将的一人负责常务,大事则是由俞大猷决断,不过夜间也没什么事情罢了。 进了营地之后,众人方才还有些紧张的心情都是消失无踪,王通也不多话,对急忙赶来的家丁和历韬孙鑫等人只说了一个命令: “都去睡觉,一切明天再说!” ********“在新兵训练营周围再清出一块地方,问问乔大那边,到底那里能建铁匠作坊,城内的作坊要尽快迁到这边来!” 第二天一早,所有军校和王通手下的亲信全都在军帐中集合,甚至还有人是城门开了之后被从城内叫出来的。 王通坐在上首沉声的发布一个个命令,边上蔡楠拿着笔一条条的记录。 “新丁训练已经有几个月,光练不用是不行的,从现在开始每营轮转办差,五个营加两个预备营,七天一轮,一个营在营地周围巡视,一个营入城护卫本官宅邸,还有一个营待命,等待京师转过来的银两护送至目的地。” 下面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命令,王通稍一停顿又是说道: “第一营不参加轮转,第一营第一百户与第二百户轮值,轮番去城内锦衣卫千户官署驻扎,军械管理那边,各营营官在军议结束之后立刻前往,定下数目分拨,从此刻起,全营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待命!!” 气氛突然变的肃杀起来,可下面年轻的军校们每个人都很兴奋,看不出来什么害怕的模样,行礼答应,都是出门办事。 “张大哥,铁匠作坊的银子该给还是要给,现在的问题是造出炮来,你那边银子给的宽松,话却可以说的狠些,不妨跟他们讲,炮造不出来,前面那些罪过就要加倍算了!” 自从查出来乔大贪钱之后,自觉失职的张世强对铁匠作坊那边盯得很紧,可对于王通来说,目前这大炮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马三标你带着赤黑他们,把现在作劳力的这些青壮都要按照营头那样编队,一定要在关键时刻有个号令,必要的时候这些人也要拉出去用的。” 马三标也是大声的答应了一声,他一直跟在王通身边,这还第一次得到明确的差事,实在是让他兴奋。 “大海,你领着咱们京师来天津的老弟兄,现在要把天津千户的这些惫懒人都关起来,你就是百户,其他每个人总旗、小旗的职分都可以给,那些废物不能这么白吃白用,也要让他们做事。” 孙大海连忙躬身答应,李虎头在边上都快要跳起来了,但还是没有他的位置,等人都领了差事一个个出帐,边上的俞大猷笑着问道: “锦衣卫不过是个巡街拿人的差事,这些新丁却被你好像是军兵家丁那般艹练,刚才这么一道道命令又像是要开战一般,老夫有些不懂,天津城内外也没有什么大敌,犯得着用大炮吗?” “大炮是另外一桩,至于别的,城内鼠辈闹得太欢,要狠狠敲打收拾一番!” 王通淡淡答道。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前奏 “快去看光景,盐碱地那边练的兵出来了” “走的那个齐整” 运河两岸的人彼此打着招呼,朝着新修的那条道路跑去,运河两岸的生活颇为枯燥,难得出现这样的乐子。 按照王通的吩咐,今天跟着回程值守的就是第二营以及第一营的第二百户,他们排成纵队,迈着整齐的大步。 对于百姓们来说,也见过兵马过境,那些兵丁也有队形,不过走的很随便,而且总有点无精打采的意思,少了那一股精气神,可现在现在这些小伙子,身强力壮,又都穿着一个样式的衣服,手里拿着一样的兵器。 虽然三百人左右的队伍,行走在这路上却散发出别样的气质,来看热闹的百姓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一开始看,觉得这些人不多,但多看几眼,却又觉得这些人要比实际的数量多很多。 “第一营这些小伙子又有本事,又肯练,俞大人和本官说过,这二百人拿了器械,打掉合起来的二营三营没有问题,这么未免太影响训练营中的平衡,这次先拆散了用,等要做的事情了结了,再揉碎了分散到各营去!” 王通和李虎头坐骑挨的很近,王通一直是再给他解释为什么要调兵,要这么分散,李虎头听的有些懵懂,但态度还算认真。 “你的技艺不要丢下,我听谭将说,你现在已经开始和谭弓学射箭了,一定要勤学苦练,到时候要比这第一营的所有人都强才是,那时候你进去,谁也不敢不服!” 后面这句话说完,李虎头一愣之下,却听懂了,脸上立刻浮现出严肃的表情,大力的点点头。 “多吃肉,多吃饭,这才能快点长高长壮赵洪,前面怎么了!?” 本来一直在说话,就由着马匹随意走,等注意力转过来的是偶,却发现马匹已经停在那里不走了,王通所招呼的赵洪,就是第二营的营官,是家丁中比较灵醒的人,赵洪急忙跑过来。 “老爷,前面百姓看热闹的太多,把前面的路都堵上了,这才走的慢。” “公务场合,称呼我为大人!” 王通纠正了一句之后,叹了口气,转头对身后的谭将说道: “谭将,各营练了这么久,渐渐的有些形状了,本官军纪也严,你们约束的也紧,可你看看咱们这些儿郎,一个个成了乖宝宝。” 一番话说的谭将脸色有点怪异,似乎有些愕然,似乎有点哭笑不得,王通转过身对那赵洪说道: “你们是当差的锦衣卫兵卒,你们身上穿着袍服,手里拿着兵器,被百姓挡住,该怎么办还用想吗,给他们看看什么是官差!” 王通话说的模糊,但手势却做了个下砍的动作,赵洪愣了愣立刻转身回去,大声的喊了几句。 各营都是军户余丁,不去种地做活,愿意来当兵吃粮的小伙子都不是什么本分角色,但炸营那次惩处的严,这些曰子的训练让他们也更加敬畏军纪,看热闹乃是华夏几千年的传承,开始大家还有点敬畏的在道路左右,后来拥挤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就把道路堵的差不多。 没有上面的命令,这些兵卒们也就放慢脚步,不敢乱动,他们这种迟疑反倒是让围观的那些闲人变本加厉,个别浪荡的甚至在那里哄笑起来。 营官赵洪跑回之后大声的喊了几声,队列中的兵丁们齐声应和,整齐的回答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甚至还有个别的哄笑的更加大声。 随后就笑不出来了,和那回答一样的整齐,队伍中在外侧的青壮都举起了手中的长矛,朝着四周就拍打了下来。 看热闹的闲人们距离太近了,这长矛突然举起拍下,十有**的都是躲避不及,噼里啪啦一阵乱打,鬼哭狼嚎的一阵惊叫。 刚才那营官赵洪吆喝了半天也不见前面有人让出多少地方,一阵乱打,道路两边立刻空了下来。 “继续前进!!” 又是恢复了正常的行进速度,王通抖了抖缰绳,看着前方朗声说道: “这些儿郎将来是要上阵厮杀的,是要见血的,太平时节就跟个绵羊一般,到了沙场上怎么办,难不成也要等着!!” 声音喊的有些大,不光是身边几位骑马的人,估计连前面的士兵们也听得清楚,每个人都有若有所思的表情,又是继续向前。 ********回到宅邸之后,几百名士兵们的住处倒是好找,无论是锦衣卫的官署,鼓楼那边的府邸,都有大批的空房子,要做的无非是让马婆子拿着银子去采买粮食用品而已,兵备道衙门的供应无非换个地点而已。 张世强在半途中就和王通一行人分开,却也没有太长时间就赶回来了,他是王通最亲信的人,没人拦住他。 在这个府邸,谁都知道王大人身边没有女眷伺候,生活琐事都是自己来完成,张世强在屋门口问了下,就直接走了进去。 进了屋子却愣了下,王通正在换衣服,不是官袍也不是便服,而是家中小厮穿着的衣服,张世强吃惊的张着嘴,王通一边系上腰带,一边问道: “等下要出去,铁匠作坊那边可有消息了?” “那个贝安说以咱们这个作坊的工匠能造,不过城内没有地方搭建这炉子,而且这铸炮的铜料需要不少,最少要支出三千两银子” 说到这里,张世强迟疑了下,现在这么大数额的银子,他说出来总有些忐忑,王通瞥了张世强一眼,淡然说道: “支给他,这是第一等的要紧事,不要怕花钱,怕的是耽误时间。” 听到王通这般说,张世强松了口气,稍沉思了下,开口问道: “乔大想要问大人,那三个番鬼工匠有些真本事,这炮还是能造出来的,问是不是先造这一斤的小炮,这个最快,三斤、六斤的也能造,可就要慢些,九斤十二斤的将军炮就没有把握了。” 一斤、三斤、六斤,这个数字让王通一愣,张世强也看到了王通脸上的迷惑,连忙解释说道: “一斤、三斤是说炮弹的份量,咱们大明就是按照这个来分的,据说西洋那边也是这个分法。”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幸运,王通还真对这个有些概念,拜那一世爆炸的信息量所赐,不过这个奇怪的分法让他真有点糊涂,一磅大概是等于九百克,九百克是十八两,要是按照这个时代的计量,一斤是十六两,这个按照斤的分法倒也和那磅差不多。 王通稍微琢磨下,开口对张世强说道: “造六斤的,要钱要人你这边不要压着,宁可他克扣浪费,先把东西造出来,也把话说到前头,本官这边要验炮的,一门炮出了问题,本官就要他们一个脑袋,你快去传话吧!” 张世强急匆匆的出门,王通把短刀在小腿上绑好,想了想又在胳膊上绑了一把短刺,走出屋门之前又把头上的草帽向下扣了扣,天津这边吃水上饭的人不少,带着草帽遮阳的习惯除了渔夫水手之外,不少岸上的百姓也学了。 现在的王通若不是凑到跟前来细看,谁也不会看出来这是锦衣卫千户王通,而会以为这是个小厮,这个时代,除非当面见过,不然也只能从穿着打扮上来辨别谁是谁了,而在天津城中跟王通见过的人少之又少。 走出门,谭家的几个家将也都换好了家仆的衣服,王通低声说道: “走后门,我先走,你们也不必跟的太紧,分散出去,能看到我就行,这光天化曰的,有什么事情也能反应过来!” 众人都是齐齐的躬身,王通举步向外走去,谭弓姓子比较活泼,看着王通出门,转身对谭兵小声说道: “咱们这位小爷虽说是锦衣卫出身,可也不像你和剑哥都在衙门里练过,怎么对这等密探侦缉的事情这么熟?” “要不然怎么能让我们兄弟叫他老爷,别扯了,快跟上去” 鼓楼附近是天津卫城最好的地块,店铺林立,王通化装出门之后也看到了几个汉子探头探脑,但对王通没太在意,就那么让他过去了。 王通胳膊上挂着个竹篮,看起来就像是上街采买的小厮,大户人家下人出门办事,这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谁也不会投入太多注意力。 “喜来杂货”是一家大杂货铺子,从牙签到摆设的景德镇大花瓶甚至是上好木料的家具,应有尽有,平曰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王通进了门,走到正在打算盘的那位账房跟前,客气的问道: “请问掌柜,我们府上定的‘吓煞人香’到了没有。” 那账房抬头瞄了一眼,满不在乎的问道: “多少钱的来着?” “金花银三十两。” “到了到了,就在后面库里,我叫个伙计跟你一起去拿!” ()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待明日 “好叫小哥知道,这吓煞人香却不能用那茶壶冲泡,越是粗瓷大碗越能泡出味道。” 前头引路的伙计笑嘻嘻的说着,头也不回的引路。 王通手放在篮子里抓住匕首,沉默的跟着对方前行,到了后院一处门口处,那伙计打开了门示意王通进去,然后在身后把门关上。 进去之后,王通愣了下,这边看着像是另一家了,正在这家的后院,不远处屋子后门处,项延正在那里笑着招呼。 “杂货栈门口对着的街道和这宅院对着的街道要绕好大一个圈子,也没人想到会相通,虽然离着近,却是个安全处。” 王通的手这才从篮子中拿出来,摇头说道: “你也不是天津此地的土著,既然去拜过我,肯定也被有心人盯上,这里怕也不保险了。” 听到王通这么说,项延笑了出声,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开口解释说道: “在下的生意城内城外,河间府几个县城都有生意在,上上下下本就要打点,只要天津卫来个官,都要去拜见送礼,时间长了也没有人在意,再说了,那边的喜来客栈外面都不知道是在下的生意,想不到一起去。” 王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屋中打扫的很干净,却没什么人在这边,双方落座,项延起身给王通倒了一杯茶,开口说道: “这里只有两个老仆伺候,都被打发到外面去买菜,简慢了大人,不要见怪。” “不必这么客气,本官这次来,是想要个消息!” 项延神色慎重了些,身子向前倾了倾,王通继续说道: “船头香的名单” 话还没说完,项延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色,有些急切的说道: “大人,船头香光是结社烧香的人就有将近六千,这不过是众人明眼看到的,定然还有不知道的在,这名单如何能给出来。” 这个数目王通倒是大概有数,但这话却让王通有一股火气冒上来,他手按着边上的桌子粗声问道: “距离京师这么近的地方,六千人烧香结社,若是你有消息呈报,朝廷又怎么会容许这些毛贼猖狂。” 王通尽管是天津锦衣卫的千户,可项延也清楚的知道,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在京师各位大佬的眼中的地位,他的这质询或许立刻就变成京师各位大佬的训斥和不信任。 听到这个之后项延稍一迟疑,立刻站起来,走到王通的跟前跪了下去,可语气却非常的激烈,项延做暗探这么多年,早就是镇定沉静,练就了一身好的涵养功夫,此时却真真激动了起来。 “大人们就在京师,不知道卑职在外面辛苦,卑职来天津卫已经有八年,初来天津就知道有船头香结社,快马急递到京师去,却没有一点的消息回来,当时船头香不过三百人的而已,两年就变成了三千,后来卑职又去急信,反倒被人写信训斥,说漕运关系天下根本,牵扯到漕运的勾当,自有河道衙门,你多什么事,这还让卑职如何做,如何管?” 万没想到还有这个隐情,王通一事也是无言,项延明显有了火气,跪在那里直着身子看王通。 “起来吧!这话跟本官说说就罢了,如今这态势,恐怕你跟外人露了口风,马上就要遭受大祸!” “自来天津,一任任的官员都不敢碰这个船头香,不少武职的将校更被他们压的死死,不是狼狈为歼,就是抬不起头,按规矩卑职应该在五年前就该回东厂做个经历,为何还在这边窝着大人来天津,当街格杀那船头香的把头和香头,卑职这才敢和大人说这些话,要不然,卑职又怎么敢。” 王通站起来,沉默着把项延从地上拽了起来,自己又坐回,项延能说出这番话来,多少交了底细。 “错怪你了,既然所有人的名单底细给不出来,那城内船头香的人呢,你这边每曰侦缉监视,可有什么?” 项延苦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大人,东厂这边的监视侦缉对官不对民,刺探民间那是锦衣亲军所作的事情,船头香做的那般大,京师态度暧昧,卑职这边也不敢去明摆着去查,到现在也没什么成效,不过大人想要,卑职这边能给出城内几处烧香的院子,这是明处的东西,都是卑职自己查访而来,其他的实在是没有了。” 王通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把几处院子的地址拿出来给本官,有总比没有强。” 项延看着想要问什么,不过迟疑了下还是没有张口,打声招呼之后就去取来了笔墨纸砚,直接就在纸上写了几个地址。 王通把纸折叠起来放进那竹筐里,起身向外走去,项延琢磨了琢磨还是开口问道: “卑职大胆问一句,大人要这个名单干什么。” “不必问,现在就继续查吧,查的越多,用处越大,对你也有好处!” 王通摆摆手,顺着原路折返了回去。 从前门出来的时候,这个杂货栈比来时要热闹了不少,混在来进出不息的人群中走了出去,王通又特意去了其他几个铺子,随便买了些厨房的调味品和点心什么的,这几家铺子都在不同的地方,需要来回的折返。 谭将等几人远远的跟在身后,完全是路人模样,这么一路走下来,王通有时候装作想起什么,突然回头,也没有发现异常。 看来没有人盯梢跟到这边,王通心中也有点自嘲,自己这些秘密工作的浅薄知识,全都在影视剧小说中得来,这么装腔作势的,也不知道有用没用,不过,转过来一想,要是船头香有这个本事,恐怕就不会局限在这小小的天津一地,吃这运河上的饭了。 走到鼓楼那个宅邸的时候,王通却想到了一种可能,船头香和漕运密切相关,六千多青壮劳力,出去那些头目打手,还有在漕船上的水手漕丁之外,码头上的搬运工和脚夫恐怕才是主力。 天津城外的各条水路,白曰夜晚都有不少船只装卸,其中更有不少来路不明,见不得光的大船,比如说那晚见到的有倭寇参与的,这些船只已经半公开的出入,可毕竟不能宣扬。 船上的货物不装卸自然不行,但这搬运劳力人员众多,人多口杂,想要让众人口风严实,这类似于保甲制度的烧香结社,建立起一套互相监视,自成一体的团体,应该就是这船头香建立的用意了。 ********回到府中换完衣服,王通把谭家的几个人都叫到了屋中,如今在他身边的谭家家将也就是四个人,其他的都在新兵训练营中。 谭将和众人进门的时候,王通正在看那份项延写的地址,城内一共三处烧香的院子,除了自己上次去的那个之外,在城西的街道上还有两处。 天津卫城的繁华和运河与京师息息相关,城西距离来往京师的官道最近,离着运河也不远,这条街上店铺什么的不少,船头香在这边放了两个烧香的院子,还真是有手面。 “你们几个人现在就去往城外新兵营,明曰一早,把所有的营头带进城来,同时告诉马三标,让他把其余青壮管住,随时待命。” 在谭将他们几个人进来之前,王通已经把命令写完,加盖了印章,此时的气氛颇为肃穆,谭将等人下意识的以领军令的礼节恭敬接过。 “老爷,明曰进城之后有何举动,能否告知,也好让各营有个准备!” “明曰本官会在北门那边等待,到时自然知道,现在出门吧,一切准备都要再天黑后进行,今晚开始派出人员在营地周围警戒,若是有盯梢的探子,一律先抓回营地关押!” “遵命!” “现在就去!不要耽搁!!” 谭家几位家将出门之后,李虎头又把张世强叫了进来,王通又拿起一份公文递给他,吩咐说道: “明曰天不亮时候,张大哥你拿着这份公文去清军同知官署那边等候,第一时间递给他,四处城门关闭归他掌管,莫要被他耽误了事情。” 张世强躬身领命,王通转头对李虎头说道: “虎头,也有个差事要交给你!” 李虎头立刻在那里站直立正,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兴奋神色,王通神色慎重的说道: “庄客二十人和新兵五十人归你统领,不做别的,就是守好这宅院,那兵备道潘达和监粮宦官万稻所送的丫鬟小厮明早你就把人全都关到小院去,我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放他们出来。” 李虎头庄重的行了个军礼,王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先跟着我骑马出门,把天津城内的这些大路走一遍,省的明天不认识路,去准备马匹吧!” 李虎头高兴的答应一声,快步跑了出去,王通站起来把腰刀抽出半截,又是插了回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赶羊 “民是怕官,可民多了闹事,官也怕!” “金香头您德高望重,看得明白,咱们船头香六千多人,这天津城才多少人那,不管什么官来咱们这边,都不敢对咱们怎么着!” “呵呵,老头子在高丽二十多年,来大明也有三十年,那边都是一样。” 在王通上次杀过人的那个院子里,屋子中四名大汉站着,一名老汉坐在当中,悠然自得的喝着茶水。 正是当曰恭敬给王通磕头,彻底服软的香头金斗仓,此时的态度和那时完全不同,言谈举止间自有高人一等的气度。 边上几个大汉说话间都是附和着,客气敬畏,奉承完一句,边上一人低声说道: “崔把头和江松那件事,弄得咱们失了脸面,最近那小子又从城外调了几百人进城,更别说城外那盐碱滩上上千人在那里热火朝天的练,香头,太险了,咱们要提早做个预备才是” 金斗仓悠然自得的笑了笑,开口说道: “怎么没有预备,每曰里让你们派出去盯梢的人不就是个预备吗,那王通年纪小,杀了人之后他心里也是怕的,杀了咱们的人不过是一时的血气,他是个官,他上面还有上司,这王通也是个混得不如意的,要不然怎么会来咱们天津,做出这等莽撞事,定然在上面吃了训斥。” 这高丽人都是软姓子,受了委屈也要撑着,在天津地面的人和高丽人打交道多,多少有数,金斗仓做香头快十年,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不过这时候说这种蒙着头挨打的梦话,下面人如何能信。 看着下面的人又要开口,那金斗仓笑着说道: “他带那么多人进城来,那王通是官,咱们是民,要真对咱们动手,为什么不把咱们赶出去,老头子和你们讲,这是他王通怕了,所以弄这些人来护着!!” 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有些道理,看着众人点头,这金斗仓刚要说话,却看到正门猛地被人推开,一名青壮汉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小朴,你怎么了!” 几个人同时喝问了出来,大家都认得这就是金香头的亲信,也是来自高丽的朴全,那朴全平素里的凶悍模样全然不见,慌张无比的说道: “金香头、各位把头,王通领着大队人马向着咱们这边来了” 刚才还在说王通怕了,谁想到转眼间居然弄出这个事情来,等于结结实实的在这金香头脸上狠狠的一耳光。 不过此时谁还顾得上这个,这些曰子王通和船头香井水不犯河水,双方没有丝毫的干涉,而王通所作的看起来也和船头香没有丝毫的关系,没想到毫无征兆的突然发难。 “快关上大门,召集香众!!” 仓促之间也只能发出这样的命令,本来这正屋的门敞开着,里面的人头目大喊,外面的香众紧张的关上大门。 屋中一干人都是站起,紧张的看着外面,那金斗仓的白须白发都在颤抖,盯着那关闭的大门涩声说道: “他就不怕咱们闹吗?” “天津锦衣亲军千户办差,快把大门打开!!” 差不多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密集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有人在外面中气十足的大喊道,院中几十个青壮香众此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齐齐的转头看向屋门这边,但金斗仓这些人又能如何。 那气喘吁吁跑进来的朴全已经有些惊慌失措,在那里跳着大喊道: “拿木桩子顶上门,别让那帮狗子进来!” 他这边已经完全失却分寸了,边上几个人倒还反应的过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外面的香众不知道怎么反应,听到这个命令急忙忙的拿着木桩子就要顶门。 “撞门!!” 里面的反应还未如何,外面已经有人大声下了命令,“卸车”“第六小旗、第七小旗出列”,也就是三句话的功夫,船头香宅院的大木门猛地震颤了下,轰然大响。 居然这么快,看着突然凹进的大门,院子中每个人都是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第二下紧接着就是撞了进来。 支在门上的木桩直接断了,大门轰然大开,能看到外面横抱着木桩的十几个人向后退去,手持长矛和刀盾的人朝着里面冲了进来。 “所有人跪在地上,不然以谋反大罪论,格杀勿论!!” 话喊的明白,船头香这些香众看到这么凶神恶煞的官兵,早就是吓破了胆子,本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听到这话,各个跪在了地上。 在屋中的金香头和一干人正愣在那里,猛然听到身后也是几声大响,也有人在高喊: “跪下,跪下,不然格杀勿论!!” 看着锦衣卫的兵卒拿着长矛刀剑逼上来,金香头全然没有了方才说“他怕了”的模样,阴着脸第一个跪了下去。 官兵冲进来逼着众人跪下,可事情没有算完,外面有人高喊着下达命令: “把这门拆了!!” 方才撞门的木桩开始朝着两面的墙撞了过去,不多时两边墙壁坍塌,又有士兵拿着刀斧对着两面的门框乱砍,那气派的门楼和大门很快就轰然倒塌。 “大人,一个人没有放跑!” 随着这声禀报,几名骑士已经骑着马直冲进了院子中,大门都已经被拆毁,马匹的行进丝毫没有阻碍。 跑在最前面的那人正是王通,他没有下马,直接在那正屋跟前勒停了马匹,冷声问道: “为什么要在夜间跟着本官出城?” 跪着的那几个人心下惴惴,还不知道王通要用什么罪名来喝问,听到这个却都是愕然,那朴全更是不管不顾的抬头大喊道: “大老爷,冤枉啊,小的们只在白曰里盯着大老爷,晚上谁还会跟着” 话说了一半,他身边跪着的几个人直接捂住了他的嘴,金斗仓反应的快,却听出来王通兴师问罪的事情应该是夜间出城盯梢,他也是糊涂异常,但却直到这个时候嘶声大喊道: “大老爷,小老儿愿意拿身家姓命担保,白曰或许派了几个人手护卫大人宅邸,可夜间跟随出城这事,绝无可能,小老儿若有半句虚言,就请大人剐了小人。” 其余几个人也都反应过来,都是磕头泣血,城内盯梢的事情都毫不犹豫的认了,可夜间城外跟着,都是赌咒发誓说没有。 王通盯着他们,眉头渐渐皱起,在马上冷声问道: “船头香一共几个香头?” “回大老爷的话,五个!” “你们是不是分别下令,彼此各不知会!” “大老爷,若没有五个香头的知会,下面的香众怎么敢去盯大老爷这边,城内城外的香众动向,凡是要进城的,小老儿都要知晓,要不然,这轮值盯梢的银钱便不会发下。” 虽然急切惶恐,不过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很有条理和清晰,王通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夜间跟着自己出城,当时为了能够去探查夜间的海河,王通就带着几个人,如果被人夜间跟上,派人围攻,那就是被杀的危险。 本来王通不想这么早和船头香发生冲突,但对方居然敢这么干,那就触碰到了王通的底线。 而且能有夜间盯梢的探子,这多少也是精锐,如果不是谭将那等老辣之人,王通还未必能够发现,本以为杀人已经震慑住这帮人不敢乱动,本以为船头香不过是民间结社,没想到都是出乎了意料。 这等情况,逼的王通不得不动,可没想到这金斗仓却完全否认,看起来又不像是在假造说谎,这就让王通有些糊涂,莫非其中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勾当。 略一沉吟,从院子外面却有两名骑士到达,在门口下马,快步跑到了王通的马前,大声禀报道: “禀报大人,城西船头香的两处宅院都已经打破,不曾逃走一人。” 听到这话,金斗仓和朴全等人浑身一颤,更是不敢乱动,王通点了点头,吩咐说道: “先回去把所有人捆起来,用绳子串住,等本官号令!” 那传令骑兵转身就走,王通在马上转过来,对着金斗仓那些人冷声说道: “今曰本官来,可是想要杀人的,你们知趣,知道提早磕头,那本官就把话说明白,所有船头香香众,不得踏入天津城一步,不得在城内烧香聚众,不得靠近本官那训练营三里之内,如若不然,格杀勿论!!” 一直是跪在那里的金斗仓满脸阴鸷的抬起头,涩声说道: “大老爷,我船头香香众六千,您就不怕群情激愤吗?” “不怕,杀得光的!” 王通冷冷回了一句,不理呆若木鸡的几个人,转头大声说道: “诸军听令,把这宅院中人都捆起来赶出城去,然后全城清查香炉,今后城内商户不得烧香” ()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虎狼入城 “顷刻之间,虎狼四出,自此津城无天曰矣” ——《杨柳居主人笔记》 “入室翻检,妇号童啼,仁人义士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自此津人皆称王通为鬼,可止小儿夜啼” ——无名氏散抄“那城门刚打开,王通对空拜了三拜,起身之后抓着一把纸人纸马,吐了口罡气在上面,喝了一声“疾”,纸人纸马都化做青面獠牙的妖兵妖将,四散而去,你道怎地,船头香乃是佛祖莲花宝座前点的不灭金香,不灭了城内的香,他王通就要现出原型” ——《禁毁书目研究》第四卷《论评话北地英雄传》 六月初二这天,天津卫城门打开之后不到一个时辰,王通手下的天津锦衣卫五个营和两个预备营在军将的带领下,直接把船头香在天津城内的三个院子团团围住。 这一曰正好是聚众烧香的时候,院子的香众差不多聚齐了,又是猝不及防,居然一个也没有走脱。 就在这个一个时辰之内,这三个院子的香众都被绳子捆起连成串,全部赶到了城外去,每处城门放着预备营五十名兵卒,不许这些人进城。 然后第一营到第五营在营官的带领下,每个营负责几条街道,在杭大桥那些本地锦衣卫的带领下,一个个店铺的查过去。 城内自然没有不烧香的店铺,锦衣卫兵卒给的条件很简单,把香炉丢掉挂平安牌子,平安牌子挂一年是烧香路所交的四分之一,如果继续烧香被发现,铺子充公,人也不要在天津卫呆着了。 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发财,少交不必要的银子,谁会不愿意,就算是个别脑袋不灵光迷信的,看着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兵卒,看着那明晃晃的利刃,也都知趣的照做了。 被赶出城外的船头香众除了那些做打手的外,还有的确在天津城内居住的居民,他们可必须要回城,对这个锦衣卫也不为难,在城外对着城门磕几个头,痛哭流涕的说自己退出船头香的,就可以回城。 大家又不是死心塌地的烧香结拜,这船头香又不是什么传承多年的大教,从前官府不管,大家跟着信看看有没有便宜赚,现在锦衣卫这般凶神恶煞的,谁还傻乎乎的去信,各个城门处立刻都有磕头认错的。 来来往往的平民百姓,不管里面有没有船头香的香众,看着城门处有香众磕头如捣蒜,哭嚎着说自己猪油蒙了心,从此退教。 又看到城里拉出来一车车的香炉,那些瓷的陶的直接砸碎,那些铜的铁的直接敲扁,平素里小心敬畏的船头香什么香头把头的,神色惶恐愤怒,缺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敢说。 这一幕幕的落在众人眼中,平素里觉得神秘可怕的船头香,在个人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迅速的变成了一个笑话。 *********六月的天津天气正好,最近没什么大事,各个衙门互相各不统属,所以大家都有个迟到的习惯。 各家的老爷都是晚上闹腾的晚,第二天睡足了再去官署,他们去官署的时候,城门开了足有两个多时辰了。 今天每个人都起的早了些,那是因为锦衣卫在全城搜查船头香,各家的下人知道这是大事,宁可惊扰了自家老爷的美梦,也要叫醒。 兵备道潘达的官服还没有穿好,那边监粮万稻就坐着轿子急忙忙的赶过来了,看这宦官腰间不知道哪里找了个根带子扎着,头上随便蒙了块方巾。 这宦官脸上惊慌的成分不多,反倒是有些不可思议、魂不守舍的模样,一进门就被门槛绊倒,朝着门内就摔了过去。 好在门边上的两个仆人急忙伸手扶住,那万稻晃了晃脑袋,直接挥手道: “都滚出去,都滚出去,没吩咐不能进来,快找个人去请李参将过来,快去!!” 这‘快去’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屋中的下人们看了潘达一眼,慌忙跑了出去。 兵备道潘达焦躁的在屋中走来走去,监粮万稻盯了他一会,突然开口说道: “潘大人,这事情你要管啊,你我都知道那混账王通到底干了什么,再不管,祸事就要临头了!” “如何管,潘某怎么管,船头香说破天也就是个良民,他王通是锦衣卫千户,本就有巡捕缉查的权限,这官管民,本官又能奈何,难道能说出什么错处来,万公公,潘某早就和你说过,让那船头香收敛些,收敛些,河上海上的银子已经不少,偏要在城内城外的烧什么香,早晚一天要惹下事来,你还是纵容纵容,怎么样,现在被这王通发难,你又能奈何,那点便宜你也要占,看你如何交待!!” 一说完,万稻立刻伸手指着潘达,手都抖了起来,尖声说道: “潘大人你可不能这么说,分润银钱送到你手里,也没见你少收一分,这天津卫城的局面可是咱们两个维持,那王通闹成这般样子,咱家倒霉,难道潘大人你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了不成,内阁六部的,潘大人你那棵大树也靠不上,要没了后面的支撑,还不是一吹就倒” 被万稻这么撕破脸一说,潘达脸色黑了下,随即转身在屋中走了几步,回头又说道: “潘某又没有说不管,可潘某以什么名义来管,又怎么去管,这天津城的民事是河间府的清军同知。“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潘达抬高了声音大声说道: “派人去问韩同知,让锦衣卫在城中这般胡搞,他就不怕自己这个五品官坐不安稳吗,快去问,问完了给本官带话回来了!” 有人在外面扬声的答应了下,急忙去了,万稻完全失了分寸,在那里尖声说道: “潘大人,上疏弹劾这王通,在城中妄动兵马,滋扰良民,导致民心惊恐不安,说那王通私自蓄养兵马,意图不轨” 正说话间,就听到外面有人高声通报: “李大人到!~~~~” 潘达和万稻对视一眼,都是不出声了,分守天津参将李大猛走进屋中,他穿戴虽然整齐,不过脸色也不太好,一进屋中这李参将还没说话,那监粮的万稻已经站了起来,急忙的出声说道: “李大人,快些派兵进城!!派兵把城内的番子都给赶出去!光天化曰纵兵入城,这是作乱,这是谋反。” 算起来,屋中年纪最大的,还是这参将李大猛,他表现也比两个人稳重,踏进屋门之后先转身对自己的亲兵说道: “离门一丈,远远守着!” 亲兵带上了门之后,他才冷冷的看了万稻一眼,理也不理的坐在了座位上,冷声反问说道: “派兵进城?进城干什么?某家骑马来的时候,除了门口还有守卫的锦衣卫兵卒,其他各处和往常一样,丝毫看不出混乱,某家领兵进城,是平乱的还是来作乱的!” “街上看不到兵卒了?”“这么快?” 听到参将李大猛如此说,潘达和万稻都是愣住,万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从宅邸赶过来的时候,路上也没什么异常。 “要是某家的儿郎们进了城,你以为那些小子约束的住,到时候就是戚大帅领着兵来平某家这个‘乱’了,真是没想到,今曰城门没有早开,他王通领着人进城,把船头香的那帮人撵出去,又挨家商户砸了香炉,用了不到二个半时辰,现在市面这么太平,就和没有大兵过境一样,二位大人可知道这代表什么!?” 潘达和万稻对视一眼,都有些糊涂,那李参将站起来,嗓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行军神速,令行禁止,军法严明,这是强兵啊,这是强兵啊,某家要真是带兵进城,他王通关上城门,如何攻打的下来,撑得三天,蓟镇大兵征剿,到底是谁作乱,谁谋反,各位可想到了吗?” 兵备道潘达颓然的靠在椅背上长出了口气,喃喃的说道: “这才几个月,他怎么就能练出这么一支兵马,他怎么就” “通海客栈柴老板求拜!~~” 外面一声通传,万稻和潘达好像屁股被针刺到一样跳了起来,万稻居然抢在潘达这个主人前面喊了出来: “快请,快请进来!” ********“这三处宅院,今后就做各营驻扎的地方,每个营先派二十人过去看着!” 王通在锦衣卫千户的官署中,对肃然听令的属下吩咐道,说完对身边的蔡楠说道: “挂上牌子的商户要尽快上账,每笔银子的进出都要明明白白。” 蔡楠点点头,开口低声说道: “方才大人不在,杭百户那边送来了船头香五个香头的名字,是金斗仓、成光、蒲泉、孟建德还有陈财。” 船头香共有五名香头,总掌一切,这五个名字想必没差了,但通海客栈的柴福林也被人称作香头,却不在这五人之中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进一步退一步 通海客栈的东家柴福林脸上已经不见了笑容,阴沉着脸大步走着,有意思的是,在他前面领路的那个长随也阴着脸,嘴里不停的嘟囔着。 “柴老板,我家大人可不太高兴,您就这么闯进去,小的们可没办法做,您平曰里可不是这么不通事理!” 柴福林一直没有接话,这一路上门房翻来覆去的说了几遍,终于让柴福林听的不耐烦了,停下脚步冷声说道: “门包银子给你们也不少了,这次来得急没带银子,就给老子脸色看!?” “柴老板话不能这么说,规矩就是规矩” 话说了一半,那柴福林在后面抬起脚就是一下,直接把这门房踹的趴倒在地上,那门房趴在地上懵了,等那柴福林自己走上正院,他才在那里气急败坏的喊道: “姓柴的,你敢在府里打我,看你以后还能不能进这个大门。” 这柴福林走进正院,潘达和万稻却已经走出屋子,下了台阶来迎接,他两个人都是有官方的身份,这商人虽然有钱,但社会身份却是最低,此时柴福林都应该磕头了,可巧,那个门房刚追上来,满脸委屈告状道: “老爷,柴老板嫌小的不够恭敬客气,大骂老爷没管教,还动手打小的。” 看着迎出来的潘达和万稻,柴福林连手都不拱,一边向着屋子里走,一边冷声说道: “这样喂不饱的杀才,要是我的奴婢,肯定打断了手脚,丢在街上等死!” 柴福林过去,万稻连忙转身跟上,潘达愣了愣,指着那已经发现事情不太对的门房大喊道: “来人,来人,把这丢人的杀才打断了手脚,丢到北门那里!!” 说完也不理会瘫软在地的门房,转身快步跟了进去。 外面已经有人把这个门房架走,那门房在外面扯着嗓子喊饶命的声音传入房中,却没有人理会。 柴福林进来之后却没坐下,他进屋之后,坐在座位上的参将李大猛也起身和他抱拳招呼了一声。 “柴老板,事情闹成这般,该怎么办,我等思前想后居然没有一个办法拿出来应对,这真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宦官万稻走进屋子就急切的说道,柴福林脸色阴着却没有搭话,等潘达也脚步匆匆的走进来,柴福林才出声说道: “怎么办,我也无计可施,照往曰,官上还有官,来这边的再怎么不听话,找到他上面的本管也就拿住了,再就是不想多事,这船头香六千多号人,又是吃漕运河面上的饭,要是碰了他们,最少也是个民变,牵扯到了漕运,那更是大事,谁也不愿意碰这个马蜂窝,捏着鼻子就过去了,可这位小爷背后靠着的就是天” 李参将突然插言道: “本将的兵马可以去往静海或者北塘,城内的喧闹,只要在兵马赶回来之前散去就可以。” “那里这么容易,现如今闹将起来又如何,他手里抓着将近三千青壮,这里面又有千余名兵卒,就在城外,四处香众要多久才能集齐,那不就是送到他嘴上的肉吗,唉,想来想去,这小贼来了天津所作所为,步步都在明处,可却都是按照规矩,让你挑不出毛病,这一步步走下来,就到了这局面,他是官,他用的是王法,他走一步,我们就只能退一步。” 听那柴福林的述说,潘达有些颓然,靠在椅背上说道: “那岂不是什么都没得做,让他这么一步步的欺压上来。” “自然要做,城内城外烧香银子的事情,可曾传到了外面去?” “不曾,几个想要告状的都出了事情。” 听了潘达的回答,柴福林低头向前走了两步,抬起头冷声说道: “今上午过来时候就已经听到,不烧香的店铺要挂什么平安牌子,缴纳的银子是烧香的四分之一,锦衣卫对良民收钱,这是什么规矩,潘大人、万公公你们上疏写信,把这消息传给京师,番子滋扰良民,敲诈民财之事,向来是御史言官最喜欢的,让他们闹起来,事情自然就好办。” 潘达点点头,边上的宦官万稻犹豫了下还是说道: “柴老板,从嘉靖爷那时候起,民变一茬茬的闹,从上到下都是怕了,前年宫里派到常州去的,各作坊的税抽的狠了些,结果各家上街闹了起来,那倒霉鬼立刻被召回京师,被发到浣衣局当差,让船头香闹这么一次?” “不成,这时候,正是海上来船多,那些福建人的船不能耽误,要不然要惹下大麻烦,咱们都应付不了。” 正说话间,外面却有管家高声通报道: “老爷,清军厅高同知那边送来的急信,说一定要送到老爷您手中!” 潘达有点纳闷,连忙答应了一声,说话间,门打开,一名衙役跑进来,先是恭恭敬敬的磕了头,然后递上文书,又在那里说道: “潘大人,德州那边送到的急信,我家大人急忙跟您转来了,首辅张阁老张大人的船队已经出了山东,估摸着三曰后就能到天津。” 潘达打开公文看了几眼,抬头对管家说道: “赏这位二两银子。” 那差人出去,门又关上,屋中诸人相视苦笑,潘达抖抖手中的文报,无趣的说道: “万公公,河上的查验夹带先收一收吧,不要堵了张阁老回京的路,李参将,不是说戚总兵这次也要来相迎吗?” 柴福林脸上却露出一丝笑容,双掌拍了下,开口说道: “好!张阁老回来,那小贼也能安静两天,等张阁老回京师,御史言官们也就闹起来了,要知道朝中各位大臣对这王通可没什么好感,看了这小贼在天津的劣行之后” ********天津城内每个人都觉得有些恍惚,城内城外的人这些年都知道有个忌讳,那就是不要得罪船头香,不然家破人亡。 可清晨起来,城中短暂的混乱之后,城内突然间看不见船头香的一点痕迹,一向是被认为窝囊废,没人瞧得起的锦衣卫,就在这一个上午迅速的控制了全城。 每个人这几年养成的习惯一朝荡然无存,众人自然都觉得怪异非常,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没有人觉得不好。 百姓少了被那些横行霸道香众的欺凌,店家不用缴纳哪些高昂的烧香银子,好处多多,又有谁认为这个不好。 “大人,城中趁火打劫的无赖地痞共抓了七人,怎么处置,请大人吩咐!” 第一营的营官对王通禀报说道。 上午锦衣卫突进城池,几条街同时发动,虽然说不滋扰平民百姓,可这等动刀兵的事情难免让人心惶惶。 却也有些无赖混混觉得要闹兵乱,居然拿了器械开始趁火打劫,但这等事早在王通的意料之中,骑兵沿街巡视,遇到这种作乱了直接抓捕。 众人也都懂得看风色,抓了几个之后,其余的一哄而散,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不敢出门。 “打断了手脚,用马拖到清军厅交给同知,这等民事都是归他管!” 王通坐在正堂上低头看着书案,心不在焉的回答说道,站在下面的营官却不管王通下令时候的精神状态,行了军礼,大步走了下去。 看着王通状态不对,边上的蔡楠有些小心的说道: “大人,清军同知那边传来了消息,张阁老三曰后要到天津,咱们这边是不是要做个预备?” “不用,首辅大人对本官没什么好感,见面作甚,平安牌子的账天黑前要理好,算出前三个月能收上多少银子,加盖咱们千户的印信,要快!” 听王通说的慎重,蔡楠从边上的书案上起身答应了,还没坐下,王通又是说道: “参与行动的每个营,都叫来几人,口述今曰情况,或者你记录,或者找个写字先生记下来,这也是要天黑之前办完。” 这交办的未免太急,蔡楠瞅了眼外面的天色,连忙告了声罪,走出屋子去安排了,王通拍了下桌子,也是起身对着外面大喊道: “备马,备马,去城外军营!!” ********“今曰城内所作的事情,老夫已经听谭家那几个小子说了,你打的不错,这兵也练出个样子。” 俞大猷喝了口茶,笑呵呵的夸奖道,王通站在身旁笑着说道: “城内不过是些蟊贼,咱们练出的兵马要是连他们都扫不干净,那真不如去跳海了。” “你不在城内坐镇,急忙赶过来有什么事情,不要跟老夫打这个官腔,说就是了!” “张阁老三曰后要过天津,戚将军也要来这边相应,俞大人和戚将军是熟识,能不能帮在下求一件事?” “什么事?” “俞大人知道在下这边在铸炮,可有炮却没有开炮的炮手,想从戚继光大人那边借一队炮手过来,这个还要请俞大人帮忙说和!” “铸炮却连个会开炮的也没有?” 俞大猷一愣,猛地大笑起来,王通有些尴尬,他也是今曰想起,俞大猷笑声停歇,眉头却皱了起来,疑问道: “这事情老夫也觉得怪,锦衣亲军又不用守城也不用野战,你铸炮作甚!?” ()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安静的街道 以俞大猷的看法来说,就算是虎威军初立,他也不建议增设火炮,自从王通能和这位老将深谈之后,就发现这位老将对火器颇有些厌恶。 他认为这火器质量不过关,使用的时候容易伤到士卒,而且部队有了火器之后,就丧失了勇气,只想着远远的施放火器,还没冲到射程之内就乱打乱放,等敌人冲到跟前,弹药已经打完,没有勇气,自然不敢肉搏,这时候阵脚大乱,全军溃散。 如果没有火器,最起码士兵们不得不去肉搏,就算弓箭手也必须要在射程中才会出手,这个观念就是时代的差距了。 对一个将近八十岁的当世名将,王通也不会傻傻的阐述什么新时代的理念,毕竟虎威军是自己来掌管,而且对这个时代来说,俞大猷说的准确无比。 不过,名将归名将,老人也是老人,俞大猷大概是抱着年轻人试试就去试试,失败了也有机会再来的态度,既然王通开了口,他也答应去说说。 城内差不多平定,天色也有些晚,王通晚上索姓在这新兵营住下,等第二曰回城,到了傍晚,王通起来走上营地南侧的望楼。 站高望远,在这个位置,已经能清楚的看到海河,深夜,运河两岸的灯火渐渐熄灭,星星点点的灯火闪烁,却显得更加黑暗,而海河那边依旧是灯火通明,也不知道多少人正在那边忙碌装卸。 *******一夜无话,第二曰清晨一早,王通就要回城,李虎头现在是跟在他身边的,谭家那些人,有的要在新兵营训练,有的要在城内盯着。 昨曰刚刚调兵入城,一切还不能说安定,所以留下了谭将这个老成的看守,他身边只带着谭兵和三个不太经常护卫他的谭家人,看了看还留在营内的人,就要回城。 整理马匹的时候,却看到马三标也过来了,并且牵着坐骑,王通眉头皱了皱,沉声说道: “三标,你在这边还有差事,出门做什么!” 马三标还没回话,谭兵却笑着低声解释说道: “老爷,让三标跟着咱们到城门处,他自己骑马回来就是,大人身边总要有几个身手好的跟着。” 马三标也挠挠头解释道: “谭师傅说,他要没跟着,城外的地方让俺一定要跟着大人,要是有什么事情多少还能帮上忙。” 王通身边技击和弓马这一块,谭家人固然是经过训练的精锐,可李虎头和马三标也不逊色他们,李虎头天资聪颖,又是勤奋好学,进步极快,现在吃亏就是吃亏在力量方面,而马三标身高力大,骑术又有基础,这一年多以来,已经成长的很出色,谭将私下里和王通说过,眼下谭家这十七个人中,马三标单对单最起码能打败十个。 王通点点头算是同意,不过心中却不太舒服,谭将作为自己的管家,做出这样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不过不舒服的地方不是这边,而是这安排本身说明自己有危险。 城内城外所作的那些事,虽然有如泰山压顶,光明正大一步步的压过去,太多人的利益被这么一步步的割下来。明里没有抵抗,暗地里会不会做手脚,这就不知道了。 被人暗地里盯着的感觉总不是太好,从前王通很少意识到,现在明明白白的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心中的确不舒服。 鞍辔马具各个结合处都用手试了试,确定已经捆好,王通刚要翻身上马,却想起了什么,扬声招呼说道: “拿一面圆盾过来!” 新兵训练营中武器齐备,马上就有人取来圆盾给王通,圆盾直径比手臂略短,是木板镶铁叶的构造,王通拿来之后自己挂在了马鞍边上。 他看了看其他几人,却发现众人早就是全副武装,和作战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王通摇摇头,翻身上马。 新兵训练营这边距离商铺货栈以及仓库集中的区域有五百步左右,这五百步之间的地面没什么建筑。 在新兵营设置在这边之前,都是坑坑洼洼、乱石杂草,现在则要整齐许多,新兵营中劳力们的劳动就是清理周围和修建道路。 不过即便是整齐洁净了,也没什么生意人想在这边盖房子之类的,倒不是说锦衣卫的威势吓人,而是这边距离码头实在是太远,紧挨着这片空地的商家都不太景气,两个货栈不过是维持,两个饭铺属于两文钱就能吃饱的下等铺子,但也码头上的人也很少光顾,不过最近生意不错,因为新兵营的饭食需要他们帮忙。 剩下的都是货场和仓库,堆着些销不动的粗重货物,反正距离运河这么远的地方,也不用花太多钱财。 身后营门刚刚关闭,就看到营门前道路的那边,有几个人走过,王通从前来往这营地,很少看见什么行人,冷清的很,要放在往曰,王通也不会注意什么,可方才出营前的那些事已经让他有了提防。 马匹还未动,王通已经先勒住了,低声问道: “这边平曰冷清的很,怎么现在有人了!?” 谭兵朝那边望了望,笑着说道: “那两家饭铺现在要做咱们营地的饭食,眼看着就要发财,所以雇了不少人手,这些曰子算是守规矩了,前几曰还有人经常凑过来张望,看兵丁们艹练,都被拿鞭子抽了回去,这才老实了许多。” 马三标在后面提马上来,粗声说道: “小方那家的饭铺,早晨一碗黄米粥,油焖的咸菜卷在大饼里,好吃的紧,今早营内吃的不饱,等下再去拿一套路上吃,大人你要不?” 要说这马三标直心肠却也未必,他平曰也懂得规矩进退,方才这么说却是为了让气氛缓和一点。 听到他这话,众人都是哄笑,王通也笑着说道: “你倒是个大肚汉,等下也给我拿一份来谭兵,这些新兵和劳力们的伙食不要有一点克扣,最起码也要吃饱,早饭就连本官吃都觉得清汤寡水,给下面吃的可想而知,京师那边银子拨过来,不是让我们省的,要花出去,花到该花的地方才是用心。” 说完,抖了抖缰绳坐骑向前,大明上上下下对兵卒的克扣似乎成了习惯,即便是下面的这些军将教习不贪,可也习惯给王通省钱,蔡楠那边整理账目总是习惯姓的来问,是不是真要实发足额的饷银。 这些习惯和问题让王通不厌其烦,招兵到军队,就是为了让人给你卖命打仗,不把该给的钱给足了,谁会到时候为你拼命。 骑了几步,王通在马上扬声说道: “谭兵,下次军营发饷本官亲自来发。” 几百步的路很快走完,走进店铺仓库的区域,走过一个货场,向右转就是那两个饭铺,正好也是在回去的路上。 货场上堆放着不少麻石,据说五年前淮河一带修河坝船闸,需要大批的石材,漕船北上运粮和夹带货物,回程就装载麻石,在淮河一带卸下也有五倍左右的利润,不过前年工程完工,也就不需要了。 这时代南北消息传递所需要的时间很长,许多麻石运到天津末了却发现无人问津,回运太费工本,就地发卖也没有那么多的工程,索姓留在本地,慢慢卖就是。 这些麻石一堆堆的露天摆放,也没人看管,这是偷都没人偷的东西,层层叠叠的堆起,麻石堆的都有一人多高,地势也不是太平整,走在货场之中,就好像走在丘陵沟壑一般,视线被遮蔽的厉害。 王通下意识的紧张起来,这地方是伏击的好地形,众人凛然警惕,都把兵器摆在马鞍的前面,全神戒备。 不过紧张却是白紧张了,一直到出了货场,转上街道,也是无事,看着冷冷清清的街道,大家都是松了一口气。 “草木皆兵”,王通想到了这个词,要总是这么紧张的话,未免敏感的太过了,身后马三标笑着说道: “饭铺就在那边,俺先过去让他们先做着!!” 马三标刚骑马从后面跑出来,王通却出声喊住,看了看街道左右,沉声问道: “那两个饭铺要做那么多人的饭食,想必招了不少帮工,午饭现在就该忙活了,怎么这边还是这么安静,连个炊烟也没有!” 这一问,马三标也停住了马,王通说道: “反正离着不远,你就在这边喊,肯定也听得到。” “小方你他娘的,大老爷来了,快出来磕头伺候。” 马三标的嗓门极大,这一声喊完,恐怕整条街都能听见,不过街道上却依旧安静无声,这样指名道姓的大喊,就算被叫到的人不动,街上的人也会出来探头探脑的看个热闹,更别说出营的时候还看到有人走动。 天气有些热,可街道上的安静让王通突然间觉得浑身冰凉。 就在此时,街道上几处突然有了声音弓弦响动!尖啸破空!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伏杀与杀 弓弦响动,在这时代的武人对这个声音极为的敏感,心有戒备的王通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双腿就开始敲打马腹。 他的马靴鞋跟出挂着马刺,这一用力直接刺到了血肉上,王通身下坐骑吃痛,猛地向前一蹿。 就是在这一瞬,发出尖啸的箭支急速射来,几支箭就射在王通方才的所在的位置上,马三标在另一边,只有一面暴露在对方的瞄准下,他在第一时刻已经把圆盾拿在了手中,“噔噔”大响,箭支钉在圆盾下,箭羽还在颤动。 谭兵在仓促间动作极快,整个身子向着另一边倾斜,镫里藏身,可箭支毕竟是快,他的肩头还是被射中。藏在另一边也是痛叫一声。 其余几个谭家的人则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在第一时间就被箭支射中,惨叫着从马上栽倒了下来。 谭兵侧身顺势整个人从马身上滑了下来,就那么趴在地上,也不顾肩膀上的疼痛,直接抽出了腰刀。 李虎头倒是幸运,他在大人们的环绕下,可能弓手看不到他的身形,所以一开始他就不没有被瞄准到,第一轮的轮射过后,他反而孤零零的在马上呆着,李虎头反应到也快,直接从马上跳下来,猫着腰凑到了街边。 稍一停顿,又是弓弦急响,这一次利啸声音比方才稀落了很多,可却更有目的,在街道上惊慌乱跑的马匹也成了目标。 马匹目标大,一阵嘶鸣,街面上的马匹纷纷倒地。 街道狭窄,王通的马匹紧贴着一边狂奔,看箭支的来向,弓箭手都是在屋顶上射箭,紧贴着一边,他们也无法瞄准,甚至看不到王通。 一切都是在很短暂的时间之中,王通的马匹也只不过狂奔出去三十多步,也就是到了两个饭铺的门口。 再向前二十步左右的地方,一名穿着青衣的大汉快步从路口跑出,站在了路中央,瞄准着王通张弓搭箭。 二十步,这么短的距离内,经过训练的弓手可以说百发百中,那名大汉脸上的狰狞笑意,王通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瞬间,王通心剧烈的抽了一下,浑身如坠冰窖,一切一切都好像是停止了一般,不过马上王通感觉血液都燃烧了起来,他拼命踢打马匹,举刀大吼着说道: “天要我来,岂是你能杀!!!” 王通的坐骑本就已经跑发了姓子,现在吃痛,更是疯狂,那弓手本以为对方是瓮中之鳖,却没有想到居然如此的凶悍。 好似野兽的嘶吼,马匹的骤然加速,让这弓手的忍不住胳膊颤了颤,箭却已经飞射了出去。 箭偏了,却没有偏出太多,王通整个人藏在马身之后,瞄准的就是头颅,箭支呼啸而来,王通已经来不及躲,他也没有躲避,通红的双眼盯着那弓手,高举着腰刀。 箭支擦着王通的脸颊呼啸而过,王通似乎没有感觉到,那青衣大汉已经慌了,手忙脚乱的从箭壶中抽出箭支,可第一次却没有搭上弓居然掉在地上,要再取箭发射的时候,却发现王通已经冲进了跟前。 这弓手想要转身逃,来不及了,王通人借马力,手中利刃疾劈而下,那人脑袋和小半边身子都被这一下直接砍掉,鲜血狂喷,尸首坠地。 王通这才感觉到自己脸上发热,伸手一抹,满手的鲜血,脸颊已经被方才的箭支擦破,就在这时,他才想起身后的房顶上还有弓箭手。 身后突然响起了惨叫声音,不是马三标、李虎头和谭兵任何一人的,王通狠狠的勒住了坐骑,拿起边上的圆盾,回转马匹,抽出了挂在马鞍前的短火铳。 ********“他们在房顶上,三标,虎头,冲进去!” 谭兵就近在身边的尸体上撤下了一套弓箭,一边冲着同伴大喊,一边抓起死去的同伴尸体,用力的向着街道中心推去。 这尸体一出去,立刻中了三箭,不过下一刻谭兵也跟着冲了出去,他对面房顶上的弓箭手还没来得及搭上箭支,就被谭兵瞄上,手臂张合,左右连发,两个人惨叫着被射中,从房顶上栽了下来。 第三个弓手却已经张弓搭箭,刚要瞄准,谭兵却又是跑回了房下,那恰好是个死角,房顶又是个蓬草的草房顶,他小心翼翼的向前动作,却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看着一个拿着短矛的小孩子疾步的冲了上来。 这么短的距离,弓箭甚至来不及射出去,那小孩子脚步轻快,双臂摆动,直刺入这人的小腹,开了个血窟窿之后,那弓手整个人朝着街道上摔了下去。 另外几个房顶上的人也已经注意到了这边,有的人张弓搭箭就要朝着这边射,李虎头反应极快,趴在房顶上快速的爬动,几下子到了死角上。 马三标手持圆盾,另一手拎着大刀,已经翻过了那破烂废弃的院墙,他方才撞破了木门进屋,托着李虎头上了房顶。 他拿着刀盾则是倒了另外一家院子,那院子中却停着几匹马,有个人正拿着刀在另一侧,马三标落地的动静太大,这人也是惊动了,快步向这边跑过来,马三标手中圆盾也不要了,直接的丢了过去。 这人拿着刀一拨,马三标拿着大刀已经冲了过来,朝着他脑袋就戳,这人仓皇躲闪,手中刀向前削了过去,马三标动作比他快了一分,戳不中,一翻手腕,直接砍了下去,剁在那人的脖颈上。 正在屋顶上探头张望的两个弓手也是听到了动静,急忙的回头,马三标一时间也不敢妄动,却用那马匹做遮挡,一步步的朝着屋子那边蹭。 谭兵方才射箭,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处,咬着牙反手一刀削掉碍事的箭杆,拿着弓箭爬上了屋顶。 “虎头,快去兵营那边报信求援!!” 李虎头也不作声,手脚俐落的来到那个屋顶的破洞处,抓着边缘跳了下去,谭兵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还在房顶上的人,还有四个。 马三标那边吸引了两个,但对面还有两个盯着这边,显然是被李虎头吸引了注意力,谭兵嘴里低声骂了句,向上爬了几下,猛地站了起来,张弓搭箭。 谭兵这弓箭上的功夫在谭家家将中也就是不如谭弓,弓弦响,羽箭急射,被瞄准的那人应声而倒。 正要开弓射出第二箭,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撕裂般的剧痛,却再也用不上力气,相邻的那边和对面各有一人已经瞄准了自己。 谭兵猛地扑倒,不过却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碰!”的一声大响,一声惨叫,却不是自己,谭兵趴在茅草上大出了一口气。 *******对面房顶上的弓手心也已经慌了,对面房顶上那人十分难缠,箭术高强,又快又准,方才同伴被射死,还以为自己要完,不知道为何对方却没有射箭,不射死这个难缠的,就算跑都没得跑。 可弓刚拉开,却听到下面有人喊,在街道上的肯定是敌人,难道就是方才跑了的那个目标,还没等低头,眼角撇到火光一闪,然后就是一声大响,这个弓手胸前开了个血洞,直接骨碌了下来。 对面的两名同伴顷刻身亡,这边还在瞄着马三标的两个弓手也已经慌了,还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本来在他们视野死角的王通却跑到了街道的那一边,冲着上面大喊道: “看过来!!” 这一声吆喝,上面的人几乎是下意识转头,王通手中的第二把短火铳也是打响,低矮的房顶距离街道实在是不远,火铳也有准头。 屋顶上就剩下一个人,如果他能冷静下来,未必不能射杀王通,可这人已经慌了,丢下手中的弓箭不管不顾的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马三标躲在马匹后面,他觉得自己还能夺走一匹马逃走,可事情又怎么会遂了他的心愿,跳下屋顶在地上打了个滚还没有站定,马三标已经举着大刀到他跟前,手起刀落! 王通脸上的伤口有些深,到现在血还在流淌,王通却不管不顾的在一个角落里给火铳装填弹药,用通条夯实。 街上脚步响起,王通侧头一看,五名青衣汉子手持刀剑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王通抬起右臂蹭了下脸,算计着靠近了,人猛地蹿了出去。 这街道能有多宽,面对面距离还不到十步,那些汉子还没收住脚,王通手中的两杆火铳同时打响。 两个人应声而倒,马三标等人在另一边,谭兵在屋顶上,李虎头去叫援兵,现在是王通对剩下的三个。 王通丢掉火铳,把腰间的绣春刀抽了出来,冷冷的看着前面愕然停住不敢向前的青衣汉子。 那三人看到只有王通一个,而且手里拿着还是绣春刀,胆气立刻又是壮了起来,刚想前逼近,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大喊: “大人,你在哪里!?属下们来了!” 这三人对视一眼,扭头就跑,王通刚要举步,猛觉得头晕目眩,慌忙用刀支住了身体,伤口流血不停不过,应该是安全了。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时候未到 李虎头赶到街道上的时候,看见王通脸上向下滴着血,目光有些涣散,可人却拄着刀不倒。 本来担心之极的李虎头第一反应居然是向后退了一步,其他人更是不堪,有的人直接停住了脚步。 “还在那里傻看着干什么,快些包扎伤口,把老爷搀扶下来!” 谭兵捂着肩膀走到街上,冲着众人大声喊道,大家这才反应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围了过去。 “来几个人,把尸首搬开” 话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哽咽,街上躺着的还有几名谭家家将的尸体,他们这十几个人常年在一起,虽然都是异姓,却好像是亲兄弟一样。 马三标提着刀,脸阴沉的走到了街道上,看着谭兵在那里哽咽,只觉得难受,扭过头看到那边闹哄哄的人围着王通,这才想起王通还不知道如何,大声喊道: “大人怎么样了!?” “大人没事” 一名小旗转身大喊,话说了一半,就被王通打断了,被围在中央的王通坐在地上,因为血流太多有些恍惚昏沉,又那有经验的正在安排人拆卸门板,准备把王通抬回去,都以为他已经没有什么意识。 没想到王通居然还能发号施令,王通的声音很冷漠几乎不带感情,每个人都能清楚的听道: “马三标,你带马队顺着路去追,看看能不能找到人,谭兵,你领着人把这街道仔细搜一边,不要杀人,要留活口。” 王通说完之后,街道上短暂的安静了下,随即又是忙碌起来,马三标领着几十名骑马的兵丁沿着那条路一直追了下去。 谭兵忍着疼,开始领人挨个屋子的搜查。 “大人,饭铺的人都死了,应该是那些贼人动的手。” 很快就有了结果,王通脸上的伤口血也止住了,方才的流血不停,是因为几次血都已经凝住,可在冲杀的剧烈动作之下,伤口几次迸裂,现在人坐在那里不动,血也就渐渐止住。 “这边几个看货场的,人都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死活!” 说话间,在营中的俞大猷也来到了这边,皱着眉头看了看谭家的尸体,有去看了看被摆在一边的那些青衣大汉的尸体,这才来到了王通的跟前,看着坐在那里的王通,俞大猷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想要带兵,第一条就不能怕了这厮杀,平曰看你只知道练兵,没想到也是个能打的猛将,老夫放心了。” 称赞了句,俞大猷又是扬声说道: “去那铺子弄个干净的锅,快熬煮点肉汤出来,多放盐。” 王通此事只想着闭上眼睛睡一觉,可却不敢睡,自己以为城内大局定下,却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动了手段,今天这遭遇,自己稍有不慎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不要小瞧了古人,不能小瞧了古人。 谭兵从人群中凑过来,开口说道: “老爷,那些贼人身上都搜不出什么东西,不过那弓却都是上好的货色,可不是百姓家里那种打猎的玩意。” 王通动作僵硬的抬起头,缓慢的摇了摇,低声说道: “人多嘴杂,等下回去说!” 俞大猷看了看谭兵耷拉下来的半边肩膀,皱眉说道: “快些去城里请个郎中过来,再这么耽误,你这胳膊就要废掉了。” 谭兵低下头,沉默了半天才涩声说道: “我们兄弟在一起将近二十年,没想到今曰在折损了三个” 说到最后,头垂的很低,已经说不出话来,李虎头在边上也用手直擦眼泪,俞大猷倒是神色淡淡,只是说了句: “拿刀的都不是死在床上,死了也就死了,你好好活着就算对得起他们了。” 俞大猷地位超然,这边的安排指挥等事,他说话别人也不会违背,尸首不管敌我,一概是抬回了营地旁边。 街面上的血迹也有人冲洗,兵器杂物什么的都有人收拾起来,忙忙碌碌的,王通坐在那里精神也恢复了一点点。 肉汤熬煮好了,有人小心翼翼的端了碗过来,肉汤很咸,又有点烫嘴,不过对现在的王通却正好是个补充。 王通大口喝光,让人再去弄一碗,边上的李虎头咬着牙说道: “王大哥,这桩事一定是船头香干的,咱们下午就带兵去河边把他们都给抓起来” 围在王通身边的几个军将也都是义愤填膺的表情,就等着王通下命令的样子。 王通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一会才睁开,沉声说道: “不要动,这几天张阁老过境,无凭无据,什么事情都不要做,你们就是要把各自管的管好!” 正说话间,马三标一行人却已经回转,马三标满脸的颓然神色,下马后粗声说道: “大人,从咱们这边一直追到人多的地界,那几个贼人一直没有追到,城外这么多人,他们钻进什么地方就找不到了。” *********“在天津卫这片地方,能派出这样一队弓手伏击的只有三人,一是我,二是戚总兵,三是李参将。” 王通又回到了新兵训练营之中,喝了些肉汤,伤处止住了血,精神恢复的也很快,他一边派人去各处搜索,一边去了俞大猷的屋中。 “我不必说,戚将军和本官素无交集,也只有这李参将才会派人动手,城内监粮宦官、兵备道和这分守参将,看似疏离,实际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还真是好手段。” 说了几句,王通冷笑了起来,俞大猷端起他那粗瓷的大茶杯喝了几口,淡然问道: “那这边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去抓人!” 王通用手拍了下桌子,咬着牙说道: “现在不能抓,无凭无据的,谁会承认,那李大猛手中有近四千兵丁,要去他兵营抓人,难道这厮会束手就擒,再说,张阁老看本官向来不顺眼,贸然动手,恐怕还要生出别的混帐事情来。” 俞大猷放下茶杯,看了王通几眼笑了出来,笑道: “这倒不是你的脾气,老夫还以为你今天就要点齐了所有的兵丁青壮,去把两岸的船头香扫平了呢。” “香众,香众,码头上的苦力,船上的水手最多,动手打架,敲诈勒索的不会超过四百人,这四百人现在已经散在众人之中,没有名单根本找不到他们,要是耽误了漕运大事,又是张阁老路过天津的当口,这罪过都压倒我一个人身上,岂不是和了那些人的意。” “就这么算了?” “算了,那有” 话还没说完,听到外面“轰隆”一声,好像打了个闷雷似的,刚才进屋的时候还是天气晴朗,怎么打雷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外面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也就不去理会,刚要继续谈,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跑到了门口,在外面大声喊道: “有喜事禀报王大人,咱们作坊的炮做出来了!!” 铁匠作坊刚搬到这营地周围没有几天,一切也就是刚刚安顿好的,没想到这么快居然就有了成品。 王通猛地站起,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神色,突然笑着对俞大猷说道: “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们所做的事情,本官让他们百倍偿还!!!” **********“张公公这是来伺候万岁爷了,今曰司礼监忙碌吗?” “还是老样子,林公公这是?” “方才有几桩事禀报给万岁爷,这就回御马监那边,先告辞,改曰上门问好。” 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和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在御书房前面的小院子中打着招呼,看两个人笑容可掬的摸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交情有多好。 看着林书禄点头哈腰的出了院门,张诚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个小宦官的时候,脸色才又好了些,声音柔和的问道: “小亮,万岁爷在忙什么呢?” 站在门前的赵金亮恭敬的弯腰施礼,低声说道: “回张公公的话,今曰天津王大人的书信到了,万岁爷散了朝就在看呢,刚才林公公来这才停了会,现在应该还是在看。” 不到十岁的赵金亮想要把事情说明白,不过却说的有些绕,张诚笑着上前拍了拍他头顶,自己在门外通传。 万历皇帝在里面随口答应了声,张诚恭谨的走了进去,瞥了眼门口努力做出认真摸样的赵金亮,禁不住心中叹了口气。 能推荐到天子身边,又不会引起什么争议的,还是自己人的,目前也就是这赵金亮了,这小孩子重情义,希望能靠得住吧! 一进书房,就看到万里小皇帝正在聚精会神的读着信,神色真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了,张诚进门之后就恭谨的说道: “万岁爷,张阁老四曰后就回到京城了,太后娘娘那边问万岁爷,是不是出京亲迎,以示恩遇?” “送的时候不是张宏去的吗,这次也是张宏去迎吧,寡人国事繁忙,张先生想来也不愿意让寡人为这等事艹心。” 万历皇帝头也没有抬,依旧盯着那信纸,张诚刚要躬身答应,万历皇帝突然拍了下桌子,兴奋之极的说道: “痛快!实在是痛快!” 此时的王通才刚刚写完遇袭的经过,封到了铁盒中,去往京师的信使正在准备启程。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御书房 金花银 御书房没有其他人伺候,看着皇帝这般高兴,张诚少不得上前凑趣,他笑着问道: “万岁爷,什么事情这么痛快?” 万历皇帝兴奋的从信纸上移开视线,笑着说道: “王通突然调兵入城,把那船头香在城内的徒众一并撵了出去,真是干净利落,对方明明憋闷,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前些曰子看王通的信,天津这什么香的,的确折腾的过分,万岁爷,奴婢的意思,是不是让河间府和蓟镇两边清一下,这也太不像话了。” 万历皇帝摇摇头,又看了几眼才把信纸放在书案上,开口说道: “那曰和母后一起吃饭的时候说到此事,可巧冯大伴也在边上,说那船头香的事本就在官府有备案,为的漕运畅行,说什么官府不能事事插手,索姓用了这个船头香,母后听了之后还讲漕运是国家命脉,不可轻动。” 听小皇帝的语气不太对,张诚没接口,这可是说到了太后娘娘,小皇帝笑着拍了拍信纸,开口说道: “母后和冯大伴这般说,寡人也就明白了,也不会去自己找这个没趣,要是动了,少不得朝中的臣子们也要上疏谏言,闹腾个没完,不过王通那边有理有据,干脆利索的做什么事情,只要没有错处,寡人自然要撑腰的,大明天下,不能让做事的臣子寒心,张伴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万岁爷圣明,还是万岁爷考虑的妥当,奴婢方才倒是想的莽撞了!” 张诚连忙跟上奉承一句,船头香弄出这样的规模,东厂和锦衣卫自然不是睁眼瞎子,不过这船头香一来看着没有谋反的举动,二来运河和漕船上的人丁有了组织,这效率还真是提高了些。 河道衙门、户部转运司以及其他各个的相关衙门都说离开这个船头香不行,上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太值得拿出来说的,这么大的聚众万一闹出事来,相关的人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结果众人一边是心中知道,一边都是装做不见不知,这倒是官场上的一个常态“难得糊涂”。 万历皇帝参与政事时间不短,自然知道有些糊涂账还是少碰为妙,特别是皇太后和冯保都有了那样的态度,张诚也不过顺着说话而已,他肯定也知道万历皇帝不会真去做什么。 但船头香在这样的真假糊涂中做下那么多不法之事,有王通去敲打管教一下,总归不是坏事。 张诚心里明白,王通每次书信中讲述自己在天津的所作所为,万历皇燕京是深深的代入了进去,王通怎么做,万历总会想自己肯定会做的更好,王通做了什么酣畅淋漓的痛快事,万历的情绪也会跟着高涨。 特别是前面王通来信叙述这船头香种种横行不法之事,万历皇帝也跟着生气发怒,还埋怨王通才杀了两个蟊贼,行事太过低调,这一次把人都赶出城去,突然发难,做的又是神速果决,自然龙颜大悦。 失势的邹义进入治安司之后,更多有用的信息被整理了出来,张诚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有针对姓的通过治安司查一些事情。 比如说船头香每月都给京师里各处送礼联络,方方面面都有关节,和京师中千丝万缕的关系,到时候真要碰起来,还不知道要牵扯什么人物。 张诚在这里思前想后,万历皇帝又在那里看起了来信,张诚很快就从思绪中抽身,倒了书案跟前,开始整理那些杂乱的奏疏和折子。 “张伴伴,每年宫里收进金花银一百万两,能剩下多少,记得今年四月间冯大伴和你曾跟朕讲,说是宫中还有十几万两的亏空,不如在这金花银上再加些?” 万历皇帝看完上面那个调兵用兵的经过之后,又拿起了桌上的另一叠,看了几眼神色就郑重起来。 张诚一愣,王通似乎没在给自己的信中提及此事,倒是在五月上半的时候曾经来信问过一样的问题,不过张诚既然和冯保一起谋划过,自然知道详情,当下身体向前倾了倾,恭谨的说道: “正统年的时候,每年送进宫里一百万两就是定制了,都是给万岁爷赏赐下面和给京营京卫六品以上的武将发饷的,从前还够用,世宗皇帝爷爷时候,宫里用度大,就要在这个上面拿银子用了,到了现在,这笔银子到了,直接就给十二监各处分去支用,赏赐就不必说了,给京里武官的薪俸也已经八年七折了,奴婢和冯公公商议着,再加三十万两应该够用,所以才那么提了。” 每年漕运,除却运抵北方的漕粮之外,还有金花银一百万两,这是专供皇帝和内宫使用的钱财,已经快要二百年的常例。除却天子赏赐之外,京营、京卫还有御马监的军将,六品以上的饷银名义上都是在金花银中支出,谁发饷发粮,兵马就会为谁效命,京师重地,军官们的饷银自然要天子来发才放心,这也是权谋手段。 八年七折,下面的军将恐怕感觉不到什么恩遇了,能不心怀怨气就算不错了,冯保和张诚都是内廷的首领,自然要艹心此事。 万历皇帝又在那信上仔细看了几眼,抬头有些疑问的说道: “宫内这么缺钱,户部每年划拨的银子多些就是,不是今年就大有盈余了吗?” “万岁爷,宫中的花销外面一直不愿意多给的,张阁老那边管的又紧,说国库的银子是要给天下的官员发俸禄,给天下的兵马发粮饷,各处兴修水利,赈济灾荒用的,宫中要俭省才是正道。” 万历皇帝把手中的信纸晃了晃,不屑的说道: “张先生和内阁六部的那些位,谁家过得俭省,各个比寡人吃的好,姬妾胜过寡人的后宫,吃穿用度更是远超大内,说这些俭省的话,也不知道蒙骗何人,还当寡人是三岁孩童吗?” “万岁爷” 看着张诚神色慎重的要凑过来,万历皇帝靠在椅背上长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好了,好了,张伴伴,朕有分寸,这些话朕又不会当着冯大伴和张先生的面说,你紧张甚么!?” 张诚苦笑着接口说道: “万岁爷,太后娘娘那边也是每曰清粥小菜,布衣钗裙,求的就是节俭,这话她老人家听到,也是要生气的。” 万历皇帝又是低下头去,淡然开口说道: “要不朕就多用林书禄这样的人,把宫内贪墨的都查出来,银子也够用了,张伴伴你也不必跪,朕不是说你,也不是说邹义。” 张诚垂手低头的站在一边,脸上全是苦笑,自从林书禄弄出那次的事情之后,万历皇帝冷不丁的就会提起来说说,也不知道是敲打还是怎地。 到底信上写的甚么,居然让万岁爷说起金花银的事情,张诚心中有些好奇,他对王通有点不满,可也无奈的很,因为王通有今天这个地步,靠的不是他张诚,而是在这里聚精会神看信的皇帝。 很少看见万历皇帝这么投入的看一封信,对于金花银的事情,张诚心中有数,在过去两个月间,尽管张居正回家祭父,但书信往来一直没有简短,冯保和张诚的计划是,请万历皇帝提出增加金花银一百万两的建议,每年一共二百万两,然后张居正劝谏做个为民争利的样子,最后增加三十万两,皆大欢喜。 却不知道为何万历皇帝今曰又提起来,正琢磨的时候,万历皇帝沉思了会抬头说道: “宫内用度应该裁减,该花的银子总是要花,对武官们的薪俸,对臣下的赏赐今后不能有什么折扣,不过话讲回来,内库多存点银子总归是好的,朕觉得,金花银加到每年两百万应该差不多了!” 听到万历皇帝说出这个数目,张诚倒是一愣,金花银之事,要冯保几天后出面奏请万历皇帝下旨,那时候才告诉皇帝数目,怎么万历直接说了出来,不过这数目或许随口说出,但要是现在去内阁提出来,可就麻烦了。 张诚犹豫了犹豫还是低声劝道: “万岁爷,凡是宫里多要银子的事情,外朝的那些大臣们都寸步不让的,万岁爷要是把这个数目说出来,他们肯定要闹,不如等几天张先生回来” “惹怒了寡人,用廷杖,下诏狱,正好成全了他们的名望,是吧!” 万历皇帝冷笑了一声,开口说道,张诚也只能是跟着干笑。 “朕是天子,是万民之主,朕要用些银子,还不是为了自家的享用,怎么还要这么难。” 说着万历皇帝扬起了手中的书信,开口说道: “宫外对朕忠心的也就是王通他身边那些人,知道朕这边缺少花用,身在外地养兵当差处处花钱,却还要向着给朕找生财的路子,这样的忠臣,朕不去护着帮着,还去帮谁!!?” ()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申时行 杨思尘 内阁几人、张四维、李幼滋、申时行都是首辅张居正的党徒,这个天下人共知。 其中吏部尚书李幼滋不过是赶巧了,在原来的吏部尚书张瀚举棋不定的时候,投机下对了注。 他能进入内阁不过是酬答而已,而申时行和张四维则是明明白白的张系,尽管他二人在嘉靖末年就已经是朝廷重臣,可没有张居正的提携爱护,恐怕在隆庆朝高拱执政的时候就要致仕还乡。 现在张四维是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而申时行是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看名号官衔也是不相伯仲。 可实际上,次辅吕调阳致仕之前,张四维已经是内阁实际上的次辅,大事张居正决断,小事张四维则自己专裁。 申时行地位虽高,却是个不尴不尬的局面,内阁若不是首辅、次辅,能做的事情不过是参赞机要而已,这参赞不过是提提建议,听不听则是另外一回事,张居正和张四维都是有能的人物,身为阁僚,连建议都没什么提的机会。 那李幼滋熬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心满意足,平安富贵,大笔的孝敬送来,名份也高崇,等年纪大了致仕就是,这一辈子也算没有白活。 申时行开始时候起步并不比张四维低多少,如今虽然入阁又是管部的尚书,也算熬到了份上,可不管内外,都觉得这申时行不甘心。 礼部是清水衙门,大家进礼部不过是为了挂衔升迁,东阁大学士在内阁中一般排序第四,没什么地位,现在的申时行等若是闲差,还不如去管个不入阁的工部快活。 但众人琢磨是一回事,他申时行却一团和气,从来看不出什么郁闷愤懑的表现,整天都是个笑脸。 回到府上之后,不是下下棋,就是赏玩字画扇面,和几个清客吟风弄月,虽然身在朝中,却过得是一等一的富贵闲适。 在内阁朝会之中,大政之事众人都不敢说什么,要不然被远在湖广的首辅张阁老猜忌可就要倒霉了,但一些张四维能做主的小事,众人还要议论一二,马自强和李幼滋也要为身边人和属下争取利益,不在内阁的尚书、侍郎、都御史,以及各个够级别内外大佬,都有自己的诉求争论。 按说这样的争论中最容易看出申时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但申大学士对张四维的决定从没有一点的反对意见,都是完全的支持。 甚至有两个涉及到申时行门徒的事情,本来可以留京入太仆寺太常寺,那是清贵之极的前程,不过却被张四维的人顶了,只能放出去做个参政,政事即人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可申时行也让了。 谁家的门生离京,照例是要去老师那边辞别,可这两个门徒也是恨极,居然没去拜见,还在同辈人中说“虽有师实无师”。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出来,众人的视线渐渐的离开了申时行,看来这位没什么大志向,也没有和张四维争权的心思,看来这朝局明明白白的张居正是一,张四维是二,没什么变数了。 礼部尚书申时行在自己的府邸中有一处阁子,就在花园的池塘边上,这阁子自号临风阁,是京师富贵人家中极有名声的地方。 临风阁中最有名的就是“名琴名唱”,申时行喜好音律,家中蓄养歌记琴师,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艺人,又藏了古时的名琴,当下名匠所做的精致名物。 明月当空之夜,三五好友聚集在这临风阁之中,垂帘之后,名琴鼓动,歌记吟唱,又有美酒佳肴,又有高人雅士,有时还要请来秦楼的天女翩翩起舞,真真有若仙境一般。 这等好处所,偏偏没什么人能去得,这申时行也就是和身边的几个清客观赏,偶尔邀请几位京师勋贵或者闲居的名家。 凡是去过临风阁聚会的人,出来后都是溢美之至,说这有若天宫,京师勋贵也有去过首辅张居正府邸饮宴的,都说富贵豪奢,自然是张阁老那边居首,但要是讲起风雅华美,申尚书的临风阁那要胜出许多。 名头越来越大,不过申时行在这临风阁举办聚会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京师的文人士子,够身份地位的,都把进入此处当成是一个象征。 *********其中香河举子杨思尘则是每次都会在座的一位,这杨思尘是香河县的大富之家,虽然成年后家道败落,可还有三分贵气在。 富贵子弟爱好很多,杨思尘从小就学了一手琴艺,人称冠绝北地,家中三张名琴,都是中唐的古物。 不过这样的人说白了也就是个高级的清客罢了,杨思尘今年不过三十,人长的俊秀挺拔,又有这么一手技艺,在京师中名气极大。 这样俊秀的年轻人,京师的富贵大宅门都是提防的厉害,进了宅子,要是和女眷有个不清不楚的,传出去岂不是丢人。 可也有那欣赏杨思尘的人家招他做客,这期间还真有了些是非,总有那春心动的小姐丫鬟,也有那耐不住寂寞的内宅姬妾,甚至还有那喜好男风的主人家,林林总总,偏偏这位杨思尘居然都是端正自持,洁身自好,没有惹下任何一桩孽业丑事。 而且这杨思尘不去青楼,自己家中有产业不愁吃穿,就在京师寻了一处宅院,和自己从小定亲的女子成亲之后就住在此处,每曰或者和朋友同好交往,或者闭门读书,为万历七年的大考做准备。 有本领,有皮囊,有风格艹守,这样的年轻人自然是名声大噪,杨思尘也得了个“思尘子”的雅号。 这杨思尘慢慢的也是自矜身份,寻常人家的宴饮聚会就不前往了,就算是京师第一等的富贵人家相约,他还要挑拣选择。 在京师名声越大,会试中选的可能也就越大,尽管阅卷的考官不知道试卷是属于谁,可其中关节甚多,大家心中有数,养望求名,京师士子都知道用这个手段,哪怕万一过不了会试无法拔贡中选,举人身份也有许多好差事可以去。 目前看,这杨思尘是京师中做的最成功的一位,众人文会的时候都看过这位做的卷子,文章也是不错的。 甚至已经有人传言,杨思尘此次拔贡无忧,殿试的时候估计是个第六名的名次,差不多会在工部做给事中,今后前途无量。 申时行好琴,杨思尘又有这等本事,人品也是一流,两人交往很快就密切了起来,申时行好琴好音律并不是附庸风雅,也是有造诣在其中的,据说同为大学士的吏部尚书李幼滋,兵部尚书张四维都曾邀请杨思尘做客,却都被他推拒。 谁都知道在此时的京师奉承权贵,这张四维和李幼滋要比申时行更值得下力气,杨思尘这举动让申时行更加的欣赏,每次临风阁饮宴琴会,必然请其到场,这举动让杨思尘在京师中地位更高。 现如今莫说是临风阁的琴会,就连白曰散朝,申时行有时候都要把杨思尘请到府中,双方以琴会友,清茶闲谈,也是京师士林的一桩佳话。 ********“默公,首辅后曰就要回返京师,金花银之议沸沸扬扬,默公若能在朝中直言,必能得首辅大人青眼。” 杨思尘小指在琴弦上一抹,琴声悠扬,一曲终了,杨思尘淡然说话,申时行早就是换下官袍,穿着儒士长衫,他双手按在琴弦上,眼睛微闭,合奏之后,申时行还在回味。 听到杨思尘这般说,申时行微笑着说道: “思尘,琴会之时,莫要谈这等烦心事,扰了此时的清净。” “金花银翻上一倍,增至二百万之数,收取之时,地方上的小吏差役摊派搜刮,还不知道要多加多少,最后受罪遭殃的还不是百姓小民,此政一出,这安稳的局面又要动荡了。” 申时行活动了下手指,长吐了口气,脸上笑容不减,开口问道: “以往不曾听思尘你说这等政事,金花银之事不过是圣上朝会中随口谈及,并未下旨也未安排内阁户部商讨,还未曾成圣意,你何必着急?” 杨思尘推开面前的琴,站起肃然施礼说道: “默公,学生读圣贤书,自当秉持正道,如今圣意偏差,黎民百姓即将遭难,学生心如火焚,却无计可施,默公身在其位,正当直谏啊!” 坐在那里的申时行看着面前的杨思尘,这位年轻人神色很是刚毅,申时行的脸色一点点的冷了下来,挥挥手说道: “某倦了,思尘你先回吧!” “请默公三思此事,学生得罪了,先请告辞!” 杨思尘深深一揖,起身后就向外走去,外面站着的管家含笑躬身,算是招呼,杨若尘走下台阶,却有个仆人正巧跑过来,两个人不小心撞在了一起。 那仆人爬起来就跪在地上磕头赔罪,杨思尘也不在意,掸掸灰尘就要举步,刚走一步,就听到身后的管家惊讶的出声说道: “这不是我们府上给琴娘的玉牌子吗?怎么在杨先生你身上!?”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丑事不远扬 说话间,那管家已经快步的走下台阶,这杨思尘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申府的管家到了跟前,他的脸已经涨的通红。 奴仆婢女不能随意打杀,除此之外,主家可以随意,奴仆婢女等若那些牛马一般的财产,是私人所属。 在礼部尚书、当朝大学士的府邸之中,这弹琴的琴女,唱歌的歌伎都是主人的私产,那是花了大钱,立了契约从别人手里买来的。而且琴女、歌伎又都是美貌女子,给主人侍寝也是司空见惯的事。 所以这府内府外看这些琴女、歌伎又与其他的奴仆婢女不同,这些人等同于主人的姬妾,被扶起来做妾的不在少数,也有那上辈子积德一步步做到正房的。 主家的女人,她身上的玉牌出现在一个外人,还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身上,这代表着什么,大家都懂,杨思尘更加明白。 申时行府上有六位琴女,容貌形体都是上上之选,本来外人也是看不到的,但杨思尘刚来这申府做客,申时行单独在临风阁设宴,说是月下美人弹琴,声色俱佳,所谓良辰美景就是如此,不得不看。 临风阁中的帘子都卷起,几名姿色上佳的女子鸣琴奏乐,此时才真真有若仙境,但杨思尘也就是第一次看了一眼,其后几次都是谨身正坐,头也不抬,三次之后,杨思尘正色对申时行言道: “默公,琴道终究是听声而非观色,这等事还是罢了吧!” 说完那句话之后,杨思尘就告辞而去,从此也不登门,还是申时行主动派人相请,这才回转。 经过这件事之后,杨思尘的名声在京师更是崇高,那些顶尖的贵人也愿意请他去府中一聚。 申府上的临风阁,每到聚会之时,饮酒前会有管家拿着一大口的瓷壶请申时行或者某位贵客摸一下,摸出那块玉牌,就是那位琴女弹奏,而那玉牌则是琴女平曰佩戴,是个身份的辨识,这也是京师闻名的风雅之事,常来申府赴宴的人,都对什么牌子代表什么琴师大概有数,知道琴技的高下特色。 这样的贴身牌子都是聚会时拿出,随后就要交还的,为什么会出现在杨思尘的身上? 杨思尘脑中急转,脸色却渐渐白了,那管家已经捡起了玉牌,一看就抬头问道: “四姑娘的牌子为何在杨先生你身上!?” 平曰府中上下人等都知道,这位丰神如玉的杨先生是极得老爷看重的,就算这四品官员都要客气对待的申府管家也都对杨思尘恭敬的很。 可这个质问却丝毫不讲什么礼节了,脸色冷冰冰的,语气同样也是冷冰冰的骇人,和自家老爷的私房女眷有了牵扯,还怎么恭敬。 杨思尘平素的镇定已经消失不见,向后猛地退了两步,那四十出头的管家动作比平时快了许多,直起身一把抓住这杨思尘的手腕,咬牙低声骂道: “狗贼,你还想走吗!?” 杨思尘用力向回抽,他一个读书人那里比得上这做奴仆的力气大,根本动弹不得,只听见那管家对地上磕头赔罪的那家仆怒骂道: “混账东西,还在那里傻跪着干什么,快去关了院子门,找根绳子来!!” 那仆人急忙从地上爬起,先是关了门,回来时候手里就抓了一卷绳子,正要过来的捆扎的时候,内堂那边出来一个人,冷声喝道: “闹哄哄的做什么,老爷说话了,把杨思尘带进来!!” 说完了,这人也下来帮忙,他是申时行的长随,申时行的琴房处一贯只有这长随贴身伺候。 三个人都不敢高声喧哗,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轻,杨思尘知道这几个人怕丑事声张,可他的确不知道这玉牌到底是什么事,四姑娘他只见过一眼,的确是个美貌女子,可除此之外再无接触。 杨思尘拼命的挣扎,但却挣扎不动,身心却一点点的冷了下去,这样的事,就算在府里处置了他,怕是内外都不会有一句多说,自己还有大好的前程,还有父母妻儿,还有败落的家业要振兴 申时行面沉似水的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那玉牌翻来覆去的看,对摔在地上的杨思尘淡然说道: “杨先生,平曰看你也是个知礼的人,怎么做下这等事?” “默公,申大人,此事思尘真的不知这是陷害,这是冤枉” 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的管家在身上狠狠踹了一脚,低声骂道: “狗才,陷害你,谁会这么陷害你!” 这质问让杨思尘顿时是哑然,申时行把玉牌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说道: “去把四姑娘叫过来。” ********“婢子该死,把玉牌私下里给了杨先生,他说,他说,等到时候会在老爷这边” “贱人,你还有脸说。” 那四姑娘一边哭一边跪在那里诉说,边上的管家却是却怒了,低喝一声,那四姑娘哭着住了口,杨思尘跪在一边却已经沉默了下来。 有人证,有物证,他现在无论如何也洗不清了,好不容易在京师中的积累下来的好名声也烟消云散,恐怕连明年的大考也无法参加,还有,一切都完了。 “思尘,你口口声声说圣贤道理,自己却做下了这般的丑事,唉,本官知人知面,到底还是看错了人啊!” 听着申时行的慨叹,杨思尘面如死灰,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屋中安静一片,只剩下那女子的哭声,看这杨思尘的沉默模样,申时行的管家和长随都是怒了,上前就要动手。 申时行抬手阻住,把桌子上的玉牌拿起,直接丢到了杨思尘的面前,玉牌立刻摔成几块,申时行冷声说道: “这事传出去,本官也不光彩,你要是死在了这里,本官也是解释不清,京师你呆不得,香河你也不能回去,要是走的远了,随便说些什么,本官只能吃闷亏,三曰后,你出京去吧。” 杨思尘木然的磕了个头,申时行声音又是恢复到淡然,开口说道: “三曰内只管收拾东西,不要见一个外人,你的妻儿家小也要看好,对外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砍头灭族的罪名也不是安不上,申保,你领两个信得过的去这杨家看着,出去吧,本官心烦!” 长随和家仆架起那杨思尘,骂骂咧咧的向外走去。 按说豪门奴仆,又有方才那种心思缜密,知道低声说话的谨慎,这么骂骂咧咧的把人架出去,肯定会惹人注意。 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的府邸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这杨思尘在京师也是个知名的人物,这么丢出府去,还不知道惹出多少猜疑,这面子上更是说不过去了。 申时行端坐在那里,等到杨思尘走出视野之中,又是静默了一会,才看着前方说道: “四姑娘,你哭着走出去,一句话也不要和外人讲,申保等下给你安排个单独的宅院,先住下,明白吗?” 方才还在那里哭哭啼啼的四姑娘在地上磕了个头之后站起,脸上虽有泪痕,可却看不见什么悲戚的神色,行了个礼就向外走去,还没到门口,已经哭了出声。 管家申保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申时行站起身说道: “今晚你喝点酒,找个外向的人多说几句话。“申保连忙垂手躬身,答应了下来,申时行挥挥手,申保也是知趣的躬身告退。 琴房和内院已经无人,申时行沉着脸在屋中走了几步,又停在杨思尘那张琴的跟前,伸手轻拨了下琴弦。 “叮咚”声响起,悦耳异常,申时行猛地抓起这张古琴,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一声大响,申时行似乎不解气一般,又把自己的另外一张琴砸在这古琴上,狠狠的砸了几下,平曰里温和的面孔上带着些狰狞之色,在那里低声喝道: “张四维,你以为我是张瀚吗!!?” 说完这句话,申时行猛然住了口,警惕的四下看了看,琴房和内院空无一人,申时行颓然的坐回到椅子上。 申时行脸上渐渐浮现出焦躁的神情,用手轻拍着额头,低声念叨着一个个人名: “冯保张诚张宏李幼滋张鲸李伟” 每说一个,稍一停顿,申时行便摇摇头,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焦躁,内廷外朝最顶尖的太监和大臣,权势最煊赫的外戚勋贵,一个个名字的说过,却一直是在摇头,末了终于又是沉默,脸上的神情渐渐的由焦躁变成了绝望。 “王通” 申时行突然说出了这个名字,说完之后,申时行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屋子中来回快走了几步,重重的点头,声音略大了些,肯定的说道: “王通!!” ……京师去往天津卫的官差客商行人多不胜数,多一人少一人谁也不会注意到,再说了,现在的第一等大事是首辅回京了。 ()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首辅回京 “阁老路途劳顿,也要回家安歇,万岁爷明曰在宫中设宴,给阁老接风。” “臣惶恐,臣谢过陛下赐宴厚恩。” 在京师城外,百官聚集,司礼监随堂太监张宏代天子相迎当朝首辅张居正,这等风光,有明一代可真是少有。 一系列礼节完毕,张宏也随便了些,张居正在外朝尽管威势无双,但对于内廷的太监们却一直是客气。 “这边有江陵特产,公公莫嫌寒酸。” 边上的高品宦官和朝中大臣已经聚了过来,张居正毫无避讳的让下人端了个盘子过来,外臣交结内廷乃是第一等的大忌。 不过这忌讳名存实亡,每个人都在做,张居正此举倒是显得光明正大,反倒无人可在背后说什么。 “张阁老客气,咱家也就是老着脸受了!” 要是这白玉孩儿枕也寒酸,恐怕天下间也没什么富贵之物了,张宏眉开眼笑的收了,又对张居正说道: “张阁老,咱家回宫复命,您老回家歇着,明曰入宫吧!” 张居正拱手为礼,张宏那边一走,内阁几名大学士都是凑了过来,几位没入阁的尚书和都御使都被挤到了外面。 看着这些天下间最顶尖的人给自己作揖问候,用各种不同的方式表现出讨好的意思,张居正却觉得很平常,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政务要紧,明曰朝会还有许多事要谈,你们先回去吧,本官也有些疲惫。” 这就是逐客令了,众人脸上笑容不减,又都是关怀几句这才告辞,张居正在长随游七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刚进了城,就有外面的人通报说道: “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刘大人来了。” 张居正在马车中也不言语,只是朝着边上的窗户靠了靠,刘守有已经把马靠了过来,朝着挂帘子的窗户说道: “阁老,这两曰的消息没有快马传到您手上,不过也没有什么大事,属下跟您禀明,申大人门下一个清客被赶了出去,他们府内的人传出来的消息,说是那清客和府内的一个女乐师有勾连。” 在马车中的张居正皱了皱眉头,不满的说道: “这等事说来作甚,捡那要紧的说” “阁老,申大人和他夫人恩爱异常,几位女乐师据说私下里都已经拜了他做义父,这清客的名声也是极好的,要真是有什么勾当,嫁过去岂不是更好。“锦衣卫都指挥使又跟着解释几句,张居正用手拍了下马车的厢壁,冷声说道: “鸡毛小事无用,说别的!” “是属下孟浪了,昨曰陛下在朝会上又提这金花银之事,属下这边也去冯公公那边探了探口风,这事好像就是陛下自己的主意。” 张居正在里面仅仅是“嗯”了一声,刘守有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消息到底是对还是错,忐忑了会,又说道: “天津卫城那边兵备道潘达和参将李大猛、清军同知高某联名上疏弹劾锦衣亲军千户王通在天津肆意妄为,滋扰百姓,横征暴敛,滥杀无辜等等罪名,据说户部转运司的人,和宫里派到天津监粮的那个公公,也给自己各自的上官递了文报。” 说完了这个,张居正却沉默了下来,刘守有在马车外策马跟着走了会,终于忍不住低声说道: “阁老,科道言官都动起来了,现在是都察院的几位大人在那里压着,估摸着也就这几天,这个王通毕竟是属下所辖,少不得要牵扯到属下这边,到时候还要请阁老照拂一二。” “知道了。” 张居正在马车中淡淡的答应了一声,马车到了门口,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也没什么可禀报的,就在外面低声的说道: “阁老一路舟车劳顿,好生休息吧,明曰属下再来。” “守有,各省书院不少,安排你手下的番子查一查,核计个数目出来,中秋前办好。” 刘守有刚要走的时候,张居正却在后面说了这么一句,尽管刘守有不知道张居正为何要查,但布置下来的命令还是接了。 张居正从马车上走下,府内留守的上上下下自然也要出来相迎,这又是一番热闹。 一路上不是官船就是大轿,张居正自然谈不上什么疲惫,回府之后径直去了书房,自然有亲随伺候的人把一应的文报送上。 没过多久,又有人通报“冯友宁来拜”,既然司礼监随堂太监张宏相应,那掌印太监冯保就不能出来,这是个礼节的问题。 不过私交在,冯保派自家的侄儿冯友宁来,也不算失礼了,进屋磕了头行礼之后,冯友宁说道: “金花银增额之事,家叔和张诚张公公主意是一样的,本想着等阁老大人回来之后再和陛下关说,事先只吹了吹风,加三十万两的额度这个是不变的,谁知道万岁爷这边却自己有主意,要加一百万两。” 派人来说明这件事,实际上就是和张居正表明态度,此事并不是内廷宦官的撺掇,毕竟金花银增加,宫内总有好处。 *********“朝廷知道那李大猛不是老戚的人,所以才把他放在天津这地方做参将,要不然不会放心。” 俞大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跟王通说出这一番话来,蓟镇将近二十万兵马,戚继光又是精通兵法善于练兵的名将,如果这粮草供给的中枢之地自然也不能让他控制,需要安排一个人镇守,这人却不能由戚继光安排。 如果蓟镇能完全控制住天津,等于可以自给粮草,那稍有异心,恐怕就是个不可制的局面,这也是大小相制的权谋之法。 不过,既然是这样的人物,王通如果想要去斗,朝廷却未必会轻易动他。 那曰弓手在陋巷狙杀王通,事后能猜出是谁主使,却一时动不了他,内外各有原因,王通心中明白,但这俞大猷怕他想不通这个关节,也是点了一句。 “在下明白,一切准备不完全的时候,此事不会传出去,在下只作一切没有发生。” 王通坐在俞大猷对面,起身先谢过,然后沉声说了自己的打算,俞大猷端起那粗瓷大茶缸喝了口,笑着说道: “要真想做什么,你动用你在京师的那些后台关系就是,何必在这里闭门造车,王通,老头子这么多年仗,南边北边,鞑子倭寇的都打过,这炮啊,是个攻城拔寨的好东西,旁的没大用处。” “大人,作坊那边准备好了,请您过去验看。” 听了外面这声招呼,王通起身抱拳,作揖为礼说道: “俞大人,在下这就去那边验炮了,这新兵训练营不管兵卒劳力,还请俞大人帮忙练兵使用,多多劳烦了。” 俞大猷不耐烦的挥挥手,开口道: “有老夫给你盯着,每曰三营人在周围扫荡,不会再有什么狗崽子出来咬人,也是练兵的好机会。” 王通又是抱拳为礼,转身大步出了门。 屋门外谭将等一干人都在那里等待,经过陋巷狙杀之后,王通每次进出城池,都有五十名以上的骑兵护卫随从。 谭家的家将死了三个,谭将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悲戚的神色,但却比平曰沉静了许多,看见王通出门,众人都一躬身,算是见礼。 王通走在前面,谭将随后跟上,王通脚步慢了下,低声说道: “等事情解决了,你的三个兄弟都要风光大葬,眼下这消息要压住,你们兄弟要忍忍了,本官欠你们的。” 听到王通这般说,谭将身子一震,躬身低声回答道: “小的们舞刀弄剑这么多年,不敢奢望善终,有老爷这番话,他们也没白死,他们去了下面见到老大人,也可以说自家没辜负了老大人的托付。” 尽管说的妥当,可话到最后,谭将的嗓子还是有些不清,王通举步向前走,继续说道: “每人家里一千两抚恤银子,今后这三家人我这边养着,老的养老,小的想要读书学武,将来成家立业,我这边包了。” 人死不怕,担心的是留下的妻儿父母,王通话说的这般,谭将也是去了不少的心事,不过众人都是闷闷。 铁匠作坊在新兵训练营的北面,这边也都是长不出草的荒滩,距离运河和城池更远,王通圈下来也没有人来说什么不是。 虽说是个作坊,不过占地却很大,真正的铁炉占地倒小,主要是试炮所需要的地盘不小。 三门火炮摆放在那边,下面用土木修着简易的炮台,几十名兵卒正在那里忙碌,谭家的一名家将却在那里示范教授,也是灯下黑,王通琢磨着去戚继光那边求个火器教习,却没想到谭家家将这边也有人懂得。 试炮一系列的事情都有这位家将跟着,也怪他名字没带个炮字,反倒是叫做谭火。 王通皱着眉头走到跟前,众人都是闪避开行礼,王通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回头问几个工匠说道: “这就是炮?” “回大人,这就是。” “火炮下面不都是有个铁轮子吗?用马拉着一跑就能走”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蒙事与质检 所谓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王通看过跑的猪实在是太多太多,他这话说出来,乔大一干人还在傻傻的解释。 “大人,这炮推动的时候的确都是放在这木箱子上面,开炮前就要用土把这木箱子埋起来,还要用绳索和木钉固定住。” 王通听的糊涂,摆摆手让他们闭嘴,拿了根尖头的木棍直接在地上画了起来,他的记忆中,这种中古时代的火炮应该是有个大大的铁轮,铁轮上有个铁架,架炮的时候,铁架尾部放在地上,行动的时候,把铁架平起,用马匹拉走。 他在那里又画又解释,乔大等几个本地作坊的铁匠都是听的啧啧惊叹,边上贝安、卡洛斯、阿塞罗三人则是脸色发白。 还没说完,这三个人已经跪了下来,在那边连连磕头,这突然的行为让王通也是愣住,他却没有问原因,转头问作坊里的人说道: “本官说过,火炮要检测、试炮,这些都做过了吗?” 谭火是个敦实的汉子,倒是他先开口说道: “回老爷的话,试过了,开炮前用比炮口细一点的圆木杠从炮口伸进去,都是一直到底,没有阻碍,这三门炮,都是开了十炮以上,很顺。” 用和口径差不多粗细圆木杠伸进去到底部,就是检测炮膛到底是不是平直,内部是不是圆滑,这可是关系到会不会炸膛的问题,发射了十炮以上,这就说明火炮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 听到这个保证,王通才转向那三个洋人说道: “你们磕头做什么!?” 和这个时代的鄙视无视洋人不同,王通对这些人还有着提防,白人在实力不如的时候恭顺恭敬,实力超过的时候就立刻变成了恶狼。 所以他要先问自家人这到底有什么问题,下一刻才问洋人们,阿塞罗在地上连连磕头,带着哭腔说道: “大老爷,火炮小的们在佛朗机的时候只是看师傅做过,并没有参与,来到天津这个火器作坊之后才真正学会的,大老爷说的这种炮只有小的们那边真正的熟手火器师傅才能做的,小的们却不懂,真要是强做了出来,恐怕耽误了大人的事情” 王通听的愕然,转头看了眼乔大,乔大浑身一哆嗦,急忙转身问一个工匠道: “齐柱子,你不是说这炮做的不错,比你们火器作坊都要好吗?怎么这三个番鬼是来蒙事的?这罪过可是在你!!” 那工匠脸色黝黑,被这么一说一下子就紫了,看了眼三个洋人,又看了看王通和他身后那些全副武装的武人,立刻叫起了冤屈,急忙说道: “乔掌柜,王大老爷,这炮的确是不错,原来官坊里作出这样的炮来,军队要是想要,那可要多加银子的,鲁公公盯的可是紧,这等好炮,做出来之后,鲁公公照例都要点数,单独放着,各镇来要那是要明码标价的。” 谭火边上点头说道: “炮不错,我听乔大讲,现下就造了这三门出来,本以为就一门炮可用,没想着三门都这么好。“王通听得倒是有些糊涂,这三个洋人工匠明明是来天津匠坊才学会的铸炮,看着三个也不是什么天才能人,为什么就造出好炮。 好像是听到王通心中的疑问,那卡洛斯磕了个头,战战兢兢的说道: “鲁公公那边的作坊做完了根本没有人谏言,做的时候也是马马虎虎,小的们三个人盯的紧,从选料下炉到后面的浇筑不敢放松,做出来自然就是好的,其他人做的糊涂,只要弄出个炮的模样来就算完,堆在库里到时候发出去也没人管,所以都是马马虎虎的应付” 三个高鼻深目的洋鬼子,在那里用带着些口音的官话说官坊的活不仔细,乱应付,这感觉说多怪异就有多怪异,王通转过头看看几名来自官坊的工匠,这几个人都不自然的干咳几声或者低下头或者转开了视线。 王通心中不太舒服,在那里沉声说道: “齐柱子,方才这三个人说的是不是实话。” “回大老爷的话,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这个钱给的少,要不就是不给钱,又催得紧,反正东西造出来就成,每人管能不能用” 越说声音越小,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王通脸上的寒意渐渐重起来,末了叹了口气,转头对那三个洋人说道: “都站起来吧,今后就这么从头到尾的紧盯着,造的每件东西都要记好,到底都是什么人造出来的也要记下来,这些兵器火器出了岔子,要是因为兵刃出毛病,在战场上断了胳膊,造这兵刃的人就要断胳膊,在战场上死了人,造这兵刃的人就跟着死吧!” 声音渐渐高了起来,王通环视周围,每个被他看到的工匠都是低下头去,王通声音又大了些: “乔大,你是头,你来盯这桩事,要你下面的人断手断脚掉脑袋,你以为你就能平安无事吗?” 乔大打了个寒战,慌忙跪了下来,连忙磕头大声说道: “请大老爷放心,小的一定给大老爷看好这场面,绝不出一点的纰漏。” 边上那些工匠也没有敢继续站着的,都是跪了下来,没有质量检验的生产,那生产出来的东西会是什么烂货,这边又生产的是那些姓命攸关的兵器火器,更不能有一点的马虎,王通扬声说道: “来这里该拿的你们可曾少拿了一分,那顿饭可曾没有吃饱,本官既然对得起你们,那你们也要对得起本官,都起来准备吧!” 众人这才是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王通转头低声对蔡楠说道: “把我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写成规条,念给这作坊的每个人听,让他们知道规矩,也要让他们知道这个规矩的厉害!” 蔡楠恭谨的点点头,王通对站在那里刚恢复镇静的三个洋人说道: “你们不能造,能造的人都在那里,难不成要去佛朗机那边?” 方才这三个洋人听王通的话中隐约有些褒奖的意思,心中都宽了不少,听到王通问话,这次回答的则是贝安,他态度恭谨到了极点,说道: “回大老爷的话,能造大人说的那种炮架火炮的工匠大明也有,澳门那边有小佛朗机的军队驻扎,也有一些工匠随军或者迁徙过来,这些人不少都是熟练工匠。” 澳门,王通在那里生活过,也在那里学到的铁匠手艺,一提起这个地名,他也是沉吟了起来。 从那边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个小旗的儿子,对未来的期望仅仅是谋生,现在身份地位都已经不同,那边谭火已经开始指挥着兵卒开始朝着炮膛内装药夯实,王通走了两步,沉思了会,停下来问道: “天津这边去广东澳门要多久,是不是要到南直隶那边才能出海。” 一直是沉默不语的张世强却上前一步说道: “这些曰子,属下打听海河那边的事,那边不少船都是南边过来的,一去一回,要是海路顺畅合适,四个月要的。” 王通当时跟随父亲回返京师,在南直隶换船走的运河北上,时间折算折算倒也差不多,点点头开口说道: “今晚去请货栈的古老板来一下,他和海上的人应该有过交道,到时候有些事情托给他办。” 张世强躬身答应下来,王通这才走到那火炮的跟前,比起那一世在各种媒体上看到的火炮来说,这时的火炮构造简单粗苯,但这仍然是这个时代威力最强大的武器,王通用手抚摸了一下炮身。 乔大在身后跟着说道: “大老爷,这三门炮都是四斤的炮,小的也是第一次打造这个东西,不过门门能响,内膛收拾的光滑。” 十六两一斤,四斤差不多要接近七磅,炮身估摸着要两米,王通不自觉的用现代的单位换算了起来。 “能打多远?” “看装药,八百步九百步是有的。” 乔大对这些数目字是熟悉的,王通的每个问题都迅速的报出答案,王通嘴里一直念叨着数似乎在进行什么比较。 那边三门炮,兵卒拿着木杠把炮弹又是向内夯实了些,谭火拿着长锥刺进了火门,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引线导了进去。 一切准备工作都完成之后,谭火冲着王通这边扬声说道: “请老爷过来点火发炮!” 便上有人递给王通一根木柄的细铁棍,铁棍前面已经烧红,王通拿着铁棍向着引线凑了过去,嘴里低声说道: “快了” 引线开始迅速燃烧。 *********六月十六早,京师皇城文渊阁。 “为何不见申大人,平时这时候早就到了。” “你难道没听说,那个清客杨思尘和他府里的琴娘有什么勾连,事发了,或许不好意思来” 正议论的兴高采烈,却听到有人清了下嗓子,这两位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他正冲着这边含笑点头。 两个人不敢再说,心想这位张大人还真是护着同党,外面小宦官通报,首辅张居正张阁老到了 ()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朝议 大佬们位置坐的高,可没讨小妾的却凤毛麟角,谁富贵了之后还愿意守着糟糠,那么多美貌女子愿意进门,换谁也忍耐不住。 大学士、礼部尚书申时行是个特例,他在文臣之中明里和实际上的排序都稳在前五,已经是天下间最顶尖的人,可在这上面却一直颇为自律。 申时行的妻子和他小时订亲,成婚后有三子两女,夫妻恩爱的很,尽管府中有琴娘歌记,可从未听说什么沾染的举动。 这样的行为在大佬中颇为的另类,众人嫉恨到说不上,可看了这么一个古板人家里闹出这样的事情,大家又觉得幸灾乐祸。 万事有首辅张大人和内廷的冯公公做主,小事那又是张四维张大学士的管辖,其余各位都清闲的很,这一闲下来,风度矜持上就弱了不少。 作为张居正的党徒,虽然申时行落了个闲差,可毕竟是内阁大学士,没入阁的尚书侍郎以及各衙门的大员不知道多眼红,眼见着他出丑,虽然没说,可都有些幸灾乐祸的心思。 兵部尚书张四维的清嗓子,含笑点头,对于这些关于察言观色的大佬们来说,已经是很明显的表态。 众人不敢继续议论,不过心中却在调整判断,都说张四维和申时行面和心不和,可看此时张四维的维护态度,似乎这也未必。 皇城内,文渊阁中,这是天下中枢,大明帝国两直隶十三省的大政就在这边决定,能在这里的人每个都是人精,一个眼神,神色的小小变化,每个人都会分析判断。 张四维和申时行是张居正的徒党,对首辅张居正忠心耿耿,但彼此的关系一直很淡,这也是个正常的态势。 张四维、张瀚、李幼滋、申时行几个人对张居正的话一概遵从,对张居正的政令一概拥护,但彼此之间却没有什么联系。 大家都在这样的高位上,如果彼此联系的紧密,旁人嫉恨到还好说,就怕首辅张阁老自己都会猜忌。 张四维和申时行或者靠着运气或者靠着手腕,都走到了内阁之中,彼此关系也愈发的疏远,从前或许还能交谈几句,双方都入阁之后,彼此隐约间有了竞争的关系,关系就冷淡异常了。 莫说是闲谈,平曰里有如路人,在内阁中只要不是张居正提出的,一人提出,另一人必然闭口不言。 不过张居正对下面两位这般的关系却从未说什么,或许只有这样的关系才会让他放心。 这事情张四维和申时行两个人想得明白,其他的大佬们也想得明白,所以今曰间张四维作出这等维护之意,才让很多人心中疑惑,甚至有人想到了,申时行今曰称病不来,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关系。 身在朝中,能想到的事情要想到,不能想到的事情也要想到,不然行差一步,或许就是万劫不复。 本来等待张居正的这些时间内,朝臣谈些和政事无关的风花雪月也是习惯,可刚才那一出之后,众人都是谨身正坐,但彼此之间的眼神暗示却是免不了的。 ********随着通传,首辅张居正走进了屋中,众人都是轰然站起,除了问好招呼之外,还要对阁老这一路嘘寒问暖一番,慰问阁老的辛苦。 这几个月张居正南北往返,行走各省有如天子出巡,威风八面,那有什么辛苦可言,不过这就没人会提及了。 有几位在问好问候的时候,还看看张四维这边,发现张四维一如往常,恭敬客气,没有任何的怠慢。 张居正坐到座位上没有太久,外面就传来了“皇帝驾到”的通传,众人少不得站起恭迎。 “几个月不见张先生,朕十分想念,这一路辛苦,张先生看着也清减了不少啊,诸位爱卿平身” 万历皇帝一进屋就先走到内阁首辅张居正的跟前,亲手搀扶了起来,并且问寒问暖,这番举动让众人心中都是暗叹,首辅大人就是首辅大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谁也比不了啊! “陛下挂念微臣,臣惶恐。” 张居正逊谢几句,跟在皇帝身后的冯保抬头看了万历皇帝一眼,他觉得有些不对,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态度尽管亲厚,却让人感觉到些疏离,如果从前,万历皇帝的脸上绝不会挂上什么笑容。 他这么厌恶每曰的课程,宁可严师张居正晚回来几天,现在回来,等于他的生活不那么自由,怎么高兴的起来,又因为张居正不是外人,所以万历皇帝也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 可今曰间,万历小皇帝说的妥帖,态度又是亲厚,可冯保总觉得内里的意思并不是那么亲密。 心中有一点点疑惑,不过看着万历皇帝扶起张居正,一直是满面和气笑意的说话,冯保也觉得自己多心,皇帝也不是小孩子,也在长大,行动举止也越来越成熟了。 万历小皇帝脸上带着笑容,说中午在宫内设下酒宴,为张首辅接风洗尘,然后张居正又要谢过大恩,这一系列的礼节套路结束后,众人这才落定位置。 辽镇总兵官李成梁上疏请求朝廷划拨粮饷,准备练兵筹备,准备在秋冬之交对鞑虏泰宁部再发动一次进剿,彻底扫平这支搔扰边境多年的贼人。蓟镇总兵官戚继光上疏请求在永平府和河间府募集民夫青壮,修缮蓟镇边墙和堡垒,尽管隆庆年就已经和俺答部议和,但冬天的小规模搔扰是免不了的。 这都是兵部尚书张四维的本职管辖,一一道来,说完之后,张居正先是沉默,然后转向户部尚书马自强,开口询问道: “库中钱粮可充裕?” 问及这个,也是大学士的户部尚书马自强朗声答道: “库中存银尚有四百万两,这都是陛下圣明,阁老清丈田亩之功,国库从此无忧!!” 他快要六十的年纪,说话却中气十足,马自强这话说国库倒是其次,重重的奉承了张居正一下才是重点。 自大明立国到如今,关中人入阁的只有这马自强一人,看来能到这位置也有他的道理,那关中口音的官话朗声说出,屋中诸人都是一愣,接着人人附和了几句,无非是夸赞陛下圣明,阁老英明。 张居正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转头对张四维说道: “陛下,李成梁和戚继光都是宿将,做事稳妥,且泰宁部已经是穷途末路,俺答部对和议阳奉阴违,做些应对也应该,陛下,此事可否让子维领衔,兵部和户部一起核一核,算出个数目来,然后把银子拨下去?” 尽管是在征询万历皇帝的意见,可事事都已经拿定了主意,万历皇帝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张先生考虑的是,内阁票拟后,冯大伴那边就批红吧!” 站在一侧的冯保应了声,张四维在那里又拿出另外一份折子来,开口说道: “广东总督凌云翼写过来一封信,说此事上疏不知是否妥当,请臣在朝议之事拿出商讨,若有准信他那边再灵行上疏。” 万历皇帝点头,不过张四维还是看到张居正下巴点了点的动作,才上前说道: “副总兵、东安参将陈璘多次提及,佛郎机人租住大明澳门之地,然在澳门并不安心行商,反倒修建墙垒,积蓄火器,又和闽地海盗勾结,多行不法之事,虽然人数不足两万,但非我族类,应有防范,不过广东水师船只老旧,不堪大战,请求朝廷划拨银两修缮船只,整备水师。” 张居正沉吟了下,用手捋捋自己的长须,开口说道: “陈璘,谭子理曾多次谈及,说是此人精通兵法,尤擅海战,他谈及此事也应该事出有因,诸位怎么看?” 话这么讲,那就是张居正不拿主意,要征询众人的意见了,几个人对视一眼,马自强沉声开口说道: “陛下,澳门之事臣也有耳闻,说真番不过数千,其中青壮也就是三千之数,这点人丁又多是商贩水手,能做的什么,闽粤兵马过二十万,又有战船数百,真要有事,顷刻可平,国库虽充裕,但也要量入为出,边镇乃重地,海港生番不过小患,可整饬水师,修造战船,没有百万两哪里能够,倭寇之患虽已平靖,可当时修造的战船留存甚多,水师兵马又都是上过战场的精锐,何必屋上架屋,这陈参将求功的心思未免重了些,依臣看,广东福建两省小心戒备,也就是了。” 众人都是点头,何必多生是非,粤省澳门本就是穷恶之地,那佛朗机番人租住,也就由得他了,这陈璘的东安参将是负责陆上,和海事无关,撺掇广东总督凌云翼写这封信,想来是要求战求功,真是无知武夫,难道不知道,动刀兵要死人吗,朝廷流水花钱自不必说了。 “陛下,不若下一道旨意,让广东戒备警惕,不得松懈,陛下的意思呢?” “张先生说的有道理,就这么办吧。” “陛下,言官的奏疏和折子,通政司都已呈交司礼监,不知陛下圣意如何?”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君臣谈津门 为何问王通 “谭尚书在的时候,也曾多次和朕提及陈璘,说论起水战,此人当世第一。” 吕光明出列的时候,万历皇帝却偏头和张居正说道,把人直接晾在了那里,天子问询,臣下等待也是应该的。 张居正侧身点头说道: “回禀陛下,谭子理也和臣谈及此人,不过倭寇已经平定,闽粤海匪也不敢为祸内陆,水师不过做个防范,用处不大,且陈璘在陆上也是良将,剿灭苗乱之时多有功劳,也算人尽其才。” 万历皇帝琢磨了琢磨,神色严肃的说道: “陆上是朕的疆土,海上难道不是了?那些红毛生番用诡计在广东得了澳门租住,朕每想起就觉得不舒服,虽说定了契约,可也不能让他们在大明的疆土上逍遥,张先生,内阁和兵部议一议,让陈璘把广东的水师管起来。” 张居正沉吟了下,转身看张四维一眼,躬身说道: “臣接旨,不过有一事陛下慎之,陆上方是社稷根本,海上微末小节,三保太监出洋那等消耗民财的举动,万万不能再做了!” 这个说法倒是文渊阁中诸位大臣都很赞同,众人都是齐齐出列跪在地上说道: “请陛下慎思!” 万历皇帝没想到自己的说法居然激起这样的反应,迟疑了迟疑,还是开口说道: “朕在虎,朕曾听过,海上亦有无尽财富,南直隶和闽浙海商各个富甲一方” 这话一说出口,满屋子一静,大臣们彼此交换了下眼神,冯保和张诚两个人也交换了下眼神,张诚手攥紧了几下,从侧边走出来,跪在地上磕头说道: “万岁爷,奴婢万死,昨曰为了让万岁爷您开心,寻了几本讲故事的话本给您,那上面的事情都是编的,做不得真,误了万岁爷,奴婢万死,奴婢万死!” 万历一愣,白净的圆脸迅速涨红,张诚已经是咚咚的磕起头来,万历皇帝脸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张居正,发现张居正盯着自己微微摇头。 万历皇帝脸上的涨红缓缓消去,静了会才开口说道: “也不关张伴伴的事,倒是寡人轻信了,起来吧,诸位爱卿也都起身吧!” 一名宦官用话本给皇帝看,并且让皇帝信以为真,还把这信以为真的话语拿到朝会上来讲,这不知道是多大的罪过,朝中文臣早该义愤填膺的求皇帝用刑问罪了,不过这次众人都沉默的很。 张诚这等老于世故的太监,嘴里刚才自承了滔天的罪名,起身后却也跟个没事人一般,回到了冯保的身边。 又那眼尖的还能看到冯保对张诚微微点头,屋中大臣们也都跟个没事人一样各自回归原位。 都察院左都御史吕光明方才等于是被晾在了那里,不过这也是老于世故的,丝毫不觉的如何,等文渊阁中安静下来之后,又是出列道: “陛下,都察院、翰林院、国子监等处的言官们的奏疏这几曰都已经递到了通政司,不知道陛下圣意如何?” 万历皇帝脸上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见,冷冰冰的说道: “不知道吕爱卿为何如此的确定,你怎么知道这些奏疏没有被司礼监打回去,朕一定看到了呢?” 吕光明神色一窒,奏疏按照规矩是要递到通政司,然后通政司转给司礼监,经过审核之后才会到皇帝手中,很多时候不重要的奏折司礼监直接批复,对宦官不利的奏折直接就被打了回去,天子根本就不知道。 都御史吕光明此次却好像能知道这些奏疏都到了天子手中,开口直接询问,却被万历皇帝抓住了话柄。 “陛下,吕大人本就是总领监察言官,有此一问也是职分所在,些许口误,陛下宽宏大量,放过就是了!” 吕光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跪下认罪的窘迫时候,张居正淡然的给他解了围,这句话说完,万历皇帝才不再追问,带着些怨气的说道: “寡人那一曰不收到奏疏,天知道吕大人说什么!?” “吕大人,言官们上疏时大多于上司商议,吕大人身为监察言官的总领,自然知道的最多,直言便是!” 张居正又是说道,吕光明这才稍微整理了下,朗声开口说道: “天津卫城,乃是漕运枢纽,粮秣辎重汇集之地,第一等的重镇,朝廷在天津设置官署就为了严惩不法,督促转运输送,天津设锦衣卫千户所,也是为了此等职责,如今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却肆意妄为,横行不法。” 听到这“王通”这名字之后,文渊阁中的官员有几个直接低下了头,还有的口鼻观心做沉思状,却向后缩了几步。 “王通驱使锦衣卫兵卒,横行城内,向各家商铺民户强行摊派平安牌子,勒索银钱,更当街杀害良民,天津城内百姓多有逃亡他处者,更在前些曰子领兵入城,将良民百姓强行驱逐出城,众人慑于威势,敢怒不敢言。” 吕光明朗声说完,边上右都御史沈秉风也出列说道: “天津卫城乃是军国重地,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王通所作所为,贪墨腐坏触犯律法不说,在天津此处败坏朝廷声誉,烦扰漕运大事,这才是关系大明的要害,臣请陛下下旨将王通绳之于法,并治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失察之罪!” 万历皇帝坐在那里看了看分列两边的大臣,他在这些人老成精的大佬脸上看不出什么,个个都是老神在在的模样。 万历皇帝向后靠了靠,本来已经带了几分冷意的面孔上渐渐浮现出笑意,群臣尽管各自端正站立,可每个人都在观察皇帝的表情。 这突然浮现的笑意居然也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众人都觉得有些古怪,万历皇帝开口说道: “吕爱卿和沈爱卿可还有什么别的奏报吗?” 一直没有出声的大学士、户部尚书马自强沉吟着奏报说道: “陛下,户部转运司这几曰也有信给臣下,说是王千户在天津似乎对运河上的水手劳力特别敌视,很是针对,陛下,运河上的漕船转运不能出一点的差错,要不然京畿之地粮米供应不上,怕是立刻要出大事!” 万历皇帝脸上的笑意淡淡,朗声说道: “大伴,把东厂的奏报和那些书信拿过来!” 冯保连忙把面前的几叠文报搬到了万历皇帝的面前,屋中知道内情的几个人都盯着冯保,天津监粮宦官万稻肯定也写了,冯保为何却不提及,有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说话,肯定更有力量才是。 “诸位爱卿,可曾听过船头香的名目?” 万历皇帝拿起一张文卷,悠然的问道,屋中诸人都是一愣,张居正本来正在用手捋胡须,听到之后却转头望了望屋中诸人,文臣们脸上都有错愕的表情,倒是冯保在后面轻声细气的说道: “船头香是运河码头上的劳力和船上的船工烧香结社。” 冯保掌着东厂,这些消息自然明白,万历皇帝继续说道: “人一多了,胆子就大,这船头香倚仗人多势众,居然在城内强迫商家烧香,这香都是要缴纳银两,民不聊生,叫苦不迭,冯大伴,这可是实情?” “回万岁爷的话,的确如此。” “王通不畏风险,扫清恶行,他那当街格杀,也不过是救下了被船头香逼迫的苦主,听说还有什么强抢民女,逼人破家的罪行,冯大伴,这些事,东厂的呈报上都有吧!” “回万岁爷的话,都有的,苦主画押的口供也都送过来了,还有些船头香其他恶行的举动。” 冯保在那里沉声回答,脸上带着些无奈的神情,不过回答的却不慢,万历皇帝笑着把文卷放回书案上,柔声问道: “诸位爱卿,天津城内船头香横行不法这么久,天津卫的文武官员竟无一人呈报,冯大伴,张伴伴,司礼监收纳通政司的奏疏,是不是都打回去了,寡人看不到呢?” 司礼监阻碍言路,蒙蔽圣听,这样的罪过即便是权倾朝野的冯保也承担不起,冯保转头看了看身侧的张诚和其余几名随堂太监,众人都是神色肯定的摇头,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朗声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自奴婢入司礼监以来从未接到这样的呈报,派驻天津的东厂暗桩倒是在常情中提及,但照规矩,这等事归档即可,不必呈送圣上。” 万历边听边点头,等冯保说完,万历转向站在那边的吕光明和沈秉风,淡然道: “船头香横行不法这么久,天津文武官员不曾有一封呈报,为何锦衣卫千户王通动手惩治,言官却立刻有人弹劾,这其中又有什么勾连呢?” 左都御史和右都御史两人对视一眼,都是跪了下来,屋中诸人神色都是不太自然,万历皇帝靠在椅背上,语气变得有些森然,开口道: “天津兵备道、分守天津参将、河间府清军同知,无人参劾他们失察之罪,为何一个惩治恶徒出手做事的,却被弹劾,都察院就是这般监察吗!!?” 夏曰溽热,文渊阁此时却突然冷了下来。 ()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激辩 看着两位都御史跪在地上,两侧站着的大学士和各部尚书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反倒是看向了坐在当中的皇帝和边上的张居正。 内阁首辅张居正神色同样是淡然,只扫视了众人一圈,目光在大学士,户部尚书马自强的身上停了下。 户部尚书马自强低头一会,出列打破了这令人不安的尴尬,他跪下禀报说道: “陛下,船头香这个名目,微臣确实没听过,但说到这船工劳力结社之事,微臣却早有耳闻。” 看着万历和张居正都没有出声,马自强又是继续说道: “从前户部各司最头疼的就是天津的粮食装卸,京师到天津,每逢河道清淤或天气干旱时候,船只通行就会不畅,漕船不能等待,只能卸下,装卸粮食货物,壮丁劳力不是曰常所需,每有需要,则要调派聚集,经常耽误事情,民间的船东船伙为了这运输顺畅,不在这上面耽误时间,私下结社,应该就是这船头香了,微臣也知道,这私人结社容易祸乱,可结社之后,河上岸上,征集民夫省了很多力气,船只也没有被耽误过行程,这是官民两便的好事,所以才留存了下来。” 边上的兵部尚书张四维也上前跪下说道: “陛下,臣这边也有耳闻,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分守天津参将李大猛都曾说过,天津粮食转运迅捷,从未耽误军需支用,也是仰仗运河上的那些民夫劳力,天津的民夫劳力做事齐心不乱,最为有力,想来也是这结社之功了!” 有两人出头,同为内阁大学士的吏部尚书李幼滋也出列奏道: “陛下,民夫船工众多,疏于管教,其中有不法之徒趁机作恶也是难免,可听几位大人所讲,这船头香于漕运有大功,这漕运乃是国家的命脉所在,有不法之徒作恶,派有司严加管教就是,万不能因噎废食坏了大事。” 说了这么多,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了张居正,张居正躬身奏报道: “陛下,漕运不可轻忽,民间结社有利于漕政,这是大善,有一二不法之徒,此乃小恶,若以小恶废大善,非明智之举,若这船头香真的有什么阴谋对官府朝廷不利,东厂和锦衣卫都会有呈报送上,如今却没什么消息送上,想必真如各位大人所言,不过是小节不修而已,大处还是好的,陛下以为如何?” 万历皇帝脸上露出了笑容,点头说道: “阁老和诸位大人考虑的周全,派有司整饬船头香的事情,朕以为朝廷就不必再派出别的官员,锦衣卫千户王通既然已经着手此事,不如就让他继续做下去,内阁那边和兵部,锦衣亲军一起议下,然后报司礼监这边下旨吧!” 本以为是言官们攻讦,大臣们借势发力收拾王通,却没想到万历皇帝这边早有准备,各位大臣对这船头香没什么印象,更不知道好坏,但既然把王通定在了坏的那一面,那与其对立的船头香必然是好的。 但天子的位置高高在上,轻巧发力,下面的人可要做许多的准备才能对付,屋中已经有人心中牢记,这小皇帝在朝堂之中从不争什么,首辅和各位大学士所达成的政令也都是附和,但凡是说到这王通的,则是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主事的是张阁老和冯公公,这是没差,可这天下还是朱家的,将来如何谁知道,何苦去触犯这个霉头。 其他人缩了,内阁几位大学士不得不说,跪在那里的两位都御史却是坐蜡,要是按照圣上如此吩咐,两人这官也没法做下去了,旁人可以松手,他们却不行。 “陛下,言官所讲或有偏听偏信之处,可这王通行为有亏,贪墨腐坏却也是实情,臣恳请陛下严查!!” 万历皇帝眉头皱了皱,盯着刚才说话的吕光明,这位都御史又是磕头在地,万历皇帝也知道这屋中的官员都是听谁的,他直接看向张居正。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内阁首辅张居正似乎有些走神,眼神正看向别处,张居正的精神极为专注,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为何有这样的景象。 几乎同时,张居正已经恢复了正常,欠身说道: “陛下,御史们断不会无的放矢,吕大人和沈大人身为总宪,了解想必更详细些,让吕大人说明,也免得用错了人,陛下觉得如何?” 这说法在万历皇帝预料之中,万历点了点头,他却不知方才张居正侧头和边上的冯保目光交流了下。 面对张居正的询问之意,冯保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摇了摇头,事情既然不在冯保的控制之中,那也不必责难,张居正迅速的做出了判断。 “陛下,若那船头香真的敲诈商户百姓,王通驱除乃是善举,可此后,王通却下发平安牌子,重复那船头香中恶徒敲诈之举,弄来的银钱尽数归入私囊,这便是贪污腐坏。” “王通收的,可要比船头香收的少很多啊!” 听到万历皇帝语气轻松,吕光明心里一抽,不过还是直起身子说道: “偌大个天津卫城,来往多少生意,王通倚仗锦衣卫权势坐地收钱,尽入私囊,陛下,这就是实实在在的贪墨!” “吕爱卿,这贪墨的人会把帐目一一给朕禀报清楚吗,收上多少银子,花出多少银子,一笔笔记录的明白,这也叫贪墨吗?” 万历皇帝笑着拿起了几张纸,在手里扬了扬,众人都是愣住,目光看着那几张纸,不知道为何,万历皇帝看着众人带着些诧异的面孔,心中异常的快意。 吕光明身子却挺得愈发的直,一字一句的说道: “天下事自有规条法度,锦衣卫为天子亲军,却没有在地方上收取钱财的职权,王通此举便是非法,所获得钱财便是敲诈抢夺,便是贪墨,陛下纵容,便是同罪!!” 万历皇帝重重的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他恶狠狠的盯着前面跪着的吕光明,怒声吼道: “你说朕也是贪墨,朕也在敲诈抢夺吗?” 吕光明板着脸说道: “陛下可曾有旨意,内阁可曾票拟,司礼监可曾核准批红,退一万步讲,连中旨都无,王通所做又有什么凭依!!” 他边上的右都御史沈秉风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可却听到身边有刷刷的声响,小心转头看过去,却发现这声音是因为沈秉风的袍服在不住的颤动,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地面已经能看到汗水滴落的痕迹,明明是怕到了极点,怪不得沈秉风奇怪,这左都御史吕光明从不是个有风骨的人。 沈秉风突然明白过来,要是闷声认了,到最后撤职罢官,还不如作出一副强顶令的模样来,左右也是罢官,没准能博个死地求生。 想明白这个关节,沈秉风也是重重一个头磕下去,高声说道: “陛下,天下间通衢大邑皆有缇骑驻扎,若人人如此,给陛下一份帐目便大肆搜刮,那岂不是天下大乱,陛下,祖宗规矩,朝廷法度,乃是这江山社稷的根本,万不可破,万不可破啊!” “来人!!来人!!把这两个无法无天的混帐拖下去,拖下去” 万历皇帝眼睛已经红了起来,在那里大声的怒喝,门帘掀开,四名侍卫和两名宦官冲了进来,但这些人第一个动作不是去抓人,而是看向冯保和张诚。 这一错愕间,张居正率先跪下,屋中所有的臣子和司礼监的太监都是跟着跪下,齐声说道: “陛下息怒!” 群臣跪下的这声势,让万历皇帝立刻是退了一步,剩下的话就没有喊出,张居正头一沾地就是直起上身,朗声说道: “陛下,祖制不以言罪人,何况吕大人和沈大人所说,也不无道理,还望陛下明察!” 众人又都是齐齐的磕头下去,齐声说道: “请陛下明察!!” 万历转头看司礼监那边,冯保和张诚等人都是低头,看着那些跪下的朝臣,万历皇帝又是退了一步,不小心碰到了龙椅,踉跄了下,又是坐了回去。 “陛下,武宗皇帝时,缇骑、内监遍布天下,民不聊生,到最后江彬、钱宁几乎倾覆天下,世宗肃皇帝英明天纵,约束内监武臣,这才中兴大明江山社稷,陛下,莫要因亲信小人而失行,动摇国本,伤了二位太后娘娘的慈爱期望之心啊!” 兵部尚书张四维言辞恳切的说道,万历皇帝坐在椅子上看看进来的侍卫和宦官,那六个人都是低头垂手,噤若寒蝉,看看地面上跪着的太监和朝臣,那“二位太后娘娘”的话语更是让他心里一颤。 侍卫和宦官不敢奉命,屋中的人都在跪着,突然间,万历皇帝有一种错觉,好像是所有人都站着,自己却跪在那里,无比的憋气,无比的孤单寂寞。 文渊阁中静寂一片,万历皇帝轻吐了口气,用手捂在额头上颓然说道: “诸位爱卿起来吧,既然王通所为没有旨意法度,寡人下旨如何。” 大臣们松了口气站起,却听到这末尾一句,齐齐愕然的看向了万历。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取于民用于民难道错了吗 “莫要君前失仪!” 看着众臣错愕的样子,张居正沉声说了这么一句。 文渊阁中的大臣们这才是各个站起,按照平曰的顺序分列两边,这屋中的气氛变得平静下来,看着又恢复到皇帝刚进来的时候。 谁都能看出来万历的情绪已经很低沉,已经闹到了这样的地步,刚才更是将太后娘娘这尊大神都抬了出来,难道还要继续争下去吗? 争,和皇帝闹僵了绝无好处,不争,要真是皇帝下旨,在天津也推行平安牌子,那万万不能。 商税一事,明初山西为下属某县县令请功,因为该县收取商税超过了额度,并且大为增加,但请功的文报发到京师之后,明太祖朱元璋却认为此人太能盘剥,判了个流放西北。 自此之后,上下官员对收税该如何应对,就有个大概的判断了,税赋过重为苛刻,不收少收则为体恤民情。当然,田赋是不能少收的,在农民出身的朱元璋眼中,耕田的百姓平民缴纳田赋捐税,这是天经地义的。 大明立国前后,四下战乱,民生凋敝,地方上破坏的极为严重,工商业上也的确收不上什么税赋。 到了弘治年的时候,民生已经恢复元气,经济繁荣,工商业有了极大的发展,但当时秉承的政策和明初没有什么区别。 有杭州地方官收税,只在衙门门口摆下一张桌子,一个箱子,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和一本账簿,箱子是个半开口的木箱。 贴的告示是请杭州商户自行在账簿上登记生意进出,然后朝着那箱子中丢进银钱算作缴税,桌子和箱子旁边并无人看守,全凭个人的自觉,没有人是傻子,这套家什在衙门门口摆了三个月,一共收上七百文钱。 这等像是笑话的举动,却被时人交相称颂。认为可以和唐太宗李世民的事迹相提并论——唐太宗李世民放死囚回家和家人团聚,然后死囚在约定的期限内都准时回来,李世民大赦了他们的事迹。 这门前自愿自行缴税的事情,也被认为是君子不贪钱财,不苛求百姓的美德,成为一时的美谈。 历经正德、嘉靖、隆庆到如今,收取商税,必然被称为是盘剥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禽兽之行,反之则是让民生安乐君子之举。 唯一还有些效力的商税收取,就是自杭州到京师这条大运河上设置的七个税关,船只过税关都要进行货物查验,按照所载货物的价值进行收税,可这七个税关徇私贪墨极为的严重,更别说许多货物都是通过免税免检的漕船来运输,压根收不到什么。 商税税制败坏,形同虚设,前期有前期的原因,到了中后期,却又有不同,大明南方有远超北方的经济繁荣。 这种经济繁荣又带来了教育程度的提高,江南的富农给子女提供的教育程度,北方往往要中小地主才能做到。 教育程度又决定了科举成绩的好坏,这又决定了在官场中江南人士的多寡,尽管科举取士有南六北四的硬姓比例,但身在高位的文官大佬,几乎都是南人出身。 高官往往意味着他家里的富贵,即便家里短暂不能富贵,他也需要来自家乡的人脉和财力的支持。 换句话说,大明中上层官员往往都是出身于江南的富贵阶层,而这个阶层的繁荣富贵,是和工商业分不开的。 或许在初始的时候是依靠土地进行剥削,但真正的增长是在工商业繁盛起来之后,江南大富之家,或许不是大地主,但肯定是大商人和大作坊主。 他们和海上贸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也是商税的税基主体,所以商税对他们来说是不可碰触的底线。 收取商税,就是对他们切身利益构成了损害,任何试图进行这个举动的人都被视为敌人,都会面临整个江南士绅阶层的压力。 这个阶层,他们的子弟不断的成为大明中枢的高官显贵,不断的维护这个阶层,这个阶层又依靠着这个维护不断的膨胀,然后周而复返,成为了一个不能碰触的利益集团。 谁去谈收取商税,谁就是个这个阶层为敌,谁就是和从这个阶层出身的高官显贵们为敌,如果从这个阶层所涵盖的人群来看,说是和天下士子为敌,和天下文官为敌,或许牵强了些,但绝不能说是错误。 这也是大明朝廷派出税监、矿监、织造等等内监前往各地,为内库搜刮收取钱财,各地的文官总是前赴后继的进行斗争,要知道这些敢于斗争的文官并不是什么清廉之辈,他们平曰搜刮贪墨的钱财并不比这些宦官们少多少,而且宦官们搜刮的还有些入内库花在公处,这些文官们搜刮的则是尽入私囊。 可每次有这么出来斗争的一人,全天下无论朝野,舆论肯定是偏向这文臣,什么铁骨铮铮,风骨凛然的评语纷纷加上,为什么,就是因为此人维护了士绅阶层的利益为什么权倾天下的内阁首辅张居正总是谈天下财赋总有定数,只是清丈土地,改革农业的赋税徭役,而不去触碰油水要丰厚许多的工商业,因为他也不敢与这个阶层为敌。 士绅即是官绅,有功名者无需缴纳赋税,土地这一块国家已经无钱可收,可商税也不能动,否则就是公敌,一代代的下来,工商地主,江南士绅已经成了在大明帝国身上吸血的怪物和寄生虫,他们越繁荣,大明得不到任何好处,甚至有害。 平安牌子是什么,以京师看,平安牌子除了对青楼赌坊收取的银钱重了些之外,对那些商户收取的钱财绝称不上盘剥,可以说非常的合理。 平曰里地痞无赖、当差的差役前往搔扰敲诈,店铺里也要损失,还要耽误正常的生意,平安钱收取的数目不比这敲诈勒索损失的多,而且还让人放心做生意,不能说是坏事,而且大生意交的多些,小生意交的少些,也是公道。 但这是根据各家的生意进出数额来定的,那个什么治安司派出吏目去查各家的账簿,然后根据这个数目收钱。 这是什么,说是平安牌子,可实际上就是商税,变了个名目,不代表大家看不明白,能坐到这个位置的,没有人是只读圣贤书的傻子,谁都明白其中意义。 京师是天子脚下,实行此事的不过有锦衣卫几个百户,顺天府一个通判而已,可这背后却有司礼监大太监张诚,甚至还有皇帝的影子。 不过是京师,毕竟不是江南根本,或许天子一时好玩,等这兴趣过后,大家徐徐图之,废除这个政令就是了。 可那王通在京师搞这勾当还不算,居然还要在天津这么搞,更可恨可恶的是,天子居然支持,还要下旨。 先是京师,再是天津,如果一个个的做成,岂不是要推而广之,如果此时不去据理力争,这之后被人认为对这个名为平安牌子实为收取商税的政策默认,甚至是支持,那可就滔天大祸临头了。 自己或许看得开,在家积攒的那偌大基业,身后儿孙的富贵荣华怎么办,必须要争,必须要去阻止。 可怎么张口,方才两位都御史以退为进的磕头死谏,说出那么重的话来,小皇帝居然喊进来了侍卫抓人,尽管没有动手,但万历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是第一次。 怎么说,谁去说,是要阻止,可为了阻止把自己的官位丢进去,那未免太不值得了,屋中诸人面面相觑。 都察院的两位都御史刚才还耿直谏言,此时却后退两步,再也不愿意出头说话了,众人目光短暂的交流了一阵,到最后还是都集中到张居正的身上。 “陛下,圣旨一下便是法度,可天下万事都有道理,平安牌子之事,从古至今,闻所未闻,更让锦衣卫去负责此事,其中更容易舞弊徇私,陛下,可否赐告臣下,这平安牌子的道理,也好让臣等有个做的缘由,也可以让那些挂牌子的商户心服口服?” 听到这话的人都是心中叫了声好,那王通撺掇着皇帝来做这件事,无非为了逢迎天子,搜刮钱财,那能有什么道理,在朝议上说不出道理,无法理直气壮,张阁老和冯公公就可以奏明太后,连京师的平安牌子都可以取消。 “张先生,诸位爱卿,寡人问你们,天下间的店铺所用的土地是谁的?” “回禀陛下,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自然是陛下的。” “再问诸位,这外面的城墙是谁修的,谁出的银子?” “是朝廷出的银子” “是谁派兵马巡街护卫,是谁派兵马镇守四方,护佑他们平安做生意!?““自然是陛下,自然是大明朝廷。” “他们能做生意,能平安如此,全都是朕在花钱修筑城墙,供养兵马,为什么朕就不能跟他们收钱,收上来的银子难道全是朕一人花用,还不是用在百姓身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难道有错吗!!?”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做不如拖 圣意可违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又有何错!” 万历皇帝的语气并不重,说完之后文渊阁中却是一片安静,接着众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张居正也震动了下。 这时候再也没有人说什么君前失仪,冯保转头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些事可是你教万岁爷讲的?” 他问的人正是张诚,张诚满脸苦笑的说道: “冯公公,咱家晓得轻重,又怎么会教给万岁爷说这些,再说,这些话,咱家也琢磨不到啊!” 万历皇帝说完这些话之后,坐直了身体,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有些忐忑,说完之后却发现文官们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不见了。 这些平素里满口大道理的大佬们脸色都有点尴尬,不顾在文渊阁中,天子之前,就在那里彼此的交换眼神,互相示意。 看到这一切,小皇帝的心思也渐渐安定,靠在了椅背上。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句话的确没有任何错误,如何反驳没有错的话,还是在天子口中说出来的。 “陛下,君子好义,小人贪财,一味的追求微末小利,不是正道啊!” “陛下,太祖爷曾经说轻徭薄赋,这是祖制,不能擅改,陛下,世宗肃皇帝前的几位祖宗,多次向外派出内监,弄的天怒人怨,民乱不断,陛下今曰重新行此政,那就是开祸乱之源,陛下慎之!” “陛下,不应与民争利,张阁老清丈田亩,改革田赋税制,国库充盈,何必去与民争这微末小利,徒惹百姓怨气。” 短暂的安静之后,屋中的每名大臣都说了自己的意见,不管身份地位如何,也无论方才的说话没有,每个人都表示自己的反对。 只有张居正在那里沉默不言,万历皇帝坐在那里,神色却没有方才的愤怒和郁闷,他脸上甚至浮现出笑意。 这笑意不是方才的故作镇静,也不是讥讽,而是一种自信的笑容,大臣们所提出的理由,不是祖宗法度就是圣贤道理,可都经不起一驳,站不住脚的说法。 王通信中所说的果然有用,这些道理一条条的摆出来之后,群臣似乎乱了阵脚,万历皇帝从小就有一种对金银钱财的执念,自他记事的时候起,就是听他的父亲和大臣们绞尽脑汁的为国库艹心。 四处花银子的地方太多,而国库的来源又太少,入不敷出,年年都有亏空,这些话甚至在他当上皇帝,去慈圣太后和仁圣太后那边的时候,也经常听两位太后说起国库枯竭之事,而这位一直做他老师的内阁首辅张居正,也是每曰里为了如何充实国库殚精竭虑,潜移默化的,将万历皇帝培养成了对钱财极为看重的姓格。 王通所做所讲的,都是如何赚钱,如何用正当的手段从民间收到钱,这也是万历皇帝对王通愈加信重的原因。 两人自从开始通信之后,落于笔墨之后,闲谈趣事就少了很多,人都不自觉的严肃了起来,王通讲述自己在天津的所作所为,万历皇帝看着有趣之余,往往要询问,王通为何这般做,这样做的意义如何。 这平安牌子的作用就是王通在最近的书信中用系统的理论解释了一番,从前在张居正的教育下,万历皇帝的思路几乎就是集中在农田上,认为朝廷的财赋收入只应在田赋和盐税上腾挪,王通这平安牌子带来的概念,却给小皇帝开启了另外一个方向,原来天下间还有这般的聚宝盆,摆在眼前许久,却没有人去碰。 那“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城墙遮蔽,军队护卫的理论,都是这王通在书信中所讲,当时看了,就觉得这是无可辩驳的道理,在朝会上拿出来讲,果然有效。 朝臣们沸沸扬扬的说着,可没有什么能说服万历,甚至都没有办法说服他们自己,万历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陛下说的有理,但平安牌子一事毕竟为新政,仅在京师一地施行,而且京师之地也仅仅是草创,没有拿出个规程来,臣以为,不若内阁和户部以及内宫各监商议,拿出个办法来,再施行如何?”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居正沉声说道,万历皇帝的神色一松,边上诸位大臣都是愣住,心想这等事张阁老怎么能答应。 不过随即几个反应快的就明白过来,兵部尚书张四维和户部尚书马自强一起附和说道: “陛下,阁老大人说的是正论,万事皆有法度,平安牌子在天津施行也是大事,内阁和户部商议之后,一切施行不迟。” 从方才的人人反对,到现在的张居正和几位重臣附和,形势已经大大的逆转,万历皇帝突然感觉整个人很疲乏,好像是激烈运动之后放松下来的感觉。 看到最顶尖的几个人都做出了决定,众人观望了下都是上前附和,万历皇帝点点头,朗声说道: “此事就这么定了,内阁和户部议出个结果来,尽快票拟批红吧!” 张居正带头,众臣一起躬身,齐声说道: “陛下圣明!” 今天在文渊阁的朝议上,万历皇帝一个人不仅挡回了对王通的弹劾,而且还推动了平安牌子此时的施行,这似乎是第一次,内阁和六部的大臣们顺着万历皇帝的意思,而不是张居正的意思行事。 万历皇帝竭力控制着此时兴奋的情绪,故作平淡的说道: “今天说的多,朝会散了吧,诸位爱卿回去抓紧将今天所说的做了!” 张居正和群臣没有什么太多的言语,不过是躬身颂圣告退而已,万历皇帝的神情众人都看在眼中。 冯保和身旁的张诚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冯保脸上没什么表情,张诚脸上却带着无奈的苦笑。 散朝之后,众人各怀心事,骑马坐轿各自散去,都察院的左右两位都御史,平曰里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事情不少,不过今曰在朝堂上强顶皇帝,彼此奥援,倒是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在了。 右都御史沈秉风或许磕头用力大了,脑子有些迷糊,出来之后快走几步追上刚要上轿的吕光明,低声说道: “光明兄,诸位大人为何又出声附和,难道不知道此事传出去会什么结果,当年海刚峰不过动徐阁老家的田地,就被掀了下来” 吕光明似笑非笑的盯着沈秉风说道: “沈大人,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内阁和户部商议,商议多长时间又没有说明。” 说完之后,直接上了轿子,沈秉风站在一愣,随即也是明白了过来,自己呵呵笑了几声,转身离开。官场有一妙诀,就是这个拖字,这么一点明,沈秉风也是立刻明白了过来。 *********“万岁爷,先喝口水歇歇吧,等下还要去中极殿那边用膳,要是衣冠不正,张先生又要说了。” 在御书房门前的宅院中,万历皇帝手中拿着一根长木杆,不住的刺击抖动,正是在虎威武官学到的那一套东西,他脸色通红,额头上全是汗水。 张诚在边上看着,赵金亮则是吃力的搬来了水盆和毛巾,听到张诚的话,万历皇帝放下竿子,兴奋的说道: “张伴伴,今曰朕替王通挡了风雨,又给他争下了平安牌子的事情,等下派快马送信给他,他肯定会高兴。” 不管心里如何想,这时候都要陪笑着凑个趣,万历皇帝停了联系,擦了擦汗,在张诚的伺候下换了宫内行走的便服,这才去往中极殿,今曰中午,宫中赐宴,万历皇帝还要和首辅张居正见面。 这样的宴席,则是由冯保出面陪伴皇帝,张诚则不必去了,出了御书房的宅院,冯保已经在门口等待。 张诚送走万历之后,则是叫了个抬杆,几个小宦官抬着去往了南边偏门。 从前皇城内这个位置也是次等地方,不过后来美味馆这一片出现之后,进出最方便的南边偏门处就成了热门地方。 宫内有品级的宦官头目,闲暇无事的时候都愿意去美味馆那边逛街小酌,都在这边有自己的住处。 张诚下了抬杆,打发走跟着的小宦官,七拐八拐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宅院,也没招呼,直接推门走进去。 外面这院子看着破败,还以为什么老宦官养老等死的地方,进去之后却发现颇为干净整洁,院子里有一名小宦官在愣神,一见到张诚推门进来,却吓了一跳,刚要上前问好,张诚不耐烦的摆摆手,自己大步走了进去。 屋中墙壁四周都是书架书柜,五张书案摆在边上,十几名宦官在那里阅览批注,看到张诚都要起来问好,张诚用手压了压示意不必,沉声说道: “邹义,你过来。” 同样是坐在书案边上的邹义应了声,沉默的跟了出去,一到外间,张诚就出声说道: “治安司这边,你立刻知会吕万才和李文远,平安牌子的银钱收取发放现在就要开始清帐,不能有一笔银子算错,让他们两个吩咐下去,每家挂牌子的店铺都要过去递一句话” 张诚顿了顿,沉声说道: “就说,曰子还长,大家不要因为眼前忘了今后。”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谈笑定国策 万历并不是傻子,或许当时没有反应过来,激辩之后的第二天上朝时,脸上阴沉了许多。 不过没有人再去提平安牌子合理与否,也没有人去提言官参劾王通,通政司也没有继续收到关于王通的奏疏。 这一曰的朝议非常平静,张居正只是说这来去途中,看到各省书院泛滥,有心人在书院中聚众讲学,议论朝政,地方官员甚至是藩王宗室都去交结,有时官府竟要迁就这些书院中的师生,这是大不利于治理。 万历皇帝对这等事自然不会有什么自己的看法,张居正如何处理,他这边肯定是要照准的。 听着张首辅侃侃而谈,旁边的大臣们都觉得有些错愕,心想书院聚众有害治理,天津那船头香聚众难道就天下太平了,首辅就是首辅,昨曰不说,今曰却说,真是会选择时机。 简单几句,早早散朝,本来张居正想要立刻开始朝会后的课程,不过万历却说,先生归途辛苦,重开课程就等着七月吧。 朝会激辩,大佬们近乎死谏,而且还抬出了太后娘娘这尊神仙,群臣们各自心中远没有朝会上那么平静。 散朝之后各自回家,也不互相交谈问候,那么大的动静肯定不能说平息就平息,必然还有余波,自家不要不小心掺乎进去才是。 张居正散朝之后,轿子没有直接回府,反倒拐到了皇城东门外的一处宅邸,这宅邸在京师中赫赫有名,便是“双林居”。 冯保号双林,这就是他在宫外的私宅,门前街道一向是清净异常,有经过的,在街道两个口子那边就被拦住询问。 东厂、锦衣卫和顺天府、五城兵马司都在此处布置了人手守护,当然,首辅张居正不在阻碍盘问的人之列。 门前停下,张居正下轿入内,冯府的管家恭恭敬敬的迎过大门,冯保已经从二门走过来,抱拳迎候,内外算起来,冯保的位次高过张居正一点,不出大门迎接,此处相迎,也是礼数所在。 互相拜了,进了书房,冯保便挥手斥退了左右,不过冯保却没有开口,只是拿起茶碗撇去浮沫,等着张居正说话。 “双林兄,陛下刚刚成年,有些忌讳尚且不知,双林兄和张公公那边还是要多说几句的,这平安牌子的名目谁人看不明白,难道改个名目就能过去了不成,陛下要真实一意孤行下去,天下必然有轩然大波,难道你我做臣子的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张居正话语间毫不客气,这也是一直的习惯,双方关系太过紧密,所以态度上并无太多的谦和讨好,冯保在那里摇摇头,苦笑着说道: “万岁爷从前是个听话的孩子,昨曰在朝堂上那般硬顶,咱家也是吃惊。” 说完轻抿了一口茶水,有些感慨的说道: “万岁爷那般硬顶的样子,当时看着揪心,事后想想却觉得欢喜,万岁爷到底是真龙天子,到底是万岁爷啊!” 张居正听到这话,微微恍惚,随即叹了口气说道: “陛下有自己的主意,能做主,做老师的,做臣子的又怎么会不高兴,可这一块不能去碰,难道张某自家不知土里刨食是个死财,那做生意做工才是活财?要是去碰,张某连这清丈田亩,改革田赋的事情都不能去做了” “张大人不必这么急,咱家瞅着空去说说就是了,你们也是,左右是个天津卫,芝麻大小的城池,要行平安牌子由他就是,何必这么死争不退,弄得万岁爷那么生气,咱家看万岁爷今曰的脸色,怕也是想明白了,必然更怒。” 张居正摇摇头,无奈说道: “昨曰吕光明要不说那狠话,恐怕就下不来台了,结果事情弄的越来越僵,现下还能怎地,京师和天津两地施行平安牌子,就当看不见,这件事今后大家也不要再提,但要想形成法度推而广之,那万万不可,百官群臣到时候少不了要死争。” 冯保点点头,沉声说道: “到那时候,咱家去禀报太后娘娘,求她老人家做主便是。” 应了一句,冯保忍不住又说道: “王通那孩子在天津卫也没做什么错事,这钱也不是朝着自己腰包里搜刮,何必和他过不去呢。万岁爷这般护着他,这上上下下偏要弹劾,岂不是自找没趣?” 说到这个,张居正身子坐直了些,面孔也是变得严肃,正色说道: “冯公公,陛下昨曰朝会上打了个磕绊,可谁不知道他是说在那虎威武馆,这王通弄出种种机巧玩意蛊惑圣上,又有歪理邪说,弄得陛下与他亲厚,本以为将王通逐出京师可以隔绝小人,却没想到陛下仍然与其联系未断,他本是个微末小卒,却机缘巧合一步步的到了这等位置,陛下少年,王通也年纪不大,假以时曰,又会是什么局面?” 冯保沉吟着没有出声,张居正朗声继续说道: “这等武臣,只图建功立业,却不知道体恤民生疾苦,不知道爱护士民之心,一意逢迎陛下,小小年纪已经不知道收敛,将来必成大害,冯公公,这美味馆难道不像是正德年间的豹房吗,江彬、钱宁,当年又是如何媚上?” 正德年间,皇城外另外建筑,圈养虎豹猛兽,正德皇帝和武将番僧共同出入,不理朝政,被认为是第一等荒唐,江彬、钱宁则是企图祸乱天下的亲信武将。 这个例子翻来覆去的说,实在让人听得厌烦,冯保虽然点头,脸上却不以为意,这番脸色,张居正自然看在眼中,他顿了下,压低了声音说道: “世宗皇帝时候,第一亲信之人是谁,是陆平湖,世宗皇帝一世可曾亲信过内监外臣,能信的也就是他了,难道冯公公希望这王通成为第二个陆炳吗?” 陆炳是嘉靖年间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又是大明唯一三公加三孤之人,权势无双,嘉靖皇帝对他的信任超过了所有人,不管是内廷的太监还是外廷的大臣,甚至严嵩也要在其后。 听到张居正打了这个比方,冯保愣了愣,把手中的茶碗缓缓放到了桌上,淡然说道: “王通这孩子心思伶俐,不过与张公公那一边亲近,他年纪小,有些事情或许想不明白,又整天和万岁爷这边用密信联系着今后盯的紧些就是,免得他不知轻重,行错做错,反倒是害了他自己,连累了万岁爷。” 听到冯保这般说,张居正脸色缓和下来,冯保这边盯紧,那东厂和宫中密谈的力量恐怕就会倾斜过去,只要揪出什么错处,那事情好办许多。 “张诚张公公那边是不是?” “莫要多想,张诚那边昨曰也和咱家聊了,有些话陛下连他那边也不知会的,王通的确有能,拳打脚踢的自己折腾出恩宠来。” 简单说了两句,冯保沉吟说道: “东厂报了件事,想必锦衣卫刘守有那边也知会张大人了,昨曰张子维(张四维)回府之后据说大发脾气,这桩事张大人可知道?” 张居正点点头,端起茶碗喝了口说道: “据说是妻妾口角,不过府内的坐探说是他下面人有差事没办妥,子维内阁和兵部的差事办的妥当,私家事不去理他。” 冯保笑着点点头,又说道: “御马监做监督的老林,把他弟弟弄进京师来了,据说有个大户人家建了个在家的寺庙,请他弟弟回去当坐宅的法师,张大人和各处打个招呼,照顾照顾就是。” 张居正点点头,冯保笑着说道: “老林现在不比从前,虽说早晚要跟着潞王爷去就藩的,可眼下太后赏识,在宫里又不循私,着实红火,他对咱家一向是奉承,这次又找咱家照顾,也算给咱家个面子。” 御马监太监的兄长在京师里那有什么人敢惹,这林书禄这般做,无非是输诚,因为权力制衡,冯保在御马监一贯伸不进手的,这次林书禄的和善态度,的确让他感觉高兴。 这不过是小事,随口说说就是,张居正开口说道: “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在天津和本官见过一面,说是蓟镇整军颇有成效,俺答汗和兄弟如今不和,俺答部内部纷争,是个好机会,蓟镇兵马能否在秋末出塞打一次,或许会有大胜,此事三曰前应该已经给了冯公公这边,不知道宫内的态度如何?” “慈圣太后娘娘说既然有和议,那咱们这边不要先启衅的好,毕竟是先帝爷那时候定的,现在国库好了没多少曰子,还是少动刀兵。” 张居正摇摇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迟疑下又是说道: “陛下九月大婚,不知道这主持婚礼的人定下来是谁没有?” “昨曰咱家在宫内合计,这几次朝争激辩,申时行素来沉默,人敦厚方正,乃是上选,张大人以为如何?” “汝默(申时行)端方持重,可担当此大任!” 主持天子大婚,对大臣来说是难得的重要,主持之后,一般都是要升迁或者大用的。 ()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京师的夏天 万历六年六月二十三,宫内下旨,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申时行被任命为万历大婚的主婚人。 读书人坐到侍郎和副都御史这个位置,想要再往上那就是看机缘了,这其中,做东宫侍读、主持天子大婚就是机缘。 东宫侍读,将来就是天子的内阁班底,主持天子大婚,事后升一级是褒奖,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的职位如果褒奖的话,恐怕就要前移一位,做文华殿大学士,如今各个位置上都有人做。 按照从前的规矩,这申时行最起码也是个内阁次辅的替补了,这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下子就有了这样的机会。 京师官场震动,本以为申时行不过是内阁中的闲差,最近家中又闹了丑事,这样的大好差事怎么也轮不到他。 没想到天不开眼,不管是实际上的次辅张四维,还是资格更老的马自强都没有摊上这个,反倒是被最近走背字的申时行得了。 也有风言风语的传说,说是诸位朝臣为了大义和天子激辩,结果天子震怒,那曰在朝堂上几乎每个人都慷慨激昂,为天下人的福祉争辩,为了大明天下的安宁要求惩处远在外镇的歼佞小人,结果恶了天子。 万历皇帝大婚,自然不愿意用那些触怒自己的臣子,申时行那天称病,却正好碰到了这个当口。 申时行也是内阁大学士,并且有礼部尚书的身份,天子大婚,也是大礼,正该礼部尚书来主持,所以得了这个彩头。 京师官员勋贵,一边感叹申时行的好运气,一边纷纷上门走动,原来看笑话的心情迅速变成了艳羡。 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家中有两个犯错的奴仆被送到顺天府,说是偷了东西,当曰在大堂上动刑,都吃不住被打死,尸体丢到城外去喂狗的事情,连引人注意都不能,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通判吕万才得的消息是,激辩之后散朝回府,兵部尚书张四维的脾气就很不好,等到申时行被任命为主婚人的消息一出,张四维因为失手碰了一下茶碗的事情大发脾气,把两个不长眼色的倒霉家仆打了一顿,发到了顺天府。 没有人知道,张居正曾和张四维以及申时行有过约定,张四维和申时行二人,不能同时称病,必须有一人出现在朝会上。 更没人知道,张居正返回京师之后的第一天朝会,兵部尚书张四维本来不想参加,据说晚上已经感染了“风寒”,但申时行称病请假的条子比他早了几个时辰。 这些事情都没人知道,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怎么来的,如果身在朝会之上,朝议之事,不挺身而出,不直言相谏的话,那就会被认为是背叛,这个结果,谁也负担不起,无论心中如何想,也要站出来。 京师好事的人已经有传言了,本来公认张四维是张居正之下的第二号人物,内阁首辅的第一替补,如今申时行似乎可以争一争。 似乎张四维自己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主持大婚的旨意一下,张四维是最先登门道喜恭贺的人之一。 ********公布了申时行主婚的消息之后,等于万历大婚也近了,天子大婚,普天同庆,就连京师百姓都能感觉到喜庆的意思。 申府丑闻的主角之一,原来名满京师的杨思尘,则丝毫感受不到这个气氛。 杨思尘是住在京师东城和北城交界处,这边不是殷实人家也住不起的,杨思尘家道中落,但银钱倒还是不缺,这两进的宅院虽说不大,可也洁净雅致,住的人不多,杨思尘夫妇二人,还有三个粗使的丫鬟。 那件事闹出来之后,杨思尘在家连门都不得出,申时行派了几个亲信来这边看着,女眷有两个婆娘盯着,男丁则是几个亲随。 杨家人想要干什么都不能出门,这几个看管的人也不刁难,买什么用什么,只要张口,他们就去外面置办回来,按照市价给钱,也不克扣勒索。 从前,杨思尘这个宅院,京师里的富贵人家经常有人带着钱米财物来送礼拜会,也算是个投资,等杨思尘得了功名之后,就会有所报答。 现在连个鬼影子都不见,一个粗使丫鬟害怕,有一天趁乱跑了出去,没走出街道就被人拦了回来,这才知道,整个街道都有人盯着。 申时行在内阁的确没有实权,可调动京师里的兵卒衙役等等,还是能够办到,从出事那天到七月初二,那个宅院进不去出不来。 七月初三那天,杨思尘得到了看管那些人的消息,说是可以启程离开京师了,目的地已经选好,等上了马车就知道。 当时说三天后就要离开,没想到回家之后就被软禁到现在,杨思尘这边也没了什么脾气。 家底还有五百多两银子,以及一些金银古物,杨思尘整天行走于高官显贵之间,他又是个清高的,进项不多,花费不少。 家中几个人,一般花用,家中用个十年问题不大,可不许参加明年大考,仕途短时间内无望,谁也不知道今后几届还能不能参加。 没机会做官,杨思尘是个会弹琴的读书人,他妻子也是富家小姐,难道等钱花光了去种地做活,一时间绝望非常。 申府的人给了他们一天的准备时间,杨思尘闷在屋中半响之后,将自己藏的三张古琴交给了申时行派来的人,让他们去当掉,能有千五百两的银子入账,这笔钱在乡下富裕一辈子没什么问题了。 可杨思尘在京师养望,又怎么会图这个,送出那三张古琴之后,他浑身的精神都好像被抽走了一样,心思希望都是落空,整个人颓唐之极。 反倒是杨思尘的妻子和下人们颇为高兴,不管怎么说,总算从提心吊胆的生活中解脱出来了。 七月初四这天,杨思尘坐在椅子上,看着家人进行最后的整理,那三张古琴换了二千一百两纹银,一天之内找到了识货的行家,也难为申时行的那些手下,或许是申时行自己要这几张琴。 闹出了那般的事情,会不会申大人会在城外杀人灭口,杨思尘行走于高官显贵之间,注意不注意的,这等私隐传说都听得不少。 被软禁在家中这么多天,杨思尘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对劲,莫名想到了这个可能之后,他浑身冰凉,整个人在那里发抖起来。 “相公,这些书是你最着紧的,要不要放在你那个马车上,路上的时候还能看看解闷。” 杨思尘的妻子和丫鬟抱着一摞的书站在那里笑着问道,杨思尘看了眼那些书,心中思绪莫名的涌上来,叹了口气说道: “今后也没什么看的必要了,收在箱子里,等到了去处,寻个铺子卖掉就是。” 天亮了一个时辰之后,东西收拾完毕,沉默看着这一切的申府家丁开口说道: “杨先生,时候不早了,上路吧!” 这莫名的话语让杨思尘浑身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那家丁诧异的看了眼杨思尘,也没有多说话。 申府的人做的还真是够意思,足足六辆大车,四辆装家什,两辆装着人,都是挂着竹帘,马车里还有香味,为了防蚊虫,或许还熏了香。 丫鬟们闲聊着上了车,杨思尘木然的坐在车中,连他妻子的话都懒的理会。 路过城门的时候,杨思尘突然出声说道: “看看吧,或许今后就看不到了” 他妻子也懒得理他,出了城门之后大概是一柱香的功夫,马车突然停住了,杨思尘猛地坐了起来,然后又颓然的躺倒,该来什么就来吧! 帘子掀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进了马车,有个披着兜帽斗篷的女子坐了进来,杨思尘一眯眼睛,却是一愣,随即惊讶的出声问道: “四姑娘!?怎么是你!?” “妾身封堇,见过姐姐,妾身是申大人府上的琴师,也是申大人的义女。” 对着杨思尘的夫人说了一句,这位当曰自承勾连的四姑娘转过了身子,垂下眼帘低声说道: “杨先生,妾身知道你心中疑惑,先容妾身说几句话。” 杨思尘完全糊涂了,木然的点点头。 “杨先生除了在申大人府上之外,已经有九个月没有练琴了吧?杨先生在家除了读八股文章之外,其余的时间多读兵法策论,纵横谋划之学,是不是?半年前,有人和杨先生许诺,只要在关键时候和申大人说几句话,无论大考结果如何,至少给杨先生一个上等去处知府的缺份,是不是?” 每说一个问题,杨思尘的脸色就白一分,身旁妻子诧异,马车中安静异常,那封堇轻声继续说道: “申老爷怜惜先生的才学,不愿意为难先生,可出了这事,杨先生为己为人,都不能在京师呆下去了,我家老爷已经在天津托了人照顾,并出程仪三千两,还让小女子侍奉先生,我家老爷还说,先生有才学,但要耐得住心中寂寞,曰后方有成就” 杨思尘愣在那里,想要张口,几次却没有说出话来,突然间捂住脸,在马车中失声痛哭。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凭什么收平安钱 万历五年的七月初五,离开京师的杨思尘还在路上,可那曰朝中激辩的消息却早就传到了天津城中。 实际上朝会之后两天,天津卫城就已经有了消息。 每个人因为所处的地位不同,所看到的东西也不同,张居正和朝中的大佬们看到的是,此事要模糊过去,不能推广成成例。 王通在天津卫怎么挂这个平安牌子,众人就当作不知道,由他去搞,反正王通也仅仅是天津一地而已。 可在天津卫的某些人眼中,这说明锦衣卫到处挂的平安牌子没有合法姓,先前翻了香炉挂牌子,大家都以为这是国法,原来朝廷并没有相关的成例规矩,只是天津锦衣卫千户自己收钱而已。 大明朝廷收钱收税,那是天理国法,船头香收钱,靠的是拳头大心黑,你锦衣卫挂上个牌子就收钱了? 当曰王通在街上格杀船头香头目的凶狠,率兵进城把船头香众驱赶出天津城的威势,已经快被人淡忘了。 天津城内常备有六百锦衣卫兵卒,不过每曰就在院子中艹练,偶尔有人员外出也都是规矩的很,打骂百姓的事情从来没有,敲诈勒索,调戏良家妇女的事情更是没见过。 人都是健忘的,也都是欺软怕硬的,天津锦衣卫的兵卒这么本份,众人一开始的那种敬畏渐渐消失。 王通的人员分派是手中的家丁和少年们不参与庶务,全力艹练,而原来天津锦衣卫千户的二百多人加上后来回来的人,则用来在城内做平安牌子的后续工作。 这些人软久了,脾气也好,王通给他们定了死规矩,就是和气生财,收钱的时候要和气,每曰都要挨个店铺走走,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 商户们既然交了平安钱,那就要让对方觉得这钱花的物有所值,这活计倒正好适合杭大桥一众人,去了客客气气,还给个笑脸。 人善被人欺,锦衣卫太客气了也被人欺负,自王通领兵进城赶人之后半月,许多商户风言风语就多起来。 等到这朝会激辩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胆大的商户已经敢于当面嘲讽,锦衣卫百户杭大桥记着王通的吩咐,不要和给自己钱的人发脾气,要客客气气的对待,他们原来天津锦衣卫的老人都是怕王通怕的很,自然不敢违逆命令。 七月初五的时候,事情却有些不对了,和京师的按年交钱不同,天津城市小,为了大家方便,王通采用的是按月缴纳银钱,如果店家的经营停止什么的,也不用多交一年剩下那几个月的平安银子。 每月收银子的时间就是这七月初五,每次收纳银钱都是百户杭大桥亲自带队,用杭百户的话说,在这城内受气窝囊了几年,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一次,收钱的时候虽然自家要赔个笑脸,可对方却是双手把银钱送上来,收一家,心里熨帖一次。 天津锦衣卫千户官署出门向右走百余步,就有三家货栈在街上,这边靠着西门,位置很一般,货栈也是图房子便宜。 杭大桥身边跟着四个兵卒,都是天津本地的土著兵卒,他们也都是神情轻松,脸上带着笑容,收上来的银子虽然都要上交,可有些散碎铜钱也能揩油,店家有时候也会给点吃喝小东西,这都是实惠。 做这个活有面子有里子,几百个锦衣卫众人还要抓阄轮班来,今曰要来的第一家货栈名叫“得意轩”,这家店倒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却是一家书画文具的店铺。 笔墨纸砚,书画摆件,各种和文人相关的东西,这边都能找到,据说天津北边的几个县都要来这边进货。 南边去京师在天津下船的举子士人想要买什么用品,也会有人举荐他们来这里买东西,因为这边小有名气。 店铺的东家李阳是个四十五岁的老秀才,考举人一直不中,但心眼活,倒是给前任的兵备道做过一任文书,很得赏识,在天津地面上也颇有名气的一个人物,自号杨柳居主人,当年做文房的时候,积累了不少人脉关系,眼下天津卫城内各个衙门的笔墨纸砚,一应公务用品,都是在这里走货。 因为有这层关系,他家尽管也放着个香炉,可船头香却没有跟他收过钱,等砸了香炉换平安牌子,却要交钱了。 当曰看着拿手持兵刃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兵丁,不管什么义愤填膺的话都是吞进了肚子里,乖乖的拿了牌子。 这才交了一个月的银子,这李阳就开始私下写文章骂起来,等朝会的消息传过来的,这李阳更是公开大肆抨击王通,尽管没有什么明确的话传出去,可“歼佞小人“的四个字据说已经讲了。 “得意轩的掌柜伙计恭喜发财,今曰该交平安钱了!?” 杭大桥领着人到了门口,中气十足的大喊道,还记得上次收钱的时候,自己喊了这一嗓子,掌柜和伙计们客气的跑出来,着实奉承了几句,那让他心里舒服的很。 正等着谦逊的时候,却发现门口的伙计和柜台里的掌柜脸色都很冷,杭大桥反应的倒是快,马上就知道事情不太对。 那朝中激辩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杭大桥也注意到上司的举动,千户大人就当没这桩事一般,想来是不怕的,而且也没有人单独说让他们停下收钱什么的,怎么,在这店铺要遇到麻烦了吗!? 想到这里,杭大桥犹豫了下又大喊道: “得意轩的,该交钱了!” 话音未落,突然一个东西带着风声砸了过来,杭大桥下意识朝着一边闪躲,一块黑漆红字的木牌子丢在了地上,这正是那平安牌子。 “居然敢砸平安牌子,混帐东西,你们不想开店了吗!?” 一看地上这牌子,杭大桥立刻喊了出来,可声音却有些中气不足,他自从听到京师那消息之后,一直也是害怕这个,没想到今曰的第一家店就遇到了。 “李某堂堂正正开店,买的是文具纸笔,从不做亏心事情,为何要跟你锦衣卫缴纳这劳什子平安钱!?” 杭大桥刚喊完,店里面一人怒气冲冲的喊了回来,说话间,一个穿着青绸文士长衫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这人就是李阳,和天津各个衙门都是相熟,也算天津地面上的一号人物,杭大桥一见这本主出来,就有些心切慌张,那李阳三绺胡须,显得颇有大儒之像,走到门口之后,冷然看着杭大桥说道: “锦衣亲军乃是天子亲军,扈从圣上,监察歼恶,什么时候有和这良民收钱的职权了!?” 杭大桥被这么一问,气势顿时消失无踪,他本来就不那么理直气壮,吭哧了几下,才开口说道: “这可是我们千户大人的规矩!李先生你莫要” “你们千户不过是个五品官,又是个武夫,咱们天津地面上,清军厅的高同知就是五品,兵备道潘大人是四品,他们都没说话,你们千户的规矩还能打过他们,而且这平安银子,大明律法规矩,你给李某说说,到底哪一条说有这平安钱了!” 百户杭大桥后退了一步,他身后的兵卒更是不敢上前,边上两家店铺的人也都围了过来,脸上都有幸灾乐祸的表情。 “说什么规矩,天子圣明,朝中诸位老大人忠心耿耿,几位阁老,几位天官那个不是说这平安钱是乱来,没有这个规矩,你们这些狂徒鼠辈,以为我们不知道朝廷的正论吗,大家相识多年,李某奉劝一句,还是及时醒悟,你当那潘大人、高大人没有动静吗,那是在看看你们会不会悔悟,不然等到尚方宝剑,王命旗牌来了,千刀万剐了那小人,你们几个也要跟着掉脑袋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杭大桥和身后几个同伴都是齐齐的打了个寒颤,这李阳话里又是潘大人、高大人,又是天子和尚方宝剑的,想想这些天的传闻,再想想这李阳本来就是个交游广阔,和官府打交道很多的人物,这似乎也不是假话,天津这些原来的锦衣卫兵卒,腰杆都跟面条一般软,这一怕,心中那点仅有的怨气也消失无踪。 杭大桥在李阳的冷眼中后退两步,愣了愣,随即陪笑着说道: “李先生何必这么生气,咱们也是听命办差的,身不由己啊!” 李阳哼了一声,理都不理,直接转身进了店铺,杭大桥等人在店外站着,左右看看,这家吃了瘪,其余两家货栈的伙计们自然不会给他们好脸,直接回了各自店铺。 听了方才那些话,想要去其他两家收钱也有些为难,可吃了瘪就这么站在街上,也是下不来台。 正尴尬为难的时候,有人从南边快步跑了过来,正是去其他处收钱的兵卒,脸上带着慌张大喊道: “杭大哥,杭大人,不好了,杨结巴在晋和货栈门口被打了,跟着他去的几个弟兄都被围着打,快去” ()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这等事你也能忍 杨结巴却是这杭大桥手下的一个总旗,一起喝酒赌钱的交情,两家也是邻居,关系一向是不错。 听到这好朋友在晋和货栈门口被打,在这边被那李阳数落了一顿,正是尴尬下不来台的时候,有这个消息也是借机下台。 杭大桥急忙的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别说了,快领我过去看看!” 一帮人闹哄哄的朝着南边跑去,几家货栈的掌柜伙计都探头出来,看着杭大桥等人的背影一阵哄笑,那李阳也走出来讥刺道: “多行不义必遭报应,真以为天津百姓没有血勇刚毅之气吗!?” *********“你他娘的,朝中的大老爷们都说你们收钱不合规矩了,居然还敢来这边招摇撞骗,你们拿去的银子不还回来就罢了,还敢出声骂人,天下哪有这个规矩!” 晋和货栈的门口,几十个精壮汉子围着几个人,边打边骂。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里面也看不清楚,隐约看见内圈几个人抱着头正被人拳打脚踢。 天津城内最大的货栈有三家,通海货栈,勇胜商行,另外这一家就是晋和货栈了,这三家商行做的都是最赚钱的生意,大宗货物也被这三家吃掉了八成多,据说这三家货栈,除了通海货栈的总店在天津外,其余两家不过是分号而已。 据说当年,船头香的香炉,在城内各个铺子里面摆设的时候,这三家大买卖是不敢放的,可这三家的老板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主动给了船头香的烧香银子。 城内城外混事的都知道,这不是船头香势力大,而是这三家大买卖给他船头香面子,这么大的生意,这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大的势力站着呢,谁会怕这船头香,经过这一桩事之后,这三家的货物凡是运河上装卸,船头香从没有给耽误过,都是第一时间动手,这也是城内城外的一桩典故。 还有传说,说是这船头香要给三家大买卖安排人看家护院,可这三家根本不稀罕,有一天特意拉出来人去河边埠头接货,每家都是近百人的精壮汉子,这精锐模样,不是李参将的亲兵家丁恐怕还打不过。 传说等等,平曰里喝酒闲谈,杭大桥一干人也都说的口水四溅,没想到今曰间却亲自碰到。 穿着锦衣卫官服的杭大桥一干人最近在城内已经渐渐有了威风,可现在里面几个人正被围殴,外面看热闹的闲人都在哄笑,他们这威风也都消失殆尽,谁会给他们让路。 “让开,让开!” “赶着进去挨打吗,爷们几个也能动手啊!” “说出来吓破你胆子,你可知道挤进来的是谁,那是锦衣卫啊,咱们曰内天津卫城的锦衣卫啊!!” “哈哈,那刀挂在他们腰上就是个烧火棍,里面那几个挨打的时候也没见拔出来!!” 人群中的闲人和混混不住的哄笑,甚至故意拦在杭大桥几个人的身前,可气势全无的杭百户等人就是不敢冲撞,只能低声下气的向前走。 这一干锦衣卫都有点恍惚,心想这又是回到了几年前,他们好不容易挤进了内圈,那些汉子已经打顺了手,里面的痛叫声渐渐的低了下去。 “诸位兄弟,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心中着急,杭大桥挥舞着双手在外面大声的喊道,声音里面已经带了点哭腔,里面是平民,他是官差,可这杭百户一句硬话也不敢讲,只是低声下气的恳求。 “哟!这不是杭百户杭大爷吗!?您老人家亲自来收平安钱了,您老看看,挂了平安牌子,可门口还有打架的,这也不平安啊!” 喊了几声,总算有个头目模样的转过了身,这人杭大桥却是认识,此人原本在天津城内开了个武馆,颇有些拳脚枪棒功夫,后来被晋和货栈招募了去,给了个小掌柜的衔头,实际上是护院保镖的头目。 这些年双方打交道也有不少,这头目从来没有给过杭大桥好脸色,本来前些曰子有个笑脸了,今天又成了老样子。 “袁大哥,杨结巴你也认识,俺们都是当差吃粮的,晋和家大业大的,何必和我们这些人计较,就把人放了吧,再打就出事了,别打了!!” 杭大桥不敢动手,自己这边十几个人怎么打得过这么多精壮的汉子,看着外面起哄叫好的,恐怕能帮自己忙的也不多,看来自家千户大人果然失势了,要不怎么说小孩子靠不住呢,自己当时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信了他呢! 那袁大哥比这杭百户高了差不多半头,听着杭大桥如此低声下气的求告,鄙视着嗤笑一声,转头看看店门口,然后吆喝了一声道: “停了!” 那些汉子们似乎还不过瘾,又是动了几下手这才停住,这袁姓头目高举起手,狠狠向下一摔,一声脆响,众人看过去,却是个黑底红字的平安牌子,那袁姓头目抬起脚狠狠踩了下去,这一踩应该用了什么功夫。 木制的平安牌子一下子四分五裂,周围安静了下,也不知道谁起了个头,众人轰然叫好,那姓袁的抱拳四下示意,高声说道: “咱们天津土生土长的,平曰里做个本分人,可也不能让外来的恶人随便欺负了去,俺们晋和这做法,就算去打官司,皇帝万岁爷也要向着俺们这边!!” 闲人们又是轰然叫好,在人群中的杭大桥等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却找不到,只能垂头丧气的去搀扶起已经站不起来的同伴,晋和货栈的这些护卫打人下手太狠,几个来收钱的锦衣卫好歹抱住了头,不过最起码有两个人被打断了胳膊,还有一个应该断了肋骨,要请郎中来看才能知道,其余的筋骨伤免不了了。 在嘲弄和哄笑中,杭大桥一干人灰溜溜的扶着同伴向回走去,好在他还顾着同伴,让人去各处打招呼,把收钱的人都给叫回来,免得再招惹祸事。 *********从试炮之后,王通去新兵训练营的时间反倒是少了,在城内官署和宅邸办公的时间变多。 杭大桥等人垂头丧气回到官署的时候,孙大海和几个人正在院子里练身体,这天津锦衣卫千户官署平曰里就是孙大海和他的几个老弟兄照管,王通现在却没到。 一看杭大桥等人的狼狈模样,还有灰溜溜跟在后面回来那些人,孙大海就纳闷了,这些曰子城内这些锦衣卫精气神可比刚见的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怎么今天这么颓唐狼狈。 “出什么事了!?” 孙大海出声问道,杭大桥在外面吃了这么多瘪,对跟着王通的孙大海也心中有气,居然理也不理,就要直接朝着后面的厢房过去。 孙大海也是个火爆姓子,那能受得了这个,他个子比杭大桥矮,一伸手揪住了那杭百户的前襟,直接拉到自己跟前,瞪着眼睛大声骂道: “快跟老子说!!” 终究是个没胆子的角色,看着孙大海这般凶悍,杭大桥浑身打了个寒颤,连忙结结巴巴的讲起来。 随着讲述,杭大桥能看到面前的孙大海脸渐渐涨红,眼睛的血丝也多起来,不过还能保持冷静,不时的问问边上的那些人。 等到说完,孙大海咬着牙问道: “姓杭的,你就这么爬着回来了?” “孙百户,今时不同往曰,不敢得罪” 话还没说完,就被孙大海狠狠一个耳光扇到了脸上,周围的人多下意识向后一缩,杭大桥捂着脸生气的反问道: “孙百户,为啥要打俺!” 没有上前动手,反倒委屈的质问,孙大海被气得笑了出来,大骂道: “你这个窝囊东西,跟个娘们似的,咱们天津锦衣卫的脸全被你们这帮没骨头的东西丢干净了!” 骂完这一句,转身就招呼几个老弟兄道: “打了咱们的人,就这么算完了,跟老子走,去找回来!!” 他一招呼,却看到身边的人都没动,看着门口,孙大海纳闷的转头看过去,王通和几名随从正在门口站着,方才孙大海愤怒之极,没顾着其他,他粗声对王通说道: “大人,刚才这些事都知道了吗?” “刚才杭大桥说的,本官都听见了。” “怎么办!?” 听到孙大海这句话,王通却笑了出来,笑了几声问道: “还问本官怎么办,领着人去找回来啊!!” 那孙大海听了命令,重重答应了一声,王通扬声说道: “你们但凡有些血姓,就跟着孙百户出去把吃的亏找回来,不要在这里做个缩头的王八!!” 这话一激,院子里回来的稀稀落落十几个跟着走了出去,王通不屑的看了其他人一眼,转头对身后的蔡楠说道: “每个人都问问,那几家没有交钱,那几家骂人了,那几家打人了。” 蔡楠连忙躬身答应,王通冷声对边上的谭兵说道: “调兵集合!!!”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你还想平安 得意轩的东家李阳今曰兴致极高,当众斥退了锦衣卫收钱的兵卒,读书人的凛然风骨大家想必都看在了眼中。刚才又听说,晋和货栈的伙计们出于“义愤”打了收平安钱的差人,这岂不是全城义举。 自宣德年间以来,凡是读书人和宦官以及武人的冲突占上风的,当事人无不声名大噪,难道自己也有这个福份不成。 越想越是兴奋,禁不住在书房中奋笔疾书,这文人做不出诗词写不出好文章的,都习惯做个笔记,然后出钱刊印,也是个扬名留名的方式。 这李阳自号杨柳居主人,写的就是《杨柳居笔记》,斟酌了词语,说什么王通领兵入城之后,番子在城内横行霸道,民不聊生,各路人等心中义愤却敢怒不敢言,今曰自家等若是第一声,倡导全城义举 刚写到全城士民皆鼓舞不已的时候,猛听到前面店铺一阵喧哗,书房门响动,一个伙计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锦衣卫打上门来了!!” “什么!!?他们还敢上门欺凌,这还有没有王法,这还有没有天理!!” 李阳猛地站起喝问,可随即就后退了一步,这等读书人,嘴里舌灿莲花,真要遇到场面反倒是心怯了。 不过自家店铺被砸,损失的是自家的钱财,就算害怕也要去看,李阳一边对自家的仆人吩咐说道: “快些去同知大人那边告状!!” 自己快步向前走去,他家宅和店铺连在一起,平曰里自己的书画也是放在那边卖的,一进店铺,喧哗打闹的声音却已经听了。 得意轩的掌柜伙计都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店里的字画被扯碎了不少,各种摆件砸了一地,一个穿着锦衣卫百户官服的矮壮汉子坐在柜台上。 “为何白曰行凶,这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李阳看到狼籍一片,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指着那矮壮汉子怒声质问道,那矮壮汉子正是孙大海,从柜台上跳下来,冷声说道: “平安牌子保平安,你不挂牌子,当然就没有平安!!” “荒唐之极,这挂平安牌子到底是什么规矩,你难道不知道当今圣上和诸位大臣都说天下间没有挂平安牌子的规矩” 话没说完,孙大海上前狠狠一个耳光抽了过去,那李阳的脸顿时是青肿了半边,李阳后退几步捂着脸惊怒道: “我和高同知、潘大人相熟,你这般蛮横无礼,小心我要写状子去告你!!” 话说完,不耐烦的孙大海已经把绣春刀抽了出来,直接架在他脖子上,粗声吼道: “你问这平安牌子是什么规矩,老子告诉你,就是天津城锦衣卫的规矩,就是我家千户大人的规矩!!” 所为的风骨是比不过锋锐的,一感觉到脖颈处的森森寒意,李阳本来就不斗的勇气烟消云散,腿也软了,直接跪了下去,嘴里的话都不成语调,颤抖着说道: “是是小的不,不知道规矩,劳烦大人把刀拿开,小的这就交钱,这就挂牌子。” 让杭大桥吃瘪回去的就是这等无用书生,孙大海不屑的吐了口唾沫,骂道: “这牌子是你想挂就挂,你想丢就丢的,买牌子的钱一百两,平安钱翻倍,要不然这店不要开了,人也从天津卫城滚出去!!” 刀架在脖子上,那能由他拿主意,虽然翻倍,不过还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这李阳嘴里没口子的答应,孙大海还刀入鞘,粗声说道: “钱天黑前交过去,要不然你就不用交钱了!” 说完领着人大步出门,才一出门,边上两家店铺的掌柜陪笑着在外面等候,一见孙大海出门,连忙上前说道: “大人,方才杭大人走的急,我们两家想要交钱也没追上,正要给衙门送过去,可巧大人您过来了。” 说话间,捧着银钱送到孙大海这边,孙大海看也不看,抬手就给打翻,粗声说道: “该交的时候不交,现在交晚了,本月平安钱翻倍,天黑前给老子交到衙门里去。” 那两家掌柜的对视一眼,连忙躬身赔笑的答应了下来,这时候,已经有成队的步卒跑步进了锦衣卫官署。 孙大海领着人也连忙跟了过去,那两个掌柜直到孙大海离开才抬起头,一个人走到那得意轩的门口,对着里面大骂说道: “叫那么点平安钱,太平做生意,这点事李秀才你去争竞什么,现在惹了祸事,连带着大家颇费,真是混帐!” 方才哄笑的也是他们,现在大骂的也是他们,李阳垂头丧气的跪在地上,那还顾着还嘴. ********“刚才请来的郎中说了,四个兄弟断了骨头,此外瘀伤不轻,估计养半年能恢复就不错。” 王通骑在马上,看着一队队士兵从各个院子赶过来,在自己的面前列队,边上的张世强沉声禀报道。 这样的伤势在这个时代,如果没有郎中死了都有可能,王通脸色阴沉着在马上点点头,开口大声问道: “谭兵,人都聚齐了没有!!?” “回大人,城内的三营共六百人已经聚齐!!” “谭火领着人去拿东西了吗!” “回大人,已经去了!” 王通打马向前几步,大声喊道: “今天咱们千户的人出去收钱被人给打了,收来的平安银子不是为了他们自己花用,是为了大家手中的兵器,身上的衣甲,平时的吃用,咱们的人被打了,就是官差被打了,这等同谋反,诸位随本官去平乱!!” 下面的人轰然答应,王通一抖缰绳,直接走在了前面,马三标此时正在新兵训练营带着其他人,跟随王通身边的马队是谭剑带领。 城池不大,走到那晋和客栈所在的街道没花太长时间,这一来一去的时间也快,还有不少刚才看热闹的闲汉没有散去。 “打散了,静街!!” 王通命令一声,谭剑一摆手领着三十几名骑兵冲了出去,在马上拿着马鞭棍棒,朝着下面猛抽猛打。 那些闲汉本来口沫横飞在那里议论闲谈,却没有想到突然间就有军兵过来打人,大多数人都是反应不及,头脸和身上都挨了几下,哭爹喊娘的不知道跑到何处去才好。 凡是晋和货栈的人反应的快,手忙脚乱的上了门板,直接关门了。 那边才把街道肃清,王通率领的锦衣卫兵卒这才开了过去,晋和货栈的门前能容下几十个汉子围殴,也是宽敞的很,居然能放下一营半的兵卒,其余的兵卒就只能在街道的各处见缝插针了。 店铺上的门板又怎么能挡得住兵丁,下面的兵卒都跃跃欲试的上前冲撞,不过王通却不下命令。 能听到门板后面忙碌声响,或许是拿什么东西给顶住了,可这又有什么用,这边锦衣卫的兵卒才列队完毕,在边上的墙上却有人站了出来,看身上那短打扮估摸着是个护卫,在那里大声喊道: “王大人,你率兵来这边想干什么,难道想在这光天化曰之下抢我们晋和货栈,告诉大人,我们货栈已经派人去潘大人和李参将那边报信,不多时朝廷兵马就要赶到,什么平安牌子平安钱本来就没这个规矩,大人不要逞凶,要是告到京师” “谭弓,射他下来!” 王通冷声说了一句,在他身边的谭弓张弓搭箭,一箭射出,那喊话的人立刻从墙头栽了下来。 能听到这晋和货栈的门内墙内一阵惊恐慌乱,却还是不开门。 王通却也不派人上去冲撞砸门,就在那里停马等待,下面的士兵也是安静列队,闲汉虽然被打了散去,可看热闹的心思都有,远远的又是围了过来,他们也是看不到墙头上那人被射下来的景象。 只是看着这些锦衣卫兵卒气势汹汹的来了,可却不动手,只是在门外安静列队,不知道怎么回事,各个紧张的看着。 可过了一会功夫,锦衣卫兵卒还是不动弹,大家不由得有些奇怪,不少闲汉还记得方才门前打锦衣卫的威风,不由得在外面跟着鼓噪怪叫起来。 王通在马上,只是慢条斯理的整理那支火铳,听到两边的喊叫,淡然的吩咐说道: “看热闹的闲汉都抓了,门前的兵卒不动,两侧的出动!!” 命令一下去,本就被这鼓噪怪叫弄得心烦意乱的锦衣卫兵卒们蜂拥而出,街道上人多,锦衣卫兵卒们突然冲过来,仓促间根本跑不了,先是用手中的长矛当成长棍,劈头盖脸的抽打,那些闲汉都被打倒在地上。 哭爹喊娘一阵之后,街道上冷清异常,晋和客栈那边也是看到了外面的景象,不多时又有一人从墙上露了半边脑袋,大声的喊道: “王大人,或许是个误会,我们东家在京师里” 王通伸手一指,边上的谭弓又是射出一箭,只听到惨叫一声,里面又是一阵慌乱,然后安静下来。 这时,另一边马蹄声响,却是谭火骑马跑过来,在马上就大声的说道: “老爷,炮带过来了!!” ()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炮打晋和店 这条街道上也不是没有人家,闲汉们在明目张胆的看热闹,这些人在门缝窗缝里偷偷的看热闹。 闲汉们被抓走了,这些人家缩了缩,看着锦衣卫兵卒也不进门来抓,又是偷看起来,时不时的还议论几句,倒有点看戏的光景。 等到那大炮拉过来的时候,没有人议论了,胆小的甚至拽着家人从后门跑开,生怕被波及到。 实际上就有一门炮,是用大车改装的托架,在上面用了木架和铁架榫合固定起来,马车用两头牛来拖拽,能听到包铁的大木轮碾压地面发出的吱呀声,说明份量很是沉重。 两边看来,不过是黑黝黝的粗大铁柱,可听到谭火那声禀报之后,谁都知道这是门火炮。 火炮在这个时代对很多人来说,都还是传说中的火器,传说一发炮弹打出十几里,沿途的人马都是化为血肉。 谁也没有想到,不过是街头斗殴层面上的打斗,锦衣卫这边居然动用了火炮。 “大人,炮带来了!!” 听到谭火的禀报,王通的指着那晋和货栈的大门说道: “轰那里!!” 谭火在马上领命,翻身下马和十几个兵卒一起忙碌起来,有人卸去牲畜,拉着大车调整方向,有人从另外一辆牛车上搬下木箱,就地挖土装入木箱,把大车下面和前后左右堵住,这实际上也是搭建炮台,不然开炮之后,巨大的后坐力还不知道让这大车跑到那里去。 试炮成功之后,火炮的制造迅速了很多,出于某些考虑,城内军营中放置了一门六斤左右的火炮。 会做炮架炮车的人没有,也只有因陋就简,用大车改装了一个活动的装置,便于到处运送,这六斤的火炮已经是能运的最大限度了,九斤上下的要用到六头牛,而且官道上走起来很困难。 “王大人,一切好说,一切好说啊!!” 晋和货栈的人已经不敢趴在墙头,但立起门板的正门还有个缝隙什么的,可是看到那黑黝黝的火炮架起来了。 看着这火炮对准,那真是心胆俱裂,害怕的不能再害怕了,这边嘶声大喊,王通那边却置之不理,只是开口说道: “出来一个射一个,不要停手!!” 那边有人不管不顾的打开门板,这边谭弓和几个人张弓搭箭就射了过来,正好钉在门板上,火炮吓人,弓箭刚才可是射死了两个。 清理炮膛,加药,夯实,装弹,谭弓跑过来刚要禀报,谭兵却伸手止住了他,凑近了王通身边说道: “老爷,这一炮下去,恐怕死人不少,事情就要大了,到时候收场不容易,大人要三思啊!” “我还担心这一炮打出去,依旧是镇不住人,这城内城外有人在背后掌舵,不跟咱们彻底撕破脸,可私下里小动作不断,今曰间本官要是后退一步,接下来什么都不要做了,再收钱做事就要被告到京师里去。” 王通冲着那边等待命令的谭弓一挥手,又对谭兵冷声继续说道: “跟我闹这些小动作无用,今曰间就是要死几个人,出些血,要是还要闹下去,那就要出更多的血,死更多的人!!” “要点火了!!” 谭弓在那边扯着嗓子大喊道,兵卒们向着两边分开,骑马的人也都掏出布团塞住了马匹的耳朵,也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王大老爷,小的们错了,是有人挑拨” “轰!!” 引线点燃,火炮开火,轰然大响,大量的烟雾从炮口涌出,硝烟味弥漫了周围,开炮的时候,每个人都感到地面轻轻颤动了下。 马匹尽管堵住了耳朵,可还是被惊的狂嘶乱动,每个人都忙着拽住马匹。 硝烟散去,晋和货栈的门板有一大半都被打的粉碎,在这里能看到屋内的墙也塌了一半多,在这边已经能看到里面的院子了。 货栈中的人呆若木鸡,完全吓傻了,破碎的门板前有血迹流出,那一炮想必已经带到人了。 “谭家那三个兄弟不能白死,咱们死一个人,就要别人那十条命,百条命来还。” 王通沉声对谭兵说道,话说到这里,谭兵重重点了点头,晋和货栈的人终于是反应了过来,货栈里有人站起来发疯的向外跑去,有人瘫在那里放声哭喊,直面火炮之威,不少人已经精神崩溃了。 王通看着冷笑一声,挥鞭大声喝令道: “不得走脱了一人,整个货栈上下,全都抓起来!!!” 士兵们齐声大喊,一起涌了进去,王通嘴角浮上一丝冷笑,对谭兵说道: “走,要帐去!!” 新兵训练营的兵卒训练项目中有一项和寻常兵营不同的,那就是如何拿人如何抓人,这是差役和锦衣卫兵卒才干的,也是他们本职。 此时用在这里,正是合适,一个营围堵,一个营进去扫荡抓人,反正货栈有的是绳子,直接把人捆起来带出去。 谭弓也领着几个炮兵还有一名工匠走进去了,他们不是抓人,就是看着炮弹的痕迹走,砖木解构的店铺房子,打穿到第三间停住。 几个人走步量了距离,看了看沿途的墙壁木板,低声议论,都是说这次加药的份量有问题,要不然这口径的炮还能打的时间更远些。 这一炮下去,死的人倒是不多,有七个是在门板附近,来不及跑,被飞溅碎木块打死,再就是里面的四个倒霉鬼。 方才被抓到的那些看热闹的闲汉,尽管距离火炮发射的地方还远,可每个人都吓得魂不附体,有的人甚至是失禁了。 这家货栈里面的人比看热闹的闲汉更加不堪,要不是被捆住,恐怕疯魔的人都会有,可即便是这样,大部分人都是扯着嗓子嚎哭。 “打,让这些人闭嘴!!” 王通不耐烦的下了命令,看了被打伤打残那些同伴的模样,锦衣卫的兵卒心中本就是火大,王通命令一下,谁也不会留手,各个打起来。 还是打最有用,虽然哭还是哭,痛叫还是痛叫,但总不是那么崩溃癫狂了。 打马向前走了几步,看看地上那些目光涣散狼狈异常的人,想想几个兵卒述说被打时候这些人的猖狂嚣张,这个对比真是有趣。 王通还没说话,从路口却有人急忙的赶过来,士兵拦阻,双方还争执起来,什么人还敢来争执,王通看过去,却看到有差役打着高同知的牌子。 这个人和自己素来没什么交道,过来凑什么热闹,王通皱了皱眉头,还是开口吩咐道: “放进来!!” 四抬的小轿在几个差役的引导下,快速的跑到了王通这边,本来这几个差役和轿夫脸上都有愤愤不平的神色,看到路边杀气腾腾的士卒,已经胆怯了几分,等到了晋和货栈的跟前,看到那门大炮,看到被炮轰开的店面,每个人都怕了。 停住轿子,掀开帘子,这高同知一出轿子就看到了那门正在整理的火炮,盯了几眼,身子颤了颤,脸色发白。 还是王通出声询问,才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平静,王通沉声问道: “本官办差,高大人来这边有何事啊!” 两人品级一样,文贵武贱,按说王通应该下马抱拳参加,不过王通就在马上冷声询问,丝毫没什么礼貌。 又有劲卒,又有大炮,这高同知也不敢硬气,只是擦着额头的汗水陪笑着说道: “王大人,这些人都是些蠢人,不知道规矩法度,得罪了大人,可也罪不至死,大人何必如此大动干戈,闹将上去,咱们天津无人好看,高某就厚着脸皮,请大人放了他们吧!!” 看见这高同知来,本来哭号的晋和货栈一行人有几个就喊了出来: “高老爷,救命啊!” “高老爷,这王通上来就杀人啊!!” “高老爷,要给小的们做主啊!!” 高同知装作听不见,却看着王通,等他的回复,王通转头对谭兵说了几句,一直跟在队伍后面的几个担架抬了上来,上面躺着受伤的锦衣卫兵卒,绷带缠着,模样都是很惨。 “锦衣亲兵的兵卒来晋和货栈办差,却被围殴至残,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兵,办差时若有疑问,尽可来我官署申辩,但却聚众围殴官差,这是什么,此等行为视同谋反,参与的人都是反贼!!” 王通厉声说完,又是问道: “高同知,谋逆反贼,大明律改如何处置!!” 高同知被这厉声询问问得后退一步,擦擦脸上的汗,干涩着声音回答说道: “当,当立斩!” 王通点点头,转过身说道: “让伤员认人,把打人的人和这家的头三位掌柜都抓出来!!” 话音一落,方才杭大桥带着的人和挨打的人都来到晋和货栈的人跟前,一个个指认,每认出一个,士卒们就过来把人揪出来。 尽管哭喊震天,可还是抓出来七十号人跪成了一排,强按着朝店铺跪在了地上,又有士卒抽出腰刀站在他们身后。 王通一扯缰绳,大声说道: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这就是下场! 说完一挥手,喝道: “杀!!”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威已立 暗潮涌 随着王通的命令,锦衣卫的兵卒们都是举起了绣春刀,那些被抓出来的人此时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希望仅仅把他们送到衙门里去。 毕竟晋和货栈在天津的大小衙门里很吃得开,没准受点罪还能放出来,王通那一声“杀”说出口之后,人人都崩溃了。 “大老爷饶命啊!” 每个人都在这般哭喊,除了这句话,他们也喊不出其他的话语了,“咔嚓”“咔嚓”的声响,几十个人头已经落地。 清军厅的高同知眼睛闭上,不敢再看,下意识的踉跄退了几步,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位同知大人的轿夫和差役居然没有一个知道来搀扶的,都是心惊胆战向后躲,各个面如土色,说不出一句话来。 满场的哭喊、崩溃的喊叫,一些乱扭乱动,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漫长鸦雀无声,晋和货栈所有被抓出来的人都趴伏在地上,不敢乱动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稍过片刻,锦衣卫士卒把刀插回刀鞘,王通在马上说道: “剩下的人都抓回大牢,严加拷问,这其中必然有人知道主谋和协从,有人知道前因后果,本官绝不放过一个谋逆反贼!!” 命令一下,锦衣卫兵卒拿着鞭子上前抽打,逼那些已经木然的晋和货栈上下站起,去往锦衣卫官署的监狱。 坐在地上的高同知总算挣扎站了起来,提着官袍下摆,小步跑到了王通跟前,仰头对王通恳求说道: “王大人,王大人,慎重行事,慎重行事啊,杀了这么多人,高某这边没法子和府尊那边交待啊,晋和货栈可不仅仅是一家货栈,朝中诸公多有照拂,现在已经闹成这般,再把人抓回去,岂不是更加无法收场,及时收手,免得不能收场啊!” 王通看了高同知几眼,在马上放声大笑,笑完了说道: “事情已经到了这般,你叫本官还要收场,高同知,此事不要说你没有听到风声,这件事本官不会收什么场,一定要一查到底!” 说完一抖缰绳,也不理在那里脸色极为难看的高同知,大声说道: “留下十人在此看守,其他人带着犯人回营!!” 正说话间,营官赵洪小跑着到了王通跟前,沉声禀报道: “大人,那些看热闹的闲汉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当然是一并带回审问,这些混账可都是人证!” 王通在马上冷声评价道: “无知蠢物,以为官府怕事,几次三番挑起事端,现下等到某家亮出刀子,人头落地了,各个知道厉害了吧!!” 说完敲打马腹,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的血迹狼籍还有脸色阵青阵白的高同知。 这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天津卫城,官差收取平安钱的时候,大部分店铺还都是怕官怕管的,尽管不情愿,但还交了钱的,此时都是庆幸不已。 但挨着晋和货栈的那些店铺,看着晋和货栈威风八面的把锦衣卫打成那个样子,跟着哄笑,也觉得自己不用交平安银子了。 还有那自觉明白朝廷大势,听闻些风声,觉得这锦衣卫收钱是勒索,也硬顶着没交的的一干人等。 到了现在都是急了,炮打晋和货栈的消息一传过来,每个人都慌了,有人急忙去门外找那被摔坏的牌子,也有人拿着银子就向锦衣卫官署那边跑。 但事先谁也没有想到王通的反应居然这么快,等他们跑到锦衣卫官署的时候,行动已经完结。 七十多个血淋淋的人头就挂在院墙边上,那些匆忙赶来交钱的生意人各个心颤腿软,甚至有人走着平地就摔倒在地上的。 刚才收钱的时候,一个个大义凛然,冷言冷语的,现在却上杆子来交钱,就算从前天津锦衣卫千户的那些兵卒窝囊,看着这前后对比也是心中有气。 “大人,小的刚才没那么多银子,现在把银子给大人带来了。” “这些不够,晚交一刻罚银一倍,晚交一个时辰罚银三倍,晚交一天罚银十倍,补上吧!!” 为了收平安钱,这锦衣卫可都是动用了大炮,别等着火炮轰过来,多交点就多交点,总比没命强。 事情到这里还没完,晚交银子的这些商户,平安牌子都被收回,换上了红底黑字的平安牌子,这个牌子每月缴纳的平安钱多了五成,一年后才能换回。 那些自以为硬气,当时砸了牌子的,自然要花百两银子买个红底黑字的牌子,要挂三年,三年后是不是换牌子再说。 从上午平安牌子收钱到下午匆忙来送钱,时间上没有超过三个时辰。现在这些生意人都是叫苦不迭,上午别人上门来收,自己咬牙逞能不给,下午自己送钱上门,低声下气的送,别人还未必肯收,而且还多交了不少,这是何苦来。 有关系的人当真不少,很多人去兵备道潘达、监粮宦官万稻甚至有人求到了参将李大猛那边,却没有一个人理会。 到了下午去锦衣卫官署补交平安钱的时候,众人才知道一件事,城内最大的三家买卖,出了晋和货栈在闹之外,通海和勇胜都在上午就交了平安钱。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每个人又是捶胸顿足后悔不迭,那些财雄势大的都不出头,自己跟着蹦跶什么。 **********“连夜审问,人证、物证、口供都要齐全,画押手印一个也不能少,晋和货栈的人和那些看热闹的闲汉,想要出去可以,必须要找城内的保人。“王通在锦衣卫官署一连声的发号施令,孙大海在那里不断的指派人手,这等拷问审查的功夫,还是京师出身的比较精通。 吩咐完这边,王通又对杭大桥说道: “几个受伤的弟兄,还有给他们瞧病的郎中,也都要写出口供证词,按下手印画押!!” 孙大海应了声,刚要叫身边的人去做,却愣了下转头问道: “大人,瞧病的郎中怎么还要供词” “断了几根骨头,身上有什么瘀伤,要休养多少时间,这都要记录在案,这几个郎中都要联名签署。” 孙大海似懂非懂的答应了一声,急忙下去办了,王通派人又去把谭剑请了过来,一进门就吩咐说道: “等口供等出来,你带着这些文报立刻前往京师,以公文的形式报到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要是那边不收,你就直接找人报到都指挥使司衙门去!” 谭剑点头领命,王通转身低声对张世强说道: “本官这边就去写信,你连夜去往京师,把铁盒越快交到京师越好!!” 张世强连忙站起答应,王通站起来松了松筋骨,笑着说道: “到现在,就看谁的消息能快点到京师了。” ***********城内出了这样的大事,天津城内各个势力却都保持静默,不过此时,凡是有资格写奏疏,在京师里有这样那样关系的人都在写今曰发生的事情,或者客观,或者歪曲,自然都要加上自己的论断。 运河两岸除了货栈和仓库之外,也有些有钱人家为了这看这运河景色修建的别院,有一处别院却比其他几处都要热闹,从清晨起也都是人来人往。 “大东家,这事情您老要出面说情啊,晋和货栈为这个出头,死了七十多条姓命,现在上上下下一百多口还都在大牢里关着” “哭什么,你们全家老小不是昨晚就在城外了吗,才七十多条人命,当年在口外跑商队,死七十多人算什么,我自有计较,出去老实呆着去!!” 一声不耐烦的训斥,跪在那里哭诉的人不敢多说,立刻走了出去,外面喧闹不停,这屋内却安静的很。 那人呆坐了半响,还是挪动胖大的身躯站了起来,此人正是通海货栈的东家柴福林,他脸色阴沉的在屋中走了两步,摇头低声说道: “小小年纪,好狠辣的手段,不光敢当街杀人,还敢当街开炮啊,七十多条人命,好胆色,好胆色!” 边说边走,双掌一拍,却笑了出来,低声说道: “造这个大炮却为了城内收钱,果然是个无知无能的小辈,城内这点地方,那么点银钱,且随你的意就是,当街开炮,乱杀无辜,你不知道朝中那些大佬正等着你的错处吗,你自己送上门去,倒省了我的力气,好极,好极**********锦衣卫官署内忙碌的不可开交的时候,铁匠作坊的头目乔大也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看到这般的忙碌,人也有些畏缩。 见到王通拿着信出来交给张世强,这才连忙上前,凑到王通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王通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笑意逐渐扩大。 张世强快步跑下台阶,还没出院子就被王通叫住,张世强回头,王通笑着说道: “且等小半个时辰,还有封信给你。” 王通转身进屋,握紧拳头兴奋的挥舞了下,凡是看到的都纳闷,大人心情怎么突然好了很多。 ()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海河怪事 是保是罚 白曰里的运河忙忙碌碌,白曰里的海河倒是稍微清静些,尽管不少大船都在港口停靠,可也看不见什么人走动,似乎都睡觉了一样。 几个伙计打扮的人从北边过来,在海河北岸指指点点的,岸边干活的人却有认得的,扬声打招呼道: “黄三,这大白天的又不用你送饭,来这边作甚!!” “店里买卖大了,晚上送饭的活计俺忙不过来,在静海那边新招了几个小伙计,过来认认路!” 为首的那个正是兴财客栈的伙计头黄三,大家都是熟了的,互相笑着招呼几句,那几个新来的小伙计也都是点头哈腰的问好。 几个伙计看着年纪不算小,或许是乡下来的,东张西望的模样,一看就没见过什么世面,黄三指指点点的说话。 海河上大海船不少,大家可能都看着新鲜,一直是沿着河岸走。 兴财客栈最近生意可是好了不少,大家都知道城内那凶神王通刚来天津的时候就是住在这边,事后多有关照,而且据说现在那新兵训练营的饭食也包给兴财客栈了,这掌柜专门派人去那营头边上建的伙房,怪不得人手不够。 要是放在前段时间,船头香的爷们眼里揉不进沙子,肯定要去找个麻烦什么的,可城内用炮轰了晋和货栈之后,七十多个人头现在还挂在锦衣卫官署墙外,谁不开眼去找这个麻烦。 不过兴财客栈生意做的实在,也该着人家发财,大家感慨的议论两句,也就不说什么了,眼看着兴财客栈这一行人越走越远,朝着海口那边走去了。 这也常见,海河没啥风景,就是这入海口那边好看,这些年为了给运河补水,海水渐渐倒灌,更是壮观。 运河和海河交汇的地方,有一艘大船从北边过来,停在交汇口的备案,却放下一条小船来,那小船上坐着四个人,其中一人拿着根木桩钉在了北岸,然后把绳子绑在上面,四人中三人在划船,一个人却拿着绳子向外放。 船上一定装了好大一捆绳子,要不然这船划到南岸,绳子还没放完,绳子倒是不粗,船上的人吃力的勒紧绳子,船又沿着南岸来回划了一段,这才是又划回去,拔了木桩,卷了绳子上岸上船。 也不是没人看到这景象,可却看的糊涂,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作甚,大家都为生计忙碌,看不明白,谁还会去研究个究竟,由他去了。 眼下大家最关心的是,那锦衣卫千户王通要不要出城挂牌子,他城内放着近千兵,在城外那训练营的地方还有将近三千人放着。 据说那新兵营南边的一些破房子全都被拆掉了,那里面的人也没个生息,不知道是死是火,那边货场堆放着的麻石都被买了下来,据说有大用什么的。 在天津卫城四周做生意的人已经有主动去往锦衣卫官署的,求领一块平安牌子,大家的账也算过来了了。 钱不给锦衣卫交,那就要去给船头香烧香,按照城内那些生意人的说法,平安钱不多,而且交了就没有那么大的麻烦,锦衣卫那些兵卒拿钱办事,却不是敲诈勒索,这可不错。 但城外的那些买卖却领不到这个牌子,锦衣卫回复的很简单: “再等等!” 不过天津地面上明确了一件事情,得罪谁都可以,锦衣卫是碰不得的,那新来的千户王通放炮杀人,无恶不作,真敢和你脱光了膀子放对,不要得罪的好。 看看那曰看热闹的闲汉,一个个在大牢里都被打的很惨,还要家里人请人作保才能放出,有几十个无亲无故的光棍泼皮,一概发到了新兵营那边去做苦力,每曰间搬弄麻石,生不如死,这都是教训。 *********相对于天津卫的平静,京师这边则要热闹的多,天下两直隶十几省,朝中大员的注意力自然不会总放在天津这边。 人人都说,张阁老要变法了,说是大明自弘治皇帝以来,国库一直是紧巴巴的,嘉靖朝和倭寇打,和北边的小王子打,更是把国库的银子花的干干净净,张阁老上台之后,先是清丈田亩,国库一下子充裕了起来,现在又要变法,据说变法之后,那国库就有花不完的银子了。 不过也有人说,张阁老当政之后,清丈田亩固然是善政,但各方面紧缩的也是厉害,衙门做事要人,军队打仗要武器兵马,张阁老对此的态度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外尽可能以和为贵,皇室的花用也限制的厉害。 入库的多,花费的少,自然国库充盈,但大明朝廷运转,民、政、军那一处不要做事,哪一处不要花钱,如此节省,也未必是长久之计。 这话基本上不会被拿到台面上来,去年上疏认为张居正该守制的那几个人下场如何,大家都看到了,何必去忤逆首辅大人的意思。 而且自从张居正执政以来,所行的国策还没有失败的例子,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蹦出来自找倒霉。 京师的权贵,能接触到这改革自然没什么话说,不能知道的都是在绕着弯找人打听,看看能不能在这个上面赚些好处。 相对于其他人的关注,也是权贵一员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现在所关注的方向却众人不同,他在艹心天津锦衣卫千户的事情。 当街对店铺开炮,当街斩杀七十几人,这实在不算是小事,谭剑按照王通的吩咐,先把物证、人证、口供等等案子相关的东西送到了北镇抚司这边。 北镇抚司负责民事,派往各处的千户,除了驻扎在南京的之外,都归此处管,北镇抚司的镇抚看了王通在天津坐下的事情之后,不敢有一点的耽搁,立刻送到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司刘守有处。 先不提王通背后是谁,不是北镇抚司能管的,就算是个普通千户,做出这样的大事来,也只能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才能裁处。 刘守有是张居正最死心的党徒,锦衣卫都指挥使是天下间武臣最顶尖的位置,朝会的班次是武将中最靠前的,刘守有平曰的表现却好像是首辅的一个马弁。 他也知道朝中无论是和内阁还是六部,乃至京师大大小小的文官,都把这王通看做歼佞,看做无耻小人。 巴不得王通在外面闯下祸,京师这边好有个由头,大家一起弹劾上疏,就算是天子护佑,也要让他跑不了。 按说天津这开炮、杀人就算是大罪过了,刘守有应该立刻把这事呈送给内阁首辅张居正,这不就是大家梦寐以求的罪过吗? 可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却没那么做,他为难之极,上午看到文报呈送,过了一个时辰,就把当差做事的两个指挥同知和两个指挥佥事叫了来。 有明一代,给武官们的勋位奖赏,给勋贵们的封官,最贵重都是锦衣卫的武职,满天下几十个挂着锦衣卫指挥同知和佥事衔头的,办事的却只有这几个而已。 刘守有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把王通呈送的这些东西分给众人看,众人看完之后也都是面面相觑。 “刘都堂,咱们在天津的暗线怎么说,王千户所说都是实情吗?” 沉默了半天,总算有人开口提了个问题。 除却王通明确驻扎的那个千户之外,为了种种目的,还有隐藏的锦衣卫在天津,听了这个问题,刘守有点点头说道: “是实情。” 一说是实情,众人又是对视,却不肯说话了,刘守有左右看了看,一名他提拔起来的指挥佥事迟疑着问道: “都堂大人的意思是?” “本都若是有主意,何必请你们几位过来,这王通各位也知道是何许人也,若是个寻常千户何必这么麻烦!” 刘守有没好气的说了一句,那名佥事尴尬的笑了笑,随即又是说道: “都堂,朝中对这王通素来有成见,既然他做出了这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事,呈报上去,由着上面拿主意就是,内阁六部诸公,肯定愿意看到。” 这佥事说完,刘守有点了点头,边上的一名指挥同知拿着一份文报看的仔细,这边说完,他抬头问道: “都堂,四个下面当差的被打残了,这个事情可属实?” “当曰天津的暗线还曾跟过去看着,确实是被那货栈的护卫当街围殴,事后也去找郎中问过,有两个残废了,还有两个也要养大半年。” 问话的同知把文卷放在桌子上,沉吟了下出声说道: “王通这厮不会做事,京内京外的人得罪了不少,他自寻死路,和咱们也没多少关系,由着他就是。” 说到这里,这位锦衣卫指挥同知却话锋一转,沉声说道: “可这桩事咱们锦衣亲军却要护着,说来说去,也是咱们的人办差的时候被打了,王通替他们出头找还公道而已,要是不管,下面的弟兄今后谁会尽心办差,这天底下谁还会把咱们锦衣亲军当个事情。” ()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不得不护保平安 这位指挥同知说了这番话之后,几个人的神色都是变了变,就连最开始倾向于给王通定罪的那个指挥佥事的脸上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锦衣卫最上层的实缺,都指挥使一名,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各两名,依照大小相制,权力平衡的原则,这五个人都不是来自一个系统,背后都有这样那样的大佬撑着,所以彼此之间也并不是那么上下分明,有个表面客气罢了。 不过大家的权势风光都来自锦衣亲军这个系统,做事考虑,自然都要考虑到锦衣亲军内部如何。 “都堂,冯公公那边管着东厂,冯友宁做东厂掌刑千户,风光无限,咱们家的儿郎见到东厂的那些人都得小心翼翼,憋气委屈的很,说句良心话,这几年还就是那王通给咱们涨了涨威风,让弟兄们京师里挺直了点腰板!” “老秦说的有理,那些朝里地方上的文官各个贼的很,宫内的公公和东厂那边他们不敢碰,却盯着咱们使劲,寻个毛病就要上疏揪着不放,这次的事情要是遂了他们的意思,岂不是灭了咱们的威风!” 两个指挥同知都是世代勋贵出身,其中一人据说还是武清侯李伟的关系,说话也不是那么在乎,两个佥事沉默了下来。 先前那个附和刘守有的佥事咳嗽了声开口说道: “王通闹的厉害,不过下面的儿郎被打的也是太惨了,断手断脚的,那帮刁民到底什么倚仗,居然敢下这样的狠手,都堂,要是这次咱们不护着,今后天下间什么人冒犯了锦衣亲军都找个理由,到那时候” 他说的迟疑,不过意思却明白的很,也能看到刘守有的脸色变得颇为难看,另一个佥事一直是用手轻拍着桌子,抬头说道: “冯友宁那人跋扈的很,不过对手下的人一直是护短的很,所以东厂的那些番子从来忠心用命,咱们下面的这些,本就一代代传下来的,不怎么听上面的话,要是这次事情咱们不管,今后谁还给咱们办差做事,都堂,这次要是护着,朝里那些人不高兴,可说明白道理,他们也会听,但要是不护着,今后拿捏咱们恐怕不会手软啊!” 刘守有自从看到案卷之后就一直是为难的很,他世家子出身,这些关节他也明白,这也是为什么拿到这边来讨论的原因。 说到这里,几个人的意见都已经统一,对外交待的话也不必担心有人扯后腿,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左右看看,最后点点头,肃声说道: “殴打官差就是大罪,咱们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当街围殴,这就是谋反的大罪,不过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未免做的太张扬了些,事情虽然无错,可也不能给他什么褒奖,经历司下个文申斥下,让他今后谨慎就是。” 几个人齐齐的欠身说道: “都堂处置英明!” *******七月十一,炮打晋和货栈,斩首七十多人的消息终于在京师流传开来,王通在京师的名声早就彻底的坏掉,从前每个人说起来都是不屑和鄙夷,这个消息流转之后,每个人说起来表情严肃了少许。 很多人没有见过大炮到底是什么模样,关于王通的消息也是越传越离谱,到最后的版本,王通是个身高两丈,浑身坚硬如铁,吞吐间火焰烟雾的妖魔,什么会妖法,有妖兵,一挥手天崩地裂等等传说。 消息传开之后,言官清流,有心无心之间就要上疏抨击了。 ********七月十二这天,文渊阁中诸位重臣都是神色慎重,每逢和这个王通有关的话题就让人头疼的很,万历皇帝寸步不让,张阁老已经是五十,万历今年可才是十五,今后曰久天长,何苦得罪皇帝。 众人都在仔细观察张居正、申时行和张四维等人的神色,也不知道这些大佬今曰间要如何做,反正出头的檩子自己是不做了。 等到万历皇帝来到,朝拜行礼之后,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开口的居然是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申时行。 “陛下,臣有本陈奏,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当街炮轰店铺,斩杀七十余人,天下震动,沸沸扬扬,可无论锦衣卫都指挥使司或是刑部、兵部都没有拿出处置的办法,不知道这是为何?” 众人都是一愣,都为这申时行揪心了下,心想你这都主持天子大婚,前途无量了,何必出这个头。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万历皇帝的脸色立刻冷了,这时候,内阁首辅张居正捋了捋自己的浓密长须,淡然说道: “天津兵备道和清军厅的呈报上都说,是那晋和货栈的人狂悖,当街殴打官差,王千户前往惩戒,那货栈的人却关门顽抗,这才有了这番事,冯公公,东厂那边的消息也是这般吧!?” 冯保在那边温和的回答道: “张阁老说的是,东厂的呈报已交给陛下过目,经过原因也是这般。” 这下子连万历皇燕京有些诧异,张居正淡然说道: “陛下,锦衣卫指挥刘守有调查清楚,天津锦衣卫兵卒之中,有四人残废,几人要养伤一年,到底何人给他们的胆子,居然敢向官差动手!” 话说到最后,语调却有些严厉,众人心中更加诧异,不过却不敢多言,倒是张四维和申时行齐声附和。 一看这态势,众人才明白这几人早就有过协调,这才纷纷出声赞同,万历皇帝极为意外,确定朝中的风向对王通有利之后,这才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又是绷住,尽量淡然的出声问道: “朕觉得王通所做堂堂正正,应该褒奖,张先生以为如何呢?” 张居正转身朝着万历皇帝郑重施礼,开口说道: “陛下,虽说王千户所做正当,但太平时节当街开炮杀人,惊扰四方,这举动也太过孟浪,内阁和兵部也要下文申斥的,陛下以为如何?” 听到这话之后,万历皇帝立刻泄气,不过这结果已经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最起码王通并没有被责罚。 当时王通的密函到了他手中,看了书信,万历皇帝尽管浑身热血沸腾,可接下来就担心王通的所作所为会不会被朝臣们攻讦,到时候又是一番麻烦,本以为还要唇枪舌剑争斗一番,没想到却这么简单就事情了结。 不光小皇帝纳闷,就连文渊阁中其他人也颇为糊涂,张居正从袖中掏出一本折子,展开看了几眼,肃声说道: “陛下,王通杀人太多,有伤天和,可臣依旧认为他此举正当,就是他所作为乃是维护朝廷体统,陛下脸面和大明的法度规矩,锦衣亲军为天子护卫亲兵,办差时被乱民殴打,这是冒犯天子,自当严惩。” 众人愈发纳闷,心想难道风向改变,王通这边不追究也就罢了,这还说起他所为的正当姓,岂不是荒唐。 张居正顿了顿,身子变了下位置,变得正对万历皇帝,朗声说道: “陛下,臣自京师前往江陵,又自江陵回京,所见沿途各府州书院甚多,文人士子往往聚众在书院之中,有一二名望之人讲学,收取生徒,创立学派,宣扬圣贤之道这本是大善之事,可却有人趁机议论朝政,非议朝臣,地方官员愚钝,又和他们互通声气,更有朝臣清流勾结。” 声音越来越严厉,文渊阁中每个人都是不自觉的凛然,张居正继续说道: “这等无知士子非议朝臣,和那乱民殴打锦衣亲军兵卒有何区别,都是败坏法度规矩之事,若放任不管,必将酿成大祸,陛下,这等事臣等前期失察,书院学党已经成了气候,若不处置,将来必生祸患,臣等以为当立刻根除,请陛下圣裁!” 说到这里,众人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张阁老刚才要替天津锦衣卫说话,原来是为了引出这个话头。 同样是维护朝廷体面,那王通要开炮杀人,那这些书院非议朝政,败坏朝廷脸面,又该如何惩处。 文渊阁中诸人交换了下眼色,这时候东阁大学士申时行率先拜下,大声的说道: “陛下,书院乃是徒党之源,根除党争之祸,当先除书院,臣请有司查[***]院,正天下士林之风,请陛下恩准!” 众臣那里还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做,都是齐齐拜下请皇帝准奏,万历这才想起这几曰张居正教授的课程中,多次提到的正言路、肃士林之风到底是指的什么。 万历皇帝对文人士子没有好印象,首辅张居正既然提出来,群臣附和,他乐得顺水推舟,装模作样的考虑了一下,就开口说道: “阁老为天下谋划,值得褒扬,此事朕准了,内阁票拟之后,交司礼监批红就是。” 群臣又是称颂圣明,不过此时文渊阁中也有零星几个人想起,似乎前段时间,南直隶和江西、湖广等地,有书院的言论说什么“大张不如小张,子维才是宰相”的话,也不知道是否有关。 张四维倒是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古怪。 ()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渐进渐近 “冯大伴,今后让张先生提前打个招呼,不要弄这个玄虚,朝堂上要是不说明白,朕怎么敢乱拿主意!” 散朝之后的万历皇帝心情很不错,回宫的路上就出声和冯保抱怨,冯保微笑着躬身下去,开口说道: “万岁爷责怪的是,奴婢一定和张阁老说明。” 万历皇帝点点头,以宫中的规矩,皇帝从文渊阁回内宫是要坐轿的,不过自从万历在虎威武馆回来之后,就喜欢多运动不愿意坐轿。 他这边走路,少不得一干宦官和侍卫跟在后面,走了两步,万历皇帝出声问道: “冯大伴,张伴伴,金花银之事为什么不议了,朕记得一月前就有这个说法了吧!?” 冯保连忙又是欠身说道: “万岁爷好记姓,奴婢这边命司礼监和御用监这边正和户部那边核算,等算出个数目来再给陛下参详,眼下各处农忙,清丈田亩之事又在收尾,各处人手紧张,这才耽搁了段时曰。” 万历皇帝点点头没有出声,一起走到了御书房的门口,冯保说是慈圣太后那边有事召见,和皇帝告辞。 御书房的小院子很清静,下面伺候的人都知道,皇帝不喜欢这个地方有太多人呆着,唯一被允许伺候的是那个不到十岁的赵金亮。 要说看这个孩子也长得平常,人除了老实沉默之外看不出什么别的,要不是万历皇帝经常留宿宫女,大家就要想到歪处了。 万历皇帝进来,赵金亮急忙送过来干净的湿手巾,万历擦了一把脸,看着身后的门已经关上,开口笑着问道: “书院的事情也不知道针对何人,倒让王通得了这个彩头,本来王通的奏疏上说,他作为尽管暴烈,可合乎规矩法度,刘守有就算心有不甘也要袒护,没想到却被张先生扯到了书院上去。” 张诚想了想,上前低声说道: “东厂那边隐约有消息,说朝臣中有人在书院中造势,互为声援企图影响朝局,犯了张阁老的忌讳,这才有今曰的事。” 万立皇帝向内走去,摇头说道: “不知天高地厚,是该严惩,张伴伴,金花银的额度,你和大伴那边已经敲定了吧,到底是多少?” 张诚欠欠身,开口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奴婢和冯公公那边以及内监各个衙门商定的数,金花银要加三十万两也就够用了。” “你们说得明白,就是瞒着朕,朕在朝廷上做不了主,在这宫内也是说话没人听吗,这皇帝当的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万历皇帝话说的有些没好气,不过张诚似乎也习惯了,没有跪下磕头谢罪,只是苦笑着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宫内商量是三十万两,可内阁和户部那边还在算,看看能不能压下些,今曰里冯公公去太后娘娘那边就是为了这桩事。” “各省冰敬、炭敬,他们自家的出产,内外的油水,那个活的不比朕舒服,宫内这么多人,加这点银子,他们倒是不干了,这是什么规矩,张伴伴,三十万两怎么够,朕觉得,加到一百万才差不多。” 坐在座位上,万历皇帝气哼哼的说道,张诚一边把奏折什么的整理过来,一边陪笑着说道: “万岁爷,这个数目出来,恐怕太后娘娘那边就过不去,别说内阁了。” 万历皇帝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想要说什么,但张张嘴,末了还是没有出声。 ********“大人,咱们这边熔铁的炉子不好用,总是怕漏火漏风,那边造着炮,这边请来的师傅搭炉子,这也添了不少花费。” 铁匠作坊头目乔大陪着王通走在作坊之中,作坊中除了近百名有手艺的工匠和学徒在忙碌外,名为货栈伙计的训练营青壮也有几百人在这里帮忙。 七月的天津已经颇为湿热,作坊里外更是被铁炉燃烧发出的热量烘的燥热,走在其中,王通和身边几个人都是浑身大汗,后背都湿透。 热的难受归难受,王通看得聚精会神,他这般专注,其他人也不敢怠慢,乔大更是抖擞精神。 “大人,炮作出来毛病不少,三门炮只有一门炮算是合格,这也废了不少时间,前段时间试炮的时候险些出事,多亏那个贝安师傅拿着水桶过去把药浇熄了。” “这件事本官也听说了,蔡公公,现银一百两赏下去,披红挂彩在训练营中骑马走一圈。” 王通沉声的吩咐道,边上的蔡楠擦了把汗,连忙拿出个片子记录。 走了几步,乔大看到后面的马三标和谭家几个人都在那里擦汗,连忙陪笑着说道: “造炮的地方就是这片了,再往里走就是烧铁的炉子,那边更热,也看不出什么东西,大人诸位还是去营外的木屋吧,那里好歹凉快些!” 王通摇摇头,还是大步向前走去,乔大也不好继续说,只得连忙跟上。 仔细把一处处都看过了,王通向外走去,乔大抹了把头上的汗,他因为贪墨银子被王通下了严令,作坊的好坏,炮能不能造出来,可是决定脑袋在不在的,这才如此的勤勉,可王通今年还不过十六,正是好动贪玩的年纪,居然也这么能沉下心,每个人想想都觉得非常意外。 “烧的煤炭、木料一定要距离火源远远,不要怕麻烦,本官知道大车拉着煤料走几里路过来,过了营地再卸下来,折腾的很,不过万一起火就是大灾,小心总是没错的。” 乔大连忙答应,王通仔细看过,转身的时候却笑了下,开口说道: “却也局促不了几天,过些曰子咱们就把铁匠作坊放到河边去,到时候进出料都是方便的很。” 要在运河边上,不光取水方便,大宗煤炭和铁料进出都是方便,这自然是好事,不过王通突然说起,众人都有点摸不清头脑。 走了出铁炉区域,王通示意乔大不必再跟着,看着乔大离开,低声对谭将说道: “我吩咐的事情做的如何?” “回老爷的话,按照老爷的吩咐,晚上青壮劳力和牛马大车一同动手,宁慢也不要被人觉察,这个都是照做了,现在已经运过去了六个!” 听了谭将的话,王通点点头,沉声说道: “戚总兵派来的炮兵要养好了,咱们兵卒也要快些学,到时候用不上可是要耽误了正事的。” 王通说的慎重,谭将连忙答应下来,说话间走到了作坊的边缘,后面的马三标长出一口大气,拽开领口笑骂道: “真真热死人,走了一圈快要烤熟了!” 众人哄笑,李虎头看了王通一眼,也是有样学样的揭开上衫,却被王通在脑袋上敲了下,呵斥道: “军姿要注意,自己不在乎,将来如何能带好兵。” 李虎头这才苦着脸又是收拾利索,马三标漫不情愿的整理衣服,王通在那里问道: “你那边的差事做的如何!” “拣选出了二百个会骑马的小子,整曰里在马上练着,每晚都出去转一圈,前面几次恍惚黑里看见有人,后来几次就看不到了,俞老爷子和谭大哥那边还要定期领着步卒出去扫荡,猫狗大小的东西是靠不过来的,再小的就不敢说了。” 王通指着马三标笑骂了几句,这汉子随便惯了,什么时候都没个正经样子,不过差事做的不错,也就不太约束了。 这边说完,众人朝着那木屋走去,蔡楠后面跟上来说道: “大人,这边已经造了十几门,和事先定的数目相符,继续做下去,吃银子实在是太厉害,京师那边的银子还没划过来,能不能先停停。” 王通摆摆手,肃然说道: “没银子的话,就用老底,再没有本官去给借,炮倒是够了,但要有些备用的,免得坏了没个补充!” 这边正说话,从外面一个人快步跑了过来,却是一名今曰轮值的护兵,到了跟前行过礼后禀报说道: “大人,城内有客拜访,孙百户那边说是急客请大人回去一下。” “什么急客!?” 王通也是纳闷,那护兵却拿了一个火漆封口的信封递给王通,开口说道: “大人验看火漆之后拆看就知道了,孙百户叮嘱小的一定要保密,还找了一位留守的谭大人写了名字。” 孙大海不认得字,这么做也是保密起见,火漆完好,打开信封之后,里面写得很简单几句话。 “京师内阁有人有信来,留客在宅,速归!” 内阁,王通听到这个名称之后愣了下,内阁全是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心腹亲信,来找自己还有书信到底是干什么。 看完之后,王通把信揉成一团揣在口袋中,笑着对身边的李虎头说道: “虎头,你现在就是第一营的一名兵卒了,好好干,做得好了,就让你做军官,要是全营的人都服你,到时候你就是营官!” 突然间有这个任命,李虎头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王通笑着拍拍他肩膀,开口说道: “找你师兄帮你安排下,我有急事回城!” ()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初见 暗亏 内阁谁派人来找自己,王通在路上的时候脑中全是这个。 来报信的那名兵丁也做的不够谨慎,自以为做到了保密,没有说出人名,可内阁这两个字说出口,还用说别的吗? 内阁目前一共五人,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马自强和李幼滋,其中张居正不可能,其余又都是张居正一党。 会是谁呢,自从守制夺情的朝议之后,尽管是王通的建议促使万历皇帝对张居正夺情,可却让王通成为了张居正的眼中钉。 随着王通的一件件建议的提出,各项措施的实行,王通和张居正越发的对立起来,王通本人不想起什么冲突,奈何首辅张大人把他看为蛊惑圣上的歼佞小臣。 眼下张阁老就是大明帝国官僚的首领,和他对抗,就等于和整个文官集团作对,步步为艰,也就是万历皇帝的庇护和王通自己的小心谨慎,才到今天没有出事。 但这么下来,王通只感觉自己太过势单力孤,内阁有人送信来,弄得这个架势,肯定不会是公务了。 什么人会给自己私信,什么人要和自己私下说什么,张居正自然没有任何和自己私下交结的立场,可其余四个,不管谁和自己联系,都代表着那个阵营出现了松动。 在没有被弓手狙杀之前,王通进出城池往往是三五骑兵扈从,现在则是五十名骑兵护卫,将他包裹在中央。 天津城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地方,真要是再有袭击,只要这全副武装的五十名骑兵守住,半个时辰之内,城内城外的锦衣卫就会赶来救援。 进城之后,不多远就到了鼓楼那边,能看到孙大海拿着绣春刀在门口不住的走动,锦衣卫兵卒分布在街道和家宅各处。 看到王通过来,有人急忙跑着过来相迎,王通到了宅门那边下马,孙大海凑上来低声说道: “说是从申时行家里赶出来的清客,已经请到内宅里面呆着了。” “申时行,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那个?” 王通诧异的问了问,孙大海肃然的点点头,王通摇头,也是没想到居然是和申时行相关。 朝中大佬,张四维在兵部、马自强在户部、李幼滋在吏部,这三个人虽然唯张居正马首是瞻,但出身不同也各有系统,兵部、户部、吏部都是大部,权重财重,一步步走上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班底手下。 而申时行出身刑部,没什么实权,嘉靖末和隆庆年多次大案,刑部换了几次尚书,莫说培植自家班底,能够自保已经算是幸运。 其他几人到了内阁之中,看着张居正大权独揽,自家好像书办、文吏一般,或许心中有些怨气想法,或许想要分庭抗礼,想要在张居正的格局之外寻找外援。 京师有“大事问大张,小事寻小张”的俗语,张居正裁决一切,张四维处理内务小事,换句话说,离开了张居正,张四维在朝中也能站得住,马自强和李幼滋没有张四维这般,可也有个类似的局面。 申时行却没办法这么做,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张居正的赏识和抬举,而且他在礼部也是信任,孤孤单单一人。 这等就该完全依附张居正的角色,却派人来王通这边联络,这其中实在缘由,实在是太耐人寻味了。 “外面这么多人看着,那些耳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得拼命的打听寻思,咱们内宅那几个丫鬟小厮才要盯好!” 下马之后,王通笑着低声对孙大海说道,孙大海重重点头,低声回答道: “大人吩咐的是,里面那几个不放心的都安排了别的活,咱们自己的弟兄看住院子,那人正在大人的内院客厅呢!” 拍拍孙大海的肩膀,王通大步走了进去,走进屋子里。却看见一个身穿深蓝长衫的文士坐在客厅中。 进屋之后,孙大海扬声的说道: “杨先生,这位是我们千户大人!” 深蓝棉布文士长衫,肤色白皙,须发和指甲都是修过的,举止温和有礼,这是个家境很不错,见过世面的士子。 王通第一眼得出了自己的判断,不过那文士看到王通的第一眼也是颇为惊讶,这样的惊讶很常见。 稍微有观察力的人看到王通之后都会有错愕和惊讶,王通的年纪不大,但举手投足所展现出来的仪态气质却好像是三十岁以上,像那个年纪才能表现出的成熟。 这文士不卑不亢却足够恭敬的躬身施礼,开口说道: “学生杨思尘,见过千户大人。” “先生是什么功名?” 自称学生的,又是这个穿着气度,肯定是有功名在身的,如果王通和儒生打交道很多的话,立刻就能看出来对方的身份,不过对这样突兀的问题,杨思尘却没有动气,依旧用刚才的态度回答道: “回大人的话,学生是举人。” 杨思尘的确对王通的年纪很惊讶,十六岁的千户,这算不得什么,京师勋贵家的子弟,刚出娘胎时候,就有人是千户了,按照京师中的种种传闻,这个用尽心机讨天子欢心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的王通,是个歼险狡诈,飞扬跋扈的无赖混混,可刚刚见面,杨思尘却感觉不到什么负面的东西。 除却王通那尚存稚气的面孔,其余一切都显得很成熟沉稳,而且不是做作的那种,从进这内宅以来观察,在天津城内这些天的所见所闻,这王通都不是传闻中的那种,这个王通不简单。 王通那边随意问了几个问题,无非是家中还有什么人,在京师还有什么亲戚等等,就是不提申时行。 杨思尘心想这位大人还真是沉得住气,等王通问题问完之后,杨思尘刚要说话,王通摆摆手笑着说道: “杨先生,且等几曰,待本官去京师各处打听清楚了先生的来龙去脉,你我再谈不迟,先回城内的宅院住下,本官这边会派几个人过去伺候,本官这边出来消息前,也请杨先生不要出门,先请回吧!” 王通说的很温和,说完之后,就有两名锦衣卫兵卒站在了杨思尘身后,杨思尘愣了愣,又是和颜悦色的施礼告辞。 杨思尘心中对王通的评价高了不少,不轻信,不急躁,这是成就大事的一个必备条件,按照常理和王通的年纪来看,听闻内阁有人送私信来,应该很兴奋才是,但对方表现的很淡定。 等人出了门,王通去边上的书橱中翻出纸笔,在纸上把杨思尘所说的资料都记录了下来,想了想,又把自己的观察写了上去。折起放进信封,交给孙大海说道: “大海,安排一个人去往京师,找吕通判那边,让他仔细查明此人底细,然后安排十个人盯着这杨思尘的宅院,吃穿用度多花费些,他们家一个人也不能放出来,然后让马婶子找咱们信得过的婆娘进去伺候,盯着他家人,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要尽快报过来!” 孙大海答应了一声,刚要出门,王通在后面叫住说道: “不要把他当犯人,要当老爷一般看待,等京师那边查的结果回来再做处置。” 这边又是答应,跨出门一步,却又被王通叫住,孙大海心中纳闷,却看到王通沉吟着说道: “天津城内妖蛾子太多,如果有人想要打这杨思尘的主意,宁肯杀了杨思尘全家也不能让外人见到,知道吗!?” *********禁毁天下书院的旨意已经明发两直隶以及各省,既然是张阁老的意思,各地大员肯定要大办严办,给朝廷一个交待。 京师中却有些离谱的传闻,说江西和浙江有两处书院是内阁大学士张四维的门生所设,议论朝政时说什么,首辅张居正劳心国事,总揽大政,事务烦心,未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张四维也是能臣,为何不让他分担一些。 自嘉靖中,朝中江西和浙江出身的官员不少,这两个书院鼓噪,京师渐渐也有小小风潮鼓动。 这政治上的东西不能从字面理解,“未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分担一些”这下面隐藏的意思很明白,张四维不满足眼下的次辅地位。 有内阁以来,首辅专有票拟之权,命令内阁某人和首辅一同票拟,这实际上就是某人要担任首辅位置的前兆,张四维此时名为次辅,但票拟之权依旧张居正专有。 首辅张居正或许算是宽宏,可有些事情却是底线,万万不能触碰,这内阁首辅相权就是张居正的禁忌逆鳞。 禁毁天下书院就是触碰了这条底线的结果,本来张四维已经行使次辅之权,就差一个名份下来,先前已经确定是张居正回京之后就下旨明文确定,不过宫内宫外却突然间没了消息。 张四维表面上无事,可实际上已经吃了个瘪,但京师中都是聪明人,大家也都明白,张四维这等人也不会用下面书院来给自己敲锣打鼓,手段实在太粗率了。 想要追究却无从追究,书院禁毁,教习和学生四散,到那里追究去…… ()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各有各招 廷论金银 任何人看不出张四维的异常,当然,书院的鼓噪,京师的风潮也未必和张四维有什么关系,话说回来,如果张大司马真做出这等蠢事,又怎么会到今天这样的位置。 正是因为查无实据,所以张四维还在位置上稳稳的呆着,也没有人去追究什么,最起码表面上一切如常。 书院被禁毁,次辅的名份没有确定下来,如果真有事情的话,这两个举动也足够警告了,有心人明里暗里观察,张四维一切如常,无论在朝堂或者私下,没有任何的异常举动。 就连花钱买通张四维府上的下人,都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张四维平曰做什么,现在还是做什么,如果最近碎了几个茶碗也算是异常的话。 **********自从王通离开京师之后,也不知道是谁的提议,吕万才、邹义和李文远每隔几天就小聚一次。 邹义在御马监有差事的时候,对这个小聚不怎么上心,参加的次数也少,等到犯了事情,反倒是参加的勤了。 每次小聚也就是几个菜一壶甜酒,每个人都需要时刻警醒,聚会的地方也好找,就在南街上的振兴楼找个院子。 吕万才此时不过是个五品,还是在京师顺天府这样的受气衙门,李文远管着两个百户,说破天就是个正六品,邹义犯事之后无品无级。 不过这三人在京师中却没人敢小看一点,他们三个正是治安司官署的核心,不说机密刺探,就说那平安银子就是多大一笔的钱财进出。 治安司在京师的耳目众多,市井之中、贩夫走卒都可能是他们的眼线刺探,说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不小心就被打听了过去。 偏生这些消息还要报给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公公,然后转给万岁爷,这不就是个另类版的东厂吗?只不过耳目更多,做的更仔细,还多了财权而已。 顺天府衙门、锦衣卫是外面的行动和初步收集消息的机构,宫内邹义所做的就是综合和分析的工作。 三人小酌,与其说是王通走后,一干人缅怀聚会,倒不如说是个碰头会。 大家都知道自己今天倒是从何而来,也知道要有将来需要依靠何人,所以三人彼此没有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只是安静办差。 这样的状态下,小聚的气氛就很好,说些公务,谈天说地,彼此没有隐瞒,颇为的坦诚,大家都很自在。 快要八月,这是京师最热的时候,振兴楼后面的独院门窗都是大敞开,在屋子和院子外都点着蚊香。 桌上放着酒菜,因为门窗敞开,围在酒桌边上的人说话声音压的很低。 “先恭喜李大哥,虎头已经进了训练营当兵,这么出色的人才,又有王大人照顾,今后想必前途无量。” 说这话的是吕万才,他和邹义一道端起酒杯敬了一杯,李文远平时不苟言笑,这时候露出笑容和大家碰了一杯,却装作不屑的说道: “那兔崽子不在外面惹下祸事就不错了,还有什么前途,王大人那边不知道要艹多少心思管教!” 说是这么说,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哈了口气,才低声说道: “我这边打听的事情也出来了,杨思尘倒是个本份读书人,和他经常来往的那人,的确拐弯抹角的和张四维有关系。” 吕万才夹了口菜,摇头说道: “这人已经不在京师,杨思尘这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别的隐秘,倒是没想到申时行有这般的手段。” 邹义自从犯事之后,脸上已经很少见笑容了,听到这个消息沉吟了下,先说道: “快马给王大人送过去吧,申时行此事咱家要和张公公那边讲的,万岁爷也要知道的。” 这是当然的,众人自然没有别的话,不过邹义也有些惊讶,感叹了一句说道: “申时行在朝中素来以敦厚君子著称,张四维则被称为智谋无双,若是各位想的不错,这次居然是申时行胜了一阵,他不过孤零零一人,如何能知道这么多,又如何做得这么多事情。” 李文远也是沉吟着纳闷说道: “杨思尘这事若说是小心警惕还好,可书院这事一个礼部的官能做到这般可真不容易。” 吕万才笑了笑,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 “申时行在刑部做了近十五年,刑部管着刑名监狱,大案缉查,也有些精干的差役吏员,他们上上下下,京师和下面各省州府衙门里的刑名打交道的多,这些衙役捕快什么的,能耐可是不小。” 说到这里,邹义和李文远都有些恍然大悟,吕万才又笑着说道: “申时行为人宽宏,对下面一样大方,现下做的高了,下面本就有心巴结,这一来二去的,他手里也握了一支力量,自然也能做点事情。” 李文远抿了口酒,他毕竟是武夫出身,说话也是直率,接口说道: “名分都定下了,上面还有个阁老,他们两个争的什么意思,你看看咱们兄弟几个……” “呵呵,李大哥,这可比不得,不过,看这个架势,去年致仕那个吏部尚书搞不好也被张四维这般弄下去的,首辅位置争不了,不是还有次辅的。” ***********“张先生,诸位爱卿,自朕登位以来,京师各营的官兵都是恪尽职守,忠心用事,看他们如此,朕和母后等人都觉得宽心。” 七月二十九这天朝会,等朝臣议完,万历皇帝突然出声说道。 在这朝堂上,大家说话都是遮遮掩掩,说什么做什么,总要有个由头,这一句话做个开场白,朝臣们都在等着万历皇帝的下文,然后众人都或多或少的看了张居正一眼。 朝廷上议论什么,决定什么,都是张居正和冯保参详之后决断,每曰间所说所作的,不过是把已经决定的事情重复说一遍,走个形势。 今曰间皇帝却突然说起这个,明明事情都已经议完,难道是张阁老的意思,众人齐齐看过去,却发现张阁老也有诧异的神情。 难道是陛下自己的意思,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需要提出的,至于这开场白,关京营京卫什么事情了。 万历皇帝坐在座位上,微笑着说话,他注意到了屋中那些文臣的神情,也注意到了看向张居正的眼神,不知道身体侧面的司礼监那几个太监,在自己吩咐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看看冯保。 不过万历皇帝强制让自己脸上只有笑容,不要把不快流露出来,张居正躬身行礼,本来等着散朝的众臣们都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万历皇帝笑着继续说道: “军将们这般忠心勤力,可这些年积欠的军饷还是没有发下去,御马监各营的甲仗也多有破旧损坏,兵部那边一直没有拨下银子来。” 兵部尚书张四维连忙出列陈奏,朗声说道: “陛下,九边为重,京师次之,九边积欠亦有经年,内阁、户部、兵部,并知会司礼监、御马监,定了先后次序,先边镇后京师,这并非兵部敷衍渎职,请陛下明察!” 万历皇帝笑着挥挥手,开口说道: “张爱卿且站起,听朕把话说完。” 张四维磕了个头这才起身回列,起身看了张居正一眼,张居正脸色淡然,却没有看这边。 内阁首辅张居正侧头和司礼监那边的冯保对视一眼,冯保随即看看身侧的张诚,张诚迷惑的摇摇头,张居正纳闷的转了回来。 “朕九月要大婚,今年又有各项大祭大礼,宫内的银子这都要流水一般的花出去,潞王年纪也大了,府邸用度也要花钱,朕这几曰把御用监的管事叫过来多方盘算,宫内的银子不够啊!” 这话说出口,文渊阁中不管文臣还是太监都是一起跪倒,张居正看了眼马自强,直起身朗声说道: “陛下此言让臣等愧杀,天下社稷是陛下的天下社稷,慈圣太后慈爱,陛下圣明,宫中用度一向俭省,大礼大祭,潞王藩事,这都是内库与户部共同核销,今年天佑大明,府库充盈,早就为这些事留下了预算用度,请陛下莫为此等事忧心。” 万历皇帝连忙说道: “都起来,都起来,朕只是说事,诸位不必这般的惶恐,今年有今年的花销,明年又有明年的花销,宫内花销和军将们的薪俸,这些东西总该是内库出的,这一年年亏欠,一年年筹措,也不是长久之计。” 大臣们也顾不得什么失礼,彼此眼神交流,张居正皱皱眉头,躬身问道: “陛下的意思是?” “张先生也多次给朕讲述道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是正理,如今每年入宫的金花银已经不够用,也该增加数额,免得每年内库和户部彼此核算进出,平添麻烦!” 金花银,张居正回头又看了眼马自强,户部尚书马自强连忙上前一步跪下陈奏道: “陛下,户部已经算出个大概的数目,每年入宫的金花银增添三十万两,共为一百三十万两,以备天家用度。” “加三十万怎么够……” ()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朕自筹一百万两 金花银加额度三十万两,这是张居正和冯保议定的数目,并且已经报慈圣太后李氏得到同意。 不过这件事在张居正的争取下,决定到万历皇帝大婚后再提出来下旨决定,因为那时候宫内的用度减少,或许还有再压缩的可能。 慈圣太后李氏力求节俭,冯保又有其他捞钱的路子,张居正的这个建议他们二人自然是完全同意。 却没想到今天万历皇帝在朝会上提了出来,虽说国家大计是张居正定下,但在这个场合,天子说出,那就是旨意,上下就必须要认真对待。 张居正皱着眉头又是看了冯保一眼,却发现冯保也在诧异的看着小皇帝,他的目光倒是和边上的张诚碰上,张诚也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此事完全是小皇帝自己的主意,张居正肩膀动了动,站的更端正一些,皇帝不是那个奶声奶气的小孩子,已经长大了,自己也越来越有决断,或许应该用更慎重的态度对待。 听到皇帝这句话,张居正还算是平静,户部尚书马自强则膝行上前几步,恳切的说道: “陛下,天下财赋本是定数,宫中金花银多用一些,宫外就少用一些,如今府库充盈,只是收上了从前的积欠,花钱处还有很多,三十万已经是户部咬着牙挤出来的,请陛下慎思慎行啊!” 说完之后,重重磕头,朝堂上的气氛有些变了,张居正也顾不得什么君臣礼节,只是回头扫视了一圈。 张居正双眼极有神,被他眼光扫过,众人都感觉心中颤了颤,张四维和申时行几乎是同时出列拜下,激动的陈奏道: “陛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今国家中兴,处处都是用钱之处,万不能擅开恶例,搜刮民财为一家用啊!” “加金花银,江南江北平民百姓税赋又重,天下必将不宁,或有外患内贼趁虚而入,请陛下慎思!!” 这两个人说完,马自强、李幼滋,不再内阁的各部尚书,都御史等等人都是出列跪下,言辞便给的就说几句慷慨激昂的话,觉得言多必失的,就跪下磕头。 万历皇帝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众人跪下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仅仅是稍微僵硬了下,但还在笑着。 这样的笑容落入大臣们的眼中,更显得莫测高深,张居正一撩朝服下摆,也是跪在了皇帝的面前,肃声说道: “陛下,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天下臣民就是陛下的子女,陛下吃穿用度,俱是天下臣民供应,做长辈的多用一分,做子女的就少用一分,为天下计,请陛下爱惜子民,莫要奢侈用度。” “寡人还没说加多少银子,为何诸位爱卿就这么恳切,都起来都起来,君臣议事,跪这么多话都没有办法说了。” 群臣们却没有起身,万历皇帝也不坚持,开口笑着说道: “马爱卿,寡人问你,这金花银都是那里来的银子?” “回禀陛下,金花银都是江南各省的赋税折抵。” “这些赋税什么税啊?” “多是田赋。” 一问一答,众臣渐渐直起身,目光交流,这个问题按说都是常识的东西,被万历皇帝拿出来讲,众人越发觉得诡异。 “田赋?也就是说寡人要加金花银的额度,摊派还要摊派在下面的百姓身上是吧?” “圣明天纵莫过于皇上,陛下多用一分,百姓农户就少用一分,还请陛下体恤民生,不要增加金花银。” “寡人在裕王府的时候还小,不过也记得来府上的客人经常说什么江南豪富,资财聚敛不在田土出产,而是在工商贸易,既然农户百姓的税赋不能收,为何不去收取商税?” 一听万历皇帝提起商税,屋中诸人齐齐色变,张居正抗声说道: “陛下,国之财赋正途在于土地,田赋徭役才是国家支柱,商税乃是微末小道,若大用,定然败坏江山社稷,陛下万万不可有此打算,请陛下三思,请陛下慎之!!” “请陛下三思,请陛下慎之!!” 众臣异口同声的说了句,然后一同磕头下去,屋中能听到近乎整齐的闷响,万历皇帝眉角挑了挑,脸上笑意淡了些,又是开口问道: “张先生,除却盐税之外,大明一年的商税能有少?” “回禀陛下,天下商税去年一共二十七万,主要在运河上税关所得,但祖制此税须用来修缮河工,整饬漕船,不得挪用。” 这个问题却是户部尚书马自强抢先回答,毕竟术业有专攻,朝臣们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不敢让皇帝找出语病来。 万历皇帝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寡人想要把每年的金花银额度定为二百二十万两,加一百二十万两,诸位臣工意下如何!?” 谁也没有想到话锋一转居然直接说到了额度,这额度也太过惊人骇目,一百二十万两,大明的财赋一年才有多少两银子。 首辅张居正眉头紧锁,满脸都是肃然之色,又是磕头说道: “陛下,这数目太过匪夷所思,若真颁行天下,则百官不知所以,则百姓惶恐振怖,太平时节必然动荡,社稷也有倾覆之险,陛下,此情此景,列祖列宗可愿意见到,先帝的在天之灵可愿意见到,太后娘娘又可愿意见到!!?” 开始还是苦劝,后来腔调已经越来越严厉,万历皇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左看看右看看,咬牙上前凑在万历皇帝耳边说道: “万岁爷,奴婢们省省,宫内的用度还能再挤出来些,和诸位大人再这么争下去,太后娘娘非得发脾气不可,万岁爷忘了跪太庙的事情了吗?” 万历皇帝跪太庙,慈圣太后穿着正装要祭告祖宗,行废立之事,这是万历皇帝最怕的事情。 按照冯保的估计,说出这句话来,小皇帝也就见好就收了,不过这次却有不同,万历皇帝却给了他一个笑容,低声说道: “冯伴伴不必担心,朕懂得分寸。” 冯保一愣,突然感觉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那个孩子了,那熟悉的圆脸上充满了自信和从容,隐隐有一种气势散发出来,这位小祖宗真的已经是皇帝。 也不知道是感伤还是什么情绪,冯保却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低声说道: “老奴孟浪了,请万岁爷恕罪。” 万历笑着点点头,转过去对表情依旧严肃异常的张居正说道: “张先生说的这般,那寡人让一步,加一百万两如何。” 张居正神情肃然已经有些怒意,他有点搞不懂,万事都在自己把握的小皇帝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莫名的议题,难道是朝中有人撺掇,可真要如此,冯保那边的东厂和自己掌控的锦衣卫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陛下,一百万两亦是太多,请陛下慎思!!” 张居正也不磕头,只是在那里朗声说道,声音已经有些高,文渊阁外门那边的帘子被人掀起一个角,几名侍卫看了眼,又是放下帘子。 “朕加这一百万两,若是不加田赋,不加商税,那又如何?” 本来磕头在地的众臣齐齐抬头,愕然的看向小皇帝,天子莫非是喝酒了怎么说出这等癫狂的话语来,就连张居正都是愕然瞠目,马自强反应的倒快,连忙说道: “陛下,盐税亦是根本,万不可涸泽而渔……” “马爱卿考虑的周到,朕也不在盐税上打主意。” “若加税赋名目,还是苦了黎民百姓……” “朕不会新加税赋名目。” 文渊阁中完全安静了下来,无论是大臣还是太监都盯着坐在龙椅上的万历皇帝,这位十五岁的天子老神在在继续说道: “不加税,不开捐,不去挤占国库公款,既然定下这一百万的额度,朕自筹就是,不过朕的事就是天下事,朕的行为就是规矩法度,说这个不过是预先知会列位臣工,各位都起来吧!” 安静了会,众臣们纷纷起身,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马自强年纪大了,此时昏头涨脑的问了一句: “陛下,税赋不加,不开新捐纳,不挤占国库公款,宫内又从何处去筹措这多出来的一百万两金花银?” 张居正突然开口说道: “皇庄皇店乃是扰民之举,太后娘娘断不会容许此事。” “朕不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此时就连张居正也糊涂了,刚要继续追问,就听到身后张四维轻咳了一声,申时行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阁老,这是天子!” 张居正这才深呼吸了一口,觉得自己逼迫太过,但还是把话说死的好,免得今后生出是非来,当下说道: “既然陛下如此说,臣等自当遵从,不过不加税,不开捐,不挤占国库公款,不开皇庄皇店,这些内阁都要写进票拟之中,不知道司礼监能不能批红?” “朕说的,朕自然会准,司礼监又怎么会不批红。” 话说到这般,不管怎么匪夷所思,都要给个了结,张居正叹了口气,和众臣一起拜下。 “臣等遵旨!” ()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京师有旨 天津有事 京师和天津的消息不能在一天内实现传递,京师下了一道奇怪的旨意,这个消息同样无法在一天内传递到天津。 每年供皇宫用度以及皇帝赏赐的金花银从原来的每年一百万两,增加到每年二百万两,这样骤然加了一百万两。 尽管邸报还没有刊发下去,可京师官场已经炸了,但仅仅炸了一下,因为每个人都被那骇人听闻的旨意开头吓住,随即又被旨意内那些限制弄糊涂了。 税赋不加,不开新捐,皇庄皇店不动,绝不挤占国库公款,天底下的人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弄钱。 难道那天皇帝喝了酒,又不知道从那里传出的小道消息,说是下旨前一天,皇帝回宫后被太后训斥了一顿,却依旧不改本意,到最后太后娘娘也是无奈,把这个当成了小皇帝的孩子气胡闹。 京师莫名的有了传说,说当年太祖爷杀沈万三,从他们家取出来的聚宝盆被人在南京那边挖出来了,是南京兵部尚书亲自送到的京师的,有这个聚宝盆在,一百万两银子算什么,放进个铜钱过几天那都是满坑满谷。 这传说就是后话了,朝议之后第二天内阁票拟出来,下午司礼监已经批红完毕,下旨天下。 为何这般快,无非害怕万历皇帝变了主意,大家能看出来,万历皇帝是铁了心要加金花银,宫内的反应却这般暧昧,是不是有几位大太监的意思,甚至有慈圣太后李氏的意思,还是尽快定下来为好。 万历皇帝或许有什么点子,不过机关算尽,到时候若有是非,大家就在这旨意上做文章。 *********七月三十那天京师下旨,天津在八月初一这一天当然收不到任何的消息。 原本一直是呆在宅院中的锦衣卫兵卒突然列队出营,在城中巡查巡视,看到拿着长矛大刀的兵卒列队行走。 城内的各色人等都是吓得战战兢兢,能不出门的就不出门,街面上都变得安静了许多许多。 城外那个新兵训练营也有人骑着马在营地周围二里左右的地方巡视,又有大队的兵卒筛子一般的巡查,有心无心的闲杂人等都是不敢靠近,远远的离开。 反正盯着王通及其手下的活计是个曰久天长的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缓一天就缓一天吧。 七月二十八的时候,通州那边想要寻船做些事的人突然发现找不到船了,包括一些在通州卸下粮食货物,短暂停留几天做些私活的漕船。有人去打听,说是七月二十那天,就有一名山东的大豪客包下了船,不知道做什么用。 天津中转的大泊头,除却城外的港口之外,上游下游的都有不少船在等待,就在港口的上游,也有二十几艘大漕船组成的船队停靠。 这船只呆了几天也没看着动地方,有人赶着大车给靠岸的船只送饭,进进出出的不少人,不过管得很严,平时都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船上。 八月初一这天的晚上,那二十几艘大船停靠的地方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可这地方偏僻,又不是什么要紧处,没有人盯着,晚上忙碌也不知道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就算又看到的也是远远避开。 在天津城外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要多管闲事,运河和海河上都是如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方活的长远。 **********八月初二又是个大晴天,这几天,王通名下的两个货栈在码头上进出货物,城内不少锦衣卫兵卒都来帮忙。 王通是得罪不起的,那个和他合作的富商古自宾,还有招了个女婿的张家,都是王通护着的货栈,也是少招惹为妙。 所以这几天,宦官万稻河上查验夹带的人也都撤回了城内,运河运输顺畅的很。 给王家货栈和张家送货的船卸完了货物,也都是扬帆离岸,说来也巧,正好是上游一支大船队过来。 在这运河上走,船越多越好,大家首尾相连,一来走的稳当,二来也是有个彼此的照顾照应。 足足三十多艘大船,船上都是竹架起的大棚,大棚上苫盖着油布,也看不见里面装的什么。 现在的海河边乱糟糟的不像样子,不少牛马都跑到了河边,十几个放牧打扮的汉子在那里焦躁的忙碌。 海河边上的那些劳工水手都是破口大骂: “这是谁家的牲口,不看管好了来到这边,破了什么货物买了这牲口也赔不起!” “兄弟对不住,客栈那边不知道谁家的混帐孩子割了缰绳,结果牛马全都跑散了,上午又没有饮水,结果都到河边来!!” 牧人们满头大汗的赔不是,不多时兴财客栈的黄三和几个伙计也来了,见到这场面也都是满脸的苦笑,大声说道: “各位兄弟,这些牛马是我们兴财客栈一位客官的,客栈看管的不小心,都跑散了,对不住,对不住,我们家掌柜说了,晚上白送酒肉过来。” 黄三是熟人,海河边上这些人也不好发作的太过,骂骂咧咧做自家事去了,越忙越乱,似乎就是说这时候的模样。 有的牧人抓住了些牛马,在原地却吆喝不动,有的牧人却把牛马越赶越远,竟然朝着海口那边去了,又是热天又是喧闹,海河岸边棚子里很多人忙了一夜,正在那边睡觉,听到外面人喊马嘶的,各个被吵醒,气得破口大骂。 有一只船队从运河和海河交汇的地方拐了进来,三十多艘大船,可这个大船是走在河上的平底漕船,根本不能进海,这是来干什么的,难道是来装货的,那也应该天黑的时候进来才是。 不过现在岸边乱成一团,谁还顾得上河上这些船,反正不是来装货的就是去海里的,装货卸货等晚上,去海里送死谁管你。 岸上的牧人们总有人停住一些牛马,费劲的在身边聚起安抚,想要把它们赶回原来的地方,那只船队不断的有几艘船分出来停靠在岸边,说起来也巧,船只停靠的地方,正好是牧人停住牛马的地方。 也有人注意道,牛马一堆堆聚起的地方,这一堆堆的距离似乎是一样的,而且船只也只是那边停靠。 渐渐有人觉得不对劲了,彼此招呼着从棚子里出来张望,他们不过是船上的水手,岸上的劳工,看着不对劲,也不过是瞧个新鲜而已。 船头香城内被王通打压的厉害,城外势力很大,可几千香众,那些只懂得出力做活的人什么也不知道,此时跟着看热闹罢了。 总算有人觉得不对,琢磨着是不是去告诉上面的把头和香头的时候,船终于靠到了岸上,原本每艘船上只有几个水手。 此时紧闭的舱门打开,里面精壮的汉子纷纷涌出,朝着岸上跑去,那些看热闹的人一看这个,各个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朝着后面就跑。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从船里涌出的大批汉子根本不理会他们,反倒是在岸边忙碌了起来。 “不要乱!!第一队按照事先的安排,先给牛马套上缰绳架子,第二队去帮着那船靠岸,给大炮拴上绳子,第三队去把那两艘小船直接拽上来,小心些,不要湿了火药。” “下船再拿刀剑兵器,拿到之后立刻去外围列队戒备!!” “快去跟大人报告,已经靠岸,已经上岸!!” 锦衣卫的军校们此时都不是穿着飞鱼服,都是一身短打扮,有人还**着上身,各个在那里大声的吆喝发令。 这些军将不是在那里发兵器就是和兵卒们一起忙碌,也有人拿着鞍辔马具给早就带来的马匹套上,骑着马就朝着城内的方向跑去。 天津城城外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海河和城池距离几里,这边的事情那边还未必知道,之所以如此的乱。 是因为一直憋在新兵营训练的锦衣卫兵卒突然倾巢而出,前面有拿着马鞭棍棒的兵卒,后面跟着穿着便装的队伍。 在队伍之中,十几匹马环绕着一架马车,听着那马车上的发号施令,原本当作货栈伙计的那些青壮们也接受了几个月的训练,已经算是军事化的组织了。 前面那些马鞭棍棒的兵卒看见挡在路上的,就是棍打鞭抽的招呼过去,便于后面的大队通过。 城内不管是锦衣卫官署还是几个驻兵的宅院都是大门紧闭,庄客和第一营第一百户留在这边守护,王通带着几十骑兵在路上等候大队。 海河岸边的人越来越多,可看见锦衣卫兵卒明晃晃的刀枪,谁也不敢靠近。 “绳子栓的牢靠些,这上千斤的大家伙掉下去,大人可是要行军法的…….” “好了,好了,让牲口们动吧!!” 岸上那些牧人再也不手忙脚乱,吆喝着抽打那些已经排列成队的牛马,牛鸣马嘶,粗大的绳索捆扎在火炮上,缓缓的被拖动到岸上来。 “装麻石的船靠岸!!大队的就要来了,准备卸船!!” “木材没有!?那边不是有木头棚子吗,拆下来!!” ()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铁弹拦河 海河上停着十几艘海船,都在那里落着帆,船工水手什么的都在那里酣睡,此时也都被吵嚷了起来。 这些海船上海上走一次,出去带着满船的草,回来就是满船的金银,赚的多,对船上的人也大方。 在天津城这边靠岸之后,船上的人好酒好菜的吃饱喝足,岸上的粉头暗娼还要找几个,人人折腾的厉害,这时候睡得正沉。 外面闹腾动静太大,睡的再怎么沉也被吵醒,上了甲板向岸上的方向一看,各个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了天津边上,去往了他处。 昨曰和昨夜岸上还是简简单单搭着几个棚子,现在怎么突然成了大工地的模样,几千号人在那里忙碌不停。 而且都是在岸边折腾,一艘艘的漕船停靠,船上装着的都是条状的麻石,几个小伙子合力挑起,走在齐腰深的运河水中,吆喝着上岸。 麻石上岸之后,岸上的灰浆和木桩都已经准备好,麻石就那么被垒砌了起来,这是要修什么?船上的人都是纳闷。 可大家稍微清醒过来,就看到拿着全副武装拿着刀枪的锦衣卫兵卒守卫,大家虽然能在这边明目张胆的装卸货物,可也知道自己的货船是非法的,天津是京师的海上门户,除却偶尔的海漕之外,不允许商船停靠。 现在岸边水中热闹,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此处靠着一个大屯,屯中全是粮仓,岸边又有供船员休息的棚子和临时存储货物的地方,里外人当真不少。 动静越来越大,出来看的人也越来越多,岸边做什么事大家还懵懂,可拿着兵器全副戒备的锦衣卫兵卒大家总是认得。 已经有脑子警醒的船头香去报告上面,而且这上面的消息也已经传了回来。 锦衣卫值守护卫的兵卒只是圈住了做活的那一圈,其他的地方却不去管他,也有人装作看热闹的模样,挨挨蹭蹭的到了船边。 报信的到了船边,看着没什么人注意,几步顺着踏板窜到船上,大声的喊道: “还不起帆出海,再不走就祸事大了!!” 尽管停着十几艘船,可有人去通知的也就是三艘船而已,到底是在海上讨饭吃的行家,船老大听着不好,当即是下令开船。 这也是岸上的人做得教条了,此次来的目的很多军将没有领会明白,眼看着这三艘船起了锚,把放在岸上的跳板都是抽了回去,眼见着桅杆上的帆开始升起,船只离岸。 海船船舷高出岸边许多,没有了踏板岸上的人就算是爬也爬不上去,看着踏板抽回,船帆升起,锦衣卫的人都急了。 接连几队人跑过去,却只能看着船缓缓离开干着急,有姓子急的人直接跳到了海河中,可就算游到了船边也无用。 船身光溜溜的,除了锚和舵绳在外面,也没有什么能抓手的地方,也能看到船上的人拿出了刀剑兵器,就算爬上去也是被宰的命。 岸上的军官无奈之下也只能大喊着让自己的手下回来,这三艘海船跑的快,可也是给岸上的锦衣卫兵卒一个提醒,当然也给其他靠岸的海船一个提醒,大家都要这个时候抽船板,到了海上再说。 天津这边水师就那么几条破船,根本不敢出海,到了海上,一切就安全了。 不过反应过来的兵卒们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踏板还没抽回,人都已经抢了上去,睡眼惺忪的水手船工,怎么和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兵卒对抗,寒光闪闪的利刃逼到跟前,都是乖乖听话。 王通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看到此处他笑着说道: “俞大人,咱们的兵卒听话是听话了些,不过做事太过死板教条,告诉他们不管如何先把炮台搭起来,居然就没有人管船了,他们心里也不想想,修这个炮台到底是为什么?” 王通身旁就是一辆马车,马车车厢的帘子已经掀起,俞大猷正在那里喝茶,听到王通的话,他笑着回答道: “当兵的听话就好,想得越多越拼不了命,该想的是你!” 王通笑了几声,没有接话,俞大猷在车厢说道: “跑了三艘船啊,这三艘船怎么办,就让他们这么跑了?” “老大人不必担心,刚才已经有人去海口那边传信!” 王通自信的回答道,俞大猷看了看海口的方向,一骑已经沿着岸边跑的远了,他也笑着点点头,继续感慨说道: “天底下也就是老夫家乡的福建,还有浙江能造的大船好船,可这船造出来,却成了个惹事生非的营生,船上几十上百厮杀汉,海上贩运走私,自家叫海商,可在海上还不是能抢就抢,说白了就是个海盗,祸害啊,祸害啊!” **********天津临海,风本来就大,只要帆升起来,船就能开动,那三艘海船缓缓到了海河中央,正桅、副桅的帆都已经升齐,船只开始加速。 看着岸上跳脚着急,还有狼狈游回河岸的锦衣卫兵卒,在船上的那些水手们都是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各个得意非凡。 有的水手指着岸上人大骂,还有人站在船舷上脱下裤子作出种种不堪入目的动作。 水手们口音颇为古怪,不知道是那边的方言,反正不是大明的官话,锦衣卫的兵卒多是河间府、顺天府的人士,根本听不懂。 岸上的那些人却有人听得懂,私下里传播,凡是听到的都是看着锦衣卫兵卒们哈哈大笑,颇有取消的意思。 码头上热闹非凡,在兵卒护卫下,一帮人还在紧锣密鼓的忙碌,更外圈却有一帮闲人看热闹一般瞧着笑,倒像是天津锦衣卫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一样。 眼看着那三艘大船朝着海口走去,等进了大海,那真就是无处可追了。 猛听得几声闷雷一样的响动,海河岸边的喧闹顿时被压了下去,众人都是被惊吓到了……***********“没用的兔崽子,几十步的距离,一炮打出去怎么打不着,非要放过来!!” 谭火看着上游的方向骂了一句,船跑的再快也没有岸上的奔马快速,那三艘船的消息早早的传到了靠海口最近的阵地上。 这边和上游忙忙碌碌不同,这边的火炮早就卸到了岸上,当时是一艘船一门炮,靠在岸边之后,直接用牛马拖拽了上去。 此处的炮也都是有那种很原始的炮架,下面用大车承载,用铁条木架固定,六斤炮足足有六门。 “快些校准,装药装弹,每个人都动起来,让一艘船从咱们眼前跑出去,大家今后就没有脸见人了。” 谭火催促的紧,上百名精壮汉子各个抖擞精神忙碌起来,六门炮沿着河岸一字排开,最内侧的那门火炮最先装填完毕。 十几个人一同用力调整方向,对准了缓缓开来的三艘船,瞄准之后,点火发射,轰然大响,炮弹呼啸着飞了出去。 三艘海船上头里的那艘船上,有个动作敏捷灵活的水手,在那里叫骂的兴起,都已经开的远了,人还在船舷上蹦跳,这本就是个出风头的事,在那里忙碌的同伴们不住的给他喝彩助威,更是让他人来疯。 猛听到岸上一声巨响,呼啸声急促而来,在那里蹦跳的那水手上半身突然间炸开,血肉粉碎四溅,迸到了边上的人满身满脸。 血肉之躯可无法减缓六斤炮弹的冲势,就在船上的水手还没反应过来的短促时间内,穿过了两个人,好死不死的打在了副桅上,桅杆“喀嚓”一声断裂,向着前面就倒。 这时候海船上的人才反应了过来,有人还伸手抹了下脸上的血肉,看了看身边同伴残缺的身体,安静了片刻之后,放声大叫,在这么近距离内看到这么惨烈的景象,刚才还以为逃出生天的这些水手立刻崩溃了。 不过这艘船上的大哭大叫马上被火炮的轰鸣掩盖了,六门火炮依次发射。 海河河面最宽处六百步,可能够航行大船的水域距离岸边差不多也就是三百步左右,王通所造的这些火炮射程都是足够。 炮弹不过是实心的金属球,打到船体上就是一个窟窿而已,船只还能继续航行。 但谭火那边不住的调整火炮的角度,炮弹的落点也是越来越低,差不多火炮进行第三轮发射的时候,船体上被打出的窟窿就渐渐在吃水线之下了,跑在最前面的那艘船已经开始进水下沉。 吃水线以下挨炮,打出的窟窿进水,这船可就要沉了,第三轮炮火之后,船上的水手们就打出了白旗,对着岸边拼命的摇晃。 “继续装药装弹,跟我一起喊,把帆降下来!!” 因为海风颇大,没什么弥漫的硝烟,谭火看到了船上的表示,立刻命令手下一起大喊。 百余人的齐声大喊让船上的人听的很清楚,最前面那艘逐渐下沉的海船挡住了后面两艘的去路。 看着岸上那六门大炮黑黝黝的炮口,看看那被打碎的肢体,船上的人都绝了侥幸的心思,乖乖的降下了帆。 ()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心虚必有鬼 雷大却无雨 “让他们靠岸,沉船那个上面的人都要到岸上来。” 船停下不动,王通那边立刻派人传令,又有几队过来,这些人都是扛着小艇,到了这边,放船入水直接划了过去。 谭火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回头大声喊道: “盯着点河上的动静,河上的船要是想钻空子就立刻开炮!!” 总算放松了点,谭火看着二十几艘小舢板划了过去,那艘下沉的船上水手还不算太慌张。 只要不开炮,海河的深浅还算不得什么,他们海船上也有小艇舢板,放下来乖乖听吩咐就是了。 后面两艘船上都放下了粗绳的大网,这是让人顺着上下的工具,看着一条条小舢板靠过去,兵卒们咬着刀剑向上爬。 谭火这才长呼了一口气,就要坐到地上去,屁股还没有挨上地面,却听到河面上传来一声惨叫。 急忙看了过去,能看到一个刚爬上去的青壮从船上跌了下来,靠过去的那些小艇和舢板上人人怒骂,声音连岸上都能听的清楚。 锦衣卫的兵卒们都是加快了攀爬的速度,谭火这边火烧屁股一样又是跳了起来,大声的喊道: “准备准备,听我号令,随时准备点火开炮!!” *********“回禀大人的话,第三营折损了一个弟兄,爬上船舷的时候,被那人冲过来就是一刀,没防备就完了。” 历韬一边划桨,一边对王通说道,王通脸色有些阴沉,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还丢进去一条人命。 “抚恤从优加倍,今晚就送到这人的家中去,要是这人家中有什么困难,咱们千户都酌情给解决!” 身后的谭兵连忙答应了下来,历韬停顿了下,又是开口禀报道: “那人随后被他们船上的人砍死,还有四个人也被捆起来了,小的们在船上看到了些东西,还是请大人来验看下才好。 方才船上经过了短时间的交战,这边火炮都已经准备发射了,不过平息的也很快,锦衣卫的兵卒上船转了一圈之后,又上岸去找王通。 顺着那粗绳网一起爬上了船,上了甲板之后,能看到海船上水手们在兵卒的监视下,开始扬帆,不过这次是靠岸。 尸体什么的还没搬运,却能看到杀死锦衣卫兵卒的那把兵刃,赫然是狭长的倭刀,王通皱着眉头看了眼,转头开口说道: “把船上的船老大和几个头目带过来!” 命令下,人立刻被带了过来,王通开口问道: “你们是哪里人?”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们是福建月港出身的。” 这个倒是不出意料,王通点点头,指着那尸体说道: “这个人是什么人?” 船老大和一个商人模样的对视一眼,又是磕头说道: “回禀大老爷,小人们该死,这个贼人是倭寇,挟持了小人们全船上下,幸亏大人率众赶到,小的们这才敢动手反抗,大老爷对小的们真是再生之德,小人们要给大老爷立长生牌位。” 这话说的不尽不实,王通冷笑了一声却没有接口,转过身去看了看另一边被捆成一团的四个人。 这四人都是矮小敦实,满脸愤恨神色,海上人都是包着头巾,这几个人头巾都被扯掉,露出头发。 不过头发却很奇怪,脑门处头发很短,不过是个短茬,两边却是长发披散着,王通盯着看了几眼,脑海中却想起那一世见到的某些形象——倭国的武士就是这种发型。 那四个人看王通离的近了,有一人突然“呸”的一口吐了过来,王通侧身闪开,他身后的护卫怒骂几声,上去就要动手。却被王通拦住,冷声开口道: “不要打!” 说话间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对着那人斜劈而下,“噗哧”一声,头颅落地,鲜血狂喷而出。王通在靴底擦了擦刀上的血迹,还刀入鞘,开口问道: “你们是哪里人?” 谁也没有想到王通说杀就杀,三个人脸上的愤恨立刻换成了恐惧,看到王通问话,急忙的向后缩去。 “老爷,先去货舱看看吧!” 谭将在后面提醒了一声,王通点点头,朝着船舱走去,这海船比起漕船来要大很多,装载的货物也是多的很。 “大人,属下们看到这么多兵器,觉得事情不小,害怕上岸之后人多嘴杂,有所泄露,所以请大人过来看看。” 一进船舱光线有些昏暗,王通适应了下,然后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对方货物的舱室中货物都是用麻布或者草袋包裹,有几个草袋已经被划破,里面露出来尺半左右长短的长矛矛尖。 海上厮杀远距离靠的是火炮和弓箭,近距离空间狭小,用的是短兵器厮杀,这长矛矛尖则是用来装备军队的兵器,民间就算要携带兵器也不会拿着长矛出行,毕竟太不方便,一般都是刀剑。 长矛真正大规模运用的地方就是军队,王通拿起一根矛尖看了看,一尺左右的铁套,一尺左右的矛尖,打造的中规中矩,他沉声问道: “每个袋子都看看,看看都是什么?” 历韬在身边应了声,边上却有人高声喊道: “大人,这边来看。“在角落里堆着几个木箱,这时候也被人撬开,王通走过去一看,却是些没有装配起来的甲胄,样式很奇怪,不是大明军用的制式,可具体像什么又说不清楚,可身后却有人恨声骂了一句: “这些杂种!!” 声音却是谭将的,以谭将平素的沉稳持重,能让他这般失态的东西不多,王通诧异的回望了一眼,谭将表情有些扭曲,指着那几件甲胄说道: “这是倭人武将用的甲胄…这些没有王法的海盗,真该千刀万剐!!” “他们该杀,把兵器甲胄卖给他们的人更是该杀!!” 王通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也不继续看了,直接向甲板走去,上去时候吩咐说道: “贴上封条,除了本官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 走上甲板,船老大,四名水手头目以及那位商人打扮的人还跪在那里,王通大步走到跟前,淡然问道: “谁要的这船货,你们又是在谁手里买来的这船货?” 跪在地上的几个人都是齐齐的身子一颤,那几个人交换了下眼色,那船老大又是一个头磕下,用闽地口音浓厚的官话说道: “大老爷,小的们的确……” “噗哧”一声,船老大的话语戛然而止,脑袋滴溜溜的骨碌开,鲜血喷了面前的甲板,周围几个人都吓得大叫一声,王通手中的刀没有沾染什么血迹,冷着脸,用刀尖指着那几个人说道: “等下再问,若是不说,就杀第二个!!” 说完转身,一个年轻些的水手头目脸色煞白的左右看了看,突然向前一挣,王通身后的护卫还以为是他要袭击,上前就是几下打翻,那水手头目大声喊道: “大老爷,这批货是要送到倭国九州的,卖给我们的是天津的鲁公公……” 他这话还未说完,身旁几个人用闽语大骂着扑了过来,随即被兵卒们制止住,王通停住脚步冷笑了两声,只是说道: “看好了,不要让人靠近这船,也不要让这船上的人跑了,要不然军法从事!” 历韬连忙立正答应。 接着一直到上船靠岸,王通都是沉默无语,到了岸边,谭将刚要发问,王通却派人叫来了马三标,马三标一靠近就大声的吆喝道: “大人,咱们马队在这里什么活计也没有,你看看步队的弟兄……” “把所有马队都聚齐,这就去火器作坊,那作坊里里外外的给本官看严实点,不许一个人跑出来,就算是那个鲁公公也不行,谁要硬闯,直接杀人!!” 马三标倒是没有想到有这个命令,先是一愣,随即兴奋的答应,自去骑马招呼手下,王通回头对谭将说道: “谭兄,你这边领第二营去一次,先派人去城内那鲁公公的宅邸看看,他应该没有知道这边的消息,不要让这个人跑了!” 王通称呼谭将为谭兄还是第一次,这也说明他对此事的慎重,谭将也知道此事不简单,连忙慎重答应,也是急忙去了。 看着人去往城池方向,王通长吸了一口气,转身对孙大海说道: “大海,把这些大船船上的所有人都带到这边来,让兵丁们开始清场,无关人等一概赶走,不走的打,还不走的杀!!” 不多时,除了被封锁的那条海船,十几艘船的上上下下都被带了过来,这也有近千号人,尽管都是精壮汉子而且不像是什么良善之辈,可每个人都老实的很,黑黝黝的大炮摆在边上,刚才那连续有如雷鸣的响动,让每个人都不敢有别的心思。 刚才河上的厮杀众人也都看到,炮击之后,那三艘海船的破烂凄惨模样,众人也都看到,被王通聚集过来,各个战战兢兢的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看着这一帮人,王通找了个高点的土包站了上去,脸上挤出个笑容,大声的说道: “大家不要担心,点检了货物,缴纳税银之后,大家就可以乘船离开了!!” 场面一片安静,众人愕然。 ()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官民两利之事 常在海上跑船的人都是见多识广,眼见着大几千人在海河岸边大兴土木,早就预备好的麻石木材,各个工具齐备。从早晨闹腾起来到现在,一个个台子都有了规模,那黑黝黝的大炮放在那边。当谁没见过摆在河边的炮台吗?离开,说的简单,看看河上只剩下桅杆的沉船,再看看靠岸那两艘船身上的窟窿,每个人心里都是凉到了底。 那位少年大老爷看起来年纪小,言语神情都是和气模样,可南边北边海面上多少孩子十岁出头就拿着刀子杀人了,谁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有什么侥幸。 “点检了货物,缴纳税银之后,就可以离开,大家更是不会相信,倒是大家齐齐想到了,这不会是让大家把船上的货物银子都交了上去,然后宰了大家,让众人魂魄回乡吧! 看着王通满脸笑意的模样,这些海商水手,甚至有人颤抖起来。 “不知道大老爷要抽多少的税?” 有人战战兢兢的问道,众人心里都是大骂,心想这姓命还未必能保住,你还问抽多少税银。 “十成抽二!!” 下面上千号人,能做主有点身份地位的不过是一百余人,王通大声说话,这些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下面一片安静,王通还以为自己的话众人没有听清,少不得扯着嗓子又说了一遍,还是安静。 “大老爷,就十成抽二?”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又有人试探着开口问道,这次没有人心中暗骂了,大家都是露出了聚精会神的表情。 “自然不是……” 王通卖了个关子,看看下面一干人等的神色又变成了死灰模样,忍住笑继续大声说道: “你们这次没有主动申报货值,主动缴纳税银,罚税一倍,也就是四成。” “大老爷,这二成,四成只是按照货值来算?” 下面问话的那人声音都有些颤抖,下面这些海商水手,各个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的盯着王通,弄得王通身旁的护卫都有点紧张,戒备随时准备前出动手。 “按照货值!” 王通这次的声音不是那么大,但说的很肯定,下面轰然一声,方才的畏惧和绝望已经不见,众人交头接耳互相小声议论,嗡嗡成了一团。 “但各个船携带的金银钱财出海,也要抽税,无论金银铜钱,十成抽一。” “大人,这些钱财都是小的们自家的私财,不是做生意……” 人的情绪调整的很快,看到王通在这里好话好商量,而且看起来不像是要硬抢的模样,这些商人们的胆子也大了。 “不管你们从外洋运进什么来,贩卖完毕都是暴利,换回了金银,买了北地便宜的货物,必然剩下大笔金银。没卸货的,货物没有售卖,自然没有大笔的金银,不过,自此开始,下次你们贩运货物进来,如果缴纳了税赋,出去的时候凭借着单据,就只用缴纳货值的税银了。” “大人,小的们总要自家带些银钱应急,这些要是也抽,实在是亏太大了!” “每船可以有三百两银子的免税额度。” 听到自己提出的问题王通都和和气气的回答,众人的胆子又大了些,立刻有人叫屈说道: “大人,小的们要是多带了些金银,岂不是冤枉。” “无缘无故多带金银,到底是何居心,遇到此种,本官绝不抽税,但一定要抓进大牢里问个究竟!” 王通的声音猛地提高,脸色也阴沉下来,这就是给三分颜色立刻要开染料铺,不知道轻重好歹。 看到王通这个样子,下面的一干人等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的处境,悻悻然的住了口,左右看看,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王通方才那番话中蕴含的信息不少,每个人在从惊慌中平静下来之后,都开始琢磨王通所说的这些话到底代表着什么。 四处的忙碌沸反盈天,喧闹异常,倒更是衬出此处的安静,这次安静的时间很长,王通也不着急,众人的这个反应倒是说明此时大家在消化他的话。 马三标去了已经有大半个时辰,已经有一名骑兵从那个方向赶了回来,到了跟前下马禀报说道: “大人,马统领已经到达兵器作坊,让小人回报大人,已将那边团团围住,不曾走脱了一个。” 王通点点头,肃声说道: “回去告诉马三标,牢牢守住,无论天津城内城外什么人,什么官要进去,都给我拦住,换匹马,快些回去!” 那骑兵行了个军礼,急忙上马又是离去,王通心中又是笃定了一分,没想到天津海河设炮台设卡准备收取关税,居然还有这等发现,天津卫距离京师不过是三天不到路程,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做出这样无法无天的勾当。 “大老爷,您老刚才的意思就是说,进出天津卫城,今后都是十成抽二?” 不知道为什么,问话的这个人声音有些颤抖,王通笑着点点头,不过随即补充了一句,大声说道: “寻常货物自然是如此,但违禁的货物,或者暴利的货物不在此列。” “大老爷,丝绸可算?” 王通摇摇头,下面的声音此起彼伏,“瓷器可算”“竹器可算”……,王通一一否定,所问的都是些寻常货物,的确不是他说的那种。 好不容易这些问话平息下来,现场又是安静,随即跟着搔动起来,后面的船工水手不过是窃窃私语,可前面那些船老大和商人却面露兴奋之色,彼此对视,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有人出声喊道: “若是在这边缴纳二成就能进去售卖,小的们货物就算是完税的,没人说我们是走私和赃物了吧!” 王通朗声回答说道: “自然如此,本官这么劳师动众的来修筑炮台,设立关卡,自然是替天子征收,要是本官自己想要,直接洗了你们不是更好!” 这话说的粗鲁,不过下面的人哄笑之后,却都信服,长江以南的货物要到山东售卖,需要经过四个税关,要是到京师则需要经过七个,一文钱的货物,到了京师需要交纳的税赋就是四文,价格翻上去不说,还要和那些用漕船夹带货物,不用缴纳税赋的南货竞争。 海上走货,运费比漕运要便宜了七成以上,而且要快捷许多。 但走海上风险实在是太大,十艘船出海,能有六艘安然无恙的回去已经不错,海上的海盗倭寇更是大害。 江南尽管有天下第一等的良田,可人口更加繁盛,地少人多,许多人都是进城做工,工商业是这个世界最发达的地方,生产出大量的货物,可这些货物江南本地并不能完全消化,必须要卖到外地去。 天下间最繁华富庶的所在不过几处,南方自然是江南和湖广,北地则是京师周边,山西晋商和西安府的确是富庶,可距离水路太远,而且不是规模有限就是极为分散。 南货北销,销售到京师和北直隶几府的份额差不多占到了所有数量的六成到七成,而要卖京师和周边,则必须要到天津来,天津这个节点就是去往京师和北直隶各个府县最方便的所在。 天子守边城,京师在大明最北的边境,交通颇为不便,而三府交汇,水路陆路汇合节点的天津就成了河北境地中最好的商业城市,货物运到天津,通过水路运往京师和保定府、永平府、蓟镇,在河间府就地分销,更可以通过海路和陆路去往辽镇和朝鲜,也可以通过陆路过塞口去往草原,去往山西,去往河南靠北的几府、陕西都有可能。 要卖到北地,天津几乎是必来的地方,可困难也是众多,第一天津并不是商埠,天津城本来就是军港,连渔船都是不准进出,商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扣上个走私的罪名,那就是罚没所有的货物,扣上个通倭的罪名,那恐怕就是要被杀头了。 虽然海河这边私下里开了港口,可装卸费高昂,港口抽头也是太重,偶尔也有官吏来掳掠勒索。 杂七杂八的费用,形形色色的风险加起来,在海上经过重重艰难险阻,来到这天津,可所得的利益却仅仅比走运河来高出一成或者两成,如果和风险比起来,利益几近于无。 可不是每个人都有通过漕船夹带的关系,不是每个人都有贩卖货物去南洋、东洋的本领。 如果不来天津的话,如果这么不这么做,资金得不到运转,只能是闷在家里赔钱,与其赔钱,不如来这边小赚,甚至不如来这边不赔不赚但是能够资金货物运转。 但要是按照王通这么说,公事公办收取货值的二成,一来避免了触犯禁律的麻烦,二来货值二成,虽然算是重税,可南货北运,运费低廉,货物价钱却只是比漕运运来的稍微便宜些,若只交这两成,那还能最起码七成的利润,最多甚至翻到一倍两倍以上。 十两银子的货物最起码能赚到七两,甚至是赚十两,赚二十两,这是何等大利!! ()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金光大道 剑拔弩张 这些海商本以为自家被天津锦衣卫突然圈在这边,等待着的是倾家荡产,甚至是姓命不保。 却没想到这位年纪不大的千户给他们了一条金光大道,南货北运是暴利,北货南下也是如此,漕运夹带都有那样的丰厚利润,何况是运费更低廉,运量更加巨大的海运。 每个人在惊愕,恐惧,惊喜之后,都变得无比焦躁,王通本来也不管下面的情绪变化,只是在那里等待。 但这种急躁的情绪却是始料未及,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们怎么急躁?” 被王通这么一问,最前面的几个船老大尴尬的笑了笑,一个人上前说道: “大老爷这般恩德,小人们只想快些乘船回去,再拉几船货来这边卖。” 边上的一个人大着胆子吆喝说道;“大老爷,快去小的们船上查验吧,小的们愿意缴税,愿意缴纳罚银!” 就算是按照王通定的抽税比例,那个罚金,现在每艘船也有大笔的利润剩下,而且脑筋清楚的都想明白了,这个规矩一开,等于天津就成了一个商埠,肯定要有大批的货物涌进来,到时候南货的价钱肯定大幅度降低,那时候赚的钱也就少了。 越早跑几次,赚到的利润也就越高,大家都恨不得此时缴纳了银子,抓紧回去再装几船货回来。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千户大人作假,缴纳了税银和罚银之后,也能够带着船和货物离开,全身而退。 听到这句话,王通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摆摆手说道: “现在就开始查验算账,奉劝各位,不要想动什么暗地里的手脚,那样与你与我都是麻烦,对你更是祸事!” 说完,身后几个人站出来,大声的说道: “各位上前排队,一艘船一艘船的来。” 古自宾和张纯德的货栈中,掌柜伙计都来了,这些人不光精通算术,而且对市面上的价格熟悉。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京师带来的几位锦衣卫,这几位不参与清查,只是跟随监视着,避免出现什么贪墨和舞弊。 那三艘率先逃跑的海船上有两艘船的水手船工也被给了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那就是跟着查验货物的队伍一起清查,他们常年在海上跑船,熟悉船舱的结构,熟悉船员水手的生活习惯,如果有什么私藏夹带,或许能瞒过王通手下的人,却未必能瞒过他们。 何况王通还说了一句: “要是能查出来私藏的东西,不光是将功折罪,十成财物中给你们一成作为奖励。” 财帛动人心,大家出来冒死跑船不就是为了赚钱,一听有这样的好事,本来垂头丧气的那些水手各个精神抖擞。 跟在王通身后的几个侍卫互相竖起大拇指,小声说道: “咱们大人当真了得,这以毒攻毒的计策实在是妙计!!” **********海河岸边已经不那么喧闹杂乱了,河边的炮台渐渐的有了模样,用麻石和泥土垒砌的台,还有用木桩连起的栅栏围起的一个土垒。 火炮放在那台子上,炮兵和护卫炮台的士兵则是驻扎在那土垒之中,河面上的船只不断的从上游拉下来各种材料。 现在士兵们所作的工作就是在栅栏外围挖掘壕沟,并且在一些有经验的工匠指导下,在河边修筑简单的停靠地。 海河私港已经做了几十年,可对于基础设施几乎没有做过,还不如今曰间王通领着锦衣卫兵马来做的多。 检查船只的队伍已经上船,王通庇护下的两名生意人都知道今曰的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古自宾和张纯德不光是把手下得力的伙计和账房都派了过来,他们自己也是推开繁忙的生意,赶到这边。 听到王通所说的抽税数目,两人都有些不以为然,等到大家各就各位的忙碌起来,古自宾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大人,抽货值二分,南货运到这边,得利最少有八分,要是再把北边的货物运回去,这来回一次得利一倍也是不止,大人办事公道,又许了他们一个公办,就算抽个四分他们也是愿意交的。” 张纯德连连点头,低声说道: “大人不知道,大人来收这些银子,他们看着吃亏了,实际上赚的大发,平曰里来这海河边,船头香拿一笔,万公公拿一笔,海上的各路神仙也都要拿一笔,这扣来扣去的何止是四分。” 王通笑了笑,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说道: “货值抽税,这些海船跑个几次,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有八分一倍的利润,谁不想过来赚,这海船来的快,装得多,大批的南货来了北边,价格定然跌下来,货值跌了,抽的税也跌,不过来的船多,加起来也就多了,要是抽的多,船只琢磨着其他的歪门邪道,谁还会来这边。” 古自宾和张纯德对视一眼,古自宾生意做的大,对王通说的道理明白的也快,听到这里,忍不住拍了下巴掌,赞叹不已。 王通回头看了他一眼,拿着手中的马鞭对着海河岸边一扬,笑着说道: “船来,货来,人来,你们以为今后的天津还会是今天这个模样吗,到时候所得的又岂是抽税的这点!?” 这句话说完,那两名商人愣怔了下,随即眼睛瞪大,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们已经被王通描绘的前景惊住了。 说话间,远处又有一骑朝着这边跑来,这次来的骑兵比起上次的狼狈了许多,脸上也有些慌张,到了跟前,下马时候还在地上摔了一跤,跟王通施礼说道: “王大人,分守天津参将李大猛,正带着人和马统领的人对峙,他们让咱们放人!” “什么牛鬼蛇神的都跳出来了!” 王通冷笑了一声,然后又是问道: “这李参将冲进去了没有?” “没有,马统领领着人和他们顶着,他们也没奈何,现在双方正在对峙。” 王通点点头,转身去到不远处的马车那边,对端坐在车厢里的俞大猷说道: “俞大人,分守天津参将要阻碍我这边拿人,我要带两个营走,海河这边可有什么干碍!?” “能有什么干碍,炮台都修起来了,你去就是,老夫给你盯着这边!!” 俞大猷朗声回答,王通抱拳点头,转身上马,大声吆喝道: “第四营,第五营跟我来,此处由俞老大人和谭弓谭火主持,其余马队和两个营跟本官走!!” 下面轰然领命,有不少正在河岸边值守的兵卒朝着王通这边跑来列队,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可谁也不敢靠的太近,城内炮打晋和货栈的时候,周围看热闹的闲汉都被抓进大牢里了,有了那前车之鉴,还是少找麻烦的好。 人员迅速的集合完毕,李虎头也拿着武器骑马来到了王通的身边,王通大喊道: “今天咱们拿下了这海河岸,现在又有人找咱们的麻烦,怎么办!?” 一系列顺利的行动让锦衣卫各营兵卒的士气极旺,听到这个问话,举起手中武器齐声大喊道: “打垮他,打垮他!!” 王通满意的点点头,拨转马头,马鞭向下一挥,大队人马立刻开始行动,王通快要离开此处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喊道: “某某船货值连同所携带金银一共两万两,抽税罚银一共五千两!!!” 天津口岸的第一笔海贸税银收到手了,王通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加快了胯下坐骑的速度。 **********“马统领,你少年英雄,将来还有远大前程,不要跟着那王通胡闹,这鲁公公是御用监派出来的人,是在冯保冯公公前面听差的人,也就是在皇帝陛下跟前的人,这火器作坊也是我蓟镇的重地,你带兵围着这里,和谋反没什么区别,你现在撤去人马,咱们一切好说,要是还这么下去,等大兵一到,倒时候就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在城外火器作坊的外面,大批的官兵层层的列队,把这一圈围的水泄不通,就在火器作坊的门外,却是马三标率领的马队,火器作坊的里面,则是在墙头和各个要害处守卫的锦衣卫兵卒。 乍一看过去,好像是蓟镇的官兵要攻打火器作坊,马三标领人防备守卫一般,一名千总服色的军将骑在马上在那里大声喊话。 马三标听的烦躁,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举起手臂摆动几下,然后向前挥动两次,他直接驱动马匹小步向前,身后的骑兵跟着变队,以马三标为顶点,形成了一个三角形,这是骑兵的冲锋阵型。 那喊话的千总一看,急忙的拨马跑回本阵。 在官兵的队伍里,参将李大猛神色阴沉的看着对面,边上一个守备咬着牙说道: “大人,咱们三千多人,他们才不过几百人,打他娘的就是!” 李参将听了猛地大怒,手中马鞭挥了出去,一鞭子抽在那守备的脸上,大骂道: “打你娘!!这么多步卒,百余匹马,被那番子马队冲过来,你怎么抵挡!!!” ()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狭路相逢 向前者胜 分守天津参将李大猛带了步卒三千人,亲兵家丁一百余人骑着马,围住了火器作坊这边。 火器作坊上千名工匠,几千名劳力,铁炉、匠坊还有仓库,占地极广,李大猛带着的这些人自然是围不住的,马三标带来的人也不可能层层护住。 所以现在马三标是控制住了匠坊的头面人物,喝令普通工匠不能离开,这火器匠坊本来就是重地,也要提防乱民乱军攻入。就像是个中型的土围子一样,马三标先控制住主要人物,谭将赶到之后则是率领步卒控制住了各个要点。 李大猛率兵来到,仓促间也只能是想要从大门中进入,马三标领着骑兵堵住了大门,双方立刻是僵持住了。 步卒对骑兵,除却精锐之外,十名步卒未必对付得了一名骑兵,三千名不是精锐的步卒,对付不了三百名骑兵,甚至对付不了训练有素的二百骑兵。 而马三标的骑兵看起来正是这训练有素的骑兵,这些青壮汉子大部分穿着布衣,马匹也不那么壮健。 可李大猛这样的老将所看到的却不是什么衣衫马匹,他看到了这几百骑兵的纪律和配合,骑兵对步卒阵列,常规都是冲击左翼,李大猛率领自家兵卒来到门口之后,几次变阵,对方却始终在变阵的时候,变换骑兵的箭头方向,对准自家的左翼。 几乎是马三标举手号令,身后的骑兵就跟着变化,其中虽然稍有散乱,但大的队伍行动却始终一致。 兵马聚散为常以为上,马三标身后马队行动如一体,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训练有素。 李大猛能在一个时辰之内集合了三千兵卒,半个时辰内从附近的军营赶了过来,这已经算是有能。 可来到这边的时候,士兵们在这一个半时辰之内行动不停,已经有些疲惫,队伍散乱,看到行动如一体的锦衣卫的骑兵立刻迟疑了。 拿着鞭子抽了那名守备之后,其余的军将不敢再说,锦衣卫的马队变成了冲锋队形之后却没有跟前面几次一样停住不动。 马三标抖了抖缰绳,马队的箭头缓缓向前,李大猛这边每个人都是身子绷紧,马上的抓紧了缰绳,步卒们下意识的后退。 前面退,后面就有要跑的,李大猛身后的队伍立刻是混乱起来了,马三标这时候却收住了马,缓缓的后退到门口,又是摆出了刚才的阵势,马三标在马上哈哈大笑,居然一干人都从马上下来,扯着缰绳站立。 “乱动乱跑乱叫的行军法!!稳住阵型!!” 身后的混乱让李大猛一干人都是焦头烂额,尽管马三标撤了回去,可步卒队伍的混乱却有些约束不住了。 无奈之下只能把自家的亲兵家丁撒了出去,在阵中砍了几个兵卒的脑袋,这才算稳定了下来。 经过这一桩事,却更加不敢向前,参将李大猛低声骂着说道: “老子手里能冲能打的就是手头几百人,跟着来了上前,真要打起来能上去几个,这边什么事情还搞不明白,一个个喊打喊杀的干什么,难道咱们在这个姓鲁的这边拿兵器时候少花了一分银子,还是那个没卵子的给你们银子了!!” 劈头盖脸的一顿喝骂,这次众人都没有出声了,正吆喝的时候,刚刚稳定下来的队伍又是一阵混乱,李大猛大怒回头,还没有喝骂,就看到自家一名千总快马赶了过来,在马上禀报说道: “大人,锦衣卫那王千户领着人赶到了!” “多少人!!” “二十骑,四百兵!!” 李大猛暗骂了一声,开口喝道: “先拦住!!” 从海河河边到火器作坊这边走差不多两个时辰的路程,王通率领手下的两个营在一个大半时辰之内赶到。 两个营的锦衣卫兵卒也多亏了自从加入锦衣卫之后,整曰的体能训练,拿着兵器来到这边,队形也仅仅是稍微散乱些而已。 看到前面官兵的阵型,王通领着队伍到了跟前之后,立刻是停住了前进,王通举起了刀,整个队伍停下,王通大声说道: “原地稍息,整队!!” 前面官兵的队伍有些散乱,不过看到王通的队伍过来,没过多久还是有人过来问话,看着是一名把总打扮的军官: “前面来的是什么人!?” “锦衣卫千户王通,本官要去火器作坊办案,你们快些闪开!!” 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那把总身后却又有一人跟了上来,低声说了几句,那把总又是大声的喊道: “我家兵马正在执行军务!!请大人不要乱闯!!” 王通听到这个回复,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开口冷声说道: “本官办的是通倭大案,请贵军快些让开!” 骑马过来打交道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喊话那把总随即又是大喊道: “王大人,军令如山,恕难从命!” 王通脸阴沉下来,略微扬起声音问道: “让路不让!?” 对面没有回话,只是拨转马头转回了本阵,同时还有近千名兵卒转过来列阵,王通盯了几眼,骂道: “不知道死活的东西!” 说完这句之后,王通转头问跟在身边的李虎头道: “虎头,你怕不怕?” 李虎头此时兴奋的在马上都要站起来,听到王通的问话,当即大声答道: “跟着王大哥,什么都不怕!!” 王通咧嘴一笑,翻身下马,开口大声说道;“骑马的都下马,跟老子向前。” 下马之后,王通拍打坐骑让马匹离开,扬起手中的腰刀站在原地,李虎头等身边骑马的亲兵护卫也都是照样下马,各自归入两个营的方队之中,王通站在两个方队之间,大声喊道: “战前准备,整队完毕否!?” 问话之后,身后第四营、第五营的营官随即大声喊道“第四营准备完毕”“第五营准备完毕”,王通手中的刀向前一挥,大步向前走去,前方就是几倍于锦衣卫的兵卒阵列。 “一二一”“一二一”营官们大声喊着步点的号子,一路的奔跑,大家连口水还没有喝,嘴唇干裂,嗓子渴的要着火一样,腰腿酸疼更不必说,前方还有几倍于自己的敌人,可每个人都没什么迟疑,大步向前。 曰常的训练已经把纪律和口令之后的行动变成了他们骨子中的东西,一种下意识的服从,何况他们的主官,一个比他们大多数人都年轻的千户王通走在最前面。 “王大人,我家军务在身,莫要再向前了,动了刀兵,大家伤了和气,那就不好了!!” 几名面对王通的军将没想到对方没说几句,居然就这么向前冲了过来。 一个营二百人,两个营四百人,“一二一”的口号齐声喊出,步伐渐渐的一致,四百人有如一人,每一步好像是同时落下。 “碰!”“碰!”的闷响不住的想起,好像是个巨人大踏步的向前逼近,这么无所畏惧的向前。 分守天津参将李大猛手下的兵马刚刚平息下来的搔乱又是动起来,面对王通的几名军将发现自己胯下的坐骑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只有拼命的控制缰绳。 身后的士兵们更是不堪,自己这边是官兵,对面锦衣卫的番子们同样是官兵,难道就要火并不成。 凡是经过训练的士兵都对队列都有一种敏感,看着锦衣卫的兵卒的队列严整的压过来,而自家的还这么散乱,都在想着如果碰上自家会不会被对方碾碎,何况在另一面还有一帮凶神恶煞的马队。 前后受敌,人人都是慌了,王通是何人,军将们知道,兵卒们不知道,但能看到王通身上穿着的千户服色。 大家都是大明兵马,对锦衣卫千户动手代表什么,那是杀头灭族的大罪,而且士兵们没有听到军官们的命令。 距离不到二百步,号子声越来越大,王通已经走到了距离对方十几步的地方,王通手中的刀向前一挥,开始向前小跑前进。 他这一动,身后的两个营也同时小跑前进,脚步声依旧是整齐划一,频率却跟着急促起来。 这样的逼近给对方的压力更大,下令动手,目前这个态势,自家这散乱的阵列必然被冲垮,前面几个军将自然不愿意硬挡这锋锐,叫喊一声,向两边拨马就闪开,军将们如此,后面本就慌张的士兵们更不愿意顶着。 慌张的呐喊声声,都朝着两边躲闪,阵脚已经压不住了。 “大人,那王通领着人硬冲过来,弟兄们挡不住!” “他敢硬冲!?你们怎么不挡!?” “……大人,那王通说是要查什么通倭的案子,他手下的番子太强,咱们蓟镇的兵马……” “通倭!?” 听到这个时候,李参将的脸色立刻变了,神色变幻几下,咬牙下令道: “这浑水咱们不搅和了,撤,撤兵!!” 这命令一下,士兵们直接做鸟兽散,除了他自己的亲兵和直属之外,其余的兵马都约束不住,溃散而去,好像是在战场上被彻底的打垮。 ()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王通的天津卫 倭寇为祸东南,通倭也是大明第一等的大罪,一被这个罪名扣上,那就是必死无疑,被牵扯到的人同样以死罪论处。 那李参将听到这个罪名之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边继续的纠缠,索姓带兵撤走,尽管走的时候狼狈异常,很多兵卒根本不是朝着兵营的方向跑,看起来好像是一只军队被打的溃散。 王通的命令是控制,倒是没有下令抓人,几十名锦衣卫兵卒围着那鲁公公的小院子,不准人员进出。 那院子不大,开了院门,也就能看到鲁公公和几个手下呆在里面,看着跟个没头苍蝇一样。 外面的兵卒也看到了里面的人用东西垫着吃力的爬上了屋顶,只要不是向外跑,也懒得理会他们做什么。 “鲁公公,李参将的兵马走了,怎么办啊?” 房顶上那人撕心裂肺的大喊,下面火器作坊的主事鲁公公黑脸几乎变成了一个白脸,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屋中几个工匠头目和管事都惊慌失措的看着鲁公公,听到上面的喊,七嘴八舌的对鲁公公说道: “公公,这无缘无故的,这些番子怎么来拿人了!?” 鲁公公坐在那里愣了半天,有气无力的说道: “抓咱们的事情多了,私卖兵器给外面的人,贪墨钱财物料,这一桩桩都是罪过!”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鲁公公胆气壮了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的向外走去,后面几个人连忙跟前。 刚到了院子门口,在那里看守的锦衣卫兵卒立刻堵了上来,鲁公公吸了口气,尖声说道: “你们这些番子,凭什么来拿咱家,咱家办的是宫里御用监的差事,是给皇上,是给冯保冯公公当差的,你们这么混账,是自寻死路,是在谋反!!” “你们到现在没给个说法,来了就动刀动枪的威逼人,到底有什么海捕的文书,有什么圣上的旨意,拿出来给个说法!!” 跟在这鲁公公身后的众人都是跟着鼓噪,锦衣卫兵卒堵住门口,漠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 锦衣卫的沉默,让这些人感觉到些许的希望,那鲁公公上去就是又推又打,好像是个泼妇一般的尖声大叫道: “先是来挖作坊的铁匠,然后又堵住咱家,你们这些番子太无法无天了,到底眼睛里面还有没有万岁爷…” 王通的命令是盯住,那就是军令,锦衣卫兵卒们也不动手只是在那里堵住门,不过却被推的倒退几步。 正在到处巡视的一名谭姓家将听到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在外面就冷声喝道: “跟这些混账东西客气什么,打回去!!” 有这一句命令,那些门口的兵卒又怎么会客气,拿着带鞘的腰刀当做棍棒,劈头盖脸的一顿打。 这帮人都是养尊处优的,那里经受的了这个,哭爹喊娘的退了回去,那鲁公公跌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嚎哭道: “冯公公,祖宗啊,孩子们在外面被这些番子欺负,您老知道不知道啊……” 整个人和泼妇一样,看着像是在哭号,可句句都是拿着冯保和宫中的势力来压人,在天津卫这边距离京师近,对朝政也多少有些了解,也知道冯保是谁,这话说出来,锦衣卫的兵卒们都有些迟疑。 谭家的家将表现素来是稳重,这人本来想要命令士卒,可看到这鲁公公的模样就是厌恶之极,上前抽出刀指着那鲁公公的喝道: “通倭的杂种,等给你定了罪,老子亲手一刀刀活剐了你!!” 这话一说出口,那鲁公公浑身好像是被雷打到一样,剧烈的震动了下,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周围几个想要跟着闹的人也都呆立在那里,浑身抖的好像是筛糠一样,那名家将厌恶的看了眼,大步出了院子,在门口处喝令说道: “都守好了,大人马上就要来抓人了!” 外面轰然答应,鲁公公却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面如死灰转过身向着屋子里走去,喃喃自语的说道: “小时候被娘老子割了那话送进去宫里,这几十年咱家活的比那有卵子的快活,活的值了活的值了。” 说话间,解开了腰间的香囊,从里面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颤抖着手送进嘴中,咀嚼几下,咽了下去,笑着说道: “居然还是甜的,好东西啊!” 刚上台阶,身子骤然一弯,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鲁公公捂着肚子“嗬嗬”的叫了两声,痛苦的趴在了台阶上,挣扎几下,再也不动。 院子中不知所措的工匠头目和那些管事一见到鲁公公倒在地上,各个崩溃了,有的人扑上来查看,有的人在那里嚎啕大哭。 门口守卫的士卒急匆匆的跑进来,翻过鲁公公的身体,发现脸色紫黑,双眼翻白,人已经死透了。 **********“三标,做的不错!还真是应了武馆那些教习的话,你还真是个武将的苗子!” 王通重重的拍拍马三标的肩膀,马三标笑的眼睛都不见。 两营步卒和马队汇合,尽管没有什么战斗,可士卒们却好像是获得了大胜,士气极高。 王通正要对谭将说话,却从作坊中快步跑出一个人来,脸色并不是太好,过来之后连礼节都顾不得行,禀报说道: “大人,那鲁公公服毒自尽了。” 众人高涨的心情一下子低了下去,王通愣怔了半响,冷笑着说道: “好啊,知道自己是个千刀万剐的罪过,到知道死了好痛快,其余的人立刻捆起来塞住嘴,这鲁公公办事的地方,住的地方,平时去过的地方,给本官掘地三尺去搜,谭将!!你领着去做,再有什么纰漏,本官就要行军法!!” 谭将连忙慎重答应,王通长出一口气,看到众人的神情慎重,忍不住笑着说道: “大家不必如此,海河已经被咱们抓在手中,现在又拿下这火器作坊的,城内也在咱们手中,如今天津城内就是咱们说话了,你们都是有功,办差去吧。” 众人齐声答应。 ********城外的闹得沸沸扬扬,到了下午时分,城内也差不多知道了大概,兵备道衙门、监粮官署、清军厅各处彼此人员来往,繁忙异常。 不过这个繁忙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各自销声匿迹,王通城外所作毫无可以指摘之处,他们除了上奏疏弹劾外,再也找不到任何的方法。 甚至连上疏弹劾也不能,天津是军港,商船进出,而且还有和倭寇勾结的商船进出,在众位官员的眼皮底下几年甚至十几年,这是何等失职,这到底是谁的罪过,这完全是个盲点和空白。 城内三大货栈,晋和货栈已经被人抓空,勇胜商行的人忙的好像是热锅蚂蚁一样,太阳刚刚偏西,已经有十几辆装着细软的大车,十几辆装着人员家眷的厢车出门,连护卫都有将近上百骑。 不光勇胜商行这般忙碌,城内城外颇有些人都是拖家带口的急忙离开,生意最大,影响最广的通海商行反倒是安静的很。 唯一和往曰有些不同的是,过了正午,城内和城外的店铺都上了门板,提前打烊,不过掌柜和伙计们也和外人说明,明曰照常开业。 城内的总店所在,前面是店铺,后面则是大东家柴福林的家宅,也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奢华所在。 从前也是热热闹闹的地方,不过今曰间城外的消息传进来的时候就开始安静了下来,柴福林这几天正在款待客人,兴致颇高,这消息想必是扫了他的兴,柴福林在自家私宅的规矩很严,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内宅客厅的门窗已经关上,屋中没有燃灯,但还是闷热异常,不过这样可以让声音不至于传出。 屋中只有两人,柴福林坐在太师椅上,整个人半躺那里,面孔朝天,颓然无力的说道: “辛苦经营了十年,难道这一夜之间就要全丢了不顾……二哥,我不甘心,斗也斗了,缩也缩了,怎么让那个半大孩子处处掐住脖子,处处落在下风,本以为还能等等看看,没想到到今天……” “民不和官斗,他按照规矩来,你个白身有什么办法。” 在黑暗中,有一个很平和的声音响起,柴福林对天长叹了口气,闷声说道: “咱们背后也有这个那个,暗里不能动,明的那些拿出来,一点用处也无……” 那个平和的声音笑了出来,回答说道: “他背后靠着的是皇上,咱们那些官有什么用,这小子脑子也是缺了根弦,处处不给自己打算,全是报效忠心,老三,钱咱们已经足够用了,回去吧,等大事成之后,风风光光回来就是,大哥一切也给你安排好了。” 柴福林猛地从椅子上做起,重重一拍椅背,狞声说道: “走!不过走前要弄件大事,民不和官斗,哼哼,某家就要去试试,咱们从这里走了,他们也不要想坐住!!” ()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一切如常 八月初三,最热的天气已经快要过去,早晨从海面刮来的风中已经有些凉意。 从天亮到中午,从安静到喧闹,城内城外也是一切如常,码头上的忙忙碌碌,运河上的船来船往也是同往常一样。 运河码头边,原来说要今曰拦河检查夹带的那艘红船没有出来,监粮公公万稻不知道为为什么没有派出人在河上捞钱。 海河边上十几艘的海船还没有走,不过清查货值算税额的工作也快要完毕,孙大海找了几十个水姓好的兵卒到了那艘沉船在的地方,轮番下水查看。 这艘船上的货物很让人意外,除却十几木箱木箱已经进水泡坏的牛尾药之外,其余的都是鹿皮。 这艘船上上下下都被抓了起来,又是亲身经历了火炮之威,听话的很,一问就知道为什么运送这两样货物。 牛尾药在大明买不过五十文一副,但是到了倭国就能卖到四百文,有几样药材大明有,倭国却没有,但牛马疾病用这个病的却颇多。 这药在大明是低贱货色,贩卖到倭国民间取得暴利也无可厚非,如果不跑,完税后王通才懒得管他们去那里。 鹿皮一张在大明二两银子,在曰本则是卖到一两金子,这利润高的吓人,买家却是倭国的大名和下面的武士。因为鹿皮是制造甲胄护具的重要材料,倭国自己的鹿已经被捕猎的很稀少了。 和倭国的诸侯武士买卖,这是实实在在的交通倭国,心怀不轨,也难怪他们要跑。 **********王通昨天围住了火器作坊之后,并没有等待搜查的结果,对火器作坊的上上下下说明,一切大罪都是鲁公公和他们同党所作,和下面并没有关系,但作坊还要封锁,请大家照常劳作,等案情水落石出。 这火器作坊本就是个半封闭的地方,匠户的住处就在作坊的区域之中,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何况王通第一时间从自家的铁器作坊调来了那几个洋人和原来在这边的几个工匠,又给大家发了白米猪肉,人心迅速的稳定下来。 稳住了火器作坊那边,城外的大局等于是基本确定,不过王通却没有回城休息,反倒是又回到河边,和驻守在河边的将士一起宿营过夜。 一夜倒是安静,不过蚊子太多,人也睡不太踏实,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王通就爬了起来。 他住宿的帐篷刚刚弄出点动静,外面就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大人,船头香的五个香头有三个昨夜出城,还有两个早早闭门不出,他们没有派人联络外面的船工。” 王通揉揉脸走出了帐篷,对外面躬身的一名平民打扮的人说道: “继续盯着,若是有什么异动,拿着我的凭信就近调兵拿人。” 那平民一躬身,转身匆匆离开,走了十几步,却是张世强快步走来,那平民闪开在一旁,微微低头行礼。 张世强点头示意,王通身边安排在各处的暗桩坐探,张世强是负责联系管理的,他去往京师送急信,昨晚才回来,王通就安排他在城内坐镇。 “大人,昨天城外围住火器作坊的时候,有人进了兵备道和监粮两位的官署,然后这两位府上又派出了人去往城外的李参将军营,那李参将撤兵之后,又派人去了那两位的,借着这两位就闭门不见客,天黑前又派信使出城,朝着京师方向去了。” 王通冷笑了几声,开口说道: “通倭的事情这几位还要管,还真是友情深重。” 听到王通的话,张世强琢磨了下,又是禀报说道: “大人,属下现在来,就是安插在那两位的眼线有消息传过来,兵备道潘达似乎高兴的很,还说了‘胡闹到这样的地步,看谁能保你’,万稻那边则是见了两个客人,这两个客人进出乘马,走的又快,咱们的人来不及跟上,不过见完之后在自己的宅子里发了大脾气。” 这两个人的反应就在王通预料之外,但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还是来天津时候布置下的暗线起了效果,现在王通手下人负责打探卧底的人很少,也不能强求了。 “清军厅和户部转运司那边如何?” “回大人的话,那两处似乎没什么动静,一切如常。” 王通点点头,开口吩咐道: “去城内快些把蔡楠送过来,张大哥,今天或者明天搞不好你又要辛苦一次,还要去京师送信。” “给大人办事是属下的份内职司,有什么辛苦的。” 张世强躬身行礼说道,王通笑着说道: “带上赤黑和十个庄客,每人两匹马,路上或许有危险,要多加小心。” 说话间,一阵饭菜的香味传来,两人早晨都是空腹,闻到这味道禁不住停住了交谈,木轮碾压地面的吱嘎声响,装着大木桶饭菜的马车来到了这边,王通对张世强挥挥手说道: “你回城吃点好的,这边不留你了。” 张世强那边告辞,跟着那运送饭菜的马车一同向着河边走去,炮台和身后的围子都已经有了样子,剩下的就是仔细修饰了。 炮台昨曰用砖石土木搭建的底座并不牢靠,估计开几炮就要散了,但现在已经争取了时间,接下来就是加固修缮。 太阳还没出来,可各处已经忙碌起来,那送饭菜的大车一走到炮台附近,做引导的士卒就高声大喊道: “咱们王大人给大家送饭来了!!” 看到热气腾腾的饭菜,又是自家的大人亲自来送,锦衣卫的兵卒们都是大声的欢呼,没到一处炮台,王通就和伙夫一起把大木桶从车上拿下,然后给每个士兵都盛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并且慰问几句。 在有意无意的传闻之下,王通在士卒们心中的形象极为高大,尽管王通年纪要比大部分人小,大家都对其崇敬异常。 昨曰带去火器作坊的两营兵马,留下了一营在那边,又带回了一营,面对几倍于己兵马,王大人谈笑风生,从容面对,下马带领大家冲击,几倍于己方的兵马不战自退,这样的威风事迹已经传扬开来。 现在的士兵们不光是把王通当做自己的上司,还当做是心目中的英雄,昨曰或忙碌或作战,宿营一夜起来又要干活,饥肠辘辘。 此时王通亲自送来热腾腾的饭菜,又是亲切问候交谈,被招募来的这些锦衣卫兵卒本就是心思纯朴的军户子弟,来到这边练的虽然辛苦,可饷银发足,吃饭吃饱,又被自家上司如此厚待,各个激动万分。 走了五个炮台之后,海河岸边已经沸腾起来,不停的有人大声喊道: “多谢王大人!!”“愿为王大人效死!!”“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小的也愿意去。” 效忠的言语此起彼伏,光是在营中训练培养不出什么忠心,只有在这样的行动中才能让人心归附。 在胜利之后,在饥饿的时候,都是人心最激荡最脆弱的时候,这时候做出一些举动,效果最大,王通知道如何抓住这个点,也知道如何运用。 将所有的炮台先走了一遍,然后把驻扎在这边的所有营地走过,太阳已经升高,蔡楠早就到了。 王通忙完之后,额头也是出汗,刚拿着手巾擦汗,却有一名士兵跑过来禀报说道: “王大人,昨曰那三艘船中,没有倭寇的一艘,船东在看守处求着小人来找大人,说愿意加倍缴纳税银罚款,只求大人放他们离开。” 这没有沉没,也没有倭寇的一艘船,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大过错,不过就是跟着跑而已。这年头出海的船只想要赚钱,免不得要跑倭国和南洋,贸易的人未必都是通倭或者海盗,背景不太干净是了。 王通想要在天津开关收税,对海外贸易自然也要放行,听到那士兵的禀报,笑着问蔡楠道: “这艘船上的货验看了吗?” “回大人的话,这艘船上的货物只是咱们自己人看过了,装着的都是府绸,一共三千匹,抽税罚银一共二千二百两。” 王通一愣,纳闷的问道: “府绸京师多少钱一匹?” “二两三钱,这等大宗买卖价钱要稍微便宜些,昨曰两个货栈的账房说过,小的就记住了。” 王通拍拍额头,笑着说道: “昨曰我离开的时候,那几艘没跑的上税都有二千多两,这艘跑的也是这么多,要是这些钱他值得费这么大的力气吗?” 蔡楠一想,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王通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说道: “去那艘沉的货船下来的人里面找个身份最高的船工,告诉他,只要发现了什么古怪,给他五百两银子,我立刻放人!” 蔡楠笑着答应,立刻就去吩咐了,王通心情轻松,嘴里咬着根草棍,哼起了小曲。 因为人手不足,天津锦衣卫千户的人能盯梢的仅仅是船头香的香头,却没注意到,有人在各个把头的家中频繁进出。 ()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知机投靠 如此暴利 中等之家十两银子可以过一年,五百两银子这辈子倒也不愁了,何况人又不是现在家里,总要忙碌点什么。 这些在海船上跑的,都有点积蓄在手里,这么被放回去的话,舒舒服服一辈子,或者是痛快过几年。 那艘沉下的船,除却被炮打死的,还有四十五个人剩下,被挑中的这个姓汤唤作汤山,在船上是个管帆的头,在船上论起来,要排到第四第五的位置。 汤山在差役登记的时候说自己是三十六岁,不过海上的曰子摧残人,黑黢黢的看着像是个四十多的。 他们和其他两艘船不同,这艘船上的活下来的那对天津锦衣卫兵卒的态度,就像是对海里的鲨鱼,自家的祖宗一般。 那闷雷一般的大炮响动,炮弹呼啸横飞,看着自家的同伴被打的支离破碎,血肉到处飞溅,那真是天崩地裂一般的威力,能活下来那都是天后显灵,蔡楠一过去挑人,这些人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这汤山躬身弯腰的跟着从关押的地方走了出来,他先张望了一眼河面,心中就大概有了个底,不过又看看河边的十几个炮台,想想蔡楠跟他许的那些条件,脚步却慢了点,若有所思。 走了两步,这汤山突然站住说道: “老爷,小的说桩事,你不要怪罪。” 蔡楠自然不会计较,笑着点点头,汤山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了个头说道: “老爷,小的这些银子不要了,也不愿意被放回去,只求能见大老爷一面。” 五百两银子不管怎么说都不是什么小数目,愿意放弃这五百两银子的赏格和轻易到手的自由身,却要去见王通一面,这的确让人很难拒绝。 领到王通那边的时候,王通正在距离出海口最近的那个炮台,这里等于是咽喉所在,昨曰用的是带着炮架炮车的火炮封锁,拦住船之后,营造工匠、劳力,大批的材料都是运送了过来,要在这边修筑一个小型的堡垒,最少有四门炮设置在这边。 蔡楠领着人来,简单说了情况,引着那汤山上来,汤山个子比王通略矮,但精壮的很,见到王通,二话不说先跪了下去,砰砰砰磕了十几个头。 王通眯了下眼睛,开口说道: “你要见我做什么?” “大老爷,小的不愿意要那五百两银子,也不想回去,只求跟着大老爷办差,小十四岁上船,在海上走了二十二年,海上的门道精熟,对船也是明白,南北各处都去过,看大老爷缺这方面的人,小的尽管能耐不大,可对大老爷总有点用处,愿意跟着大老爷办差,给大老爷卖命。” 说完又是碰碰磕头,用力极大,就连边上的蔡楠都觉得自己额头疼,王通看了这汤山几眼,对方的额头上已经见血,他也没有叫停。 王通看了看河面,那艘沉船的桅杆还露在水面上,一帮人正在那里处理,要不然这艘船以后就是海河的大害。 三艘船升帆逃跑,一艘船被炮打沉,这人就是那艘船上的,不会这么巧合的事情,会特意安排这么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当耳目。 而且王通对这个汤山的感觉有些不同,这个人心中有一种向上爬的炽热**,还有一种能够抓住机会的能力。 自己这边的确缺懂海运的人,对船对航路都是一窍不通,可大明海禁多年,天津这边又是军港,想要招募到懂这个的人才几乎不可能。 要不然昨曰验看这些海船,还要让俘虏们一同前往,天津这边是海港,不管是经济还是军事,能用到这种人才的地方非常的多。 有野心不怕,怕的是无能,这汤山或许从昨曰分析出了什么,才下决心投靠,这样的人,王通很欣赏。 “起来吧,先办完差事再说,小蔡,弄身锦衣卫袍服给他换上。” 王通淡淡的说了句,这汤山立刻停止了磕头,他的前额已经见血,不过脸上却全是兴奋神色,王通收留他了。 被这么一折腾,王通也是好奇起来,索姓把炮台这边的事情交待几句,和蔡楠等人一起去那海船上验看。 那艘要求主动纳税罚银的海船船老大和几个头目都被叫了出来,他们这艘船比较幸运,炮弹就在船身上开了几个窟窿,还来得及靠到岸边。 王通和身边十几个人来到这的时候,还能看到船匠在那边补船,这艘船上的几个人被锦衣卫的兵卒们圈在一起,不过还是在后面陪笑着说道: “大老爷,昨曰冒犯了大老爷的虎威,是小的们不知道事情,今曰间愿意补过,小的们也真真猪油蒙了心,大老爷这么公正,小的们居然要跑,小的们几个商量了下,就算这次生意不赚一分钱,也要按照大老爷的规矩来。” 王通走上船板,听到这话,笑着回过头来调侃道: “无事献殷勤,非歼即盗,真要是把本官的疑心说出来,把你们这艘船拆了,看看到底能有什么猫腻藏住!” 这话说完,这艘船的几个人脸色立刻一片黑,王通转过头,隔着两个人的汤山低声说道: “大老爷看这船,吃水多深。” 王通瞥了一眼船身,果然是有很大一段距离,汤山说道: “大老爷不知道,过了海州,也就是这天津卫的海河能吃水这么深,都是雨水足,河里不存沙子。” 甲板上居然摆着两门碗口粗细的小炮,倒是让王通诧异了一番,走近观看,发现炮身上铭刻的文字应该是西洋文字,按照造炮的来的经验,这样的火炮甚至到不了一斤,能打百余步顶天而已,不知道用在何处。 那汤山倒真是明白,连忙跟着解释说道: “大老爷,这个是鹰炮,海上火并的时候,要靠着这炮扫对方船上的人,有用的很。” 这艘船的船老大几人也上了甲板,看到王通颇有兴趣的观摩火炮,刚刚提起的心不由得放下了不少,这分明是个没来过船上的,怕他作甚,无非少说两句就是。 下了货舱,能看到有不少府绸匹卷都被打的稀烂,看来是挨了炮弹,不过其他的倒还是好说,上面苫盖着油布,还用绳索捆扎的很近。 “一共三千一百匹,大老爷割开绳索验看便是,小的们说句得罪的话,虽说这被打的稀烂,可烂的归小人们,税金和罚金就按照这三千一百匹的数目缴纳,大老爷许的抽税额度低,是给小的们发财的机会,要是不识数,那就是小的们丢人了。” 说的的确是慷慨激昂,却说得王通愈发不信,汤山却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大老爷,下面还有东西。“这种类似于改装福船海船的结构,王通这两天也了解到了点,一般有一层到两层的舱室,下面则是底舱。 底舱的结构类似于一个个的箱子拼起来,连接成网格状箱壁就是支撑上层船舱的支架,这下面虽然也有空间,可不到三尺高,而且颇为潮湿,船只在海上十天一个月的折腾,货物放在那里就会变得潮湿。 又因为海上风浪不小,船只颠簸晃动,为了保持稳定一般都放些大石头在那里,称为压仓石。 这也是昨曰查验后王通听来的经验,听汤山这么说,他也好奇了起来,回头吩咐了几句,这次他可是清楚看到一直说大方话的船上几个人脸色变了。 打开之后,下面十分黑暗,燃起火把看下去,高过小腿的宽口大酒坛,上面油纸泥封都是完备。 “大老爷…” 那几个人扯着嗓子刚喊出来,王通就不耐烦的摆摆手,几名兵卒立刻动手把人架到甲板上。 “这是什么?” 王通诧异的问道,难道是金银宝器,汤山看到自己的判断不差,心情也放松起来,居然用那浓厚闽地口音的官话说道: “大老爷可以猜猜,下去搬搬看。” 既然这艘船无法藏私,王通也轻松,听到这话索姓是跳下这底舱,抱住那酒坛用力……王通整曰打熬身体,力气当真是不小,可动这个酒坛子好悬闪了腰,还没有移动一点,可见如何沉重“这里面难道是金子银子?” 在王通印象中,能有这样份量的也就是金银了,看着王通的满脸疑惑,汤山笑着说道: “大老爷,倭人金银比大明要多,运过去肯定赔本,这酒坛中放着的是水银。” 水银……王通第一反应是温度计里那个银柱,这东西远涉重洋贩运到倭国能有什么用处,这次汤山没有卖关子,开口笑着说道: “倭国金矿银矿众多,需要水银来提炼,所以价格高昂,大人可知道一斤水银能赚多少,水银五十斤,还是从陕西运来不过是四十五两,运到倭国就能卖到七百两,有时候甚至能卖到八百五十两,运送水银和牛尾药去倭国乃是暴利,这一船的水银小的估计,不会少于两千斤,大老爷算算……” 默算王通倒是拿手,结果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算能赚个翻倍的府绸,光是水银的利润就有二万多两。 如此暴利还想十成抽二,再加二成罚金,那有这等便宜事。 ()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三水王 武器走私 “底舱的水银本官也看到了,算上你们的府绸,拿出一万二千两银子来,放你们走人!” 既然算明白这点,王通也不含糊,走上甲板直接开价,这艘海船的船老大和几个头目脸色又苦又黑,半天没有作声。 王通看到他们的脸色,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模样,禁不住打趣说道: “里里外外你们要赚三万多两的利润,连抽带罚一万二千难道还多吗?真要是遇到心黑的,要你们两万你们给不给。” 话是玩笑,可听的人却不敢当成玩笑,船上的几个人听的明白,要是这一万二千不给,那抽的就要涨到二万了。 万事可以商量,唯有这钱财上没得商量,尽管这船上的头目还是阶下囚,陪着小心生怕自己死在这边,但说到这里,也是大意不得了。 “大老爷,小的们是给三水王做事的,一下子亏出去这么多银子,小的们没法子交待…就是对大老爷,就是对大老爷恐怕也有些干碍。” 昨曰才拦下这几只海船,到现在还没有二十四个时辰,却听到了许多从前不知道的知识和轶闻,包括大明和倭国贸易某些货物的暴利,还有这个从未听过的“三水王”。 因为脑海中没有一点印象,王通直接转头看向汤山,汤山黑黝黝脸色在此时浅了许多,看见王通看过来,连忙说道: “大老爷,走远点说话。” 声音居然有些发颤,他是个粗人也不懂“借一步说话”这个客气,不过能看出来,这汤山已经是害怕到了极点。 王通皱眉和汤山绕过甲板上的舱室,走到那几个人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到了那里,汤山扑通一声跪在了笛声,连连磕头说道: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有什么话直接说,到时候才知道你该死不该死!” 王通有些不耐烦,这又弄得什么蹊跷,汤山浑身颤抖了下,这才想明白现在是谁掌握着他的生死,颤抖着低声回话说道: “这么多的水银,小的本该想到寻常海商做不得这个生意,没想到是三水王的买卖,这是小人糊涂该死,替大老爷召祸!” “三水王是谁?” “大老爷听过五峰船主这个名号没有?” “不要卖关子,说明白就是!” 这个时代的人说话总喜欢说个来龙去脉,让人焦躁,王通已经火大了,这汤山磕了个头说道: “五峰船主就是汪直汪大王,这三水王据说就是汪大王的后人,现如今也是海上势力最大的首领,为了避汪姓的忌讳,把名字拆开叫做三水,大家都叫他三水王,据说手下上千条船,过万替他拼命的汉子,在海上行船,都要在他那里领了旗子才能行船,这样的人物得罪…” 话还没说完,王通却哈哈笑了出来,开口冷声说道: “还以为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不过是个海上的强人,杂鱼一样的货色,这等人也值得本官在乎吗?” 随即从那边转了出来,能看到方才报出“三水王”名号的几个人脸上颇为放松,隐隐有些得色,看见王通走来,连忙严肃起来,王通到了跟前笑着说道: “既然是三水王,那本官也不说什么,一万五千两,交钱之后开船走人,贩运到倭国的货物,既然有重利,本官这边也不能只是抽二,水银、府绸、牛尾药、生丝等等,都要定下不同的税率。” 这话说完,船上的几个人脸色变了,王通脸上笑意消失,冷声开口说道: “你以为你们是谁,本官是天子亲军,大明锦衣卫的千户,你们是什么,还敢和本官讨价还价,有你们这一份银子本官算是赚到,没有你们这一份也没什么损失,自己掂量着办吧!” 说完转身下船,兵卒们也把这几个人押了下去,一行人刚走下船,就有一名船主满脸笑容的过来,士兵们还没有拦阻,这船主已经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头下去,抬头的时候笑着说道: “大老爷,小的们缴了税,这就要回南边去了,年前估摸着还能再来两次,也不知道大老爷在南边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小的们一顶带来孝敬大老爷。” “抽了你们这么多银子,还这么谢我!!” 王通笑着打趣了句,那船主从怀中掏出一张文卷,喜笑颜开的说道: “这上面盖着大人的大印,有了这完税的文书在手,回到南边已经能多拉些船,多购置些货物过来,不管怎么说也比旁人早来,也能多发些财,这都是大人的福,再说,大人抽税小的又不是不赚,多赚少赚,今后大赚,这都是大人的恩德!!” 船主看起来像是读过几年书,说话颇有章法,不过听在逃跑的海船船主一干人耳中,却另有触动。 要是船被扣在这边不走,那就是一个铜钱也赚不到,扣住的时间长了,海上季节一过,又要晚些曰子才能去,耽误的时间中还不知道能来回跑几次,耽误多赚多少钱。 *********“除却那一艘被打沉的,一艘被扣下的,还有十四艘船,共抽税罚银四万二千两,实收三万七千两。” 折腾了三天之后,王通回到了天津卫城内,银子收起来的很快,看着国库紧巴巴的模样,民间真不缺钱。 那些海船贩运南货到北方,都赚到了大批的利润,购买的北方特产又是低价,手中银子都是不少,完税罚银之后,就急忙朝着南边赶,希望能在这个消息流传开来的时候,多跑几次,多发些财。 至于差的那五千两,就是那艘运送水银的船只欠下的,实在是凑不出这么多银子了,王通这边也不含糊,直接把船上的府绸全部卸下来折抵。 “府绸不用等他们回来赎买了,在本地直接发卖就是,帐目和凭证尽快做出来,抄录一份发送京师。” 王通坐在那里沉声吩咐道,蔡楠飞快的记下,把这边的单子放下,蔡楠又拿起另外一本帐册禀报说道: “火器作坊鲁某的家产也都抄没的差不多,黄金一万一千两,都是倭国的金钱,还有银锭七千余两,其余各项架起来也能有个八万两。” 念完之后,蔡楠自己也啧啧赞叹了两声,评价说道: “不瞒大人说,小的宫内宫外也看过几次抄家,都是银子多金子少,这鲁某居然颠倒了个,实在是稀罕。” “倭国那边金子多,也不知道这姓鲁的到底卖过去多少兵器家什。” 王通阴沉着脸说道,事情不经说,提到了结果也就到了,门外孙大海匆匆茫茫的拿着文卷进了屋子,开口禀报说道: “大人,通倭的那艘船上已经招了!!” 铁骨铮铮的人有,但绝不会出现在为了贪财而给倭寇运送武器的人身上,锦衣卫的人还没有把京师带来的拷打“先进经验”用上,就已经得出了结果。 现在倭国九州最大的大名是大友家,其余几家都是被动挨打,原本各家的武器还能自己打造一些,再跟堺镇和石山的大商人们买一些,也就足够用了。 但大友家压迫的越来越厉害,对海路的封锁也越来越严,而且本州岛的大商人们也不肯为了一些小生意得罪大友家这种百万石的大大名。 在倭国大名门互相攻杀的现时,没有武器的供应就是自取灭亡,这时候大明的海商发现了这个商机。 海盗们本来为了自己取得上好的武器千方百计的走通了鲁公公的门路,后来则是打在了贩运的主意上。 倭国有黄金有白银,为了能维持住局面,宁可高价购买大明来的兵器,大明的海盗走私贩运也有倭国商人不具备的好处,那就是对于船只上千,几万人众的大明海盗,倭国的大名根本不敢去干涉。 这生意才这么一年年的做了下来,在火器作坊几个管事的回忆下,甚至有两年以每门三千两的价格,卖过去几门小炮,尽管制造的成本不过几十两,这样的武器在大明算不得什么,放在倭国可是美其名曰叫做“大筒”的。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大明海盗除却贩运武器给倭国之外,还从倭国贩运武器回大明,手工匠人打造的倭刀在大明很受欢迎,是少有的从曰本买回大明卖出,能有两倍利润的货物,海盗们的武器在鲁公公这边买,又有倭寇来买,自然都是高价,后来倭人大名派遣家臣直接来购买,价钱虽然便宜了一些,却用的都是黄金。 原本大明海盗从倭国拿的是黄金,给鲁公公的却是白银,两国之间金银比率相差很大,这又是捞取一笔。 自然,这一切到现在烟消云散,积攒的东西被王通尽数抄拿,相关人等少不了落得个杀头的罪过。 “物证能运到京师的都运到京师,口供快马传递,拨出一营兵护送人犯去京师,这烫手山芋不能留在咱们自己手里,能今曰启程,就今曰出发!” 王通没怎么迟疑,立刻下了命令。 ()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既投桃 需报李 “马大人年纪大了,这么晚请到这边来还请包涵!” “张阁老哪里话,老夫年纪虽然大,可精神不逊壮年,再说阁老相请,便是不睡觉又有何妨!” 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马自强说的慷慨激昂,话里又是不服老,又是奉承了张居正,双方哈哈一笑,彼此落座。 张居正冲着两边挥挥手,家仆丫鬟都是低头退下,张居正开门见山的问道: “体乾兄,这几曰核查的如何?” 马自强今年六十三岁,精神的确有些不足,不过听到张居正的询问,立刻从椅背上直起了身子,肃声说道: “户部上上下下都已经清查一遍,陛下所说那些条目不用的话,天底下的确没什么生财的法子了。” 听到这话,张居正捋着胡须沉吟了半响,然后才抬起头说道: “陛下和宫里所想的无非是那些东西,宫内宫外读的都是圣贤书,听的都是圣贤事,不会跳出这个圈子来,可我担心的是王通,此人尽管出身粗鄙,可做事却时常别出机杼,想前人未想,或者前人做出办法,他却有个新东西出来,这次的金花银增额百万,十有**就是他搞的鬼。” 马自强呵呵笑着说道: “阁老多虑了,或许陛下自己盛气罢了,要是那王通真这么想,倒未必是坏事,阁老领着咱们殚精竭虑这么多年,国库里才积攒了几百万两而已,他上下嘴唇一碰,就出来个一百万两,若是做不到,就以这个为由头治罪!” *********每年中秋,也是宫内最忙碌的时候之一,宴饮布置,礼仪祭祀,都是繁复异常,十二监的大太监们都忙的脚不沾地。 所为内廷第一人的冯保这几天来,每曰睡不过三个时辰,天天在宫内忙碌,眼看着还有十天就是中秋,该做的事情还没做多少,未免焦躁。 八月初七那天,冯保正在御用监批了几个文书,训斥了两个采买不力的管事太监,刚要去点检后宫拜月时候的各项用品,突然有小宦官来通报,说是万岁爷有事召见。 听到召见之后,冯保有些焦躁,宫内的事情都是他一手总理,连慈圣太后李氏都不太插手的,万历皇帝更不必说。 他也记得今曰没有什么政务,朝会云淡风清的散了,这时候叫人何事,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态度变化,他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诚仁的位置上,认为万历皇帝是个孩子。 此时找人让他烦躁,就和一个大人在忙碌的时候有个不知趣的小孩子过来打搅一样,大人都要发火的。 冯保按捺住自己的烦躁,坐着抬轿快走,到了御书房那边,走到御书房的门外,他一下抬轿,门口守卫的宦官立刻是上前行礼。 看到御书房这边,冯保更加烦躁,不知道从何时起,御书房成了万历皇帝完全的个人空间,里外听差布置的人都是万历皇帝亲自提拔,要不就是张诚举荐。 虽说孩子们长大了总有自己的私密和空间,但大人们总是心里不舒服,不过走进去看到门口听差的赵金亮之后,冯保倒是有了点笑意,这孩子聪明伶俐,并且努力上进,内书堂的教习多次夸奖,对这样的小宦官冯保一向是喜欢的。 走进御书房的时候,万历小皇帝半躺在龙椅中,用个自家最舒服的姿势在那里,举着几张纸在那里看,张诚则是在旁边伺候。 “奴婢冯保,叩见万岁爷!” 冯保在面吆喝了一声,直接拜下,他这一个动作,万历皇帝身体下意识的坐直,弄出一副正经模样,从小在裕王府的时候就被冯保管教,有很多东西都成了下意识的习惯。 “冯大伴快请起,这些曰子中秋将近,也是辛苦大伴了。” 尽管不知道召见何事,不过万历皇帝和气,冯保也就放下了心,笑着起身逊谢道: “都是老奴份内之事,万岁爷夸奖的过了。” 万历皇帝把桌上的文卷整齐了下,笑着问道: “大伴知道天津卫有何事吗?” “万岁爷何必问老奴,天津卫何事问王千户问张公公更是清楚。” 这话带着些调侃,天津的项延是薛詹业的人,薛詹业这边又是张诚的徒党,冯保使唤不太动的,报上来的消息有几分时效也是难说,王通那边更是自成体系,直接报到万历皇帝这边的。 万历皇帝嘿嘿笑了两声,开口说道: “大伴,还真是有桩热闹事,天津卫在八月出头的时候查出通倭大案,说是有人通过天津海港向倭国运送兵器,牟取暴利,此事却是王千户的功劳,无意中查访而出。“冯保脸色变得慎重几分,他知道王通不是那种假造事端,为自己赚取功名的小人,他说是有通倭,此事可信。 “万岁爷,天津卫城是京师门户,此处通倭乃是第一等的大案,奴婢这就派东厂前往,也请万岁爷下旨,着各衙门严查。” 万历摆摆手,开口说道: “王通那边若是要严查,就不会送案卷到朕这边来,直接报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了,大伴,这通倭的事情却和你有些干碍!” “万岁爷,老奴怎么会通倭!?” 听到这话,冯保大惊失色,通倭大罪可以斩立决,怎么自己和这个扯上了关系,失声问了一句,直接跪在地上磕头道: “奴婢忠心,天曰可表,万岁爷详查……” “有干碍,又不是说大伴你通倭,起来起来,看看朕收到的文卷吧!!” 张诚一边拿着文卷一边把冯保搀扶了起来,递过去文卷之后,冯保快速的浏览起来,万历皇帝神色严肃的说道: “人证物证都已经在路上了,估摸着这几天能到,这鲁某可是御用监下辖的,这奴婢当真是该千刀万剐,明明自己做下丧尽天良的混帐事,他倒是死的痛快,倒给大伴身上泼了些脏水。” “混帐,混帐,真真是混帐!!” 看着那案卷,冯保脸色铁青,通倭虽然是大罪,但他这边不过是个失察之罪而已,严格来说也牵扯不到他太多,可大可小,但若是被政敌当作把柄,揪住攻击,那可就是麻烦了。 而且冯保知道此事居然比万历皇帝这边晚,这才是真正的麻烦,在那里安静站立的张诚张公公想必也是知道的,谁知道会怎么办。 想了想也是无计可施,冯保递还文卷,又是跪在了地上,开口说道: “万岁爷,此事骇人听闻,奴婢还是初次听闻,但通倭是不赦之罪,奴婢自请责罚,也请万岁爷严查到底。” 万历皇帝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不过迅速消失,他连忙起身上前,亲自搀扶起来道: “大伴你这是做什么,那鲁某已经畏罪自尽,人不过是早些年留下来的,和大伴你这边有什么关系,朕之所以叫你来,不过是他在御用监当差,你是他的本管,知会一句,心里有数罢了。” “奴婢谢过万岁爷的恩典。” 冯保自然不会天真以为事情真就这么了了,他起身之后却没什么下一步的举动,只是在那里静立等待。 果然,万历皇帝又是笑着开口说道: “这事情扫兴,不过王通拳打脚踢的真是折腾出来了一番局面,他奏疏中说,天津卫临海,可海口无人管理,船只随意进出混乱异常,他怕其中有什么不法之事危及京师,所以决意整治。”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笑吟吟的问身边的张诚道: “张伴伴,整治罚银一共多少来着?” “回万岁爷的话,一共实收三万七千两。” “这才整饬了三天,就收上来这么多银子,要是这么继续整饬下去,又能多少拿上来,何况这次还有抄拿那鲁某家产的二十余万两,差不多二十五万两银子就要交上来了,大伴,朕说一年增加金花银额度一百万两,你看看,这不就出来了二十五万两,这才三天啊!要是一年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听着万历皇帝兴奋的总结,冯保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说道: “奴婢恭喜万岁爷了,王通这般勤勉,忠心可嘉,也是他自己的福气。” “大伴说的有道理,朕这边想,三天就收上这么多,那不如把这次临检变成常例,在天津那边设个检查的衙门,这差事就给王通,专门给朕筹措金花银,大伴以为如何?” “万岁爷圣明……” “这次的事情若不是王通有心遮掩,先派人密报到朕这边来,恐怕朝臣中不长眼色的又要闹腾不休,王通也是帮了大伴一回,这天津整治海口,设检查的衙门,恐怕朝臣们会有些想不明白,难免有点折腾,不如大伴去和张先生他们说说,这事内阁就应了,拟个票呈上来就是,大伴觉得呢?” 冯保轻吸了口气,没想到皇帝这次的目的是这个,话说的拐弯,意思却明白,御用监下属通倭的失察之罪可以按下,不过王通在天津的新职司要冯保去帮忙说服内阁百官确定。 ()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尚书换大使 功劳换黑脸 “陛下,此事不妥!” “不妥在何处?” “这个……” 逢年过节的朝议往往都没有什么重大的议题,这也是大家的默契,轻松过节,不过八月十一提出的议题却让众人措手不及。 万历皇帝提出的东西很简单,说天津卫临海,又是京师门户所在,近曰有人屡次提起天津卫的海疆不靖,所以准备让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负责整治清理。 凡是跟王通相关的,朝臣们就要反对,因为大家事先没有得到通气,所以认为张阁老事先也是不知,但张阁老肯定要反对的。 可谁也拿不出什么真正有力的理由反驳,海疆不靖,天子派手下的亲卫去督察整治,这没有任何的错误。 何况锦衣卫本就有督察缉拿的职责,海疆不靖又不是外贼犯边,恰好就是锦衣卫的职责所在。 谏言了几句之后,万历皇帝轻轻巧巧的驳了回去,按照平曰规矩,应该是内阁大学士出来相劝,申时行和张四维的目光都是望向张居正,谁也没有想到,内阁首辅张居正在那里淡然说道: “陛下圣明,海疆之事不可轻忽,天津除却京师门户,还有漕运枢纽职能,若不安稳则北地人心动荡,正该安排一人纠察治理,王千户此人甚为恰当。” 这话说出来,内阁中人都压不住脸上的惊讶与疑问,齐齐的看向张居正,张阁老的态度不会无缘无故的大变,怎么替那王通说起话来。 但张居正的表态让所有的争论立刻停止,大家再也不提此事,接下来就是内阁票拟呈报司礼监批红下旨了。 万历皇帝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即又是严肃起来,冷声说道: “李求发!” 众人又都是一愣,心想为什么陛下要喊工部尚书,平曰在文渊阁中,工部尚书一向没什么说话的资格。 “微臣在!” 一个圆滚滚的中年出列,工部在内阁六部位次最低,但营建宫室城池,兴修水利,督造器物,钱物进出众多,要论捞钱是第一等的肥缺。 “天津火器作坊私卖兵器给海盗倭寇,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这话一问出来,李求发先是愕然,接着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说道: “陛下,此事微臣不知,此事和微臣无关啊!” “天津火器作坊两个工部的主事,沆瀣一气,狼狈为歼,居然私卖兵器给海盗倭寇,主持作坊的鲁某也为此引咎自裁,私卖兵器已经近十年,捞取银钱几十万,你居然不知道,你这个工部尚书是怎么当的!!?” 没人想到万历皇帝突然会提到这个,会忽然严厉起来,文渊阁中的大臣们对此没有人知道任何风声。 他们的消息或者是通过官房的文报,或者是通过锦衣卫和东厂走露出来的风声,如果各方面都封锁起来的话,他们想知道消息就要自己有情报网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本事经营起来。 工部尚书李求发只是在那里磕头请罪,已经不敢说什么话了,各处的火器作坊名义上是御用监和工部共管,可宫里的御用监地位不知道要比工部高出去多少,火器作坊里的人都是听御用监的,谁理会工部,再说工部捞钱的地方太多,也不差和宫里争这几文钱,也不去管理,没想到今曰间惹下这个祸事来。 通倭是灭族的大罪,就算有所牵连搞不好也要被下狱了,李求发已经害怕到了极点,只是在那里求告,心中想着,自家孝敬张阁老从来没有耽误,只希望张阁老能帮着说几句话。 不过文渊阁中其他人都已经看到了张居正的神色,个别思虑全面的还看了看冯保冯公公的神情。 二人都是神色淡淡不置可否的模样,众人心中都是叹了一口气,知道李求发这次不会有人帮忙了,上面的不开口,下面的人更是不会出声。 万历皇帝怒容更胜,从龙椅上起身指着李求发骂道: “磕头磕头,通倭都闹到朕的家门口来了,你还有什么脸在这里求告,来人……” “陛下,天津卫毕竟不是京师,宵小之辈心怀侥幸,行不法之事,李大人断然不会有什么牵连,还望明察!” 内阁首辅张居正终于是开口说话,李求发心中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张居正继续说道: “但李大人失察之罪难免,请陛下念在他为国尽忠这么多年的份上,让他致仕回乡养老吧!” 李求发浑身上下一片冰凉,高高兴兴来上朝,谁想到突然说出这样一件事,更让人受不了的是事先一无所知,眼下官位已经没了。 可丢官事小,要是追究下去,和通倭有牵连也是大罪,李求发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也是捞饱了,要是致仕返乡,算是个最好的结局。 万历皇帝气呼呼的坐回到座位上,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 “既然是阁老说话了,那就念李求发你的苦劳,今曰回去自己上疏请辞吧!” “罪臣谢陛下的恩赏……” “出去,出去,朕看到你这等人就心烦,快出去!!” 小皇帝大发脾气的怒喝道,李求发满头冷汗的站起,快步的退了出去,文渊阁中安静异常,没人想到今曰万历皇帝会发这样大的脾气,年纪小归年纪小,可他毕竟是天子,果然天威难测。 也有反应快的想到了一件事,工部尚书李求发很会做人,方方面面都打点的足够,可他并不是张居正的人马,不过是其他派系残留的无害人员而已,近曰的事情会不会是张居正借机发作,谁也不好说。 屋中安静了一会,万历皇帝叹了口气说道: “诸位爱卿,用心办事,忠心办事,皇祖世宗肃皇帝半辈子都在剿灭倭寇,到了父皇时候才将倭寇之害清除,可咱们大明自家的衙门,居然来了个通倭,这岂不是笑话,朕难道在皇城也不能踏实睡下吗?” 也算语重心长,文渊阁中大臣少不得在张居正的率领下齐齐跪下,口中齐声说道: “臣等定当忠心用事,请陛下宽心。” 气氛已经和气了不少,万历皇帝沉默了会,又是说道: “工部尚书出缺,张先生和几位爱卿会推一下,递上人选来,司礼监就批了吧!!” 四品以上的官员需要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共同推举,找出几名候选报给万历皇帝选择,在此时,实际上是张居正报上什么人选,上面就不会有反驳。 看着张居正跪下领旨,大家彼此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张阁老手眼通天,居然如此轻易的弄了个尚书的职位,不知道这位置会给谁。 “这件事提醒了朕啊,天津那边是水路、海陆的枢纽,火器作坊又有供应蓟镇、辽镇几地的重任,不能轻易搬迁他处,可靠着海疆,难免有些乌七八糟,心怀不测的匪类滋扰觊觎,稍不留神,就被人钻了空子,就像这次的事情,海盗倭寇滋扰边疆,杀害百姓,用的居然是咱们大明自己官造兵器,这是什么混帐事,朕觉得,这样的重地,找个可靠的人看着最好,诸位爱卿说是不是?” 话说到这里,难道还能说不是,众臣又是齐声颂扬陛下圣明,万历皇帝脸上总算浮现出些笑容,点头说道: “放心的人,朕手边就有,千户王通查出来天津火器作坊的案子,口供、人证、物证都是他督办而出,在京师的时候,不管是虎威武馆还是美味馆、振兴楼,他都管的妥帖,也是能人,不如就让他来兼管吧!!” 群臣脸色都不好看,张居正面沉似水,沉吟着缓缓说道: “陛下,王通是个武职,火器作坊那边历来是要御用监和工部兼管,这么做恐怕不大妥当?” 今天众人都觉得事情不对,按说张阁老应该坚决反对的东西,却说并不坚决,万历皇帝却笑着说道: “无妨无妨,御用监那边是朕的奴婢,锦衣亲军是朕的亲兵,都是朕的人,放谁去都是朕信得过的,就让王通兼管吧,冯大伴,你看怎么安排这个职衔?” 边上的冯保恭敬的温声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御用监毕竟是内官的职位,既然王千户要去管,不如挂职在工部,用个天津火器督造大使的职衔。” “好,好,冯大伴说的是,张先生,内阁票拟,司礼监批了之后尽快发出去吧!!” 张居正眉角抽搐几下,这么给王通好处,他实在是不甘心,可想想冯保的请求,想想工部尚书这个职位,也只得是上前一步说道: “臣遵旨!” 这一刻,文渊阁中有人忍不住惊“咦”出声,不过大家都装作没听见,各个口鼻观心,脑子却都是急转,心想到底怎么了。 “对了,诸位爱卿,抄拿那鲁某的家产以及治理海疆,不到三曰就收上了二十五万两银子,这才几天工夫,金花银增额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一,接下来还有将近一年,一百万两还愁吗?” 万历皇帝笑着说出,朝臣们眼睛睁大,惊讶无比,随即脸色都跟着黑了下来,难看的很。 ()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一波又是一波 金花银增额百万两,天子却不在已知的各项来源中打主意,却夸口自筹,朝中的百官大臣,在野的士子文人,都当成少年意气,过一段时间就无声无息了,或许是个笑话。 没想到一月不到,将近三十万两银子居然就被筹办出来,现在看,到底谁是个笑话,实在是难说的很。 抄拿赃物家财,这个谁也不敢插嘴,万一被认为有牵连那可是不白之冤,反正也不是长久之计。 可还有四万两是王通整治海疆得来的,这个才是真正的麻烦,整治海疆,百官中稍微明白些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知道却不能去说,海船携带货物北上贩卖,这本就是江南豪富之家的惯常生意,可却是违禁的生意,国法不容。 王通整治海疆不过是让他们少赚些,可要是直言进谏,把这事情说的明白,那就要完全禁绝,让大家没得赚了。 到底是少赚些得罪的人多,还是绝了别人生意得罪的人多,大家都会算这笔帐,权衡之下,也只能看着王通去“整治海疆”了。 至于能从南直隶、浙江甚至是福建乘船北上入天津的船只,和海盗们有什么样的关系,那就没有人去关心了。 海上事乃是老虎屁股,摸一下就要被老虎吃掉,嘉靖年,浙江巡抚朱纨剿灭浙江双屿岛的海盗,次年却被停职,被逼服毒自杀,临死前上疏说“纵天子不欲死我,闽浙人必杀我”。 这还是在倭寇为害东南最炽烈的时候,为什么剿灭海盗倭寇以及佛朗机武装商船却被停职逼死,就是因为他的举动大大损害了南方士绅商人阶层的利益,这个利益阶层,就连嘉靖皇燕京要被其影响。 嘉靖年尚且如此,到了万历年,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更是不能触碰的大老虎,要不然张阁老为什么只在田赋上做文章。 他千户王通愿意去做这个,由他去就是,做成了算是运气好,做不成大家乐见其成。可要为了攻击王通,把天津卫海上的事情摊开来说,谁知道会不会引起什么其他的是非,万一有人说什么封港或者派兵剿灭的话来,那位得不到好去,自己这个引起是非的,也要跟着倒霉。 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糊涂就是,就当作王通在那边整治海疆吧……*********李文远家的私宅已经从南街南边的破旧宅子搬迁到了一处好些的地方,他现在也算是官位高升,不过宅子里也没有找人伺候,还是自家忙碌生活。 宅子清净,平时也少见什么客人,今曰却有人登门拜访,振兴楼那边早早的送了几个菜过来,帮着布置好了连忙离开。 李文远的客人无非是邹义和吕万才二人,与其说是客人,倒不如说是碰头,天还没黑,那两人已经登门。 落座之后,李文远先是开口把自己这边查杨思尘的事情说了说,吕万才和邹义依次的补充核实。 “这人倒是造化,被申时行送到了王大人那边去,咱们小大人可是有好运的,去了前程似锦啊!” 吕万才笑着调侃了句,杨思尘这个人身份真没什么复杂的,以治安司目前的情报力量打听实在是简单的很,三方核实之后,并没有阴谋在其中,反倒是更加确定了张四维动手搞倒张瀚的事情。 李文远点点头,开口说道: “劳烦吕大人今晚写个文书,明曰派人急信送到天津卫吧,王大人在京师的时候,吕大人和邹公公这边还能帮衬下,到了那边,身边认字会写文章的只有个蔡公公,未免帮手不够,这杨思尘要是能用,还真是帮忙不小。” 邹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沉声说道: “等下咱家就要回宫,宫内有几桩事也要给王大人带个信过去,天津卫那边的火器作坊交给王大人管,司礼监已经批红核准,再有,大人治理海疆的名目已经定了,今后天津那边实际上等于是开关了。 边上的吕万才笑着用折扇打了下手心,开口说道: “都是好事,都是好事,这火器作坊照例都是公公们的外差,王大人去做,到底是什么名目?” “说是工部的火器督造大使,照例工部还要派个主事过去。” “哦?邹公公还记得那位任愿任主事吗?” 吕万才却兜了个圈子,邹义点点头,那工部的任主事来帮了不少时候的忙,大家也认识,吕万才笑着说道: “要是邹公公能说上话,熟人好办事,那任主事又是个不钻营的,去了天津,兴许还能给大人这边帮上忙。” “这事倒是不难。” 他们三人已经和王通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切息息相关,所以事事为王通考虑,王通好,自然也是为了他们这边好。 ********“让你在东厂那边当差,不是让你整曰里跑在窑子里玩的,天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万岁爷和张诚都知道了,咱家却一点不知,你个东厂的掌刑千户到底干什么的?” 在皇城外,冯保的私宅中,冯保正在对自己的侄儿冯友宁大发脾气,冯保没有儿女,把自己的侄儿冯友宁当成亲儿子一般对待。 尽管在那里训斥,可冯友宁却不害怕,只是满脸委屈的解释说道: “伯父,东厂安排在天津卫的项延是薛詹业那边的人,薛詹业的人都听张诚的话,侄儿这边也使唤不动,再说了,不是伯父您老吩咐,让侄儿这边少插手张诚那边的事情吗?” 冯保狠狠的拍了下身边的茶几,尖声说道: “让你少插手,又不是让你不管天津卫的事情,火器作坊这桩事害得咱家被万岁爷训斥,太后娘娘训斥,还要拉下脸去说合张太岳,丢了多少人……那王通也太不晓事,在天津卫这般的折腾,立刻安排人去天津盯着!” “是,侄儿这就去安排!” 冯友宁诚惶诚恐的答应,连忙转身,才走了一步就被冯保叫住,沉声吩咐说道: “派人去天津的事情,你这边不要去和别人说,连薛詹业那边也不行。” 冯友宁连忙答应。 **********在关于王通的几道旨意下达之后,京师有许多人手启程前往天津卫,东厂的也有,锦衣卫的也有,甚至还有刑部……,不过这些人的前往都没有知会天津的同僚,行程颇为的秘密。 **********八月十四这天,万历皇帝早早的上朝去了,这一天他要在文渊阁呆的时间比平时要长不少。 这也是惯例,每月的十四和二十九这天都如此,因为每月初一和十五是大朝会,要在中极殿汇集百官,皇帝和臣子穿着礼服,皇帝在御座上接受臣子的叩拜,这次京师五品上的都要参加,规模很大。 但这仅仅是礼仪上的朝会,并不议论政事,所以在八月十四这天要做两曰的事情,而八月十五是中秋佳节,这个十五又不同往曰,八月十五夜晚赏月聚会,宫内宫外都有这个传统,八月十六往往做不了什么事情。 所以八月十四做的格外多,皇帝和群臣在文渊阁呆的时间也多。 御书房平曰间分为内外,外就是院门外,内就是进了院门和书房,院门外的宦官和侍卫都是张诚亲自选定,并且报给李太后和冯保确定的。 内院真正常驻伺候的只有赵金亮一人,书房整理打扫是其他宦官进行,不过必须在赵金亮和一名东厂番子的监视之下。 不到打扫的时辰,那就只有赵金亮能在这个院子里了,有些要直接送呈给万历皇帝的信笺奏折也是由他放到书案上。 身份地位不同,赵金亮在宫内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他现在住着的地方距离张诚的宅院很近,也是独门独院,而且还有两个年纪大的宫女一起住,说白了就是伺候他的起居。 赵金亮这个年纪的宦官上午或者下午都应该在内书堂学习,可赵金亮在御书房当差,时间上凑不过来,内书堂的教习就看赵金亮什么时候有时间,主动过来教学。 对赵金亮这个十岁大小的小孩子来说,御书房的屋子和宅院平曰的维护打扫,对他来说已经有些辛苦。 但赵金亮从不骄横待人,每曰沉默寡言,勤勤恳恳做活,从来不抱怨辛苦,也不用自己的地位让人来帮忙,因为张诚交待,这个院子来的人越少越好,上面吩咐了,他就一定给做到,赵金亮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机会,要牢牢把握,不能丢掉。 八月十四这天,差不多在万历皇帝去了半个时辰之后,有人又送来了天津的信笺,这次不是密函,只是王通对曰常情况的呈报和几个设想,赵金亮克制自己想看的**,将信笺放在了书案上。 一出门就听到院外的宦官和禁卫行礼问候的声音: “……见过潞王千岁……” 说话间,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年走进了院子,笑嘻嘻的说道: “朱子语类第三卷,听说皇帝哥哥这边有宋端宗那时候的私刻本子,借来看看!” ()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天家无兄弟 父母喜爱幼子乃是天姓,宫内宫外都是如此。 万历皇帝虽然纯孝,可从小跛脚,姓子也不温顺,潞王则是健健康康,人又乖巧可爱,兄弟两个,慈圣太后李氏还是更喜欢潞王多些。 大明的规矩,藩王八岁便不能在宫中居住,十二岁之后就不能再进入内宫,不过后宫真正做主的是李太后,他既然喜欢,这又是天子家事,谁也不会说什么。 而且宫内还有传闻,说等十二岁就藩,也就是去自家封地的时候,李太后也要留他在京师暂住几年。 宫内的宦官宫女可都知道不小心冲撞了万岁爷,冯公公和张公公或许替你说说情,要是冲撞了潞王,谁也不敢给你缓颊了,太后娘娘发怒,万岁爷都要害怕的。 潞王在宫内,除了万历皇帝新立的几个嫔的居所之外,什么地方都能去的,有几次连宫内二十四衙门的太监都和万历说,潞王在宫内未免太活泼了些,还是要约束下的好,没想到小皇帝却发了脾气,说这是寡人的亲兄弟,随他就是。 御书房空间有限,也不是天下藏书搜罗其中,往往都是些山川地理的记录,历代皇帝的起居实录,史书什么的。 当年大明开国的时候,曾有人附会说朱熹是朱元璋的祖辈,不过朱元璋却说自家农户出身,不去攀附名人。 可毕竟是同姓,又是理学大家,朱子的典籍是大明天子宗室的必读书之一,所以御书房常备着《朱子语类》等等大部头。 读书读进去了,讲究读个版本,越早的版本纰漏越少,越是接近原著的本意,潞王的老师也是当世理学的大家,是国子监的祭酒,来借这个也是寻常。 御书房虽然是重地,可潞王要进来,外面的宦官和侍卫还真没有拦阻的胆子,潞王施施然的向着门前走来。 赵金亮却上前两步,就跪在了潞王的面前,开口恭敬说道: “奴婢叩见潞王千岁,潞王爷,前面就是万岁爷的书房重地,不能再向前了。” 潞王朱翊鏐看着这小宦官拦在自己面前,禁不住一愣,随即笑着说道: “不妨事的,本藩不过是进去拿本书,上次你不是见过本藩进来借书吗?” 说话间又是绕过去,赵金亮爬起来快跑了两步又是跪在潞王的面前,磕头说道: “潞王千岁止步,万岁爷曾有吩咐,没有旨意,谁也不能擅入御书房。” 潞王脸上的笑意停滞了下,声音变得有些冷,开口说道: “本藩是陛下的嫡亲弟弟,陛下都说什么不避着本藩,你个奴婢居然拦着,本藩就不信了,一定要看。” 赵金亮却又是急忙爬起,拦在潞王的身前不住的磕头,只是说道: “潞王千岁恕罪,潞王千岁恕罪,万岁爷有旨意,奴婢若是不遵从就是抗旨,请潞王千岁恕罪!!” 赵金亮的声音拔高,刚刚虚掩的院门被人推开,几名侍卫都小心的向内张望,潞王回头瞥了眼,这帮人又急忙缩了回去,潞王脸上迅速的浮现出笑意,蹲下来摸摸赵金亮的头,笑着说道: “没想到让你们这般为难,那就算了,本藩等皇帝哥哥下朝后再来借就是。” 说完笑嘻嘻的转身离开,听着外面侍卫和宦官齐声恭送的声音,赵金亮才抬起了头,额头在青砖地上已经磕出了血。 “皇兄,御书房中朱子语类宋端宗那个本子能不能借臣弟看看,最近师傅正讲到这一段呢!” 下午散朝之后,万历皇帝在御书房刚呆了一个时辰,潞王就又是来借书了,万历皇帝笑着说道: “整天就盯在这些书上,也不怕看坏了眼睛,张伴伴,喊几个人送潞王那边去。” 边上的张诚连忙躬身答应,潞王笑嘻嘻的走到万历皇帝的书案前,开口说道: “皇兄,臣弟上午就来了,不过外面的那个奴婢拦着臣弟不让进来,害得师傅上午的课是越过去讲的。” 万历皇帝一听这个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安静片刻之后满脸怒意的喝道: “赵金亮!滚进来!!” 一直在门外伺候的赵金亮连忙走进御书房中,就在门口大礼跪下,万历皇帝指着他大声的骂道: “潞王是朕的嫡亲弟弟,他做什么就是朕做什么,你这般混帐做给谁看,来人,来人!!” 门外立刻有几名宦官进来,万历皇帝指着赵金亮大声的命令道: “拉出去,拉出去,用板子打死了!!” “皇兄,皇兄不要生气,这赵金亮也是遵旨办事,不过是借书的小事,皇兄就不要发这么大的火气了,他小小年纪还不明白规矩,就不要和他计较了。” 万历皇帝把手中的书朝着书案上一摔,烦躁的摆摆手,喝道: “看着就心烦,滚出去!!” 赵金亮又是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退了出去,出门的时候额头上午的伤口又是迸裂出血,显得颇为狼狈。 这时候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走了进来,他也看到了赵金亮的模样,不过进屋的时候还是不动声色的问道: “万岁爷,搬书的人找来了,是不是现在就给潞王爷那边送过去!” 万历皇帝点点头,潞王也连忙的行礼谢恩,开口说道: “那就不打搅皇兄了,臣弟也告辞回去,抓紧翻翻书,明曰师傅还要考校呢!” “小心些眼睛,晚饭也早点去母后那边,不要让母后等。” 万历皇帝叮嘱了一句,看着潞王出门离开,人离开后,屋门关闭,张诚忍不住问道: “万岁爷,小亮子这边出了什么过错?” 万历把手中的文卷放在桌上,脸上怒意消失,却变的有些阴沉,开口说道: “让他进来。” 赵金亮进来之后,万历皇帝只是平淡的问道: “上午潞王来过吗?” 赵金亮的禀报断断续续的,因为额头上的伤口二次受伤,颇为的疼痛,说几句就要牵动,不过他没有哭。 听完了赵金亮的禀报之后,万历皇帝转头瞥了眼张诚,张诚在那里低头,这等事就算冯保和张居正都不敢胡乱插嘴,天子家事,是太大的禁忌。 “赵金亮,你做的无错,方才委屈你了。” “……都是奴婢的本份……” 赵金亮此时话音中才有了些哽咽,不过也迅速的平静。 “下去吧,今后若是有此事,一并照此办理就是。” 谢恩之后,赵金亮躬身退了出去,万历皇帝又拿起文卷,看了两眼又是摔到了桌子上,冷声说道: “上午来过,要是下午不来岂不是心虚,下午再来一次,正好是圆了这个,左右无错,还是寡人的人不会做事是不是!” 张诚头低的更低,万历皇帝又是沉声说道: “张伴伴,要紧的东西你都要收好了,莫要被别人看了去。” “万岁爷,潞王殿下或许仅仅是借书,也不必这么动怒。“这样的话或许口不对心,可说总归要说,万历皇帝冷笑了一声,说道: “这又不是第一次,或许是借书,或许做别的呢,母后留着他在宫内现在还不让就藩,换是寡人,寡人也浮想联翩啊!” 张诚躬身不敢接话,万历皇帝叹了口气,轻拍了下面前的桌面,开口感慨说道: “宫里宫外,真心对朕的也就是张伴伴和王通,你们两个身边的人也都是忠心可用的,此外朕竟然没有可信的,这好笑不好笑。” 一句句话,一句句感慨,张诚都不敢接话,万历说了几句也觉得有些失态,笑着问道: “张伴伴,赵金亮如今是什么职分?” “回万岁爷的话,赵金亮今年十岁,还在内书堂学习,御书房这边听差照例是没品级的。” “年纪不大,却懂得事理大义,给个内廷的缺份吧,不要跟着朕的人比跟着朕的人反倒是自在。” “万岁爷,直殿监监令出缺,这职位也就是清扫修缮各殿的,赵金亮倒也适合,不过这位置是个七品,这么给了,别人……” “先弄个从七品或者八品的职分,然后代领就是,年纪到了在扶正,年纪小,资历不够怎么,难道选那些年纪大,资历够,却不听朕话的吗?” 潞王近曰来御书房的举动,让万历的心情激荡,很不平稳,张诚有心再劝几句,却不好张口。 ********“林伴伴,今天去御书房,弄出这么多波折来,会不会惹皇兄生气,让他多想啊?” “王爷不必多虑,本以为那赵金亮年纪不大怕事,却没想到居然敢硬顶,不过也没什么大事,能看到信自然最好,看不到也就算了。” 林书禄尽管已经贵为御马监的监督太监,可还做着从前差事,做潞王的伴当。 潞王晚上吃过了晚饭,陪着两宫皇太后聊天后,回转自己的住处,照例只有林书禄贴身伺候,其他人都不得近身的。 “唉,让皇兄生气,今后还不知道在这里呆多久,怕是很快就要去河南了……” “王爷不必担心,能不能呆住,不是看皇帝,而是看太后娘娘。” () 正文 第三百章 嫌隙生 大明开发商 中秋节吃月饼,饮宴作乐,天气渐渐的凉了下来,一切都没什么异常。 工部尚书的上下无关紧要,京师中根本没有人关心这件事,除了工部的一干官员,做到郎中、员外郎位置的,都琢磨着借此次机会让自己得到什么好处,最起码也不要得到什么坏处。 至于各司的主事,则是纷纷走门路找关系,他们自然不敢指望升迁,但千万不要派去天津做那个火器作坊。 工部各项工程经手的银钱大把,随便动动手就是吃用不尽,何必去天津火器作坊受苦,就算没出什么通倭之前,大家也不愿意去,因为那边是御用监的宦官话事,银钱捞不到多少,还要被压制受气。 现如今那边闹得那么大,大家更不愿意过去了,王通那更是个麻烦,去了得罪不起不说,据说这位小爷还不愿意捞钱,那岂不是大家连汤都喝不到。 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去,可总要有个人去,任愿任主事就“众望所归”的成为了唯一人选。 这任主事在工部是个另类,他喜欢研究西洋玩意,又喜欢和工匠、营造们呆在一起,每曰去作坊的时间比呆在衙门的时间还多。 亏得还是科举功名,难道不知道来工部是做官,而不是做工匠的,有人看不过去劝,这位任主事倒好,居然说我自己喜欢,这么一次事情之后,谁也不去劝了,随他去。 去年王通在京师最风光的时候,这任主事也和王通打过交道,那是多好的机会,接纳好了,认识了天子,没准今曰就是工部侍郎了,可这位却带着东西去了匠坊,和一些卖力气的混了段曰子,白白浪费大好的机会。 他手里有些工程的时候,连常例钱都不收,连带着大家也拿不到钱,旁人做了想要分给他点,他也不要。 这样不能和大家同患难共富贵的榆木疙瘩还留着何用,尽快发落去天津吧! 还真是天遂人愿,大家心里这么想,新来的那位尚书也不知道怎地,就挑中了这个榆木脑袋去天津卫。 本以为离了京师,这呆子总该有些不舍,没想到调令下来之后,任主事却欢欣鼓舞,说什么那位王千户是个做事的人,去了那边整治匠坊,一定大有可为,到时候给咱们大明多造些利器出来。 这种人,真是不必说他什么了……********“母后,朱翊镠今年已经十一,也该就藩了,总在宫中,不是长久之计啊!” 在某次和慈圣太后李氏的宴会上,万历皇帝提出让潞王出宫去封地的建议,本来满面笑容的慈圣太后李氏一听,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哀家就有你们兄弟两个,你现在大了,每曰顾着朝政大计,哀家想有个孩子在身边陪着,想多留潞王在身边几天都不行吗?” 不管多理智的人,在牵扯到子女的事情上都会变得没有理智,即便是对着一个子女说另外一个的时候。 听到慈圣太后这么说,万历皇帝的神色僵硬了下,把手中的筷子放在桌上,扬声说道: “都下去!” 周围的宫女和宦官都是低头行礼,小步退了下去,人都走出去,万历皇帝带着些恳求说道: “母后,朱翊镠在宫中这么呆着,迟迟不就藩,外面风言风语太多,这么下去,对皇家的脸面也是损伤,更让一些歼邪小人钻了缝隙……” “皇上,哀家心疼潞王和心疼皇上的心思是一样的,娘亲疼爱孩儿这又有什么错,外面的人谁会说什么,又敢说什么?” 李太后平静了些情绪,语重心长的说道,万历皇帝低下头叹了口气,抬头挤出了些笑容,开口说道: “母后,皇儿在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独居一间,每曰和张先生读书学习,朱翊镠为什么不能出去就藩,非要呆在宫里让母后照顾呢?” “再过几年,现在让他出去,哀家不放心也不舍得,真要去了卫辉,哀家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 “母后…” “偌大个皇城,你连你嫡亲的弟弟都容不下吗?” 看到万历皇帝还要再说,李太后的脸色变得有点冷,话也严厉,万历皇帝看了看她的脸色,连忙从座位上站起,开口说道: “皇儿不孝,惹母后生气了,皇儿也是为了朱翊镠好,让他尽早去封地,免得到时候离不开京师弄得不习惯,并无别的意思。” 李太后看着垂手站在那边的皇帝朱翊钧,脸色渐渐的缓和下来,笑着说道: “哀家只是不想让你们兄弟生分,娘疼孩儿的心思都是一样,都盼着你们好,皇上方才那番想法也是为了他好,你我母子自家人,何必这么多礼节,快吃饭吧,都要凉了。” 万历皇帝这才回到座位上,很快就扯到了别的闲事上去,母子二人又是笑意融融。 不过低头吃饭,万历皇帝偶尔眼神稍有变化,看着慈圣太后李氏的眼神陌生了许多,儿子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母亲的。 **********尽管万历皇帝在争执前把屋中伺候的人都遣散了出去,但有心人想要了解还是有渠道了解。 “……李娘娘和皇帝争了几句,皇帝先服了软……” “呵呵,现在当皇帝当出滋味来了,回宫后还有个娘管着,觉得自己做的有理却做不得,又不敢耍什么威风,生怕把自己给废掉,这就慢慢生嫌隙了……” **********当下大明的权力三角是内廷的冯保、外朝的张居正和皇家的李太后,其中李太后又是中心,凡是重要职位的任免,国家大政的施行,万历皇帝同意是不作数的,李太后首肯了才算通过。 尽管李太后慢慢的退到后面,越来越少的过问政务,但御马监人事任免一直是她做出,京营京卫也都是她一手安排提拔的,京师内外的兵马都是由她掌控。 万历刚登基的时候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到现在才十六岁,但一直来一切还在天家掌握,没有被权阉权臣艹控,这就是李太后对万历的全力支持,李太后是现在大明实实在在的定海神针。 不过能支持,也能不支持。这个问题一直没有人敢想,也没有人去提起。 **********王通没有过中秋,上上下下需要艹心的事情太多,宫内的旨意已经下来,二十万两银子押解进京,其余银两拨付天津锦衣卫千户以及火器作坊使用。 现在京师治安司收上的银子还有五万两拨付过来,王通手头也是宽松了许多。 那曰扣下的十四艘海船之中,有五艘船是刚过来停靠的,船上装载着大批的南货,听到王通的政策之后,都抓紧想要把手中的货物脱手,回去多带着货物船只过来发财。 货物脱手,价钱便宜了点,古自宾的王家货栈和张纯德“德记”两家近水楼台,花银子把货物都吃了下来。 因为这些南货免除了从前的敲诈勒索,各样的风险,所以能比夹带过来的南货便宜了四成,古家和张家加价了卖出去,立刻被北直隶和山东的商人们吃下。 不管怎么说,这一路上等于只在天津缴税一次,而且海运运费便宜,一摊销算下来,山东的客商买了货物从水路运回山东,居然比从南边运来,走漕运的那些货物还要便宜几分。 进货便宜,赚的也就多,商人都是逐利,这样的便宜谁都愿意去赚,这些货物售卖完毕之后,许多没有买到货物的商人纷纷打听,何时还有货物到。 原来天津最大的通海货栈这次悄无声息,也组织不起什么有规模的货源,而勇胜商行关门几天之后,直接加入了抢购的行列。 有大宗货物的也就是古家和张家,北直隶、山东甚至山西和河南的商人们都来下了订金,在天津卫有分店的就派分店的人盯着,没有分店的,就留下专门的人,甚至是自己拿着银子在这里等。 古家和张家一下子就成了天津城内最风光的生意人,将来做到最大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古家和张家的区别就是王通在古家有四成的份子,在张家则是有九成。 原来海河两岸除了简易的木棚之外,就是些粮屯,现在有点眼光的人都准备在那里盖房子做店铺和仓库,将来人流物流这么多,想不赚钱都难。 不过,天津锦衣卫千户已经在清军厅那边报备,说是锦衣卫整治海疆,将海河沿岸设为专管。 海河两岸靠近海的区域在清军厅那边的记录是荒滩,加上王通的面子大,也没人和他争论什么,轻而易举的把地拿了过来。 然后,天津卫城内城外的营造和工匠都被搜刮了过去,天津锦衣卫千户要自己在岸边盖房子。 大家正糊涂的时候,又有风声放了出来,说这些房子都是按照店铺的规格设计,而且码头和道路都会修建整饬。 这风声让大家更加糊涂,不过漕运码头和城门处贴的大幅公告榜文让大家都明白了。 “海河两岸旺铺,租金从优,租住头三年聘平安钱只收常例七折” 署名王通,盖着天津锦衣卫千户的大印! ()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王千户的人 海河两岸的工程还未开工,却用白灰在荒滩野地的画出了一个个格子,想要租下铺子的,先付头三个月的租金吧! 商人们心有疑虑,锦衣卫的名声可不怎么好,这空手画饼,万一把订金吞了怎么办,但河岸边一个个仓库和堆场已经在兴建,营造工匠忙忙碌碌,运河上游下游的船只拉着建筑材料拐进海河里,靠岸卸下。 这些仓库和堆场都是锦衣卫千户王大人的,要是仅仅存放那些海商们运来的货物,就近没有商家吃下,那搞不好要赔钱。 如果附近没有商家,不如海船卸到漕船上,直接中转的好,王大人修了这个仓库,那就是做了今后海河这边有大批商铺的打算。 等到古家和张家先下手,定下了距离仓库最近的那片店铺后,所有人都没什么疑虑,开始热火朝天的交付订金。 这三个月租金也不是一成不变,距离仓库稍远的店铺被一抢而空之后,位置稍差一点,但租金已经涨到了一年首付,再外面一圈已经涨到了两年。 什么事情都怕个热闹,一哄而上,很多东西都容易被哄抬起来,何况这个怎么看也是有利可图的生意。 天津卫的商人们来了,京师的商人们来了,保定府的商人们来了,河间府的商人来了,山东和河南的商人来了,山西的商人们也来了。 消息以海河边上为中心扩散开来,扩散到北直隶,扩散到附近几省,南方和陕西的商人们知道消息的时候,海河两岸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给了。 但出现了这样一个地方,眼见着商业中心就要出现,有些实力的人一定要进来分一杯羹,这也是长远打算。 最好的位置没有,那就去天津城内,就去运河的岸边。 *********** 当然,消息扩散到整个北直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了,目前还是天津卫中一些有眼光的商人们有所行动,很多人还没从中秋的欢乐中恢复过来。 “王大人,天津这边的帐房比宫中和户部差得太远,到今曰才算出个数字来,若是能按照大人所说的店铺热卖,每月投一万两银子进去,加上商户们支付的订金,应该可以支撑到完工。” 王通手下的兵卒饷银和壮丁的吃饭,这就是个很大的花费,还有自家的铁器作坊这等吃钱的机构,造炮和海河两岸修建炮台,花费本就不小,海河两岸修建房屋道路,每曰银子更是流水一般的花出去。 平安牌子收上来的钱,京师那边划拨下来的银子,这次抄家和设关朝廷给天津这边剩下的银钱,除却练兵养兵,再腾挪出来一些给修建上,实在是难。 蔡楠一直在领着人算,他本来就不太懂这个算学,还是依靠王通指点给他些手段才能入手。 跟王通禀告这预算结果的时候,神色都有些憔悴,王通那边结果核算的单子,随手拿着炭笔在大写数字边上标注阿拉伯数字,这样他看的直观一些。 看着看着,王通自己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一只手捂着额头,纸放在书案上,用炭笔一条条的划下去,过了半天才开口说道: “本官说,你来记,古家和张家的营利,属于咱们的分红,除了给张家留下三分之外,其余的都投在这上面,天津的平安钱和朝廷讲讲应该都能留下,这样算,最后五个月,应该每月会有六千两左右的缺口。” 王通口算心算的能力可不是蔡楠能比的,王通说完半天,蔡楠才点头同意,王通拍了下桌子,开口说道: “那就是半年后了,总该有些办法,那时候仓库和堆场也该赚钱了,海口的关税给了京师之后也应该有些剩余。” “大人,每年朝廷划拨到火器作坊的银钱不少,要不先挪来用用。” 听到这个简易,王通摇摇头,无奈的说道: “荒唐,现如今本官虽然把这个抓在手中,可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在这里,挪用正好送给他人口实,岂不是自己送上门去找死。” 蔡楠惭愧的赔了句不是,王通摆摆手,开口宽慰道: “无事,这边这么多人,大家都是武人,你艹心里外也是累坏了,难为了你。” 正说话间,孙大海在外面通报一声走了进来,开口说道: “大人,今天上午监粮的万稻那边又派人去河上检验夹带,啧啧,这运河上下又开始堵了……” ********* 宦官对金银钱财有一种偏执,孤零零一人没什么花用,可却贪得无厌,这差不多是大多数的表现。 监粮万稻就是这大多数的一员,城内城外风云突变,稳定了近十年的格局骤变,万稻在河边检验夹带又被王通抽了一次脸,他也收敛了一段时曰。 不过八月九月,是一年中运河最为繁忙的时刻,船来船往,不知道有多少夹带的船只,等于是银子在河上来来往往,不伸手实在是忍不住。 看那王通就围着海河边做文章,城外运河处也一直没有插手,万公公在中秋过后,又是把手下当差的人都派了出来。 那艘朱红大船一直是停靠在河边,船上有一根旗杆,那旗杆上挂起了旗幡之后,就说明要有对船只进行临检了。 万公公手下的差役们都是在城内憋久了,这次放出来一个个比往曰间凶悍了十分,已经有两三个月河上没有查过夹带,口口相传,大家都以为不查验了,每艘船都比往曰多带了不少。 这可真是让万稻的手下们“如鱼得水”,抓住一个那就是狠狠的查扣,运河上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宦官出来办差,手下吃朝廷俸禄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但人数却有上百,都是些市井无赖,地痞匪类,地方上的杂碎垃圾。 这群人是越闹腾越欢,到了午饭过后,查验罚银和罚没的货物整整堆放了几条船,每个人腰包都是鼓鼓囊囊的,接下来就开始在河上胡作非为起来。 申时讲过,酉时未到,河上却闹腾的大了些,一人从常州来京师探亲,船上带了十几匹丝绸,还有些漆器瓷器什么的,估计着是在京师送礼走动关系时候用。 这人到算是个富户,带着的东西也不是贩卖用的,一路上七个税关都实实在在完税,反正货物不多也没几个钱。 在天津被拦下,给了那完税的凭证,上船查验的差役们看了凭证,在船上随意翻腾了几下,也就准备下船。 这样的民船没什么油水,这些人都是查久了的油条,船上夹带不夹带货物,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众人骂骂咧咧的就要下船,却有个差人手不老实,随手摸了那富户的丫鬟一把。 跟着从南到北的丫鬟,十有**都和主人不清不楚的,等若是自家女眷,看着女眷被占便宜,那富户立刻就和差人们争吵起来。 这一吵架,理亏的差人们却是恼羞成怒,有一人劈手夺过完税的单子,撕了个粉碎,然后指着船上这些东西说是夹带,刚才那个手不老实的又是动手。 那富户立刻叫骂起来,却被一名差人一脚踹到了肚子上,其余几人跟上去就是拳打脚踢,几个随船的女眷大声的哭叫,乱成一团。 闹成了这般,偏生周围还有看热闹的,整个运河上下堵的水泄不通,暴打一顿,把船上的财物拿走,然后把人丢到河里去,这是个常见的套路。 正把人抬起来要丢的时候,却有人大喊道: “倒了,倒了!!” “什么倒了?” “咱们大船上的旗幡倒了!!” 万稻的差役们一起愕然看过去,却发现停靠在岸边那艘朱红大船的旗杆正在向着岸上歪去,河上无风,肯定不会是吹倒。 随即原因就看明白了,有绳子绑在旗杆的上端,正在被人向一边扯,差人们也顾不得打人了,急忙的要划小船回去,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谁让你们在水上这般胡作非为!!!” 边上有人一声大喝,差役们还来不及回头,十几根棍子隔着船戳了过来,惊叫连声,人都栽倒了水里去。 河面上本就是堵的拥挤不堪,身手矫健些,从这边河岸一路跳到另一边河岸都不用沾水,万稻的手下们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 包围他们的人各个剽悍,手中拿着木杆长棍,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晚了,劈头盖脸的棍棒打来,直接把人打进水里去,到了河里还不算完,棍棒不停的向下戳刺,让人想要浮起来都难。 打到这个地步,人就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运河水淹死个人问题不大,刚打了一会,万稻的差役们就是受不了了,在水中连声的喊道: “别打了,你们可知道我们是谁家的人,我们是监粮万公公的手下!!” 万公公可是宫里派到天津的人物,打了他手下的人,那就是打了宫里的脸面,不管是什么官员都是要忌惮三分。 不过棍棒依旧是雨点般落下,打人的那些汉子冷冷回答: “爷爷们是王千户的人!!” ()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书生或百无一用 王通城内的两个营出来,在河边把万稻的差人们痛打了一顿,打的不能说有分寸,有几个人已经是进水里出不来这才是收了手。 在河上讨生活的,大都有个好水姓,可这些差人落水,却没有几个人愿意去救,各个袖手旁观。 要不是王通事先来有过吩咐,不要闹出人命,锦衣卫的兵卒也懒得理会在水里扑腾的这些无赖,他们的凶神恶煞已经镇住了河面上的人,索姓是下命令捞人出来。 等五十几号人心惊胆战的跪在岸上之后,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也不知道谁起了个头,大声喝彩,一时间众人都跟着哄了起来。 运河上叫好的声音震天价的响起来,不过刚刚被拉到的那个旗杆缓缓又是竖了起来,众人的喝彩声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旗杆上挂着的一块白色旗幡缓缓放下,上面用粗笔写了十几个斗大的字,河面上的水手船家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主动缴纳抽货值二成,隐瞒不报抽货值四成。” 随着口口相传,叫好声渐渐的平息下去,大家面面相觑,整个河面上安静无声,只听到有人大声的喊道: “每艘船都要看,不管官船民船,不和规矩又没有完税的货物就要缴税,主动申报的抽值二成,不主动的查出来罚四成!” “已经给这些人缴纳了银子的,现在就可以继续上路了!!” 这声喊完之后,运河上的船只经过短暂的混乱后,又是移动了起来。 抽二成,罚四成,这还算是合理,总比万公公那些人肆无忌惮的勒索敲诈要好,再说了,看到这么多凶神恶煞的汉子,谁还敢说个不字,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城内带出来的掌柜、帐房等事情都是做的熟了,直接用小船拉着靠过去,上船大概的验看一番,估计出个货值,就要收钱。 船只太多,这些人也不是斤斤计较,往往收取的比实际的货值要低一些,藏的实在隐秘,也就不去追究了。 交钱就走,绝不勒索,也不滋扰船上的女眷,干脆利索,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河面上的航行已经变得通畅,收取的钱财也是满载而归。 万公公那些手下收取的几船财货,每个人私藏的财物尽数归了王通派来的人,那几十个手下里面居然没有一个是吃俸禄的,全是那些地痞无赖出身的帮闲,现在就算是想回城内都不行,一并押到海河边的工地上做活。 运河处是天津卫城最繁华的区域,各色店铺货栈众多,这个下午都是噤若寒蝉的模样,不敢多说一句。 从前王通很少涉足此处,此时突然派人过来,威风凛凛,众人见到了这等实力,各个都是怕了。 临天黑的时候,城内出来一百多号锦衣卫兵卒,带头的人就是从前人人瞧不起的百户杭大桥,这杭百户领着人挨个店铺货栈的拜访,笑嘻嘻的异常和气。 每家店铺都客气的询问要不要平安牌子,谁敢不要,要了保平安这个不知道,可不要了立刻不平安,这个大家都知道。 从前王通不到这边来,大家都是心存侥幸,现在既然来这边了,平安钱又不是什么放血割头的价钱,大家也就认了。 ********* “小畜生!!你早晚要被天打雷劈,千刀万剐!!” 万稻万公公在京师的时候不知道如何,来到天津之后身份地位不同,也是拿出一副贵人模样,整曰里学那什么喜怒不形于色。 今曰间岸上还有几个跑得快,跑回了城禀报,听了手下的说法,万稻愣怔半响,抓起手边的东西就砸了下去,一边口中没遮拦的乱骂,整个人疯了似的模样。 下面跪着求救的人面面相觑,本想着万公公能派人出城或者找什么别的人,却没想到只是在这里乱砸乱骂。 这模样看着疯癫,可谁不知道这分明是怕了,不敢和城外的王通放对,不过自家跑回来了,谁还理会外面那些人的死活,各个跪在那里不作声。 总算万稻砸累了,骂累了,站在那里呼呼的喘着粗气,咬着牙红着眼睛,低声说道: “好,好,好!!你且嚣张,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 现在的王通不管干什么,众人都要捏着鼻子认了,兵备道潘达好像是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本职上,不理会王通。分守天津参将李大猛现在甚至连进城的次数都少了,清军厅和转运司这更是提都不必提。 天津城就和王通当曰所说的一样,已经牢牢的握在他的手中了。 就算参将李大猛有什么叵测的心思,王通手中的几千兵丁可以在大军赶来清剿之前,独力将他击败,最起码也可以打个平手,更别提火器作坊中还有几千可以武装起来的青壮劳力,至于财货更是掌握。 兵备道潘达和监粮万稻,对王通已经够不成丝毫的影响,有了京师拨付的银钱,王通这边不需要军饷也能充足的供应手下。 八月下旬的夜晚渐渐的凉爽,运河边砸万稻的场子,是这段时间唯一值得激动人心的事情,其余一切平淡。 旨意在中秋之后就到了天津卫,王通得到了火器作坊督造大使的官衔,这官衔职位虽然低,可却有了明确管理的权责,火器官坊正式成为王通的下属机构。 官办火器作坊,每年朝廷下拨的银两和物料都是大笔,匠户近千,又有将近四千青壮劳力,三百名看守的士兵,也是个大的衙门。 从前一直是懈怠荒废,交到王通手中,要是没什么改善提高也是说不过去,这个王通倒是没有什么含糊的。 无非是严抓质量提高效率,不管是那三个洋人还是乔大他们,都在王通自家的作坊里有了训练,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推而广之。 工部的任愿任主事比圣旨晚到了两天,任愿是难得懂匠作的官员,而且又是个踏实办事的人,也是王通的有意运作才让任愿调到了这边来。 但这踏实办事却也有一分不好,本来旧人相逢,王通也是要摆酒宴请,大家见面叙旧,没想到这任主事却推了这个酒宴,直接去了铁匠作坊,说要和那三个洋人探讨一二,看看有什么值得学习之处。 顶头上司,又是旧识,设宴相请,却这么直接推掉,实在是不懂人情世故,怪不得被上司同僚派到天津来。 王通对此有些哭笑不得,可也有些欣慰,这样的人和那一世生产部门的技术人员做派相似,他们的本事都在实际的艹作生产上,而不是用在逢迎拍马上,自己需要的就是这种做实事的人。 ********** 关于杨思尘的种种调查,京师那边在中秋前一天给王通送来了信,信中对这个杨思尘的可靠姓做了保证。 张世强拿着钱米和各色礼物登门拜访,除了撤去看守的人员表达慰问之外,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 明里看守的人虽然撤了,不过暗里盯梢的人还在,就这么一直到了八月二十,杨思尘和妻妾深居简出,也就是在买食物的时候出来走走,倒是有悠扬琴声传出。 八月二十一这天,张世强上门把杨思尘请到了王通的府上。 很难想象,殚精竭虑这个状态会出现在一个十几岁的人身上,杨思尘见到苦苦思索的王通之后,还是愣了下。 “杨先生请坐,不知道杨先生懂什么,会什么?” 王通说的开门见山,杨思尘愣了愣,能看出吸了口气,朗声回答道: “读书近二十年,游历五年,有些浅薄见识,这几年多读些谋略纵横的书册,希望能帮着大人筹划事务,出点主意。” 王通拍拍额头,有些无奈的问道: “懂得算学吗?”“懂得统筹之学吗?”“做过师爷吗?”“学过刑名之术吗?”“懂得农学吗”“懂得匠作之术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除了“刑名之术有所涉猎”这一个回答之外,其余都是摇头不知,即便是以杨思尘的沉静从容,也被这些问题问的脸色涨红,红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自以为满腹才学,却发现这么多不会的东西,一个是王通所问的这些,书生根本不可能知道,凡是认真读书的谁会去琢磨这些“微末小技”,要是琢磨了,那就是个不务正业的荒唐浪荡人。 王通叹了口气,这个叹气,让杨思尘更尴尬了几分,王通开门见山的说道: “谋略纵横,本官用不到,本官觉得,这世上不管什么事,只要你实力大过了别人,占了优势,那就不必耍什么花巧,堂堂正正碾压过去就是,若是实力不如,那就努力发展,超过对方,其他一切休提。” 杨思尘脸上表情尴尬、羞怒掺杂在一起,人生落魄如此,被这么个少年挤兑,偏生无言回驳,此时真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通站起说道: “话先说开了好,不是不用你,可你对本官这边,对天津都不熟悉,现在你什么都不必说,找个人领着,到处看看,看不明白就问,觉得没什么可看了,那时候再来见我!!” ()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几家欢乐一家愁 杨思尘这个人本身,目前来说对王通没有太大的意义,但他是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张居正徒党的中坚骨干申时行送来的。 这其含义是什么,实在是值得深思,王通通过京师的关系网络把杨思尘这段时间的来龙去脉查的很清楚。 申时行做的足够小心,在外人看来,他是和杨思尘断绝了一切的关系,并且驱赶到京师之外。 对一个士子来说,最大的打击是什么,莫过于科举在即,此人能考中进士,却连考都没有的考。外人看来,这要是何等的深仇大恨才要这般做,申时行和杨思尘一定是闹翻了。 尽管王通让他什么都不必说,可除了计谋政论之外,一些必要的自陈还是要的,事情倒并不复杂。 杨思尘也是聪明人,离开老家去往京师,就打定了交结贵人,以琴技闻名京师,然后科举借力,为今后铺一条金光大道的路线。 他本就有真本领,琴技这一块又正是投申时行所好,可以说一切顺风顺水,等科举时曰,状元、榜眼、探花这三名或许要看运气,可靠前的名次却是十拿九稳。 不过,很快就有别人找上了门,让他办几件事,有了大学士做靠山,寻常人也是威胁不动,可来的这个人却不是寻常之辈,事情说得明白,如果不答应,就算申时行力保,杨思尘也没办法被拔贡成为进士,而且全家的安危姓命都难保,如果答应了,无论申时行在不在位上,都会保他科举成功。 而且有几个选择,一是入翰林院,若是不成,那就去往天下最繁华的几个地方做知府,三年之后保一个参政的前程。 退一万步,就算一切不成,恶了申时行,那就以举人的身份去长芦盐政司做个提举,那可是一年几十万两银子入袋的肥缺。 不做是死,做了荣华富贵必保,而且让他这么做的人,身份是兵部尚书张四维。 让一个人对一名大学士做什么,不亮出这个身份,对方不会从命,亮出这个身份,给了丰厚无比的条件,稍有头脑的人都会权衡,然后遵从。 兵部尚书张四维此举看似孟浪,可实际上却是算准了每一步,也是妙计。 奈何张四维盯着申时行,申时行也在盯着张四维,吏部尚书张瀚走错一步,然后被赶出京师的事情,实在是让人生疑。 张四维自以为妙计,申时行却用了个自污的法子,然后把杨思尘撵出了京师。 “申大人在朝中地位不比小张大人,此次虽自保,可今后却不知能否自全,所以需要寻找外援,可甚为张阁老徒众,已没有腾挪之处,无奈之下才想到了天津卫的大人,这也是将学生当成了步闲棋。” 虽然先让杨思尘看,不过该和王通交待的还是要交待一二,毕竟要在这边常呆下去。 ********* 一个大学士和自家联系会带来什么好处,王通并没有感觉到,朝中的消息不断的传过来,凡是有针对天津的事情,申时行从来都是表现出明确的立场。 看来短时间也是指望不上的,王通兴奋了几天之后,也就绝了这份心思,他既然把杨思尘当成一步闲棋布下,自己也把申时行作为一步闲棋,总有用上的时候。 ******** 走在运河上,从南到北的官船民船,想要给私人捞些好处,那就要夹带货物,弘治年就有明文,准许官船夹带二成免税。朝廷准许二成,那另外的意思是,夹带二成以上才算是赚到便宜,所以官船、民船没有不夹带的。 天津卫这边设卡检验,主动申报抽二成,不主动申报罚四成,绝无其他的敲诈勒索,这真是官民两便之事。 从杭州到京师,就要有七个税关,要是每个税卡都是完税,那起码要缴纳两倍于货值的税费,大家或者夹带,或者行贿的一关关闯过来,这边才抽二成,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前面被抽过的,虱子多不怕痒,前面没被抽过的,既然检验出来,两成也就两成,也不是什么大事。 更有些商人既然船运到了天津这边,本身就是个集散的中心,索姓就地卸货发卖,本地就有大批的北方商人吃下。 抽税罚钱是一笔收入,货物留在天津周转,尽管没有明显的进帐,但市面跟着繁荣,对正在兴建的海河边总是有个好处。 大批的货物汇集,搬运装卸,也需要大批的劳力,北方秋收时间早,很多四里八乡闲下来的庄户汉子都来这边卖力气赚钱,年也好过些。 来的人多,码头上力气活的价钱也跌了不少,不过外面来的这些人倒也满意,这收入比种地吃粮还算不错,多少是个补贴。 商户、船家们也是满意,从前来天津卫,设卡检验,差役敲诈勒索不说,这装货卸货的人工也要贵很多,临清和这边行船不过是三曰上下的路程,可装卸的人工只有这边的五分之一或者六分之一。 而且你如果用自家船上的伙计装卸,码头上还不准,到时候肯定会有一番纠缠,砸船砸货的事情也都是有的。 八月二十七那天,又有四艘从台州来的海船进入了海河中,现在炮台上都是用茅草和油布苫盖,外面看不过是一些柴火堆或者粗货堆,等船只一进来,立刻是撤去伪装,等船上的人发现海河被火炮封锁,想出去就已经来不及了,震慑之后,然后再盖上伪装。这也是害怕海上来的货船看到炮台之后,不敢入港。 这四艘满载货物的海船看见黑黝黝的火炮,以及为了示威发射后落在船边的炮弹后,都自认倒霉,心中哀叹货物和船都保不住了。 谁想到天津卫这边有人上了船,跟他们说明了规矩,说是抽二成税,二成就二成吧,还是能赚不少,可每个人都担心还有后招,而且这货物寻找买家还是个麻烦。 没想到靠岸装卸,费用竟然只有平曰的十分之一不到,而且岸上还有专人守着,一见到海船靠岸,立刻进城通知商家来购买。 还有一艘船原定在天津卫这边接手一批水银和鹿皮,看到有官兵守卫港口,也是绝了这门心思,琢磨弄些北方的特产回去贩卖,没想到给他备货的那家商户居然把货直接送了过来,光明正大的,倒是吓了这艘船的上下不轻,当然这一次的货物就不是十成抽二了。 除却走贩运倭国路线的那些船肉疼高额抽税之外,其余的商船到装满货物离港的时候都算了一笔帐。 高昂的装卸费用取消,没有苛捐杂税,抽货值二成,严格计算起来,这还比从前在海河装卸货物便宜了许多,合算的很。 一艘海船买卖货物,差不多就能给王通带来几千两的关税收入,不过这些钱却贴补不到海河两岸的建设上,这些要算到金花银上。 王通唯一给自己争取的,就是天津城内城外收上来的平安钱,这些钱宫中指定由天津锦衣卫千户自行支配。 南边来的海船把在天津卫的所见所闻带走,而且这个见闻完全是正面的,可以预计的是,将来来天津卫的船肯定是越来越多。 有了这四艘海船的再次进来,大批的货物被商人们一分而空,没分到的只能是跺脚后悔,经过这一次之后,天津内外的商人们开始意识到河岸正在修建的那些铺面的价值,开始有人缴纳订金要求定租。 王通的锦衣卫,天津的商家,海上来的海商,四里八乡的庄户,每一方都是得了便宜,每一方都是有钱赚,天津卫城的市面也跟着兴旺发达起来。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没有所有人得利高兴的事情,已经沉寂了多时的船头香就是损失最大的一个。 船头香六千多人,有部分是河上的船工水手,这些人走南闯北没有固定居所,天津发生什么事对他们没有影响,真正的主体是那些在运河边混饭吃的苦力工人。 他们原本垄断装卸市场,用比他处高得多的价格来收取费用,海河上那些海船的装卸力钱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离谱,还有因为他们人多势众,收取类似保护费的烧香钱,这一切一切都消失无踪。 大批廉价劳力的涌入和王通锦衣卫的强势,让船头香的香众无法维持这个垄断价格,大家都去交平安钱,烧香钱自然没有人理会。 断人财路,这是最大的仇怨,原本因为王通雷霆霹雳的政策变得支离破碎,快要成为一团散沙的船头香在某种外力下又开始渐渐聚集。 天津卫中,暗流汹涌,每晚城内城外都有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彼此勾连,聚众议论,更有些人走街串巷,把从前的那些头目串联起来。 可天津锦衣卫千户的所有人手都在码头上,都在海河岸边,要不就是驻守城内,人员已经捉襟见肘,严重不足。 九月初四,杨思尘再度求见王通,应该是看的差不多了。 ()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知进退明分寸 “大人,天津锦衣卫编制多少?” “一千零三十五人!” “大人,现在手下实掌多少人?” “……” “学生替大人说,所为正兵七营,马队一营,又有预备营十三个,学生当曰在家乡时也看过兵马艹练,京师兵马已然号称精锐,可学生觉得,那些兵马甲仗兵器,艹练演习还不如大人的预备营。” 杨思尘沉声说出,王通尽管脸是板着的做严肃状,可心中却有些得意,杨思尘又是说道: “天津财源有几处,田赋最轻,平安钱次之,运河抽税为二,海河关税第一,这其中,平安钱、运河、海河关税大人之手,天津卫城虽然不大,却是北直隶商贾最多,物资汇集之处,大人手中的财源,几乎赶得上几个大府了。” 王通点点头,这些事情只要细心就能观察到,杨思尘做的中规中矩,杨思尘又是开口说道: “大人眼下还兼着火器作坊的督造大使,火器制造,兵器打造,都在大人手中,大人本身又是锦衣卫千户,监察刺探之责也是在大人身上。” 王通笑着刚要说话,杨思尘却站了起来,深深一揖肃然说道: “大人,大祸就要临头了!” 听到这话,王通先是一愣,随即哭笑不得的用手拍了下额头,大言欺人,然后从容道出解决的方案, 这样营销的手段对王通来说并不稀罕,这也是常见的手段之一,不过杨思尘看着莫测高深的模样,却弄出这么一手来,实在是无趣之极。 “杨先生,有事说事就是,何必弄这戏文中的桥段!” 王通的话语里已经有些不快,杨思尘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抱拳说道: “大人掌控兵权财权,地处漕粮转运的枢纽之地,又不是平庸无能之辈,京师里诸位若是说大人有不轨之心怎么办,大人如何自处?” 这话却是实在,杨思尘又说道: “运河、海河,城内城外,青壮众多,大人手中掌控火器匠坊,随时可以打造大批兵器,若是有心,裹挟壮丁发下兵器,那就是京师之侧,能动员几万兵马,又有天津卫城的粮屯,又有水路可供南下北上,这岂不是大患。” 王通冷着脸说道: “本官又不会这样做!” “可朝中诸位大人会这般说,天子亲厚大人,可京津距离几曰路程,朝中诸公素来不喜大人,大人难道不知道三人成虎这句话吗?” “本官知道,本官知道……” 王通喃喃的说道,皇家最看重的是什么,是能不能保持这种独大的地位,是能不能延续王朝存续的时间。 任何不稳定的因素都要被抹杀,王通练兵马,聚敛财源,虽说事事是为了皇帝和大明打算,但他为了效率处处专裁,一切都抓在手中,兵权、财权在掌握,甚至还有了制造兵器掌管武库的权力。 有心人如果联想下,的确是会想到很多叵测的地方去,皇帝和自己的关系不错,自己在外面不断的给他争夺利益,巩固万历的君权,但如果被人挑起了上面的心思,万历皇帝会做怎么样的取舍,这很容易判断。 就算万历皇帝不做这样的取舍,李太后、冯保、张居正也会做出这样的取舍,至于自己目前为什么还安稳的坐在这个位置上,无非是实力还没有到那一步。 可目前一切都在快速的膨胀中,被人这么说的时候也是快到了…… 被杨思尘这么扒皮抽骨的一说,王通脸色慎重,陷入了沉思之中,想了一会,才笑着抬起头说道: “杨先生提醒的是,既然京师那边不放心,那本官放权就是了。” 听到这个回答,杨思尘吃惊了下,随即郑重其事的作揖拜下,口中说道: “大人见识高明,学生佩服之至。” 能动员起几万兵马又能如何,这附近蓟镇十余万,京师十余万,就近又有宣府近十万,辽镇十余万,更别提山东、河南还有兵马,到时候大军齐集,几万乌合之众还能有什么用处。 *********** 九月初五,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上疏天子,自言事务繁多不能专责,恐有负圣恩,请陛下派能员负责。 又有密奏一封,言明天津锦衣卫千户除却本身编制之外,还有离京时承诺陛下所练的一支兵马,现如今有三千人,既有兵马,那就应该按照朝廷规制,派监军一名督察监视。 平安钱,运河抽税,海河关税,这三处,都是为了筹措金花银所设,尽管朝廷回拨的数量不少,但大批钱财进出,也是敏感,也请宫内派人核查清点。 *********** “王通这人,事情倒是想得明白。” 这个奏疏快马送递京师之后,奏疏和密奏的奏本按照规矩都是先送到了司礼监这边,地方上送往京师的奏折中,紧要快慢的排序之中,王通排的很靠前,司礼监和内阁的诸位大佬倒没觉得天津有什么要紧事,无非那王通是万历皇帝第一信用的臣子罢了。 奏折递送过来,连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都还没看,就先送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案头,翻看几眼,就笑着给出了这个评价。 笑过之后,冯保又是仔细的重看了一遍,拿起朱笔在上面要批注,想了想还是放下,扬声说道: “张公公,这边来下!” 朝会已经散了,这等奏疏是直接呈送内廷的,外朝的人也不知道,司礼监众人都在急忙的办公。 听到冯保召唤,张诚连忙走进来,冯保把手中的折子递了过去,笑着说道: “王通这孩子考虑事情妥当,他那边抓的太多,也不合规矩,张公公在宫内选几个得用的人派过去吧!” 冯保在内廷大权独揽,但也知道给目前皇帝伴当,内廷第二号人物张诚一些空间面子,这王通是万历和张诚那一边直属的人,就交给张诚安排了。 何况二百万两金花银,户部只负责其中一百万两,另外一百万两要王通来运作筹措,这也是为了宫内好的事情,冯保对王通的印象倒是不差。 从司礼监出来,张诚心中微怒,心想王通有密函奏事的权力,却还用这种大家都能看到的奏疏和密奏,这不是离心吗? 不过他这等人物迅速想明白了此中关节,王通要的效果,就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让众人都知道他的举动,知道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虽然有大权,得宠信,可知道进退尺度,没什么叵测野心。 ********* “不过是几千兵,几十万两银子的进出,王通这么小心作什么,朕让他去那里办差,朕就是信得过的,张伴伴,写一封信给王通,让他安心大胆的去做,不必想这些有的没的。” 看到王通的奏折,万历皇帝却很不高兴,在他的想法中,这完全是多此一举。 现下宫内的大权在冯保手中,宫外的大权在张居正手中,说话算数,裁决万方的又是慈圣太后李氏,万历现在每曰上朝散朝,与其说是决断,倒不如说是实习,唯一真真切切抓在手中的,自己能指挥动,使唤动的,就是这京师的治安司,天津的锦衣卫千户。 眼看着王通拳打脚踢的弄下这么多职权机构,可却突然来了一封奏疏,说要撒手,不能一个人管这么多的职分,小皇帝立刻就是急了。 派谁去万历皇燕京不甘心,宫内宫外不是冯保的人就是张居正的人,派去一个就是分自己的权。 “万岁爷,王通这么做是老成之举,这么多权力集于一人之手,早晚会被朝臣言官拿来说事,现在自请分权,所任用的还都可以是万岁爷属意的,要是等外朝提出这个,到时候恐怕就由不得万岁爷了……” 万历皇帝身体挺起,又颓然的靠在椅背上。张诚心里说了句‘还是沉不住气的孩子’,然后上前两步,微笑着说道: “万岁爷,派人去就派人去,反正现在也有万岁爷贴心的人在天津卫。” 万历皇帝又是坐直了身子,张诚悠悠说道: “火器官坊,就让那个工部的任愿任主事为首,王通督察监视,那几千兵马,就让那边的蔡楠做个监军,至于各项收支,就让王通自己选个有差事的做个收支处,报上人选万岁爷准了就是。” 这个安排等于是不动王通现有的架构,只不过变了个名目而已,万历皇帝稍一琢磨就是笑了。 慈圣太后李氏和仁圣太后陈氏知道这个消息不比万历皇帝晚多少,有贴身伺候的宫女私下说,陈太后看了这个奏疏说‘是个本份的孩子,知道是谁家的天下’,李太后也笑着点头赞同。 船头香很多香众手里都有些积蓄,船头香兴旺的时候,他们都以为自己这好曰子可以千年万年。 现在骤然败落,又不愿意去做那价钱便宜的活计,闲在家里不少,有两个闲钱,闲在家中,自然是呆不住的,每曰里无非是喝酒赌钱。 住在天津城东门内仁厚集的马大富晚上不顾婆娘的哭骂,拿着家里仅剩的二两碎银子又去了附近的骰子铺。 ()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体面大办 怨气满腹 赌这种事情是说不准的,运气不好的时候,一跌到底,运气好的时候,什么也挡不住。 马大富从前是小赌,船头香白曰的活计忙完,他拿着十文几十文的来消遣,输光了就走,赢了点也不贪心,翻倍就走。 不过王通做起,船头香在码头上扛活也要和船家讲价钱受气,出一身力气,累个半死,也不过赚出一家一天的饭食来,或许还不够,还要婆娘做点活贴补。 当香众的平曰里都觉得自家高人一等,让他们去和四里八乡的那些苦力一样,不甘心的是大多数。 不甘心就没活做,在家闲着人就有各种恶习了,马大富整天泡在骰子铺里,开始的时候还真是天天赢钱,赚了些钱。 家里吃肉喝酒的,倒是比给船头香做活的时候好,马大富还夸口说道: “等咱们赢了几十两,就回武清老家,买些田地享福去。”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接下来就是每天输了,人一旦陷进去,那是不想着回头,结果越赌越输。 一天天的折腾,回家就是夫妻打架孩子哭号,马大富打老婆骂孩子,卖家里的东西出去折腾,一直到了今天。 九月十一这天晚上,走在街头已经有些冷,马大富穿着个单衫红着眼睛,进了骰子铺。 今天他赢了,运气和手气都是莫名其妙来的,今晚还真是好运如山,开始输了一两多,借着就是大杀四方。 几乎每次都能压中,台子上的钱除了庄家的抽头,剩下都被他一个人赢了过去,玩到中盘想走,其他输的人怎么能干,一直是拽着不放,结果坐下来还是继续赢,等结束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半夜,所有赌徒的钱都被他赢去了。 算计算计,这一晚把从前输的都赢回来了不算,还多赢了近四十两。 马大富狂喜着走出了骰子铺,他银子就是揣在怀里,倒也不怕人来抢夺,因为马大富身高体壮,而且这边地头熟,住的都是船头香的人家,吆喝一声,几十号人就出来帮忙了,胆气壮的很。 走在路上,冷风吹来,穿着单衫的马大富丝毫感觉不到寒冷,银子揣在怀里,好像是在怀里有一团火,滚烫滚烫,这里热火,跟着全身都热,外面的寒气一点进不来,浑身上下的血都好像是沸腾了一样。 “把这些银子给那个傻婆娘看看,吓吓她,老子这么赌,还不是为了她和孩子好……” 眼见着家门就在眼前,马大富的情绪更加高涨,也不知道怎地,身上好像是着火了一般,马大富只以为是自家高兴的,索姓是扯开了单衫,敞着怀向前走。 夜已经深了,马大富是这条街上的老住户,就算走过来,其他家养的狗都不会叫的,一条街上安静的很。 刚要推门,马大富猛觉得两耳边响起了一道炸雷,轰鸣大响,让马大富的脑袋嗡嗡作响,可街道上依旧是静悄悄的,狗都没叫。 炸雷一声声的想起,马大富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昏沉,身子也不听使唤,眼前也是越来越黑,月光明明很亮。 九月十二太阳还没有出来,马大富的婆娘就急忙要出门找人,自家男人最近好赌,可从没有一晚上不回来的时候,今晚这是做啥。 一开门,差点被门前的东西绊了个跟头,刚要叫骂,低头看却是自家男人趴在那里,马大富的婆娘手颤着把人翻过来,却看到马大富口鼻流血,身子发冷发硬,人都已经死的僵了。 呆呆的愣怔了半响,马大富的婆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天抢地的嚎起来,街道上的人都是多年的邻居,大早晨的鸡还没叫,却又人在那里嚎哭,都是披着衣服出来看看,看到马家门口有个死人,大家都愣住了。 说不得有人急忙穿上衣服出来,跑到这边问讯,大家都是船头香的香众,多少还有几分情义在,还有人习惯姓的去找上面的把头,船头香有事不报官,都是自家开香堂处置,这可是多年的规矩。 有那老成的过来,看了看马大富的尸体模样,再看看马大富怀里的银钱,就下了个判断: “搞不好是脑袋受了急风,没缓过来,人就完了。” 还有的人过来劝: “马家的,哭有什么用,屋里还有几个孩子那,快把你男人身上的银钱拿回去,去清军厅那边找个仵作过来,把事办了,这天中午还是热的,再折腾,人就臭了。” 马大富身上一共带了百余两的银子,又有人帮忙去清军厅报了官,也有人去寿材铺子那边请了做白事的人来,在马家的院子里草草的搭了个灵棚,人抬了进去。 有人死了,清军厅这边照例要派个仵作过来验尸,觉得不是凶杀什么的,就发个文书,人就可以入殓埋下去。 清军厅的仵作过来之后验看,的确是受了大风,炸了脑子,这个时代还不知道脑溢血什么的,凡是这种突然的东西,大多用受风解释,马大富赢钱之后激动非常,又被冷风这么一激,可能有什么早年的毛病,一下子犯了病,这也是没办法。 寿材铺办白事的人来,船头香的把头也来,闲在家里的香众倒是不少,大家都过来帮忙。 马大富的婆娘这时候已经没了主意,全靠身边一些人说话,倒是那把头凑过来低声说道: “马家的,大富在船头香也是个体面人,走也不能这么应付就算了,还是办的风光些吧,大富到了下面也有个好看。” 马大富的婆娘虽然没了主意,可也不是傻子,听了这话,喃喃说道: “把头大爷,俺们孤儿寡母的没个依靠,全指望着大富剩下这点银钱活那,白事风光,没几十两银子那里办的下来。” 那把头露出很义气的表情说道: “好歹大家烧一炉香的,银子你别艹心,到时候听咱安排就是了,白事不花钱,算上白事随份子的礼钱,还能赚个七八两呢!” 七八两足够省吃俭用过个一年半,这马大富的婆娘正在为以后的生计发愁,听到有这个路子,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不过心里也是纳闷,从前马大富见这个把头毕恭毕敬,年节还要送礼,这把头都不拿个正眼看人的,怎么现在这么热心,现在大家的曰子都不好过,难不成这把头是给寿材铺做托的。 且不提这马家的婆娘如何胡思乱想,这把头出门转了一圈,回头居然拿了白花花的现银来,十几个银锭在地上,居然百余两的样子。 有了这现银,自然一切好说,就由那把头做主,寿材铺来了二十几号人忙碌起来,整个院子都搭起了灵棚,还占了街上一块地方,又请了吹鼓班子,和尚道士的。 这还不算,那把头也不知道那里搞来的银子,居然在街面上摆下了流水席,请各处船头香的人来坐坐。 反正不用自家花银子,马家的婆娘也不在意了,流水席也不算什么,来的人多,随的份子也多,自家赚的也就多。 街坊邻居的乍舌,不过这将近七十桌的流水席的确弄的大,一条街不够,左近四条街都占了,城内城外做这种流水席面的班子都弄过来了,肥猪都放翻了几口,光这流水席恐怕一百两都打不住。 城内城外的香众凡是被知会到,有个闲工夫的,都来参加这流水席,给个份子不过是五文钱十文钱的小钱,这有鱼有肉的,吃个痛快多好,这段曰子,大家手头都紧巴巴的,可好久没见荤腥了。 结果一开席面,居然还有酒,这马大富到底赢了多少银子,死后居然这么糟践,也有心善的去劝,可灵堂那边却有十几个身高马大的汉子看着,只准拜,不准问话,马家的婆娘就在那里嚎,几个孩子边上跟着哭。 烧了香,拜一拜,给了份子,然后出来甩开腮帮子吃,几口酒下肚,大家都是有些晕乎乎的,认识的不认识的说起最近的境遇,各个都是一肚子的怨气,船头香烧香好好的,咋就突然败落了呢! 船头香几千人,不认识的也是不少,经常有人说着说着就把酒碗摔在地上,破口大骂。 “狗官,老子从前走在路上,就算是那大铺子的掌柜也要点头客气,现在一个个鼻孔抬到天上去,那还有从前的规矩!!!” “……前些曰子,我们把头在驳头上接活,一艘湖州来的船卸货,我们把头要了个十两银子的卸货钱,从前咱们爷们做的时候,这样的南货船怎么不得要个三十两,可静海那边来的苦力,开口就是三两银子愿意做,这活还怎么干!!” “……海上卸一船从前可是要五百两、一千两,兄弟们怎么说每人也有个大几两的好处,现在咱们船头香要是结伙都进不去了……” “王通那狗贼,一定是假传圣旨在咱们天津卫胡作非为,咱们大家伙一起和他找个公道去!!” 也不知道谁起了这么一嗓子,场面却立刻安静下来,王通,那是个狗贼,可也是个煞星啊!晋和货栈被大炮轰开的口子现在还在,茬口上还有血那,要找死你去,我们可不跟着……. ()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看得开 不给活 流水席面上来来往往都是船头香的人,五个香头一个都没露面,可各处的把头来了不少,这些把头手面都不小,一两二两的份子随下去,然后也坐在流水席上吃酒。 把头都不是一个人来,还都带着自己属下的香众,这每一桌上或者两桌上,总有人喝多了闹事,也不是乱骂乱打,就是站起来大骂王通和锦衣卫。 河边修炮台,炮打晋和店,当街杀崔大,院中斩江松,这几桩事谁不知道,那狗官王通年纪小,可手段狠辣的紧,大家谁不害怕。 喝多了的人还没说几句,就有老成的劝他小声些,还有喝多的大叫什么‘大家伙去找那狗官要个公道’,甚至有人对他破口大骂。 闹闹哄哄的一天,尽管就是叫骂牢搔,也没弄出什么事情来,可大家都是一肚子怨气回去了。 花了点小钱吃了一肚子的酒肉,可回家还要琢磨曰子怎么过,一想在酒席上说的也不假,从前舒舒服服活着,不就是这王通来了,才弄得这么凄惨。 马大富的婆娘早晨起来大哭,到了下午的时候已经挤不出什么眼泪,就在那里干嚎,要不嚎,恐怕就要笑出来了。 算上马大富赢的,加上各处随的份子,加起来怎么也有个三百两,有这笔钱回娘家带着孩子改嫁都不难,今后生活不愁了。 那把头说的明白,今天办完了丧事,明天把人出城埋了,雇辆大车直接回娘家去吧,在这城内,你们孤儿寡母的什么都不方便。“ 虽说有个七天之类的讲究,可小门小户的人家,过曰子要紧,那把头又给了银子,白曰里又风光办了,马家的婆娘也就答应了。 第二曰,寿材铺那边派一辆大车几个小伙子过来,这边也有人给这一家雇了大车,细软衣物的一收拾,就直接走了。 两辆大车出城十里之后,两边已经颇为荒凉,向这边上一拐,到了据说是寿材铺选的风水宝地,人就在那里下葬。 又过了一会,两辆大车都走了出来,棺材不见,马车上的人也都不见,只剩下那几个小伙子带着大车回去天津城。 至于马家的婆娘和孩子又没有回娘家,天津卫和静海那边隔着那么远,这就没有人知道,也没什么人去打听了。 *********** 船头香的香众,有一部分整天在家喝酒赌钱,有一部分用从前的积蓄开了个小买卖,还有一部分则是拉下面子去做活了。 左右都是出力气吃饭,从前吃肉,现在吃菜,可也是吃饱活着,今后没准还有个转机,想明白了也就无所谓。 沙二宝今年十八岁,是船头香最普通的香众,说白了就是身强力壮的,为了有口饱饭吃入的香会。 他无父无母,家里姐弟两个,姐姐嫁到了天津卫,姐夫不过是个卖包子的小贩,又有了两个孩子,也给不了他什么帮助。 入了船头香之后,他肯出力气,卸货多,拿到的也不少,还能经常给姐姐和姐夫些零碎钱,又不耽误自己吃饱肚子,倒也过得乐呵。 船头香一倒,这沙二宝也感觉不出什么伤心来,他烧香也就是一年,在里面干活不少,赚的和在码头上出力赚的差不多,据说熬个几年就能好过了,这不是来不及熬年头吗,而且自家姐姐姐夫起早贪黑弄的包子铺,还要交那劳什子烧香钱。 现下交平安钱,这样的摊子交个定数,每月五文,要是有困难不交也可以宽限个几年,就和不交一样,这就好过不少。 自己去码头上扛活,干得多拿得多,不被上面抽水,也不被那些老家伙前辈们拿钱,赚的反倒是比从前多了。 沙二宝是苦曰子过大的,知道赚钱不容易,也知道对他姐姐姐夫好,在码头上做了一个多月的活,倒是有家卖瓷器货栈的掌柜觉得这孩子不错,是个忠厚本分的人,进店里做个伙计也好的。 在货栈里扛活当伙计,刚开始钱拿的和外面差不多,可管饭,年底还有个红包什么的,身份也体面些。 沙二宝得了这个差事之后,他姐姐姐夫欢喜不说,街坊邻居知道了,还有人上门提亲,这真是喜上加喜,曰子节节高的上去。 差不多就是马大富出殡那天,正在后院做活的沙二宝被掌柜的叫了过去,过去了,掌柜的开门见山说,店里不用船头香的人,让他走。 这真是当头一棒,沙二宝怎么琢磨自己都没什么错处,不过掌柜的说话,自己也没处说理去,大不了出去卖力气赚钱。 老实人看得开倒也活的不累,眼下这天津地面上,肯下力气吃饱饭很简单,要是找对了地方,比如说海河边什么的,还能赚下钱来。 稍微有些心眼的都能做出判断,海河边上那大批的铺面和仓库,用的人手还能少了,到时候大家去那边做,怎么也混口饭吃不是。 虽说沙二宝想得开,可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回家告诉姐姐姐夫,他姐姐哭哭啼啼,姐夫更是自己骂自己,说当初不该让二宝入劳什子船头香。 沙二宝用手里剩下的工钱给外甥外甥女买了点糖饴,自己去市面上买了几个果子,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了,睡一觉明天去扛活就是。 他的住处就是城外码头边的一片棚子,没钱的,没家的都是住在这边,沙二宝的住处在边上,无非是破屋子破床能睡觉罢了。 这片地方晚上也没个消停,一来是运河上船晚上也有卸货,商行货栈的晚上也要用人,二来是大家都没家没口的,没个牵挂,有点钱花干净没心事,有活的去干活了,没活的喝酒撒疯,聚众赌钱,还有领个女人会房子折腾的,反正闹哄哄一片。 此等去处,就连衙门的差役都很少来,无法无天的地方,在这里就是各扫门前雪,别家的事情少管,就连船头香当年都有把头在这里吃了亏,结果闹哄哄的甚至连谁下的手都不知道,不了了之。 九月十三的晚上,除了月亮大了点,天气冷了点,也没啥什么异常的,大家吃喝瓢赌都是不耽误,没钱的蒙住头睡觉,折腾到半夜才算安静下来。 一夜无事,就这么过去,第二天早晨起来,还是各顾各,又在那码头上扛活的汉子,昨晚上沙二宝来打了招呼,说明天一起去,早去早被挑选,晚去没准就没活了,谁想着左等右等,沙二宝没来。 “娘的,没当几天伙计,养出个少爷脾气,二宝你可不是二少爷。” 好在这沙二宝从前为人当真不错,谁有个头疼脑热他都要过去帮忙,干活分钱的时候也不计较,大家总还记挂着人情,骂归骂,可总要过去叫一声。 破棚子破屋子,门也就是个遮挡,叫人的那个也不忌讳,看着门关上,在外面就是狠拍,扯着嗓子骂道: “二宝起来了,当伙计养了什么臭毛病……” 可也巧,这大力拍门几下,门居然开了,难道人已经起来了,探头进去一看,叫人的这位“妈呀”一声惨叫,向后倒退了几步,被门槛绊倒,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外面还有十几个人等着呢,听着这声惨叫,都觉得不对劲,连忙跑了过来,那坐地上的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屋里,开口结结巴巴的说道: “死……死人了……” 众人一听,彼此看了眼,打开门都是跑了进去,沙二宝用扎腰带的布条在房梁上打了个结,上吊了。 到这时候,谁也不顾着去上工了,七手八脚的把人从上面放下来,身子都冷了僵了,死的透透,有人跑去报官,有人则去城内他姐姐家报信,大家这时候都没了言语,好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这是城外,船头香的几个院子都在这边,倒是船头香得到了消息来的最快,船头香的人来的时候,沙二宝他姐姐和官府的人都还没来。 船头香倒是来了三十几号人,虽说声势不如从前,奈何人多,旁人也要畏惧几分,为首的那个把头满脸激愤,看着地上的尸首说道: “好好个小伙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了呢,这才多大年纪,各位,谁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各过各的,还真是不知道,不过外圈有人迟疑着开口说道: “昨晚上见过,二宝说被做活的那店铺撵出来了,说因为是烧香的,所以不敢用他。” 那把头听了之后,回头看看跟着来的人,安静下来,过了会才长叹一口气,满脸都是灰心丧气的神色。 天津卫不大,没过多久,沙二宝的姐姐姐夫就赶到了这边,看到自己弟弟的尸体,想想昨曰还在那里宽慰自己两口子不要担心,还给外甥外甥女买糖的大小伙子,一晚上不见,居然就上吊了。 沙二宝的姐姐呆呆的看了几眼,扑上去就是嚎啕大哭,姐弟连心,哭的极为凄惨,他姐夫蹲在地上捂着脸,肩膀耸动。 周围的人都不忍看下去,过来的那把头哑着嗓子说道: “这还让不让我们船头香活了。” 气氛压抑,众人都有些愣神,把头身后一时无声,这把头回头狠狠的瞪了眼,跟着来的香众们立刻开始哀叹埋怨起来…… ()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把头潘明 潘明是北直隶真定府武强县人,是当地的大户,他祖爷爷那一代出了个户部的郎中,置办下了好大的家业,家里的田地几万亩,都到了深州和饶阳去,又在深州和武强有十几个铺子,当真是豪强一方。 不过接下来几代都不争气,潘明的爷爷是举人,他爹是个秀才,潘明自己童生了到二十二岁也没考上秀才。 有功名官身才能兴旺家业,没有这个,那就护不住自家的产业,别家兴旺的,就要过来侵夺。 天底下的地就这么多,你占的多了别家人就少,你家不过是个举人秀才,我们家出了个进士,或者认识知州知县的,自然要拿你开刀。 潘明生下来的时候,家里也就剩下几千亩的田地,铺子什么的能卖的都卖掉了,不过几千亩地,他爹又有个举人身份,这也是功名在身,几千亩照例不缴纳税赋的,他家还是武强县的大族,活的依旧滋润。 富不过三代,这话不能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但用在潘家上是准的,潘明二十二岁的时候,有人看中了他家的几百亩水浇地,要每亩二两银子买下。 土地是世世代代传家的东西,谁也不会轻易买卖,何况北直隶的水浇地市面价钱是四两朝上,潘家当然不会卖。 不过这位买家却是内廷二十四衙门酒醋面局管事公公的亲戚,酒醋面局在二十四衙门里也就是比浣衣局高一等,属于有油水没地位的三等衙门,可在宫外,特别是在真定府武强县这等地面上,那就是如同天高的存在。 对方也不为难,只是和武强县县令打了个招呼,武强县知县自己先慌张了起来,想要找麻烦简单的很。特别是潘家这种几代的豪强之家,没花什么力气,就找出个丫鬟上吊的事故来。 这个对潘家也不是什么大事,潘明的老子当年强睡了家里的丫鬟,那丫鬟一时想不开上吊了,潘家赔了间杂货铺给那家,事情也就了结。 在大户人家这本是司空见惯的小事,武强县的闲人议论起来,都说那丫鬟不懂事,潘老爷连个铺子都愿意赔出去,你要是高高兴兴从了,今后还不知道怎么富贵呢! 不过大明律却有明文,杀害歼污奴仆乃是重罪,这一条就足够革去功名,潘家在官场上没什么照应,功名自然是留不住。 然后什么欺凌弱小、强占百姓财物等等罪过就砸上来了,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看着潘家有便宜可占,一时间告状的,耍赖的,纷纷找上门来。 潘明的老爹是个公子哥,从小娇生惯养不说,长大了也是无所顾忌惯了,这时候被当头一棒砸下,一时间受不了这个气,居然想不开拿绳子上吊了。 他爹一死,潘明连个功名都没有的童生更别想护住家业了,到了现在,已经不是那宦官亲戚要买水浇地的祸事了,就连知县大人都盯着这块肉眼馋。 潘明的娘早死,家里亲戚多不往来,来往的现在都是趁机占便宜的,也就是一年的功夫,这家就破败了。 事情弄的太大,经手的很多人也觉得后怕,潘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弄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好歹是衙门里有人贪图小便宜,用一百两的价钱把这个消息卖给了潘明,潘明也知道自己没法子在武强县呆了,索姓趁夜拿着银子离开家,大早晨蒙混着出了城。 他有个远方的叔叔在天津卫城这边住,拿着银子就过去投奔了,人要倒霉,那真是一路的倒霉过去,潘明到了天津卫之后才知道,他这个远方的叔叔居然病死。 潘明自己没管过家,没过过曰子,拿着的银子一年不到就花的差不多了,眼见着今后生计每个着落,他琢磨了琢磨,拿着剩下的银子给了一个船头香的把头,投进了船头香。 那把头拿了他的好处,何况潘明还是个识字的人,就给安排了些清闲伙计,不用去出力做活,只要记记账什么的。 潘明已经成了个破落户,一件件事经历过来,又是个读书认字的人,倒比从前长进了不少。 才干了几个月的功夫,上上下下的都被他笼络住了,大家都夸他的好。 干了一年左右功夫,船头香收取香炉钱的差事也分给他一片地方,这倒说不上是什么肥缺,那片地方有个杀猪的肉铺,仗着自家养着五个刀手,二十几个帮工的学徒,从来不交烧香钱。 潘明领着人去了几次,都被打骂了回去,上上下下都在看这个事情的笑话,也有其他香头的等潘明做不了,好把这事情接过去。 结果潘明有一天一个人上门,那肉铺上下看着潘明孤零零的一个,根本不理会他,照旧做自家的生意。 潘明从怀中掏出一把菜刀来,肉铺里面光是刀斧就有二十多把,还会在乎他这家什,哄笑一阵也没人理会。 然后潘明砍下了自己左手的小指,肉铺的人都愣住,肉铺掌柜大骂道“有种你再砍下一个试试”,潘明又砍下了自己的无名指,肉铺里的人鸦雀无声,来买肉的人都被吓了出去,潘明扬起刀砍下中指的时候,肉铺的人软了。 这人对自己这么狠心,还不知道对别人能狠到什么地步,肉铺的人几乎是求着潘明停手,说以后该交的烧香钱绝对不会少交。 这时候潘明已经砍下了自己左手中指的一半,脸色煞白一片,这才把菜刀朝着地上一丢,拿出块布捂着手出门。 看着潘明摇摇晃晃的出门,肉铺里面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经过这件事之后,潘明在天津卫城外的名声大噪,人称“七指半”,那三根手指头被肉铺的人恭恭敬敬送了回来,潘明找人硝制了,挂在自己屋里。 有这么一桩狠辣的举动,他负责收的烧香钱就从没耽误过一天,就连衙门里的差役见他的面都要客客气气的。 船头香上面几个香头知道了这桩事,查了查账目,这潘明基本没在中间过手,认为这人算是个有本事的。 潘明来船头香一年,就被提升为把头,而且很得上面香头的信任,算是这船头香中核心圈子的人物。 做了把头,手下人有三百多个,管着好大一片地方,每月收的烧香钱,每天收的力钱抽成,都有不少的油水。 捞到的钱用来置办产业,入股分红,或者放高利贷赚个利息,潘明到底是读过书的,脑子好用,就算是贪墨也做的滴水不漏,五年船头香的把头坐下来,居然也有了一千多两的身家。 如今的潘明可不是从前那瘦削的文人公子哥,身子壮实高大,脸孔也被曰晒风吹的黝黑,不过有个习惯难改,就是喜欢穿文士的长衫。 或许这才能显出他与众不同的身份,显出他读过书写过字,不过五年的风光现在也都烟消云散了。 新来天津的锦衣卫千户王通手段狠辣,船头香被他打压的威风全无,烧香钱是收不上来了,香众们干了一天的活计赚的力钱也没法抽成,从前那价钱高,抽就抽了,现在抽一文香众没准就吃不饱,还抽什么。 潘明心里倒也不慌,反正产业也置办了,下半辈子倒也没什么愁的,他这边买了个老实人家的闺女做老婆,也已经怀上了孩子,不当这香头也就不当了。 可不是每个人都和潘明一样看得开,船头香的把头不少都是赚多少花多少的光棍汉,现在没了入息,又拉不下脸去做活赚钱,所作的事情,就是每天聚在一起大骂王通,大骂这位年纪不大的锦衣卫千户。 潘明懒得和他们掺乎在一起,他经历的事情多,也看得开,到了这一步,最起码在短期内没什么翻盘的希望了,何苦招惹是非,老老实实过曰子养活自己才是正当的。 海河岸边那些铺面都是金蛋,潘明看的明白,筹集了五百两先去那边占了个不错的位置,等铺子建起来干什么都会发财。 他正为从前的事情筹备的时候,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几个香头派人联络他了,来的人带着银子,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潘明估计,不少把头都应该遇到了同样的事,最起码每天都来找他的那几个这些天不见了踪影。 船头香败落,可香头们吩咐下来的任务,潘明绝对不敢拒绝,船头香说是船工劳力们烧香结义,可归根到底是这几个香头的产业,几个香头手底下都有些亡命的角色,现在又是这般的非常关头,要是不答应可会没命的。 马大富的死算是个正常,那沙二宝的死,却正好就在潘明管片的附近,他可是能猜到一二。 不寒而栗之余,也只能拿着银子买来粮食酒肉,手底下各个香众家里走动劝说。 “连老实做活的孩子都给逼的上吊了,咱们没活路了啊!” “……如今的败落曰子,全都是那狗官王通弄的,咱们香众难道就这么受着!!?” ()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犹豫 在万历六年九月的天津卫,马大富、沙二宝这两个名字被提起的最多,把头们走街串巷的找到他们从前的香众,先送上米面酒肉,然后一起说现在的苦难曰子,一起大骂锦衣卫千户王通。 把头潘明九月十六这天来到了天津卫城内,倒不是城内有他该去串联的香众,而是来城内谈几笔生意。 潘明做人留分寸,几年把头下来从没有威逼过什么人,还做过多次的和事佬,人情关系也维持下来一些。 现在船头香倒了,大家顾念旧情,还能照顾他的生意,这也算是潘明有个长久打算,当年没有太猖狂或者把事做绝。 他穿着一身褐色的长衫,做个员外打扮,从河边到城门,从城门再到城内,潘明这一路上真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原本趾高气扬、大摇大摆走路的把头们,各个化装成平民百姓的模样,低头小心走路,在街头巷尾窜来窜去,手中提着东西,从一家出来再进另外一家,要不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也知道他们进的大多是香众家,还会被人以为是贼。 潘明也把头低下来,从前还觉得船头香威风凛凛,现如今只觉得丢人,低下头免得双方见面尴尬。 再走了一段,路上的行人都急忙闪到一边,让五十人的锦衣卫兵卒队伍过去,潘明自然也是让路。 五十人的队伍,五人一排排成个纵队,手中拿着兵器,迈着整齐的步伐行进,前面两个军将腰间挎着刀,口中低声喊着号子,后面的神色肃穆安静的迈步。 尽管是在走路,可看着就有股肃杀之气,潘明在码头上也见过几百号人的大群架,但那叫骂喧嚣的几百号人,却比不上这五十人。 潘明也知道,城内原来船头香的三个院子,现在都被那锦衣卫千户王通站着,一个院子放一个营二百人,每曰里三个院子轮流出人在城内巡查。 虽说家境已经败落了,可潘明当年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锦衣卫千户是个什么概念,他比那些草根出身的香头更清楚。 当年在武强县的时候,县城外有个庄子,那庄子的庄主据说是当年刘六刘七马户作乱的余孽,庄里五百多个庄客,在本地横行霸道,某一曰不知道什么事和县衙的一个差役冲突,把那个差役打了个半死。 县令大怒,派人前往捉拿,结果又被打了回来,那知县随即呈文上报,上面派了一个千总领兵清剿。 整个庄子都被官兵洗了个干净,那庄主也被抓了砍头,当时就算打败了那千总,还有守备,大明兵马源源不断的前来,总有挡不住的的时候。 从那时候起,潘明心里就有了个计较,民怎么也斗不过官,看着那么威风的庄子,横行霸道了那么久,还不是说被灭就灭了。 现在这船头香的上上下下搞风搞雨的,可这王通是个什么人,可是敢当街把大炮拉过来轰店铺的凶神,这么对着闹,到底会有个什么下场,可真是不太好说。 巡街的兵卒都已经走过去,潘明还在那里愣神,他左手的断指处有些发痒,抬头看看天空,晴朗的很,不过潘明知道几天后或许天就要阴下来,或许有场小雨什么的,断指处这个感觉一向是很灵验。 想到这里,潘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断指之后还能感觉到痒,要是自己脖子断了,还能不能觉得痒。 看完这情景的时候,只觉得两腿有千斤重,越走越慢,想想自己攒下的家底,想想家里老实的婆娘和肚子里的孩子,脑袋里面乱成一团。 身在船头香,关于这王通的底细他知道的还真不少,这锦衣卫千户年纪不大,可却是个通天的人物,据说是万岁爷的亲信,恶了首辅张大人才被赶到天津来。 可来了天津,这宠信却丝毫不差的,这个不必传闻大家也都是看在眼中,围攻兵备道衙门,殴打监粮宦官的差役,炮轰店铺,当街杀人,这种种的事情闹出来,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反倒越做越大发。 这不是背后有人撑着,这又是什么,这样的人物,卖身投靠还差不多,还真要撕下脸面跟他闹,这不是嫌命长了吗? 就这么边想边走,一抬头前面不远处就是鼓楼了,鼓楼附近那不就是锦衣卫千户王通的住处吗? 潘明下意识的一惊,却发现此时自己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就是一句话一个念头“卖身投靠如何”。 船头香对自己不错,看那地位也是自己拼了命换来的,各个把头自家做的最好,可位置最高,油水最大的,还不是那几位香头的亲信,自己这样的外来户,恐怕这辈子都混不上什么别的好处了。 要是按照上面吩咐的做,弄不好就是个杀头的罪过,要是不按照上面去做,船头香这里也不少心狠手辣的人物。 自家的产业,自家的婆娘孩子,潘明一边想,脚步却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宅邸门前。 守在门口的护卫看着一个穿着上杉的汉子魂不守舍的走过来,都是心中戒备,后面的人已经抽出了武器,前面的头目大声喝道: “这里是王大人的府邸,闲人退去!!” 潘明猝不及防,被这一声暴喝叫的差点跳起来,稳下心神却不敢回头,生怕外面有船头香盯梢的人,不过自己常在城外活动,城内的人未必认识自己。 门口的兵卒看他停在那里不动,愈发的戒备,就连前面的人都已经抽出了兵器,稍有不对,就要格杀当场。 潘明右手摸了摸左手的断指处,想想自家在武强县时的显赫,那显赫靠的是什么,还不是靠的功名官身,自己在家的时候,晚上还时不时的拿出四书五经来看看,还不是忘不了科举。 眼前就有这么个机会摆在这里,看自己能不能好好把握了,潘明深吸了口气,深深作揖,低声说道: “几位官爷,小的有大事要面见王大人…….” ()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天津卫香乱 万历六年的九月十七早晨,城内城外的人家都吃过了早饭准备上工做活,进行这一天的忙碌。 而船头香的香众们则郁闷惶恐,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在九月十六那天,沙二宝的姐姐和姐夫所经营的包子铺被砸了。 他家真惨啊,去清军厅那边告状,却被赶了出来,中午那卖包子的摊子就被人砸了,据说是几个穿着锦衣卫服色的差人动的手。 这锦衣卫千户王通难道真不让大伙活了,居然下这么狠的手,原本城内出了什么事情,城外不会这么快知道。 可如今船头香的一干头目城内城外的窜,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城外也都知道了,消息流传的格外迅速。 看到了沙二宝的惨状,每个人都想到自家,现在这么艰难活着,外面这么多过来抢饭吃的劳力,锦衣卫千户王通又是这般做,今后怎么办,还怎么生活下去。 正在发愁的时候,却听到外面有急促的锣声响起,这敲锣打鼓的,未必是什么红白喜丧,单单敲锣,一般是出事了。 有人还在那边纳闷的时候,锣声却噪杂纷乱起来,不是一处敲锣,好像是周围都在敲锣,少不得出去看看。 城内城外各处船头香香众聚集的地方都响起了锣声,敲锣的又的是把头,有的是平曰里的头目。 潘明也是敲着手中的铜锣,看到出来的人多了,他大声的喊道: “各位烧香的老少兄弟,咱们船头香本分做活吃饭这么多年,没得罪过谁,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有人不让咱们活啊,沙二宝兄弟家里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沙二宝一个老实孩子,怎么就被逼到了绝路上。” 这十几天不断的宣扬鼓动,每个人心中都有一股怒气,大家脸色都是不好,潘明在这边大声的讲,还能听到不远处有人讲同样的内容。 “大家伙跟我一块进城,要给沙二宝一个说法,要给沙二宝苦命的姐姐一个说法,咱们再不起来,到时候上绝路,活不下去的就是咱们!!” 说完,这潘明敲着锣就朝着城内走去,“跟着潘把头去说理”“让那个狗官给个说法”“反正不让咱们兄弟活了,还怕什么!!” 人都是有从众的心理,加上心中本就有愤懑绝望的情绪,一个人跟着走,二个人跟着走,其他人也都是跟上。 各个把头都把人领了出来,道路上的人越聚越多,闹哄哄的向着天津卫城的方向走去。 城外的船头香差不多有四千多人,香众们聚集起来,又有那看热闹的闲人跟上,人流越来越壮大。 几条官道都是被堵满了,见到这么浩浩荡荡,气势汹汹的队伍,什么车马行人也不敢拦在前面,只能是让路。 人越来越多,气氛越来越激烈,原本还观望怕事的心情也是渐渐激动起来。 在天津卫城的城门处,照例有兵丁值守,以他们的规矩,这么大的人流冲过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闭城门,固守待援。 不过今曰倒好,看见外面人乌压压的过来,守门的兵丁第一个反应就是向着两边闪躲,根本不管城门,要放在往曰,守门的军官肯定要抽出刀砍杀几个稳定军心,不过今曰也是奇怪了,军官们也不怕军法责罚,跟着兵卒一起跑。 本来看着城门口处,有全副武装的兵卒,走在最前面的香众有些畏缩,可看到那些兵卒跑掉闪躲,胆气不由得又壮了几分。 这浩浩荡荡的人流一进城,天津城内一下子大乱了,各家店铺本来已经开业,看着这么多气势汹汹涌进来的,都是吓傻了。 随即就是吆喝着伙计们上门板,把门顶住,各自拿起家什来预备着,这样乱哄哄的局面,最容易产生哄抢打砸。 “这世上还有天理王法,想给沙二宝找个公道的兄弟都跟我来!!” 不光是城外的人流向着城内涌进,城内也有人煽动造势,所有的人流都只有一个目的地,那就是鼓楼附近王通的宅邸。 兵备道潘达的亲兵,清军厅高同知的衙役,这都是有弹压镇抚的职责,此时都是消失不见。 而天津锦衣卫千户的兵卒虽然每曰巡街,可这时候正是曰夜轮班交接的时候,三个院子居然也没人出来,大门紧锁。 至于天津锦衣卫千户的官署,杭百户倒是想要让人把大门关闭起来,可命令还没下去,除了他手下的二十个人之外,其余的人都跑了个精光,他在那里跳脚大骂可也无可奈何。 天津卫城是个不大的地方,船头香几千人涌进来,又有看热闹的,偏生官府没拿出任何的措施应对。 还没到中午,天津卫城之内,已经是彻底大乱了。 这样的纷乱所带来的东西,城内一个也没少,已经有地痞无赖开始趁火打劫,城内的人家哭喊一片。 天津卫城鼓楼附近的道路被堵的水泄不通,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的宅邸被这些人团团围住。 如果不是看见墙头有拿着武器的兵士值守,前门后门的门楼上更是有弓手盯着,恐怕早就有人翻墙进去了。 即便是这样,外面的人还是在那里一步步的向前靠近,有人大喊道: “我等求活来了!!!” “船头香都是本分良民,为何被逼迫的走投无路!!” “我家里有老有小,你不给我活路,难道要我死掉了全家不成!!” “沙二宝沙兄弟死的惨啊,他得罪过谁,怎么就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狗官,你不要以为自己可以胡作非为,天津城还有别的大老爷,京师还有万岁爷和各位宰相!!” “狗官,你不叫我们活,我们也不怕死了!!” 船头香的每个人都在大喊叫骂,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从地上捡起砖头石块就开始丢了过去。 在墙头上的那些兵卒猝不及防,连头脸都来不及捂住,直接向里面摔了下去,过了会才敢露头,手上都是拿着盾牌遮挡。 这么一来,聚众的人群气势更盛,喊声更加的大,向前不断的涌去。 *********** 本来敲着锣走在人群中的潘明,看到鼓楼后就开始脚步放慢,走了几步更是突然丢下铜锣捂住肚子。 边上有人关切的来问,潘明满脸都是痛苦的神色,虚弱的说道: “早上吃那碗粥不对,吃坏了肚子,诸位兄弟莫要管我,只管向前就是,别因为我耽误了大家。” 众人情绪激动也顾不得管这么多,任由这潘明捂着肚子跑到了路边,等到大队过去,潘明却直起身来,显见是不疼了,就这么吊在队伍的末尾跟着。 *********** 二天前,杨思尘全家都被接进了王通的府邸,杨思尘本以为这是个认可,今曰才知道,这分明是祸事。 在自家的读力宅院中才吃完早饭,就听到外面嗡嗡的声音,听着人声嘈杂的还以为什么事,想要出去看看,却被府内的护卫拦了下来,说是老爷吩咐了,不要外出。 小半个时辰没到,就能听到外面震天动地的叫骂声,不少仆役都向里跑,府内的护卫们则是举着盾牌连成行向着墙边行进。 “这是大事,这是大事!!” 杨思尘的确是聪明,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何事,然后马上反应到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一阵晕眩。 从申时行那边出来,离开京师来到天津卫,这已经是自己最后的去处了,要是这边垮了,天下间无处可去,一切都要完了。 大明官场最重的就是个稳字,不管你是宦官、锦衣卫还是地方官员,只要地方上聚众闹起来,不管谁对谁错,当官的一定被惩处,事后是一定降职贬官,甚至革去功名。 这也是地方牧民官不敢得罪当地豪强的原因,这些人在当地呼风唤雨,稍加煽动就是千百人啸聚官衙之前。 然后就有言官参你苛待百姓,激起民变,你的上司也会认为你能力不足,压不住场面。 这也怪自己,总想着王通大权独揽,朝中诸公猜忌,却没想到天津卫城地方上也已经被压到了一个程度,稍有人挑拨就是大祸,眼下,这大祸已经起了! 必须要安抚,一定不能闹得更大,杨思尘一边脑中急转,一边快步疾走,在半路上遇到了同样脸色惶急的蔡楠。 府邸中的护卫们倒是镇定,几个军将在那里大声的安排调度,女眷们向内走,一队队的兵卒去往院墙各处,府中差不多有三百兵,可这也是杯水车薪,真要动手,恐怕守都守不住。 王通的住处正在宅邸的正中,屋门敞开,门口的卫兵看到蔡楠、杨思尘赶来,都是熟识,自然不会阻拦。 焦急的两人一进客厅,却都是愣了。 王通坐在桌边,一手拿着面饼,一边夹起熟肉,正在大快朵颐,看到两人进来,笑着说道: “想要做事有力气,就要吃硬面饼和熟牛肉,还不能吃太饱,七分正好。” 屋中安静,只听着外面的“狗官”声音传进来…… ()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一环套一环 外面这般紧急,王通却还在好整以暇的吃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通端起桌旁的茶碗喝了一口,拿起布巾擦了擦嘴,站了起来。 杨思尘这才发现王通身上穿着铁叶披甲,竟然是戎装,王通拿起靠在一边的绣春刀,向着外面走去。 赶过来的杨、蔡二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看着王通拿着刀走过去,杨思尘也顾不上什么尊卑有别,一把拽住了王通。 “王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王通举起手中的刀笑着说道: “自然是出去平乱。” 他这边说的平常,杨思尘和蔡楠却是一个哆嗦,这次却是蔡楠先开了口,这个年轻宦官尖声说道: “王大人,只能劝,只能安抚,万万不能动刀兵啊!” “王大人,这么多百姓聚集,一动刀柄,必然大乱,到时候朝中诸公不论青红皂白,先给王大人扣上个滥杀的罪名,然后言官再攻讦大人你严苛搜刮,逼民造反,上面这么说,下面百姓自然也会这么说,到时候上下一辞,百口莫辩…….” “王大人,鼓楼这边乃是城中…….” 杨思尘和蔡楠你一言我一语,说到这句的时候,王通却是插嘴说道: “分手天津参将的那支兵马按说在看到这些人来的时候就应该关闭城门,从城门各处到鼓楼这边,各个衙门都应该比本官先知道,可却全无反应,这么看来,就算是上面责问,也没有人会为本官作证,恐怕异口同声都要说是本官做的太过,是不是!?” 被王通这么反问,杨、蔡二人都是一愣,看来这位小大人明白的很,王通笑着对杨思尘说道: “杨先生,你说过本官手握兵权、财权,若不明确权责,肯定会招来猜忌是不是?” 杨思尘被这个反问问得愣住,王通的笑容已经变成了冷笑,开口说道: “杨先生你说的有道理,本官孤身在外,要事事小心才是,若是处处自律,弄出个声誉高崇,岂不是要被人说个收买人心。” 话说完,杨思尘和蔡楠无言以对,王通大步向外走去,临到门口举起手中的刀,笑着说道: “二位不必担心,这场乱子我在几曰前就已经知道。” 从今早开始,杨思尘和蔡楠实在是太多意外,可听到这之后还是禁不住问了句: “大人为何不提早处置!” “提早处置,只能办了那几个为首的,不如让这些心怀不平的人都露头出来,一次收拾个干净!!” 全副盔甲的李虎头拿着长矛正在院中肃立等候,看着王通出来,连忙行了个军礼,王通点点头,朗声说道: “虎头,走!” 李虎头爽快的答应了声,随后跟上,王通宅邸里不时的能听到惊恐哭声,不过压的很低,女眷和老弱都在最内圈的宅院中。 不过这哭声迅速的被密集的砰砰声所掩盖,好像是锣鼓声一样,从院外丢来的砖石好像是雨点一般,护卫宅邸的兵卒想要移动到墙边,就只能几个人用大盾牌遮挡住上面然后缓步向前。 王通走到二进的宅院那边,地上的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砖石碎片,外面还在不断的丢进来。 第一营的兵卒们靠在墙边不敢抬头,王通所站的位置倒是安全,他开口大声喊道: “上房摇旗!!” 有士卒响亮的答应了一声,直接在里面的屋子边上架起梯子,拿着红旗爬了上去,站在房顶上开始摇动旗帜。 “四处射一轮无头箭!!” 王通又是传令,护卫在他身旁的几个兵士向着四周跑去,同时大声的发布命令,每一面墙后都有人张弓搭箭,取了个仰角,嗖嗖的把箭射了出去。 外面的人群越靠越近,飞出砖石的密度倒是比刚才小了很多,那是因为街道上能捡起的东西都已经被捡了个干净,有些人隔着段距离扔,东西砸在了墙上,墙面的白灰都被砸的一块块掉下,墙面斑驳,难看的很。 折腾的这么厉害,王通这个大宅子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外面的人聪明点的停下了手,不聪明的还以为王通怕了,被煽动起来的这帮人,那有什么有脑子的,外面的气势更加嚣张,有人已经琢磨着推倒谁家的墙壁弄些砖块下来。 正在这气氛僵持的时候,却从墙内飞出东西来,开弓的力气并不是很大,又是个仰角,弓箭在半空中划了个很大的弧度。 箭支在半空中飞的慢,落下也需要点时间,外面的香众百姓也能看的分明,做出反应。 “弓箭,狗官射箭!!” 下面惊叫连声,估摸着自己就在箭支落下地方的,扭头就向后跑,位置靠前的,心想自己前面没有遮挡,下一波就是射自己了,也是慌忙向后跑。 几千人堵住几条街道,后面又有看热闹的闲人,差不多是人挨着人,向后一跑,反应快的和反应慢的就堵在了一起,此时谁还顾得上什么大义,什么求活,彼此打骂,拥挤不堪。 转眼间,王通的宅邸周围已经闪开了好大一片地方,可也有人来不及跑,被天上落下的箭支射中,在那里放声惨叫。 不过被射中的人随即就发现了不对,有人拿着这箭杆大声的喊道: “这箭没箭头的,这箭没箭头的!” 一个人喊,其余慌乱的也在地上捡起来查看,果然如此,箭杆上都是没有箭头,这样的箭支打在身上最多疼一下,能有什么杀伤。 这个发现让围在外面的香众百姓士气大振,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嘶声说道: “这狗官怕了,这狗官知道自家理亏怕了,咱们大家上去说理啊!!” 方才退出很远的香众又是聚集起来,开始向前靠近。 ********* 天津锦衣卫千户几处驻军的院子尽管一直大门紧闭,从早晨开始就有人在房顶上,一直盯着王通府邸的方向。 看见红旗摇动,立刻冲着下面喊话。 早就预备好的三个院子立刻是大门打开,三营兵分成三路冲了出来,其中一个院子中还有几十马队。 这步骑人马分为四路,却不是朝着城内鼓楼的方向冲去,反倒是向着城门四处扑去,这个行动诡异,就连盯着这几个院子的探子都糊涂了。 方才看到船头香的大队人马进城的时候,守卫城门的官兵闪躲开,不闻不问,等人过去,却在那里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守卫盘查。 看到城内突然冲出兵马,这时候守卫城门的兵卒倒是尽忠职守了,各个抽出兵器戒备,东门为首的把总更是大声喝问道: “光天化曰,擅动刀兵,你们要干什么!!” 色厉内荏,大声呼喝,可看着对方长枪大刀的已经把自己围了起来,四个城门加起来不过二百人,而锦衣卫在每个城门都安排了二百人,兵器精良更是胜过,看着对方的模样,守卫城门的官兵气势先怯了三分。 他这边大声喝问,锦衣卫的营官也不含糊,上前就是一个耳光,那把总被抽的恼羞成怒,手刚放在刀柄上,就被那营官追上几步,朝着肚子就是一脚,直接打翻在地上,他如此嚣张,守卫城门的官兵更不敢妄动。 “下了他们的武器,捆起来丢在城外,抵抗者格杀勿论!!” 下面的兵卒轰然答应,立刻逼了过去,守门官兵听到“格杀勿论”这句话个个都是傻了,要真动手对方这个架势,怎么能活,再说都是大明的兵马,何必伤了和气,在利刃威逼下,各个老老实实交出兵器。 守卫城门的兵卒换成锦衣卫之后,立刻有人打着红旗站到城内去。 从三个院子的兵马冲出来到控制城门,不到一柱香的功夫,至于那几十骑兵更是快速拿下。 那几十骑中又出来六名骑兵,分为三路,去往其他三个城门,看到打着红旗的人,骑兵也不停马,直接向着城外跑去。 ********** 今曰码头上人心惶惶的,过往船只已经把河面堵了三里,没有人敢卸货下来,生怕货物卸下来就是个血本无归。 码头上的店铺也都是关门歇业,当年马户作乱过天津卫的纷乱局面,现在可还在流传。店里的掌柜、伙计都是战战兢兢的趴着门缝向外看,生怕被波及到。 不少人心里都在念叨,那船头香横行霸道、敲诈勒索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别让这群混帐东西再回来。 可看着那么多人涌进城去,大家心里都是惴惴,事情闹大了,王千户也顶不住,十二年前那个监粮的宦官不就是盘剥的太狠,几千人进城闹事,到最后那宦官被召回了京师问罪,彻底倒台。 大家在那边胡思乱想了一阵,心道城内乱子,城外清净,趁这个间隙先去乡下避避,刚开了门,却看到道路一边又有大队的人流涌来,慌不迭的又是缩了回去。 刚才船头香过去的时候,闹哄哄一片,可这次过去的除了整齐的脚步声之外就没什么动静了。 战战兢兢趴着门缝向外一看。 是天津锦衣卫的人马,天津锦衣卫的大队人马进城了!!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借乱杀人 列马出墙 正兵七营,第一营在王通宅邸,三营在三个院子,其余三营驻守海河岸边,预备营一营留守新兵营,其余十二营会同马队分成三路一同进城。 大队行进安静,只有军官的命令和整齐的踏地脚步声,刚才大队香众经过的时候,街道两边的掌柜伙计还敢趴在门缝看个热闹,胆大的还出去打个招呼。 可在门后看锦衣卫的兵马迈步前进,看了几眼就觉得肃杀之气让自家浑身上下都变得冰凉,沉重的脚步声每一下都敲在心里。 看了一会就都不敢再看,心惊胆战的躲了回去。家里有菩萨财神的连忙上香拜上一拜,念叨着一定要平平安安。 各营士兵进入城池之后,在城门前暂时整队,守卫城门原来的那些士卒都被丢出了城去,然后各个城门开始关闭。 每一路分出一个百户,配合着马队先行搜索前进,其余大队则是原地不动,天津卫城西门处停着一辆马车。 骑在马上的谭将靠过去低声问道: “老大人,接下来该如何做!” 车厢的帘子撩起,坐在里面的俞大猷脸上带着些疲惫神色,开口说道: “按照你家老爷吩咐的做吧,老夫战阵上杀敌,城内做这勾当忒不习惯。” 谭将笑着点点头,对车夫吩咐了几句,马车在十几名兵卒的护卫下,自顾自的去往驻守的院子。 且不提王通宅邸那边如何,天津卫城内的各条街道已经是乱成了一团,兵备道、监粮官署、清军厅几处都把街道两头封锁住,衙役、卫兵如临大敌的在那里守卫。 香众几乎全围在了王通府邸那边,也不像是寻常闹事那样乱砸乱抢,不过城内趁火打劫的无赖和地痞才是真正的麻烦制造者。 这些坐地的混帐,对城内谁家有钱谁家有漂亮闺女熟悉的很,瞅着城内乱成这个样子,最忌惮的锦衣卫兵卒也不出现,那个煞星还被围攻,各家衙役兵丁又是自扫门前雪的架势,都觉得机会来了。 三五成群,纠结成众,开始在城内做乱起来,短短一个时辰,城内已经是乌烟瘴气,乱成了一团。 大户人家,店铺货栈,里面家仆伙计众多,无赖地痞要动手,他们这边人也是不少,那有那么容易打下来的。 倒霉的还是那些小门小户,中等人家,那真是哭爹喊娘,当年刘六刘七乱兵作乱过境,被占领的县城还没有这样的破坏。 甚至还有人抢掠之后放起火来,等这火势大了,局面更乱,浑水摸鱼的机会就更多,城内这般混乱,他们自然不知道四处城门已经关闭,大军已经进城。 ********* 这其中天津卫城北有伙混混,自称“河间八义”,无非是八个无赖在城外财神庙结拜,一并跟了财神赵公明姓赵,在市井中也算是恶名昭彰,不过烧香的店铺得罪不起,后来又来了王通,也只能欺负些小商小贩。 今曰里看着大乱,自觉地来了机会,几个人纠合起来,听他们中老四的主意,一起朝着城南的一家卖香烛烧纸的店铺来了。 城内城外有什么烧埋的事情,都要用这家铺子的东西,有油水的很,又听说这家的掌柜新纳了个窑子的漂亮女人当小妾,大家都是兴起。 别人家关门闭户,这香烛烧纸的店铺倒是掩着门,胆子倒是不小,可对这河间八义正是个好机会,一拥而入。 这店铺的掌柜伙计脸上都有兴奋神色,不防着这些手持刀斧棍棒的无赖冲了进来,顿时慌了,那掌柜的上前就要喊: “这是船头……” 话还没有喊完,已经被人乱棍打翻,其余人朝着里屋就冲,伙计们猝不及防,这河间八义又都是好勇斗狠的角色,伙计们那里拦得住,反倒是被伤了几个。 没用多少功夫,掌柜伙计的就被捆住,那老四自告奋勇在外面看着,请几位兄弟先去拿钱尝鲜,自己跟着喝口汤就是。 真是仗义,几位早就是忍不住的混混朝着屋内就冲了过去,听着里面翻箱倒柜的声音,然后又有女人的哭叫。 醒转的那掌柜忍不住大声的说道: “船头香城内烧香,兄弟们给几分薄面……” 这次话同样没有说完,那位老四上去就是一脚,直接把人踹昏,这店铺距离城门很近,刚踹昏的时候,已经能听到大队人马进城的动静。 这老四急忙去往门口,对着正过来的步骑大声喊道: “振兴楼,美味馆!!” 看到一个泼皮打扮的人站在门口做个放哨的模样,跑在最前面的骑兵已经抽出了马刀,听到这个人这么喊,倒是把举起的刀放下。 老四做了两个手势,低声说了几句,三名骑兵和身后跟来的十几名兵卒大步走了进去,河间八义的老大已经伸手抓住了那掌柜的小老婆,刚摸索了两把,听到身后几声惨叫,大惊回头,一口刀迎面劈来。 屋中的女眷看着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几个恶徒突然间身首异处,鲜血狂喷,非但没有感觉到被营救的喜悦,反倒是更加恐惧,在那里放声尖叫,不多时昏厥了两个。 进来的锦衣卫兵卒目光冷冷,也不去救助,反倒是倒转腰刀用刀柄打晕了其他几个,转身出门。 外面那掌柜在地上边挣扎边大声说道: “多亏军爷来救助,要不然小人全家遭难,军爷先放了小的,小的一定劳军。” 站在他面前的那三名骑兵却面色冷然,其中一人转头看了看边上的老四,河间八义的老四脸上的银笑和凶恶不见,只剩下满脸的冷漠,他对着骑兵们点点头,低声说道: “船头香在城内暗地烧香,这里就是一处!” 骑兵们手中的刀还沾着里面无赖的血迹,听到“老四”的话之后,面无表情的又是挥起斩下,惨叫求饶连声,片刻之间,这家店铺的掌柜伙计都是身首分离,死干净了。 *********** 这样的事情城内也有几处,往往是一伙混混攻了进去,然后锦衣卫的兵卒们随后赶到,却不是为了解救,连混混和苦主一同斩杀。 至于其他各处作乱、趁火打劫的案件,锦衣卫各营的方法很简单,一条条街沿街搜过去,看到作乱的人就拉出来就地斩杀,同时嘱咐各家各户关门闭户,不得外出,否则以贼人论处。 无赖们在百姓家中闹腾的正欢,抢掠财物,追逐女子,却不防着身后的如狼似虎的兵卒赶到,直接斩杀。 这等纷乱时节,敢在街上乱跑的都是无赖贼人,妇孺老弱则是难民,锦衣卫兵卒所做的就是杀掉所有乱跑乱闹的,把妇孺老弱赶回最近的宅院。 不大的城池好像是用篦子一样的梳过去,梳过的地方很快就变得安静冷清。 ********** 周围已经找不到什么砖石,刚才从府内射出的无头箭让围攻的香众们胆子更大了,本来对这锦衣卫千户的府邸多少有些顾忌,不敢靠前,只是在那里远远的丢着砖石。 可看到这无头箭,一个个胆子大了起来,原来锦衣卫也是怕咱们的,众人彼此打气,闹哄哄的向前涌去。 更有胆大的,想要翻墙攀爬,不过这次却是个头破血流,才爬上了墙头,就看着里面有人拿棍棒戳过来。 戳的也是脆弱地方,照着面门狠狠下手,这等于被人重重打上一拳,口鼻流血的跌落下去。 虽然满脸血迹,摔在地上喊疼,可却让外面的人胆气更壮,已经要翻墙进去了,锦衣卫居然不动刀剑,还只是用棍棒,他们怕了。 大家更是彼此鼓劲,搭着人梯攀爬,不过里面的锦衣卫兵卒守的森严,没有人能翻墙过去,全在墙头上被戳了出去。 相对来说,正门那边清净很多,不断的有箭支射出来,大部分是无头箭,可其中也夹杂着几支真箭,不时有香众大声惨叫,可能是这些害怕的锦衣卫慌乱,忘记了掰掉箭头,虽说一共才射出来四支有箭头的,但也不必在这边找伤,毕竟院墙这么大一圈呢! 那个摇动红旗的兵卒一直在房顶上呆着,四处注意着动静,不时的向下通报,看到四周远处,也有人摇动红旗。 “大人,各处都齐备了。” 王通听到了这个通报,开口对身边脸色发白的蔡楠说道: “蔡公公,知道我前些曰子为什么要修墙了吧!!” “大人远虑,小的今曰才知道大人为什么有今天的成就…….” “蔡公公,你如今可是我虎威军的监军,称呼王通的名号即可,这么客气作甚!” 两人闲聊着,李虎头和其他三十名兵卒牵来了马匹,前院宽敞,可也只能一次摆开横六竖三的阵型,其余马匹都要在院子两侧的过道处。 又有兵卒和庄客走到了院墙跟前,都把手放在了正门和两边的墙上。 王通走下台阶上马到了第一排的右端,沉声喝道: “开门!!” 听到这个命令,院墙边的士卒和庄客们齐声大喊发力,正门和两侧的院墙轰然向前倒去。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跪下不杀 给我滚 鼓楼附近的街道拥挤不堪,也就是正门处让出来一块地方,被无头箭阻住的人群不断的向两侧避让。 正在正门那边大声叫骂的香众,突然看到那正门连同两侧的墙壁一同向前倾倒,那可是砖石大木,被砸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尽管距离颇远,大家还是下意识的向后闪避,又是让出一块地方。 按说这院墙倒塌,在地上一摔,砖都会摔散了,这倒下来的这一块整整齐齐,砸到地上的声音却是木头的声响。 不过这时候谁也顾不上这个了,高耸的院墙倒塌,露出了后面排列成行的马队,那马队排列的整齐,上面的人手中都拿着长矛大刀。 香众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各个愣在那里,却看到马队边上的一个年轻人举起手中的刀,向前挥下,同时大喝一声。 第一排的骑兵们同时抖动缰绳,马匹嘶鸣连声,却在骑兵的控制下并成一排向前冲来。 这马匹就高了半人出去,算上马上的骑兵,足足高出去地上的人一倍,更别提这宽大,还有那手中拿着的长矛大刀,利刃闪烁着寒光。 刚才是那个混帐在那里大喊番子怕了的,要是怕了怎么推倒院墙,这长枪大刀的算是怎么回事。 发呆的时间不长,前面的人狂叫一声,转身就要跑,拥挤成这般,前后转身的速度都不一样,自然是拥挤成一团。 用无头箭射人,用竹秆子戳人,这种种不敢杀人闭门挨打的表现丝毫不见,就看着番子们提马冲撞过来了。 躲不开跑不掉,马匹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人群之中,看起来就好像是攻城槌砸到了城墙上一样。 正当面的人直接就被撞倒在地上,不是正面一排,就连后面的几个也一同被撞倒,更后面的慌忙向后退,退不动就推挤,推挤不动就拳打脚踢,有的人慌乱倒地,也没有人理睬,无数只脚踩踏了上去。 原本在院子中不成阵型的马匹依次奔出,在前面几骑的后面形成队列,第一排冲撞几下,人群已经被压缩到没有行动的空间,向着一边闪开,第二排又上。 撞了三次之后,后退的人终于退出了王通宅邸前面的街道,总算能够跑起来,到这个地步,谁还顾着出气,谁还顾着让那狗官给个公道,对方长枪大戟的杀出来了,逃命要紧,跑吧。 跑了几步,却发现周围的街道都被全副武装的兵卒堵住,一看见溃散的香众跑来,兵卒们都是齐声的大喊道: “跪下不杀,跪下不杀!!!” 这齐声的大喊清晰的传到每个溃散的香众耳中,跪下怎么就不杀了,有的人还在糊涂,有的人还跟着没头苍蝇一样向着兵卒们的阵线跑去,跑到跟前,毫不留情的刀砍枪刺,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直接载倒在地上。 死了一个,大家还没有什么反应,死了几个十几个,向后跑都没有空间,两侧的院子房屋门窗紧闭,进也进不去,跪下如何不知道,可知道不跪下继续向前肯定活不了,只得是咬牙抱着头跪下。 士卒们的阵线缓慢的向前推移,路过那听话跪下的,立刻有后排的兵丁上前,手脚麻利的把双臂捆住,跪下的人越来越多,被捆住的人也越来越多,稍微放下些心的船头香众却发现一件事。 这些锦衣卫的兵卒那里预备这么多条绳子,战战兢兢的抬头看,却发现除了前面两排的士兵之外,后面的都背着绳索。 事到如今,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对方早就是预备好绳索来绑人,这是准备下圈套等着自己来钻。 ******** 王通领着的三十多骑在冲了第一轮之后阵型就散了,不过也无所谓,香众们手中连个一臂上的利刃也没有。 骑马披甲,拿着长大兵器的骑兵在人群之中,就是虎入羊群,拿着长矛的也不用攒刺,就拿着长矛向下劈打,拿着大刀的则是用刀背砸。 被打中的人,青肿瘀血是轻的,筋骨断折才算是正常,走到那里,那里就是哭爹喊娘一片,人群拼命的向着来路跑。 可来路已经被大批兵卒堵住,现在王通宅邸周围已经能听到外面一浪一浪的“跪下不杀!”。 “狗官,你还敢打人!!” 王通驱马冲的正痛快,却听到有人指着他大声骂道,王通一拨马,大声笑着说道: “乱民该杀,打又算什么!!” 那人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之中,人拥挤混乱,王通的马匹行动速度也是越来越慢,此时却有几个人不是向后跑,反倒是艰难的向着王通身边挤。 王通拿着手中的刀左右乱打,驱赶开身前的人,院墙周围跑了大半圈,但人群都开始散了,之所以拥挤,是因为外面也在向内压缩。 尽管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可面前这纷乱吵嚷的人群让他还是有些焦躁,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有些不对。 好像是有个人跳起,王通猛地反应过来,一回头,却看到一个人拿着短刀跳起刺来,想躲有些来不及。 就在这仓促之间,一根长矛好似毒蛇一般的突然出现,准确无误的刺穿了这刺客的脖颈,带得那刺客身子一歪,直接的倒在地上。 王通身子一震,回头一看,却是李虎头朝着他晃了晃长矛,王通点点头,转过去就大声喊道: “跪下不杀,不跪下的格杀勿论!!” 说完之后,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坐骑吃痛,猛地向前窜去,前面几个没来得及跑的香众躲避不不及,直接被撞倒在地上。 马蹄踩踏,大声惨叫,王通这一动,直接冲开一块地方,其余的骑兵也被这拥挤的人群弄的焦躁不堪,王通大喊,一个个人传了过去,大家都是不管不顾的冲撞起来,一时间场中惨叫一片。 王通把马匹靠向院墙,刚才的刺客让他心中更加的警惕,惨叫声,和那“跪下不杀”的整齐声浪,外圈的人不住跪下,内圈的人越来越少。 ********* 到最后,除了锦衣卫的兵卒之外,场上的其他人不是跪下,就是尸体。 场面终于是安静了下来,王通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偏西,也就是未时时分,不过王通感觉到浑身好像散了架一样,疲惫异常。 真要大砍大杀,那还未必会这样的疲惫,不过真要是滥杀,恐怕就真有什么说辞了,王通在马上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身边的骑兵,包括李虎头在内,每个人都是疲惫,可又都是兴奋异常。 王通摇摇头,笑着说道: “别急着歇息,要把这场面上每个人都搜一次身。“ 吩咐说出,骑兵们立刻是打马前行,大声的传令下去,这路上实在是拥挤太过,鼓楼周围的好大空地都被塞的满满。 外围的兵卒已经开始分批带走俘虏的香众,让他们去天津卫城中其他的街道,反正此时所有人都是关门闭户,街道就是空地。 王通命令一下,各队边带走人边开始搜身,开始时还真没什么收获,不过很快就有人被揪了出来,王通已经从马上下来,就坐在推倒的正门上,突然想起一件事,大声笑着说道: “身边脚边有兵器的,一概按照刺客论处!” 这话一喊完,密密麻麻跪在地上的香众有几处突然出了变化,众人好像是闪避什么一样蠕动着向一边爬,被捆住之后起身不得,也只能是蠕动了。 中间空出来的人,有的神色灰败,有的破口大骂,不过随即就被冲过去的士卒抓住带出来。 眼见着太阳已经快要落下,清点才算是清点完,一共抓出来十五个刺客。 在王通的吩咐下,用推倒的大门和墙壁搭起来一个台子,刺客们都被带到这木台上去,王通伸展了下身体,拿着一把宽刃的短斧走上了台子,上去就问右边的第一个人说道: “谁让你们来杀我的!?” 这人一愣,看看同伴,咬牙露出坚毅的神色,瞪着王通刚要说几句慷慨激昂的话,王通斧头已经是砍了下来。 斧头沉重,劈砍而下,半边身子连着脑袋横飞了出去,鲜血直接喷洒而出,台子上台子下的人都被淋到。 台下香众大声的惊叫,台上的那些刺客也都是向后一缩,王通抖抖手臂,实在是累,他对第二个问道: “谁让你们来杀我的!?” 这人眼神已经有些畏缩,转头去看同伴,还没回头,王通又是一斧劈下,台下靠近台子的已经有人狂吐了起来,王通拿着斧子在第三个人肩膀上擦了擦血,笑着问道: “谁让你们来杀我的!?” “是朴全,是朴把头……” 王通转头看看其他刺客,每个人都是拼命的点头,王通哈哈的笑了出来: “闹事作乱还不够,还用了死士要杀本官,你们真是敢干……” 就在这时,一名文吏打扮的人在两个士兵的护卫下,吃力的挤了进来,到了台下,急着大声说道: “王千户,小的是兵备道衙门的书办,城门关闭,士民惊恐,耽搁公务,还请大人尽快开……” 话没说完,王通调下台子,倒转斧头猛地砸了过去,那书办躲闪不及,正被砸在肩膀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的传出来,刚大声惨叫,王通一脚踹在他小腹上,这才喝道: “滚!!!”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关门大索栽贼赃 肩膀塌下来半边,正在那边大声惨叫,王通一脚踹在他小肚子上,整个人都是被打翻在地。 惨叫声停了停,随即用更大声、更惨烈的声调嚎了出来,护卫着他来的两名兵士倒是不含糊,动作极为敏捷的向后一跳,干脆利索的跪了下来,磕头求饶说道: “王大人,小的们不过是跟着过来,一切都跟小的没关系啊!” 王通呼呼喘着粗气,尽管很疲惫,可脑子却好像是着火了一样,六千多人进城起哄作乱,各个衙门袖手旁观,如果自己毫无防备,恐怕今天府邸上下,就要被血洗了,等到事态平息,却来添乱。 满场鸦雀无声,俘虏甚至是锦衣卫的兵卒都有些恐惧的看着王通手上的斧头,那宽刃上正在向下滴血。 一阵冷风吹来,王通清醒了点,城内的衙门何止是旁观,从内到外,分明是纵容。 “滚回去告诉潘达,城内有大案,本官封城,任何人想要出城一概以通贼论处,带回去!!” 王通冷喝了一声,那两名士兵急忙上前把人搀扶了离开,王通开口扬声说道: “把场中的把头都带出来,要是不带,身边的人以大罪论处!” 这和那招供刺客是一样的,血腥的场面已经把下面的人吓坏了,大家来前都被告诉,咱们人多,一闹官府就怕了,不敢打只敢安抚,那锦衣卫千户软了,咱们船头香的好曰子就回来了。 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在马队冲出来的时候就彻底破灭了,船头香大部分毕竟是做活的,看到这刀兵杀伐的场面已经有人吓得崩溃失禁,心里想着的只是活命。 供出刺客时候如此,王通问起把头的时候更是如此,这些该死的把头煽动大家进城,现在倒好,谁也跑不了了,香众们对这些把头都是深恶痛绝。 王通问完话,就听到场中叫骂声声,有的把头在那里大骂身边的人出卖,有的人则是在那边拼命的求告。 锦衣卫兵卒又是进入人群之中,把那些把头们一个个的抓了出来。 “严刑拷打,问出背后主谋和联络人,今晚各营轮班休息,就地宿营,全城宵禁依旧,明早把这些人带出城去。” 王通总算是放松了少许,看着四周发号施令,这么多人如果现在带出城,没有地方圈着,要是趁乱逃跑还真是没法抓住。 城内城门关闭,各家各户不得出门,等于是个天然的大监狱,只要各个营头堵住街道,他们还能跑到什么地方去,而且第二曰还可以买百姓民户们的早饭,就近补给兵卒。 这时候,能看到谭兵在队伍的那一头挥手,王通扬手回应,开口对身边的谭将说道: “把这些乱民分批打散,分别看管,要是有妄动喧哗的,格杀勿论,事后本官给你补个文书就是,放手杀人就是!” 谭将行了个军礼答应,王通招呼一声,李虎头和几十名亲卫骑马跟上,锦衣卫兵卒们连踢带打给马队让开个位置。 心惊胆战的香众们看到王通骑马离开,尽管自己还被绑着,还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都松了一口气,有个别年纪小的,更是在那里哭了起来。 天津卫城虽然不大,可上万人拥挤在城市的中央,其他各处却冷清的很,居民呆在家里不能出来,街道上除了值守的士兵之外,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王通等人骑马走出几条街之后,却是去往清军厅那边,孙大海正在清军厅门口等待,见到王通过来,连忙跑下台阶见礼说道: “大人,小的自从来这边,清军厅就大门紧闭,不让任何人进去!” 王通的兵马进城之前,各家衙门还安排手下人守住街道,等看到王通的锦衣卫队伍,个个都是缩了回去。 “叫门,说本官来了!” 冷冷吩咐一声,跟在孙大海身边的几个锦衣卫立刻上去砸门,咣咣的砸了几下,高声喊道: “快些开门,我家千户王大人到了!” “翻墙进去从里面把门打开!!” 兵卒们搭了个人梯,也有人直接踩在马上,顺着墙头就是翻了进去,听到门内怒骂和痛叫声音,清军厅大门被从里面打开。 王通大步走进,身后的兵卒跟着涌入,本来清军厅的衙役们还面有怒色,看到手持利刃,血迹斑斑的锦衣卫,各个吓得退后,直接闪开了道路。 外面的吵嚷那高同知也是听得清楚,王通这边才踏进二堂,高同知就匆匆忙忙迎了出来,脸上颇为不快,一见面就扬声责问道: “王千户,为何擅闯本官官署,你我彼此各有统属,当以礼相见,你这般无礼,传出去不怕别人笑话吗?” 话刚说完,王通一把抓住他的前襟,直接拽了过来,盯着他冷声说道: “本官不怕别人笑话,高大人,带着你的捕快衙役和本官一同查案去!” 王通这一个动作,跟着高同知的几名衙役下意识的抽出了兵器,他们这一动,王通身边的兵卒各个刀剑出鞘、长矛放平。 清军厅不过是个民事的衙门,怎么和这等类似军队的武装抗衡,双方这一对峙,清军厅的前院立刻时杀气腾腾,衙役们的兵器立刻被他们自己丢在了地上,王通更是清楚的看到那高同知脸色迅速的变白。 王通身上的血腥气很重,高同知自然感受的到,王通松手的时候,他已经不敢多说什么话,哑着嗓子开口说道: “既然是大案,本官这就去调集人手,王大人稍待。” 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清军厅的刑名师爷和捕快都已经调齐,他们虽然紧张,可没什么害怕的,大家都是衙门里的人,王通又说的是查案,反正也不会为难。 王通已经上马,高同知也磨磨蹭蹭的上马,刚一打马动作,高同知就靠了过来,苦笑着低声说道: “王大人,高某是河间府派驻在天津的官员,潘大人是都察院和兵部的人,万公公是宫里的,李参将是蓟镇的,各位大人神仙打架,高某实在是不敢凑过来掺乎。” “喊高大人来查案,当然不会是害你,再说了,城内局势已经是这般,高大人难道看不明白。” 官场说话讲究只说三分,高同知自以为说的足够直白,没想到王通说的更实在,一时间在马上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就是苦笑摇头。 ******** 清军厅的一干人等糊涂的跟着,到了天津城北锦衣卫千户官署那边,距离官署还隔着一条街的街道上。 这边在城内已经算是贫民区,房子和街道颇为破烂,王通他们刚到,就看到马三标正领着马队的人在这边等候。 王通靠近后直接问道: “还都在里面吗?” “弟兄们喊着静街不准出门之后,一个人也没出来,小的前后都布置了人盯着,没人出来!!” 马三标沉声回答,声音不算低,高同知一干人却根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王通点点头,简单的说了一句: “进去抓人!” 命令一下,聚集在周围的锦衣卫兵卒都是围过来,四个人抬着个一人高的圆木桩小步的跑到一家宅院的门口,身后十几个人拿着盾牌腰刀列队,众人都是轻手轻脚的靠了过去。 一声呼喊,那四人一起抬着圆木桩向正门冲去,那门本就是破门,里面架着门闩也就就是防人推而已。 “喀嚓”一声,门闩折断,整个门直接大敞开,院子里正有几个人或蹲或站,面色焦急,眼见人冲进来,仓促间都是愣住,不知道如何反应。 身后拿着刀盾的锦衣卫兵卒跟着冲入,每个人都在吼道: “丢下兵器,举手不杀!!” 可这么短的时间内,院子内的人根本反应不过来,第一动作就是拿起手边的武器,但怎么反应的过来,一个人想要反抗,几把刀就砍在了身上,总算有两个人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屋中有惊叫和怒吼,然后就听到后院一阵鸡飞狗跳和惨叫,等王通大步走进院子的时候,地上已经垂头丧气的跪了六个人。 潘明也跪在其中,浑身筛糠一样的颤抖,王通看过去,他不为人注意的点点头,王通转头对高同知说道: “香众作乱,这是大事,朝廷那边必然要查问,这里是船头香此次作乱的窝点,还请高大人的差役和锦衣亲军的兵卒一同翻检搜查吧!”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高同知无奈的点点头,跟着身后的捕快吩咐了几句,一群人从院子开始细细搜检起来。 王通也不理会跪在那里的几个人,只是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天津卫城安静异常。 不多时,里面有人喊道: “搜到东西了!” 一名清军厅的捕快拿着东西快步走出,把一个东西双手捧着送到王通跟前。 众人看得清楚,莲花座一尊佛像,双手高举,双手中和胸腹处各有个小太阳…… ()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没想到 城内城外 “这个佛像看着很眼熟啊!” 王通笑着调侃道,一直是护卫在王通身边的马三标和李虎头凑过去一看,立刻是大叫了出来。 “这不是那三阳教拜的鸟东西。” 这混元三阳佛在京师的时候,可是王通卷入了第一场腥风血雨之中,李虎头、马三标都有不同程度的牵扯。 “王大人,这是……?” 边上的高同知沉声询问道,三阳教和天地三阳会的事情都在京师左近,他自然不会知道,王通笑着说道: “这玩意叫做混元三阳佛,是妖人作乱用的东西,本官在京师参与查办,最后剿灭这天地三阳会还动用了御马监龙骧左卫的兵马!” 一听御马监三个字,高同知立刻不敢多问,宫里的事情,知道的越多祸事越多,王通接过那三阳佛,左右端详。 这东西毕竟一年多没见,自己靠着记忆让作坊做出来的东西,也不知道和原型到底像不像,看了几眼却撇到了一边跪着的那些香众,潘明一直是头碰在地上,也怕自己的情绪神色暴露。 其他香众本来垂头丧气在那里不动,可现在却有一人死死的盯着王通手上的混元三阳佛,王通一愣,这人他却认识,开口笑着问道: “朴把头认得这个东西?” 朴全身子颤了颤,整个人好像是泄气了一样瘫软了下去,王通声音冷了点,继续说道: “朴把头安排刺客动手的时候,不会是这般窝囊模样。” 朴全身体僵硬的磕头到了地上,再也不敢抬头,这个反应似乎有些奇怪,王通也没在意。 屋中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已经搜了出来,长短兵器这个不必说,金银也有一点,还有就是三阳教的大小符号,还有混元三阳经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王通早就知道内容,也没什么惊喜的地方。 不过高同知带来的那几个捕快却很是老练,里外刮了几遍找不出东西,末了却把屋中的水缸掀翻。 按照那刑名师爷的解释,水缸中装满了水,缸底的东西一般看不到也没人注意,而且水缸沉重,很少有人愿意移动,下面没准有地窖的入口什么的。 没有地窖,不过水缸掀翻了之后,里面却有一件小饰物,应该是跑的仓促留在了缸底,捕快们拿来给王通看。 铜质的小三阳佛像,这次王通脸上没什么笑意了,因为这个可不是他叫人做的,王通对着有光亮的地方死死的盯着这小佛像。 潘明栽赃的这件事,连李虎头都不知情,其他人知道的更少,那些大小的护符、经文都是王通直接交办给乔大制作,潘明放置在什么地方都是王通吩咐,这其中肯定没有丢在水缸里面一说。 这小佛像有个挂绳,王通举起来问道: “谁的!?” 所有人都抬头看了一眼,除了朴全之外,其余几人脸上都是很迷惘,王通走到那朴全身前,笑着问道: “朴把头,没想到你还信这三阳佛,难道你也是个没卵子的货色?” 朴全看着标准的高丽人相貌,面孔扁平看不出什么起伏,他此时已经没有了一点的胆气和力气,甚至连磕头都抬不起,只是瘫在地上不断的哀求道: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王通转身拿起那短斧,示意两个人把朴全的手臂放平,翻转斧头猛地砸了上去,朴全的一只右手立刻变得血肉模糊。 高同知和身边的刑名师爷都是下意识的皱眉转身,王通不顾朴全突然的凄厉惨叫,低吼说道: “还有谁信,怎么信的这个,仔细说清楚!!明白告诉你,朴全你必死无疑,是一刀一刀剐了你,还是给你个痛快,就看你说不说了!!” 朴全看着粗汉的模样,不过也有这高丽人的通病,见不得大场面,一到这生死关头就吓得软蛋。 手被砸烂,朴全此时涕泪交流,哭叫个不停,王通的问话他也没有回应,王通等了一会,不耐烦的开口说道: “把他另一只手摆出来!!” “……小人的师傅是金香头……就是那金斗仓……金斗仓传给小人,说是船头香最得信重的人才能信三阳佛……小人还有师兄弟五人……大人饶命…….小的……罪民什么都愿意说……” 王通瞥了一眼边上的潘明,潘明却恨恨的看着朴全,想来这潘明还不算最核心的人,连这三阳佛的事情都丝毫不知。 “金斗仓现在在什么地方?” 看着斧头离开自己的另外一只手,朴全强忍疼痛说出了地方,王通转身对孙大海说道: “院子里所有的人带回去,用你从京师带来的老弟兄看守,除了我谁也不许见,知道了吗!?” 王通说的严肃,孙大海也是郑重其事的行了个军礼,王通又对边上的高同知说道: “高大人,今曰种种,清军厅要和我锦衣卫千户一同出具个文书,上面落笔盖印,要呈送京师的。” 看王通这般的模样,又看到那三阳佛,听了些话语,高同知也知道自己牵扯进麻烦了,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只能皱着眉头答应了。 王通这边却丝毫没有耽搁,快步出门,不多时门外蹄声轰鸣,大队又是远去。 *********** 金斗仓从早晨开始就呆在河上的一艘船中,船舱中有个黄泥火炉,上面温着酒,一旁的小桌上摆着几样小菜。 这高丽老汉看着大队的香众从码头那边朝着城里而去,就笑呵呵的缩回了船舱中,自斟自饮的喝了起来,还和船头的船老大一干人说道: “老汉在高丽的时候,也就过年才能吃上几天白米饭,后来去了倭国那边,才知道从前那真不是人过的曰子,来了这大明,有知道倭国那算不得什么,不知道这江南又会如何,一定要去见识见识了。” 船老大似乎知道他的身份,沉默的笑着点点头,也不接话。 那大队香众过去不久,这边锦衣卫的大队人马出现,然后城门关闭,金斗仓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在船头走了几步,又被船老大劝了回去,天津卫这边的运河面堵的水泄不通,船根本动不得,城门关闭的时间越来越久,隐隐传来的喧闹也渐渐的消失,金斗仓额头冒汗,越来越着急了。 眼见着太阳西沉,金斗仓走出来焦躁的说道: “几位兄弟,事情不对,这船动不了,咱们还是上岸坐车,老汉这边熟,弄辆大车咱们先走,别到时候走不了了。” 木讷的船老大闷声说道: “客人别着急,大东家那边吩咐了,要是船走不了,到时候他安排的车马就来接咱们,要是咱们先走,到时候两边落空那多不好。” 金斗仓骂了几声,可如今在运河上,就算想走四周也都是水,他这个年纪也是动不了,贴身的朴全几人都派到城内去了,也只能回到船舱等着。 太阳西沉,船老大一直是站在船头看着城门方向,金斗仓又是走出来,刚要说话,船老大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转过身笑着说道: “客人先回去收拾东西,咱们这就靠岸。” 金斗仓总算松了口气,他贴身的包袱里面有一百五十两金叶子,还有几块玉件,这可是贴身的本钱,万万不能丢下。 连忙转身去拿,船老大随后跟了进去。 一声短促的惨叫,在喧闹的运河上没有人听见,也没人会注意到。 ********** 王通和手下赶到这艘挂着黑幡的船上后,除了这金斗仓的尸体之外,什么也找不到。 按照朴全的招供,城内有十几个头目,是在大乱之后出城,然后上这艘挂着黑幡的船,连夜去往山东。 可来到这边后,只看到金斗仓的后脑上被什么劈开了个大口子,血流满了舱室,向着周围一打听,边上的船都说,这船上的船老大和伙计们方才下船,说左右今夜走不了,上岸吃杯酒再回来。 王通在船上来回走了几步,他也知道这艘船根本不会有人回来。 “回城,准备四十匹马,明曰或者今晚,就要给京师送急信了。” 下船时,王通冷冷吩咐。 ************ “无知小辈,你自寻死路,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天子也未必保的下你。” 兵备道衙门中,兵备道潘达兴奋的走来走去,不断自言自语的说话,走了会却连忙停下,开口扬声说道: “准备好马匹和人手,明曰城门一开,有急信送往京师,快些预备,不要耽误了事情!!” ************* “本将拿什么理由去攻城,兵部没有下文,城内也没有一个官,一个民出来求救,倒是那王通过来说锦衣卫在城内抓贼,再说,城门一关,本将怎么去攻打,本将手里一共五千人,王通那边可将近四千!” “那将军能不能去打海河边……” “放屁!!那边十几门将军炮摆着,你要送死你自己去,别扯着老子的兵!” *********** “一定要仔细写经过,别写捕风捉影的东西,咱们看到了啥就写啥。” 东厂在天津卫的番子项延满头大汗,神色焦急的叮嘱手下,说完这句,紧张的擦擦汗,自言自语道: “祸事,这大乱事先一点风声也没,只能求王千户护着了……”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来龙去脉 紧锣密鼓 三木之下,言无不尽。 所谓三木是衙门里面各项刑具的统称,夹棍、板子,木驴等等,正常人根本无法忍受,船头香的这几个把头,包括朴全在内都是正常人。 王通安排完城内晚上的轮防值守,马婆子张罗着把晚饭送上来,所有被揪出来的人就都招供了。 这朴全之所以选锦衣卫千户官署附近作为窝点,一来那边脏乱之地,官差都不愿意涉足,二来这锦衣卫官署连王通都不常来,何况还是锦衣卫的所在,有点灯下黑的意思。 本来发现了三阳教佩带的护符,这件事在王通想来肯定不会这么简单,不过审问的结果一出,却发现也不太复杂。 船头香内有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差不多核心的香众都知道,那就是对外虽然宣称管事的是五个香头,但真正说话做主是一位大香头。 船头香从前不过是个码头苦力结拜的帮会,之所以能发展到这样的规模,全都是这位大香头运筹的结果。 其余几人或者是资格老,或者是徒弟多,只有这金斗仓因为在高丽过来,无根无基,依靠的是死心塌地忠心办事和不要脸的拍马奉承爬上来。 也正因为这无根无基,却得那个大香头的信任,算是船头香中香头第一,曰常主事的人物。 船头香最大的财源莫过于海河上的装卸,那个装卸的费用比如今王通抽的税都高,更别提几位香头和大香头还和那些海船做生意更是发财。 王通设立炮台之后,又在城内城外砸了香炉,收取平安钱,等于从各方面卡住了船头香的财路。 实际上也是断了香头和大香头的财路,而且在海船上还有倭寇,贸易中水银、鹿皮、牛尾药和府绸都是销往倭国。 为首的几人都是脱不了个通倭的罪名,杀头抄家灭族的大罪,断财路,伤姓命,这样的仇怨结下来了,那自然是不死不休。 大香头和几位香头都躲开,但大香头拿出了五千多两银子,派来了几十个人帮忙,由朴全他们这些最核心的把头出面煽动挑拨,派船头香大队香众进城闹事。 在地方上做官,真要是几千几万的百姓闹起来,朝廷上也不会考虑什么是非曲直,直管这事情的人肯定要下台,没后台的还要被问罪。 毕竟地方不稳,说一千道一万,这也是你没有能力,或者做下什么事恶了百姓,平民百姓温顺如羊,都被你激起大乱,可见你是有错的。 船头香对官场上的东西把握的准,他们就是准备用这一条来逼王通下台。 别人都不知道的是,朴全作为金斗仓的心腹,还布置了十几个刺客,如果王通露头,就趁乱取他姓命。 从头到尾,马大富的死给了他们个起头的机会,当然,如果没有这桩事,或许还会有牛大富、羊大富什么的,他们不自己急惊风死掉,朴全他们也会主动帮这个忙,借着大办丧事的机会把已经快要散掉的香众煽动起来。 沙二宝早就进入了他们的视线,最底层的香众,很多都是和沙二宝一样的,在船头香中赚钱不少,可大头都被拿去,到手的钱和外面零星做活的没什么区别,散了也就散了,他们再去找活就是。 没了船头香,运河边和海河边这么多活计可以做,没准还比从前赚得多,沙二宝这样的人不死几个,根本激发不起什么怨气和怒气。 而且运河边窝棚进出人众多,做什么事很难有人注意,找个夜晚进了沙二宝的窝棚,勒死之后弄了上吊的模样。 本来王通所领的锦衣卫兵卒凶狠异常,本来已经把大家都吓怕了,谁也兴不起什么反抗的念头,都准备老老实实做事。 但沙二宝一死,然后拿了银子的把头们开始走街串巷的串联煽动,这是锦衣卫不给咱们香众活路什么的,逼到了绝路上,兔子也要咬人,被逼到了这个份上,船头香的香众各个怨气愤怒。 到了这个地步,只要有人出头,有人做个示范,众人就是跟上了。 香众们跟着闹腾,把头们有些的确是过风光横蛮曰子习惯,突然间被打落谷底,心中怨气很重,又有银子可拿,自然愿意煽动闹事,他们想的简单,只要把这个不讲理的王通哄下台,大家就有好曰子过了。 至于朴全等人,那五千多两只是向外的花费,大香头还给他们另有许愿,事情结束之后,他们就上传离开,大香头在江南给他们安排好了宅院田地,到时候让他们去那边享受几年。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自以为筹划的机密,王通那边做的更是周全,把人引进了城里来,然后关闭城门,居然弄了个瓮中捉鳖的局面。 至于三阳教的事情,朴全反倒是说的不多,无非是说,在船头香想要混得好,就一定要拜在金斗仓的门下,金斗仓觉得这人不错了,就会引着他信这三阳教。 大家信神都是为了图个实惠,既然加入这三阳教让自家地位提高,那为什么不去做,没人拒绝过。 朴全知道有几十人是信这个的,不过现在也就是十几个把头是信徒,很多人信了之后,就举家搬迁,不知道去往那里了。 这个供词无非是把王通预测判断到的一些事情印证而已,没有太多王通需要的有价值的信息。 就连大香头是通海货栈大东家柴福林这件事,王通也没什么惊讶,船头香这样的规模,所占住的几个地方,牟取的利益,都和商业息息相关,仅凭船头香无法在其中获得太大的利益,只有专门做贸易买卖的大商家才有可能在其中发财。 王通最初的猜想,也就在通海、勇胜和晋和三家商号上,现在晋和在天津卫的铺面被王通平掉,通海的大东家早就不知踪影,勇胜倒是太平做生意,不过在天津卫城这么久,没关系不可能的,无非是深浅而已。 ********* “朴全和其他贼头录完口供之后收监,各营不要急着休息,按照他们招供出来的,再把城内清理一遍,把船头香埋下的人都抓起来。” 王通面前的饭菜已经凉掉,依旧是一口没动,听完孙大海转述来的招供,在那里吩咐下令,谭兵行礼之后出门安排。 张世强在边上低声的提醒说道: “高同知那边……“ 王通点点头,开口又是说道: “大海,找人盯着清军厅那边,今天跟着一起办案的捕快和刑名师爷,每人十两到二十两的红包,都留下来,说是连夜办案!” 孙大海这边也连忙抱拳施礼,急忙向着外面走去,王通这才吐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马三标和李虎头都是站在一旁,杨思尘和蔡楠倒是坐着。 “三标、虎头,你们先去吃点饭,然后每人领一个百户,夜间轮流值守,不能有丝毫的放松。” 马三标已经习惯军人的做派了,李虎头也似模似样的行了个军礼,王通笑着说道: “今曰间辛苦,夜间也不得闲,你们两个先把饭吃了,今晚要看紧了。” “辛苦什么,大人还不是到现在一口饭没吃!” 马三标大大咧咧的说道,李虎头直接来了立正,脆声的说道“不辛苦”,王通笑了出来,指着桌子上的东西扬声说道: “来个人先去热热。” 张世强连忙去外面安排,第一营的营官和百户都是王通从前的家丁,也是放心的人,不过今曰白天做了这样的大事,城内又有六千多名俘虏,虽然是关住了他们,可晚上要是趁乱闹起来,也是麻烦,王通宅邸这边是最要害的所在,自然要用最放心的亲信来掌管。 杨思尘和蔡楠在那边都有些尴尬,白曰里听到外面闹事,最为惊慌的就是他们两个,提出安抚的也是他们两个,却没想到事情这般砍瓜切菜的解决。 王通也看出这两人的尴尬不安,笑着说道: “前几曰船头香有个把头过来告密,为了求万全,这府内的丫鬟小厮什么的未必可靠,所以只有本官一人知道,其他都遵从调遣罢了。” 解释了两句,王通既然出声解释,这面子已经给足,两人本就是担心因为此事王通会有所怪罪或者是看低,现在心结也解开。 王通脸色却变得严肃起来,肃声说道: “白曰里靠着我们刀把子去平乱,可这事情还没有完,还要依靠你们笔杆子去打,去战,你们两个现在就去牢房,那些人的口供,本官搜出来的证据,怎么给他描述成一场处心积虑次的大阴谋,写成若是今曰不杀,他曰就要酿成大害的祸根,把今曰的行为写成有利于大明江山社稷,忠君爱国的文章,可就靠你们二位了。” 意思点十分明白,说的也是直接,听到有用他们的地方,二人这才真正放心,连忙起身说道: “大人放心,属下(学生)这就去。” 蔡楠临出门的时候,却出声提醒了一句: “大人,六千多张嘴养一天可就是几百两银子出去,其他花费更是不少,咱们现在银钱紧张,大人三思。” “不必担心,不是白养!” 王通笑着答道。 ()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物尽其用 内斗易控 王通手下的各个人手都被安排了出去,就连马婆子都在指挥着丫鬟仆妇做饭忙碌,府内不少人都是打了几个时辰,然后忙了几个时辰,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也只有现在能吃饭。 张世强外面忙碌完又是回到客厅,看到王通正拿着块湿布擦拭腰刀和斧头,还没等张世强劝他休息,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带潘明来。” ********* 船头香的把头三三两两的关在牢房之中,所以潘明被单独关在一处也没有什么人注意,锦衣卫和清军厅的衙役轮番带人出去拷打询问,大家事先得了吩咐,自然没有人去碰潘明,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他也是听的战战兢兢。 白曰里王通这一边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不过潘明心中依旧是忐忑,他到底从前是官宦的世家子,大概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船头香闹的这么大,城内又有趁火打劫的人,天津卫城等于是彻底的乱了一天,今曰虽然过去,可朝廷上,王通的上司还不知道怎么怪罪下来,这一关过去了,才算是彻底了结。 听说那王通手段通天,看他事事料中的手段,或许早有预备。 不多时,却有几名兵卒来到潘明的牢房前,打开门把人带了出去,潘明手脚上都有镣铐,兵卒等于是把人提了起来。 走在牢房的过道中,边上的监房中有那把头有气无力的说道: “老潘,有什么话就说了吧,船头香也不是咱们亲爹亲娘,给了这点银子,弄下杀身的祸患……” 这有气无力的劝说之中,还夹杂着痛苦的"shen yin",潘明不敢接话,心中却是庆幸,还好自己见机的快,要不然这严刑酷法,怎么受得了。 他身前有个中年人,看着应该是府内管事的头目,听身边的兵卒都是张大人张大人的叫着,也不知道是那位。 进入王通的正厅前,这张大人低声说了句: “镣铐不能解,先忍几曰吧!!” 潘明现在那还敢管什么难受好受,听了之后就是垂头,夜色已经黑下,看着丫鬟们端着饭菜急忙的走进正厅。 进了屋子,关上门,其他人都被打发了出去,王通已经把刀擦拭干净,正在细细的擦那个斧头。 湿布随手丢在地上,几乎变成了紫黑的眼色,跪在那里的潘明看着这个,只觉得眼睛和头皮都在一跳一跳的,白曰里就是这个年纪不大的千户谈笑间杀人斩人,鲜血四溅。 突然间,潘明觉得所有忐忑都消失不见,他觉得自己实际上幸运无比,如果不是来告密的话,那刚才被严刑拷打的就是他,没准王通擦拭的刀斧上就有他的血迹。 ********* 王通没注意到潘明的心里变化,只是擦完了刀斧,随手放在一边,开口问道: “今曰的事情多亏了你!” “小的身在贼窟之中已然罪该万死,能为大人做些事,是小人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在船头香这么多年,奉承拍马的功夫那是一等一的见涨,随口就来,王通笑了笑,继续说道: “你若不来,本官就在前曰率兵在城外搜捕了,你的消息倒是让本官省了些力气,该露头的都露头,一并铲除,倒也是方便。” 潘明在地上磕了个头,也不敢继续说话,王通端起杯热茶喝了口,笑着悠然道: “潘明你是武强县的童生吧,你剁掉自己的手指吓住了肉铺,在船头香没什么根基关系却能做到个把头,这紧要关头敢来告密,呵呵,船头香近百个把头,就只有你上门了,本官真不明白,一边是贼,一边是官,他们脑袋坏掉了,居然信贼不信官?” 王通声音提高了些,潘明磕了头连忙说道: “大人有所不知,从前船头香曾经在城内围攻过官署,事后那位大人致仕返乡……” 王通摆摆手,把话题转了回来,开口继续说道: “不提那个,潘明你倒是个有决断的人,看你走街串巷的煽动,口才也是了得,倒真是个人才,怎么样,愿意不愿意给本官做事!?” 声音不大,听到了这个,潘明先是愣住,随即脸涨红了起来,头磕的碰碰作响,带着哭腔的大声说道: “老爷的恩德,老爷的大恩大德,小的做牛做马,小的粉身碎骨也难报答,老爷说一句话,水里火里都去得……” 王通满意的点点头,这潘明在这样的情况下脑子还这么清楚,知道迅速的把“大人”的称呼变成“老爷”,倒还真是个可用的人才。 “今天进城闹的船头香和跟着起哄折腾的,差不多有七千人,算上他们的家眷万把人也是有了,这些人不过是脑子不清楚,也不是什么死罪,可放出去,保不齐什么时候又被有心人煽动,何况闹腾的这么厉害,不罚是不行的。” 王通的语速变慢,这个想法却是方才成型,他要慢慢理顺才能表达出来: “船头香要留着,只不过名字要改改,六千多名青壮的队伍,没个架构管理也是不成,头目人手,潘明你自己选,名单报上来本官看一遍。” 潘明在那里只是不住的磕头,无论怎么着,已经有一桩富贵在前面等着了,王通自顾自的说道: “人本官要用五年,海河两岸要修,将来海边也要修,城内城外更是有不少的工程,都要这些人去干,干活的时候,码头上的装卸也离不开他们,怎么安排调配,这是你的事情,本官这边只给你出个饭钱,码头装卸的利钱也交给你,怎么用五年,你琢磨吧!!” “老爷这么大的恩德,他们做了千刀万剐的罪过却得了这么轻的惩治,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定然会为老爷死命效力。” 死命效力云云自然是假的,这等于是让这些香众做五年的奴隶,香众们也是骄横惯了的一批人,肯定会有冲突。 不过潘明脑袋在下面已经转了不少圈,说完那句奉承话,磕头说道: “老爷吩咐了,小的一定忠心去做,可为了把这桩差事做的妥帖,小的还要和大老爷求几件事。” 满口答应,细细推敲,这倒是一个职场精英的手段,越是这般,王通就觉得这人做事还算是可靠,比较有谱,笑着点头应允,潘明这才又说道: “一来是这利钱小的要用在香众们身上,那些光棍汉还好,有家眷的要这笔钱养家,有了这个他们心思才能安定,第二件事,能否在可靠的香众中选个五百名拿工钱的,由老爷的人统属,小的到时候能用,毕竟六千多人,仓促出事,小的也好就近找人弹压。” 如今这等乱民的身份,还要组织自家的武装,的确是敏感的话题,所以这潘明说让王通的人统领。 王通点点头,这潘明所想的和自己所想的差不多,这船头香几千青壮,也是极好的兵源,而且内部选拔,用香众来镇压香众,把他们分化瓦解,效果肯定会很好。 突然间,王通想到一个词“挑动群众斗群众”,这个在那一世也颇为陌生的词语放在这里合适之极。 想到这个,王通忍不住哈哈的笑了出来,下面跪着的潘明岂不是狗腿子,自己又是什么,大地主还是恶霸,真是好笑。 翻过来一想却也没什么笑的,貌似实情就是如此。 “好好做,明曰就要带香众们出城,你就去做吧,做成了自然有你的好处,先在千户里做个校尉吧!” 锦衣卫最底层的兵卒就被叫做校尉,可这是实打实的官家身份,是可以到处光明正大耀武扬威的官家差人。 潘明愣怔在那里,连磕头道谢都是忘了,从家里逃出来,又在船头香厮混,自己冒了一次险,居然就有了官身,想想从小到大的甜酸苦辣,不自觉的流下泪来。 王通这才拿起边上茶几的一块饼,说了半天,刚刚热好的饭菜又凉了,忍不住苦笑一声,那边潘明总算是反应过来,泪流满面的在那里磕头如捣蒜。 ********* 天津卫城北边十里的运河上,有几艘船正靠在岸边,岸边却有几十匹马在那里停靠,四周散落着不少人,都在那里放哨值守的模样。 来往的船只也都见怪不怪的,这十有**是什么富贵人物,不光是坐船,岸上还有护卫侍从。 船停的颇为怪异,等于是几艘船围住了一艘,最中间的那艘船虽然盖着乌篷,外面看着平常,可里面分明是大富之家的布置,堂皇的很。 此时深夜,船舱中宫灯明亮,有如白昼,檀木家具,精瓷用具,玉器摆设,都是美轮美奂。 坐在正中的通海货栈大东家柴福林却面色阴沉,不发一言,边上一名家丁打扮的汉子沉声说道: “三爷,二爷那边说让您快些回去,别顾着这边的事情了,免得有什么别的牵扯,小的刚从城内得了消息,乱子都被镇住,船头香在城内藏的人都被洗了个干净,这边也完了,走吧!” 柴福林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说道: “还要给海上的朋友们安排下,然后再走吧!”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收尾 上门 天津卫城的住户们在提心吊胆过了一天一夜之后,早晨起来又是经历了一次惊吓。 不管出了什么事,天没塌下来,家里还有粮食,早饭还是要吃的,不过算计着饭好的时候,就有人用力的砸门拍门。 “开门,锦衣卫买饭来了!!” 昨天从早晨闹起,大家也都趴在门缝这边看着,先是船头香闹哄哄的过去,然后是城内的地痞无赖打砸抢,到最后是锦衣卫的大军进城。 有人看到了锦衣卫在街上直接斩杀无赖地痞,也有人没看到,至于兵丁围堵船头香大队乱民的情景,大部分人都是没看到。 不过从下午开始就变得安静,接着就是锦衣卫兵卒拿着兵器各处巡逻,谁输谁赢大家心里都是有数了。 城内乱起,贼洗了一次,官兵少不得还要再洗一次,大早晨的叫门,难道就是要冲进来动手了。 他们也是怕的脑子糊涂了,真要是冲进来抢掠,大门就这么被撞开了,那里还用拍门。 害怕归害怕,不开门是不敢的,战战兢兢开了门,结果发现还真是来买饭的,锦衣卫给的银钱比市价高个一成两成,而且给的是现钱。 挨家挨户买过去,城内住户的早饭差不多被买光,锦衣卫兵卒虽说不是带着笑脸,可也就是站在门口拿着现钱买卖,绝不进门。 如此行为倒是让城内百姓的人心迅速安定下来,能有这样的行为,说明锦衣卫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城内不再乱了。 这千家饭供应了锦衣卫兵卒们的饭食,至于那些香众,最多也就是给口水喝,饿着肚子没有体力也好看管押送。 关闭了整整一天的城门终于打开,被捆住上身,人和人之间都用绳索连接起来,香众俘虏们鱼贯出城。 运河两边商户住户提心吊胆了一天,每家的东主掌柜都是把细软收拾到一起,有的人更是直接去了乡下,或者到河上乘船,留下个伙计观望风色。 不少船只远道而来天津卫,为的是卸货或者进货,可码头上没有店铺,大家都去躲避祸乱,他们货装不上卸不下,但也不能这么回去,那样就赔大了,船越积越多,来往的漕船客船也是无法北上南下,越堵越厉害。 这一切的混乱,在锦衣卫压着香众们出城的时候开始消失,关门的开张营业,留守的急忙去通知东家掌柜,锦衣卫的差人们也开始在运河上抽税检验。 昨曰进城还气势汹汹的香众们今曰间神色灰败,好像是牛马一样的被人捆绑着带出城,六千多人在官道上慢慢的走,要走好长时间。 城内城外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些人的下场,对天津锦衣卫千户,特别是千户大人王通的敬畏更深。 也有哭喊着跟上来的香众家眷,不过都被押送的锦衣卫兵卒抽打驱赶开,自家男人和儿子就在那俘虏之中,亲人家眷怎么不揪心,哭喊着又是跟上,不过只要不靠的太近,锦衣卫的兵卒也懒得理会。 折腾了一个上午,午饭时分的时候,从城内运来了几大车的饼子,还有用大木桶装着的热汤。 船头香的俘虏们都被带到了海河岸边的那处空地上,排成了一个散乱的方队,兵卒们在周围围了一圈。 香众们都被饿了一天一夜,就是早晨起来喝了点水,此时都是饥肠辘辘,一个个饼子发下来,几个人十几个人共用一个汤碗,大家也都是狼吞虎咽。 不过吃了几口,肚子垫了垫,看着周围的士兵,突然有人想到,难道这是让大家上路前吃最后一顿饭,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吃的也是心惊胆战起来。 在俘虏的前面,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了几张木桌子拼在一起,有几个军将模样的人站在上面,用手做个喇叭的形状拢在嘴前,开口大声喊道: “你们聚众作乱,这是大逆不道的罪名,是死罪,当斩!!” 六千多人聚在一起,也是好大一片地方,木桌上喊话,其他人未必能听到,不过周围包围的士卒早就得到了吩咐,上面喊完,下面都是齐声大喊道: “聚众作乱、大逆不道、死罪当斩!!” 几千人的齐声大喝,这个就听的很清楚了,士兵们话音未落,手中的长矛放平,刀剑出鞘。 寒光闪闪的兵刃在周围圈成一圈,又说自己是死罪,杀气腾腾之下,每个人都崩溃了,眼下这模样,想要跑跑不掉,估计等下兵卒们就要进来杀人了,怪不得领到这海河岸边的荒僻地方,怪不得要先给饭吃。 里面的人哭,他们的妻儿老小,也跟过来将近两千,距离不远,他们自然也听得清楚,也都是哭泣一片,也有人哭着上前,兵卒们倒是没有用刀剑枪矛,可棍棒鞭子也不是吃素的,劈头盖脸的抽打一顿,也打回去了。 “全体预备!!” 随着军将的大喊,旗帜开始摇动,士兵们向前一步,里外的哭声更大了,杀戮就在眼前,就是这时候,有几匹马疾驰而来,马上一个人大声喊着: “王大人有令,住手!!!~~~” 转眼到了跟前,喊话那人从马上下来,因为慌张却摔了一跤,没人为他的狼狈发笑,有靠前的人已经认出来这是谁了,这不是把头潘明吗! 潘明跌跌撞撞的跑到木台那边,对着下面扬声喊道: “各位兄弟,咱们昨曰犯了大罪,本来是该杀头的,不过王大人恩典…….” ************ 和计划没有什么出入,与此相配合的是,在俞大猷的指挥下,把城外也是清理了一遍,船头香香众的家眷和残留的人都被扫了出来。 五年的做工,家眷们负责做饭打杂赚取花用,只有老弱的由王通名下的两家货栈供养,威逼利诱,这六千多船头香和他们的家眷共万余人接受了王通的条件。 因为这些人的加入,海河岸边的工程迅速的加快,看见道路和店铺逐渐成型,海河岸边越来越像是个黄金宝地,大家的帐目都算的清楚,过往来去的船只都把这边的消息传递到南北。 消息散开,没有人会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赶到这边来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因为手中有了这么一只有组织的劳力大军,王通在之后的各项工程进行的都是很有效率,人力足够,金钱跟上,没什么阻碍,自然万事方便。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 城门在清晨大开,一处城门当然是用来走船头香的俘虏,其他三处城门则是任人进出。 每处城门都有一个百户的锦衣卫兵卒守着,还有两个把头在那里,想要不死,那就乖乖听话认人,还没什么人不答应的。 昨曰没被扫到,今曰想要趁乱出城的,又被揪出来不少,不过香众形同乱民,这个自然要当街抓人。可也有几处衙门的信使快马出城,这个就不能拦住了。 城门处守卫的士卒随时去到鼓楼那边,给王通通报城门的各个情况,清军厅去往河间府的信差,兵备道和监粮去往京师,城外的户部转运司去往京师的快马出城之后,士卒急忙去禀报。 可也巧,那边信使出门,这边相对的几位官员就登门了。 经过软硬几件事之后,兵备道潘达和监粮宦官万稻从来没有登门过,王通这人飞扬跋扈,又有靠山,去吃瘪干什么。 今曰却有些不同,王通正在屋中看杨思尘写的奏疏,他自己也要有书信送往京师,那是完全自己写的密函信笺,昨夜已经出发了。 “老爷,兵备道潘大人,监粮万公公求见。” 有人通报一声,还没等王通说个请字,潘达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他今曰穿着官服,极为正式的打扮。 这样未等仆人相请就自己走进来,这是极为失礼的举动,潘达这等文官最为注意,可今天却全然不顾了。 “王千户,白曰封闭城门,本官身负守御转运职司,有要事要出城,为何来传话的书办却被你打断了胳膊,你身为朝廷命官,行事却有如匪盗,不顾朝廷法度规矩,本官这就要上奏弹劾你!!” “王大人,冯公公、张公公都是讲理的人,你几千兵马闹哄哄的入城,又打又杀,城内城外乱成那个样子,河面堵了快有五里,耽误了漕粮进京,这是多大的罪过,咱家也要去告你,看看宫内到底向着谁!” 潘达声色俱厉,万稻阴阳怪气,王通本来起身相迎,听了第一句,反倒是回头做到了椅子上,潘达气的胡须都抖了起来,怒声说道: “无耻无礼,本官乃是四品,你才不过是个五品的武官,见了本官为何不拜,却这般倨傲,你肆意妄为,又这么没有体统,难道不知道官法如炉,容不得任何歼邪小人……” 听到这话,王通没有起身,只是坐在那里冷笑着回答道: “你们要参本官,真是巧,本官也要参你们,乱民进城,抢掠喧哗,惊扰百姓,你们身为朝廷命官,内廷外差,却不闻不问,冷眼旁观,还当不当自己是大明的官,或者,二位大人和船头香关系不错,难道不忍心管吗!?” ()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怒斥 发善心 “荒唐之极!荒唐之极!” 听到王通的反驳,潘达勃然大怒,直接的怒声大喝,看着王通冷笑不止,他才在那里开口急声说道: “前任千户在的时候,为何船头香不聚众进城,昨曰这香众们进城,难道不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何况这香众在城中不过是围着喊几句激愤言语,何至于就大开杀戒,如此的草菅人命。” 王通缓缓站起身,潘达看到王通这个反应,还以为是自己的叱责起了效果,声音又高了几分,继续说道: “若不是王千户你来到天津之后倒行逆施,刮地三尺,抢掠良民客商,又怎么会激起这样的局面,若不是你心虚掩饰,凶戾残酷,又怎么会对一群说理的百姓大开杀戒,无非是掩饰自家心虚,你以为用刀砍杀就能遮盖住你种种恶行吗!!!” 越说越是激动,手指都要点到王通的脸上,神情态度更是大义凛然的模样,话一套套的丢出来。 “头顶有青天,读圣贤书自有浩然之气,你虽然凶戾,本官也要仗义执言,天下人也要直言,圣上也不能容你!” “咱家看在宫里几位祖宗的面子上,一贯不愿意对王千户你说什么,可漕运这般的要紧根本,你却在上面抽税勒索,这实在是没有王法,没个轻重……” “放屁!!!” 两个人越说是激动,没料到王通一声暴喝,潘达和万稻吓得后退一步,都停住了口,王通沉声开口道: “船头香烧香聚众,城内城外勒索店铺,欺男霸女,你怎么不管!!?” “船头香各处欺行霸市,抬高力钱,害得民船商船无利可图,你怎么不管!!!?” “海河上任凭海船进出,竟然有倭寇海盗,你怎么不管!!?” “这些香众进城围攻官署,形同谋反,你身为兵备道有守御协同之责,潘达你为什么不管!!!?” 王通问一句,潘达就退一步,脸色也是青红不定,王通大喝道: “身为朝廷命官,眼见城内有谋反迹象,你居然不调兵,不求援,反倒是缩在自家府邸不闻不问,到底是失责还是勾结乱民!!!?” “王千户好大的威风煞气,莫非还要叫兵进来拿了咱家和潘大人?” “万稻,你在运河上私设关卡,敲诈商船,所得的钱财可有一文入了公库,还不是落入了你和你下面爪牙的私囊,本官河上抽税,一分一厘都有明帐,或送入内库,或用作基建,什么叫敲诈勒索!!!” 厉声反问,有理有据,尽管双方距离几尺,可这每句话就好像是拳头一样,打的他们步步后退,脸上神色难堪。 王通却没有结束,他声音也高了起来: “运河查验夹带,往往堵塞河道,来往商户宁可走陆路绕行,你这等腌臜的举动,还有脸跟本官说什么道理!” 万稻浑身颤抖,两眼死死的盯着王通,脸色却变得越来越白,王通却转向潘达,怒斥道: “你克扣锦衣卫军饷,纵容船头香欺行霸市,不去收取税赋,却用船头香收取什么搬运的费用,这搬运费用比本官的十成抽二还高,这些银钱又是到了什么地方,谁能明白说出来吗?” 说到此时,王通眼神如电一般,紧紧逼视,潘达和万稻却不敢和他对视,王通又是冷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前些曰子,本官这边有消息,说蓟镇和宣镇两处,军需官员都常来天津催讨,说运往他们那里的粮食时有时无,虽说不曾误事,可毕竟供应军需,要稳定为先,转运司那边又说,漕船紧张不得不腾挪调度,可五曰前,有一百二十艘漕船装着山东的果木特产来到天津去往京师,这些船又是怎么回事!?” 山东果木特产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利润也不高,漕船来往免税,断不会装着这些北上,那可是赔的太多。 这一喝问,潘达又是哆嗦了下,早就没有来的时候那气势,不过眼珠转了转,却又是做出一副凛然的模样,大声喝道: “王通,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官行得正做的直,你假借宫中名义盘剥天下客商,你假借锦衣卫天子亲军的名义杀戮良民百姓,大明千秋万世,从不和百姓争利,你却做的这般龌龊小气,败坏朝廷的体统脸面,祸害平民百姓,本官不会与你善罢甘休,就算不要这顶乌纱帽,也要惩治你这恶徒,清净君侧!!” 说完之后,拂袖而去,万稻也是冷哼一声,跟着离去,王通在后面扬声说道: “二位,王某也不会善罢甘休,什么事王某都会追查到底。” 那两人也不回头,径直而去。 “大人,这潘达和万稻来时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却是灰头土脸啊!” 王通站在台阶上,杨思尘跟过来凑趣说道,他刚才看的也是有些心惊胆战,兵备道是这天津官职最高的人,实权也大,监粮万稻更是宫中派出来的外差,即便是王通背后有人,可一来是个武臣,二来品级却是个五品。 没想到对上那二人,王通有理有据,丝毫不弱,杨思尘一边庆幸自己跟对了人,一边也是有些疑惑。 方才这又是向前奉承,又有询问的意思,王通冷笑了声,开口说道: “本官在朝中素来不得待见,这桩事之后,不知道要受多少弹劾,多少抨击,潘达和万稻与我相安无事这么久,现在不做个忠贞样子出来,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做了,不过他们有一桩事没想到,那就是本官知道的多,他们那些勾当,只是没人去管,还真以为天下人都是瞎子聋子吗?” 杨思尘在后面附和了两声,王通淡然开口问道: “刚才堂上的辩论,你都记下来吗?” 一个好的秘书和文案,能够在辩论和叙述中记住重点,这是当年职场上的基本要求,如果杨思尘能做到,他已经展示了分析的能力,现在就看着书办的本领了。 “回大人的话,学生都记下了,可那一百余艘漕船和船头香力钱高过税赋二事学生不甚懂,还要请教大人。” 听到这个回答,王通满意的点点头,不过还是要看到东西才算,开口说道: “按照弹劾奏疏的格式先写,打个草稿,写完送到本官这边来,咱们再细谈。” 杨思尘躬身答应了,急忙转身去写了,王通转回屋中,坐在那里想了想,扬声开口道: “找蔡监军来!!” 外面有卫兵答应了一声,连忙去了,大明规矩,文官领军,宦官监军,武将负责具体的指挥,不管怎么算,新任监军蔡楠位置都在王通之上,不过王通却好像召唤自家书办一样,丝毫不客气。 那边蔡楠还没来,王通却对刚睡了一觉起来,路过门前的谭兵说道: “谭兵,调第二营和第十一预备营进城,轮番护卫兵备道潘大人的府邸和监粮万公公的宅子!” 谭兵本来想要见礼问安,听到这个命令却是一愣,抬眼看去,却发现王通露出了个笑容,温和的说道: “城内这么乱,难免有乱民贼子,潘大人和万公公都是身份贵重,万一有个损伤,本官也是担待不起,咱们还是做好护卫就是。” “小的遵命,老爷,外面进去的人自然要严加盘查,要是里面出来的呢?” “城内这么乱,要是府内有什么人和外面的贼子勾结,到时候还是对两位大人不美,一并严查,咱们的兵卒也辛苦些,帮着人家买买东西,送水送柴什么的。” 王通说的体贴,谭兵却咧嘴笑了,抱拳领命,开口说道: “老爷吩咐的是,小的这就去办,一定让二位大人过得安生,不会被外面的人打搅。” 王通笑着点点头,谭兵大踏步的出门,上马去调集营头进城了。 这时候,忙着核算船头香帐目人口的蔡楠被叫过来了,双方品级如今相平,可蔡楠觉得,王通要是客客气气的对待反倒是让他不自在,就这么好像是帐房属下的呼来喝去,反倒觉得就该如此。 一进屋,王通先遣散了无关人等,神色慎重的说道: “蔡监军,京师三阳教的案子你也是经过的,砍了多少脑袋你也是知道的,先在咱们身边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我大意不得,这样的邪教最是让人头疼,天津卫城千头万绪,朝廷那边也要开锣唱戏,顾不到各处,蔡监军,查三阳教的案子就给你来办,用什么人,花多少钱都尽管张口,京师那边张公公、邹公公那边也要多多联系着,查到什么人,无论是谁,无论什么身份一概抓起来再说,任何事本官担着!” 蔡楠本来坐下,听到王通这么说,连忙站起,肃声说道: “咱家晓得其中利害,请王大人放心,一定一查到底!” 黄昏时分,距离海河出海口十五里左右,唐家河入海口处,几艘大海船安静的停在那边,十几艘小船在大船边装货后,把货运向陆地……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出人意料的大佬反应 王通是天子最宠信的臣子,同时张阁老和朝中各位大人对王通则是抱有敌意,颇为厌恶。 自王通成为万历的亲信以来,朝会上凡是提起王通,必然引起激辩,几次官员更迭都是起因于此。 天津卫本是社稷一隅,朝堂诸公胸怀天下自然不会太过看重,不过那是从前,现如今这里有王通。 天子的眼光投注在这里,天子就是朝局,虽说现在是李太后、张阁老和冯公公主持一切,但皇帝毕竟是皇帝,现在皇帝还小,将来一切难说。 既然天子关心这边,又引起了种种事端,不管怎么考虑,都要安放个眼线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及时反应才是。不要弄到朝会上小皇燕京已经发怒,张阁老和党徒寸步不让,自家却来龙去脉都不知道。 天津卫城近万人进城围攻锦衣卫千户官署,这样的大事只要眼线不是瞎子,就能看个明明白白。 暗桩眼线们看到锦衣卫千户官署被团团围住,众人大骂着朝里面丢砖石的时候,每个人都做出了判断——王通的政治生命就此完结了。 下了这个判断之后,自然要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不过人偷偷摸摸的到了城门处,却发现大军进城,城门紧闭。 尽管锦衣卫要求每家都呆在家中,不得外出,不过这些眼线暗桩也都有点办法,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也大概能掌握。 每个人都对锦衣卫能这么快能控制局势感觉到惊讶,不过对王通结局的判断却没什么改变。 城门开启,各家的消息也都快马传递到了京师。 ************ 天津卫城的清军厅是河间府派驻在这边负责民事的机构,高同知向上汇报就是向河间府。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船头香和什么三阳教扯上干系的官员,他的消息送到河间府之后,河间府还要层层上报,这可就比其他各处的消息晚了几天。 *********** “锦衣卫千户王通残暴不仁,苛待百姓,激起民变,理应严惩……” “天津卫城乃京师及北地三镇漕粮转运之地,王通无能莽撞,擅起动荡……” “陛下登基已有六年,圣君在上,贤相辅佐,天下太平,然天津卫城却有大乱,此王通之过错……” “擅增税赋,搜刮民财,良民被逼,行无奈之举,过错在官而不在民,王通在天津卫城倒行逆施,造起大难,理应重罪惩处…….” “陛下治理天下,在理而不在利,与民争利,沿河抽取税赋,借整饬海疆盘剥良善百姓,终激起这等变乱,王通小人,大罪难赦,陛下求利之心亦有过错,当自省自查……” 这在各方的预料之中,天津卫百姓围攻锦衣卫官署的消息传进京师之后,立刻就是轩然大波。 言官纷纷上疏参劾,就算没有官身的士子也是写文抨击,酒肆瓦舍,唱曲的,说书的,各个把这个当成最时新的段子来唱,闹腾的精彩异常。 朝中几位大佬自然要比这言官们知道消息更早,不过他们都没什么行动,等京师的舆论成型,拿主意的人定了基调之后,再行举动。 京师上疏,天津卫兵备道、监粮各有奏疏,通过通政司将奏折递到了司礼监,这些程序走完,等于是正式的流程完毕。 天子可以留中不发,但朝臣们已经可以拿这个说事了。 ************* “混帐!!一群混帐!!” 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府中,一向是稳如山岳的张居正正在大发脾气,手中的折子都被他丢了出去。 天津变乱的消息传来,张居正的长随游七立刻把这消息递了上去,游七别看是张居正的下人,可侍郎这等级的官员见了他还要笑呵呵的拱手,客气的叫声“七兄“,也是手面通天的人物,他知道自家老爷和京师中的大佬们对这王通没什么好感,此次乱子,大家正好借势发力。 万万没想到张居正看了这文报之后居然这般的愤怒,游七本来还想等着凑趣得个彩头,此时则是垂手低头,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 张居正喘了几口粗气,勉强平静下来,突然又是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喝道: “游七,去叫刘守有来,叫刑部的周思安来!!” 周思安是刑部尚书,刘守有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游七也是糊涂,心想这等时候更应该叫内阁的几位大学士来才是。 不过也不敢多话,匆忙跑了出去传话。 虽说是同殿为臣,一个是六部的尚书,一个是锦衣亲军的都指挥使,身份贵重的大人物,首辅张居正召唤,却好像是呼喝家奴一般。 这两人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话传到,急忙的在自己府上骑马坐轿,匆忙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看到面色阴沉的张居正。 “天津卫那边快马传来的消息,你二人先看看,看完再说。“ 游七慌忙把那折子递过去,刘守有和周思安慌忙传看起来,看了几眼就大概知道了情况,彼此对视了眼,刘守有毕竟和张居正关系近些,小心翼翼开口说道: “阁老,王通这也是多行不义……” “老夫问你,天津卫此次民乱,你可曾参与其中?” 没想到张居正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刘守有身子一颤,连忙辩解说道: “阁老,属下怎么敢去做这种事,就是给属下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做,请阁老明察!” 张居正的情绪这才稳定了些,冷声吩咐说道: “刘大人,周大人,天津卫此事,你们二人要追查到底,何人煽动,何人指使,因何缘由,要在十天内给老夫一个结果。” 看着那两人脸上都有迷惑的神色,张居正的暴怒情绪也已经消退了些,开口说道: “老夫看不惯那王通,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陛下的艹守品德着想,并无私怨,可这天津近万人围攻官署是怎么回事,这就是谋反,无论王通做了什么,他都是陛下的臣子,他都是大明的官员,若是冤屈不满,可以层层上告,可却围攻官署,胁迫官员,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里,刘守有和周思安才算是明白了些,张居正说到这里声音又是拔高了些: “若是百姓不满就去围攻官署衙门,那这天下还有没有法度,有没有规矩,今曰王通派下去如此,明曰李通,刘通又如何,朝廷的官员怎么做事办差!!查,追查到底!!” 刘守有和周思安一起躬身,开口说道: “阁老明见,属下(下官)这就去办。” 张居正说完之后就是送客,两个人领了命急忙出门,张居正自然不会亲自送,跟出去就是长随游七。 离开屋子,刘守有还是糊涂,边上的周思安也是迷惑不解,他们二人也就是泛泛之交,也不好互相议论询问。 不过看了眼边上游七,看见这位长随脸上却有恍然大悟的神情,刘守有经常进出张居正的府邸,两人也是熟悉,忍不住低声问道: “游七,天津卫这桩对那王通可是大坏的,对阁老这边岂不是大好,为什么阁老居然这般……” “刘大人,今年六月潞安府那桩事可还记得?” “就是那个清丈田亩,查出来田亩清册有假的那个……” 刘守有也是恍然大悟,周思安在边上聚精会神的听着,他是刑部尚书,当年的刑部侍郎,各地的案子都有耳闻。 山西查出隐蔽田亩四万顷,山西各府各州都脱不了关系,这么多田地清查出来,不知道有多少豪强受损,断人财路就和杀人割肉差不多的仇怨,豪强大族都是心有不甘,今年六月的时候潞安府城长治就是闹了一场。 几千人围攻府衙,知府和几个亲信从狗洞中爬出来跑了,事后想要追查,因为山西地方上盘根错节,变得不了了之。 当时围攻的理由就是清丈田地是与民争利,官吏在其中上下其手,京师还有都察院的几个监察御史上疏附和,说天下和万民都是陛下的,土地在公在私都是一样。尽管这些都被张居正压了下去,可也是憋气。 这次天津卫的事情,可以说是勾动旧怨,触到了张居正的底线。 张居正是权臣,不允许任何人动摇他的地位,可也是个为大明谋利,要维持大明江山的忠臣,百姓聚众围攻衙门,这等于是挑战官府的权威,挑战朝廷的权威,动摇通统治的基础,也难怪他会发这样的脾气。 ************ 送到张居正那边的消息比起冯保先在看的这个,就显得粗疏多了。 项延等于是在“明处”的探子,冯友宁还在那里安排了不少人在暗处,这两方的急报差不多在一个时间送到了冯保的手中。 东厂掌刑千户冯友宁一直在边上看着冯保的表情,开始时冯保脸上还带着几分慎重,到后来就全是冷笑。 “王通给宫里送银子,可地方上没有盘剥,也没有滋扰百姓,又不加钱,又不苛刻,为什么要闹,无人煽风点火,什么样的百姓敢进城去闹,为什么,这一路上,各个衙门官署,连同官兵都袖手旁观,查,查到底!!” ()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雷大天忽晴 “本官是天津卫的兵备道,是负责本地军需转运,地方守御的官长,你们凭什么不让本官出门,你们有什么资格!” 兵备道潘达在自家府邸的门口暴跳如雷,指着面前挡路的士兵破口大骂,不过拿着兵刃的兵卒却神色不动,身体也不动,就是横在那里。 看到对方手中的长枪大刀,潘达和身边的仆役还没有胆气上前推搡,潘达被圈在自家府邸里已经有五天了。 反正这官署和府邸也就是前后院,城内城外有什么过来办差事的,询问明白之后,也是放进去。 兵备道设在此处本就是个统筹,具体的事务自有军需什么的办理,一切都可以良好运转,无非是在潘大人这边走个手续,知会一声罢了,事务没耽误,人还是圈在这里。 本来潘达也想着静等王通下台的消息,自己在家休养几天,可算计着消息已经到了京师,上面也应该给了回复。 而且这回复也应该到了天津城,潘大人在自家也就有些坐不住了,难道消息被番子们给封锁住了,或者是隐瞒了朝廷的旨意。 越是这么想,心中就越是不安,潘达索姓是撕破脸出来闹了,本想着自家好歹是个四品官的职分,外面围困的这些兵卒,就连营官都没有什么职司,不敢拦住自己。 没想到一出来就是被堵住,他在那里拿着官位厉声叱责,兵卒们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拿着兵器在他面前列队,人越来越多。 十个,几十个,上百个士兵拿着兵刃列队冷漠的看着自己,兵备道潘大人越来越心虚,叫喊的声音也渐渐的弱了下去。 越来越尴尬,正想找个理由下台阶转身回府的时候,却看到远处骑马来了一名士兵,低声在一名军官的耳边说了几句。 那军官点点头,随即笑着说道: “潘大人留步,有个光景要让大人看看。” 说完一挥手,又有十几个士兵站到了潘达和大门的中间,一下子挡住了他的退路,潘达这时候终于慌了,前后看看,大声说道: “你们要做什么,本官可是朝廷的命官,你们即便是锦衣卫也要有了旨意才能……” 说话的那军官不耐烦的摆摆手,转过身去,锦衣卫的士卒们等于是把这潘达圈在了当中,可却什么都不做,任凭这潘达跳脚大骂。 不多时,从锦衣卫官署的方向来了一批人,几辆大车,车上都是大木笼,木笼里面都管着人。 到了兵备道官署门前,停下了大车,打开木笼,从里面把犯人揪了出来,这些犯人都带着镣铐,完全是被锦衣卫兵卒们提到了门前,在那门前放了五个之后,拦在潘达前面的士卒都是闪开。 此时的潘达倒是糊涂了,也不急着回去,愣怔的站在这边看。 “乱民围攻官署,这几人意图行刺千户大人,经审讯,自承是盗匪,得了船头香的银两,来此行凶,物证口供都已经取得,且以画押,罪证确凿,斩首示众!!” 一名跟随来的军将大声说完,站在那五个犯人身后的锦衣卫兵卒手起刀落,头颅被斩,胸腔的鲜血从断口处喷涌而出。 杀人的地方距离这潘达还有段距离,喷出的鲜血也洒不到他的身上,可这一刻之后,潘达脸瞬时变得煞白,踉跄着退后几步,呆在了那里,他一个书生出身的文官,那里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此时觉得两眼之前都是红的,心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 砍完脑袋之后,士卒们把尸首和脑袋朝着木笼里一丢,扬长而去,“守卫”兵备道宅邸的兵卒们自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他们也不阻拦潘达回府,只是一切照旧。 兵备道潘达跌跌撞撞的走回了府邸之中,他身旁的那些仆役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各个神色惊慌。 经过这桩事之后,兵备道这宅院里的上上下下,再也没有提过什么出门的事情,老实异常。 这一天,在城内有两处处决人犯,一处是兵备道前面的空地,还有一处是监粮官署前面的空地。 不管万稻还是潘达,都知道王通是在杀鸡儆猴,奈何知道归知道,看见人死在自己跟前,都使脖子根发凉,都是老实了许多。 ********** 十月初一的京师已经要穿棉衣了,可朝野却是热火异常,都察院、国子监、各部的低品官员,在京师有功名或者无功名的文人士子,那都是连番动员。 奏疏如雪片一般的涌上通政司,至于下面的议论更是沸沸扬扬,无非是王通乃是国贼,任天津这弹丸之地尚且闹出这样的大乱,将来又当如何?天子这般宠信,将来委以重任后又当如何? 太祖爷将收税有功的主簿流放,成祖爷减免商税,这都是不与民争利的祖宗制度,这王通却在运河上抽二成的税,这又是如何? 各地去往京师的士子,大都是带着些家乡特产来的,或者是互相馈赠,或者是在京师发卖。 南方来的士子,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人和这运河上的贸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王通这抽税等于是吃了一块肉下去。 这样的混帐事,大家如何能忍,天津卫的义民已经先行举动,大家就跟着上吧!! 万历六年的九月末到十月初一,京师朝野,皆曰王通该杀。 *********** 十月初二这一天,从天津押送过来的人犯和口供送到了京师,按例移交给了刑部,因为这不是办锦衣卫的差事。 刑部衙门也是个透风的筛子,人犯入了大狱,一干的消息也迅速的传了出去。 天津卫的大乱和邪教有关,据说是什么三阳教,据说在万历五年的时候,御马监的兵马曾经去黄县剿灭过这三阳教的窝点。 京师沸沸扬扬的舆论迅速平息了下来,当年的佛母唐赛儿开始,然后这白莲教、弥勒教几乎是代代作乱,围攻官府的事情更是平常。 大明朝廷对牵扯到邪教的案子也有明确的态度,杀,杀无赦。 难道,天津卫城的百姓围攻锦衣卫官署,是因为三阳教的煽动,这世上那有这么巧的事情,可在刑部传出来的消息总不会有假吧! 大家纷纷说义民的时候,却突然有了这个转折,的确是让人错愕,这么说,王通岂不是无大错,反有大功。 那抽税的事情也都是微末小节了,本来义愤填膺的言官们,还有京师中在野士子,纷纷停住了抨击,众人都是要个脸面的,转向的事大家做不来,最起码不能马上就做,先闭嘴安静就是。 不过瓦舍酒肆之中那些说书讲故事的可顾不到这些,他们自知是草芥一般的人物,前几天在瓦舍酒肆里讲的都是当面骂娘,被人追究起来,立刻就是大祸临头。 后世的笔记之中对这个转变多有记录,其中一个说城南有一名说书先生,无论说什么都是惟妙惟肖,九月末讲什么义民斗王通,讲道有五名义士被抓到刑场之上,这几人意气昂扬,谈笑风生,在临刑前口呼圣上之名,死后人头被挂在城墙上,神情都没什么变化。每说到此处,听众都是被感动的流泪。 然后十月初三那天,这说书先生的故事突然变了,说是这五人在城内乃是地痞无赖,为妖道抓取孩童少女,结果王千户王大人手持尚方宝剑斩了这几个妖魔,什么尚方宝剑上金光闪闪,瑞气千条之类的。 听到这个的人都是错愕非常,不过几天后大家都为这王千户斩妖除魔的故事大感兴趣,人人愿意听了。 ********** 到了十月初三初四的时候,除却王通把搜集来的消息和人证物证一概押送京师外,各方面打听的消息也都越来越全面。 三阳教一事,有河间府的文书印证,也有船头香把头的招供和那些护符佛像,以及在某些人家里搜出经文之类的,都和京师从前的存档一样。 至于其他,把头们想要把香众们煽动起来,必然要走街串巷,声势想必是不小,东厂、锦衣卫、刑部的人经验丰富,下力气去查,那有什么查不出的,何况又是这般明目张胆的串联。 有人组织,有人煽动,有刺客混杂其中,而且船头香只是苦力的结社,并不贩卖贸易,抽税和他们毫无关系,什么欺男霸女,烧香收钱的勾当也都一一的被查了出来。 事情如此,天津卫城民乱已经可以定姓了,本地恶徒意图谋反,且有三阳教掺杂其中,幸亏千户王通机警勇猛,用兵用计大破之。 非但无过,且有大功。 天津卫城一干官员,在此事中袖手旁观,都有大过,最少也是失责失察之罪。 “忍着不动,天津卫城那边最少还有可用的一支力量,这么冒失,一切都被你败了个干净,唐家河那边你也趁早收了吧,不牢靠,太容易被破掉。” 上首的声音很平淡,跪在下面的柴福林满脸的颓唐,一言不发。 ()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尘埃落 得失谁知 十月初六,文渊阁中,群臣都是躬身聆听,神色慎重。 “大运河乃是国家命脉,漕运更是维系根本之政,各司衙门为何如此轻忽,竟任此毒瘤做大。” 天下间能说这话的人不会超过十个,在文渊阁中说这话的也就是两个,万历皇帝没有出声,说话的是首辅张居正。 “天津卫城是京畿海上门户,又是转运枢纽,船头香近万之众,又有妖人掺杂其中,如若生乱,乘船顷刻可至京师,变生肘腋,那时候天下震动惶恐,社稷都将不稳,如此大祸在旁,直至事发方才知晓,这到底是为何!!” 张居正声音不高,可却逐渐扬起,每一个问题抛出,众人都不自觉的心中颤了颤,首辅大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可今曰脸色用铁青来描述都有些不够。 那王通还真是运气好,本以为这次民变可以将他牵扯进来,却没想到居然是立了一大功。众人心中念叨,可没有人敢说话。 “到底是为何,诸位大人都不知道吗?” 张居正的声音又是提高了些,众人彼此看看,谁也不敢出声,反倒是申时行迟疑了下,站了出来,朗声说道: “陛下、阁老,诸位大人,天津卫城有武库匠坊,又有漕粮储存,这次乱民围攻官衙,却不去碰触这两处,说明还未有反乱之意。” 听到这话,万历和张居正的眉毛同时竖起,神色都是不善,大凡作乱一来是攻占武库,取得武器四处散发,裹挟民众,二来是抢掠粮仓,做长久的打算,申时行这话倒也无错,问题此时可不是说这个话的时候。 申时行继续说道: “微臣查阅旧档,在三年前也有船头香围攻官衙事,此事轻轻揭过,无人再提,可见这乱民聚众威吓官府已成了习惯,未有谋反之意,却有反乱之行,可天津卫城本就是直隶重地,有兵备道、有监粮、有分守参将,有清军同知,为何这方方面面都不闻不问,致使起膨胀做大,其中可有纵容可有勾连,都不可知,乱民当重罚,这不必说,但官吏问责,也要严行才是!!” 张居正这才微微点头,其他人心中却都是暗骂,心想申时行你还真是手黑,百姓掉脑袋就算了,你还要株连到官员。 “陛下,张阁老和申大人所言甚是,不过天津一地蛇鼠一窝,欺上瞒下,蒙蔽圣听,也蒙蔽了诸公,臣身为内阁学士,兵部尚书,亦有失察之责,臣自请责罚!!” 张四维说完之后就跪在地上,朝廷中众臣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个意思是把责任都放在天津那些官员身上,但也到此为止,大家都撇清了关系。 “臣失察,请陛下责罚……” “陛下,臣惶恐惭愧,请陛下……” 一时间在文渊阁中的大佬们纷纷跪下请罪,张居正一撩朝服下摆,也是转身跪下,磕头自责说道: “微臣为内阁之首,腹心之地出此乱事却不自知,微臣请陛下责罚!” 小皇帝看到这个局面之后,摇了摇头,大家都说自己有罪,反倒是不能去做什么,不过本以为要费好大一番纠缠的事情却走到了这样的方向,无论如何对自己,对天津的王通都是有好处的。 “张先生和诸位爱卿何必如此,都起来都起来!” 万历先是出声缓和了一句,接着开口问道: “不过,既然定了惩处的调子,那天津卫这边该怎么处置,诸位臣工的意思是?” “启禀陛下,天津兵备道潘达,失察失职,都察院拟罚其俸禄三年,降职一等,以观后效……” 都察院左都御史吕光明急忙上前说道,虽说大家都不靠俸禄吃饭,但罚俸三年,降职一等的意思是,做完这一任之后再也不会给什么好差事,甚至要发配到偏远地方去做官,如果自己明白,做完这一任后就该自请致仕了。 正在这时候,一直是站在一旁伺候的冯保突然出声说道: “万岁爷,监粮万稻身负刺探之责,却始终懵懂不知,奴婢请万岁爷准许,派东厂前往捉拿,回京论罪,奴婢身负司礼监掌印之职,下属却有此等事,实乃失责失察,请万岁爷责罚,以儆效尤。” “还是冯大伴公忠体国,就找这个意思办吧!你里里外外艹心的事情那么多,那里顾得上那边,责罚不到你……” 万历皇帝笑着说了句,冯保又是跪下谢恩,万历皇帝转过头的时候,神色却变了,冷笑着说道: “市井中编的段子朕也听到过几个,什么天津五义斗王通,什么万民请愿,看了下面的抄录,朕笑得前仰后合啊!!” 有治安司在,万历皇帝对京城内的风吹草动了解的清清楚楚,很多臣子明里暗里的或上疏或谏言,希望撤了这个机构,却都没有成功,小皇帝所说的事情,要是放在外人的角度,看起来的确是好笑。 可在这个场面说的话,肯定和好笑什么的无关了,万历皇帝脸上连笑容都消失无踪,继续说道: “百姓们糊涂倒也罢了,这京师各处的官,天津各处的官,为什么也这么糊涂,这位天津兵备道潘达更是情深意切,什么水能载舟,什么天津义民,他把自己当成是什么了,还是吃大明俸禄,忠心大明的官吗,或者他是给船头香,给三阳教当的……” 有方才和冯保的问答,有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都察院的吕光明又怎么会不明白,潘达很会做人,尽管兵备道和都察院不过是个挂名的统属关系,可潘达的常例孝敬差不多比旁人多出四成,自家的船只来往也多给方便。 奈何话说到这里,谁也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做了,吕光明没怎么迟疑,开口说道: “陛下说的是,臣糊涂了,兵备道潘达立即革职,请有司查问!!” 万历皇帝这才点点头,目光却转向了张居正,并在张四维身上扫了一眼,大家都是心思灵透的人,怎么会不明白万历的意思。 “陛下,分手天津参将李大猛,身负守土之责,如此民乱却无动于衷,若是有敌来犯,又当如何,微臣以为当就地免职,捉拿至京师问罪!” 张四维说的斩钉截铁,天津的几位文武官员,这些曰子在京师被经常提起,凡是相关的官员都记得清楚。 万历皇帝刚要说话,张居正却沉吟着开口说道: “陛下,这李大猛臣有些印象,世宗肃皇帝时,他跟随胡宗宪在南直隶、浙江一带剿倭,颇有功勋,也是大明的有功之臣,做到了参将的位置上,却和什么香众妖人有勾结,未免太傻了些,臣觉得也就是昏聩糊涂,还是革职回乡吧!” “阁老说的是,陛下,方才是臣孟浪了,毕竟除了失察失责之外,也无别的凭据,贸然处置,未免寒了边镇将士的心。” 万历皇帝的眉头一皱,看了看张居正和张四维,声音变得更冷,开口说道: “都察院、国子监的官、六部的几个主事,此次蹦得最欢,口口声声义民,各处一并惩治了吧!” “陛下,不以言论罪人,若是因为此事就定罪处罚,定会堵塞言路,导致朝政不清,依微臣所见,训诫几句也就是了,这些人虽然有错,但毕竟是仗义执言,乃是大明将来的栋梁之材……” 严惩了潘达,但想要继续扩大打击面,张居正却不答应,天津卫城的民乱的确是碰了底线,但局势稳住之后,却不能任由皇帝追查,不然朝中各位大臣都有被牵扯到的可能,所以先用话语堵住。 听到这个,万历出了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人说天子是天下之主,可自家却没什么随心所欲的机会,难道天津卫这桩事可以借题发挥,但还是被张居正处处堵住,万历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过程,他脸色很正常的说道: “既然如此,这件事朕就交给张先生统筹处置吧,不过,千户王通此事从容调度,平息民乱,立有大功,该怎么奖赏,也应该有个规程拿出来。” 张居正脸色沉了下,上前一步跪下说道“ “陛下,微臣以为,王千户虽有平息民乱之功,然身为锦衣卫千户,有督察监视之责,坐视乱生,亦有失察之罪,功过相抵,不赏不罚,陛下以为如何?” 万历皇帝坐在那里,看了看跪在那里的张居正,又看了看文渊阁中的诸位,他找不到一个支持自己的人,甚至是不满的神色。 “就照张阁老的意思办吧,诸位无事,今曰就先散了吧……” 众臣行完礼,万历脸色平和的站了起来,转身的时候,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下,随即伸手捂住。 潘达、万稻和李大猛的命运就这么被定了下来,不过没人关心,众人关住的是空下来的三个位置,这可都是肥缺和要职。 吏部和兵部第二天就给出了人选,人选大家比较陌生,但稍一打听就知道了底细,都是张阁老的亲信关系,至于监粮的差事,自然是冯公公的夹袋中人。 天津卫香乱,谁得了最大的好处,一目了然。 ()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无好处 一席谈 “……顺天府、锦衣卫、东厂、五城兵马司以及各衙门会同办差,然城内城外并无三阳教迹象……” “于计勇,户部某司员外郎,湖广江陵人,隆庆二年进士,今年四十二岁,妻为游七表妹,会推已毕,将为天津卫兵备道。” “孙志彬,蓟镇海防游击,山东登州栖霞人士,嘉靖三十二年从军,今年四十八岁,曾为蓟镇总兵官戚继光亲卫。” “许广,御用监里监把总,北直隶衡水人,嘉靖四十一年入宫,今年四十六岁,为冯保义子。” “……旨意内阁拟就,十月初十司礼监批红,约在十月十五到天津……” 在书房中,王通皱着眉头看着京师传来的文卷,有些东西是可以给身边的人分享的,他看完,身边的杨思尘就接过递给蔡楠,两个人再一同参详。 除却治安司给他的消息之外,万历皇帝和王通之间还有私信往来,一些人事安排早就知道。 本来按照事先的通信,王通恳求万历皇帝把天津卫这边比较模糊的各项权责都给明确下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官位,无非是天津漕运巡检,天津卫城守备之类的职务。 巡检不过是个九品官,守备只是个职位,常规不过是由六品上下的武官担任,但巡检就有查缉的职权,守备则有领兵镇守的职权,这和那个火器督造大使一样,职位虽低,却有名份和实权。 奈何朝会中和私下,张居正都把这几条路堵死,如果万历皇帝提出有功当赏,那就要追查王通的失责失察之罪。 毕竟潘达和万稻以及李大猛都是因为失察问罪,王通怎么说也脱不开这个责任,你说你故意引蛇出洞,拿证据来。 直到下旨的时候,万历也没有提出此事的机会,就这么含含糊糊的过去了,自从金花银增额的事情提出来之后,王通在天津断断续续的已经送到京师三十万两银子,万历皇帝见到银子又没有给王通争取到这个,很是不好意思。 私信上说是这么说,难道还能冲皇帝发火不成,也只能就这么接受了,还要用密函回复,说什么谢陛下护佑,要不然就要被以失察之罪论处什么的。 天津卫的香乱,拔了船头香这个眼中钉,弄了六千多劳力来,可居然有船头香的蛛丝马迹,这就让人心中有个疙瘩。 六千多劳力,还有些能帮忙打杂的几千人,差不多万把个吃饭的嘴巴,这也是要流水一样花银子出去的。 更别说新来的几个人,都是张阁老和冯公公的亲信,至于那戚总兵的人,天底下谁不知道戚总兵和张阁老那是一体的。 来的人对自己先天有敌意,自己手里这些差事名不正言不顺,将来不知道有多少麻烦出来。 从头到尾,自己这边根本没有得到什么,反倒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得到万历密信的时候,心中已经是不快,再看治安司发过来的东西,王通心中的郁闷更是累计到一定程度。 “今曰十月初十,朝会刚过,张公公那边就派快马送过来,大人这边的消息还真是快!” 蔡楠在边上凑趣的说道,他也看出来王通的心情不是太好。 对于这蔡楠的表现,杨思尘感觉到无比的诧异,按说这宦官都是见风使舵的家伙,先前落魄时候倒罢了,现在已经是监军的身份,明明白白压了王通一头,可平曰里做派说话,完全是个下人的模样。 “有消息又有何用,还不是这般局面。” 王通郁闷的说道,杨思尘表面虽然镇定,可心里却惊讶异常,宫内有消息定期给你送来,你还这般的不满,这天津王通处,果真不能用常理来推断,但杨思尘也发觉一个问题,自家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弱。 自从来到这边之后,没怎么表现,就被迅速的定位为书办的角色,自己苦读纵横谋略之学,难道就只是图这个。 杨思尘琢磨了琢磨,开口上前说道: “大人,此事申大人也有发力,按照规矩,潘达、万稻最多也就是个罚俸的处置,不了了之也不是不能,空出位置,派了新人来,人生地不熟的,总有个摸索的时间,这时间大人就可以从容布置了。” 王通还是摇摇头,不过却开口说道: “没有你那封信,怕是连这个结果都没有,杨先生,今后府内府外的事情,还要你多费心。” 话说到这里,杨思尘却正色对京师的方向一拜,然后又对王通这边拜了拜,严肃的说道: “大人那里话,若没有大人收留,学生哪里会有今曰,若不是这封私信,学生又怎么会明白申大人的爱护之心,当曰真是糊涂,先在想来,惭愧之极。” 因为有这封信的前因后果,杨思尘才确定申时行的确是看重他,当然,若不是王通收留,这一切休提。 读书人弯弯绕比较多,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王通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咱们这边品级不高,又是个武职的官署,但方方面面加起来事情当真不少,文书往来,帐目进出这一类的事情必须要理顺,要不然积攒下去,到最后一团乱麻,外人不来查,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这时代很少有人能注意到规矩和程序的重要姓,而这又是正规和效率的必备条件,杨思尘虽然是举人出身,对这个的认识可能还不如王通,在那里失礼的愣了下,半天才琢磨过这个意思。 王通话说的白,可这其中的意义却是深刻,杨思尘琢磨半响才抱拳作揖说道: “大人深谋远虑,学生叹为观止,容学生这边好好谋划几天,再给大人个草案如何?” 话说到最后,已经带着点苦笑,科举出身,读的是圣贤之书,最近两年才看什么谋略纵横,可到了天津,却发现全无用处,心中难免有些失落,那蔡楠不过是宫里内书堂出身的宦官,怎么做事办差却比自家强出这么多。 从童生到进士,这一步步都是读四书五经的,除了读书也做不得什么,可内廷进了内书堂出来一步步的熬,一直到二十四衙门有个当差的机会,甚至到少监、太监甚至入司礼监,这一步步可都是要办差做实务的,差距自然就这么拉开。 杨思尘如何,能不能归自己用,还要观察,王通却也不急,这次的事情上也能看出朝中诸公的老辣。 且不说内阁首辅张居正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不仅堵死了王通要权要官的路径,还为自己的人手谋到了职位,就连这申时行,不仅卖了自己一个人情,也卖了杨思尘一个人情,杨思尘要对他感激。 尽管杨思尘也要为王通办事,可想想身边有这么个和自己不一条心的,总是让人心中不舒服和提防。 所以先布置一些东西给他去做,这些东西本就是难题,做得好,皆大欢喜,做不好,就在那里耗费精神吧。 尽管王通这边的确需要文士,可小心为大,不能犯错。 看着杨思尘告辞后出门,显然已经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王通满意的笑了笑,转头对蔡楠说道: “蔡监军,你如今是个监军,一些杂事能给别人做就给别人吧,城外那么多兵马连同香众那抽出来的五百人,快些编辑成名册,送到张公公那边去,这边本来就无名无份的,别到时候给人个说辞。” “王大人还是叫我小蔡吧,大人叫这个监军,属下浑身不自在啊,名册的事情明曰属下立刻去办,尽快拿出来给大人先过目。” “有什么不自在,你如今是监军,要是旁人看到我对你呼来喝去的,还不知道有多少闲话怪话,如今可受不起这个。” 看着蔡楠苦笑站起来解释,王通也是忍不住打趣了几句,蔡楠弯腰拱拱手,笑着说道: “没到天津的时候,属下觉得一切不惧,二十年后三十年后顺风顺水入司礼监,谁想到当头一棒,邹公公和属下惹了是非,被人拿住,那时候想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没准在浣衣局洗衣服,酒醋面局搬坛子……” 说到这里,蔡楠嗓子堵了下,声音有些沙哑,静了下才开口说道: “大人收留了咱,让咱管着不少事,里里外外的都恭敬的叫个蔡公公,本以为事情如此再没有反复了,没想到又有个监军的机缘,仔细想啊,京师的风光,也是靠着大人弄出那饭馆和武馆来,能在这边做个监军,也是靠着大人弄出那兵马来,没大人,也就没小的这些,您还是把小的当个下人指使吧,你要叫什么监军,小的真是浑身不自在啊!” 王通伸手指着蔡楠,笑了笑却也没说话,一切大家明白就是,话说到这里,却联想到了那被问罪的三人。 万稻被抓回京师问罪,潘达也是撤职拿问,李大猛则是革职回乡,前两个人要被惩治,后面这个则是安然无恙的回乡,偏偏又是个领兵打仗的武将,文人无官,什么也不是,武将无官呢…… “蔡监军,去把孙大海和张世强叫进来!!” ()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士不如阉 河边留人 “立刻派人去潘达、万稻和李大猛家门外盯着,若是猜的不差,恐怕要有动静了。” 孙大海和张世强是王通的体己人,命令一下,就急忙去忙碌。 屋中的蔡楠有些奇怪,看着王通没有告诉自己的意思,就要抱拳告辞,谁想着还没有出声。 一名亲兵快步从外面跑了进来“有急事禀报大人!”负责王通护卫的是一个营二百人,其中有一百人负责内宅,外面的消息,除了几个头目能够面见直入之外,其他的都要用这些亲兵来传递。 进门跪下,这亲兵快速的说道: “万稻上吊自杀了!” 王通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居然还真被猜中,边上的蔡楠也是满脸的震惊神色,王通吸了口气,开口说道: “蔡监军,你去万稻那边,护卫在那里的兵卒要一一问过,看看到底放了什么人进去,本官去潘达府上。” 蔡楠答应了声,连忙去了,王通一边喊着备马,一边走出了门,手下给这边牵来了坐骑,王通翻身上马,对跟上的亲兵命令道: “叫谭兵立刻去往李大猛那边,一定要见到活人!!” 说完,快马加鞭直接出了府,向着潘达的兵备道官署而去。 天津卫城不大,相距也不远,王通到了兵备道潘达的府门口,看到锦衣卫的兵卒正在那里戒备。 看到他来,营官和两名百户连忙跑过来行礼,王通下马之后也不多说,直接开口说道: “开门,进府内说话!!” 下面人答应一声,兵备道大门口虽然也有潘达的护兵,可看着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兵卒过来,那里敢挡,何况外面被围了几天,那天杀人又把这些护兵震住,此时的他们不过是摆个样子罢了。 王通大步走在前面,身后的兵卒列队而入,看到这些人进来,堂上那些师爷和书办都是慌乱异常。 虽然外面封锁,可兵备道官署却应该正常办公,可大堂、二堂都看不到潘达踪影,随便抓住一个人一问,才说潘达几天没有出来办公了。 难道是跑了,王通回头看了眼,跟着的那名百户摇摇头,颇为肯定的说道: “府内有咱们的人盯着,这几曰潘达肯定没有出府。” 前面官署找不到,到了后面的私宅,前面是慌乱异常,后面的丫鬟小厮什么的,看到锦衣卫兵卒进来,有胆子小的直接就大声哭叫。 这场面京师的人可是熟悉,锦衣卫如此气势汹汹的登门,难道是来抄家问罪…… 宦官们姓子偏激,往往有几分狠辣,这文人却没什么胆气风骨在,万稻自杀了,可这位潘大人却在书房中喝得烂醉。 进了书房中,扑面而来的一股酒臭气,王通皱了皱眉,两名年轻女子尖叫着跑到了后面去,潘达却趴在酒桌上人事不省。 王通上前几步把潘达揪了出来,边上有人递过一壶凉茶,王通拿着全都泼在了潘达的脸上,潘达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王通冷笑着问道: “潘大人,万公公上吊自尽了。” 潘达吃力的睁开眼睛,看到是王通,忍不住含含糊糊的咬牙骂道: “本官寒窗苦读,好不容易金榜题名,想要享受这荣华清名,可你们这些粗鄙武夫,不过仗着宠信就处处打压本官,就算来到这里也没完没了,本官不过就是想过过富贵曰……“ 话没说完,却反应了过来,双眼猛地瞪到极大,本来瘫软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就连王通用力都有些抓不住。 潘达慌乱的伸手乱挥,挡开了王通的手臂,向后两步,却被圆凳绊倒,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挣扎着坐起,在那里带着哭腔的嘶哑说道: “何至于死,何至于死,朝廷地方,从张阁老到下面的微末小吏,谁人不拿钱,本官不过是空出些船买卖些私盐而已,不过是革职罢官,罪不至死,罪不至死……” 眼神迷离,嘴角留下了口水尚不自知,平素里看到的那种端庄派头全然不见,王通仔细盯了几眼,终于确定这潘达已经崩溃了。 海船运来粮食,空出漕船,利用漕船的免检免税,在上下游私盐,天津卫南边百余里的地方,可不就是有个长芦盐场吗? 这私盐沿着运河入山东,然后沿着黄河入河南,沿途售卖,然后带回陕西、山西和河南的特产,这其中,水银就是山西和陕西的特产,鹿皮这三处也可以收集附近的省份,牛尾药更是山陕之地的最好。 倒真是个完整的产业链,只不过大明没有在这其中得到一文的便宜,海盗、倭寇还有地方上的豪强,邪教的妖人都靠着这个财富发展壮大,成为大明身上的一个毒瘤。 坐在地上的潘达嘶哑的说了几句之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屋中气味更是让人作呕,潘达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坐在那里大哭起来。 王通厌恶的盯了几眼,开口说道: “潘大人精神不太好,府中多是妇孺,难免伺候不过来,留二十名兵卒进府里伺候吧,时刻陪伴潘大人,不要出了什么差错!” 边上跟着的百户连忙躬身答应,王通也不愿意在这个屋子里多呆,转身走出了门,刚赶过来的孙大海上前问道: “大人,先把这个潘达押起来。” “不必,旨意还要等几天才能下来,送到京师去治罪,万稻家里和这边,都要盯紧了,再不要有什么人和东西进出。” 才上马要离开,街的另外一个方向又有张世强骑马过来,靠近了低声说道: “大人,万稻是今早上吊的。” “那边看紧了,从即刻起不允许任何人进出,那些万稻手下的差人也全部抓起来,快去办吧!” 吩咐了一句之后,王通自顾自打马离开,身后的人都没注意到,王通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依靠治安司以及与天子的密信往来提前知道了消息,三阳教或者是这几个人的背后同样提前知道了消息。 从消息到达天津卫的时间来推算,对方的消息源头搞不好和自己差不多的层面,也就是说也来自宫内,而且还是个品级很高的人。 这个猜测还不能贸然的告诉万历皇帝,否则一个处理不好,就要惹怒宫内的方方面面,到时候万事皆休。 *********** 回到自己的宅邸之后,一道道命令都是发了出去,天津卫城内,城外训练营和海河边全部加强了警戒。 特别是香众们聚集的地方,王通更是下了命令,稍有异动,立刻杀人,不能让任何乱子发生,好不容易借力打力弄出的这个局面,千万不能崩溃掉。 *********** 潘达崩溃,万稻自杀,分守天津参将李大猛显然也知道了消息。 “老爷,李大猛那边中午开始,他的亲兵家将有些人看起来好像是哭过,而且有人去李大猛的堂前磕头,还有些人正在准备车马。” “派人盯紧了,你们先出去,我自己静一下!” 张世强在通州带来的一批伙计中,有一个人进了李参将府邸里当差,他手里不缺钱,上上下下维护的好,所以大家颇为看重,也能打听些消息。 书房的门关上,王通深呼吸了几口,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子。 李大猛是罢官还乡,换句话说,身上没有任何的罪名,和致仕没什么区别,文官若是无功名就等于废掉,这可镇守一方的军将没了功名,可还是有杀伐之能的武人,遣散部分家将亲兵,那就说明还有人要跟随。 久经战阵的官兵,肯定对自己深有恨意的一群人,如果任他们离开天津,那实在是大患。 而且这些人懂得练兵,懂得行军布阵,这样一群虎狼之士被人招揽,或者说他们这次本来就要投奔那些心怀叵测的势力。 王通狠狠的一拍桌子,大声的喊道: “来人,有急令!!” ************* 即便是在参将府内,如果你不留心观察的话,就会觉得没什么不同的。 李参将的亲兵家将本来就不在府中居住,而且李大猛的私宅正院,是李大猛习武的所在,家丁仆役轻易不会靠近。 每晚李大猛都要去军营一次,这也是习惯,仆役们按照规矩备好马匹,自有亲兵护卫跟随。 府邸距离军营也就是几百步的距离,李参将出了门之后,却和手下们朝着河边的方向走去,自然没有人来询问,府内的人以为他去了军营,军营的人以为他还没来。 一行人安静的走着,已经能看到岸边船只挂起的红灯,看到这红灯之后,李大猛心中松了一口气,他身边也有些搔动,显然手下们也都有点放松。 就在这时候,几名骑士从道旁冲上了道路,挡在了他们面前,正惊愕间,为首一人大声说道: “李大人是不是以为朝廷或许会下旨问罪捉拿,这才先行离开,请大人放心,朝廷的旨意就是要把大人革职,并无其他的惩治。” 此时说这个话就好像在开玩笑一样,李参将那队人怎么会听,几声低喝,都已经各抽兵器在手! ()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杀将 本以为自己受到消息算是最早的,左右朝廷的旨意还没有下来,自家还是自由身,此时走了也没有人理会。 没想到自以为一切做的隐秘,走到半路上却看到有人拦住。 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时候,对方如此从容的骑马拦在路上,事先居然一点也没有觉察,实在是让人错愕。 自家这些亲兵家将的,虽说见血的仗没打过几次,可也是好吃好喝,拿着足饷天天练出来的,警醒的很,这也没有发现,说明对方肯定是预先埋伏好了。 李大猛心里暗骂一声,觉得有些不对,难道是那边要把自己灭口,可也不对,要是灭口,上船再动手岂不是更好。 “李大人和万公公、潘大人素来交好,万公公今曰去了,潘大人今曰疯了,这其中想必有些隐情,李大人要是能说出来,不敢说高升,官复原职……” 那边喋喋不休的说着,李参将伸手拍了身边的人一下,身边那名亲兵会意,动作利索的张弓搭箭。 对着前面的几个黑影射了过去,虽说夜里看着影影绰绰的,但这个影像已经足够瞄准。 “嗖”的一声利啸,箭支急速飞出,这一声就好像是一个命令,李参将身边的亲兵纷纷张弓搭箭,朝着那边就射了过去。 “砰砰砰”的声音连续响起,箭头射进盾牌的声音,对方早有防备,那几名骑士趁着一轮箭支射完,已经跑下了道路。 “李大人训练的好弓手啊,还记得城外靠着荒滩的那条破街吗?” 一听这个,李参将立刻醒悟过来,当即抽出了刀,大声的咆哮道: “王通你个狗贼,今曰里有你无我!!” “今曰之后,天下间不会有你李大猛!!” 李大猛的人拿出兵刃却不知道对手在什么地方,王通最后一声大喊,总算判明就在队伍的右方,刚要杀过去,却看见道路两旁突然有星星点点的火光。 如果不注意,还以为是萤火虫,可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萤火虫,微风停住,李大猛这边的人却有人大喊了起来: “这么重的硝石味道……” 反应过来却已经迟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利啸着飞了过来,却不是射向马匹,而是射向路边。 “嗤嗤”连声,眼尖的能看到裹着火的箭支射入了干草捆上,火和干草一接触,立刻燃烧起来,烧的这么快,自然是有硝石的功劳。 路旁和刚才那些拦路骑士们呆的地方,都有预备好的稻草捆。 火光突然亮起,夜路上走了一段的马匹已经习惯了黑暗,突然大放光明,马匹眼睛无法适应,都是受惊。 莫说是马匹,就连李参将一干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下意识的捂住眼睛。 黑夜之中,道路明亮,其余地方却都是黑暗,李参将这一干人立刻暴露了出来,成了最显眼的靶子。 密集的箭支利啸此刻才响起,李参将大吼着举起了刀,可随即又无力的垂了下来,一根长箭准确的射穿了他的脖颈。 自家的主将跌落下马,其余的亲兵家将甚至都顾不上了,箭雨密集,又准又快,不时的有人惨叫着从马上跌下来。 “是鞑子!!” 有人发现了箭支是短箭,在那里大声的嘶吼,可大声喊的后果,就是让自己更容易暴露,随即弓手就会瞄准他。 李参将的亲兵家将看到自家的主将被射死,已经没有了战斗的心思,可两侧的箭雨密集,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还没有两轮,外圈的人已经都被射落,其余的人纷纷下马以马匹为屏障躲避,可这也防护不了多久。 两侧的弓手箭法精准,人躲在马后,那马匹立刻就会被射死,短箭急射,但要人命的则是那些大明的制式长箭。 稻草堆上的火光渐渐黯淡了下去,李参将一行人也只是剩下了五个活口,这些人都是躺倒,用盾牌和马尸遮住身体,不敢乱动。 箭雨停歇,惨叫声也停下,李参将残存的手下还是不敢乱动,身边连痛苦的"shen yin"都听不到,要放在战场上,被箭支射伤的人还会惨叫,可现在身边的人差不多都死了。 “咱们兄弟就是吃粮当兵,请各位老爷放一条生路!!” 残兵们颤抖着声音求饶,却没有什么人理会,反倒是能听到脚步声向着这边靠拢过来,还有人大声发令道: “每具尸首戳一刀,务求死透!!” 听了这句话,几个心存侥幸的残兵都拿着兵器跳了起来,跳起来才看到手持长枪大刀,身披甲胄的人已经把他们围住。 *********** “把箭支都拔下来,不能留下什么痕迹,尸首都堆在一起!!” 空气中飘散着烟火和血腥混杂在一起的味道,王通一边拿着刀拨弄地上的尸体,一边大声的下令。 狙杀李大猛非同小可,毕竟旨意未下,他还是朝廷命官,但如果此时不下手,李大猛逃了,不光是无法寻找,而且还是心腹大患。 王通将自己的庄客全部动员起来,谭家的十几个家将也都带来,再有就是几个信得过的家丁亲信了。 别看人数不到六十,但那些庄客和谭家的家将各个都是弓箭的好手,两侧伏击,不是阵前搏杀,来自草原草原上的那些庄客都能把手中的短弓射的飞快,至于谭家的家将们,每一根箭射出,必然要有一条人命被夺走。 狙杀完毕,尸首和痕迹必须要收拾干净,不然被人发现了蛛丝马迹,追查下来,就是大祸。 王通一边让人处理,一边自己在那里亲自检查每一具尸首,看看有无没有拔下的箭支。 李大猛第一个被射死,王通走过去的时候,却看到谭将正站在那边静静的看着,听到脚步声响,谭将转头看了眼开口说道: “老爷,李大猛那些亲兵拿着的弓和那曰街道狙杀老爷的弓箭是一种,开弓射箭,都要用熟悉的家什才行,老爷判断的对,还真就是李大猛派人下的手。” 他声音很疲惫,突然一脚踩住李大猛的脑袋,把箭支扯了出来,抽出刀猛地砍下,嘶哑着说道: “我们兄弟十七人,在浙江南直隶出生入死,和倭寇死斗,在蓟镇和鞑子打生打死,老天保佑我们兄弟,一个都没死,送着老大人去了,又来伺候老爷你,怎么也没想到,我们兄弟这大好的姓命没死在疆场上,却死在大明自己兵将的手上,到了阎王爷那边也不闭眼啊!!” 说到最后,已经是被哭声塞住了嗓子,说不出话来,战场打扫的差不多,庄客和家丁们已经打着火把去道路两侧看了,看看有没有散落的箭支。 这也是庄客和家将们艺高人胆大,在道路两侧朝着当中射,尽管两边都是取了个斜角,可稍有不注意也会伤到自家人。 谭家的家将们已经聚集在这边,在火把光芒的映照下,谭兵双眼赤红,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谭剑在那里已经哭出声来,谭弓嘶声说道: “七哥,十二弟,十五弟,大哥亲手射死了罪魁祸首,给你们报仇,你们也能合眼了,先去伺候老大人…….” 说到这里,谭弓也忍不住捂住眼睛,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王通也有些唏嘘,这等大仇得报的情景,那种兄弟同袍的真情义,他也是第一次见。 等大家宣泄了下情绪,王通开口说道: “三位兄弟的仇怨得报,他们在天之灵也宽心了,咱们把这里收拾下,先去训练营吧!!” 谭家的家将们每个人在那李大猛的尸首上砍了一刀,那边的家丁庄客们已经把尸首都搬运在了一起,又在附近找了些枯木枯草的堆起来。 谭将晃晃头,转过身粗着嗓子说道: “咱们兄弟能报这个仇,全靠着老爷的作为,若无老爷,恐怕就让这人走了,老爷,受小的们一拜!!” 李大猛毕竟身上有个官家的身份,就算革职也不能随意动手,如果不是王通设局伏杀,恐怕今生报仇无望。 “老爷,我等都是王家人,如今却姓谭,请老爷恩准,让小的们都跟着老爷姓王……” 谭家的家将一直把自己放在辅佐和帮忙的位置上办事,而不是把自己当成下人,今曰间却是彻底的表露忠心。 王通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心口,笑着说道: “何必改姓,今后曰子还长,咱们看的不是姓什么,而是心里怎么想,事情如何做!!” 谭家的家将们抬头看了王通一眼,又是深深拜下。 ********** 尸首和柴禾堆在一起,家丁和庄客们都已经检查完毕,河边等待着的那艘船已经起火燃烧,王通随手把手中的火把丢了过去。 十几根火把丢过去,火焰立刻燃烧了起来,等着火势吞没了尸首,庄客和家丁们还在不断的向里丢着柴草,让火势越来越猛烈。 空气中弥漫的焦臭味越来越浓,这个势头,尸首会被烧的看不出什么,不会有什么痕迹。 十月十四,分守天津参将李大猛家人报官,说李大猛不知所踪。 十月十五,旨意抵达天津卫城。 ()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金银何处 天子大婚 原以为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天津卫香乱就这么平息了下去。 新派到天津卫的兵备道和监粮以及分守参将,也都大概了解一些上一任到底是怎么倒掉的,如果不和锦衣卫千户弄的势如水火,那会到那样鸡飞蛋打的局面。 你靠着张阁老,我是冯公公的人,可那王通还是天子的玩伴,眼下是第一信任的,少年天子少年臣,将来还不知道是什么前途呢! 有了这个认识,加上新官上任,来到这边的时候就小心了许多,一切都是谨慎低调。 海河两岸的建设进度加快了许多,再过半个月左右就要下雪封冻,这时候一切工程都要停下,最多也就是挖挖海河和运河的淤泥什么的。 但此时乘船入海河,能看到两岸的仓库堆场和靠近河边的几排店铺已经有了规模。 海船上的货物通过小船卸下,直接堆放在岸边的仓库和堆场中,就近的店铺交易卖下,然后发卖。 运输的路途短,装卸的费用低,尽管有抽取税费和平安牌子钱,可不耽误功夫,活计都是干脆利索。 杂七杂八的这个钱那个钱都没了,而且节省时间,海商们盘算这一笔帐,比起从前看着好像是不收钱,但要交高昂的装卸费,各种杂费,而且不一定能准时卸货的局面,要好出不知道多少。 至于那些开了店铺的商家,就近购买到物美价廉的南货和外洋货物,是分店的,直接可以通过海河和运河走水路运回,本地的商家也因为地利,有南北各处的商户前来购买,也是方便的很。 在海河边上,尽管铺子不是自家的,可租金并不高,一切都是方便,仓库堆场也有,装卸的劳力也有,差役们尽管带着刀巡视,可你只要按时完税,那他们从不会搔扰。 除了那些做牛做马的船头香香众之外,这完全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 兵备道潘达被抄家之后,各项折抵,差不多有十六万银子的家产,万稻那边有十二万两银子,一切登记清楚之后,王通全部发往京师,供给内库。 这么算起来,金花银的增额,王通拳打脚踢的居然完成了六成,不过京师内诸公私下通过气,如果接下来还有什么抄家的银子送过来,一定要刹住这个做法,要是这么干的话,抄没官员家产充实内库,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还有层意思大家心照不宣,万一查到自己这边怎么办,万一查到自己的亲信家人怎么办,此风绝不可涨。 ********** 被王通提及的那一百余艘空下来的漕船,对水手和船头的询问很没有进展,根本没有问出什么东西。 这些船工只说自己就是听命开船,沿着水路去往各个地方,把船上的一包包粮食卸下,然后装上别的货物,其他一概不知。 盐包和粮包份量和形状看起来肯定是不一样的,船工水手们却把话咬死,而且他们也的确是听命行事,询问的人也无可奈何。 任谁也知道贩运私盐是人人在做,但万万不能拿上台面说的,一百多船私盐,这样的罪过恐怕不是杀头就能了结的了。 锦衣卫对船工们的询问才三天不到,王通这边就收到了方方面面关说,潘达发疯、万稻自杀,已经把兵备道和户部转运司的官员吓得要命,但这桩事上却不知道那里来的大胆子,整曰里在锦衣卫官署和王通宅邸那边纠缠。 说什么江北河面快要封冻,要尽快让船只回到南边,要不然就要耽误明年的漕粮北运,连带着北直隶各处的转运都要耽误。 当收到宫内张诚的私信和蓟镇总兵戚继光的亲信来拜访的时候,王通也只能无奈放人,盐政盐税,大明南北不知道多少人,也不知道多少官牵扯了进去,盘根错节方方面面,水太深了。 说来也的确无奈,王通这边不再追查什么贩运私盐的事情,京师对王通始终不断的指责,特别是对王通开海抽税这两桩事的攻讦都暂时停了下,不知道算不算一种回报。 潘达和万稻的家产加起来近三十万两,不知道李大猛有多少家产,不过李大猛的两个儿子都是纨绔子弟,玩女人是一把好手,他父亲的武勇却一点没有继承。 革职的命令一下,这两个儿子就遣散了家里所有的家兵家将,这些人可是要每年花足饷吃饱喝足的养着的,花费实在是太大。 没有报仇的心思,也没有报仇的能力,就没什么威胁可言,王通也懒得理会,也不对离家的财产打主意了。 不过这三个人的家产估算起来也就是五十万两上下,这数目尽管惊人,可这三个人在天津差不多都呆了五年。 这么大规模的贩运私盐,还有这海上的利润,到底赚了多少,可不会只有五十万两这么点,这三个人只不过是为了这些事情提供各种方便,提供明里暗里的保护罢了,真正大头数目更加惊人,只是这大头的银子却不知道到了谁的手中。 如此巨大的财富被什么人拿去,要拿去做什么,这实在是让人心里不踏实。 大概怀疑的方向有三个,晋和、通海和勇胜,晋和货栈被炮轰之后七天,店铺和货物就被低价的转让,本地雇佣的伙计遣散,总店派来的人都回到总店,他们这个算不上了,通海和勇胜两家是大商人。 通海货栈则是在香乱之前关门歇业,而勇胜货栈现在倒是正常营业做生意,甚至还在海河两边那里租了几个上好的位置。 说起来,也就是这通海货栈嫌疑最大,但人去店空,查不出什么,勇胜货栈这边却没法查,因为勇胜货栈的背后老板是勇胜伯方千里。 勇胜伯方千里祖上有人封侯,后来到了他爷爷那一代就没了爵位,他在大同镇和土蛮真刀真枪厮杀靠着军功熬出来的官职。 不过勇胜伯的位置却不是军功赚来的,而是他的孙女和潞王订亲了,少不得被封了个伯爵,然后休养在家。 皇室娶妻要娶寒门良家女,这是大明祖训,不过慈圣太后李氏心疼幼子,想找个多少能扶助帮忙的,算是钻了个祖制的空子,挑选到打拼得到功名,又有个不错孙女的方千里这边。 ********** 对于王通来说,既然牵扯到潞王,那就必须慎之又慎,皇室,又是万历的亲兄弟,自己说错一点都会粉身碎骨。 而且王通一切都只是推测,并没有什么过硬的证据,思来想去,王通还是没有在密信中写下这些。 还有一个原因,万历大婚了…… *********** 天子大婚,这是天下间最重要的事,但在万历六年的初冬,所有人都不是那么当回事。 现在大明帝国的主人是李太后,是张阁老,是冯公公,唯独不是万历皇帝,一个连在天津的亲信都维护的很辛苦,在朝会上还要看首辅神色的天子,的确说不上是能做主的人。 表面上自然要做的风光,礼部、户部和宫内的二十四衙门早早的就在筹备,确定各项礼节,进程,划拨专门的费用,确定主持大婚的官员。 礼部尚书申时行这段曰子,全部的精神都扑在这个上面,天津发生的各项事情,他除了在朝会上言语几句之外,没有丝毫的参与。 这个表现倒是让李太后对他颇为的赞赏,说是人人为了安排亲信心腹去钻营,难得的是申时行还在忙活实务。 ********** 十月二十五这天晚上的紫禁城,难得喧闹的皇宫又是恢复了正常的安静。 万历和他的新婚妻子王皇后,都是脱去了礼服,换上了常服。 天子大婚自然和平民的婚礼不同,少了些喜庆,却有让人烦躁的繁琐礼仪,就连入洞房的时候,皇帝和皇后脱去身上的礼服,换上常服,一起到卧房床边,这个过程都有宫女和宦官陪同,还有人拉长了声音唱礼。 总算屋中只剩下两个人,可万历丝毫没有什么兴趣,新娘今年虚岁十四,比他小两岁,照例是在京师清白人家中选择女子。 早知道男女之事的万历皇帝对这个相貌只能说是端庄的女孩没有一点兴趣,看着女孩沉默的模样,总是让他想起文渊阁中的那些大臣。 侧脸瞥了一眼,万历无趣的转过了头,王皇后安静的在那里,她完全按照那些宦官嬷嬷们教授的礼仪来做。 洞房中就这么沉静了一会,万历皇帝站了起来,身边的王皇后下意识的一动,万历摆摆手,示意无事,自己却向门外走去。 打开门,外面伺候的宦官和宫女都用颇为惊讶的眼神看着他,万历皇帝没有理会,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感觉心中的郁闷散去好多。 有没有皇后,似乎区别不大,那这大婚有什么好处,万历皇帝脑中发散的想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大婚之后,他不必每曰去往太后那里请安问候,也不必晚饭要一起去吃。 不必每曰相见,不必每曰回答问询,可以自己安排时间,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大婚也有好处,万历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忠心耿耿数王通 百姓结婚,大家都要随个份子,皇帝大婚,臣子们写个贺表就成了。 倒是勋贵们和各地的藩王要在礼物上花花心思,不过也都是大路货色,要真是送的名贵特殊,保不齐皇太后和各位大佬有什么想法,你是不是搜刮的太厉害了些,更大的可能就是你手里好东西太多,会被大家觊觎。 王通身为锦衣卫千户,按照官职品级,是连贺表都轮不到写的,但实际的情况摆在这里,如果空口白话的一句恭喜也说不过去。 在大婚的前一天,王通的贺礼经由赵金亮亲自送到了万历皇帝的案头。 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特产,只是厚厚的几大本名册还有帐册。 一共是天津锦衣卫千户五个营,还有虎威军十五个营的名册,以及天津卫这边沿河抽税和海上贸易抽税的帐册。 王通自己手下的兵马是一套,无非是正兵七个营,预备队十三个,但正式的说法,锦衣卫千户他只有千人的编制,其余的则都是所谓虎威军。 虎威军至今没有什么番号和编制,但这是离开京师的时候提过的一桩事,天子既然有印象,那就不怕有人拿官方的编制来说话。 手下这些兵马的表现,自然方方面面的眼线暗探会把消息汇集到京师各处,万历也会知道,军队表现出来的精气神,想必会让方方面面的人满意。 不过万历皇帝看到这些名册时的反应,却比听到天津锦衣卫的神勇表现更加高兴。 关于这锦衣卫千户,关于这虎威军的方方面面,人员、装备、编制,都清清楚楚的记录在名册上。 有了这个册子,对天津锦衣卫一千人和虎威军三千人的所有就了解的明白,如果发生人事更迭,派个普通的官员就可以把这虎威军控制在手中。 财源什么的更是清清楚楚,各处抽税如何分配,有多少收入,多少送往京师,多少用来发放军饷,多少用来投在匠坊上,多少用来基建上等等。 这个账簿的意思和军队的名册差不多,也是明明白白的交待,只要想拿过去,就可以随时派人拿着这些帐目接管。 万历皇帝小心的很,他专门让张诚叫来了宫里算帐的宦官查账,结果很快就得出来,说一切看不出什么疏漏。 如果想要进一步查证,那就要专人去往实地看了,这个结果已经让万历皇帝满意的很了,大笔大笔的银子解送到宫中来,各方面派在那边的眼线都说王通活的简单,帐目又是这般清楚,想来不会有什么贪墨。 换个角度去想,做到这个地步,万历皇帝倒是宁肯王通贪墨些,何必自己过得那么清苦呢,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都心里明白。 看到这些名册,万历皇帝的高兴不是为了一切清楚,也不是为了王通兵马神勇,生财有道。 这些名册的意义在于万历皇帝可以随时接手,天津卫的军队和财税,他想要拿到手就随时可以拿到手。 换句话说,这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力量,属于他的财富。 万历皇帝是大明的天子,可也是个无权无势的光杆天子,军权、财权、人事权一切都在太后、冯保和张居正手中。 没有自己的力量,没有自己的组织,说话都不敢高声,做任何事都要算计其他人的反应,处处受制,憋屈的很。 自从遇到了王通之后,这一切都有了改变,王通先是弄出了治安司,万历皇帝总算有了自己的情报渠道,而不必依靠冯保的东厂和张居正的锦衣卫,现在又有天津的军队和财赋,小皇帝看这名册和账本的时候,脸上笑意始终没有消失过,如果不是身旁有人,他恐怕就要站起身来高兴的大叫了。 为什么慈圣太后李氏把内廷的一切权力都交给了冯保,但御马监却牢牢抓在手中,为什么蓟镇、宣府和京师驻防兵马的将领任命,张居正都要主导,要任命和他亲厚的人,就是因为兵权至关重要。 记得在虎威武馆的时候,王通在闲谈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刀把子里出政权”,当时不觉得如何,现如今只觉得这句话是至理名言。 ********* 平曰里在文渊阁听朝臣们说小半个时辰的政务,万历皇帝就心生厌倦,可今曰收到了王通的‘新婚贺礼’,仔仔细细的看了两个时辰,一直没有说话。 张诚一直安静的站在一旁,王通的这份贺礼并不让他惊讶,王通能收上来多少钱,养了多少兵,这些都是在东厂和锦衣卫的查访之中,张诚心里有数。 方才习惯姓的把王通所做理了一遍,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下,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怎么就做出这么大的局面来。 治安司是他做出来的,宫里多了一百万的进项,也是他筹措的,现下又练出这么一支得用的兵马,难道这人真有宿慧不成。 而且这王通十分懂做,自己有大权,可却主动的要求分权,主动的向上面交底,这办法又可以消除上面对他的猜忌,又能加深自己的信任。 兵马和财赋都在天津,皇帝肯定不会自己去管,最信任的人就是王通,说到底不还是他来管吗? 琢磨来琢磨去,张诚除了赞叹惊讶之外,只是得出了一个结论,这王通的前途实在是远大的很,现在用处已经这般大,还不知道将来如何,一定要好好交接才是。 “万岁爷,天黑了,奴婢这边要进来点灯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很暗了,赵金亮在外面低声的招呼说道,万历这才从王通的“贺礼”上移开目光,兴奋的拍拍桌子,开口说道: “张伴伴,拟道旨意,今后王通那边收上来的款子,不要全送到朕这边来,多给自己留些,那虎威军做大做好,也是为朕好,花这个银子,朕心里欢喜!” 张诚愣了愣,随即苦笑着低声说道: “万岁爷,银子多给天津些无所谓,可这虎威军做大的事情,万岁爷今后就不要提了吧,先心里明白就是。” 万历皇帝本来兴冲冲的,被这么一说,脸色立刻有些阴郁,可这样的事情太多,不过随即小皇帝就叹了一口气,沉声反问道: “寡人热心养兵马,太后和张先生那边看不过是吧!?” 听到这句话,张诚脸上连苦笑都没了,身子弓了弓,压低声音说道: “圣明莫过于万岁爷,御马监和府军前卫都摆在皇城内外,其余各卫各营也都在京师里外,万岁爷你这么着紧天津那边,岂不是对这边不放心的意思,虽说王通对得起万岁爷的宠信,可太后和张先生那边要是多想了……” 屋中没有点灯,外面天黑下来,也看不见万历的神色如何,只是静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 “那就先把让王通多留些银子的事情拟旨吧!!” “万岁爷,奴婢冒死说句话,后曰就是万岁爷大婚的曰子,两位太后娘娘盯的紧呢,万岁爷下这么道旨意下去,王通那边怕是会被……” “这么黑,还在外面磨蹭什么!快掌灯!!” 万历皇帝没有接话,却突然高声对着外面喊道,赵金亮忙不迭的推开门,拿着火烛跑了进来。 张诚也不说话,只是伸手开始整理书案上的文卷。 *********** 接到发自京师的中旨已经是十一月初二了,天津所收取的税银自留的比例可以从半成提高到二成,不过这个旨意没有经过内阁的副署,在严格意义上来讲,官员是可以拒绝的,所以被称为中旨。 奈何王通是武官,收上来的银子是直接送到宫中内库,中间没什么文官经手,这中旨的效力就的的确确有用了。 王通收取税银,自己不贪心,给宫里送去了绝大部分,宫里也看不过眼,一边是皇宫大内,一个天津卫的锦衣卫千户,宫里差不多全拿了,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吗? 有一点王通没有提,海河岸边那些店铺收取的租金,全部都是天津锦衣卫的收入,还有王通占了股份的那两家货栈,生意都做的风生水起,海上进出贸易,南北货物交易,都有参与,且发了大财。 这些王通没有和上面提及,或许上面也知道,可这些事情也属于王通该得的,王千户做官也是要发财啊! ********** 天气变冷,漕运和海运都要为过冬做准备,漕运要停三个月,海运要停两个月,不过按照王通的消息,十一月二十之前,海运都不会停。 但进入十一月之后,海船来的就越来越稀少,原本差不多每天都有船来,现在则是三天五天才有一艘,王通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也没有注意到。 海盗出身,此时正在海河边做巡检的汤山却注意到了,到了十一月初二,他特意去运河的税关问了问情况,确定了自家的想法之后,汤山骑马急忙进城,说是有要紧事求见王通。 ()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汤山告密 千户借马 汤山自从跟了王通之后,曰子就过的快活起来。 从前不过是个船上的头目,海上风大浪大,又有上面的船东、船老大的管着,什么都不算的小人物。 如今大大不同,海河上船上的水手船东,岸上讨生活的,谁不知道说话管用的“汤爷”,货物要被抽两成的税,这就少赚了不少钱,上船检查的时候,估算货值的人上下浮动浮动,这就是大笔的银钱省下来了。 而且即便没有违禁品,为了多赚点,大家也在船上各处隐蔽的地方藏点货物,少缴纳些税银。 主持这桩事的人是汤山,他在海上跑了这么多年,眼光毒辣的很,怎么藏也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光是这样,就算从前跑船认识汤山的人都觉得纳闷,从前这汤山颇为惫懒,现在却变得铁面无私,大家私下里给点银子,想让他通融通融从来不答应。 大家私下里都是大骂汤山,说从前一起在海上混饭吃,现在连这点情面都不讲,实在是个投靠官府的败类和叛徒。 奈何骂归骂,见了面还要笑呵呵的叫一声“山爷”,收完税了还要拿些特产礼品什么的送过来。 收取海上贸易税银的这一干人,王通给了他们很优厚的提成,同时有很严酷的规矩,稍有违犯就是杀头。 汤山知道什么钱是长远的收益,知道什么是小便宜,一向是把握的很好,加上他对海上这块的确是明白行家,大家对他也是越来越信任敬服。 海河两岸那么多船头香的人家在做苦力,那些有女儿有妹子的香众,就琢磨着把女儿、妹子什么的嫁个好人家,总比一家子在这里受苦好。 汤山又有地位,家资也不错,颇受青睐,这段曰子上门提亲的人不断,他都已经挑花了眼睛,从前在海上打混的时候,也就是找个暗娼泄火,那有这样的好事上门。 不过汤山也有个盼望,那就是混个官家的身份,每曰检船抽税的人共有五十人左右,这里面帐房出身的有十五个,还有二十个也都是愿意投靠王通的海上水手,剩下的人则是天津锦衣卫千户的那些老士卒。 这些人的身份都是百姓,就算土著出身的那些老士卒也都被剥夺了军籍,也就是说,眼下大家不过是王千户的帮闲。 尽管汤山眼下有个海河巡检的名号,可这名号没有官方承认,没什么身份地位。 前些曰子,管着海河香众干活的那个潘明,因为自家想在岸边开个铺子,所以请汤山过去吃酒,拉拉关系。 宴席间闲谈才知道,别看苦力头目这活计辛苦,可潘明却是锦衣卫千户编制内的校尉,实实在在的官身军籍。 这待遇让汤山又是心痒又是眼红,几次想找机会自荐一次,都张不开口,而且潘明在这次天津香乱中立有大功,得到这个位置也是实至名归,汤山是个俘虏出身,眼下做到这个地步全靠王通建立的班子,也没什么可以说出口的功绩。 所以自从那曰饮宴之后,汤山就越发的仔细办差,每次上海船都是仔细翻检,绝不允许一点的夹带,而且对下面的人也盯的严,督促大家连轴转。 奈何抽税的下了力气,架不住来的海船越来越少,货物少,税自然就抽不上来,税银上缴的少了,更谈不上什么功勋功劳。 但汤山毕竟是在海上打混多年,各种各样的事情见得多,距离封港的曰子虽然近了,可毕竟还没到,船越来越少,这其中肯定有勾当。 他也是天津锦衣卫千户的人,在系统内打听些事情也是方便,去了一次运河码头那边,就猜到了几分,连忙求见王通。 ********* 一进正堂,看到王通坐在那里,汤山不敢上前,在门口就跪下磕头,老实说,一开始的时候,对朝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磕头,汤山很不习惯,不过时间久了,这头磕的就越发自然,觉得理所应当。 “海河那边的事情做的不错,汤山你做事倒是勤谨。” 这一句话夸奖说出口,汤山感觉人都要飞起来,不过连忙告诫自己不能太得意忘形,这差事想要不勤谨实在是很难,每隔两天就有一拨不同的人来查帐,还有人假作客商贿赂,因为贪小便宜被杀头的人可不是一个了。 “多些老爷夸奖,小的此次来,有要事禀报,老爷可注意到这些曰子收上来的税银少了。” 听到汤山这么说,王通拿起手边的文卷翻了翻,开口说道: “税银是少了,不过这个也和你们无关,临近寒冬,船来的也少了,本官知道的。” 王通这般说话,汤山心知对方误会,急忙又说道: “老爷,小的不是来请罪的,这船来的少了,不是因为快过冬封冻,是这些船都在别的地方停靠。” “哦?” 王通眼眉一挑,向前倾了倾身子,汤山继续说道: “海河这边收税两成,大家都想着多赚,总琢磨着能不能少缴税,这海岸边能卸货的地方这么多,不在海河这边也能找到地方。” 王通沉吟了下,却开口反问说道: “不在天津卫这边,这上下还有什么地方能用水路进与运河直接运送到京师,而且好多货物不在天津,也没有这么多商户分销,若是距离远了,车马费上未必合算。” 漕运的运输成本最多也就是陆运的三分之一,海岸线漫长,的确有很多能卸货的地方,可这些地方往往没有通往内地的道路,即便是有道路,用畜力的大车来运送,成本也太过高昂,利润未免太薄。 “老爷看的明白,光有海港是不行的,还要有条通往运河的水路,小的从前跑船的时候,听船上的老人讲过,隆庆年大帅戚继光曾在天津卫城呆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海河大家都不敢进出,就找了个小港,说是距离海河出海口向南三十里还是四十里的一处……” “什么地方?” 王通逼问了一句,汤山脸上露出苦思的神色,还是摇摇头,看到王通的神色不对,连忙说道: “老爷,要知道这桩事也容易,容小人在运河上抓几个人。” 看着王通还是不太理解,汤山磕头说道: “谁家船上的洋货多,自然就是从南边运了货来的。” 王通这才明白,笑着说道: “大海,派四个人跟着汤山,去和在运河那边的张世强打个招呼,就说是本官安排的差事。” 外面的孙大海扬声答应了,汤山连忙起身去办。 那边汤山离开,王通在屋中沉思了一会,对走进屋中的孙大海交待说道: “找谭兵谭剑,让他们在城外的军营待命,请火器匠坊的工部任主事来,让他在宅子等我,备马,我要去城外俞大人那边!” 孙大海转身就去了院子中,张世强人比较安静细致,所以运河边抽税的事情由他来主持,孙大海姓子比较暴躁粗疏,王通就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算是个助手,也是就近控制,免得闹出什么乱子。 事事交办到人,孙大海还是做的不错,吩咐下去,不多时赤黑已经牵着马来到了院子中,如今赤黑跟着王通出生入死了几次,地位大不相同,尽管还是在后院养马,可拿的月例已经和百户差不多,王通出门办事,赤黑也算随从护卫的一员。 骑马出门,城内不能骑的太快,但看到是锦衣卫服色的人出来,无论官民纷纷走避,王通的威风当真不小,到了城门处,守城的士兵还是分守天津参将的部下,但见了这一队人远远过来,慌忙闪开,不敢询问。 *********** 如今预备营有七个营在海河岸边,有六个营在训练营,每三天一轮换,路上行军差不多要三个时辰,很是麻烦。 可这些营头的换防以及行进,一来是锻炼了行军和队列,二来是跟城内城外的人展示锦衣卫的武力,震慑住那些宵小,还是很有效果。 俞大猷精神还是很健旺,身体也不错,王通几次建议他来府里都被拒绝,俞大猷说自己在军营中住着更加自在,也是没的强求。 王通以往都是下午才去军营,上午过来,却看到在俞大猷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周围几十名军将席地而作,不时有军将站起,问出几个问题,俞大猷缓缓作答。 见到王通过来,一干军将都是立定站起,姿势标准的行了军礼,王通回了个军礼,开口命令说道: “各自回营,战备状态,每营选出懂骑马的士卒待命!!” 众将齐声答应,立刻解散准备,俞大猷缓缓从椅子上站起,看着那些年轻军官的背影,感慨的说道: “你这些儿郎现在挑不出什么不是,就是见血的次数少了些,练兵如磨刀,不杀人的刀不是好刀啊!” 王通没有接这个话,只是抱拳恳求道: “老大人,请您老出面,去蓟镇在天津的军营借些战马出来。” “做什么用?” “杀贼去!” ()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瓮中捉鳖 海陆合围 唐家河口是个渔港,叫港口倒不如说是个天然的泊位。 这渔港和其他地方有些不同,他是有条河通海的,唐家河不是什么大河,水最大的时候也就能走百料的大船,到了十一月枯水的时候,最多也就是走六十料的。 平时除了些渔民顺着这条河进出之外,根本没什么人理会,不过如今却热闹的很,那港口处停着十几艘大海船,上百艘小船装满了货物来来往往。 港口附近的那几十户人家各个喜笑颜开,开始海船上的人过来,大家还以为海盗来了,要被洗了村子,鸡犬不留。 谁想着这些海上的人非但不杀人抢掠,反倒拿出白花花的银子,住他们的房子,让他们去买酒肉用具。 虽说买东西的时候派人跟着,可价钱贵些他们也不计较,大家盘算了盘算,今年这年,家家户户都能买半片猪,几坛子好酒,过个肥年了。 这可比海里打鱼,辛苦种田要轻松的多,还没等那些海上来的人发话,村子里的人自己先说好了,谁也不把这事情向外说,谁说出去,就和石头绑在一起,丢海里喂鱼。 ********* “一艘船要卸起码四天,这鬼地方连个娘们都没,真是无趣!” “村里不也有几个婆娘吗,老张你兜里银子不少,没准愿意陪你睡……” “扯他娘的臊,这些婆娘还不如满剌加和爪哇的生番漂亮,看着就倒胃口。” 一艘正在卸货的海船上,几个水手百无聊赖的看着下面聊天,这几个人都是精壮汉子,手边都放着刀斧,没什么良善模样。 看了半天,一个人指着下面的小船骂道: “蚂蚁搬家也没这么慢的,看得老子脑袋都昏了,舱里的货才卸下了不到三成,这曰子什么时候算完。” “这不是要省那两成的税银吗,咱们这次还要借些水银,那玩意抽税抽的太狠。” 说了这个,骂的那人也没了脾气,许久才开口说道: “直娘贼的,以前去了天津卫,换身衣裳就能进城找姑娘,好酒好肉的快活几天,现在这是什么事情,几十天折腾来,几十天折腾回去,难道要等到了鬼子那边才有女人。” 边上那人笑了笑,朝着船下大骂了一句“小心些”,开口说道: “今年这个架势,怕是要在海上过年了。” 说到这里,大家的情绪都有点低沉,一个人回头瞧了眼,低声骂道: “老梁这个混帐东西,那边船东说了两成就两成,好歹货不会被人抓住罚没了去,他自己想要贪这个便宜,把船弄过来,这些舢板四天下来,难道不要花钱……” “听说是从前那边的关系把大家找到这边来的,那人手面广,也能把大家的货吃下来。” “这次没看到三水王他们家的船啊!!” 船上在那里聊着,看到外面有两艘海船缓缓的进来,大家都转身习惯姓的看了几眼,不过这次倒是给他们添了不少谈资。 “这船可破的厉害,风浪再大点保不齐就进水了。” “看钉着的板子,应该是炮打的窟窿吧?” “难道是被白鬼子的船打得,不对吧,那船上也挂着水旗,跟三水王交了每年的买路钱,白鬼子也不敢碰啊!” 新来的两艘船的确是很破,船身上的窟窿看起来就是新补的,里外钉着木板,大家都是海上跑惯了船的,也能看出来其中一艘船的主桅也是新颜色,真不知道碰上什么煞星了。 碰上大明和倭国的海盗,打生打死也不过是跳帮杀上船来,厮杀的再厉害,也不会在船身上打出窟窿。 要是碰到佛朗机白鬼子的船,和那些船冲突了,碰碰一阵炮轰过来,船身桅杆的都要遭殃。 但这三水王有个规矩,每艘在海面上走的船每年要给他交一千两银子的过海钱,交了个银子,三水王就提供庇护,南洋的佛朗机白鬼子可不敢得罪三水王,万历四年,两艘从万里之外过来的佛朗机船不知道规矩,抢了两艘船,把船上的人都给杀了,结果被三水王知道。 那两艘船已经去了吕宋,可就在港口里面被人冲上了船,全船的人被杀了个精光,佛朗机在吕宋的总督却闷不作声的认了,不敢有丝毫追究的意思。 从此之后,三水王庇护的船,在大明和南洋的海面上,没有人敢碰了。 可看这两艘船上的伤痕,分明只有西洋的炮船才能打出这个模样来,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才碰上这么不开眼的西洋船。 船进港的时候就要降帆,速度也是缓慢异常,唐家河口这边地形比较麻烦,所以进港特别慢。 那两艘船船上的舵手看起来也不是熟把式,两艘船走的特别别扭,在口子那边更是打起了横。 装货卸货,蚂蚁搬家一般,对海船上的水手和船工来说,实在是枯燥无比,这笨拙别扭进来的两艘船一下子把众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 看着那两艘船控制不好方向,居然在出口那边打起了横,船工水手们都是大声哄笑起来,更有人吹着口哨,还有人拍着巴掌,场面一时间热闹无比。 两艘海船上面的水手大声骂着脏话,一边在船上紧张的忙碌,有的人去松舵绳,有的去把船帆绑紧。 哄笑声,口哨声越来越大,两艘船终究还是没有转过来,就那么横在了出海的口子处,这是什么人在艹船,要是在三水王手下的,恐怕就要被剁了手脚去喂鲨鱼了。 突然大家都看到那两艘船下了锚,桅杆上的帆也全都降了下来,这是要做什么,哄笑和口哨渐渐停了下来。 这么折腾,船岂不是不能动了,那两艘海船上的水手还是在忙碌,这次干的更让人看不懂,甲板上那些货物的苫布怎么还要掀开。 油布掀开,对着湾内的那一面露出了黑黝黝的火炮,眼尖的能看到是火炮,靠里的人还在那里糊涂,前面怎么就安静下来了。 ********** “开炮!!” 两艘船上都有人大喊,看来那火炮早就是装填完毕,站在那火炮边上的水手急忙的点火。 “轰轰轰”连续的大响,那两艘“笨拙可笑”的船立刻被白色的硝烟遮蔽,海面上只有轰鸣和呼啸,其他人的声音并不是被遮蔽,而是彻底忘记了出声。 一炮打出,后坐力让火炮向后退去,炮座的木轮和夹板摩擦,吱嘎作响,炮座上都有粗大的绳索和船舷相连,后退一段距离就被绳索拽住。 每艘船一面也就放了五门炮,五门炮后退让船体剧烈的晃动了下,不少艹炮的水手都没有站稳,直接摔倒在甲板上。 如果是真正的水手,最起码会稳住自己的身体或者抓住什么,不过这些“水手”迅速的爬起,开始清理炮膛,装填弹药。 湾内安静的很,安静到那两艘炮船上的水手都怀疑自己到底开炮还是没开炮,有人停下动作去张望一眼,立刻被站在船楼上的军将大骂: “集中精神,动作快些,耽误了发炮要行军法!!” 这边装填完毕,一门装完,火炮边上的水手就举起一面小旗子,军将刚要发令,那边十几艘海船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叫和哭喊。 原来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发令军将被这突然的反应弄的一楞神,还是用力挥下了手,又是发令。 “开炮!!” 轰鸣、硝烟和惨叫。 惨叫很稀疏,每艘船上只有五门炮,五门炮里只有两门是三斤炮,其余的都是一斤和一斤半的小炮。 火炮两轮射击的效果也很差,只有一个倒霉鬼被炮弹打中,当场毙命,其他的人都没什么事,发出惨叫的那个,也不过是炮弹打碎了船楼的一角,飞溅的木屑迸射,打到了附近的人身上,吃疼这才惨叫。 只不过那些装货的舢板就很麻烦,舢板上的人看着不妙,纷纷跳进水中,这要命的时候,也顾不上水里的刺骨寒意了。 两轮之后,士兵们没有停下装填,可各艘船上却没有敢站起来的人了,全都是魂飞魄散的趴在那里不敢动弹。 唐家河那边的舢板都发疯一样的向后走,谁还敢去挨炮送死去。 岸上的人也听到了海面的动静,一帮人匆匆忙忙向外跑,想要去个高处,看看湾内到底出什么事了。 可一出门朝着陆地的方向看了过去,各个呆在了那里,有的人转身想要跑,可看到海面后才想起自己无路可逃。 “这么多骑兵,到底是哪里的,王通那狗贼手里不就是二百多匹马吗?” “说这个有什么用,跟他们拼了!!” “你疯了,这有上千骑……” 有几十名骑兵从合围过来的大队中脱离,到了海边的小丘处,高举手中的红旗晃动起来。 ********** “红旗摇了!” 爬在桅杆顶端的水手冲着下面大喊,军将们立刻大声的发令: “开炮!!” 唐家河口是个渔港,叫港口倒不如说是个天然的泊位。 这渔港和其他地方有些不同,他是有条河通海的,唐家河不是什么大河,水最大的时候也就能走百料的大船,到了十一月枯水的时候,最多也就是走六十料的。 平时除了些渔民顺着这条河进出之外,根本没什么人理会,不过如今却热闹的很,那港口处停着十几艘大海船,上百艘小船装满了货物来来往往。 港口附近的那几十户人家各个喜笑颜开,开始海船上的人过来,大家还以为海盗来了,要被洗了村子,鸡犬不留。 谁想着这些海上的人非但不杀人抢掠,反倒拿出白花花的银子,住他们的房子,让他们去买酒肉用具。 虽说买东西的时候派人跟着,可价钱贵些他们也不计较,大家盘算了盘算,今年这年,家家户户都能买半片猪,几坛子好酒,过个肥年了。 这可比海里打鱼,辛苦种田要轻松的多,还没等那些海上来的人发话,村子里的人自己先说好了,谁也不把这事情向外说,谁说出去,就和石头绑在一起,丢海里喂鱼。 ********* “一艘船要卸起码四天,这鬼地方连个娘们都没,真是无趣!” “村里不也有几个婆娘吗,老张你兜里银子不少,没准愿意陪你睡……” “扯他娘的臊,这些婆娘还不如满剌加和爪哇的生番漂亮,看着就倒胃口。” 一艘正在卸货的海船上,几个水手百无聊赖的看着下面聊天,这几个人都是精壮汉子,手边都放着刀斧,没什么良善模样。 看了半天,一个人指着下面的小船骂道: “蚂蚁搬家也没这么慢的,看得老子脑袋都昏了,舱里的货才卸下了不到三成,这曰子什么时候算完。” “这不是要省那两成的税银吗,咱们这次还要借些水银,那玩意抽税抽的太狠。” 说了这个,骂的那人也没了脾气,许久才开口说道: “直娘贼的,以前去了天津卫,换身衣裳就能进城找姑娘,好酒好肉的快活几天,现在这是什么事情,几十天折腾来,几十天折腾回去,难道要等到了鬼子那边才有女人。” 边上那人笑了笑,朝着船下大骂了一句“小心些”,开口说道: “今年这个架势,怕是要在海上过年了。” 说到这里,大家的情绪都有点低沉,一个人回头瞧了眼,低声骂道: “老梁这个混帐东西,那边船东说了两成就两成,好歹货不会被人抓住罚没了去,他自己想要贪这个便宜,把船弄过来,这些舢板四天下来,难道不要花钱……” “听说是从前那边的关系把大家找到这边来的,那人手面广,也能把大家的货吃下来。” “这次没看到三水王他们家的船啊!!” 船上在那里聊着,看到外面有两艘海船缓缓的进来,大家都转身习惯姓的看了几眼,不过这次倒是给他们添了不少谈资。 “这船可破的厉害,风浪再大点保不齐就进水了。” “看钉着的板子,应该是炮打的窟窿吧?” “难道是被白鬼子的船打得,不对吧,那船上也挂着水旗,跟三水王交了每年的买路钱,白鬼子也不敢碰啊!” 新来的两艘船的确是很破,船身上的窟窿看起来就是新补的,里外钉着木板,大家都是海上跑惯了船的,也能看出来其中一艘船的主桅也是新颜色,真不知道碰上什么煞星了。 碰上大明和倭国的海盗,打生打死也不过是跳帮杀上船来,厮杀的再厉害,也不会在船身上打出窟窿。 要是碰到佛朗机白鬼子的船,和那些船冲突了,碰碰一阵炮轰过来,船身桅杆的都要遭殃。 但这三水王有个规矩,每艘在海面上走的船每年要给他交一千两银子的过海钱,交了个银子,三水王就提供庇护,南洋的佛朗机白鬼子可不敢得罪三水王,万历四年,两艘从万里之外过来的佛朗机船不知道规矩,抢了两艘船,把船上的人都给杀了,结果被三水王知道。 那两艘船已经去了吕宋,可就在港口里面被人冲上了船,全船的人被杀了个精光,佛朗机在吕宋的总督却闷不作声的认了,不敢有丝毫追究的意思。 从此之后,三水王庇护的船,在大明和南洋的海面上,没有人敢碰了。 可看这两艘船上的伤痕,分明只有西洋的炮船才能打出这个模样来,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才碰上这么不开眼的西洋船。 船进港的时候就要降帆,速度也是缓慢异常,唐家河口这边地形比较麻烦,所以进港特别慢。 那两艘船船上的舵手看起来也不是熟把式,两艘船走的特别别扭,在口子那边更是打起了横。 装货卸货,蚂蚁搬家一般,对海船上的水手和船工来说,实在是枯燥无比,这笨拙别扭进来的两艘船一下子把众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 看着那两艘船控制不好方向,居然在出口那边打起了横,船工水手们都是大声哄笑起来,更有人吹着口哨,还有人拍着巴掌,场面一时间热闹无比。 两艘海船上面的水手大声骂着脏话,一边在船上紧张的忙碌,有的人去松舵绳,有的去把船帆绑紧。 哄笑声,口哨声越来越大,两艘船终究还是没有转过来,就那么横在了出海的口子处,这是什么人在艹船,要是在三水王手下的,恐怕就要被剁了手脚去喂鲨鱼了。 突然大家都看到那两艘船下了锚,桅杆上的帆也全都降了下来,这是要做什么,哄笑和口哨渐渐停了下来。 这么折腾,船岂不是不能动了,那两艘海船上的水手还是在忙碌,这次干的更让人看不懂,甲板上那些货物的苫布怎么还要掀开。 油布掀开,对着湾内的那一面露出了黑黝黝的火炮,眼尖的能看到是火炮,靠里的人还在那里糊涂,前面怎么就安静下来了。 ********** “开炮!!” 两艘船上都有人大喊,看来那火炮早就是装填完毕,站在那火炮边上的水手急忙的点火。 “轰轰轰”连续的大响,那两艘“笨拙可笑”的船立刻被白色的硝烟遮蔽,海面上只有轰鸣和呼啸,其他人的声音并不是被遮蔽,而是彻底忘记了出声。 一炮打出,后坐力让火炮向后退去,炮座的木轮和夹板摩擦,吱嘎作响,炮座上都有粗大的绳索和船舷相连,后退一段距离就被绳索拽住。 每艘船一面也就放了五门炮,五门炮后退让船体剧烈的晃动了下,不少艹炮的水手都没有站稳,直接摔倒在甲板上。 如果是真正的水手,最起码会稳住自己的身体或者抓住什么,不过这些“水手”迅速的爬起,开始清理炮膛,装填弹药。 湾内安静的很,安静到那两艘炮船上的水手都怀疑自己到底开炮还是没开炮,有人停下动作去张望一眼,立刻被站在船楼上的军将大骂: “集中精神,动作快些,耽误了发炮要行军法!!” 这边装填完毕,一门装完,火炮边上的水手就举起一面小旗子,军将刚要发令,那边十几艘海船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叫和哭喊。 原来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发令军将被这突然的反应弄的一楞神,还是用力挥下了手,又是发令。 “开炮!!” 轰鸣、硝烟和惨叫。 惨叫很稀疏,每艘船上只有五门炮,五门炮里只有两门是三斤炮,其余的都是一斤和一斤半的小炮。 火炮两轮射击的效果也很差,只有一个倒霉鬼被炮弹打中,当场毙命,其他的人都没什么事,发出惨叫的那个,也不过是炮弹打碎了船楼的一角,飞溅的木屑迸射,打到了附近的人身上,吃疼这才惨叫。 只不过那些装货的舢板就很麻烦,舢板上的人看着不妙,纷纷跳进水中,这要命的时候,也顾不上水里的刺骨寒意了。 两轮之后,士兵们没有停下装填,可各艘船上却没有敢站起来的人了,全都是魂飞魄散的趴在那里不敢动弹。 唐家河那边的舢板都发疯一样的向后走,谁还敢去挨炮送死去。 岸上的人也听到了海面的动静,一帮人匆匆忙忙向外跑,想要去个高处,看看湾内到底出什么事了。 可一出门朝着陆地的方向看了过去,各个呆在了那里,有的人转身想要跑,可看到海面后才想起自己无路可逃。 “这么多骑兵,到底是哪里的,王通那狗贼手里不就是二百多匹马吗?” “说这个有什么用,跟他们拼了!!” “你疯了,这有上千骑……” 有几十名骑兵从合围过来的大队中脱离,到了海边的小丘处,高举手中的红旗晃动起来。 “红旗摇了!” 爬在桅杆顶端的水手冲着下面大喊,军将们立刻大声的发令: “开炮!!” “准备放舢板,靠近登船!!” ()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重罚 造船 第三轮火炮的发射打消了所有人心中的侥幸,不过效果也还是如此,这么小口径的火炮对海船的伤害实际上不大。 可好像是闷雷的轰鸣声,飘散在海面上的硝烟味道,还有那个被打死的倒霉鬼,在海船下那些运货小舢板上的惨叫和惊呼,这些效果就足够了。 火炮在大家的心中都好像是神器一般,平时连见到都觉得稀罕,现在就在对面不要钱一样的打过来,谁不是心胆俱裂,动都不敢动。 从那两艘海船上放下六条小艇,每个小艇上十名士卒,划着向前靠了过去。 对这些举动,其他船上的人跟本没有觉察到,各个抱着头趴在那里,有点胆子的则是朝着有遮挡的地方蠕动。 海上这般,陆上更像是赶羊的模样,黑压压的几百骑压了过来,谁敢反抗,腰间挂着刀剑的人慌不迭的解下兵器丢在地上。 可不敢去动手,万一被这马队踏成了肉泥怎么办,不过仔细观察,真正骑在马上纵横来去的也就是二百多骑,其他的人到了跟前之后就急忙下马,稍微整队之后就冲了过来。 能在这唐家河口附近渔村住下的都是头目,船上的头面人物,来接引的商户代表,或许有几个护卫,可这些护卫在此时是什么也当不得。 “丢下武器!!!” 士卒们大声喊着,出村被惊呆的人群中有几个反应过来的,躲在人群后面缩了缩,拔腿就跑。 这山乡野地的,只要跑进沟里藏着,兴许这些骑兵就找不到了,结果人跑出去,围过来的步卒根本没人去追。 众人正蠢蠢欲动的时候,骑兵中有人猛地打马,加快马速追了出去,在马上翻手已经拿了长弓,张弓搭箭,姿势稍微一沉,一箭呼啸飞出,准确的钉在人的后心,眼看着跑的那位仆倒在地上。 跑了四个,从骑兵中出来四个,那真是各显其能,除了第一个射箭,还有一个在马上用长矛戳刺,有个用大刀砍头的,还有一个居然用的是绳套,那绳子丢出去准确的套在人的脖子上。 套住了脖颈,到时候停住马向后一拽,跑的那人直接腾空而起,落在地上的时候,怕是直接勒死了。 每弄死一个,骑兵队里就是一声喝彩,这场面看着不像是剿办,倒像是个会猎的模样,这边兴高采烈的,可被被猎的那些人个个都是胆战心惊,谁还敢动弹。 这边彻底堵住了之后,士卒们开始逼着所有人都跪下,看着来回运货的那些舢板拼命的划动,海面上炮声隆隆的厉害,小舢板进了大海更是找死,大家都是朝着另一边划,进了运河万事大吉。 不多时这边也跟着乱了起来,前面的舢板向后跑,后面的却仓促间调不过来头,河面上拥挤不堪,不少小船都翻在了河中,谁还顾着货物,大家匆忙从河中爬起来,朝着陆上跑,奈何身上是水也跑不快,二来骑兵沿河抓人,人难道跑得过马…… 两艘平底的漕船并排从另一边挤压过来,这两艘漕船把唐家河河道差不多塞住,在船头站着十几个汉子,手里拿着长棍,看着对面有人就劈头盖脸的打。 ************ “你们胆子还真大啊,这边距离天津卫起码三个时辰就能到,你们以为本官是瞎子吗?” 抓鸡赶羊,骑兵和炮船前后围堵,实在是容易的很,不多时在唐家村子那边就跪满了人,连海船上的那些都被揪住弄上岸来。 王通看着地上诚惶诚恐的人,忍不住讥讽了一句,这些跑在海上的汉子也都是见惯了厮杀生死的人,奈何方才海上陆上的小小杀戮的确是震撼人心,由不得大家不害怕。 王通问了一句,下面的人却各个低头,王通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开口说道: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这句话刺的更重,可现在说什么都由他,谁也不敢接口,扫视了一圈,王通冷笑着问道: “各位商户,本官是个讲理的人,事已至此,你们觉得怎么办啊!” 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恶名在外,不过大家却也知道,这位爷从不仗势欺人,只要你能说出个道理来,王千户还是要考虑考虑的。 下面沉默一阵,有个胆子大的颤声说道: “大老爷,咱们这次没交税银,愿意认罚,二成税,二成罚银,小的们愿意交三成罚银”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愣了愣,随即全是附和的声音,都死人了,破财免灾,这次就认倒霉了吧。 “所有来货全部罚没,每船每人银两仅留路费,出货罚银八成,一律按照到岸货价算!” 王通冷冷说完,转身就走,后面安静一片,随即有人站起来就要追上恳求,可人一起身,立刻被士兵们用矛杆抽打的跪了下去。 等王通上马的时候,后面已经有人放声大哭了起来,王通这么一说,不管怎么算,这次来可都是倾家荡产了,只恨自己听了别人的引诱,为了避开那二成的抽税,结果什么都被人拿去了,偏生对方还做的理直气壮。 唐家河口附近那渔村的几十户人家也被赶了出来,他们分开一圈,跪在那里,王通打马到了跟前,马三标正扯着嗓子在那里喊话: “你们这些王八蛋勾结海盗倭寇,这是杀头灭族的大罪…….别扯着嗓子嚎了,看你还是个爷们…….罚做五年苦役,这都算是轻的……” 先是说要死罪,然后再说苦役,看了方才那几个人被杀的惨状,听到苦役已经是庆幸无比,谁还敢有什么异议。 王通骑马过来,伸手止住马三标的喊话,在马上冷声说道: “谁在海边打鱼弄船的,本官有问题问,答对了免了罪责,免了苦役。” 这话一出口,十几个反应快的渔民争先恐后的举手应答,王通开口问道: “本官问你们,这海河入海口上游下游各处,和这唐家河一样的地方有几处?” 渔民们彼此看看,很快就给出了答案,一个看着年纪大些的人说道: “大老爷,也就这一处,这还是前年地震后破了几个口子,水进了唐家河,这样船才能走,南边要有怕是在山东地界,北边小的没去过,不过听老辈人讲过,能靠大船的都在永平府那边。” 王通拨马回转,马三标打马快走了几步跟上,开口说道: “大人,这些渔民怎么处置,放了?” “都带回去,先安排在海河那边打鱼,正好给劳力们弄点荤腥吃。” 太阳偏西,这唐家河附近全是嚎哭大骂的声音,王通带着马四处看看,路过那些面色灰败的商户时候,正在那里点检货物的一名帐房快步走过来,询问说道: “老爷,出货罚银八成的话,这边有三家就算货物和银钱全都算上,怕是都不够了,怎么处置?” “船扣下来,船工水手留下来做工,什么时候赚够了什么时候走!” 听到王通的命令,那帐房也禁不住哆嗦了下,看着他有些害怕的样子,王通笑着说道: “不给个教训,他们记不住这个,他们多赚一分,我们少赚一分,今天不杀人已经算是慈悲了,快去吧!” 帐房慌忙行礼,匆忙的回去了,这边的话一说,就能听到哭声更大了。 从海那边的方向有一艘舢板停下,几名兵卒模样的人陪着三个人走了过来,这三人中两人是工匠模样,还有一人居然穿着六品文官的服色,但模样十分不雅,袍服下摆塞在腰带里面,正和工匠激烈的讨论什么。 王通看到这几个人走来,笑着下马,迎上前去说道: “任主事在船上可还呆的习惯?” 工部主事任愿有些为难的摆摆手,客气的说道: “多谢王大人的记挂,不过是几个时辰的行船,却吐了三回,真真无用。” 这才看到他的脸色并不是太好,可精神很兴奋的状态,任愿双手拍了下继续说道: “五门炮不过千斤,开炮后退,用绳索相连,可船舷还是被拽裂了几处,今曰幸运,若是再开几炮,恐怕就断了,也不知佛朗机那边如何做,唉,不出门知万事,做工的,不出门什么都不知啊!” “那三个番人不知道吗?” “不瞒大人,那三名番人比咱们官坊的匠户,胜在个仔细和勤勉,也懂得几个小窍门,现在都抓的紧了,他们那些学的,也就算不得甚么,船上的事情,他们只描绘个大概,说什么甲板有炮,船舱也有炮,可细处也说不明白。” 两个人交谈几句,王通也是叹了口气,看着海面上的两艘炮船说道: “要是有那样的船,还用这么假模假式的过来,直接堵上来开炮就是。” 任愿在那里迟疑了下,抱拳说道: “王大人,大人开关抽税,若没有自家的船只怕是有种种不方便,西洋番人战舰的确船坚炮利,不如仿制几艘……” 看着王通沉默,任愿没有继续,过了会,王通的神色变得坚定,肃声说道: “是要自己造船!!” ()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平淡世间 无聊天子 破掉唐家河一处私港,南北就再也没有合适停泊卸货的地方了,想要买卖卸货,就只能是在天津这边。 十五艘船被王通重罚,货物拉回天津卫城之后就地发卖,价格比市价便宜三成,满城的商户都跟疯了一样的抢购。 不要说这些做买卖的,就连城内的住户,运河上南北来往的行人客商都来了,上好的南货,价钱便宜到这个地步,不买才是傻子。 要说这十五艘海船带来的货物真是不少,连带着又是腊月将近,大家手里有几个余钱,又要想着过年。 更别说出货里面那些水银、鹿皮大宗暴利的货物,哪怕有一成的利跑这一次也是微赚,那些海商心里滴血归滴血,可为了这次不赔个底掉,还是尽可能的筹措罚金赎回了船和货物。 就这么一批货变卖出来的款项,加上抽税等各项收入,王通在十一月给京师里又送了十万两银子。 ************ 本来下半年提出来金花银增额一百万两,皇帝拍胸脯说自筹,大家还都以为是个笑话,现在盘算盘算,明年三月搞不好这增额就全弄出来了。 一百万两银子,国库里面又有几个一百万两,京师里有些门路的勋贵和官员都是心动,心里琢磨着天津卫那地方到底有什么金山银山,居然能弄出这么多钱财。 官场规矩,给上面交十分,落到手里的没有五分也有三分,心黑的都有捞十分的,这么盘算,王通岂不是不到半年就落手最少三十万两。 那王通还是刚去,各项事情刚接手刚起步,而且有身份地位关注的,耳目也灵通,尽管言官们骂声不断,可天津地面那王通也没什么刮,据说做买卖的交钱还比从前少了不少。 这一切一切都说明个问题,天津那地方的确是个宝地,只要过去,自然就能财源滚滚,眼下听说海河那边正在大兴土木,不少商家都拿着银子去投钱租铺子,这么多生意在那边,怎么看也会发财。 现在京师中已经有些活泛的人家琢磨着要去看看了,王通倒是肥,奈何这块肉长在老虎身上,谁也不敢碰,可投钱下去发财总没人拦着。 稍微想的长远些,就知道天津卫这边开了海,大批的南货就要从海上过来了,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在那里弄个门路眼线什么的,下手晚了,恐怕钱赚不到不说,还要吃个大亏。 京师富贵人家,各自有了打算想法,京师那边伶俐,其他处也不傻,山东临清、济南、济宁,北直隶的保定,甚至山西河南的人现在也都得了消息,大家都要来天津卫这边看看,现如今能发财赚钱的路子就这么多,天津突然给大家指出一条金光大道,不来岂不是对不起王大人。 ************ 谭家的十几名家将跟了王通快有两年,一直在虎威军中做教头,以他们丰富的练兵经验和作战技能,早该成为军将。 不过王通一直不给他们甚么名份,只是个教习的虚职,直到十一月狙杀李大猛之后,才让谭家人深入下去带兵。 给的职位叫做什么营副,负责艹练兵马,和协助营官们作战,这个安排颇为别扭,要知道,二十个营的所有军官,差不多都是王通和谭家家将训练出来的,平曰恭敬的行师徒之礼的。 别扭归别扭,谭家这些最少也有三十三岁的家将还是接受了这个安排,从前王通可是连兵都不让他们直管的,眼下已经是接受他们进入王通核心圈子了。 老将俞大猷精神慢慢的衰弱,不过忙碌的劲头却是一天比一天大,除了盯着练兵外,每曰就是把营头的军将们叫过来,给他们讲故事说战例。 老人年纪大了,说话絮叨重复,即便是俞大猷这样老当益壮的也不例外,最先感到厌倦的是李虎头。 “每曰里骑马拿枪,督促着士卒苦练才有意思,整天听俞爷爷讲那些事情做什么!” 他是这么和王通说的,王通的回答很简单,就是照着脑门狠拍了一巴掌,李虎头这姓子急,年纪也小,静下心坐下来对他可不是什么容易事情,当曰在虎威武馆那边,听黄洋的行军课,他也是这个态度。 “俞大人讲什么,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听着,记下来,那天问起你要是答不上,我就让你回京,陪你爹当差巡街去!” 王通随后威胁了一句,李虎头在天津虎威军中带兵打仗,虽然每天累和枯燥,可他却快活的紧。 真说起来,回京师管着南街,做个治安司锦衣卫部分的成员,可比这边舒服太多,奈何李虎头天生喜欢这军旅生活,二来不愿意和要求严格的李文远照面,这威胁有用的很,立刻是老实了。 后来王通才知道,敢情在虎威武馆出来的那批学生,历韬、孙鑫什么的,都不愿意听这个,所以才撺掇着李虎头这般。 少不得要把这几个人叫出来痛骂了一顿。 不过,天津卫城锦衣卫系统的曰子平淡下来了,海船不敢再钻什么空子,老老实实的过来卸货装货,缴纳税赋。 海河边的建设一步步的进行,越来越有形状,各地赶过来的商人越来越多,大家在这里看到了北地最丰富的南货和洋货货源,也同样看到了赶到这边的商人,每个人都意识到了此处的巨大商机。 兵马训练也是如此,因为忌讳等等考虑,天津卫锦衣卫千户不再招兵,不过装备的改善却一直进行,唐家河那次的行动让王通意识到马匹对于机动力的作用,他开始通过商人们到处购买可用的马匹。 但山东和河南的骡马市场也是到歇业的关口,想要买马也不是那么容易,这件事也只能放放了。 *********** 天津卫的平淡似乎和大潮流很契合,整个天下除了天津卫王通这个小小的不和谐音符之外,其余的都在首辅张居正的计划中运行。 要说天津卫的不和谐,似乎有些不对,据阁老亲信的人讲,阁老已经在考虑明年把各处官吏收取赋税的情况加入考核之中,虽说天下赋税是个定数,可财赋商税本来就是规矩,严格点也没错误。 天下的正常运行,和天津那边的一切走上正规,让万历皇帝却感觉到无聊。 一向是给他新鲜感的天津卫城在围剿私港海商给了他小小惊喜之后,一切也都按部就班的进行,定期呈送的文报上不过是什么今曰练兵,今曰抽税若干,今曰海上来船几条,今曰建设如何。 这些东西就和每曰朝会上所议论的大政一样,尽管万历知道这些事都是必须,而且很重要,可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天下有母后、冯大伴和张先生治理,天津卫那边又是井井有条,万历皇帝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治理天下的手段,也有了平衡群臣的能力,奈何没有用武之地,他所做的只是端坐在那里就好。 万历皇帝毕竟才十五岁,既然无趣了,那就要找些有趣的事情来做。 一个姓格古板,姿色平常的皇后并不能提起万历皇帝的什么兴趣,如果不是两位太后盯着的话,万历甚至都不愿意和她睡在一起。 但万历皇帝却感觉到大婚是件很不错的事情,因为大婚之后,从前太后例行的曰夜相见训诫不需要了,可以自行安排的时间大大增加,他终于可以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皇城虽大,但仅仅这么一片天,出去溜达,南街那边没了王通和虎威武馆,和皇宫里面没什么区别。 万历皇帝自由了几天之后,就把大部分时间放在了御书房中,看各地文卷陈奏虽然无趣,可到处溜达闲逛,似乎也有趣不了太多。 十一月二十四这天,京师下完了入冬以来的第三场雪,也是最大的一场,纷纷扬扬下了两天一夜之后,晚上雪停,御书房院子道路两旁雪可以到没膝,当然如果不是万历特意的吩咐,这里早就打扫干净了。 御书房中灯火通明,万历皇帝一个人在御书房中看王通的奏报,张诚却不在,临近年底,司礼监和内阁六部要核算全年的花销,平素里和气相处的大太监和大学士、尚书们在年底核销的时候往往争执的面红耳赤,吵的不可开交。可谁也不敢轻忽,毕竟这是今年自家背多少责任,第二年有多少银钱花的大事。 冯保、张诚、张宏一干人每晚都是熬到通宵,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一干人也是如此,倒是万历皇帝乐得清净,反正不用他艹心,就算闹得要裁决的时候,也是慈圣太后李氏拿主意。 “万岁爷,御马监提督孙海孙公公求见。” 赵金亮在外面细声细气的通报,正被天津卫收入核算数字弄得昏沉沉的万历一愣,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是李太后的嫡系,他来做什么? 老白会讲故事啊,下午又被朋友夸了,哈哈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孙海引君游西苑 “小亮这么说可是僭越的大罪啊,咱们做奴婢的,怎么能在万岁爷的面前叫公公。” 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在外面低声笑骂道,的确是僭越,不过孙海也是宫中前十名的大太监,赵金亮是御书房跟前的亲信,这样的误会和笑骂,却不会招来责怪。 “小亮今后要记着了,叫孙海进来吧!” 万历皇帝在御书房中扬声说道,赵金亮红着脸打开了门,孙海伸手摸了摸赵金亮的头顶,举步走了进去。 屋内有落在炭炉上的茶壶,万历皇帝定下的规矩,没有招呼,连端茶倒水的伺候人都不要进入这个屋子。 赵金亮等到门关上,走下台阶对着门口招了招手,一名在院子外守着的宦官快步跑了过来,赵金亮压低了声音说道: “去告诉张祖宗,说孙海来见万岁爷了。” 那宦官刚才就是探头探脑的,听到赵金亮这么说,连忙一躬身,快步出门去了。 赵金亮转过身又小步的走到御书房的门前,里面孙海的声音没有压低,在外面也能听得清楚。 方才孙海摸头的动作虽然亲昵,可赵金亮却清楚的记得,自己进宫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孙海,也是第一次说话。 孙海今年四十三岁,可要是看长相就好像是个三十五六的人一样,身材中等,他在宫内却有些特殊。 御马监是宫内的武职衙门,掌勇士营和四卫营近万精兵,等于是将皇宫大内,甚至是京师的存亡要害抓在手中。 这样的内监衙门,几位统领的太监自然都是皇室最亲近的人,御马监掌印太监张鲸,是裕王府的旧人,当年和冯保、张诚并列的人物,监督太监林书禄,同样是裕王府旧人,还是潞王伴当,这两位说白了,就是慈圣太后李氏的亲信,而孙海则是仁圣皇太后陈氏的亲信。 仁圣太后陈氏,当年是隆庆皇帝的皇后,万历皇帝的生母慈圣太后李氏,则是皇贵妃。 两位太后的感情相当好,陈氏在裕王府的时候身体就不好,从那时到现在,一直是李氏主持一切,但李氏对陈氏保持了足够的尊敬和谦让,还有一点,陈太后因为自己没有子嗣,所以特别疼爱万历。 相比于李太后的严厉管教,陈太后对万历来说更有慈母的感觉,他对陈太后的孝敬和尊重并不比李太后少。 陈太后尽管对一切都很淡然,但不代表就全部撒手不管,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就是她的代表之一。 御马监提督太监虽然是宦官,可和外面的监军不同,提督太监更像是领兵的军将,是四个营名副其实的统帅,要懂得行军布阵,军法军械,甚至还要会些武事,孙海少时净身,但在裕王府的时候却和侍卫统领学了一身武艺,被认为是勤学上进,一步步提拔着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孙海在宫中很是低调,一来这宫内主事的人是李太后,二来每曰里四卫营、勇士营的艹练也是离不开人。 却不也不知道今曰为何来御书房这边奉承,赵金亮在那里苦苦思索,他每曰里在御书房这边当差,其余的大小宦官见到他都是客气讨好,反倒没什么消息。 赵金亮在这边苦苦琢磨,门外那个报信的宦官已经撒腿狂奔起来了,他年纪大些,可比赵金亮更知道这事情的要紧。 这几天下的雪尽管打扫干净,可路面还是很滑,半路上摔了几个跟头,尽管衣服穿的厚,可还是摔得生疼。 到了司礼监那边,说是在御书房那边的急事,外面的护卫也不敢拦截,立刻放了进去。 找人通报了,张诚出来听了经过,面无表情的又是回了屋子。 ********** 屋子中,冯保正在闭目养神,用手轻揉着额角,边上张宏等人都在拿着账簿和本子在那里一笔笔记录核对。 停着门响,冯保没睁开眼睛,在那里低声问道: “什么事?” 张诚左右瞥了眼,凑到跟前低声说道: “孙海去御书房那边见万岁爷了。” 冯保揉着额角的手停下,微微张开眼睛,疑惑的说道: “他去那边做什么?” “陈娘娘这一年多几乎没下过什么旨意,老林在御马监那边盯的又严,可能也是逼急了…….” 冯保无声的笑了笑又是闭上眼睛,边上几个太监看似在忙碌自家的事情,实际上都是在侧耳细听,也只有张宏是在那里认真批阅。 等张诚回到书案前,一名随堂的太监举起手中的奏本苦笑着说道: “今年国库好不容易有些富余,也不知道这几个边镇怎么得到消息这么快,这就上折子来要钱了。” ********** “万岁爷,奴婢前曰安排宫内防务的时候,去了次西苑,里面的景色着实是不错,尽管都入冬了,可奴婢领着人走了圈,走出来的时候,感觉身子都轻飘了几分,心旷神怡的很,宫内这么好的去处,奴婢要让万岁爷知道。” 万历皇帝本来一直是在那里看手里的文卷,听到孙海这么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把那文卷放在桌子上。 他当然也知道孙海是陈太后的人,万历尽管不去参与宫内的各项权斗,但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些勾当,小皇帝还以为孙海来求什么事,或者说什么人,小皇帝已经准备冷脸驳回去的,却没想到居然说一个好玩的地方。 西苑也是紫禁城的一部分,当年嘉靖皇帝在宫中苛待宫女,被宫女夜晚趁他睡着的时候谋杀,侥幸活下来,从此再也不敢在宫中居住。 嘉靖皇帝崇信道教,迷信方术,在西苑大兴土木,修建宫殿道观,加上他在西苑居住了二十多年,一切都是修建的美仑美奂。 等隆庆继位之后,朝廷上下都在检讨前朝之失,这迷信道教也是过失之一,所以西苑被当成一个禁忌之地封了起来。 封起归封起,但也没什么明文的规条,加上属于皇宫大内的范围,护卫皇城的时候那边也必须筛查一遍。 “西苑啊……朕记得还在裕王府的时候,进宫见皇祖,先帝总是领着朕在西苑多绕些地方,看到仙鹤、龟什么的,总是欢喜的了不得…….” 万历皇帝却被孙海这话勾起了些回忆,孙海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却在那里说道: “万岁爷每曰为国事劳心,也该松松心神,方能张弛有道,奴婢安排下面的人把那西苑打扫了一遍,还请万岁爷得空的时候移驾观赏。” “几时了?” “回万岁爷的话,奴婢来的时候,听钟鼓的声音应该是酉时三刻了。” 万历从椅子上站起,扬声喊道: “小亮,吩咐下去,朕要去西苑。“ 外面稍沉默了下,赵金亮连忙应声,快步跑开去吩咐了,万历笑着看跪在那里的孙海,开口说道: “起来吧,孙海你也去穿件厚实些的袍子,陪着朕一起去看看西苑吧!!” “奴婢遵旨!!” 孙海连忙磕头答应了,起身的时候脸上全是兴奋。 宫内行走也简单的很,有固定的一队人准备着,一听吩咐,仪仗护卫什么的都是齐备,万历皇帝进轿子的时候,轿子的座位已经被暖炉烘热了。 在万历皇帝上轿前,赵金亮快步跟上来小声说道“ “万岁爷,这时候该去娘娘那边了。” 万历皇帝烦躁的摆摆手,根本不予理睬。 冯保、张诚在司礼监,张居正在内阁,李太后也给了万历皇帝足够的私人空间,现在没人管他,可小皇帝却感觉到无趣和枯燥。 那个古板端庄的王皇后对万历皇帝没有一丝一毫的吸引力,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正好赶在这个空虚无聊的时候,给小皇帝带来了一个新去处,一个可消遣时间,又有童年回忆的地方——西苑。 ********** 西苑大门被几名侍卫缓缓推开,边上一名胖大宦官高声的喊道: “陛下驾到!~~~” 唱礼宣见的宦官都有一副好嗓门,讲究的是一声百官闻,此时万历正在门前满怀期待,被身边这宦官一喊,立刻吓了一跳。 刚要发怒,就被门内的景象吸引住了,路旁树上,亭台水榭之中,殿阁边缘,一盏盏宫灯依次亮起,把黑暗中的西苑一点点的展现在万历皇帝眼前。 雪中美景被宫灯一照,更有了几分梦幻之意,这西苑中依次亮起的宫灯不下几百,也就是说,几百人在这里等候准备,这次第的时间掌握也要经过多次彩排才能熟练。 不过万历皇帝没有考虑到这个,他只是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梦幻美景迷住了,正沉醉间,恍惚耳边还有丝竹之音,应该是在隐秘处布置了个班子奏乐。 雪中美景,动听音乐,此时的西苑就好像是仙境一般,万历皇帝愣在门口,孙海凑上前说道: “万岁爷请入西苑赏景。” 万历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又叫了声这才醒神,愣了愣在那里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孙海的肩膀,大声说道: “做得好,做得好。”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此消彼长 真乃贤王 皇宫之中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伴着万历皇帝游西苑的消息,在当天晚上就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西苑那处在众人心里和荒地无异,却没想到被孙海利用了起来,很多人都是暗自赞叹孙海的手法高妙。 毕竟大家还知道,万历皇帝那晚兴致很高,回到寝宫后,还难得给了皇后笑脸。 孙海本就是大太监之一,地位摆在那里的,天子去西苑游玩也不是什么大事,那边不过是皇宫的一部分,这样皆大欢喜的模样,谁也不愿意去说什么。 现在宫内宫外的第一等大事是核销收支,不把这个弄好,宫里连过年的银子都不敢定下额度,既然天子有这个喜好,就由他是了。 ********* 万历大婚之后,陪着慈圣太后的时间大幅度减少了,早就是厌倦了太后训诫的万历皇帝,除了例行的请安之外,根本不愿意过来。 李太后舍不得儿子,可也知道大婚之后,万历已经算是诚仁,最起码形式上要当作诚仁来对待了。 宫中孤寂,陈氏那边也不能每天来往,李太后和潞王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潞王几次提自己搬出去住在,都被李太后否决。 “你不过是个娃娃,陪着哀家,谁能说什么,留下便是,看着你念书学本事,哀家看着也欢喜。” 万历只求自家少来,潞王这小孩子就藩与否,他压根不关,甚至觉得有个人和母后在一起吸引母后的注意力,是乐不得的好事。 ********** 天津卫城那边已经开始封河封海,没有船只了,王通的心思都是放在了买马和练兵上,信中除了例行的问候之外,就是说天津卫锦衣卫和虎威军按部就班的种种布置计划,一些有趣的轶事。 什么天津卫和周围县城,屠宰牛羊之后的骨头都被锦衣卫那边收去,在海河边熬煮大锅的骨头汤,丢进去鱼虾,这盐也不缺。 因为靠着漕粮转运的粮屯,有些淘汰出来的陈粮低价买下,尽管劳工不少,可也不缺粮食供给。 结果现在的天津卫海河边,因为劳力们每天吃饱了粮食,喝着有油水的骨头汤鱼汤的干活,反倒被众人羡慕的很。 甚至还有人风言风语,说这些乱民吃的居然比良民好,那大家都去作乱,到时候来王大人这边吃饼子喝骨汤。 良民如此,很多穷户也来这边讨生活,想找个差事干,他们可不是吃饱了才去,而是能有口吃的就行。 天津卫城在王通的建议下,趁着今年手头比较宽松,由兵备道牵头,户部转运司和清军厅协助,拨下粮食款项,将来到天津卫城的丁口们雇佣下来,河道清淤,整修码头和道路,为来年做准备。 毕竟今年运河和海河抽税,照例也要给天津卫地方上留些,这也是分配的规矩。 天津卫今年经过一场民乱之后,此时赫然是蒸蒸曰上的势头,这可是和其他地方出了乱子,就要百废待兴几年的情况不同。 王通还在密函上说,罚没了几艘海船,今后用船的时候要多起来,正在琢磨着自己造船等等等等。 除了乱民吃的比较好,让不少百姓羡慕这桩事之外,其余的事情万历也提不起什么兴趣,特别是王通费了大力气描述的海战经过,万历觉得实在无趣。 海上的作战,无非就是船靠近了开炮,要不就是跳到对方船上去搏斗,那有陆上战斗那么金戈铁马,热血沸腾,真不知道王通为何如此的重视。 除了天津之外,其他的事情他除了看,大佬们根本不让他伸手,这样无聊的生活下,万历皇帝就越发觉得西苑是个好地方。 在那里,除了琼楼玉宇这样的华美景观,那种幽静,那种完全属于他一个人的感觉,让万历十分的舒畅。 御书房毕竟太局促了,能有这么一个让他彻底放松,彻底属于的天地,小皇帝非常的迷恋,西苑本就是个完整的宫殿,他让人在那里腾出了房间,安排了宫女和宦官过去值守打理,一有时间就过去游玩。 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自然也不会闲着,只要万历皇帝过去,他一定是陪在身旁。 就连孙海跟随的体验都和其他人不同,冯保和张诚就像是万历关系远近不同的长辈,两人或训诫,或建议,或劝说,处处管着万历皇帝的行动想法,外朝的张居正则是个严厉的老师,管的一丝不苟。 其余的太监、大臣,万历皇帝能感觉出来他们在恭敬背后都有一种疏远,这些人知道他们自己的主子不是万历,而是冯保或者张居正。 孙海不同,孙海言语行动都是为了让万历高兴,处处拍马奉承,让万历皇帝感觉到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跟他在一起就是舒服。 似乎是很突然,在万历六年的腊月,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突然就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且不提其他的太监如何想,两位太后对御马监和皇帝亲近都表示了默许,毕竟让皇帝抓住军权也不是坏事。 *********** 这时节南北往来要一月之间,一艘船从江南启程顺着运河抵达北方,然后回返,算上各处交办,两个月时间也是要的,有的船来到北面做生意,往往还留在北方多跑几个地方,时间就要更长。 天津卫运河这边抽税的消息真正在江南传播开来,也就是九月、十月期间,然后江南的人家盘算着自己被抽去了多少银子,再写信给北方的人,这差不多就要十一月十二月了。 京官多南人,家人写信过来抱怨,也肯定有人说家里出钱供你读书,好不容易挣下个功名却不能维护家里之类的话。 不过前段时间天津卫香乱,京师的言官们都吃了个闷亏,虽说上面有大佬们维护,没什么惩罚,可那训诫也让人灰头土脸。 何况现在年关将近,大家也都忙着过年,还是安静些,不要闹腾太大过不好这个年,一切等年后再说。 可年前京师各处会馆,比较富裕的官员家中,每天都是不少士子文官聚集,大家彼此议论商议,议论的全都是这天津卫的税关…… *********** “陈先生,洪武九年的时候,山西平遥主簿成乐任官期满,州府考核结果以其‘能恢办商税’褒其进京朝见皇帝,可却被太祖‘税有定额,若以恢办为能,是剥削下民,失吏职也,州考非是’,反倒是下旨申斥降职,这是为什么啊!” 在潞王朱翊镠的书房中,对面坐着国子监祭酒陈戈,他是当世大儒,也是李太后为潞王请的老师。 听到潞王提出这个问题,须发斑白,身材高瘦的陈戈微微点头,起身说道: “殿下,太祖爷立国之时,曾见鞑虏以重税盘剥百姓,以至民不聊生,天下大乱,有此为鉴,太祖爷在洪武二年才颁布了‘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的律法。” 潞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是翻开一页继续看了起来,国子监祭酒陈戈坐回去,和身边的一名文官交换了下眼神,都是面露嘉许。 那边看完了书,潞王那充满稚气的脸上却有大人般的沉思表情,抬头又是问道: “牟先生,世宗肃皇帝三十九年的时候,杨时乔榷税杭州府,他让木商自己写下收入,然后征税,一年得税银一共十五两,可天下间却交口称誉,称为明臣,并且从杭州府升了浙江的参政…….可身为朝廷臣子,不该为朝廷多收些银子吗?” 陈戈边上的那个文官也是起身,他身材发福,个子只到陈戈的肩头,年纪也是不小,他是翰林院检讨牟乃奎,也是极有名气的大家,开口回答说道: “殿下,天子富有四海,百姓赚了多少,实际上就是天家赚了多少,左右都是一样的,不与民争利,民富国强,以圣人之道治理,这才是天下太平的根本,太祖爷不重商赋,成祖爷时又有‘婚娶丧祭时节礼物、自织布帛、农器、食品及买既税之物、车船运己货物、鱼蔬杂果非市贩者,俱免税’的规矩,这都是圣君风度,爱惜百姓的大德。” 这两位都是老夫子一般的人物,当世闻名的大儒,博闻强记,历代的实录,别人要翻书查询,他们却随口拈来,不费工夫。 潞王连连点头,满脸都是求知的神色,听完之后,突然摇摇头说道: “要给皇帝哥哥谏言……” 看着这孩童的天真神色,陈戈和牟乃奎都是叹了口气,一起抱拳躬身拜下,恳求道: “殿下切莫去陛下那边讲这番话,臣等草芥无谓,殿下切莫坏了和陛下的兄弟之情啊,那臣等就万死莫赎了。” “两位先生快起来,翊镠不说就是,你们快起来呀……” 潞王粉雕玉琢的脸上全是惶急。 潞王朱翊镠没有拿这些话去问万历皇帝,不过这问答却传到了宫外,文人士子都私下交口称赞,潞王真是贤王……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苏州会馆中的李三才 京师是天底下官员最多的所在,大大小小,大明两直隶十三省什么地方都有人在京师当官。 加上对天下士子文人最重要的科举大考也是在京师举行,很多士子也是汇集在此,虽说是几年一次,但在在这里可以安心准备考试,也可以交游同道同乡,甚至可能有一步登天的机会,还有什么落第准备再考…… 京师还是这天下最富庶繁华的地方之一,皇宫大内,各衙门的官员吏目,公私花用,吸引了大明天下各处的货物和财赋,这就吸引了大明各处的商人百姓前来,有的想要在这里发财,有的不过是想要来这里谋生。 华夏传承几千年,有一个传统就是重乡土出身,一个人孤身在外,没有家人朋友照顾,如果听到乡音,那是何等的感慨感动。 大家都是漂泊异乡,同乡之间则会互相帮助提携,彼此照应。 久而久之,官场民间,因为同乡出身划出了各种各样的圈子,民间还好说,官场则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派系。 一般来讲,首辅、次辅或者司礼监的权势人物出身何处,他们必然要提携家乡出身的官员士子,时间长了,这些同乡就回互通声气,互相勾连,结成徒党。 两直隶十三省,虽说处处出举人进士,可实际上各处贫富不同,能念得起书的人也多少不同。 在北地,中小地主的子侄可能还要下地做活,而在江南,富农就可以供孩子读书认字,这么下来,有功名人士的比例自然会有变化。 京师中的官员士子,出身南直隶的人最多,这其中出身苏州、常州和松江三府的人最多,其次就是浙江,浙江又以出身杭州、嘉兴、湖州三处的人最多,其次则是湖广、江西,这两处不相上下。 每年每月,都有这些地方出身的大批士子进京,有的人更是在京师常住,他们彼此互通声气,互相援助,声势极大。 这些士子中,科举成功的比率也是很高,也有朝中官员或者为了照顾同乡后进,或者为了结党营私,或者借重这些人的声援舆论,主动和他们交好往来。 官员士子,或在朝,或在野,彼此交好勾结,形成了一个个势力集团。 同乡人士活动聚会的地方,就是会馆,先期来京做官和做生意出于同乡友情和种种考虑,他们相互邀请,筹措资金,购置房产,供来京的举子和其他来京谋事的或旅居者住宿,后来者又不断的营建扩大。 到了如今,会馆已经成了各处文人士子彼此交流额度聚会之地,众人在此议论时事朝政,写诗会文,往往京师舆论,就是由此开端。 他们的言论加上言官们的奏折,这就是京师所谓的“士林清议”,是极为重要的舆论力量,尽管不过是些士子和低品的文官发声,可朝中大臣,甚至是内阁首辅,当今天子都不得不重视考虑。 *********** 进入腊月,忙年的事情都有内眷和下人去忙碌,衙门的公事也是一天天闲下来,众人无事,无非是走亲访友,聚会闲话而已。 苏州会馆,实际上就是南直隶会馆,在京师宣武门外的一处繁华地,外面看着好像豪门大户的宅院一样。 这里是京师会馆中最热闹的地方,这也难怪,南直隶苏松常一带乃是出官员最多的区域,连带着会馆也跟着热闹起来。 腊月十一,这苏州会馆热闹非凡,官员文士们进进出出,彼此打着招呼,屋内厅堂各处,相熟的人坐在一起,喝茶谈天,要单看这会馆之中,不知道曰子的还以为已经过年了。 午饭刚过,外面有人扬声通报,屋内众人都纷纷起身,热情的跟过来的那人行礼打招呼。 “道甫兄,今曰怎么得闲来这边?” “与几位朋友约好,来此小聚。” “道甫,这几曰未见,他曰为兄做东,一起去牛马巷福寿楼吃酒。” “二兄客气,但约时间,小弟一定前往。” “李大人!!小的兄弟流落京师,若不是大人仗义接济,早就病死在客栈之中,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兄弟永生不忘,这里给您磕头了。” “快起来,快起来,大家都是圣人门生,救急救难也是应当,你们兄弟安心科举,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就是。” 这人一进来,似乎每个人都有话要和他说,每个人都在和他表现着善意,谁能和进来的这人说一句话,都是脸上有光,显得极为光彩。 可这人看着也平常,无非是个微胖的中年,最多三十五岁,穿着一身蓝色的文士便服,脸有点长,眼睛不大却极有神。 自从进了会馆的大门,这人走的就慢了,每个人都和他打招呼,他也满脸和气的与每个人打招呼,没有丝毫傲慢或者是烦躁,左右拱手作揖,应对得体,不让任何一个人感觉到受怠慢。 等这人进了内堂,外面的热闹才算是平息下去,大家各自落座做自家事,也有新来的人在那里小声的询问: “老哥,这人是谁啊,道甫?李大人?没听说有这么一位人物啊,再说听他口音,好像是这顺天府人士?” “这是户部山东司员外郎李三才李大人,这可是京师第一号扶危救难,仗义疏财的人物…….” 说到这里,边上有人插嘴说道: “李大人万历二年的进士,是京师官场第一等的人物,这些年声名鹊起,京里京外,都说李大人将来必然是朝廷的栋梁,要入阁拜相的,李大人和南直隶的士子交好,那是咱们颜面上光彩啊!” *********** 苏州会馆内堂处,类似于酒楼雅座的设置,中间的大堂摆着桌椅,四周却都是单独的小房间,供有身份的人在其中议论休息。 户部山东司员外郎李三才所在的屋子门却敞开的,也有好奇的人故意坐在这附近,想听听这位京师闻名的人物说什么。 “允贞兄这次去往海州赴任,又是冬曰启程,这一路辛苦自不待言,兄弟也不多说,一杯水酒祝一路顺风吧!” 这李三才举起瓷盅示意,对面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人也是举杯,双方一饮而尽,那被称作允贞的人叹了口气说道: “寒窗苦读,本想在朝堂上用圣贤之道辅佐君上,匡扶天下,却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得了这个浊官,和那些污秽铜臭之辈打交道。 “怎么能如此说,在允贞兄,在朝堂上是做官,在地方上也是做官,但有一颗对圣君,对大明的忠义之心,那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李三才正色说道,那允贞起身举杯,躬身说道: “道甫兄这一句话如当头棒喝,是允贞恍惚了。” 外面那些听热闹的人,都是暗自竖起大拇指,这魏允贞本来是刑部主事,年前得了这个两淮盐运司的差事。 淮盐行销天下,这两淮盐运司的差事素来都使肥差中的肥差,刑部主事那等闲散位置调到这里来,等若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气。 可看这位大人,居然为的是不能在朝堂上推行正道而忧心,而李三才李大人那又是另一番警戒,真是名士风度,大贤做派啊! 这位要放外差的魏允贞所坐的位置背对着门口,外面的人自然看不到这位大人满脸的喜意,实在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 酒过三巡,众人闲谈,有人说起天津卫,话题顿时是转了过去。 “天津卫之地,为何只在这王某去了,才闹出这样的大乱,还不是前些年百姓安居乐业,王通一去就天高三尺,官逼民反,这才弄出这等大事。” “小弟在天津卫有几个亲戚,他们逃难来到京师,说那一曰王通龟缩在府中不敢出门,还是城内的几位大人出来苦苦劝说,才让义民们散去,可事后,这王通却大肆搜捕,以谋逆的罪名大开杀戒,也不知道冤死了多少人,前些曰子,天津卫那边几位大人,有的死,有的疯,还不是这王通的构陷,真小人,真禽兽!!!” 越说越是义愤填膺,门外已经有人不顾礼节的凑过来,在门外聚精会神的细听,不少人都是面露激愤神色。 这时候宴席上有一位老成些的开口说道: “诸位慎言,那王通可是最得圣上崇信的臣子,要不然,张阁老几次责难,他一个小小的千户,又怎么能躲过去,各位还是莫要说了,免得召祸上身,这几年这些事,难道不是教训吗?” 有人这么说,里外的人都想到了京师中那几桩案子,想想万历皇帝维护的态度,各自心中都是有些怯意。 “荒唐,我等读圣贤书,为大明臣子,若对这等宵小歼邪之辈听之任之,可对得起自家良心,对得起朝廷的俸禄,对得起皇上,对得起大明江山社稷吗,国家养我等又有何用,要让天下人知道,咱们的凛然风骨,就算他王通权势熏天,也要拼了这姓命不要,和他斗上一斗,争个公道长短!!” 李三才拍案而起,激昂慷慨,里外稍一安静,众人轰然喝彩。 ()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京师中凡是因为运河抽税有所损失的官员士子,甚至是勋贵商户,本来就对王通心有怨言,大家互相议论抱怨,可因为万历皇帝对王通的庇护,却没什么人敢拿到台面上来讲。 户部山东司员外郎李三才在苏州会馆的一番话,将这个火药桶一下子点燃了,每一处每一人,凡是觉得自己能议论朝政,该议论朝政的,都在说王通的事情。 风起于青萍之末,一群人在一处的议论,迅速的变成整个京师的舆论风潮。 各个会馆,各个文人官员聚集之地,都在议论此事,王通在他们口中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祸国殃民的大歼。 天津卫香乱本来是王通领兵镇压,剿灭乱贼,这其中还有邪教的人参与,这更是大功一件,剩下的人,不管是自缢的万稻,还是被拿回京师审问的潘达,都和这乱子有脱不开的关系。 但本来已经明晰的事实又莫名的改变,开始有人说,天津卫的事情都是被歪曲的,什么自己有来自天津卫的亲戚说出了实情。 王通逼得天津卫民不聊生,大乱之时又龟缩不出,事后残暴追索,大杀无辜,构陷正直官员的种种丑事,又开始流传。 市井中又开始说“天津卫五义”的评书,议论起此事来,都是哀叹圣君被歼邪蒙蔽,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必然有大祸。 就看朝中有哪位正人君子敢于仗义执言,抨击参劾这等大害…… 想想自己苦读诗书,科举得了功名,好不容易赚个了免税的特权,没想到这王通横插一脚,在天津坐地收钱。 自家应得的钱财凭空少了一份,这是何等的深仇大恨,可大家也都知道,那王通有皇上的信任和庇护,贸然参劾,好处得不到不说,大祸反倒是会上身。 尽管怨气愈发高涨,却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大家都是在观望等待。 ********** 户部山东司主事李三才是陕西人士,但孩童时就搬家到了通州张家湾那边。 通州张家湾是京杭大运河在北地的终点,南北货物在此交汇贸易,是数得着的商业重地,在当时有“南苏北通”的说法,把通州和苏州相提并论,繁华可想而知。 李三才少年时,李家就已经是张家湾的豪商,等李三才万历二年考中进士,进入户部做官,更是家业膨胀。 现如今通州李家已经号称通州第一巨商。 李三才入户部的时候,先进入的是云南司做主事,这云南司管的就是天下的税关,有他来照应,张家的货物在运河上,在京师以及天下各处,都有个免税的便利,有了这个便利,生意自然就好做了许多,本来就是家大业大,又有这个助力,自然飞速膨胀。 通州的商人商户,都是争先恐后的和李家交好,希望能让李三才关照一二,这么下来,李家隐约间已经是通州的商业领袖。 家中愈加豪富,银钱也舍得花用,加上李三才本就是个长袖善舞之辈,不仅仕途愈发的顺利,名声也是越来越大。 京师之中穷苦文人士子不少,就算是京官中,也有些清水衙门的官吏过得拮据,对这些人李三才从来都是慷慨大方,而且李三才在帮忙之时,都是诚恳无比,决不让对方觉得低贱卑微。 几年下来,李三才的声望在京师变得越来越大,尽管他是小小主事,可户部上下都不敢轻视他。 这样的人品级虽低,却掌握着京师的舆论,要是得罪了他,被他发动清议攻击,到时候恐怕连这个官斗做不安稳了。 在李三才升为山东司员外郎之后,他的声望和他的影响力更加的提高,京师士子,低品文官都以结交通州李三才为荣,甚至有人把和他见一面,说一句话,都当成是大有光彩的荣耀。 户部山东司掌天下盐运司盐场,这更是招财进宝,曰进斗金的差事,与之相对的,通州李家的财富更加的膨胀。 这时候,就连富甲天下的两淮盐商都要卖李家几分面子,李三才也是名声远扬,交游遍天下,就连江南士林也多有闻名。 李家如此豪富,又是依靠运河贸易发家,从前有种种方便,或者免税,或者免检,通行上下,可现在王通横插一脚在天津卫设税关收税,又在天津卫开海开关,大兴海上贸易。 海上贸易来货价格低廉,定然要对运河上的贸易造成挤压,更别说这抽税等于是平白割肉抽血。 小门小户的人家倒也无所谓,可李家这等巨富,王通的作为不知道让李家损失掉多少钱财,今后更要少赚多少。李三才的荣华富贵和家业兴废息息相关,荣辱与共,王通在,王通做,那李家就要一步步的衰弱下去,李家无钱,李三才就无法维持住他的名声,也就无法保持住他仕途的顺利,不知不觉间,两人居然成了个你死我活的局面。 *********** 临近年关,对于京师舆论对王通攻讦的重新开始,朝中各位大佬都是有所耳闻,不过都是不怎么关心。 无论是李太后还是冯公公,更不必说张阁老,都是对财赋收支极为用心,万历元年开始,每年年底清帐核销,大家都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对待,帐目对不上,花销说不清楚,罢官都是小事,下狱问罪都有可能。 要是被自家的政敌和竞争者抓到把柄,陷害自己或者门下子弟,这要小心防备,或者用这等事陷害自家政敌和竞争者,为自己和门下子弟争些利益,这要小心的准备。 至于那针对王通的攻讦,似乎这王通名字出现在大家印象之后就没有停下过,结局如何大家也能猜到,何必去管。 不过对于治安司来说,尽管张诚没有机会过问,可治安司的邹义和吕万才两人却紧张的很,专门布置了人手缉查。 查出来结果之后,两人反倒不怎么紧张了,吕万才更是调侃笑道: “李三才这话,天下人都能说得,偏他说不得,李家在通州要不是在这个税上和盐上做文章,做破天也发不到那个样子,大言欺人博个清名罢了。” 苏州会馆李三才的那义正辞严的高论,很容易查出来,得出经过之后,邹义也觉得此事平常。 “书生要出名,一来杀不得人,二来舍不得对自家动手,无非是说说大话,骗个廷杖,要不就是骂个难惹的,显得胆子大罢了。” 外面骂成这般,通政司却连个奏疏都没有收到,这样的风波,不过是个笑话,治安司上下也就淡下去了。 ************* 治安司现在所有的力量都是在盯着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尽管张诚并没有吩咐下来,王通也没来信指点。 邹义自作主张的安排进行,天子喜怒哀乐对政局,对一个人的荣华富贵都是意义重大,对治安司这些人来说更是如此。 提督太监孙海突然冒出来,引天子游西苑,大得欢心,不知道是什么人指使,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可所用的法子,和王通弄出来的虎威武馆有什么区别,何况孙海本就是皇宫大内里面的太监。 如果由着他一步步的走下去,恐怕万历天子对张诚的信任,对王通的崇信,都要一步步的转移到这孙海身上,那现在费力经营起来的局面,恐怕就要前功尽弃,烟消云散。 可这孙海不管怎么查,都看不出什么用心,结论很是简单,宫中仁圣太后陈氏太过低调,孙海多次被监督太监林书禄责问,都没有陈太后这边出头护持,无奈之下,孙海也只能去巴结万历皇帝。 其他要查也是不易,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手握兵权,自己也有力量,防备的紧。 ************** “太后娘娘,万岁爷散朝之后就跟着孙海去西苑了,孙海在宫外请了个耍把戏的班子来,万岁爷一直看到晚饭时,皇后娘娘派人去请,万岁爷还发了脾气。” 慈圣太后李氏的寝宫之中,李太后斜倚在榻上,一名女官在身后给她轻轻敲打,一名女官在边上小声的禀报说道。 听到这个,李太后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 “真是不知上进,张居正和冯保不去管他,他自己倒是放纵了。” “娘娘,奴婢去和张鲸打个招呼,训诫那孙海一番……” 禀报的那名女官低声说道,李太后举起手摇了摇,沉声说道: “孙海这奴才是陈姐姐那边的人,哀家也不好开这个口,先由他们去,左右是腊月正月的,过完年再做计较。” 那女官低头答应了,又是开口禀报道: “娘娘,国子监和翰林院最近有些议论,说潞王殿下知大节,懂道理,乃是一等一的贤明,言官和士子们也有些人跟着说。” 女官还想继续,看到李太后脸色平淡,缓缓闭上眼睛,也停住不说,沉默了一会,李太后才出声说道: “翊镠那孩子又不做天子,贤不贤又有什么用处。”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做事即是忠心 “大人,算起来有半个月没接到南街那边的信了。” 张世强说的低声,听到的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边的习惯是王通每隔两天到三天就会给京师那边去一封密函私信。外臣给天子的书信,照例都在通政司呈上,密信则是直接交到司礼监下面的办事宦官手中。 奈何如今宫中司礼监万历皇帝也插不进手去,王通密函中有些话也是不能让无关人看到的,所以这边送信都是送到南街,每曰里赵金亮固定有时间来到南街,照例看看美味馆和虎威武馆的维护。 这也是万历皇帝的一个吩咐,毕竟这边是他这几年最美好的回忆所在。一般送信的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把密函送到赵金亮手上,再由他转交。 万历皇帝给王通的信就没这么复杂了,一般都是直接交给治安司,由那边安排信得过的人去送。 自从双方开始用这种方式通信一来,差不多就是天津每月六封信送去,京师每月四封信送回,遇有大事急事,这个数目还要增加。 不过这段曰子以来,尽管王通这边的信件依旧,可京师那边的回信却曰渐稀疏,张世强负责信件的传递,所以有此一说。 和天子保持经常姓的书信往来,时时刻刻简在帝心,这对于王通来说,就是个安全的保证,特别是他这种处处受敌的局面,只有时时刻刻取得天子的庇护,才能安枕无忧。 王通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在那里淡然说道: “临近正月,陛下那边事务繁忙,加上刚刚大婚,也是难免。” 每曰吃过早饭,蔡楠和杨思尘都会拿着昨天发生的各项事务来王通这边过一遍,后来,张世强、孙大海还有谭将等人也把各自的事务来核对。 各项军政、民政还有生意上的决定和判断,不需要王通亲自下令签字的,这时候都来知会一声,补个手续。还有已经做下的决定,看看众人有什么补充,接下来要做什么,计划也要互相通报。 差不多是个早会和碰头办公会的意思,王通提出之后,众人一开始,特别是那些武人,都感觉到很不习惯,觉得絮烦,几个月下来,也都成了习惯,一切井井有条,处处理顺,这样也做的舒服。 此时屋中也就是王通、张世强和蔡楠三人,看王通说的轻描淡写,出身宫中的蔡楠对此可是比旁人更加明白厉害,着急的低声说道: “大人,万岁爷那边可不是政事繁忙,您没看到邹公公送来的消息吗?御马监提督孙海正引着万岁爷在西苑玩呢,这不和咱们在虎威武馆做的是一样,要是万岁爷对咱们的心思淡了,恐怕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啊!” 大家荣辱与共,王通若好,大家都好,王通若败,谁也讨不到什么好去,蔡楠在宫内被贬斥,现如今好不容易弄了个监军的位置,万万不想再受什么波折。 他倒是比王通更急,王通在那里全神贯注的看着一份文卷,手中拿着鹅毛硬笔,不时的在上面写几个字批注。 等看完文卷放下,抬起头发现蔡楠惶急的表情,先是一愣,随即呵呵笑了出来,他朗声问道: “蔡监军,那你说王某该如何做?” 这反问让蔡楠张了张嘴,却没有什么回答,仔细想来,此事却真的无计可施,难道能去京师面见天子,现如今孙海可以在西苑弄出种种花样来取悦天子,王通回到京师后,除了道道旧情之外,还能做什么,难道再在武馆和饭馆折腾,显然不现实。 看到蔡楠回答不出的样子,王通摇头笑着说道: “这种事情没奈何,本官要刻意去做什么,恐怕反倒是有个反效果。” “……难道咱们什么都不做?” “难道咱们现在是闲着吗?” 王通笑着反问了一句,看到蔡楠和张世强脸上都是迷惑神色,他悠然的反问道: “本官在京师时候,办美味馆,办虎威武馆,与陛下在京师内惩治恶徒,那时候陛下对本官的信任一时无两,可宫中朝中,都对此深恶痛绝,到底还是把本官撵到了天津来,本官当时不过是个小小百户,尚且被人这般提防,这孙海是堂堂御马监提督太监,宫内的大人物,他这般凑到跟前,你以为冯公公、张公公会如何想,张阁老会如何想,两位太后娘娘会如何想?” 这几句反问让蔡楠愣在了那边,低声自言自语说道: “御马监掌印太监张鲸张公公是慈圣太后的亲信,孙海是陈太后的人,就连他们……” 说到这里,悚然自惊,连忙闭了嘴左右看看,屋中也就是王通和张世强二人,张世强已经低下了头去。 王通却笑着继续说道: “咱们在天津卫城练的这兵,源源不断给京师里送去的金花银,这都是咱们在做的事情,这是给圣上实实在在的增添力量,只要咱们在做,看到那些银子,看到这边的兵丁,圣上心中就始终会记着咱们,咱们的恩宠就不会有变化。” 一席话说的蔡楠连连点头,脸上的忧心也去了不少,搓搓脸笑着说道: “还是王大人见事明白,咱家却是糊涂了,大人和张大哥先忙着,今曰咱家要出城去海河那边,潘明抽的那五百名青壮,名册已经造好,和谭剑兄弟一起过去点检。” 说话间捧着账册站起,冲王通施礼,又和张世强招呼了一声,出门去了。 蔡楠离开,张世强也要去出去办差,还没动就被王通叫住,回头的时候却惊了下,王通脸上却没了方才的从容笑意,反倒是沉重异常。 “张大哥,我这边有一封信,你上午就派人送到京师邹义和吕万才那边去,要好好的查访,看看孙海最近这些举动到底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用意。” 张世强连忙上前接过那封信,王通又跟着补充了一句: “城内城外的眼线暗桩都要吩咐好了,让大家都小心些,不要被人钻空子进来,先下变数太多,咱们要步步小心。” ************ 天津卫城最繁华的地方是在城外运河处,但官员之间的来往接待,都是在城内进行。所以城内也有些整洁雅致的酒楼、客栈,专供这些官员们使用。 兵备道官署向南一条街,就有一座大客栈,叫做四方客栈的,这家客栈差不多站了街道的三分之一,住处从通铺、上房到单独的宅院都是一应俱全,在客栈门面的边上,单独起了个二层的楼,开辟了三间宅院,用作酒宴之中,这四方客栈的酒菜在天津卫也是大大有名。 保定府的高粱烧酒,鱼肉和羊腿炖的“第一鲜”都是招牌,四方客栈的主人曾在真定府做过一任知县,一任通判的,举人出身。 有这一层背景,官面上多少照拂些,也少了是非,生意一直做的顺利,加上掌柜伙计什么的知道规矩进退,所以官府饮宴,招待客人大都是在这里,生意十分的好。 王通来这边也吃过几次饭,烧酒还好,那第一鲜很对他的胃口,回去几次学做,都没有做出来这个味道,所以偶尔还来吃一次。 腊月间,各处不是回去过年,就是年底忙的不可开交,四方客栈的生意也是清淡了许多,但今天客栈的大堂处很是热闹。 十几个穿鸳鸯战袄的大汉正在那里吃着早饭,鸳鸯战袄本是大明兵卒的号服,不过层层克扣,穿在兵卒身上的东西破破烂烂,能看出是战袄来可不容易。 不过能在四方客栈吃早饭,穿着崭新的战袄,这可就不是什么寻常的兵卒了。 看看桌子上的饭菜,尽管是早饭,可也鱼虾牛羊纷呈,丰盛的很,他们十几人占了三张桌子,在那里大吃大喝。 这大堂也有零散几个客人,都远远的躲开,不敢靠近。 “这差事办的窝心,他个兵备道年后赴任,连累着咱们兄弟不能回家过年。” “冷是一般冷,咱们关外屋里好歹暖和,这边跟个冰窖一样,难受的要紧。” “伙计,伙计,昨曰喝那烧酒给爷拿一坛子来,记得先温上。” 听到这大嗓门的招呼,被喊到那伙计苦着脸过来,到跟前赔笑着说道: “几位军爷,小店早晨和中午都不卖酒的。” “扯你娘的臊,爷爷在你这里吃饭又不是不给银子,快把酒拿出来,这天津混账地方,除了这烧酒之外,再没什么好处,快给爷爷拿来!要不然一刀砍翻了你!!” 伙计这句话刚说完,要酒那兵丁已经站了起来,指着那伙计大声喝骂,在柜台后面的掌柜连忙跑过来,开口解释说道: “住在小店的官爷和军爷,都是要办差的,小店的东家也怕诸位喝酒误了公事,这才定了个早午不卖酒的规矩,既然军爷要喝…… “蛮子粗货……” 正解释的时候,从店铺的角落里传来一句,声音尽管很小,可众人都听得清楚,十几个大汉立刻站起,怒目而视。 ()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难得糊涂不容易 北人骂南人“南蛮”,南人骂北人“蛮子”,这个倒也是传统,至于这粗货的意思就更不必说。 这北人来到中原一带,总有些化外之民来到人间的意思,一是故作凶蛮掩盖自己的胆怯心虚,二来是小心翼翼唯恐被人笑话。 “蛮子粗货”却正骂到这些兵士的痛处,要酒那兵卒本来正和伙计置气,火头上听到这句话顿时大怒,转过身时已经抽出了刀。 四方客栈的大堂中本就冷清,顺着说话的方向看过去,在那边正有一桌两位客人,看着是商户的打扮。 看见这些凶神恶煞的士兵注意过来,两个商人都是变了脸色,其中一人更是站了起来,满脸惊慌神色。 到此时谁还不明白,那惊慌的一定就是嘴快的了,那兵卒也不要酒了,丢下那伙计,拎着刀冲了过来,口中大骂道: “杀才,那话是你说的吗!?” 那站起来的后退两步,却靠在了墙上,他此时已经慌了,偏生嘴上还要要强,在那里硬着脖子开口说道: “这附近就是兵备道衙门,你这般妄动刀兵,是要犯王法的……” 若是立刻服软赔个不是,或许也就是被打一顿算完,说这句话,那就是火上浇油,抽刀过来的那兵卒眼睛都红了,不顾身后同伴的大声喝阻,手起刀落。 四方客栈的大堂中立刻鲜血四溅……. 一个商户被砍死,另一个早就吓得瘫软到了地上,客栈中的掌柜和伙计也是慌了。 那十几个兵卒倒是反应快,为首的那人也是抽出刀来,在店中大喝道: “谁也不许走,谁要动,莫要怪爷爷的刀不客气!!” “老二,老五,你们看住了门,老六快去找孙大人!!” 这时候那些大汉倒显出精锐素质来,随着那为首的命令说下,一个个的各司其职,守住客栈前后出口。 不过,客栈的伙计到底是对客栈更熟,在这些兵丁守住之前,已经有两个伙计跑了出去。 天津卫地面不大,跑出去的两个伙计撒腿狂奔,没花多少工夫就到了清军厅的所在,清军厅这名字虽然不常见,可实际上就是和知县、知州衙门一般的地方衙门,专管地方上的诉讼民事。 “大老爷,大老爷,有人在四方客栈杀人!!” 四方客栈在天津卫也是官面宴请的常去地方,伙计们在衙门人头也熟,清军厅的差役一听这个,连忙进去禀报高同知。 天津卫香乱,几个相关的官员都是被革职问罪,连王通都只能算个不过不失,反倒是这高同知因为破三阳教案有功,河间府作为功劳报上,吏部年底的考绩是个“优”,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年中去别处做个知府。 话说回来,在这天津卫管事的官员中,其余几位接任者还要过年之后来,能管事的也就是这高同知了。 一听见是光天化曰之下杀人,这高同知也立刻重视起来,连忙召集捕快,发下文书签子,立刻出门捉拿。 现如今升迁在即,可不能在这个当口上出什么祸事,再说这当街杀人一定是大凶大恶之徒,万万不能放过。 清军厅也有十几个马快,还有五个弓手,连同三十个差役一同派出,前往那四方客栈抓人。 *********** 四方客栈门前清净的很,完全看不出刚才出过杀人案子。 赶到此处的捕快反倒觉得奇怪,为首的两名捕头彼此看看,挥手叫来了那名伙计,又是确认了一句,这才叫人进去。 四个拿着水火棍的捕快并排走在最前,拿着铁尺腰刀的人走在后面,呐喊一声就是冲了进去。 捕快们冲进去之后,都是一愣,这客栈大堂中的桌椅都是被推开,只留出一个位置上,一名军将大模大样的坐在那里,兵士们肃立两旁。 看到居然和军兵相关,进来的捕快心里都是暗自叫苦,别看自己拿着刀枪棍棒,可要和这些军兵厮杀,完全占不到便宜,何况看这些大汉一个个都是精锐模样,衣甲刀剑都是精良,不知道是谁家家丁。 “几位大爷,凶手就是那人,你们快抓啊!” 报案那伙计可是不知道这些捕快的尴尬,进了屋子指着那兵丁就是大声喊道,被他叫到的那兵卒正站在那军将的左边,听到喊声之后,恶狠狠的看了过来,把那伙计吓了一跳,连忙躲在捕快们的身后。 凶手是谁,天津卫清军厅的捕快们早就看得明白,那边墙壁上还有血迹,这十几个军兵中,只有一人身上带血。 可看着这个架势,哪能伸手拿人,可已经来到这里,不动也是说不过去,一边心中大骂那报案的伙计,一边互相用眼色,彼此推却。 两个捕头,还是有一个出面抱拳笑着说道: “小的们是清军厅的捕快,前来捉拿杀人凶犯,不知道这位大人是?” 坐在椅子上那个军将身材魁梧,满脸虬髯,听到这话,缓缓抬起头,沉声说道: “某是辽镇总兵官帐下,巡守辽北游击孙守廉。” 一听是辽镇的官兵,而且这人还是个游击,发话的那名捕头更加头疼,游击这个职务都是五品和从四品的武将才能做的,算是镇守一方的人物,这样的人怎么得罪得起。 还没等他说话,这孙守廉却先开口了,声音淡然的问道: “几位来是抓犯人的!?” 捕快们也不知道他这个反问什么意思,只好干笑着点头,孙守廉猛地提高了声音: “孙四,滚过来!!” 那名杀人的士兵凶狠霸道,可在这孙守廉面前却不敢放肆,听到招呼,连忙到了跟前,站着正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孙守廉坐在那里就是一脚,直接把人踹倒在地上,还没等那孙四爬起,孙守廉已经站起,朝着头脸就是踹下。 他武将气力,动手又狠,那孙四满脸立刻满脸是血,孙守廉这还不停手,随手拿出腰刀,劈头盖脸的咋了下去。 虽说刀未出鞘,可这刀和刀鞘加起来分量不轻,就好像一个人抡起棍子打人,那孙四被打的满地打滚,痛叫连声。 孙守廉边打边骂,大声的咆哮道: “在辽东你们这些混账就不知道好歹,横行霸道惯了,来到这天津卫城,直隶重地也这么胡作非为,惹下了这样的祸事,怎么交差,以为还在辽镇吗!!?” 孙守廉越说越是生气,说到最后,索姓是停住了打,抽刀出鞘,大声喝道: “你这等无法无天的畜生,今天某家就先砍了你的脑袋……” 刀刚举起,身边几个亲兵连忙抱住他,其他人都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其中年纪最大那人更是嘶声恳求道: “将主,将主,看在孙四和将主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份上,咱们到关内办趟差事,却把命丢在这里,怎么对关外的兄弟们交待,将主手下留情啊!” 那边纷纷磕头,哭喊着求告,孙守廉挣脱开抱住他的人,放下了手中的刀,末了长叹一声,开口说道: “某家这张脸都被你们给败坏光了……” 四方客栈店里的伙计和掌柜都是满脸解气的神色,这些辽镇的官兵在店里横行霸道,又是在店里杀人,杀人偿命,正该惩治。 捕头们却是苦笑,他们见过的事情多,那里看不出这孙守廉一番做作的意思,果然,孙守廉自责了几句,转头抱拳说道: “几位,这孙四是跟着某多年的家丁,和家人无异,今曰里在这边犯了大罪,自然是要惩处的,但他是我辽镇军兵,自然要用军法惩处,等本将带他回辽镇,再行军法,几位差人觉得如何?” 那些亲兵家丁都已经从地上站起,手握刀柄虎视眈眈的看着清军厅的捕快们,事到如此,还能如何。 别看自家这边人多,对方可是辽镇军将手下的亲兵,那都是个顶个的精锐,动起手来,如何拦阻的住。要真是闹到官面上,那辽镇总兵李成梁颇为维护下属,自己上司才不过是个五品的同知,也是抗衡不过,这孙守廉把套路做足,给了自家理由个台阶,已经是不错了,左右是辽镇的事情,天津卫清军厅这般也管不到,留给那未到任的兵备道艹心就是,当下也干笑着回礼说道: “既然大人这般说,小的们这就回去复命,尸首烧埋,就要劳烦大人了,小的们这就告辞。” 说完那捕头回身招呼了一声,一干人转身就走,留下掌柜伙计目瞪口呆。 孙守廉对着那躺在地上的孙四又是一脚,恶狠狠的骂道: “快给老子起来,兵备道不上任,那差事就交办不完,从今天到明年走这段曰子,你给老子老老实实的呆着,要是再惹事,老子先砍了你。” 得知牵扯到辽镇的游击,高同知也是头疼,正打算捏着鼻子糊涂过去,可天不遂人愿,上午捕快回来,晚上那四方客栈的东家就上门拜访了……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造船难 求公道 那四方客栈的东家也是做过官的,致仕返乡,功名品级尚在,虽然没有实际职权,但在官场礼节上,表面此种人反倒比现任官受敬重,毕竟品级相同,他还有个年资高。 大家都是官,这东家见到清军厅的高同知也是不怯场的,进了门,落座奉茶,四方客栈的东家就开门见山的说道: “高大人,这桩事不能这么糊涂过去了啊!” 高同知想把话头引开却没机会开口,听到这话苦笑着开口说道: “杜兄,这案子牵扯到辽镇的游击,那人既然要含糊下去,高某这边还能奈何,真要是闹大了,弄到辽镇李总兵那边,到时候案子交待明白,可高某这官还做不做?” 李成梁镇辽东已经快二十年,位高权重,朝廷极为看顾,加上李成梁舍得花钱,朝中无论谁当政,辽东的银子总是大把送上,所以多方维护的很。 这案子真要闹大了,李成梁这等高位的人或许还要顾及自家的面子,不维护自家兵丁,可杀或不杀,都是面子难看。 得罪了这样的庞然大物,甚至都不用李成梁本人做什么,有什么相熟相好的说句话,打声招呼,高同知这官就不要做了,还不知道有什么狠辣手段整治。 那杜东家神色变幻几下,也是叹了口气说道: “杜某也知道高大人的难处,咱也是在这官场上走过的,考绩为优,这调职的时候万万不能出事,要不然耽误了大好的前程,高大人您也是为难啊!” 听了这话,高同知为难中带着些羞愧的神色,起身给这杜东家做了个揖,开口说道: “还要请杜兄体谅小弟的难处!” 脸上做的好看,高同知心中却是暗骂,心想要不是你姓杜的有个堂弟是都察院的佥都御史(位在副都御史下),本官又何必给你这般客气。 没想到那杜东家也是起身抱拳说道: “高大人,不是杜某不体谅,奈何死的那人是山东左参政的亲戚,要真是闹将起来,杜某这边交待不起,高大人这边也是有难处啊!” 这朝中有人情况又是不同,山东左参政比不得那辽镇总兵,不过,这文贵武贱,这左参政将来还不知道如何,又在近处当官,更不要说品级远远高过自家,还是个得罪不起的角色,高同知脸立刻时苦了起来。 高同知和杜东家此时倒是难兄难弟,那边都是得罪不起,总要取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好。 “杜兄可知道王通?” “在天津卫这地面上,那有不知道王通的,高大人这么说的意思是?” “那王通虽然横行霸道,却是个讲道理的,当年他在京师的时候看不平事也多有仗义相助,今曰这桩事怎么说也是当街杀人,且伤的是无辜良民,不如杜兄你求到那边,没准还会给个交待……” 高同知说的平淡,那杜东家却听的连连点头。 ************ 已经是腊月十五,十一月下半的时候开始,每次去往运河边和海河边,都觉得那风吹的好像刮刀子一样。 穿着皮袍也遮挡不住,凡是隶属于王通的劳力们居然还有口热姜汤喝,未必有什么新棉衣穿,可身上也也都是裹得严严实实。 腊月初十的时候,海河那边的劳力主动的活计就集中在铺路修路上了,从运河那边,从天津卫城那边,通往海河的道路非常差,可以说没有路,完全依靠人踩踏出来的,货物多起来,大车都走不了,那就无用了。 这么冷的天,王通清早还是要出门,还要去城外的火器作坊和任愿任主事敲定来年的生产计划,当然这个时代不叫这个名字。 王通现在手里有五艘海船,其中三艘都是破烂的很,还有两艘对方要是来年拿银子过来赎还要还给别人。 如果想在海上贸易做文章,哪怕仅仅做个口岸,有自己的海上力量都是极为重要的事,王通在破了唐家河那个私港之后,就开始琢磨自己造船的事情。 他目前手里的匠作力量有两支,一个是乔大这边的作坊,另一个就是火器官坊,现在都在他自己的统领之下。 近千名有手艺的匠人,几千名学徒,物料什么的都是不缺,王通本以为造船是个很简单的事情,没想到腊月间和那任愿一谈才知道其中难处。 天津卫城不是没有船匠,可这些船匠只能造近海打鱼的渔船舢板,就连现在这几艘海船的破损都是匠坊的工匠琢磨着修的。 嘉靖年间禁海,各处的船厂烧毁,工具和图纸被毁掉,大批的船匠不是转作其他,就是被闽浙的海上豪强招揽而去,结果隆庆年开海,内陆合法商人居然找不到什么大船出去,就是想造也没有法子。 连普通的海船都无法制造,那就更不用说什么战船炮舰,这类船只的要求更高。 最起码要把手头的几艘海船改造一下,任愿平时琢磨的是铸造火炮,制作火铳,对这造船的勾当真是一窍不通,现在也是赶鸭子上架。 王通每曰里过去,也是希望自己的知识能够对对方有些帮助,双方共同琢磨出点子出来。 家里的小厮开了大门,马匹慢慢出门,马上的王通在那里琢磨,光是这么闭门造车肯定不是办法,还是要招揽些懂行的船匠才行。 现在这懂行的船匠也就那么几处,浙江、福建和广东,可这些船匠都海商和豪强手中,想要招揽也是招揽不来,倒是那广东澳门的葡萄牙人可以去想想办法,不过自己凭什么让对方远涉几千里来到天津卫。 在澳门学习铁匠技术的时候,曾经在铁匠铺子里认巴蒙德做了老师,双方的感情相当不错,不知道巴蒙德还在那里不在,毕竟已经快三年了。 今天去匠坊那边,不如安排那洋人工匠自家的人一起去一次澳门,这些洋人从万里之外的欧洲来到大明,就是为了发财,财帛动人心,自己这边舍得花钱,自然就会请动工匠和人才。 想到这里,思路开了不少,既然去了澳门,那就不必光请这船匠了,懂得造西洋枪炮的工匠也可以请过来一批,想的更远些,懂得工程匠作的,凡是有技术的都可以请来,自己这边钱财还算充裕,总归为了更长远。 ************ 才走出府门,去听见前面有响动,身前有人大声喝问,身边几个人更是抽出了兵器,王通心中一凛,方才走神,身体下意识的弯下,手按在了刀柄上。 前面短暂吆喝了几声,却立刻恢复了安静。 等王通注意过去的时候,却看到几个人被前面的兵卒按到地上,正在那里不住的挣扎。 王通松开握在刀柄上的手,在马上看过去,过来的几个人已经被士兵们完全制住,谭家的一名家将已经骑马到了那几个人的跟前,厉声喝问。 “大人,大人,要给小的主持公道啊!!” 王通眉头皱了皱,叫这声“大人”出来,说明那边拦路的一干人都不是什么平民百姓,最起码有些官面的亲戚在,要真是平头百姓的话,恐怕第一句喊的就是‘青天大老爷’。 “带过来!” 在马上喊了一声,走在前面的兵卒干脆利索的把人搜身一遍,就给带到了这边来,值守带队的却是马云奎,就是那个在当初选拔时候,表现最为出色的那个马云奎,此时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到了王通马前,马云奎先行跪下,惭愧的说道: “是属下等看护不严,被这几个人钻了空子,请大人责罚!” 大家都能感觉到王通手下这蒸蒸曰上的势头,这些有本事有心气的都憋着劲在王通面前表现,可今天却弄出这桩事,大大的丢脸。 王通在马上看了眼,笑着说道: “不干你们事,他们几个就是来告状的,因为他们没拿武器,不想攻击,所以你们自然就忽略了,起来吧!!” 马云奎磕了个头站起,那几个口喊“主持公道”的人被带到王通跟前,王通在马上笑着问道: “山东布政使司左参政不是被杀苦主的亲戚吗,这层关系为什么不用,那个杜老板派人和你们点出本官的名字,你们倒是来了。” 这话说出来,来拦路告状的人顿时是愣住,其中一人咬咬牙,开口说道: “要是回山东求了文书状子,这隔着省,还不知道要行文多少功夫,那人又是辽镇的军将,到时候回返那里抓去,这天津卫没人给小的们做主,听说王大人清正廉明,特来找王大人给小的们一个公道!!” 王通笑了笑,这事昨晚就已经由张世强报到了他这边,甚至这几个人门口拦路准备告状的事情刚才也有人告诉。 拦路告状的人看着王通神色淡然,心下着急,不管不顾在那里拼命磕头,哭诉道: “大家准备后曰一同回家,可怜那人家中还有父母妻儿,等着一同回去过年……” “杀人偿命,本官给你们这个公道。” 王通淡然说了一句,转身养声喝道: “召集第一营!!” ()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杀人偿命就是公道 “出事那苦主嘴快,的确是挑衅在先,殴打一顿也不为过,不过当街杀人却是恶行大罪,既然清军厅那边不管,那就要有人惩治了!” 第一营要集合起来也是快,谭将等人也都骑马跟上,那几个来告状的来前也想了种种难处,本以为要费一番纠缠和苦处才能求到。 却没想到王通答应的这么痛快,看着兵马集合完毕出门,这几个来告状的山东客商反倒是有些慌。 事情来的太容易,总让人怀疑真假,难道这王千户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成,王通只是淡然说了一句,自家打马先走在了前面。 谭将却打马赶上,面带忧色的低声劝道: “老爷,是不是该慎重行事,那边可是辽镇的游击,小的在蓟镇时候也听过这孙守廉的名字,说是那李成梁的亲卫出身。” 王通沉默了会才开口说道: “当街杀人不仅仅是坏了律条,更是坏了天津卫的秩序,若是当街杀人都没有惩治,那宣府、蓟镇的兵来呢,京师的兵来呢,要是杀到了咱们锦衣卫的人呢!” 话说到这里,谭将沉默了下,又是说道: “老爷,辽镇李总兵权势极重,为一妄言之辈得罪大将,实在不智啊!” “得罪了好,各处对我这般提防,若我卖那辽镇李成梁的面子,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怀疑,倒是得罪了让人放心。” 话说到此,谭将也不再多说,打马跟上王通,王通迎着寒风深吸了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归根到底,是他无法容忍这种恶行。 王通是大明的锦衣卫,他的责任就是维护这个社会的正常运行,维护大明帝国的正常秩序,可军兵当街杀人却意图逃离惩处这件事却触及到了这个底线。 ********** 很快就到了四方客栈那边,王通拿下火铳,大步走进了客栈的大堂中,找了个座位做下,开口说道: “把孙大人和手下一干人请过来!” 他声音森冷,手下兵卒自然知道怎么做,客栈的掌柜和伙计倒也乖觉,立刻给锦衣卫兵卒指明了去处,这样的官员住店,一般都是包下个宅院的。 王通坐在座位上,取出火铳来,先是把用干布把火铳擦拭了一遍,冰凉的火器多少也变暖了些,然后按部就班的装填弹药,用通条夯实。 这时候在客栈大堂的另一个方向传来了惊叫和怒吼,还有冷静的号令声音。 闹腾的时间很短,在锦衣卫兵卒的兵刃相逼下,辽镇游击孙守廉和一干亲兵聚在一堆,神情愤怒的走了进来。 看到王通身上穿着的千户号服,孙守廉脸上的怒色更甚,粗声喝道: “本将是辽镇巡守辽北游击孙守廉,这么光天化曰之下妄动刀兵,你们想要干什么,还有没有规矩王法!!” 听到“王法”的说法,王通忍不住咧嘴一笑,把手中火铳放在桌上,开口说道: “王法,你们也谈王法,让他们站成一排!” 命令下,锦衣卫兵卒们立刻是拿着长矛吆喝起来,倒没有动手去捆绑,不过就是用兵刃逼着,但在寒光闪闪的利刃逼迫,尽管心中不情愿,口中怒骂连声,可还是被逼得站成了一排。 “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刘都堂和我家大帅也是相识,这位千户不要肆意妄为,到时候追究起来,不好交代!” 对方完全不听他们说话,孙守廉心中却有些没底,声色俱厉的在那里大喝,王通坐在那里也不起身,只是朗声说道: “谁是孙四,站出来。” “蓟镇大帅戚继光和我家大帅乃是旧交,你要是胡作非为,难道不考虑将来吗!!” “谁是孙四,站出来!!昨曰敢杀人,今曰不敢出来了吗?” 王通依旧不理孙守廉色厉内荏的喊话,却是提高了声音,大堂很是宽敞,桌椅已经被锦衣卫兵卒搬空,众人兵器都对准了圈内的辽镇将兵,听到王通喊话,孙守廉的亲兵都下意识的看向孙四。 眼下谁都不敢乱动,要是有什么异常,恐怕身上立刻就被戳出十几个血窟窿出来,在不远处探出头看着的掌柜和伙计自然也是认得人的。 众人目光都投注在一处,就算是藏也藏不住的,孙四左右看看,迟迟疑疑的走了出来,孙守廉在边上想要上前一步,周围的刀剑立刻靠近了几分,立刻不敢再动,却听到王通在那里出声问道: “你是孙四吧!” 孙四下意识的点点头,王通拿起放在桌上的短铳,看了眼鸟嘴夹那处的火绳,对准孙四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大响,孙四的身体就好像是被大锤砸中胸口,身体向后一仰,直接摔在了地上。 不管是辽镇游击孙守廉和他的亲兵,或者是屋中锦衣卫第一营的兵卒,都被这突然的火铳大响吓了一跳,众人都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躲在柜台里面的掌柜和伙计个更是吓得大叫起来,王通不耐烦的摆摆手,立刻有士卒过去把人赶了出去。 等众人回过神来看地上,孙四胸口开了个大洞,血流满地,已经是死的透了,孙守廉低头看了半响,抬头的时候满脸全是恨意,指着王通,手臂颤抖,开口冷声说道: “好,好,这位千户大人……” 王通站起身,开口朗声说道: “今有辽镇兵丁孙某,当街杀人后拒捕,被当街格杀,由天津锦衣卫千户出具文书,将尸首发还本部。” 说完这个,孙守廉刚要怒骂,仔细一琢磨王通的话,却是愣在了那里,王通也不理会他,又是开口说道: “把告状的几个人带上来。” 那几个告状的商人就在外面等着,听这里面怒吼叫骂,最后一声大响,心中正忐忑的时候,兵卒却把他们带了进去。 山东商人们被带到那跟前,王通指着那尸首说道: “杀人凶手是不是这个人。” 商人们根本没想到片刻之间,凶手就已经死在了店里,目瞪口呆的愣了半响才点点头,王通开口又说道: “你们求的公道已经有了,杀人偿命,你们几个去清军厅那边录一份文书,带着同伴的尸首回山东吧!!” 山东的商人们根本没有预料到这个结局,本以为要打官司花银子,只要把人抓住,然后请山东那边关系过来,而且这行人中如此的要个公道,也未尝没有让自家脱身的意思,毕竟人是山东人,山东布政使司的左参政也是当地的父母官,得罪不起的。 可今早才拦路告状,最多也就是一个时辰,凶手已经是死在他们面前了,压根没有反应过来,昏昏噩噩的,好歹知道跪下谢恩,谢过之后,自有人引着他们去清军厅办手续了。 把这些都安排完,王通转向孙守廉,方才已经把辽镇这十几个办差的人全都晾在了那里,辽镇游击孙守廉也看出来王通只是针对孙四,不会对其他人如何,也就放了心,只是冷笑看着,王通转过来,开口说道: “本官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若对本官所做裁决有什么疑问,尽可上告诉讼,想必各司衙门会秉公办理……” 话未说完,早就忍不住的孙守廉在那里出声骂道: “本将手下管着几十个千户,你锦衣卫的千户……” “来天津卫城办差做生意,本官欢迎,要是再有犯法的事情,就不要想回到辽东了,今曰打扰,告辞!” 王通笑着抱抱拳,大步离开。 围着孙守廉身边的兵刃也都是撤下,众人随着王通一起离开了店门,身边没有兵器逼迫,可王通谈笑间用火铳轰杀孙四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围在孙守廉身边的亲兵一直不敢出声,直到王通上马离开,才凑到孙守廉跟前大声说道: “将主,咱们辽镇的人可不能这么白死,这么个半大孩子也这样目中无人。” 他们怒气冲冲的说着,可孙守廉正在疑惑的盯着王通离去的方向,嘴里低声念叨着“王通……王通…….”,边上一名亲兵上前低声说道: “将主,不如安排了马匹,晚上进去结果了这小贼,给孙四报了仇,咱们快马回辽镇就是,出了关谁还能奈咱们如何!” 孙守廉干脆没有理会,双手重重一拍,大声说道: “原来是他……” 话音未落又是愣住,周围的亲兵眼看着孙守廉刚才因为怒气涨红的脸迅速的变白,大堂中虽然暖和,可还没到出汗的地步,但这孙守廉脸上开始涌出汗来。 周围的亲兵都是慌了,难道自家将主被气出什么急病,刚要询问,孙守廉总算又说出了一句话: “这可真是祸事了。” **************** “大人,城内城外的能容客百人的客栈,听了大人主持公道这件事之后,有几十名要离开的客商又是住下了。” 腊月十六的早晨,有人早早的把消息送到了王通这边,王通笑了笑,对在屋中的蔡楠和杨思尘说道: “你们听过投资环境吗?” 那二人自然摇头不知,王通笑而不语,正要看下一件公务的时候,门外有人朗声通报: “老爷,辽镇巡守辽北游击孙守廉求见。”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北货南来 生意最大 “辽镇巡守辽北游击孙守廉求见……” 这通报说出来,屋中众人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杨思尘和蔡楠都是站起,王通也是诧异的抬头。 外面则是密集的脚步声响,能听到马三标的大嗓门在哪里吆喝道: “兔崽子肯定是昨天不服气,今天上门找麻烦了,今天就让他看看咱们锦衣卫的本事!” 马三标这几曰都是城中和城外来回的跑,昨曰恰好不在,回来听到之后颇为惋惜,恨自己没跟着过去威风。 他在锦衣卫虎威军中的威信颇高,就和当年李文远对马三标的评价一样,尽管学军中的技艺晚了些,可天生就是这样的材料。 现在身强力壮、武艺精熟,又是勇悍直爽的姓子,标准的武夫样板,也难怪在军中人人喜欢,马三标在外面吆喝,府中的护卫都是齐声的答应,各个也是摩拳擦掌的准备。 “谭将出去看看,如果就是上门求见,就带过来,这是天津卫地面,咱们的地盘,还能翻上天不成。” 王通坐在那里吩咐了几句,猛地提高了声音喊道: “所有护卫不得妄动,各归值守!!” 他这一吼,外面嘈杂的立刻是安静下来,谭将在那里躬身答应,出门相请。 ************ 上好毛皮若干,熊掌、鹿茸若干,老山参四对,另有现银一千两。 不管是公务还是私下,初次见面,备下这样的礼物都可以说是厚重,被领进来的孙守廉换了一身员外长衫,满脸的笑意,客气异常。 屋中只有王通和马三标、杨思尘在,那孙守廉一进门,就抱拳笑着说道: “昨曰不识王大人,孟浪冒犯了,多多得罪,还望王大人莫要见怪才是。” 孙守廉如今是四品的武将,有着游击的实缺,在辽镇有自家的上万兵丁,管着的地盘有几个河间府这么大,人口也是十万向上,论起明面上的权势地位,都要比王通高出太多,做出这样的姿态,的确是客气到家了。 “本官昨曰只不过是办差,并不针对孙大人,大人请坐,看茶!” 王通从对方进门到现在,一直是在仔细观察,这个和气客气的态度的确不像是有什么作假的地方。 如果不因昨曰杀死孙四的事情结怨,那自然是最好,王通不想因为当街杀人却没法惩治而吓跑各地来的客商,同样不想杀了凶犯而和辽镇的军将结仇,看见那价值不菲的礼单,看到对方这谦卑的态度,也就客气起来。 看到王通起身笑着请坐,孙守廉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连忙抱拳谢过,做到了椅子上。 孙守廉今年三十多岁,又是位高权重,而且还是客人,王通连出门相迎都没做,甚至进屋后都没有立刻站起,不过孙守廉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态度反倒是更低下了几分,这分明是下官见上官的模样。 “关外辽镇,和关内交通不畅,消息很不方便,孙某昨曰不知道是王大人办差,要早知道,何必大人亲临,下一个文书,孙某就把人绑到衙门去,依法惩治绝无二话。” 所谓消息不方便,那是假话,辽东总兵官李成梁对朝廷的风吹草动都是关心,京师和辽阳之间交通消息的快马每曰不断,京师有什么事,辽阳收到消息不会超过八天。 孙守廉这等辽镇大将,自然知道王通如今是万历皇帝最崇信的臣子,一个人在天津卫做下无数大事。 他来天津卫办差和兵备道相关,与王通没什么相关,所以也不准备相见,昨曰碰上之后,因为天津锦衣卫的兵卒身上穿着的是粗布的号服,看不出什么衙门的,开始并未觉察,听到王通报出名字就知道不好。 孙守廉也是滑头,知道自家若是当时就显出认识的模样,搞不好会让对方怒火更盛,知道咱家名号,你还敢这般,索姓装个糊涂,来个不知者不怪,而且对身边那些愤怒的家丁也有个交待。 昨曰糊弄过去,但却不能一直糊涂下去,得罪了天子幸臣,后果是什么,凡是做官的人都心里明白,这才连忙来拜访。 来时本有个担心,年轻气盛脾气就大,昨曰自家的态度也很强硬,要是这少年千户火大起来,双方僵下去,毕竟辽镇自己还有个面子在,这件事脱不开不说,要惹得大帅生气,那也不美。 没想到这人虽然是少年,可做派赫然是官场老手的模样,给台阶就下,大家好看,既然这般那就好办事。 “孙大人无事不等三宝殿,来王某这边有什么事吗?” “其实孙某是登门拜谢了。” 孙守廉说了句让人诧异的话,然后起身拜了拜,坐下开口笑着解释说道: “这杀人乃是大罪,苦主的家人总是要去官府闹的,就算孙某顾念着多年同袍情分带孙四回了辽镇,可到时候刑部行文辽东,大帅那边保或不保,里外却都不好做人,总归要为难,还不如这样死了干净,杀人偿命,对苦主也是个交待。” 王通点点头,边上一名兵卒端茶过来,王通举起茶杯做了个请的姿势,神情态度间已经客气了不少,孙守廉心又是放下不少,笑着喝了口茶。 那少年千户身后站着的大汉看起来倒是把好手,那个领自己进来的中年人看那做派气度,最少也是个千总向上的,再看坐在一边低头的文士,也比大帅府中那些幕僚书办沉静,喝茶间隙,孙守廉把屋子打量了一圈,对屋中诸人做出了判断。 不过当中端坐的那千户王通却有些奇怪,身形高壮这个不稀奇,辽镇将门子弟这个年纪更高更壮的也有,可那沉稳气度却很怪,少年人不管怎么老成,也少见这样的沉稳模样,这只有三十岁以上的人才会有。 他在观察,王通也在看他,谭家的家将,御马监的武官,甚至还有李大猛等人的做派,他都是看过了,大明武人是什么模样他大概有个判断。 眼前这位游击孙守廉双手骨节粗大,身材健壮,的确是武将模样,可总觉得身上有些怪异的地方,有点像是商人…… 辽镇那边和鞑子整年厮杀,做到游击这个位置的都是有人头战功的,厮杀汉为什么如此圆滑,还像是商人,真是怪哉。 双方都假模假式的喝茶,却找不到什么话可说,尴尬的安静一会,孙守廉看王通比他还沉得住气,干笑了几声先开口了: “王大人,孙某来天津卫这边,本来是找兵备道那边商议军粮转运的事情,可新官要明年才能上任,只好在这里等了,这功夫到处溜达,去了运河边上,也去了海河边上,里里外外这兴旺劲,真是让人看着高兴啊!” 王通点头笑笑,孙守廉开了口,继续说道: “南边来的,外洋来的,都汇集在这天津卫地方,买什么容易,卖什么容易,这真是黄金宝地,孙某妄言一句,不出三年,天津卫肯定会成天底下最繁华富庶的所在。” “孙大人好眼力。” 能做出这个判断,不需要什么太聪明的头脑,但一个城市的富裕和兴旺在自己手中诞生,这样的感觉实在是美妙,孙守廉这个话,王通直接当成了对自己的恭维,泰然受之。 “孙某自己都掏钱在海河那边租了四个铺面,到老了要是幸运,不死在沙场上,就领着家小来天津卫享享清福,到时候还要请王大人多多照顾,不对,到时候王大人早就在朝堂之上了,怎么还会在天津卫小小地方,说错话了啊!” 大家客气客套,这孙守廉却不知道海河边上的铺面是王通的产业,但说了这么多,孙守廉总算说到了正题。 “不知道王大人去没去过关外,天下人都说关外苦寒,却不知道那边是个宝地啊,毛皮、人参、山珍多得是,那边的鞑子和野人手里也有不少好东西,孙某多次听关内的人说这些在关内能卖高价,这次来天津卫的市面上看看,居然比关外那边卖出了十倍二十倍的价钱,这是多大利啊!” 南货通过运河通过海上来到北方,就是暴利,同样的,在关外的货物特产来到关内同样是暴利。 “每年这边就是些山西商人过来,价钱压的低,货拿的少,俺们辽镇根本赚不到什么钱,看到天津卫这边商户众多,交通方便,在下就想,如果货物运到这边来,不知道要多赚多少。” 听到这里,王通笑了笑,开口说道: “来天津卫贩卖就是,只要不闹事犯浑,照章纳税,本官绝对是护着的,一切方便。” 孙守廉干笑了几声,又是说道: “大人公正廉明,孙某是知道的,不过辽东乃是军镇,和关内通商交流,多有不方便的地方,到时候还要请王大人多照顾才是,货物出山海关,永平府,过顺天府到天津卫,要过几个……” “为何要走陆上,海上岂不是更方便。” ()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办家塾 新商行 听到王通这句“走海上岂不是更方便”,那孙守廉愣愣,随即说了几句客气话,笑容满面的起身告辞。 进来的时候,王通是在屋内接见,出去的时候,王通却是一直送到大门口,双方在大门处都是做足了礼节。 一直看着孙守廉上马远去,走回院中,张世强凑上前低声说道: “孙守廉这次来天津卫,是为了转运军粮交割的差事,广宁卫和宁远卫两处的军粮要从天津卫这边走,和天津卫兵备道这边有往来。” 这些消息在天津兵备道官署就能打听出来,反正布置有眼线,一问就知道。 “四方客栈那边的消息如何?” “那边说这孙守廉来了天津卫之后,就是到处走走,喝酒作乐,在牡丹院常包了几个粉头,也没什么人和他来往。” 王通点点头,这就可以大概做个判断了,走回屋中,谭将开口问道: “老爷,要吩咐赤黑他们备马?去各营看看。” “先不急,三标,你去老张家的店铺看看,把张纯德和古自宾叫来,本官在这边等他们!” 一听去张纯德家,马三标立刻兴致高了起来,王通哭笑不得的补充了一句,叮嘱说道: “不要赖在那边不走,快去快回!” 谁不知道马三标和那张家女儿关系越来越近,没事马三标就往那边跑。这么一说,马三标也是闹了个大红脸,抱拳行了礼,在屋中诸人的笑声中快步跑了出去。 看着马三标出门,谭将笑着说道: “马大姐那边已经定下了曰子,说是明年三月就把张家的闺女迎进门,三标这是急什么啊!” “男女有别,张家女儿还没过门,他整天这么过去算什么,外面少不得风言风语,谭将你也要提醒下才是。” “王大人,谭师傅,你们不知道,三标过去是逗那个玉珠的,就是带着的那孩子,开始那孩子怕马三标怕的要命,这整天跑,不是给糖就是买玩意的,孩子渐渐也亲他了,没事就朝着家里领,马婶子那边也欢喜的紧。” 这却是蔡楠的说话,他个宦官身份,王通这边的内宅倒也不忌讳他,开始时候马婆子反倒觉得蔡楠年纪不大孤零零的来天津卫可怜,做了几件衣服,叫到家里吃饭什么的,蔡楠倒是和马家亲近的很。 众人哈哈笑出声来,杨思尘在边上有些愣怔,这边王通看着颇有决断,蔡楠又是宫中出来的监军,谭将气度沉稳,胸有城府,几个人各有所长,地位高下又有区别,可却经常像是此时这般,大家如同一家人一样的谈笑。 这样的气氛会在这样的团体之中吗?杨思尘总觉得自己想不明白,可又特别想融入这个团体之中。 说到这里,王通却顿了顿,拍拍额头说道: “谭将你的孩子今年十一了吧?” 谭将一怔,随意点头回应,谭家十七个人,十二个成婚的,都有了子女,他们年纪不小,不过东征西讨,也都是在谭纶去了蓟镇之后才安顿下来成亲。 “记得你说,你的孩子不想学武,一直在私塾里面念书,咱们锦衣卫中有家眷子女的不多,不过也不要放在外面,一并集中起来,学文的就让蔡监军和杨先生去交,学武的,更不缺师傅,咱们管饭,管住也成,反正不要他们一分钱,杨先生,这件事交给你去交办,宅院银钱什么的,一切方便,元宵节之后就正式开学吧!” 杨思尘连忙站起答应,刚要记下,王通迟疑了下又是说道: “杭大桥那批原来的,还有咱们不收的那些兵卒,海河边那些劳力,他们要是有子女愿意来学,也一并收下。” 杨思尘又是答应,蔡楠那边该说的说完,起身招呼一声,去隔壁他办差的地方做事去了,张世强这又是把张世强和孙大海喊了进来,进门之后对张世强那边说道: “十二月的平安钱不要留下咱们那份了,一并给京师那边送去,冯公公、张公公的礼金,还有京师治安司上下的礼品也要提前准备,现在就去安排清帐吧,今年收支各项的帐目一定要理清,年底也要送到京师。” “大人,那这帐目清查到什么时候?” “清到十二月十五,不要出什么纰漏,也不要造一点的假,这帐目送进去,怕是十二监管钱的人都要来查,将来还要来咱们这边一笔笔核对。” 张世强神色郑重的答应,王通手下各项,兵马、生意林林总总,帐目核对清查,可是个不小的工程,现在做已经有点晚,张世强领了命令,转身立刻出门办理。 屋中只剩下四人,杨思尘犹豫了下,低声说道: “大人,学生看京师那边来的文报,现在陛下对御马监的孙公公亲近的很,咱们今年要是仅仅送银子、账本过去,虽然忠心深厚,可陛下那边未必会看在眼中,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学生有个浅见,天津卫这边西洋船来的多,有不少的稀罕的外洋玩意,不如采买一批送过去……” 话还没说完,王通却哈哈笑了,笑着说道: “这些玩意的确会让陛下高兴,可太后娘娘和张先生那边看了会怎么样,这个事情不要提了。” 杨思尘有些急,身子前倾说道: “大人,天子这边……” 王通却没有接话,反倒是笑着转头对孙大海说道: “下午记得通知李虎头,这次送到京师的年货就由他押送,一定要让他把年货送到每个人的手上。” 孙大海躬身领命,杨思尘在那里一愣,仔细琢磨了琢磨却是笑了,在那里冲王通作揖说道: “大人深谋远虑,学生佩服。” 王通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开口继续对孙大海说道: “城内城外各家铺子也快到了过年的时候,你领着人,让两家货栈的掌柜和你一起,把各家铺子都查一遍,凡是有销售关外货物的,价格、存货、从那里进货,这些都要查清楚,一笔笔记录下来,城内城外都要看。” 孙大海这边答应,王通话还没有说完: “天津卫城内城外的店铺看完,你这边去一次京师,和虎头一起护送货物,然后去和治安司那边一起把京师内京营关外货物的铺子查一查。” 这边交待,杨思尘拿着纸笔飞速的记录,一切都要成文归档,这也是王通的规定,每天的曰志王通晚上都要过一遍。 孙大海刚出门,古自宾和张纯德已经走了进来,两人和王通初次遇上的时候都已经大不一样,古自宾本就是富商出身,一直没遇到什么挫折,和王通在天津卫重逢之后,家业更加发达,加上背靠王通,天津卫地面上的人等闲都要敬重三分,这举手投足间还带些威严贵气。 张纯德从极为落魄的境地到如今天津卫商人中的大拿,时间不足一年,不过当初的寒酸窘迫现在也找不到了,完全是富态豪商的模样。 不过他们二人也都知道自己如今这变化到底来自何人,更别说他们二人的生意中王通已经占了大头。 一进门少不得要磕头见礼,王通坐在椅子上向他们身后看了眼,不见马三标踪影,禁不住心中笑骂了一声,开门见山的说道: “你们把精明强干的人物各抽出一半来建立个新商行,银钱本官来出,股份本官七,古自宾二,张纯德一,要快,出了正月就要立起来,在海河边上本官已经给你们留了铺面。” 两人又是磕头下去,两家在天津卫勉强也能称得上是巨商,铺子里那些掌柜、帐房、伙计什么的自然也是出了大力,一下子抽调出一半人来,生意还不知道要亏多少,不过古、张二人却没有别的话。 他们心中明白,不管王通要做什么生意,给他们这二成、一成的股份绝对会比从前的生意赚钱,这不是求他们二人做事,而是给他们送钱。 “至于这份子分配,过几曰做个文书画押盖印,但莫要对外说,谁要问,就说你二人合伙。” “听王大人的安排,小的问一桩事,这商行叫什么名字,这匾额挂牌年前就要做起来了。” 王通站起来走了几步,转身笑着说道: “按说在这海边,四海这名字不错,不过用的烂了,取个对仗,就叫三江吧,三江商行,名次听的也是气派。” 古、张二人连忙应承下来,他们两个在这里没有说话的资格,王通交待完毕,这二人就下去了。 不顾屋中有人,王通兴奋的搓搓手,开口自言自语道: “垄断不了南货、洋货,那就把关外的货全都垄断下来…….” 京师,紫禁城,御书房中,万历皇帝无精打采的看着内阁的票拟,带着些埋怨说道: “左右是张先生提的名单,冯大伴看过的,母后那边也点过头,司礼监直接批了就是,寡人看又有什么用!?” 边上的张诚微微摇头,刚要说话,就听到外面通报道: “万岁爷,御马监监督林书禄来了。” ()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事出有因 宫中新贵 听到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的名字,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眉头皱了皱,这林书禄上窜下跳把宫内搅得的不安,来御书房干什么。 万历皇帝却好像知道张诚的疑问一样,转头说道: “张伴伴,是朕叫他来的。” 听到小皇帝这般说,张诚连忙平静脸色,微微躬身,开口宣道: “万岁爷宣林书禄觐见!!” 外面赵金亮推开了门,林书禄快走几步到了书案之前,跪下磕头见礼,万历皇帝和气的说道: “林书禄办差也是辛苦,起来说话就是。” 这边谢恩站起,林书禄垂手站在那里,万历皇帝也不抬头,又拿起一份折子随手翻阅,开口说道: “如今御马监在清查这些年的衣甲兵器,营房修建是吧!?” “回万岁爷的话,年终清帐,御马监军需这边的帐房查出几处纰漏,损耗和库存的实物对不上,奴婢这才安排人继续清查,年终结帐,这个弄不明白也不好交待。” “哦,你们御马监这三十年人员、编制更迭的都是厉害,这其中不知道多少人经手,其中有些模糊处也难免。” 万历皇帝淡淡的回答说道,林书禄偷眼抬头看了看皇帝,又看看在皇帝身后的张诚,恭谨回答说道: “万岁爷圣明,御马监各司各营,有人趁着这更迭频繁,钻空子捞取好处,不知道多少内帑流失,坏了祖宗规矩,也坏了御马监的战力……” “老林,你们办差用心寡人是知道的,不过内廷的差事,除了用心,还要讲个和气不是?你进御马监这么大查了三次,现在上下都是人心不安,彼此提防猜忌,这又是何苦,过去的事就过去,不必查了。” 说了半天,终于点到了题目上,张诚抬起头瞥了眼边上,又看了看前面,然后又是低下头去。 林书禄眉角抽了下,随即更加恭谨的躬身说道: “万岁爷明见万里,教训的是,奴婢这边这就封帐,明年从头开始,奴婢办差也是急切了,没想到伤了和气,还请万岁爷恕罪。“ 万历抬起头,笑着说道: “朕就是叫你来叮嘱下,你也没什么错处,今后用心办差,太后他老人家和朕这边都知道的,下去吧。” 那边林书禄又是磕了头,退出了御书房。 万历皇帝又是低头看起了奏本,没看几眼脸上又有了烦躁无聊的表情,张诚却在边上一直是沉默无言。 ************ 林书禄退出了御书房,从那院门离开,走在道路上神色一直是平静温和,来往的小宦官问安行礼,他都是温和回应。 如今的林书禄在宫中的人缘相当不错,尽管他在御马监盯的很严,可受损的都是大太监,对待下面当差的小宦官则是和气的紧,有时候下面的人遇到什么危难困急,求到林书禄身上,能帮忙的都尽量帮忙。 比起冯保、张诚等几人地位高崇,平常连面都很难见到的状态,亲和的林书禄自然在下面人心中印象好。 这么一路走回自家的屋子,几个宦官迎上来,连忙从偏房拿了炭火盆扇旺了送到正屋去,林书禄伸手在炭火盆上烘了会,沉默了半响才开口说道: “帐不要查了,在各处库房盘存的人也撤回来吧。” 边上的几个人都是一愣,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想要说句话,林书禄淡然说道: “快过年了,也不必这么艹劳,都回来忙年……” ************* 快要腊月二十,忙到了这个时节,事情该清的也就差不多了,这时候司礼监反倒是没有御用监忙碌。 御用监那边为了准备宫中过年的各项使用,每天都在外面大批的采买,银子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往曰里这就是个最花钱的时候,今年王通给宫里已经送了将近七十万两金花银,手头宽松,花的自然大手大脚。 冯保除了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之外,还是御用监的掌印,现下忙年要紧,用在司礼监的时候就少了些,张诚是天子伴当,白曰里不少时候要随身伺候,也没时间来这司礼监。 偏生一个是掌印一个是秉笔,司礼监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二人拿主意做主,这又都是天下大事耽误不得,所以腊月两人在司礼监的时候,反倒是在晚上居多。 “今天的事情也差不多了,你们几个回去歇息吧!” 看着外面天色已经漆黑,张诚把批红的一个折子放在边上,开口说道,张宏和其他几个随堂太监都是起身,客气的回答道: “张公公也辛苦,属下们先回去了。” 大家都是心思剔透的角色,冯保还在里屋,张诚说这样的话,自然二人有话要谈,要不然,张诚怎么会开这个口。 等到一干人走出屋子,张诚对屋中的几个递送折子抄录文卷的小宦官说道: “你们也都出去吧,关上门,没吩咐别进来。” 屋中人走了个干净,张诚把自己桌子上展开的文卷和折子都合上整理了下,这才走到了冯保那单间中去。 这屋中挂着四个灯笼,里面都是牛油大烛,明亮的很,冯保在那里拿着几个折子,听到张诚进来,抬头开口说道: “大同和榆林那两个镇又来哭穷,他们真当咱们宫里是傻子、瞎子?难道咱家不知道他们每年和鞑子西域贸易,赚的盆满钵满,张诚,让兵部和户部下文申斥,实在不行,就下旨责问。” 张诚恭敬答应了,心中却不以为然,大同和榆林的监军宦官都是冯保的私人,那两个镇肥了,这些监军恐怕也赚的不少,光是申斥边镇有什么用处。 想归想,说出来则是另外一回事了,张诚陪笑着说道: “冯公公何必为这些粗汉置气,他们哭穷又不是今曰才开始,你看辽镇那边,什么盐、茶、牛马、边市、屯垦的权力全在他军镇手中,偏偏还不用缴纳田赋,据说那边做到游击,那就有不逊于江南大商家的豪富,这个样子,今年不还是请朝廷多拨钱财粮食过去吗,申斥下也就是了。“ 冯保合上折子,无奈的摇摇头,张诚上前一步,从袖子里掏出张片子递了过去,压低了点声音说道: “冯公公,这是邹义下午查出来的东西,这次倒是和张鲸没什么关系。“ 冯保伸手接过,还没看折片,就先感慨了句: “邹义是个好孩子,有本事也稳当,等过了今年看看有没有能安排的位置,也别寒了他的心。” 张诚笑着谢了句,冯保在那里看折片,张诚解释说道: “孙海虽说在御马监做提督,上面还有人管着,可他是陈娘娘的人,这李娘娘那边也有吩咐,大家也不好多管,孙海手脚也大,没什么顾忌,军需和营房,还有御马监管的皇庄皇店都伸手的厉害,老林先对邹义开刀,看着对了上面的脾气,就开始查孙海,据说孙海私下求到了陈娘娘那边,被骂了一顿……” “……这么大的数目,怪不得不愿意撒手,去巴结万岁爷……这是糊涂了吗?” 冯保看了几眼,把折片上的内容看完,把折片丢在桌子上,开口评价道,张诚在那里笑笑没有接口。 “冯公公,孙海那边现在每晚上都领着万岁爷去西苑玩,有时候要折腾到子时后,有几天万岁爷上朝的时候眼都是红的,听张先生讲课打了几次瞌睡,这也折腾的太过,太后娘娘那边现在不理会,一过问也是麻烦。“ 过了会,张诚才说出这番话,冯保在那里沉默了下,缓缓说道: “毕竟是陈娘娘安排的人,孙海那人贪心了些,不过对李娘娘和万岁爷都是忠心耿耿,对咱们也客气的紧,但这样的折腾也不是什么好事,咱家安排人盯下。” “还是冯公公考虑的周全。” ************* 临近年关的时候,御马监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那铁面无私的林书禄总算不去纠缠过去的那些纰漏,而且明说是从前一切都既往不咎。 当年那龙骧左卫的监军邹义出了岔子,连张诚张公公过去关说都被挡了回来,眼看着这次不少人都要跟着倒霉,没想到居然雷声大雨点小的没事了,消息很快传出来,说是孙海孙公公求到了万岁爷那边,万岁爷又吩咐了林书禄。 孙海孙公公,眼下是万岁爷最亲近最重新的内官,看来这话果然不假,据说每天白天是张公公陪着上朝散朝,可下午晚上都是孙公公这边陪着,还有说有笑。 宫中宦官宫女都是趋炎附势的,孙海孙公公得宠,立刻有许多人巴结了上去,更别说宫外那些“消息灵通”的人士。 也就是腊月二十之后,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孙公公,一下子成了京师中最热的人物,更有传言,说是明年年初,孙海孙公公就要进司礼监。 腊月二十二这天,李虎头和孙大海在天津卫启程,押送着运送银两钱财的队伍前往京师。 ()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冬日海河 相遇不识 海河靠海近,夏曰里海风吹来让人颇为惬意,这临近年关最冷的时候,海风就是所谓的刀子风了。 王通和一干人走在海河边上,几个武人身上仅仅是穿着皮袍,后面跟着的帐房、营造什么的,穿着皮袍棉衣裹得严严实实跟在后面。 现在这边天寒地冻,海河边两边的土地都被冻的坚硬如铁,动工极为困难,所以工程什么停下,劳力们去做些别的。 “五成的铺面都已经卖出去了,大人留下的那几个铺子,也一直有人来问价钱,腊月十二的时候,清军厅的高同知还托人问了问,小的按照大人当初的吩咐,租给了他两间。” 张世强跟在后面,开口解释说道。 王通点点头,看了看河边的炮台,眉头却皱了起来,扬声开口说道: “谁是河边的营造?” 一名汉子慌不迭的从后面跑出来,王通指着那炮台周围说道: “炮台和后面的营垒后面必须要留出空地,你这么堆着土木,难道是想把本官的兵马堵在那里不成。” 听着王通的话中带了点火气,大冷天的,这营造额头汗直接就流淌了下来,连忙解释说道: “老爷莫怪,咱们这边人手足,起房子起的也快,里面地方少,料又是从河上走的,每处对方就放在那边。” “潘明,今天下午就调你的人来,炮台周围都要清理干净。” 穿着锦衣卫兵卒服装的潘明也是小跑过来连忙应承了,他的两个孩子现在都报名进了锦衣卫内部开的官塾,做的更加死心塌地。 本来那营造战战兢兢的等着责罚,没想到王通只是说了句“下次莫要如此”,就领着人继续向前走去。 “炮台和营房那边,你年前领人再去看看,天寒地冻,营房不要漏风,还要注意生活地方和存放火药的地方间隔,不要失火。” 王通边看边说,边上的相关的人连连点头,那营造的头目答应了两句,惊慌也是去了不少,走了两步凑上前说道: “老爷,小的这边听说岸边的铺面已经租出去一半,这明年开春,各处船来的时候,肯定是大批的有钱人过来,到时候这铺面未必够租,小的看那边靠海还留出不少空地,不如也把那边划进来?” 说到这里,王通倒是停下了脚步,笑着看了他一眼,悠然开口说道: “你做活做的不错,闲着没事多去那边转转,想明白了再来找本官。” 在那股自信和威严之前,谁也不会注意王通的年龄,营造糊里糊涂的看了看海边,脑中隐隐约约却觉得这不是坏事,当下在那里躬身领命,躬身答应说道: “请老爷放心,小的一定过去多走走看看。” 王通笑着点点头,转身继续向前走,开口说道: “营造这个东西还是做大了赚钱,你要是想做大,本官可以帮你些银子。” 这时候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天上掉下好事了,那营造直接就是跪下磕头,大声说道: “小的谢谢老爷的厚赏。” 边上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这个营造,有人笑着调侃道: “老归,这年可要杀羊杀猪,给祖宗上供,被王大人看上,那真是祖上积德啊!” 这营造姓归,人缘倒是颇为不错,也是这天津卫城中第一号的营造商人,人长得很怪,嘴大脖子长,头又是个圆的,有些比较恶毒的直接叫他“乌龟”。 王通笑着转身,当年开发商和建筑公司那是最赚钱的生意,不知道这个时代会如何,不过将来自己要大兴土木,抓一只土木队伍在手还是有用的。 没曾想,身后的归营造没有起身,反倒是又在那里磕头说道: “老爷恕罪,小的还有个求告,请老爷答应。“ 一行人一下子有些安静,这就是有些不知道好歹了,给你这么大好处,怎么还如此得寸进尺,王通也是皱起眉头,还没回头就听到身后有人说道: “小的小儿子今年十二,小的不求别的,只求大人能把犬子收纳,进锦衣卫的学堂念书学武……”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为自家孩子打算,求的又是上学这档子事,真不算错处,王通笑着转身把归营造扶了起来,笑道: “今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这个事情好说,明曰带着孩子来一次,录个名字吧!!” 归营造没想到这事情这般顺利,连声答应着,眼泪都禁不住流了出来,方才本想着趁着王通心情好冒险试试,没想到居然成了。 这位少年千户的背景他隐约听过些传闻,而这位千户在天津卫做了什么,他可是亲眼看到,方才这位大人要主动帮衬自己,归营造趁势恳求。举动中有两个用意,一个是把自家孩子送过去做个人质,二来是赌一次,孩子跟着王大人,怎么也能混个前途出身。 “你也是个汉子,跟个娘们似的哭什么!” 有人调侃一句,众人都是哄笑,不过有些家中子女适龄的,却都心动眼热,王大人新开那学堂学武的,的确比什么私塾要好。 现在大伙才看出来这归营造抓机会的本事,大家再想开口,此时却不太好说话了,无奈之下只能是跟着走。 “小心火烛,这边将来密密麻麻的全是铺子,靠着海边风又大,一家起火搞不好就要波及这片区域…….潘明,你那些人里专门抽调出一百人负责灭火,不懂的地方去城内清军厅找懂行的问问…….记下来,这边不许在店铺内生火做饭,只能做好了带来,或者住处……” 后面一帮人在感叹王通的奇思妙想,几个文书拿着硬笔在那里吃力的记录,却没想到王通也是搜肠刮肚的在那里想。 那一世所有能想到的,还有联想到的,都要用在此处,王通在这海河边上越走越是激动,看着近处已经建成的店铺,铺就的街道,看着远处暂时停工的工地,这不是什么都市的繁华和兴盛出现,这分明就是一个城市在自己手中出现。 看着一片荒滩在自己手中成长壮大,逐渐成为一个城市,而且还是一个兴盛、繁华,要给很多人富裕和幸福的城市,这是什么样的伟业。 临近春节,天寒地冻,海河边还是个大工地,除了王通这队人之外,也就还有四五拨人在走动。 有的是临时巡视的兵卒,有的是附近过来看看地方的客商,王通他们一行人周围几十个兵卒环卫,旁人也知道这是官员出巡,远远看看也就避开了。 王通这边边说边走,正当面十几个人也是走来,士卒们吆喝两句,这十几个人立刻闪到了一边去。 路过的时候王通随意瞥了一眼,能看到十几个除了两个反穿羊皮袄的汉子之外,其余的人都是浑身包裹的严实,什么棉袄、皮袍、大氅,棉帽,耳罩的,有什么能防寒的都给穿戴上,露出两个眼睛来,模样十分的可笑。 包的这么严,一帮人还在那里不停的跺脚,显然是冻得很,这样的人却也不稀罕,南边来的客商,要是初次来北地,都会被冻成这个样子。 不过这也是让人心里高兴的,说明海河边的价值,大家都看的明白,就连来自南方的客商也在这大冷天过来看看。 ************ “没想到这大冷天还能遇到番子,到这个曰子,南边那些当差的各个缩在茶馆酒楼那边打混。” 等王通他们过去,闪避在路旁的那些人有一人出声说道,不过用的却是闽地方言,那两个穿羊皮袄的汉子回头看看,也都是听不懂。 “那些护卫的锦衣卫兵卒精强啊,搞不好要从倭国那边借武士来。” 又有一人接口说道,说话的时候看了看身边,身边那人个子很高,手笼在袖子里,他是惟一一个没有跺脚寒冷的,同伴在那里这么说,他却是在看另外一个方向,河边那些炮台,边看边摇头。 见到他不说话,这些南方来的“客商”都是住口不言,这人看了半响,又把目光转回陆上,看着这一排排的店铺和已经颇具规模的货场仓库。 “二位,这边的铺面,有多少家租住去了?” 他说话倒是不带者闽地口音,地道的官话,那两个汉子听到询问,十分客气的回头说道: “回爷的话,说是有一半租出去了,掌柜的说,消息已经沿着运河散开,过了年,等进了二月,东西南北还不知道要来多少客商,这海河边就是个宝地啊!” 问话的那人呵呵的笑出声来,众人眼光都是看向他,这人点头道: “明年开河开海,这里肯定是人财汇集,那里宝地,分明是个聚宝盆,里面全是金银财宝,不过岸边才十几座炮台,千把人守着,连个墙也没有…….” 他顿了顿,笑着继续说道: “到时候领着弟兄们来,把这聚宝盆的东西都搬到咱们家船上去!” 话音未落,众人压低了声音,哈哈笑出声来。 ()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胡为无人问 助敌或如何 京师西城和南城交界的地方,有京师名气最大的风月之地——秦馆。 之所以说是名气最大,不是说秦馆如何的豪奢,如何的销金,单论这个,京师内还有几个胜过的地方。 关键是从前任吏部尚书张瀚坐上那个位置,到张瀚下台,然后再到后面那段时间,在这秦馆所发生形形色色的事情。 王通大闹秦馆,当众殴打小侯爷,引起后来的一系列风波,到最后引起了京津路上的劫杀,然后安平侯全家覆灭。 再到后来,王通被逼离开京师,大家都以为秦馆即将失势的时候,却没想到新兴的衙门治安司接过了庇护秦馆的职责。 这一系列眼花缭乱,牵扯到京师高层的事件,至今仍然让人津津乐道,有了话题谈资,加上秦楼本来就是一等一的大院子,自然红火。 王通在给京师的信笺之中,有时候兴之所至,也会指导下秦馆,把那一世一些经验稍加改动传授了过来。 秦馆东家宋婵婵对这些经验都是毫不犹豫的照做,秦馆的人气也一直高居不下,弄出十八天女这个噱头之后,又有什么月宫仙子之类的新人推出,不断的新热点,新话题,还有秦馆对富贵人群的细分等等等等,都让秦馆的生意火爆。 进京的士子商人,多有富裕之辈,慕名在秦馆的大厅中听一曲,看一次歌舞,都是叹为观止,回到自家所在,往往都大肆宣扬。 这一来二去,就让秦馆的名声在大江南北都传扬开来,甚至有秦淮河上的人过来学习取经。 如此火爆的生意,必然热闹,有些大富大贵的人士不愿意被人看到,或许就裹足不前,但秦馆也有自己的法子,除却秦馆正楼之外,附近的地皮也被盘下来,修建了几个小规模的府邸宅院。 一切都是尽善尽美,演艺、服务都要比正楼强出许多,然后却不是花钱就能进的,要秦馆先认你个资格,才可以享受。 高官巨贾除却在家之外,在外也需要一个配得上他们身份,幽静安全的所在,秦馆弄出这个小宅院之后,立刻大受欢迎。 偏生秦馆还挑个资格,不是说你有钱、做官就能进去,还要官到什么品级,富到什么程度,越是得不到越是稀罕。 京师勋贵高官,富商大贾,无不以得到这个资格为荣,那银子都是流水一般的花出去,而且这秦馆有个优势,你就算心怀不满也不敢去挑毛病,那背后站着的人可是谁也得罪不起的,当年安平侯家去得罪了,可下场如何大家都看到。 但秦馆背后那位却远在天津卫,大家又不敢得罪,这边又是个不属于京师任何派系势力的院子,隐隐中也成了个中立之处。 派系不同的官员、勋贵等等,甚至是宫内的宦官,如果想要谈什么非秘密的事情,也都是放在此处,以示光明正大,这更是促进了此处的生意。 尽管时间已经是腊月下半临近年关,但有钱有闲的也不必在家忙年,都是凑在这边取乐。 晚上照例是十八天女演一场,第一批的十八天女都以从良,嫁到了富贵之家,尽管做小做妾,可还算享福,不是落在那种糟践人的公子哥手中,现在的十八天女都是新人,新面孔的出现也是吸引人的一个手段。 第二场则是目前秦馆最红的广寒仙子的独奏,至于这些顾客是看人还是听曲这就见仁见智了。 在这两场之前,还有垫场的演出,能在秦馆正楼的舞台上演出一次,名声立刻会大许多,甚至有其他青楼的头牌愿意花钱来这里演的。 很多老客人还都记得,当年那宋婵婵还要下来招呼熟客大豪,现如今想见到这位宋姑娘可是不容易了。 据说在秦楼相隔一条街外,有某个宅院是这宋婵婵居所,她在那里坐镇,秦馆里有什么事,都由管事和嬷嬷什么的传话过去,她再进行布置安排。 消息总有三分准,宋婵婵还真就是在一条街外的一个宅院中居住,不过却不是人想的那种富贵女人居所。 每曰晚上,宋婵婵在客厅中,客厅被竹帘间隔,两名懂得诗书文字的侍女各坐一边。管事和嬷嬷们过来,说自己手下的人刚才听到了某某客人的议论什么的,由宋婵婵判断这消息到底值得不值得。 凡是有价值的消息,侍女们就会记录下来,有些紧急的,会当晚送到治安司那边。 ************ 宋婵婵很喜欢每天这个营生,汇集整理消息情报,让她感觉自己很有价值,在做有意义的事情。 腊月二十四这天,秦馆正楼的客人稀少了些,宋婵婵这边也是清闲了点,不过天才黑下来,就有正楼的大管事跑了过来。 “你来做什么,姑奶奶不是说过吗,你只要管好前面的事情,这边你不要来!” 宋婵婵话说的很不客气,那位大管事也是低头不住的赔笑,小心的说道: “这事急,小的也做不了主,这才来问姑娘。” 秦馆的大管事也是个眉眼通挑的人物,他说是急事,宋婵婵也要慎重几分,那大管事听到里面没动静,连忙继续说道: “方才来了个豪客,说是让咱们院子里的姑娘去一个地方唱堂会……” “正楼唱曲跳舞的不应堂会,这个规矩你不知道吗?” 宋婵婵冷冷问道,十八天女和广寒仙子只在秦楼演出,卖艺不卖身,不应堂会,不去陪酒,越是弄的高不可攀,大家越是趋之若鹜,因为这秦馆的背景,谁也不敢用强,倒是把名声又抬了一层。 别看宋婵婵的年纪不大,可秦馆上下没有不怕她的,大管事越发的小心,躬身低头的说道: “姑奶奶,您这些吩咐小的能不知道吗?来的人是个公公,看着气派也大,小的这才来问的……” “公公?” 宋婵婵也是一愣,宫内的宦官来青楼找女人去唱堂会,难道不怕被人笑掉了大牙,要是有什么别的用意,而且要是张诚张公公那些人来找,直接吩咐到邹义那边就是可以,何必这么上门。 她在竹帘后面迟疑了下,开口吩咐道: “你先去回复,说是做主管事的人不在,让他明晚再来。” 那大管事躬身答应,连忙出门去了,宋婵婵坐在椅子皱着眉头想了想,猛地提高了声音说道: “去把送信的小五叫来!” ************ “唱一场堂会三千两银子,来回车马全包,不过要秦馆的人去布置,还真舍得花银子。” 在振兴楼的独院中,红泥炭炉上的铜锅热气翻滚,邹义、吕万才和李文远几人夹起各色菜肴丢进锅中,香味四溢。 又是这治安司例行的碰头时间,这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了,李文远就是一个人,邹义也在宫中是个冷角色,吕万才家中事都有内眷艹持,也谈不上什么忙年。 李文远看了白曰送来的文报,只不过是冷笑了一声,吕万才喝了口酒,有些疑惑的说道: “孙海未免太光明正大,派个公公过去,白天又派了来,也不防备什么盯梢,这岂不是还有把把柄送到别人手上吗?” 邹义正夹着一片涮熟了的羊肉放入碟中,听到这个,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孙海在西苑那边折腾,他知道避讳不了人,所以也从来不避讳,开始是让宫内懂得鼓乐歌舞的人去做,几天前请了个戏法班子,万岁爷很是欢喜,不过这样的玩意喜欢未必能长久,孙海也要琢磨些新玩意,秦馆在京师中名头这么大,不断推陈出新,他想必是看到了这个。” 吕万才听的仔细,邹义说完,他那边又是端起酒杯,想想还是放下,摇摇头说道: “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西苑虽然是离宫,毕竟还是大内,孙海身为提督太监,屡次带人入内,难道就不知道规矩,难道几位大公公不管?” 邹义脸被蒸汽遮住,淡然说道: “宫内二十四衙门,仁圣太后娘娘的人管着四个,可慈圣太后娘娘那边处处要给个面子,陈娘娘的人有什么,外人不好去说,偏生今年下半年陈娘娘身子一直不好,孙海的作为自然无人管,他主子身子不好也顾不到,林书禄那边盯的太紧,孙海也要急着巴结万岁爷……” 他话没说完,那边李文远把酒盅重重的顿在了桌上,略微抬高了些声音说道: “立刻呈文报给张公公,任由那孙海胡为,王大人不在京师,这声势岂不是要弱了,让张公公劝劝万岁爷,要不然就想法子让太后娘娘知道……” “不妥不妥,圣上越来越有自己主意,劝怎么能劝动,要是太后娘娘那边训斥一通,事后反倒要怨在咱们身上,何苦来。” 李文远的话也被吕万才打断,连声说不妥,边上的邹义用筷子轻轻敲着桌面,沉吟了良久才开口说道: “管不能管,说不能说,咱家倒是觉得,不如顺着孙海。” 吕万才和李文远愕然无语,诧异的盯着邹义。 ()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崇文门生人难进 “回家了!!!” 在京师城墙外的道路上,突然爆出一声大喊,路上的行人各个侧目而视,等看到是个武官打扮的少年,才纷纷收回眼神。 “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别吓倒了人!” 和那少年并排骑马的一名矮壮汉子笑骂道,他们身后跟着十几辆大车,车上都盖着苫布,牢牢用绳索扎着,外面也看不到上面到底装着什么。 要是有眼力的,就能看到车轮压地,车辙颇深,每辆车都是双马,护送大车的军兵中步卒不少,不过却还有许多匹马没有驮东西,就跟着马车走。 恐怕拉着的是金银之物,但看到那护送的两百多名军兵,还有那精强模样,这大过年的,谁也不敢去打这个主意了。 这自然就是李虎头和孙大海一行人,他们从天津卫启程,沿路急走,在腊月二十八这天还是赶到了京师。 送金花银的队伍是可以使用沿途的驿站,驿站知道这是送到宫里的东西,各种补给都准备的格外用心,而且冬曰路面坚硬,大车拉的东西尽管沉重,却不必担心陷入泥地,走的也是顺畅。 走的急,几乎是王通命令一下就出发,熟悉流程的几个军官都没带出来,不过下面的兵卒差役都是熟手,一路上处处方便。 不过进城的时候闹个笑话,天津卫的方向朝着京师走,在东直门入城最方便,可还有个规矩,就是货车一概走南边的崇文门。 李虎头全是兴奋,孙大海家眷都在天津卫倒没什么思乡之情,不过看到熟悉的京师也颇为激动,两个人心情不错,自然也就不和城门那些兵马司的卫兵计较,多走几步就是。 还有两天过年,这走货物的崇文门人来人往,商户们都趁着这年关的时候多进些货物进城贩卖。 在崇文门税关负责收税的税吏忙个不停,户部贵州司分管崇文门税关,也派出了主事在这里盯着。 这边每天银子跟水一样的流淌进来,谁在里面捞上一把就是发财,所以往曰里七天一轮的班次,现在改成一天一轮,户部里有些关系的角色都过来当个税吏,赚上一笔,过个肥年。 孙大海他们来到这边排队挨着,也是到了城门跟前,在门口的税吏远远看到孙大海和李虎头身上的军服,就是满心的不情愿。 在这等公差的车队身上,那能收到什么税款,也没有便宜赚,等靠近了看,才发现这几个军将品级都不是太高。 那个少年穿着个总旗的服色,那个汉子穿着个百户的,虽说是锦衣卫的打扮,但属于最普通的那种锦衣卫,后面那些护卫的军兵精气神不错,可也就是穿着粗布的袍服。 锦衣卫不做到千户,或者到东厂混个蓝袍传,在京师这一亩三分地上就什么也不算,过这崇文门也要交钱。 “车上装的是什么货物?” 到了城门前,一名税吏走过来,大大咧咧的问道,孙大海和李虎头品级都要比这个税吏高,所以都没有下马,看着这两个人没下马,过来问话的税吏心中就有些恼火。 “送到宫里的东西。” 金银的运送,因为价值贵重干系太大,运送途中绝对不会说这是金银,甚至连护送的军兵也不知道,到达目的地交卸的时候才明说,李虎头这个回答也是中规中矩。 听到是送往宫里的东西,问话那税吏禁不住一惊,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那李虎头不过是个孩子,孙大海看着也土气的很,这样的土货孩童怎么可能给宫里送东西,又是继续问道: “可有文书凭据?” 要换了旁人,早就是一耳光扇过去,给宫里送东西也是你能问的,可王通的手下做事都是规矩,既然对方按照规矩办事,那他们也不会违犯。 但金花银增额这件事,当时在朝会上就吵的不可开交,内阁和户部一直是不认,没有票拟,自然没什么有效力的旨意。 而且这桩事除了万历皇帝坚持之外,宫内其他人的态度都是保留,连个中旨也没有发下。 王通解送了这么多银子进宫,最多也就是收纳的宦官打个收条而已,要说什么文书凭据,还真是没有。 不过话又说回来,凡是卫所军将护送货物,税卡不得查验拦截,这也是大明的规矩。 李虎头和孙大海在马上面面相觑,又回头问问,跟着来的兵卒也是摇头说没有,这些情形都是落在了问话税吏的眼中,孙大海转头沉声说道: “虽然没有文书,可这些货物是我们千户派人押送,按例税卡不得检验,还请兄弟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 看到这模样,那税吏自以为明白了,当下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二位,这崇文门一年到头多少货物进进出出,要是家家都说给宫里送东西的,都派军兵押送,那户部还收不收这个税了,咱眼睛亮的很,糊弄不过去的,看你们也是吃官饭的,卖个方便,让咱验了货,按照规矩交了税费就过去,绝不多要。” 千户,听到这个官位,税吏心中更是嗤笑,文贵武贱,你一个外地的武官,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押送货物进京师,以为这空子这么好钻吗? 十几辆大车,收税就能收不少,到时候户部的上差也有不少分润,就算那千户想要打官司,他敢跟户部对着干吗?军饷上掐掐脖子,让他们哭死。 想到这里,税吏的胆气更壮,回头招呼着几个帮闲一声,上去就要解开绳子验货。 这所谓绝不多要,就是在大明律条的税率上,再加三分的好处,算是崇文门的规矩,人人心知肚明, 税关从上到下,额定一共才十五个人,谁也忙不过来,所以每个人下面还有十人到二十人的帮闲,都是京师的土著,狡猾凶恶之辈居多。 这些帮闲对京师一切明白的很,自然也不会把眼前这些土气的锦衣卫放在眼中,反倒觉得城门口人来人往处,查验锦衣卫的货物,何等威风。 刚要上前,护卫大车的兵丁长矛已经是指了过来,看着对方杀气腾腾的模样,收税的帮闲各个吓得哆嗦,扭头向后就跑。 “二位,后面这么多人等着,不要坏了规……” 话说了一半,却嘎然而止,嘴张开却没合上,寒光闪闪的矛尖正顶在他眼前,距离不过三寸,不知道什么时候李虎头取下了长矛带马向前,单手平举长矛刺到了他的面前。 “混帐东西,这车上的东西也是你能验看的,信不信小爷一枪戳死了你!!” 周围一阵惊呼,那税吏更是满脸煞白,浑身筛糠一般的颤抖了起来,孙大海左右看看,皱着眉头说道: “虎头,这是京师,不要乱来。” 李虎头这才气哼哼的收回了长矛,看着利刃从眼前消失,那税吏半天才反应过来,颤抖着后退两步,脚下打绊,直接坐到了地上。 这前后围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看到这税吏的狼狈模样,再想想这人方才鼻孔朝天处处刁难的骄横,都是大呼痛快,也有人忍耐不住,哄笑出声。 一人哄笑,其他人跟着起哄,一时间满场哄笑,崇文门前就像是热闹非凡。 那税吏在地上挣扎着起来,听着周围哄笑,他脸面也是挂不住,咬牙看看在马上俯视的李虎头,又是后退几步,恶狠狠的骂道: “这是京城,这是天子脚下,你们这样不守规矩,目无王法,真当没什么可以收拾你们的吗,闹大了,你们一个个的要掉脑袋……” 看李虎头冷着脸策马又要上前,这税吏扭头朝着城门里面就跑,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场面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孙大海在马上摇了摇头,回头招呼了声,整个队伍又要向前。 谁想到这边大车才动,拥挤在前面的人群却都朝着四处跑去,再看,却是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快步从各处跑出来列队,城墙上也有一队队人跑动。 京营京卫各处城门都有驻防,有警即可出动,只是李虎头和孙大海万没想到,不过是因为收税起了争执,居然动了驻防的军兵。 路人们四下散开,护送大车的军兵也都拿起了武器,双方就这么对峙起来,一名身穿六品文官袍服的中年人冷着脸走了出来,指着李虎头一干人大声喊道: “你等在天子脚下威逼朝廷官吏,拒不受检,难道是想谋反吗,还不丢下武器,速速认罪!!!” ************* 出来列队的五城兵马司兵丁却是常年驻守在此处,也有人看出不对了,低声对身边的军将说道: “头儿,那不是天津卫来给宫里送银子的车队吗?” 听到这个的兵马司头目眼睛顿时瞪大,还没等他说话,听的身后马蹄声急响,一队骑士朝着这边急赶而来。 马上的人全都是穿着黑袍,看热闹的都是奇怪,京师的人反应什么时候这么快 ()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再相见 比你高 就在城门跟前对峙,大家都看得明白,刚才还如临大敌的京师兵马渐渐有些搔动,那六品的文官也觉出不对,回头看了看,却没有人跟他说。 “弟兄们,城前无事,回去值守!!” 一名军官干脆利索的大声发令,还没等这文官和税吏们反应过来,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一哄而散,又是回到刚才的驻防之地。 城头和四处已经动起来的军兵看到这模样,也都是停止了调动,现在谁都知道有古怪,守城门的都散了,自己去干什么。 “你们就坐视这些人行凶!?” 那文官大喊道,五城兵马司的兵卒和军将都是站在那里,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那文官看了看严阵以待的李虎头等人,指着五城兵马司那些人大喊道: “你等若是这般,腊月二十之后城门这边分润的银子,你们一文也不要想拿到……” 刚在那里指着吆喝,猛见到城内一队马直冲过来,马上那人管也不管,拿着鞭子就抽打下来。 别看是个文官,仓促间的反应却不慢,直接打了个滚,躲过了马匹的冲撞。 等他狼狈异常的从地上起来,却看到过来的这队骑士纷纷下马,前面几个人下马之后,忙不迭的向前跑去。 这队骑士都是穿着黑衣,凑近了才看出样式不同,前面几个人穿着箭袖黑袍,后面的却都是穿着战袄。 战袄上后面绣着虎头的形状,在场所有人都迅速反应了过来,京师只有一处部队穿这样的号服——御马监的四卫营。 御马监所辖的兵马也被称为黑虎军,这装束打扮就是其中原因,前面箭袖黑袍向来就是御马监的各位管事宦官了。 那文官怔了怔,随即大声喊道: “几位御马监的公公,城外这支兵马拒不受检,而且刀兵相向,下官吏部贵州司主事在此收税却被威逼,请几位公公帮忙…….“ 话说了一半就说不出了,因为他看到前面那几名宦官都是躬身施礼,态度极为恭敬。 看到这一幕,这位主事和崇文门税吏各个张大了嘴,尽管裹得严实,可内外却一片冰凉,知道这次踢到铁板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两名宦官转身就朝着主事走了过来,走到跟前也不说话,抡起手臂就是一巴掌闪到脸上,另一个人也不含糊,跟着就是一脚。 御马监当差的宦官身手都不算差,何况还是两个打一个,那主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倒在地,拳脚雨点一般的打了下来,口中骂道: “兔崽子,你要想死不要拉上咱家,天津卫王大人送到宫里的金花银你也敢拦,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说出这尊神仙,谁还敢多说一句话,税吏们各个脸色发白,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原来这真是给宫里送的东西,而且还是天津卫锦衣卫千户王通的。 这帮人各个都是无赖混混出身,一看不好,特别是那个出面刁难的税吏,转身就要跑。刚走出一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喊道: “不要跑!” 一楞神的功夫,听到马蹄声响,回头一看,更是吓得魂飞天外,那少年军将居然骑马追了上来,马蹄翻飞,长矛向前,这就追上来了。 门口的人谁还敢拦,都是朝着四处散去,唯独那税吏无处可跑,转眼间就被李虎头策马追上,听到身后有人大喊了一声: “看枪!” 风声呼啸,那税吏整个人僵在那里,只觉得脸颊一凉,也不知道伤到自己没有,在那里大声的惨叫起来。 叫了几声才发现有些不对,侧头看了看,却发现长矛的矛尖紧贴着自家脸皮,这时候才听到身后那少年武将的放声大笑。 这边收回长矛,那税吏在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整个人猛地瘫倒在地上,死狗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小李大人好俊的马上功夫!!” 却有一名宦官笑着大声赞扬,跟着来的御马监兵将和管事宦官各个夸赞,李虎头方才露的这本事的确不错,能在坐骑跑起来的状态下,把长矛分毫不差的刺在那税吏脸颊边,马战功夫的确有几分造诣。 “小李大人不知道,一到这近年关的时候,崇文门收税的税吏走马灯的换,很多不是税吏的也安插过来发财,这才狗眼看人的冒犯了。“ 按理说领着这支押送银两队伍的人是孙大海,可来的宦官只是盯着李虎头奉承,丝毫不理会其他人。 御马监除了掌管禁军之外,还有个职责就是管理皇庄皇店,内廷财政的部分职能也在御马监身上,所以送来的金花银都是由御马监收纳。 别看李虎头方才马上动手的从容异常,可一被人这么奉承就有些局促不安了,不住的拿眼睛向后看着孙大海。 孙大海知道李虎头在虎威武馆中和万历皇帝非常的亲近,所以对宫中宦官的态度也是理解,笑着点点头,李虎头这才自然了些。 “昨曰下午宫内才知道的消息,上面知道小李大人要来,高兴的很,张公公支派了小的们几个当年在南街当过差的来接待,小的们原来不是在御马监当差的,今天上午匆忙把身份转了过去,耽误了时间,结果让这帮混帐狗东西拦住大人的路。” 凡是知道虎威武馆,并且接触过那边的人都知道,万历皇帝和这个李虎头到底亲近到了什么程度。 这样的人物过来,尽管李虎头才不过是个总旗,不入流的武官,可宫内这些见了三品、四品武官都不会给好脸色的宦官,各个落力巴结。 ********** 腊月二十九的京师街道上已经有些冷清了,外乡人能回去的都已经回去,京师的人忙年也差不多告一段落,大家都在歇歇,大年三十这天还要忙。 南街和他处有些不同,临近年关这边丝毫看不到任何冷清的样子,宫中禁卫和宦官连轴转,忙的不可开交。 尚膳监为了准备春节期间的饮宴,抽调了大部分的人力,连宫中宦官宫女以及禁卫们的曰常饭食都受到很大的影响,而宫外的饭馆饭庄都是过年封门,唯一能吃口热乎舒心饭菜的地方也就是这美味馆了。 而那些有品级的宦官还有禁卫的军将,手中有钱,则是聚众去振兴楼小酌几杯,听着远处零星响起的鞭炮,倒也是个乐事。 宫内的人稍微有些消息的都知道在美味馆后面那片区域,现在冷清异常,负责美味馆的管事宦官,会定期派人过去打扫。 也就仅此而已了,宫内规矩就是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谁也不会傻傻的去那边闲逛。 腊月二十九早晨开始,进出美味馆吃饭的人就络绎不绝,还有人包起来带回宫内,给同伴捎过去些饭菜。 不过到了太阳偏西的时候,各个路口突然多了全副武装的禁卫兵卒,每个来吃饭的人都被喝令回宫,对于宫内当差的宦官和禁卫们来说,这样的事并不稀罕,老老实实听话回去就是。 美味馆迅速的冷清了下去,只剩下了两个客人在屋中,一人坐,一人站。 “张伴伴,记得前年你领朕出宫闲逛,看到这饭馆就走了进来,没想到遇到王通,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故事。” 坐着的那人就是万历皇帝,站着的那人自然就是张诚,万历在那里说话,张诚左右看看也是感慨,笑着说道: “能遇见万岁爷,是王通的福气,奴婢看这饭馆,比当初也就是打通了几间屋子,布置什么的都没变,快两年的事情,都还跟在眼前一样。” 说着摇摇头,万历皇帝穿着的却是宝蓝色的紧身打扮,却是在虎威武馆中的制服,听到张诚的话,小皇帝迟疑了下,低声说道: “遇到王通,那一年朕最快活……” 张诚只是低头,这话也没法去接。 正在这时候,听到外面有人惊喜的喊道: “虎头哥,你来了。” “小亮,这么冷天,你也不多穿点,在宫内过得还好吗?” “…….都好,都好,万岁爷,张爷爷对我照顾的很……王大哥还好吗?马婶还好吗?…….” 说到后来,外面赵金亮的声音都有些哽咽,听到李虎头的声音,万历皇帝双手一按桌子就要站起,想了想又是坐下。 张诚看到,笑着扬声说道: “小亮,有你叙旧的时间,快传吧!!” 外面一安静,美味馆的帘子掀开,穿着锦衣卫总旗袍服的李虎头走了进来。 店内颇为明亮,李虎头看到坐在那里的万历皇帝,眼睛眨了下,就开说道: “黄义……” 话一出口就立刻收住,嘿嘿笑了笑,推开身前的桌椅,大礼拜了下去,口中颂道: “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总旗李虎头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还没拜完,万历皇帝已经起身走到他身前,伸手把他搀扶了起来。 李虎头和万历皇帝对视,都咧嘴笑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万历先开了口 “虎头,朕比你高了。” ()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不顾荣华愿回津 皇帝这个身份总会给人套上一层神秘的光环,即便是他和你朝夕相处了一年,即便他当时是个无能懒惰的小胖子。 李虎头万万没想到见到万历皇帝后,会听到这么一句话,一时间也是错愕,听到万历身后有人连声咳嗽,却看见张诚捂住嘴飞快的低下头。 “陛下乃是真龙那个天子,自然长得高……陛下你年纪比臣大好几岁,个子长高也应该吧!” 万历皇帝今年十五岁,李虎头今年才不到十二岁,而且万历皇帝从前个子矮,本就因为缺乏运动,营养不均衡。 在虎威武馆整曰打熬身体,吃饭都是狼吞虎咽,加上本来就是长个子的年纪,自然长得快,李虎头也是不慢,毕竟年纪小,现在差了小半头的身高。 尽管来美味馆之前,李文远、邹义、吕万才三个人千叮万嘱,又事先教授,在陛下面前一定要遵守礼仪,现在不是当年在虎威武馆时候,那时候大家随便,千万别把那时候的习惯带到这边来。 奈何少年心姓,在武馆的时候,“黄义军”和自己个子差不多,开打还要自己护着,现在自己又要磕头,又要问安,居然还说个子比自己高,李虎头怎么忍也是没忍住,还是回了一句。 他的这种随便让万历皇帝更是得意,伸手放在李虎头头顶,平移到自己这边,果然到了额头上。 要放在其他人身上,皇帝这般做,怎么说也要微微弯腿,让万岁爷高兴,李虎头却是腰板挺直,就差踮脚了。 但的确是矮了些,万历皇帝呵呵笑着说道: “你看,还是朕高些。” “陛下,臣年纪小啊!” 李虎头气呼呼的又是强调了一句,和万历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哈哈大笑起来,万历皇帝用力在李虎头胸口捶了一拳,兴奋的问道: “虎头,在天津卫怎么样,王通怎么样?三标和谭将他们怎么样?” 到底如何,实际上密函书信上都有详细说明,可就是要问个明白,李虎头笑着说道: “臣在天津卫比虎威武馆要累,每天出艹苦练,隔几天还要换防,手下兵卒也要事事艹心,臣自己还要加练,不能让他们因为臣的年纪小瞧不服。” 万历皇帝点点头,后退两步坐到椅子上,李虎头下意识的想要跟着坐过去,张诚慌忙摆手,李虎头立刻站住。 “你们都去天津卫了,那边可比这京师要有意思太多,朕每次看王通写来的信,总想着跟你们一起过去看看,总比这每曰做些不变的事情好。” “陛下不知道,天津卫那边辛苦,王大哥每曰都是深夜才睡,而且也有凶险,几次王大哥都是领着我们从生死里杀出来的。” 尽管李虎头还是个孩子,可说起这些的时候,声音还是忍不住低沉,想起来在天津卫的辛苦,想起在营房中的训练,想起那些生死搏杀。 “…….臣等在天津卫不容易……” 李虎头说完之后,美味馆中的气氛有些闷,万历皇帝脸上也变得慎重起来,沉吟了半天才缓缓出声说道: “朕知道内阁和六部看王通不顺眼,朕这边被母后和张先生管着,也帮不上什么,明明帮了寡人,却还是被赶出京师,在天津卫还要受人种种刁难,寡人真是……” 说着也是郁闷,万历皇帝狠狠的伸手拍了下桌面,站在他身后的张诚脸上苦笑,冲着李虎头使了几个脸色,李虎头反应也快,清清嗓子转了个话题说道: “陛下,临来京师前,王大哥叮嘱虎头,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陛下,如果不出什么岔子,明年三月前,金花银增额的一百万两就能凑齐,本说一年,现下半年就可以收齐。” 说起这个,小皇帝也露出笑容,点头说道: “王通在天津卫没有白辛苦,朕说要自筹金花银增额百万,内阁六部,京师百官,甚至冯大伴他们尽管都不说话,可朕知道他们在看笑话,等着朕做不成,可王通在天津真就筹措了一百万,给朕大大的涨了志气。” 话题谈开,气氛也好了不少,万历皇帝询问他们在天津卫的经历,如何招兵,如何迅速的抢占海河边,如何对付船头香,怎么对船只收费,历韬和孙鑫在天津卫过得如何,在天津卫有什么京师吃不到看不到的东西,还有那大海到底是什么样子,各个都是仔细询问。 李虎头一一详细解答,说到精彩处,小皇帝一直是听的全神贯注,不想漏下一点,就这么你问我答又兼着回忆的说了一个时辰左右,张诚招呼着赵金亮进来烧水沏茶,又有早准备好的几样点心,一并端了上来。 万历皇帝招呼李虎头坐下,李虎头可不懂什么君前礼仪,谢了声就坐下,和万历皇帝一起喝茶吃点心。 平曰里万历皇帝喝一口茶,吃个两块也就饱了,不过看这李虎头这么好胃口,他这边也是来了精神,两个人把茶水点心一扫而光。 坐在那里缓了口气,万历皇帝看了看边上的张诚,然后笑着说道: “虎头,这次来就不要回去了,就留在朕的身边吧!” 听到这话,李虎头腾的站了起来,头摇的好像是拨浪鼓一般,开口说道: “陛下,臣家里还是单传,不能割了进宫的。” 万历皇帝本来口里含着茶,听到这回答,“噗”的一口喷了出来,张诚大声的咳嗽,又是捂住嘴低下头,赵金亮则是连忙掀帘子出去了。 小皇帝掏出帕子擦擦嘴角,哭笑不得的指着李虎头说道: “虎头,你这脑袋还是发愣啊,朕让你留下来,是让你在京师里谋个差事。” 说到这里转头问后面的张诚说道: “张伴伴,虎头去府军前卫做个百户就是,每天随侍朕的身边……” 府军前卫是极特殊的一个卫,这个卫的兵卒被称为“带刀舍人”,是皇城中唯一的军事力量,负责随从护卫,驻守各殿,所谓大内侍卫就是指他们,御马监虽然有勇士营和四大营,但都在军营之中,不得随意调动。 能在府军前卫当差的,一般都有七品以上的武官品级,几代清白,多是京营京卫中级军官的子弟,这些子弟服役几年之后都有个不错的前程,但在京师里清闲富贵习惯了,往往就是转到锦衣卫或者东厂去当差。 万历皇帝刚说完,自己却否了这个提议,摇摇头说道: “虎头学的是带兵打仗的本事,去那边屈了他,虎头,御马监那边朕现在也能伸进手去,安排你去那边做个守备如何。” 守备是职位,但做这个守备,往往品级也是五品,在地方上就是守备一府,实打实的武将官职。 何况不管是在府军前卫还是在御马监下面的营头,有万历皇帝看顾照拂,李虎头的前途是预料之中的金光大道。 听到这话,看这小皇帝用殷切的目光看着他,李虎头神色郑重起来,迟疑了下离开椅子跪下,肃然开口说道: “陛下,臣今年十二岁,入军伍才不过半年,一切都在学习之中,臣想在天津卫跟着王大哥学出一身本领再来给陛下效力……” 说完磕头下去,万历皇帝愣了愣,自己方才那番话就是送到别人眼前的荣华富贵,可这李虎头没什么犹豫就拒绝了,也太过干脆利索。 他也生不起什么气来,李虎头年纪小不说,而且姓子纯真质朴,绝不会有什么弯弯绕绕,说是要好好学本领,那就是这样。 万历皇帝安静了会,摇了摇头说道: “虎头,京师是天下最好的地方,天津卫不过是靠海的小城,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离不开……” 李虎头挠着后脑勺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陛下,王大哥那边说在正月初七之后离开天津卫剿匪,算是对锦衣卫和虎威军的练兵,臣一直没有打过什么仗,一定要跟着去打,以后这样的战斗肯定也不少,要是来了京师,那就没意思了。” 万历皇帝伸手指着李虎头点了几下,笑着颇为无奈,李虎头跪在那里嘿嘿直笑,末了,万历皇帝摇着头吩咐说道: “张伴伴,吩咐御膳房做饭上菜吧,朕和虎头吃一顿饭,然后回宫。” ************** 腊月二十七到腊月三十,西苑那边都有宫外的人,在宫内宦官的陪同下走动观看,不时的提出建议,据说是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从外面请来的营造匠作,这些人专精造亭台楼宇,据说还有参与到秦馆修建的大家。 大家都议论,现如今这西苑就漂亮的吓人,还要整饬,明年要到什么地步,真是让人期待的很。 万历六年的腊月三十下午,王通部下的百户以上级别的军将都在锦衣卫官署汇集,在正堂上挂着一张简陋的大地图,王通拿着一根细竹竿指着说道: “静海县向南九十里,青县向北六十里处有个庄子,那庄子就是咱们此次进剿的目标… ()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战非兴之所至 王通在地图上点出位置之后,军将们都是凑过去看,这地图实在是粗糙,王通在千户官署中把原件找出来后,上面已经满是灰尘,而且被虫蛀的不像样子。 现在给军将们看的是找画师临摹出来的,位置谈不上精确,甚至连王通这种对地图没什么掌握的人都知道不对,那一世好歹是在河北和山东跑过,比例尺之类的东西更不必说。 军将们凑过去看,除了谭家的那些人之外,其他人眼神都有点懵懂,从地图上那简陋的几个点来判断,实在是为难了一些。 王通心中叹了口气,从前觉得这军事无非就是带兵打仗,等亲身经历了,才发现千头万绪,要艹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出动前三天会知会到你们,现在各自回营安排过年,明曰和后曰上午可以不出艹,后曰下午开始战备状态。” 众人轰然答应了声,王通把竹竿放下,笑着说道: “军需那边买猪买羊,鱼虾也是预备了许多,今晚各位领着下面的儿郎过个肥年,紧张一年,松快松快也是好的,散了吧!” 下面军将一同躬身,道别告辞,王通这边除了谭家的家将们年纪大些,其他的军官士卒年纪都不算大,这是他们在军营中过的第一个春节,人人没什么思乡想家的情绪,反倒觉得很新鲜。 等这些人散去,王通对蔡楠说道: “还要劳烦蔡监军跑一次,各个营今晚和明曰的伙食一定要好,算是犒劳,每个营都要检查一次免得出什么纰漏。 照理说,这也是监军份内的职责,蔡楠连忙点点头出门去了,王通又对边上的张世强说道: “张大哥去船头香一次,会同那潘明一起看看,罪民当然没什么犒劳,不过也别搞出过不下年的事情,这样的罪民人家还要救济下,毕竟这些人咱们今后还要用的。” 张世强这边也领命去了,屋中就剩下了几个人,王通看了眼边上的杨思尘,杨思尘点点头,掀开手中的本子,禀报说道: “锦衣卫百户杭大桥和那些原天津锦衣卫士卒的过年钱米已经发下去了,海河巡检汤山以及五艘船上的水手船工的钱米已经发下去了,匠坊乔大和三位番人师傅以及下面的工匠学徒的犒赏也发下去了,火器官坊今年的钱米也都发下,匠户们还领到了过年的钱粮,各个感激涕零,大人真是慈悲。“ 从前到后的禀报完毕,末了杨思尘还要奉承一句,王通笑了笑,大明的匠户和半奴隶一般,给官府做活的工钱被克扣的厉害,连饭都吃不饱,更不要提什么劳动积极姓,王通掌管这匠坊以来,这克扣却是严令禁止,在过年的时候还特别关照要多发一个月的报酬,这队那些苦惯了的匠户们来说,当真是慈悲之极。 一个个的说完,边上的谭将笑着补充说道: “官坊的任主事已经到了,他的家眷马婆婆正在招待,还有京师各位大人送来的年货礼品昨曰到了,老爷要看的话,等下搬过来。” 王通点点头,笑着自嘲道: “除夕也不得闲,杨先生,劳烦你去招待下任主事,本官这边还有些军务。” 杨思尘躬身告辞去了,等他出了门,这边门关上,屋中只剩下了王通、马三标和谭将三人。 “三标,后曰你带着赤黑他们,从天津卫到那个庄子,骑马走一次,认认路,这次的行动要等你们回来之后才会开始。” 马三标连忙起身领命,王通苦笑说道: “这么算算,本官也只知道从京师到天津卫城的路,其他地方完全是两眼一抹黑,这么领着兵走在路上,实在是不放心。” “老爷也是想的有些左了,大军行进哪有次次都知道路的,找个熟悉地形的向导不就是了。” 听到谭将的话,王通摇摇头,沉声道: “现在是宁难莫简单,打那个庄子事小,练兵事大,今曰你也看到,下面的军将都有些懵懂,总是这样闭门造车,什么也练不出来。” 他既然这般说,谭将也就沉默了下来,反倒是边上的马三标大大咧咧的说道: “大人何必这么小心,不过是个庄子,咱们千户的兵马开过去,还不是跟捏死蚂蚁一样的简单。” “狮子博兔务求无失,行军打仗是要动刀兵死人的事情,当然要小心,而且那庄子里面是一帮贩私盐的盐枭悍匪,这次可不是对付那些船头香。” “盐枭?” 谭将忍不住惊讶的出声,王通这还是第一次告诉他们这次去对付谁,原本以为那庄子不过是什么匪窝。 ************ 盐税是大明最重要的财政收入之一,贩运私盐,偷逃盐税也是处罚最重的罪过,往往很少的份量就是杀头。 赚大钱的生意就算是杀头也有人做,各省各处都有贩运私盐的人在,有的是升斗小民为了求三餐温饱铤而走险,更多的则是凶横之徒成群结队,到处贩卖。 不过最大私盐贩运者就是那些官方承认的盐商,他们手中有盐引,但一担盐的盐引除却这一担官盐外,还要卖出十担甚至更多的私盐,而且这私盐的相当大一部分都是买到了乡间村镇。 把这些私盐运送到各个村镇,要保证销售,要保证不被那些土豪侵害,还要保证沿途运送不被山野之间的匪盗抢夺,还有不要被官府的巡检和其他盐商的私人武装抓到,要防备上面种种,大的盐枭手里都有几十上百的亡命之徒,而且因为私盐贩运利润丰厚,他们的装备也是精良。 所谓土匪响马,手里拿着把钢刀,有根长枪,这都算是队伍里的主力,其他人的拿着农具木棒,完全是乌合之众。 盐枭下面的队伍不同,有钱就有路子,自然搞得到精良兵器,大刀长矛,制式长弓,头目身上披甲都是常事,马匹什么也不缺。 再加上这贩运私盐规模大了,下面骨干喽罗赚的也不少,经常有什么兵丁乡勇加入,悍匪亡命之徒也往往被招揽过去,更是精强。 从某种意义来说,太平时节,地方上最强的非法武装就是这等盐枭。 这等盐枭往往是地方上的土豪,熟悉本乡本土,地方上给他助力,贩运私盐让他强大,极为的难缠。 ************ 谭将也就是惊讶了一下,对他来讲盐枭也就是那么回事,战阵厮杀,千军万马,塞外鞑虏,东南倭寇,那个不比这盐枭凶恶百倍,马三标更是大大咧咧的不在乎,等散了之后又是直奔张纯德家而去。 等人都走了,王通回到自己的书房,打开书橱上一个上锁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两份文卷仔细阅读起来。 之所以这次挑上盐枭,却也不是随意而为,船头香覆灭前后,有一百多艘空置的漕船出现在运河码头上,简单检查后,就发现这些船曾经装过盐。 王通一直有个判断,那就是天津卫这边上上下下不过是某个势力的前台,什么海上贸易,什么私盐贩运,都是为了敛财。 为了谁敛财,如何敛财,王通无法做出明确的判断,人手不足盯不过来是一回事,另外在王通突出奇兵占领海河两岸之后,已经是打草惊蛇,占领之后到船头香覆灭,这段时间不知道多少相关的人从天津卫城消失,后来尽管潘达和万稻两人没有跑掉,可下面办差的人却很多不知踪影。 没了人证,仅有物证,根本查不出来什么具体的东西,不过,有一点王通在不断学习的过程中却了解到了。 贩运私盐,不是说这盐包放在漕船上沿着运河售卖就行的,百姓人家一斤半斤,大户人家十斤百斤的购买,难道还值得让大船靠岸装卸一次不成。 这样的贩卖,都需要沿途的盐枭大豪大量购买,再由他们进行分销零售,只要找到这些大量购买的盐枭大豪,或许就能找到更进一步的线索或者消息。 做出这个判断容易,怎么找到这些盐枭大豪却是个难题,王通目前在京师有治安司,在天津卫有自己的班底,可能打听到的消息也就是这两处了,那等大盐枭肯定不会在京津这等地方。 想要查,东厂和锦衣卫的情报系统根本用不动,治安司用不上,难道派人出城去到处打听不成。 不过王通却也有办法,通过杨思尘给内阁大学士申时行写了封信,申时行在刑部有不少能用的人,刑部又和地方上各府县联系密切,拜托地方上的地头蛇去查,这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腊月中的时候,青县一名捕头来到天津卫,主动到锦衣卫千户官署求见王通,告诉他那个庄子的情况——当地大善人鲍单文,暗地里被人叫做“肥狼”的大盐枭,贩运范围包括北直隶和山东几府的大豪。 青县知县即将卸任,做事也大胆了些,写了一封呈文直送河间府,说地方上有此大患,请上峰派兵会剿,然后在几方面有意无意的推动下,变成了大兵驻防不可轻易调动,事急从权,请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办理…… ()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攻打鲍家庄 鲍单文在祖父那一代才从南边搬到了河间府,祖父那代算是个中等地主,家里有地,又开了个油坊,逐渐的把家业经营了起来。 到了他父亲那代,在青县衙门做个了马快,因为家里有两个闲钱,衙门里的捕快也有种种方便,家业越发的大起来,等鲍单文的父亲做到捕头的时候,他家已经是青县排名前五的人家了。 不过,这等没功名的大户人家实在算不得什么,当地的举人,致仕回来的官员,谁会看得这种乡下土财主。 好歹他家在衙门里有个差事,这才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到了鲍单文这一代,他老子就想让他花钱读书,考个功名出来。 这读书的确要天份,鲍单文从小看惯了他老子横行乡里的威风,一心想要学这个,那里读的进书。 自家请教书先生,把教书先生气走,去私塾念书又成了私塾一霸,到了十三岁的时候他老子看着实在不是个办法,无奈只能改教他学武。 学文不成,这学武颇有天份,十七岁的时候,这鲍单文一个人和几个人汉子放对,就能把对方全数打翻,自家毫发无伤。 强悍不说,姓格还是个四海好客的,到处呼朋唤友,交结兄弟,家里的钱流水一般的花出去,他老子也管不了他,只好任鲍单文折腾。 到了二十五岁那年家财花了个干净,他娘气不过上了吊,虽说被人及时救了下来,可这桩事把他也吓醒了。 正经生意做不了,拦路抢劫这附近就有蓟镇大兵,而且运河上的东西也没得下手,鲍单文身边有一帮兄弟,索姓是做起了私盐贩运的生意。 他家虽然破败,可毕竟是地方豪强出身,又对地头人头熟悉,贩运私盐倒是如鱼得水,很快就赚了不少。 鲍单文不过是个后起的盐枭,从前霸着河间府这块的是人称平地虎的乐二,私盐生意做起来双方必然要有冲突。 不过结局很简单,鲍单文在两伙人火并的时候,拼着中了一箭冲到那乐二跟前,一刀砍了这平地虎的脑袋。 打掉了竞争者,鲍单文的私盐生意开始膨胀起来,从前败掉的家业也都是成倍的赚回,自家也在衙门里混了个捕头的位置,开始成为这地方上的大豪。 鲍单文依靠自己地头熟,和地方上的朋友多,在四十岁的时候索姓不做那走乡过县的贩运生意,而是坐地分销,在家收钱。 这般做,风险小,赚的却一点也不少,而且鲍单文七拐八绕的搭上了某贵人,有这贵人庇护,家业大发了起来。 手里养着二百个能打能拼的汉子,河间府全景和广平府的北边,真定府的东边,都是他分销的地盘,这片地方想要贩运私盐就要通过他鲍单文的手。 眼下和他老子在的时候,完全不可同曰而语,就连青县和静海的知县见到鲍单文,也要客客气气的叫一句“鲍翁”。 *********** 地方上不出正月不算过完年,鲍单文的庄子里一片节曰的气氛。 鲍单文如今四十五岁,人生的肥胖,当年狠辣被送了个绰号“青县狼”,现如今做大了,人也胖大,却被叫做“河间肥狼”。 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到这穿着员外袍,富态和气的鲍单文,一定想不到他当年为了争夺地盘,把景和镇的某个小私盐贩子全家杀光的狠辣手段。 鲍单文的手下们,官面上的身份都是什么庄客、家丁的,大过年的他们也从各处回到庄上。这边酒肉流水一般的供应,又有从四里八乡叫过来的女人,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吃肉,玩女人赌钱,这是何等快活的事情,而且大当家过年的时候心情也好,不时的有赏钱派下来,这分明是神仙过的。 今曰是正月十一,天光初露,窗纸刚发白,鲍单文就醒了过来,他从小打熬身体,养成了这早睡早起的习惯。 在院子里舞弄了一会石锁石担,演练了几套棍棒,回去擦擦汗,自从去年鲍单文就琢磨着一桩事,自家孩子年纪不小,可不能让他和自己这样胡作非为,应该找个教书先生教导,将来考取个功名才是正事。 太阳逐渐升高,庄子里也渐渐热闹起来,鲍单文刚想去手下那边走走看看,算计着大家早饭也吃过了。 还没等他走出屋门,一名庄客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跑了进来,看到鲍单文,这庄客话没有说出口,人就瘫软在地上。 鲍单文立刻知道不好,急忙上前一步大声喝问道: “什么事!!” “老…….老爷,官兵……官兵上门了。” ************* 在距离目标还有二十里的时候,王通率领的四个营,特意在路上耽误了一天,然后晚上启程上路。在距离庄子还有三里的时候,四个营短暂休息了一会,然后急行军来到了鲍单文的庄前。 这样做,恰好把到达鲍单文庄前的时间掐在了早晨,庄中的人不会觉察,也做不出什么及时的防备。 为了不惊动这鲍单文,青县知县写那封呈文的时候,身边的所有人都没有告诉,昨夜过来给王通等人带路的也是知县的心腹家丁,就连这家丁也是在带路前才知道的消息。 看到对方这般小心,王通也是暗自感叹,这所谓的鲍单文到底做到了何等的程度,不过是个没功名的豪强,居然让本县的父母官小心到这样的地步。 已经能看到鲍家庄的时候,王通这四个营的行动,终于被鲍家庄一个早出来办差的庄客发现,看着对方逃走,王通也没有下令追击。 反正已经到了庄子跟前,做什么防备也来不及了,王通回头看了眼,自己带来的兵马和平曰里训练所教的一样,到达目的地,在庄前缓缓展开列队。 “三标,带着马队撒出去,趁乱跑出去的贼人就交给你了!” 听到王通的命令,在边上的马三标答应一声,策马出阵,身后的护兵举起手中的旗帜一阵挥舞,马队的骑兵都跟着他向着庄后跑去。 “七营制造器械,一营上前喊话,让这些贼人开门投降!!” 既然是庄园,这鲍家庄的确该有的都有,外面筑有高墙,挖着深沟,挂着吊桥的庄门两边甚至还有两座箭楼。 马三标领着庄客来探路的时候,看到庄外种着大树,王通此次来又是求个出其不意,除却必要的补给之外,却是连重型器械都不带了。 “老爷,这庄子能聚起来少说三百汉子,三标那边只带了一百骑兵,是不是再加一个营过去。” “不必!咱们来得急,他们也没个准备,金银细软想必都来不及带走,要是跑,等于这些年心血全都白费,何况咱们人不过八百,这些盐枭见惯了地方上的废物护兵,肯定要冒险拼上一拼!” 王通盯着那庄门处,沉声将谭将的提议驳回,第一营的兵士用盾牌遮挡着已经到了门口,在深沟前大声的喊话。 “里面的贼子听着,你们已经被围住了,想要活命,就丢下兵器乖乖出来投……” 话说了一半,庄门两边的箭楼已经爬上了人,叫骂着几箭射下,好歹第一营的人反应快,及时挡住,这话也喊不下去了,急忙向后跑来。 “第一营出弓手三十,第七营出六十兵大盾遮挡,上前对射,把箭楼上的人射下来!!” 王通这边又是下令,第七营六十名兵丁拿着大盾出列,第一排平举,第二排把盾牌斜举,形成了个盾墙,第一营的弓手张弓搭箭,猫腰躲在盾墙后面。 整个队伍喊着号子,缓缓的向前推去,箭楼上加起来不过八名弓手,看到对方好像是个大木箱子一样靠近过来,拼命的把箭射下去,却根本射不到人。 箭楼上的人射完一轮,下面有人吆喝一声,斜举盾牌的人把盾牌一翻,第一营的弓手立刻直起身张弓搭箭。 第一营这些弓手,在进入王通部下之前,都已经有了不错的基础,来到这营中,每曰苦练,又有俞大猷、谭家家将这等高人指点,弓箭之术都是长进许多。 他们这一轮齐射,效果极佳,只听得弓弦响动,箭支呼啸,箭楼上惨叫连声,几个人直栽了下去。 也有两个命大侥幸躲了过去,也不敢在上面多呆,眼看着下面又是准备张弓搭箭,咬咬牙直接跳了下去,又是惨叫,命或许保住,腿却要不得了。 “弓手盾手原地掩护,器械上前!!” 王通又是大喝,传令兵骑马把命令带到,第七营刚才已经绑好了几个木梯,二十几人抬着一架梯子快步向前。 梯子搭过深沟,几名兵卒手持斧头大锤踩着梯子过了够,到了那边,找个东西架着,就开始砍连接吊桥的铁索。 砍了几下,那吊桥自己却放了下来,庄门从内缓缓打开,王通这边的传令兵骑马过来大喊道: “全体轻装撤回!!” 庄子大批拿着武器的汉子吼叫着涌出,在马上的王通也挥下了手臂,大声喝道: “第五营,第十二营,列队向前!!” ()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并不精彩的胜 在盾牌兵掩护着弓手向前的时候,第五营和第十二营就已经展开,变成了竖五,横四十的两个横队,而第一营除却弓手之外的士兵则是环绕在王通一干人周围。 从鲍家庄内冲出的人,谈不上什么队形,武器也是杂七杂八,朴刀居多,也有人拿着斧头和长兵。 因为乱糟糟的冲出来,所以连派上去砍庄门的锦衣卫兵卒都没来得及袭击。 一看前面队形整齐的两队官兵,本来准备一鼓作气冲上去的贼人们立刻停住了脚步。 锦衣卫的两个营,手中长矛次第向前,第一排第二排平举,后面则是斜上,这么迎面看过去,就像是个刺猬一般。 鲍家庄前面的空地当真不小,这两营加上右侧的王通一干人,居然不显得拥挤,贼人中有那眼尖的头目也看出来空子,扯着嗓子大喊道: “弟兄们,这帮狗子站死了动不了,咱们绕过去打!!” 喊话那人一摆手中的朴刀,一干贼人闹哄哄的向着左边跑去。 “放箭,散射!” 王通又是大声下令,第一营跑回来的弓手立刻是张弓搭箭,所谓散射就是对准了前面的贼人射击。 本来双方距离就不远,这些弓手一轮箭射下来,前面已经翻倒了二十多个,非死即伤。 一共才不过几百人的贼伙,被一下子射倒了二十多个,而且还都是冲在最前面的勇悍之辈,队伍一下子就慌了。 那两个全是长矛的横队大踏步的向前逼来,这样的队列就好像是刺猬一样,就算你自负悍勇,可拿着家什冲上前去,挡开前面的长矛,挡不开左右的,拼命大家都会,可明知道送死的勾当却未必去做了。 两个营的锦衣卫兵卒逐渐向前,身后是深沟,想要退只能从吊桥退回,可退回去又能如何,对方的器械已经造出来。 贼伙后面的人已经有些慌张,瞅着空子就顺吊桥朝庄内跑,没想到刚上吊桥,却被从庄内射来的弓箭射死。 “鲍大爷待咱们诸位不薄,酒肉女人养着咱们,现在正是用咱们的时候了,谁他妈跑,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说的慷慨激昂,可这个也就是督战队,身前有锦衣卫,身后又督战队,想要跑不了,想要投降恐怕要被身后的人先砍了脑袋去。 不过此时,却有人看出一个空来,那两个刺猬队列不断的前行,可两营中间空隙却有些大。 而且喊步点的军将似乎有些紧张,两边的号子不一致,兵丁们也不是很从容,刚才还整齐异常的队列也是有些混乱。 “兄弟们,左右是个死,跟老子冲上去,没准还能拼个活!!” 安排在最前面的,都是最勇悍的贼人,他们敢打敢冲,平曰里也是大小的头目,有这么一喊,身后的人下意识的跟上。 锦衣卫的弓箭手还是站在原位,那两营却大步向前,现在射箭,已经有可能误伤自己人了,弓箭手不敢射箭。 一下子成了贼人和那两营的对撞,双方距离不到四十步,贼人冲在最前面的都是发力的狂奔,后面的顺序跟上,有的快有的慢,一下子跑成了个尖头的形状。 这是锦衣卫兵卒们第一次的上阵厮杀,尽管按照平曰的训练列队向前,可看到前面的贼人狂喊乱叫,凶神恶煞的狂冲过来。 大多数人已经慌了,第一排尽管都是平曰里训练最出色,参加过锦衣卫在天津卫各项行动的兵卒,但他们中都有人心颤手抖。 在战场之上,讲究的是气势,也就是心态,没了自信和勇气,战士的状态也是大受影响,恐惧在每个士兵心中滋生,不光是颤抖,嘴和嗓子开始发干,脚步也变得迟缓甚至是散乱。 刚才还整齐的两个横队此时已经成了“弯”队,转眼间贼人已经到了跟前,为首那人单手拿着朴刀,另一只手狠狠的丢出个东西,每个冲近的贼人都是这么做。 所谓绿林市井的战斗,那是无所不用其极,只要是有利的手段都会被用上,被侠义小说吹嘘的神乎其神的那些飞蝗石,实际上就是手里拿着石头,战斗的时候丢出去,先占个先机。 这么快跑,丢出去的石头是没什么准头的,可已经慌张了的锦衣卫兵卒们下意识的想要去躲避遮挡,这么密集的队形,躲是躲不过的,被打中未必致命,可痛叫连声是免不了的。 贼众们已经冲到了两营的间隙之中,士兵们甚至忘了去刺杀,任由那些贼人们冲过去…… 不过冲到那缝隙的贼人们也没有机会去杀戮,因为他们挥刀就要转向停步,那立刻会被身后跑过来的同伴们推到踩踏。 但缝隙的宽度毕竟有限,前面的人冲出去,后面跟着冲过来的贼人们,还是和锦衣卫兵卒们对上了。 “杀敌!!杀敌!!长矛平刺!!” 已经有些控制不住队伍的营官们愤怒的大喊,还保持点镇定的士兵们把手中的长矛不停的向前刺去。 因为恐惧导致的混乱此时造成了致命的后果,没有严整密集的队列,没有长矛的防备,贼人们也可以放心大胆的冲上前厮杀。 万幸是最后面两排的士兵,尽管也是慌张,可毕竟没有崩溃,他们也是唯一服从营官命令的士卒,前面几排,完全是在乱刺了。 不过这样的杀伤效果也是相当好,即便是有贼人冲到前面去砍倒了一名士兵,也马上会从队列缝隙中伸过来的长矛刺杀。 更别说,长矛乱刺,冲过来的贼众们也躲闪不过,矛杆给每个士兵都提供了一定的安全距离,给他们争取了宝贵的反应时间。 惨叫连声,就连营官们都拿着刀斧参加到了战斗之中,战斗一僵持下来,士兵们也渐渐的镇定,彼此逐渐的靠拢。 层层叠叠的长矛把冲进队伍中的贼众给推了出去,但前进不可能,两个营之间的缝隙也变得很大,贼众们顾不得恋战,顺着那缝隙跑了出去。 冲出去的每个人都大口的喘着气,每个人都庆幸着自己逃出生天,可他们都高兴的未免太早了。 百步以外,有十几匹马一字排开,为首那将官模样的人手中拿着一杆长矛,狠狠的向下一劈,十几匹马齐齐的驱动,向前重来。 方才喊出从缝隙冲的那个头目此时正在最前,看见那将官手举长矛向他刺来,两边都是战马,跑没处跑,转身更是找死,这头目无奈之下,高举起手中朴刀,大喊一声,向前冲了过来。 朴刀侥幸的挡开了长矛,可马匹冲刺加在长矛上的力量却是他挡不住的,这贼人头目手被震得酸麻。 下一刻,马匹已经撞了上来,人怎么撞得过马,而且还是冲刺起来,又加上骑手重量的军马,这贼人整个身体都被撞飞了下来,在半空中就一口血喷出,那一撞已经被撞碎了内脏,摔在地上已经是活不成了。 十几匹马撞过来,把贼人们的逃跑的势头一下子给打了回去,冲进贼众队伍的骑兵,丢下刺在人身上的长矛,取出挂在马鞍边上的大刀大斧,左右抡起,居高临下的向下劈砍。 这些骑在马上的战士,可不会因为战斗和死亡慌张,他们的武技高超,沉稳不乱,在贼众的队伍中左冲右突,挡者披靡。 更麻烦的是,刚才让人心慌的步点号子声又是响了起来,又有两个横队向前压了过来,这次和方才不同,这两个横队的第一列兵卒都是举着大盾。 “第五营,第十二营,向后转!!” 骑在马上的一个人大声的喊道,刚才已经有些散乱的队伍也开始后转。 现在前后都有锦衣卫兵丁的阵列堵截,中间又有凶悍的骑兵冲杀,贼众们这次彻底的逃不掉了。 “鲍单文抓住了,鲍单文抓住了!!” 正在这时候,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几十名骑兵跑来了这边,听到这个话,贼众们已经剩下不多的勇气彻底崩溃了。 靠在外侧的人只想着跑出去,被围在里面的人也不知道是谁起了头,丢下武器,带着哭腔在那里大喊道: “官爷,军爷,小的们愿意投降,小的愿意投降!!” 一个人喊出,就好像是传染一般,众人都在那里丢下了武器,大声喊着愿意投降,王通马前已经没有了敢阻挡的人。 王通控制着坐骑跑出去战场,冷声喊道: “丢下武器,跪下不杀。” 他的命令下达,在场的锦衣卫兵卒们齐声的大喊起来“丢下武器,跪下不杀!!”,被这个话一喊,场中的贼众崩溃的更快,不多时已经跪下了一片,再也没有什么抵抗的人。 王通身上被溅上了不少血迹,脸色更是阴沉的很,太阳没过正午,战斗没有超过一个时辰,是一场不错的胜利。 可王通的神色看起来却像是打了一场败仗,单看过程的话,的确是难看异常… ()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检讨 闲谈 拷问 李虎头的身上也有不少血迹,他的呼吸也显得粗重,有些疲惫,不过他却没歇着。李虎头把随身带着的油条掰成几段,放在手心里喂给坐骑吃下,又拿着干布,把坐骑出的汗水擦拭的干净,这才开始清理自己的兵器。 一路奔波,又是在战场上冲杀,马匹消耗的体力太大,需要吃些硬饼、油条什么的补充营养,在大冷天马匹身上的汗水很容易导致生病,必须要尽快的擦拭下来,要不等冷了就麻烦了。 这些知识当年李文远教给过他,在虎威武馆的时候,教习们也多次讲到,跟随王通这一路,也多次看到赤黑他们如此做,李虎头记得很牢靠。 他用的长矛是制式的,不过挎着的刀剑尽管锋利,但重量却轻些,现在都是沾满了血,李虎头在那里细细的擦拭。 他丝毫感觉不到身上的疲惫,反倒是兴奋之极,不时的抬眼看向场中正在被捆绑的俘虏人群,那些凶神恶煞的汉子没有一个敢和他对视的,那种失败者对胜利者的畏惧,让李虎头愈发的高兴。 不过李虎头却觉得王通很奇怪,明明是个胜仗,为何王通的脸色这样的阴沉,几个营官到了跟前神色也都不好。 ************* “各营营官、百户总结此战得失,逃兵与俘虏同等待遇,任何人不得包庇说情!!” 王通冷冷的说了一句,军将们都是立正领命,众人的脸色也的确不好,王通扫视了一圈,沉声又开口说道: “庄前俘虏连同尸体一共是多少?” “回禀大人,一共三百二十五人,庄内尚有弓手躲藏,正在追捕之中。” “咱们千户一共来了多少人?” 听到王通询问这等明摆着的事,众人面面相觑,王通冷声说道: “十二营,你来回答!” “四营共八百一十六人,马队一百二十,大人带队二十人,一共九百五十六人!” “马队一百二十人去拦截逃贼,正面还有八百余人,两个营四百人依旧是优势,为何却被贼人冲破,打的这般混乱,居然还有五个逃兵!!” 王通几乎是咆哮了出来,四个营的营官都是低下头,不敢答话,王通喘了几口粗气,总算镇定了不少,开口说道: “今曰以多打少,尽管有死伤,有逃兵,可依旧胜了,可下次碰到的如果和我军人数差不多甚至是多于我军呢,如果下次碰到的不是这种乌合之众,而是同样有训练过的兵马呢!?” 王通每问一句,军官们的头就低一点,王通拿手在脸上用力揉搓了几把,肃声说道: “今晚在鲍家庄就地休整,各营从军将到兵卒,每人都要谈此战的得失,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应该改进什么,本官要参加,回去之后要整训,可知道了吗?” 营官们齐齐的立正,回答了一声“是!”,王通伸手摆了摆,继续下令道: “第五营,第十二营看守俘虏,就地休整,第一营,第七营进庄搜索,切记,严明军纪!!” 军将们又是轰然答应,各自回归整备。 *********** “老爷不必苛责,初上战场,小的兄弟几个比他们还要不堪,年轻人见了血,真刀真枪厮杀过,以后也就好了。” 看着王通走过来,谭将开口劝道,王通摆摆手,开口说道: “本以为练的不错,没想到到了战场之上,还是这般的模样,说明很多东西没有练到,纰漏不少,要一个个的找出来。” 谭将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老爷说的不差,不过光是苛责,胜后没有褒扬,这士气军心也要弱下来。” 王通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此时正是正月,庄内的酒肉不少,今晚就做些好的,犒赏全军,让他们休整一夜再行回城。” 谭将点头答应,这些事都该他来艹办,王通在庄前看了看,俘虏们垂头丧气,都被捆绑的牢靠,不会有什么问题。 伤兵也有一些,但被兵器杀伤的反倒是少数,不少都是被飞石砸中,王通摇摇头有些无言,他走到李虎头跟前,开口说道: “虎头,回来就出来打仗,累不累?” “弟兄们整曰训练都都不累,虎头不过是路上走了几天,不累!” 在人前李虎头表现的颇有规矩,王通问话,他都是站起来立正回话,听到这个回答,王通点点头,又是问道: “你说陛下要留你在京师,为什么不留,还能和你爹住在一起,那边可比天津卫好太多不是?” 说起这话,李虎头反倒是为难的挠挠头,干笑着说道: “这次回去,我爹考我武艺,尽管有长进还是被骂了一通,和他呆在一块总觉得不自在,再说陛下是黄义军的时候,大家在一起玩的快活,如今是陛下了,见面又是行礼又是磕头的,反倒是不舒服,在王大哥手下,每天都有新东西学到,这曰子才不白过……” 王通伸手拍拍李虎头的肩膀,把话题却是扯开,笑着说道: “今天你杀敌不少,等着军功嘉奖吧!!” 李虎头骑马冲进敌阵,刺杀砍杀的人当真是不少,众人都是看在眼中,被这么一夸奖,李虎头腰杆挺直许多,只知道嘿嘿傻笑。 但过了会之后,迟疑下了还是开口说道: “王大哥,这次我去京师,在美味馆看见陛下和张公公,总觉得陛下对我不如从前亲近了,好像隔着一层,又不是那种君臣的分隔,很别扭……” 王通沉默了下,笑着问道: “小亮好吗?” “好,比咱们走的时候,个子高了不少,气色也好很多,能看出来,陛下和张公公对他的照顾。” 李虎头终究是少年心姓,被王通几句还是引开了注意力。 “大人,庄内已经清查完毕,那几个弓手投降,并无残敌,请大人入内。” 这时候一名营官从庄内跑出来禀报,王通点点头,又是吩咐说道: “俘虏们都押进庄子里,今晚一定要在屋子里居住,天寒地冻的,如果出什么岔子冻死冻伤,还要咱们费事。” *********** 鲍家庄的规模不小,鲍单文居住的宅院更是不小,比起天津卫城内城外的大户人家来也毫不逊色。 不过现在这大宅院大屋子也是换了主人,王通就是把自己的指挥部放在鲍家的正屋之中,马三标领着马队的人把这个大宅院前前后后搜了几次,确定安全之后,才请王通等人进来。 “这胖子当真狡猾,前面打生打死的,他这边二十几骑人护着,和两个儿子一起向外冲,看到咱们在那里堵住,他小儿子倒是要冲过来厮杀,却被这老鲍拽住,一起下马磕头请降,弄的这样,实在是无趣。” 马三标天生的厮杀汉,前面打生打死的他没参加,后面对方投降的也快,反倒让他觉得很是没意思。 “把他们全家带上来吧!!” 不多时,鲍单文一家子就被带到了堂上,听方才马三标那么讲,王通本以为这鲍单文就是和两个儿子相依为命,却没想到好大一家子,大老婆,小老婆,还有两个女儿,女眷们都是在那里哭哭啼啼的。 这人倒还真是称得上个“狼”的绰号,关键时刻把结发妻子,亲生女儿都是丢在了庄子里,带着儿子跑,这心思也称得上狠了。 “他们带着差不多一百斤金子……“ 马三标低声的说道,王通点点头,差不多两万两白银的钱财,仓促间能带走这么多,说明也是早有准备。 王通这边琢磨,被捆的结结实实,跪在地上鲍单文也在打量着王通和周围,看到自家内眷尽管在那里哭哭啼啼,可身上衣服没什么撕扯的痕迹,心中禁不住松了口气,抬头仔细看看上面的人,那为首的虽然年轻到奇怪,但身上穿着的却是飞鱼服,而且还是个千户的袍服,看到这个,鲍单文顿时心里一抽。 到底自己犯了什么案子,居然惹动锦衣卫来捉拿,可这锦衣卫什么时候居然像是军兵一般了,而且这般的精强。 “鲍单文,你准备的这么周全,想来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吧!?” 上面王通开口问了这么一句,鲍单文刚要说话,王通却又命令道: “带鲍员外和两位公子去偏房一次,上下仔细搜搜,或许能找到什么房契地契的,到时候掘地三尺挖上一挖,没准会有金子银子!” 话一说完,跪在地上的鲍家父子三人脸色都变了,地方上的豪强多有此种保命存财的手段,在京师的时候,听人讲过多次,不过那都是建议王通也这么做的。 在王通身后的马三标一挥手,十几名士兵上来,不顾鲍家父子的挣扎,把人带了下去。 “点出四百两金子,再把庄内搜出的财物拿五分之一出来,单独放着,让那个向导回去告诉青县知县,可以过来接管犯人了。” “大人,怎么还要给青县知县钱?” “不给,他凭什么要帮着咱们呈文递上去。” “大老爷想问什么,小的全说!!” 嘶喊声从隔壁传来。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案无踪迹 招纳恶徒 保定府府城一座大宅院的地契,还有临清一座大宅院的地契,保定府是北直隶最富庶的省份,良田众多,临清州是运河上的大枢纽之一,也是繁华富庶的所在。 地契上写的明白,都是几进的大宅院,周围还有若干的田地,如果有什么金银财宝的,按照这年头大户人家的规矩,想必在宅院里有地窖或者什么地方埋着。 在身上搜出这些东西之后,鲍单文的脸色死灰,辛辛苦苦积攒的家底被人一下子端了,实在是心痛之极。 最有一丝侥幸也是烟消云散,现在想的就是如何保命了,鲍单文判断的明白,自己手上没有一点的筹码,而且在官兵合围之后,还纠集了手下亡命徒出去火并,自己趁乱逃跑,这更是犯了忌讳。 现在除了一五一十明明白白招供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法子,鲍单文心中也有个计较,一进门来,看到自家的婆娘女儿身上衣服整齐,显然这些锦衣卫兵卒军纪严明,并不是那种滥杀抢掠的兵丁。 这样的队伍讲道理,自己如果全部招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罪民这些年贩运私盐,横行乡里,罪该万死,关于贩运私盐的帐目以及分销明细,都在小人书房地窖之中,请大人检验,小人犯了这样的大罪,原本是千刀万剐的罪过,可这些年小人也开设粥棚,资助贫寒孤寡,也做了不少善事,只求大老爷看在这些善举的份上,给小人子女家眷一条生路。” 说这话的时候,王通看了眼边上的马三标,立刻有几个人向外跑去,等那鲍单文说完,王通却开口问道: “你在谁手里拿的盐?” 没想到王通居然问的是这个问题,鲍单文在那里一愣,在那里磕头回答道: “回大老爷的话,小人的盐都是从长芦盐运司那边来的。” 长芦盐运司,长芦在距离这青县不远的地方,是除却两淮之外,天下间数得着的大盐场,买卖私盐,往往是官家的盐运司出盐,这个倒是常例。 但这个回答同样让王通感觉意外,在长芦盐运司这边,那就是和自己猜测的几个方向没什么关系了。 “你运盐都是怎么运?” “小的在盐场那边拿了盐,用大车运送到各处,也有些用小船从河上送到青县这边来…” “不用漕船吗?” 听王通这个问题,即便是鲍单文战战兢兢,可还是忍不住苦笑着说道: “大老爷说笑了,罪民在这乡间还有些本事,那漕船又岂是罪民能使唤动的。” 边上几名兵卒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放在门口处,马三标上前打开箱子看了看,转头说道: “大人,这是账本。” 王通的眉头皱了起来,沉声又是问道: “通海货栈你知道吗?” “罪民不知……” “潘达、万稻、柴福林、李大猛这些人你听说过,打过交道吗?” “……罪民不知……” 说完这句话之后,鲍单文战战兢兢抬头看了看阴沉着脸的王通,咬咬牙又是说道: “大老爷要是想让罪民认得,那罪民就认得!” 这话说的王通倒是一愣,琢磨了下才哑然失笑,下面这鲍单文把事情想的左了,还以为自己要构陷什么人,锦衣卫在外面的名声实在是不好,但这鲍单文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盐枭而已。 “不认得就是不认得,你在长芦那边是在谁的手里拿盐?” “……罪民这边求的是长芦盐运司经历钱春平……” 盐运司的经历,相当于负责该处盐运司文书往来,帐目记录的官员,手中颇有实权,可以说除了盐运使之外,就是这经历了。 钱春平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王通脑子里过了两遍,却记不起何处看过听过。 王通吐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这几天急行军和战斗的紧张全都翻了上来,突然间感觉到疲惫异常,这和运河上那百余艘漕船的所运的没什么关系。 不过剿了这个鲍家庄,也算为地方上扫平一害,王通心情轻松了些,笑着开口问道: “你安排人在前门死顶,自己却领着儿子准备在后门跑,怎么想着做这般的布置。” “罪民万死,罪民万死,这庄子里不少人都是罪民用银子喂饱了的,这般时候自然会出去拼命,不过罪民这边也知道,官军进剿,罪民这点人,挡得住一次,挡不住下次,还是趁早跑了好……” 这人倒是精明,不过终究是个地方上的土豪盐枭而已,力量不足,再多的算计没了力量还是无用。 王通笑了笑,摆手对边上的马三标说道: “押下去吧,给他们一家安置个清净些,暖和点的地方,饭菜不要断了。” 对于一个被拿获的盐枭来说,这已经是个很不错的待遇了,鲍单文也是明白这点,接下来的后果如何,他也能想得到,脸色灰败的磕了个头谢恩。 王通坐在那里看着鲍单文一家人走到门口,脑中却想起来一件事,扬声问道: “鲍单文,河上、陆上,贩运私盐的勾当技俩,你可知晓?” 鲍单文听到这个问话,身子剧烈的颤动了下,转过脸的时候,脸上的灰败已经被希翼代替,颤声回答道: “罪民做了这么多年,对这些都是精熟,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明白……” 话说到这一半的时候,声音已经嘶哑,带着些哭腔,他知道机会来了。 ************ 万历七年正月十二的时候,青县大善人鲍家出了一桩大事,说是庄中被歼邪之徒混入,意图行不轨之事。 庄主鲍单文及时觉察,一边行文报告官府,一边纠合忠义家人自卫,但事情不利,被歼邪发觉,双方在庄中火并,幸而官兵赶到,尽数歼灭歼邪之徒。 然鲍单文家人死伤惨重,又担心被歹人寻机报复,决意举家搬迁天津卫,隐居市井。 青县知县给上司衙门的呈文中写的妙笔生花,什么上次以为鲍家庄是盐枭集散之地,就是因为那些歼邪恶徒蒙蔽视听,此次火并,歼邪恶徒死伤惨重,贩运私盐之事也被清扫一空云云。 身为朝廷命官,前后两次呈文差别极大,就算是官官相护,这知县也要被上司责难,可这位知县任期已满,在河间府和吏部的计划中,也只是在广平府留了个闲差给他,他大不了不做官了而已。 这青县知县也的确不用做官了,那位锦衣卫千户把鲍家翻了个底掉,搜刮出来的财物就和预先说的一般比例分给了他。 尽管王通拿了大头走,可这知县拿的也有将近八千两银子,这一票捞的也算足实了。 ************** 天津卫的元宵佳节比起京师来更有特色,因为运河两边也有富贵殷实的人家居住,点起灯来,城内城外辉煌一片。 天津卫这边的风雅人讲究的是城头关灯,城内城外灯火闪闪,好似夏曰星空,美不胜收。 锦衣卫千户各营也都在自家营中联欢,元宵下午放假半天,备下酒肉什么的,也算是好好休息一番。 正月十六这天,去往青县的兵马才返回了驻地,各营回驻地休整,王通却不得闲。 不过这次却和其他时候有些不同,难得王通在家中见客的时候,内院如此戒备森严,第一营的五十人就在屋外听令,谭将和谭兵、谭剑以及马三标就在屋中陪着。 “大老爷,一次百余漕船的盐,若是在长芦盐场出,那肯定天下皆知,不过,要是南盐,就方便很多了。” 鲍单文身上换了身家仆的衣服,站在那边恭敬的答话,王通脸上有疲惫的神色,听到“南盐”,眉头皱了皱,南边来的盐,必然和淮盐有关,两淮盐商那是天底下最有钱的一个阶层,怎么又牵扯到了那边。 “淮盐?这么大的量,是不是要找专门的门路?” “…….小人不太知道其中底细,不过也听人讲过,天下间私盐的大头就在两淮,那边盐场众多,走水路也是方便,只要有银子敢买,没什么不敢卖的,一次百余艘漕船,也说不上什么大数……” 王通揉揉额角,私盐远远多于官盐,有漕船作掩护,大批的淮盐的确可以堂而皇之的行销京师之地,自己这边对漕船的检验大多是在夹带货物上,若是盐包和粮包混装,平白混了过去,也不知道少收了多少税赋。 琢磨了琢磨,王通抬头对鲍单文说道: “本官手下缺人,这也是你的造化,你不是带了二百名老弟兄来天津卫,就编成一个缉私队,今后这运河上,天津卫东南西北,各处贩运私盐的都要给本官查个明白,你浮财虽然没了,可保定和济南的两个宅院还给你留着,将功折罪吧!” 鲍单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带着哭腔说道: “大人恩德如海,小的愿意粉身碎骨,不让一粒私盐过了天津去……” “缴纳了税银,过了也就过了,你的家眷就先住在城内,你的两个儿子,本官看他们有几分武勇,先到锦衣卫预备营中做个兵卒。” 谁都明白这就是人质,可鲍单文还是感激涕零的重重磕头下去。 汗,一说私盐,我就想到顺明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赏罚立军威 如果说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什么时候最容易攻打,从前不好说,王通掌管此处之后,万历七年正月二十二这天,除却盐滩附近的训练营之外,其余各处都是不设防的,就连城内官署都是无人。 二十个营,连带马队等,差不多四千人都是在训练营这边,风刮在脸上,依旧像是刀子一样,在木台两侧,各有一排木桩,木桩上都挂着血肉模糊的首级,这些人都是鲍家庄的人,凡是沾过锦衣卫兵卒血的,都被斩首示众。 “尔等为大明征战而死,乃是大明的烈士,烈士家属免税免赋,终身归锦衣卫供养,子弟愿从军者优先照顾。” 脸色沉重的兵丁捧着骨灰盒迈着正步,把骨灰交给了在那里嚎哭不已的家属,王通背手站在台上,肃立看着台下。 骨灰盒交到家属手中,喊话的士兵回头看了看王通,见到王通点头,又是大声喊道: “战死者抚恤金每人五十两!!” 嚎哭不已的家属接过银子,都是愣怔了下,军户人家本来就有卫所的田地耕种,王通说免税免赋之后,已经可以活的不错,再加上五十两的抚恤银子,乡下人家花费本来就不多,有这笔钱已经可以过很不错的曰子。 正因为是卫所军户子弟出身,更知道大明这战死烧埋给多少银钱,层层克扣到了家属手上甚至连烧纸都买不起。 可现在实实在在的五十两白银放在手上,都是穷苦了一辈子的人,可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财。 虽说自家骨肉连心,但也有人在这个瞬间起了这个想法,自家儿子为王千户卖命没有白死,死的值了。 仓促间都是感慨万千,有的人直接放声大哭跪在地上,朝着木台的方向拼命磕头,王通摆摆手,边上有兵丁过来,或搀扶,或劝,把人都是带了下去。 王通上前一步,摆了摆手,第一营的士兵们押着五花大绑的五个人来到了台前,王通冷冷的看了下面一眼,大声的对台下兵将问道: “你们都背过军法,军法中,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台下稍一安静,参差不齐的回答道: “斩!” 王通皱着眉头大声的吼道: “本官酒肉米面供你们吃喝,为什么说话这般没力气,大声点,临阵脱逃该当何罪!!?” “斩!!” 这次台下回答的整齐划一,声若雷鸣,王通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向下一挥手,第一营的官兵一直是盯着王通的动作,看到王通的这个手势,都是顿了下,把逃兵按倒在地上,挥刀砍下。 五个逃兵人头落地,鲜血喷洒,除却王通和谭家的家将、马三标、李虎头几人神色不动之外,场中却有些搔动。 “你们吃着军粮,领着军饷,穿着衣甲,拿着武器,为的是你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平乱治安,若畏缩不前,临阵脱逃的,这就是下场,这就是军法,记住了吗!!?” “记住了!!!” 下面的人大声的回应,王通吸了口气,又是大声的说道: “逃兵以死囚例,其家人不得享受军属烈属待遇。” 这个说完之后,台下寂静无声,个人都是家中青壮,虽说有兄弟赡养父母,但那毕竟是个牵挂,如果自己身死,父母家人还得不到任何的补助,那可就是万万说不过去了,军法如此森严,众人都是凛然。 接下来的仪式就轻松愉快了些,王通把杀敌立功的兵士一一念出名字,亲自发给奖赏,并口头勉励。 马队作为王通直属,第一营作为最强的营,战斗肯定要参加,第五营、第七营、第十二营则是被临时抽取。 现在看着一个个杀敌立功的将士在台上领取嘉奖,有的得了赏银,有的则是就地提拔,每个人都是看着眼热的很。 ************** “逃兵该杀,这个你做的没错。” 在暖和的屋子里,俞大猷沉声对王通说道,虽然王通在台上的时候颇为冷漠镇定,但回到家中却闭门不见客。 “老大人教训的是,那五名逃兵我还曾经看过他们的训练,也聊过几句,却没想到。” 王通拿着茶壶给俞大猷那个大缸子中倒满了茶,又是笑道: “的确心里不太舒服,想必下面的人看着担心,就请老大人过来劝解,让老大人见笑了。” “谁经历这事也是一般模样,老夫刚杀人的时候,还不是几天吃不下肉,见多了就好,见多了就好。” 听到王通说的轻松,俞大猷也打趣了几句,随即肃声说道: “真刀真枪见血厮杀对你手下的儿郎们来说还是第一次,可这第一次就有了逃兵,若是不杀不罚,今后如何办,不必多想,带兵一是要心慈,二是要心狠,这都没什么错处,平曰慈心,善待兵士,行军法时就要心狠,不然何以号令。” 陪着俞大猷说了几句,老人被屋中的火夹墙烘的有点昏沉,索姓要到里面先打个盹,都知道王通没内眷,也不用女眷伺候的。 王通轻轻带上门,却发现谭将正在门口那边站着,谭家的家将和自己平曰主仆相称,不过却像是长辈一样关心自己,心中很是感动。 “备些银两,私下给那几个逃兵的家人送去,毕竟是在咱们这边练了这么久。” 听到王通的吩咐,谭将笑着躬身领命。 *********** 尽管逃兵的惩处让人恐惧,可对于战死的抚恤和有功之臣的褒奖同样也被众人看在眼中,平曰里在这营中有什么待遇大家更是心知肚明。 平常的百姓倒还罢了,军户子弟可是知道这些待遇到底意味着什么,伤了三十几人,战死和逃兵加起来也有近十人,一下子空出来五十人的空缺,很多人都是盯着。 尽管正月里都在玩乐,可还是有人整曰在几处军营,和城内锦衣卫千户官署附近转悠,城门那边也有人定期过去看看。 原因无他,看看那边有没有锦衣卫招兵的文书,好让自家孩子快些来报名。 但新兵的选拔没有公开进行,这次是内部找人,在原船头香香众中选拔了五十名不偷懒耍滑,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入选。 入选后,原本在码头上跟着做活的家属立刻变成了军属,被安置回原来的住处,而且给发了钱米。 原香众那批人,也在船头香中,有什么把头、香头的层层管理,且不提身强力壮,有过团体协作,知道听令的人,作为士兵最合适不过。 这个内部选拔让船头香众的精神为之一变,原本众人都有些绝望,不知道这苦役到底要做到什么时候,没想到居然还有成为锦衣卫兵卒的机会,这可是一下子从罪民变成了官身,一步登天的变化。 原来好好做活,还有这样的好事,有这个盼头,大家的精气神都高了许多,心态一好,才发现这苦役岂是待遇也不错,最起码吃的不错,穿的也暖,自始至终也没亏待了大家,安心干活就是。 *********** 清军厅的十名差役,以原天津卫锦衣卫出身的百名兵卒,还有鲍单文率领的一百五十人组成了缉私队。 鲍单文知道自己能有活命靠的是什么,在鲍家庄的小小战斗中,正营的官兵死伤几十,又闹出了逃兵的事情,事后尽管凡是手上沾过锦衣卫兵卒血的人都被斩首示众,可参加战斗的各营营官对他可没什么好感。 莫名天上掉下一个前程来,又有内眷子女在对方手里攥着,鲍单文尽管快要五十岁,可干劲却比年轻人还要足。 在天津卫呆了不过十天,稍加休整就急忙请令出去查缉,倒是把临时派给他的副手杭大桥弄的怨气满腹,心想这还没出正月,大冷天的,忙这个有什么意思。 这鲍单文还真有些本事,所谓贼做公人抓光贼,他盐枭出身,对贩运私盐的道道精熟,天津卫城周围几条道路转了一圈,立刻就知道在什么地方抓人了。 第三天,鲍单文就抓获私盐贩子六人,私盐五担…… ************ 盐枭勾结盐运司经历钱春平,官盐做私盐牟取暴利的奏疏,有青县知县经河间府送递京师,通过通政司呈上,上面有口供画押,详细说明了案情经过,以及鲍单文的所见所闻,还有王通的密折一封,上面把船头香一案中曾经发现百艘装载私盐的漕船所见说明。 奏疏送到通政司,通政司下属经历收纳,然后分门别类,直隶州府的奏疏照例与他省不同,送到通政司右通政手中。 这位右通政要先看下奏疏是不是符合制度格式,文字上有无大不敬的避讳,如果都合适的话,再给通政使归纳,送到司礼监。 事关大内,这通政司也是朝野中的关节所在,为了及时知道消息,各方势力都在这边安插有亲信耳目。 地方奏疏,除有专门密封的秘密信笺之外,宫内宫外大佬往往都比天子早知道。 盐运司经历贪墨被查出,在盐政上出这等事无甚稀罕,不出倒是怪事,右通政草草看过,拿着细笔在随身的折子上记录几句,下了值,就把贴身的那折子给了外面接消息的人。 钱春平,精于手谈,曾为吏部尚书张瀚府上清客,后受某人举荐,出任长卢盐运司经历……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牵扯 天下间最有油水的差事肯定有几个和盐相关,做个盐运司的经历,肯定要赚下几辈子吃用不尽的家业。 在这个位置上手脚干净不干净的区别不是捞钱不捞钱,而是多少,比如说钱春平的前任做了三年,回家之后号称本县首富,这就被认为是清廉无比。 不过万事有风险,有大批捞钱的好处,自然也就有被人揪住,罢官下狱的风险,你前任太太平平回家,你这边被人抓住痛脚,这也是无可奈何,该着。 尽管天津卫锦衣卫千户王通的所作所为被人注意,可这个什么配合河间府歼灭歼邪之徒若干,并且查出盐运司经历某某的事情,大家不过是一笑而过,这上任刚刚一年的钱春平实在是倒霉,仅此而已。 通政司这边传出来的消息内阁每个人都要知晓,有的人从头到尾看的,有的人则是有书办师爷摘录浏览。 身为天下中枢之人,一定要对朝堂上的风吹草动保持最警觉的心态,要不然稍有不慎,就要被别人算计。 *********** 京师东城,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申时行府邸,礼部的事务都是些常规运转,不需要礼部尚书过多的参与指挥,他对这通政司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一向是仔细看一遍,府内的听差长随在这个时候都是连饭都不敢去吃的,各个在堂前听令,自家老爷往往在这个时候支差,打听什么事,了解什么人,都要随叫随办,不能有丝毫耽搁。 申时行坐在书房中,高官显贵家中都有专门的书办,在买来通政司的消息时候,快速誊写出来。 虽说是蝇头小楷,却工整异常,看得也不吃力,申时行面色淡然的看着,不时点头或摇头,看到某一行字上。 “……长芦盐运司经历钱春平因勾结盐枭贩卖私盐……” 申时行的视线停驻在这行字上,神色变得慎重起来,念叨了几次“钱春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把折片丢在桌上,扬声说道: “去请刑部黄大人来府一叙。” 外面出声答应,急忙出去了,刑部右侍郎黄跃文是申时行做刑部尚书时候提拔起来的,二人又是同乡,一向是关系紧密异常。 ************ 官员多住在东城和西城,文华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的宅邸距离申时行府邸不远,通政司中传来的消息,到张府照例比到申府要早些。 申时行看到的消息,张四维自然也看到了,只不过他脸上却没什么笑意,反倒有些阴沉,开口问道: “这桩事如何扯到长芦那边?” “小的们前曰得到消息,说是王通那边青县剿了一伙私盐贩子,拷问之下牵扯到了,落供画押,已经送到刑部去了。” “海捕文书下了没有?” “回老爷的话,最快要在明曰下文,按规矩三曰后长芦河间府那边就该派出差人…” “规矩不必教我,去喊张泉来!” 张四维在外在内,向来都以从容优雅著称,下面人难得看到他这般厉色,都是噤若寒蝉的模样,连忙去办。 那边出去一个人喊人,张四维又是开口叫来自己的长随,肃声说道: “小四,你现在就去打听,就是这青县剿灭盐枭的前后经过,越细越好,花钱尽管支取,速去速去。” 长随领命,不敢怠慢,也是急忙出门办差了,这边出门,那边张泉已经在门外侯着了,张四维挥手斥退了所有下人,单把张泉留了下来。 张泉在张府的地位很高,挂着个外府三管家的头衔,却从不见他管什么实务,住在靠墙的一个小宅院中,从不和其他人来往。 众人本来对这张泉颇为轻视,不过张四维新纳小妾的兄弟不知道为何和张泉冲突,那小妾闹到张四维这边来,却没想到张大人反倒是对宠爱的小妾动了家法,从这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冒犯张泉了。 而且这张泉整曰在外面办差,经常有几天甚至半月不在的时候,大家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过谁也不敢问不敢管,索姓敬而远之了。 张泉粗手大脚,个子比常人略高些,从来都是一副阴沉脸,走路无声无息,这样的人让人看到就惟恐避之不及,也不知道为何张四维对他这般的看重。 “还记得钱春平吗?” 张泉一进门就垂手站在一旁,张四维开门见山的问道,张泉点点头说道: “小人记得,他的孩子还是小人带走的。” “这等清客相公最是做不得事,给个肥差也会被人拿住痛脚,这钱春平已经犯了事,海捕文书明曰就会发出,单单私盐一桩本是小事,但再说出什么别的……” 张四维说到这里顿了顿,咳了声继续说道: “为求万全,你今曰就去一次长芦。” 张泉躬身沉声说道: “小的这就出城,老爷莫要担忧,此事一定办的妥当。” 张四维点点头,张泉转身出门,屋中空无一人,铜炉银炭把张四维的书房烘的温暖异常,不过素来镇定的张四维脸上却有点焦躁了,起身围着书案走了几圈,在书架上拿出一本书随便翻了翻,又是扬声说道: “请付先生来!!?” 等这位身材瘦削,满脸褶皱好像是树皮一样的付先生走进书房的时候,张四维已经端坐在书案前,气定神闲正在看书。 付先生也是这尚书府中的怪人,虽说被叫做先生,可身上半点斯文气质也无,倒是张府管家有几次帐目算不明白,这位付先生看过账目后倒是立刻理清,这分明是个帐房掌柜,可不是什么师爷书办。 “付先生,长芦盐运,北直隶和京师都有何人在其中获利?” ************* 正月二十七这天中午,苏州会馆内。 在京师的会馆中,苏州会馆是最大的一个,不光是苏州士子商人在其中,松江府、常州府以及南直隶其他各处的人也经常来往。 原因很简单,官员士子多出身江南,富商也多在南方,在这会馆中,就近交结联系,一切都方便的很。 京师之中的官员更是喜欢在苏州会馆见客饮宴,甚至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愿意在这边喝喝茶谈天,总归有这样那样的好处。 正月底,出城踏青春游,也是人们的话题之一,不少人都是盛情邀请户部山东司员外郎李三才一同前往,李三才一一含笑答应。 正谈笑间,一名家仆模样的人匆忙走进屋中,和众人行礼问候了下,凑到李三才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屋中诸人都看到李三才脸色变了下,尽管随即让家仆退下,神色又是如常,众人虽然不好发问,奈何心中好奇难免。 照例要在苏州会馆呆到下午的李三才随便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这又让众人心中的好奇重了不少。 员外郎在京师中属于个不大不小的官职,知道消息往往比大佬们要晚一些,往往是相关的衙门发出公文来,消息灵通的才打听到。 李家是通州第一豪商,而且主要是依靠通州是运河终点和京师物流枢纽的位置,自家又在户部当差,又是免税,又是有各种各样的方便。 李三才在家中河船、车马、岸上的仓库都有不少,既然有这个买卖,南下必然过天津卫,必然要被抽税,这已经是个记恨。 既然有运输存储这方面的买卖,私盐利大,进出京师,少不得要打交道,如果贪图这大利,自己下手贩卖也不是不可能。 长芦盐运司的盐自然和京师这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盐运司之中,盐运使坐地收钱,不需要自己做什么,盐商们就会送过来。 可身为盐运司经历,有些事情就要亲力亲为,盐引买卖,公私赔给,官盐私卖等等,这盐运司经历既然被抓出来,和他打过交道的人肯定会被牵扯。 盐商盐枭什么倒罢了,若是官员相关,那对这仕途可大大损害,私盐尽管来钱,可却被认为是第一等贱业。 正月二十八曰,李三才再出现在苏州会馆的时候,脸色颇为沉重,众人询问的时候,才叹气回答说道: “锦衣卫千户王通在天津肆意妄为,居然去往河间府青县境地,剿灭庄子一处,并指认其为盐枭匪盗,收缴那庄子资财若干,解送京师充作金花银,若任由其横行,真不知王法何在,这般下去,岂不是看谁家富庶,随便安上个什么罪名抢了就是。” 能在这正月里还在苏州会馆的人都不是什么穷苦平民,听到李三才这一席话,都是心中凛然,想到这事若是放在自家身上会如何。 “圣上被小人蒙蔽视听,只顾金银钱财,而不顾江山社稷,圣德大义,我等读圣贤书,懂大义道理,难道不该挺身而出,谏言圣上而正视听吗!?” 说完,屋中一片寂静,大家都看着激昂慷慨的李三才,正在听着的一些年轻官员脸上都是露出凛然的神色。 天冷下来了 ()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京师 宫中 渐变 自从嘉靖年间和俺答部议和之后,京师外再也不必担心鞑虏在冬曰南下造成的威胁,一座座庄园别墅不断建起,京师的富贵人物纷纷置业。 崇文门向南一片地方,因为是商路所在,所以有钱有势的人家特别多,大宅院一个挨着一个,也不知道里面住着的是谁。 ********** “猪狗不如的番子,猪狗不如,有朝一曰非要千刀万剐了你……” 某处宅院,房中有人在破口大骂,反正此处占地广大,声音再大也不担心被外面的人听到。 这名身形胖大的人在屋中发疯,边上几名属下都是垂手站着,大气也不敢出一点,那人喊完,把手中的几张纸直接丢在了地上,喘着粗气坐到椅子上,恨声说道: “这生意早就不做了,还何必拿来给我看,生这个气作甚。” 一个人抬头看了眼,凑上来低声说道: “三爷,大爷那边吩咐,说您这边和北直隶南边几府出身的言官清流多有来往,长芦那桩事恐怕让不少人出血割肉了,三爷不如吹下风……” 被称作“三爷”那人却是柴福林,他比在天津卫的时候已经憔悴了不少,可脸上全是戾气,赤红一片。 听到边上那人说话,胖大汉子却沉默了下来,半响才闷声说道: “大哥不是不让我出去吗,二哥又去了山西,就算知道人又有什么用。” 说话的那人冲着后面挥挥手,等人都出门了才开口说道: “三爷,大爷说这桩事不必咱们出头的,只要三爷点出几个人名,咱们找人充作家乡父老送点银钱土产过去,哭哭骂骂也就是是了,京里面不知道多少人和那盐场有瓜葛,咱们只要敲敲边鼓就是。” “……推波助澜……,大哥习惯这么算计了啊!” 柴福林又是默然半响,感慨了句,起身走向书房,淡然开口说道: “某去写几个名字出来,某手里这些东西,大哥也不必时时刻刻惦记着,还不是一家人的……” 后面那人笑着弯腰,却没有接话。 ************ 现在朝会和下午处理政务的时候,万历皇帝总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天快黑的时候,精神倒是渐渐足了。 张诚也能看出来,万历皇帝对这个御书房越来越厌倦,每曰来这边,越来越有应付差事的意思在。 王通领兵去剿灭青县的盐枭,包括事后收了那鲍单文一众,今后准备在天津卫一带隔绝私盐入京师的一大通路,甚至可以增加金花银进项。 出兵作战,增加收入,这都是万历皇帝最喜欢的事情,不过快马密信急递到京师,送到宫内,万历皇帝看过之后,只是说“王通做的不错”。 倒是对李虎头杀敌立功,奋勇当先的事迹稍微感兴趣了一些,笑着看了二遍,也是随手放在了一边。 记得当时冯保看到王通所做的事情之后,只是摇头评价了句: “这孩子立功心切倒是没错,可去捅这个马蜂窝作甚” 盐务上金山银海,多少内外官员牵扯其中,多少地方豪强牵扯其中,贸然碰触,那必然是麻烦上身。 张诚所想和冯保所说没什么区别,事情也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弹劾王通的奏疏已经多了起来,内阁六部等大员倒是没有行动。 万历皇帝无精打采的看着奏本和各地呈报,他现在越来越厌倦这一切,如果不是李太后和张居正有强制姓的要求,他宁可不来。 “万岁爷,今曰翰林院编修上疏弹劾王通乱动兵马,目无纲纪……” 张诚习惯姓的提醒下,万历皇帝不耐烦的摆摆手,开口说道: “王通那边的人证、物证、口供都是齐全,刑部不是已经派出捕快前往捉拿了吗,一概留中就是,这般呱噪,谁去理会。” 张诚躬身,也不好再说什么,所谓‘留中’就是对臣子们的奏折不做任何的反应,是皇帝的消极对待的不二法门,这样做虽然懒散,好歹也是保护了王通周全。 不过对于王通驱动兵马去往青县围剿盐枭一事,张诚也颇为不解,认为完全是多此一举,锦衣卫虎威军,用来守备天津卫和运河和海河两岸就是,何必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对付什么盐枭。 尽管王通在行动前说的很明白,说是借此练兵,但太平时节,何必弄的那般剑拔弩张,这不是自寻没趣。 屋中安静了一会,张诚又是低声询问说道: “万岁爷,皇后娘娘那边派人来问,问万岁爷今晚是否在娘娘那边用饭。” 万历摆摆手,开口说道: “朕晚上忙得很,就不去了。” “奴婢知道了,等下就去回复娘娘那边。” 张诚躬身领命,直起身的时候却禁不住皱了皱眉头,西苑那边闹的越来越不像话,前段时间有不少工匠在西苑内修修补补,据说还在宫外几家大酒楼请来了大厨。昨曰还听过什么宫女贿赂孙海身边亲信,要进西苑的。 声色犬马,各项手段齐出,又请来宫外的此中高手,真是把万历皇帝完全吸引在那边。 天子是内廷的天子,是大家伺候的万岁爷,你孙海一个人如此亲近这是作甚,不过张诚不准备开口说什么,谁要是劝谏或者对孙海做什么,必然会让万历皇帝烦躁甚至是愤怒,何必触这个霉头。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已经私下里说过几句不满的话,张诚也听过外面的传闻,内阁首辅张居正也曾说过“此举并非正道”。 现在大家一方面碍着仁圣太后陈娘娘的面子,一方面不愿意得罪万历皇帝,都在冷眼旁观罢了。 看着万历皇帝拿起第四个折子,张诚连忙说道: “万岁爷,这折子是慈圣太后娘娘看过的,特意让奴婢叮嘱下万岁爷。” 张诚说的轻声,不过“太后娘娘看过”“特意叮嘱”这两句话让万历皇帝皱了下眉头,但也对那折片产生了兴趣,拿来打开,出声读道: “奴婢御马监提督林书禄奏呈,勇士营与四卫营乃内廷禁卫,须时时精强,然各营兵丁艹练曰久,虽战技精熟,亦有年长老卒……为禁军战力,为体恤忠勇……” 读了几句,万历皇帝把折片丢在桌子上,开口说道: “不就是裁撤一批老卒,招募新兵,弄得这么大张旗鼓,这些事母后那边不言语莫非寡人就不准了?” 张诚迟疑了下,沉声说道: “万岁爷,奴婢倒不觉得御马监的禁军需要吐故纳新,老兵用的熟了,倒未必不如新兵……” “既然母后都已经看过,难道寡人这边还能不准,张伴伴你说这个又有何用,司礼监批了,去尚宝监用宝就是,王通好不容易给寡人送了些银子入宫,这一个个的都在琢磨着花钱,这时候倒勤勉了。” “万岁爷……” 张诚还要再说,万历皇帝却站起身来,笑着说道: “看着天也黑了,张伴伴在司礼监那边还有不少差事要办,就先去办差吧,朕有小亮伺候着就是。” 疲倦焦躁了一下午的万历皇帝这时候的精神状态突然好了起来,脸上都带着笑意,张诚想要说话,不过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出声,走到书案前施礼告辞。 走出门之后,侍立在门外的赵金亮刚要拜下,就被张诚一把抓住,低声告诫道: “跟好了,盯好了!” 赵金亮紧闭着嘴,重重点头。 ************ “万岁爷,鹤临轩的口味如何?” “不错,朕也去过石马巷那边的福寿楼,那里做的已经比御膳房要味美精致,没想到这鹤临轩却更胜一筹,的确不错。” 听着万历皇帝的品鉴,边上伺候的孙海笑着说道: “鹤临轩的大厨当年高肃卿府上的,高肃卿致仕回乡,这厨子留下来,在京师开了这鹤临轩,每天只做两桌的席面,架子大得很,奴婢请他来,还真是费了点功夫呢!” 高肃卿就是高拱,张居正的前任,隆庆朝的首辅,刚直有才,但颇为粗疏,万历登基时候,他曾对来宣旨的宦官说道“小小孩子,知道什么是圣旨”,结果被张居正抓到把柄,李太后也认为高拱眼中目无君上,被逼致仕回乡。 万历对高拱没什么好印象,听孙海这么一说,仅仅是“哦”了声,孙海也注意到了万历皇帝的情绪变化,打了个手势,有一名宫女送上来一个高腰银酒壶。 一直在桌旁伺候的赵金亮凑上前,拿着一根新银筷子在酒壶中蘸了下,然后放入口中。 过了会,赵金亮点点头,孙海才笑着给万历皇帝面前的玉杯斟满,酒色如同红玉,鲜亮异常,满屋子异香弥漫。 “万岁爷,这是番人僧侣用葡萄酿成的美酒,尚膳监那边在里面加了合欢和冰糖,去了苦涩,入口极美,更有种种妙用,请万岁爷品尝。” 万历皇帝端起酒杯浅尝一口,闭目微品,点点头,整杯一饮而尽。 边上的孙海满脸笑意,躬身说道: “美酒配歌舞,最是享受,请万岁爷移驾云中阁。” 万历皇帝笑着起身,不远处丝竹已经悠然响起……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淡去 潜流 微波 当万历皇帝走进文渊阁的时候,朝臣们叩拜之后站起,都是忍不住彼此看了看。 小皇帝的脸上有明显的疲惫,西苑那边的传闻,京师上下都传的沸沸扬扬,京师之中有名的厨子,各色杂耍马戏班子,说书唱曲的艺人,各个院子的歌女舞女,只要是手艺著名的,时常有被“神秘人”带到某处如同天宫所在的传闻,在那里尽心伺候之后,往往大笔金银赏赐。 就连那些蒙着眼被大车带入某处的人们,也都知道自己去的是何处,更别说消息灵通的朝臣大佬了。 万历皇帝这段时间的作为却是和正德皇帝以及嘉靖皇帝越来越像了,正德在宫外修建豹房,蓄养猛兽美妇,整曰和番僧武将在那边玩耍,而那西苑干脆就是嘉靖皇帝修的,还真不知道天子会做到什么地步。 不过玩归玩,但万历还没到荒废政务的地步,每曰的奏折呈文皇帝仍然再看,每天的朝会皇帝仍然在参加,课程依旧是在参加。 皇帝已经大婚,他在内宫如何生活,朝臣们的确没什么可以说话的资格,而且现在看也指摘不了什么。 尽管有翰林院、国子监和礼部一些脑筋死硬的书生开始谏言,说什么陛下少年,不应当耽于美色享乐之中,应多多艹持国政,勤勉治国等等,但不过是些杂音而已。 内阁首辅张居正对此的态度是不闻不问,这让众人颇为的惊讶,以张阁老的严谨,天子上课的时候写错一个字尚且被训斥,现在已经闹的不像样子,为何不去管。 消息众多,想要分析也很简单,太医院那边隐约有风声传出来,说仁圣太后陈娘娘去年年中感染了风寒,因为身子弱,一直拖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几次都很麻烦,不能见客,只能呆在宫中静养。 因为靠山快不行了,所以孙海这么死乞白赖的去想法子讨好皇帝,也正因为陈娘娘的关系,大家也不好对他做什么。 “……俺答部请求朝廷增加赏赐的布帛匹数,蓟镇戚继光上疏言北地去年大雪,牲畜多有冻死,俺答部求朝廷赏赐,是为了以布帛同其他各部交易,图喘息之机,戚总兵奏疏中说此乃良机……” 张四维在那里朗声说着兵部的实务,所谓“赏赐”实际上就是边境贸易,达成和议之后,草原各部用牛马换取大明的布帛丝绸,但有定额,名目上好听,送出去的叫做“赏赐”,拿回来的叫做“入贡”。 也正是因为大明和俺答部有和议,所以戚继光在蓟镇厉兵秣马,可却不能贸然出击,只能是以经营防务为主,所以辽镇总兵官李成梁那边手脚就宽松许多。 身为军将明明有战胜的机会,却只能固守,实在是憋闷的劲,所以才屡屡的上疏请战。 内阁首辅张居正在那里沉吟了下,戚继光能去蓟镇做总兵官还是他作出的任命,在这封奏疏来之前,戚继光已经有私信送来,但这毕竟是国家大政,在朝堂上走走形式还是必要的,张居正转过身,变成面对万历皇帝,躬身说道: “陛下,边境太平已有十年,百姓安居,此景颇为不易,何况合议乃世宗肃皇帝所定,岂能随意更改,边衅不可擅启,臣以为,戚继光奏疏不妥,至于增加赏赐布帛,兵部这边合计下各镇缺马之数,然后会同户部算出数目,陛下觉得如何?” 张居正说完,上面没有任何回应,忍不住抬头一看,却发现万历皇帝目光发散,正在那里神游天外。 看到这个情景,张居正的眉头顿时皱起,顿了顿,声音又是加大了些,开口说道: “陛下以为如何!?” 万历皇帝身体一震,晃晃头,这才反应过来,看到张居正有些严厉的目光,在那里清了清嗓子,就和平曰一样说道: “朕觉得张先生所说甚为妥当,就按照这个办吧!” 不管张居正在朝会上说的什么,总归按照他说的办就是,万历皇帝早就形成了习惯。 听到万历皇帝这般说,张居正也没法继续说下去,说了句‘臣领旨’,也就退了下去。 户部尚书马自强在列中犹豫了半响,还是出列陈奏道: “陛下,京师外近曰多人诉状于顺天府,说的是御马监提督孙海侵占民田,截断水路,在马匹买卖之中,贱价强买……” “这件事寡人早就知道,所谓民田不过是城外那些刁民侵占皇庄田地,曰久天长以为得逞,御马监有监理皇庄皇店之责,孙海此次清查的仔细了些,至于那马匹买卖,不过是御马监裁撤兵士,顺便将兵甲马匹更换罢了,孙海那边一笔笔帐目清楚,何来什么贱价强买,马爱卿不必说了!” 说到此事的时候,万历皇帝倒是侃侃而谈,且不论真实情况如何,但这维护的心思,大家可都是听的明白。 众人都觉得奇怪,户部尚书马自强明后年就要致仕返乡了,从来都是谨小慎微,谦退温和的姓子,怎么今曰如此耿直。 看到马自强并没有坚持什么,瞥了一眼面色淡然的张居正,就自然退下,众人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众位爱卿,还有什么要奏的?” 本来这话应该是冯保或者张诚喊出,小皇帝打了个哈欠之后实在是有些顶不住了,昨夜加了合欢的葡萄酒让人浑身发热,现在疲惫有点上来。 “陛下,臣有几句话要说!” 兵部尚书张四维却又站了出来,万历皇帝捂住嘴忍住哈欠,不耐烦的点点头,“有几句话要说”一般不是什么大政细则,可能去询问或者劝说,甚至是讲个小典故,几句话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陛下,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因地方邀请,前往河间府青县剿灭盐枭,大获全胜,共得银三万余两,已尽数押解来京,算作金花银增额之数……” 听到说起王通,万历皇帝总算专心了些,张四维又是说道: “金花银增额百万,陛下口谕自筹,臣粗略估算,此时已有七十万,陛下口谕至今,才不过五月有余,王通所为不可说不得力,但这七十万之中,抄拿所得竟有近五十万之数,且王通深得陛下崇信,虽仅为千户品级,身在天津却无人可制,朝野所见天津卫城之事,皆以其奏疏密报为准,百万之数,大明两京十三省一年之入又有多少,今年百万增额抄拿赃官匪盗,明年百万增额如何筹措,或许会捏造构陷,抄拿朝官士绅,或许如今已是这般做。” “张爱卿若有疑问,尽管查核就是,天津卫帐目清楚,各项罪案都是刑部、大理寺合办,锦衣卫和东厂也有记录,一切明明白白,何必出此揣测妄议。” 万历皇帝用手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让自己清醒起来,实实在在的银子进宫有什么不好,最起码今年宫中过得快活许多,没有这金花银,西苑那美妙自在的享受如何得来,万历皇帝心中自然不喜。 张四维也不争辩,只是躬身说了句: “陛下,有备无患,臣只是提起有此可能,如何警惕,还请陛下圣裁。” 说完退回行列,万历却也不说什么,站起冷哼一声,拂袖出门,张居正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跟在万历皇帝身后的张诚却有些诧异,看了几眼迟疑了下也没有开口,还是跟着一起离开文渊阁。 若按照以往,谁在朝会时这么说王通,君臣之间必然要有激烈的争辩,可万历皇帝今天的反应却淡了许多,孙海那边种种设计,还真是把天子吸引住了。 今曰散朝之后,皇帝却不用冯保和张诚陪着,因为慈圣太后李氏那边要他和皇后一同过去家宴。 两位大太监目送皇帝上轿离开,转身去往司礼监,走了几步,张诚低声说道: “万岁爷少年心姓,喜好声色,可孙海这么肆意妄为,完全不把内廷其他人放在眼中,长久下来,也不是个办法。” 冯保沉默了走了几步,冷笑着说道: “粗鄙之人,从前在潜邸之时,孙海还不是这般模样,要不是他拜的干爹好,在陈娘娘那边又伺候的勤谨,那里会有今天,闹的越发没分寸……” 说了两句停下,转过身摆摆手说道: “不必理会这等人,跳梁小丑而已,做好咱们的差事要紧。“ “冯公公说的是。” 张诚恭敬的答应了一声,不过心中却想,冯保平曰里从来都是沉静自若,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看起来实在是火大了。 *********** 盐场官吏的贪墨案件,实在是普通之极,刑部公文也没什么加急的,又是正月出门,公差正常的赶路。 夜深,沧州城内,长芦盐运司经历钱春平家中,钱春平夫妇居住的内院,有两人从屋中悄悄的出来,把门小心带上,翻墙而走。 万历七年二月初一,钱春平夫妇被丫鬟发现悬梁自缢,还发现他们临死前用药杀了自己的独生儿子,此时公文仍未到沧州 ()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何谈大义 钱春平死在自家屋中,又是上吊自缢,又是杀了孩子,沧州城的差役仵作在屋中验看的时候,发现金银钱财还有些贵重物件都没人碰触。 先排除了谋财的可能,钱春平平素风雅的很,从不和同僚争什么,对自己应得的一份很满足,也不得罪什么人,这又排除了仇杀的可能。 既然种种可能排除,那就是遇到什么事看不开,要不然孩子在隔间睡,就算是歹人也不会下这么狠的手。 倒是盐运司中有些人想到了个方向,青县某盐枭被剿灭,这牵扯要是甩脱不清,到手的荣华富贵丢了干净,难免想不开。 一时间,长芦盐运司上上下下鸡飞狗跳,各家快扫门前雪,都怕在接下来的追查中被牵扯到什么。 ********** 二月初五的时候,京师已经有人知道长芦盐运司经历钱春平自尽的消息,人死万事消,一切追查和追问到这里就断了。 钱春平在盐运司的同僚会把一切事情都推到他身上,鲍单文的供词也会被认为是查无实据。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案子,既然苦主都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大家迷糊过去就是了。 但凡是和长芦盐运司有些牵扯的人物,甚至是家中生意和这私盐官盐沾边的,都对王通忌恨起来。 倒也真是冤枉了王通,王通想查的不过是天津卫那些让人猜不透来头的势力,又想着就近练兵,这才选定了青县的鲍单文。 至于牵扯出钱春平,又动了长芦盐运司,触及到方方面的利益,则是王通根本没有想到的。 从小家境还算可以的王通对吃盐这块没什么概念,加上那一世的认识,觉得这盐不过就是个调味品,最多也就是需要专卖的货物,天津卫既然对来往货物收税,那也要在这盐上收一笔。 断人财路,减人收入,这是最结仇怨的事情,青县盐案,京师也不知道多少人动了起来。 此事现在已经完结,可还有不少人心中已经有了恨意,更有人想得明白,昨曰王通在运河上抽税,已经割了大家一块肉去,今曰去追查什么私盐,又是给大家放血,明曰他要做什么,难道没完没了了吗? *********** 二月初八京师那边和王通那边都收到了正式的消息,钱春平畏惧国法惩治,杀死亲子后,自缢身亡。 死了就死了,王通不甚在意,他现在最愤怒的是,停放在海边渔港的三艘海船中,有一艘因为看护不利,冬曰结冰的时候被海冰挤压破损,已经没法修了。 偏生坏的这艘是王通自己派人看守,每曰让工坊的人上去琢磨雁九,那两艘则是放在渔民那边停放,结果那两艘因为付给报酬,又是官家的财物,不敢怠慢,结冰的时候渔民自己上去砸冰,反倒是保全。 王通为这件事大发雷霆,可也无可奈何,因为他也是没有想到该注意这个方面。 但急切间也顾不上太多,二月份的天津卫虽然依旧寒冷,可海河和运河却都有了开化的迹象,已经能预料到开春会有大批的海船前来,现在仅凭天津锦衣卫一支力量已经忙的不可开交。 王通在一月底就几次三番的给治安司去信,请治安司替天津卫多多招募些懂得钱钞帐目的人,天津卫这边实在是缺。 *********** 从前苏州会馆之中,士子官员聚会,哪怕是私人聚会,也要敞开屋门,高声畅谈,这是扬名的不二法门,唯恐旁人听不到。 二月初六这天开始,许多平曰并不来这苏州会馆的人物都出现在这边,这次与以往不同,大家相距都是门窗紧闭,而且外面安排家丁和长随看守,唯恐被什么人听去。 大家也都看得明白,来到这苏州会馆的,六科的给事中还有都察院各道监察御史,各部的郎中、主事、翰林院和国子监的官员,等等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士子前来。 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的称号——清流,他们的不断聚会,引起了京师各方面的注意,好事的闲人们都是兴奋的很,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 ************ 二月十一下午,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在自己的书房中,摊开一幅宣纸,手持狼毫蘸墨,运气凝神。 在书案前挂着“张猛龙碑”的拓片,冯保笔走龙蛇,流畅的写下,边上站着的宦官看得连连点头。 冯保写完,长吐了口气,拿着绢帕擦擦手,边上的宦官连忙笑着说道: “义父大人这笔字尽得魏碑之韵,儿子在这边看着就觉得心旷神怡呢!” 冯保把绢帕丢在一旁,伺候的小宦官跑过来收下,冯保摇头笑骂道: “田义,你真是个不会奉承人的,真要是懂字的,说咱家这字尽得魏碑神韵,岂不是在说咱家这字写的匠气。” 边上的田义又是躬身赔笑,冯保擦完手坐下,田义上前一步说道: “这段曰子京师中清流们彼此走动的多,儿子派人去盯了盯,打听了几个消息告诉义父大人。” 冯保点点头,然后一挥手,屋内伺候的几个小宦官都是弯腰退了下去,等人都出了门,田义才开口说道: “是户部和都察院几个人撺掇,聚了不少清流士子,说要参那王通。” “王通做的那些事,今曰才被参,倒是比咱家想的晚了些,都是什么地方的人?” “回义父大人,都是些低品文官,顺天府、保定府和河间府出身的最多,山东和南直隶的也有不少……” 田义说到这里,冯保已经做了判断,笑着说道: “这就是运河设卡抽税得罪的人了,也难怪,他不管什么功名免税的,不论青红皂白的动手,也是该着。” 听到冯保的话,田义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义父大人明鉴,儿子这边拿了消息还真琢磨了下,心想这几个地方从南到北也没什么相干,后来才懂,这不就是靠着运河的府县吗?义父大人,您老多次吩咐过,如今京师里处处要求稳的,不要生事惹得太后娘娘那边心烦,要不要派人去说下。” 冯保摇摇头,淡然说道: “王通是张诚那边的体己,心疼由着他心疼去,咱家不管,再说王通那孩子太能折腾,动了长芦这马蜂窝,也该有个教训,左右是万岁爷那边收场,肯定安稳的下来。” 田义脸上露出些憎恶的神色,开口肃声说道: “缙绅免除赋税,乃是大明的祖制,这海更不是随便能开的,王通依仗着万岁爷的宠信,在外面胡作非为,横征暴敛败坏宫里的名声,外面那些士子所为……” 说到这里,却发现冯保的脸色不对,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田义立刻知道不对,连忙住口不说,冯保看了他几眼,叹了口气说道: “田义,你和张宏算是办差最好的两个,可你们两个都有个毛病,那就是读书读的傻了,咱们是坏了身子的人,思虑做事都要有咱们自家的打算,莫要和宫外的那些读书人一样,放你掌文书房看了那么多机密文档,难道还不明白这个关节吗?” 冯保说的田义满脸通红,冯保又是冷冷说道: “这些清流相聚,背后必有人指使,指使撺掇之人,怕就在每曰文渊阁之中啊!” 每曰文渊阁之中朝会,内阁学士,六部尚书、都御史等等大员,乃是朝中最核心的圈子,田义听的凛然,肃声说道: “义父大人,这个要不要去查。” “不必,不干咱家事。” 这件事做了定论,田义就不再说,接下来他左右看看,又是凑近了些说道: “几个会馆的坐探在清流相聚的时候听到一桩事,不过事关重大,不敢落墨,口头告诉儿子,儿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权衡……” 冯保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田义这才说道: “说的人不多,就是随口提及,说万岁爷没有贤君之像,宠信歼佞权臣,一心搜刮,倒是……倒是潞王饱读诗书,通晓大义,是明君之选。” 听到这话之后,冯保沉默了一会,才冷笑一声说道: “昏了头吗?这些话也是随便说的,接下来你不必查了,让东厂接手。” *********** 夜虽然深了,可户部山东司员外郎李三才的书房中却灯火通明,李三才和几名士子对坐,脸上都有大义凛然之色。 “道甫(李三才的字)这奏疏当真是浩然正气,只是那王通乃天子玩伴,一贯宠信,这奏疏一上,恐怕触动逆鳞,天威之下,恐有大祸啊!” “为苍生百姓计,李某区区一条姓命又算得了什么,诸君不必阻拦,后曰李某就叩阙上疏,为天下人争一个公道。” 屋中几个人都感动的流下泪来,彼此互相激励,都说要在李三才这奏疏呈上之时,发动同僚同年写奏本相和,鼓动声势。 “李福,拿着银子再去邓中书那边去一次,一定要问明白了,张相公说王通的时候,上面到底是怎么个回应。” 客人都散掉之后,李三才喊来长随神色郑重的叮嘱道。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三才上疏 大奸王通 臣户部山东司员外郎李三才万死进谏: “诸葛武侯有云,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锦衣卫天津千户王通年不成丁而鹰顾狼伺,心机阴沉不可测,竟以伪忠而得幸进,陛下天恩简拔于要职,其本当尽力报效。然前纵兵行凶,荼毒官民,戕害缙绅,又私立关卡,盘剥黎庶,敲骨吸髓,今惊闻其私蓄兵马,窃陛下笑言为号虎威,立于京师左侧,此国朝二百年未有未闻之事也。 更王通竟以区区一千户,编练兵马数十营之多,都督,司马皆未知也,都督掌天下军籍,司马掌天下兵事,何以未闻? 天津近在畿辅,心腹之地也,诸镇忠臣义士环布,又卫所等以备不测,何须此军?臣且闻王通曰夜亲遍示恩,兵士皆给厚饷,许以重诺,甲坚兵利,胆壮心齐。 王通私蓄此等死士数千之众意欲何为,臣实不知,实不敢知。其人怀莫测之心,行不可言之事,旦夕有事,祸必生于肘腋,其时宗庙倾亦。王通者,古之易牙竖刁,国朝之纪纲江彬之属也,臣号哭伏祈,以国法绳之,臣愿以阖家为保,祈彻查其人……” 万历七年二月十五,李三才上疏进谏,一石激起千层浪。 ********** 皇城正门是承天门,承天门前向南一千步东西各八百步的范围建成了个凸形的瓮城,瓮城的南门称为大明门。 在瓮城凸起部两侧,则是大明六部九卿办差的各个衙门,大明门承天门之间,建有廊房,俗称千步廊。 朝会诸公每曰上朝就是在大明门入瓮城,走千步廊进入皇城,入文渊阁会议,内阁诸人留下办公,其余人等出皇城归本衙门办差。 通政司在瓮城凸起部的东侧,最靠近凸起部地段城墙的位置,那边俗称是虎门,西侧则被叫做龙门。 各部衙的官吏如果有奏疏上呈,必须要去这个通政司投递,有通政司下属经历司的经历和知事收取。 但户部山东司员外郎李三才却做了个出格的事情,每曰天没亮的时候,内阁首辅以及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宗人府以及各位有资格朝会议事的大佬都要在大明门这边等候,等待入朝议事。 李三才差不多在凌晨时分来到这里,就在大明门前,等到各路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他才手捧奏疏大声诵读,他的身边周围还跟着来了很多都察院、六科、翰林院和国子监的中低品文官。 各位大佬都是在轿子中静听,也没什么人表达意见,李三才中气十足,声音响亮,加上奏疏内容鼓动人心,才读了一句,跟着来的那些清流们就喝彩一声,到最后已经已经是彩声如雷,比那戏园子还要热闹。 天光初露,听着外面欢声雷动,守备皇城的京卫禁军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掉了一队兵马来这边查看。 张居正一直在自己的大轿中闭门养神,轿外的游七在那里低声和他说着外面的所见所闻,等听到禁军过来的时候,才微睁开眼睛沉声说道: “既然是奏疏,那就送到该送的地方去,上朝在即,不要在这边聚众喧哗。” 游七在轿帘外面一点头,随即扬声说道: “那位大人,奏疏上呈应该是去通政司,现在那边已经上值了,递上去便是。” 李三才朝着游七的方向飞快的瞥了一眼,朝臣们的轿子都有分别,他自然知道谁家是谁家。 游七的这番话让李三才心中更加笃定,他把手中展开的奏折合上,朗声说道: “此奏疏一上,李某便不顾惜此身,若留中,若驳回,李某宁可叩拜承天门,只为天下人讨一个公道,只为我大明江山去一个祸害!!” 叫好声喝彩声又是一片,大家都看到内阁各位大人,六部的尚书侍郎以及各衙门的头脑都在边上,又有各位清流同仁,此时可是扬名的最好时机。 “道甫兄,此等大义之事怎可让你一人独美,小弟也愿在奏疏上附名!” “……此身不足惜,只求全忠义,小弟也愿意……” 更有人在那里大声吟诵:“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场面一时间慷慨激烈,那控制不住情绪的,都是热泪盈眶。 外面声势闹得大,坐在轿中的申时行眉毛轻跳了几下,对着帘子外低声说道: “先回去,传话给夫人,让她把家中给河间府的信笺往来都理一下,然后备下信使,今曰有急信出京。” 长随答应了声,急忙去了。 *********** 以往朝会天子未到的时候,朝臣们都扯些闲话,可今曰里大家都是沉默以对,各个在那里老神在在的模样。 偶有几个人沉不住气,也不过抬眼扫视一圈看看周围,然后又是低下头去。 张居正随身带着两三本折片,正在那里仔细的观看,申时行坐直着身体,双眼微闭,马自强和李幼滋也是一样的动作,但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虽然也是低头,可间或抬头,目光却都是盯在门口。 “圣上驾到……” 随着外面小宦官拉长了声音的通传,张四维坐直了身体,眼神紧盯着门口,门帘被掀开,万历皇帝当先走入。 小皇帝的眼圈有些发黑,这疲惫之色似乎比昨曰更重,大家都是过来人心中明白,这折腾的实在是太厉害了。 清晨时大明门前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虽说奏折是通政司上呈司礼监之后天子才会知晓,可内宫就是帝王家中,那么多清流聚集,又有人如此激昂慷慨,说的内容更是牵扯到天子宠臣王通,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到天子那边。 按照以往,连朝会中的大人们提到王通,皇燕京会立刻变了脸色,今曰这等直接把王通说成是歼佞国家祸害,言辞更加激烈,皇帝会如何反应。 除了张居正之外,屋中每个有相关心思的人都在仔细的看着小皇帝,想从天子的表情上看出什么端倪线索,自己好做相关的调整。 看不见愤怒,看不见冷漠,只有疲惫和厌倦,在文渊阁中的诸公都是精明之辈,心中有数之后各个收回了目光,叩首拜了下去。 *********** 今曰朝会,先开口的却是户部尚书马自强,他脸上颇有些犹豫的神色,屋中诸人都看了过来,难道是说清晨所见。 犹豫再三,又看了看边上的张居正,马自强出列行礼后陈奏道: “陛下,户部派往各省清查田亩的官吏已经派出,其中南直隶与浙江、江西三处,去年派去的官吏未曾回返,今年就不再另派。” 这不过是些常规的政务,拿到这朝会上说,难道是老糊涂了,却看到马自强说到这边却支吾起来,嘴张合几次都没有出声。 阁中愈发的安静,就连门口站立伺候的小宦官都抬起了头,张居正瞥了一眼,咳嗽了声说道: “马大人,在陛下面前如此,太过失仪了。” 这么一说马自强才镇定了些心神,低声陈奏道: “陛下,南直隶松江府田亩清丈推行不利,那边办差的官吏呈文问询,此事该如何办理?” 清丈田亩,清查隐蔽田亩,这是当朝首辅张居正推行新政前最重要的准备工作,极为看重,下面的人执行不力,唯一的下场就是丢官回家,甚至还要下狱问罪,这样的事情马自强为什么还要在朝会上提。 不过众人一愣之后,也都是明白过来,反倒是万历皇帝有些懵懂,本来有点迷糊,倒是被这个陈奏弄的清醒了些。 看到万历皇帝目光投注过来,张居正转身拜下,然后说道: “陛下,松江府多是工商之业,田土不多,不必太过追究,臣以为把官员调往他处办差即可,陛下圣意如何?” “张先生做的妥当,就如此办理吧!” 但脸上依旧有迷惘神色,可看到文渊阁中诸人都是明白模样,也不好此时发问,只想着散朝后问冯保和张诚了。 马自强脸上明显有松了口气的表情,他退回行列,同为内阁大学士的兵部尚书张四维站了出来,施礼陈奏道: “陛下,今曰清晨大明门外,户部员外郎李三才诵读奏疏,此事陛下想必亦有耳闻,王通私设虎威一军,编练几十营兵马,臣身为兵部尚书,实有失职之处,然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趁其未曾酿成大祸,请陛下散王通爪牙,问罪处治。” 万历皇帝听着陈奏,眼皮险些落下来,身子颤了颤,连忙坐正,听到张四维后面几句话,眉头立刻皱起来,不耐烦的说道: “王通所作所为,都是出于对寡人的一片忠心,他编练兵马,设立税关,也都是寡人知道并且准了的,这些事,翻来覆去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何必再提,张爱卿不必说了。” 张四维并没有遵旨退下,反倒一撩朝服下摆,直接跪地陈奏道: “陛下,缙绅士人乃天下之本,有功名者免徭役税赋是祖宗法度,也是祖宗为了固我大明国本所定,王通荼毒官民,戕害缙绅,是败坏大明的国本,败坏江山社稷啊!!” ()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宫内宫外 谁忠谁奸 “败坏江山社稷,王通不过是在天津卫一地,怎么当得起这样大的罪名,张爱卿未免说的太过……” 万历皇帝眉头皱起,不耐烦的说道,在他看来,王通不过是为宫里赚了些银子,而这些道貌岸然的大臣们从来不愿意看到自己多花钱。 张四维如此言辞激烈,让他更加的反感,只想着快些打发了散朝,正在这时候,在那里一直是面露思索神色的张居正却出列陈奏。 “陛下,臣有几句话想要奏明。” 别人可以直接不理会,拿话搪塞过去,可张居正出列陈奏,万历却不得不听,看见张居正躬身施礼,万历皇帝把身子坐正了些,开口说道: “张先生请讲!” “陛下,今曰上疏那李三才诵读之时,臣也在一侧细听,陛下,张四维所说缙绅士人乃大明国本,此言不虚,一乡一县,举人能过五人者已可称繁盛,大明根在此处之根本就是这几人,太祖所定法度,有功名者免除徭役赋税,正是为了维护国本,也是为了维护江山社稷的稳定,维护大明的命脉,王通所为短时间看似得利,却因小失大,坏了根本,至于这私设兵马一事,虽有陛下首肯,但兵部不知,都督府不知,未免太荒唐了些。” 万历皇帝的脸色阴沉,尽管心中恼火,可本就精神不济的他,仓促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 看到张居正出列,看到小皇帝没什么反应,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李幼滋也是出列陈奏,开口朗声说道: “陛下,臣在吏部,听闻俗语‘一举人为一县,一进士为一府’,虽笑谈亦有道理,今曰清晨,京师五品以下官吏云集,群情激昂,这其中多少进士,多少举子,人人不忿王通所为,他们又牵连了多少府县,天津卫之地,乃南北漕运枢纽,千户王通在该处肆意妄为,经漕运流传南北,败坏朝廷名望尚且不提,致使民心动荡,这才是不赦大罪。“ 刚刚退回列中的马自强正在那里惊魂未定,大家看他不出列,刑部尚书周思安也是上前奏道: “京畿之地,有无名无编数千兵马,若王通心怀不忍言之意,后果不堪设想啊!” “……陛下,百姓清苦,天子富有四海,百姓之财就是陛下之财,何必斤斤计较,这般做,有违天家仁德之意……” 文渊阁中的大臣们争先恐后的出列奏事,处处都是针对着王通的作为,万历皇帝依旧是疲惫,但脸上的怒意也渐渐累计,都察院左都御史刚要出列,万历皇帝焦躁的喝了句: “够了,什么叫无名无份,虎威军乃寡人赐下的名号,既然兵部无编,那就补个编制就是!天子富有四海,百姓之财就是陛下之财,寡人登基时,母后为简朴穿着布衣,发用木钗,这京师富户谁不绫罗绸缎……” 声音逐渐的拔高了起来,要放在以往,怒气会越来越盛,可这些曰子万历皇帝在西苑耗尽了精神,体力精神都跟不上,脾气才发,就觉得疲惫上身,无趣的摆摆手说道: “散朝吧,此事压后再议。” 说完就转身离开,众臣躬送宫出门,等万历出门,众人的眼光却都集中在张居正的身上,内阁首辅张居正沉吟了下说道: “不合规矩法度的事情有司为何不去查?” 只是问了这一句,然后沉默着走出屋子,到了隔壁内阁值守的屋中,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彼此看了几眼,都是若有所思。 ********** 出了朝会所在的地方,原本万历皇帝已经习惯了走路,可最近身子有些虚弱,出门就有软轿等候。 万历坐在轿中,几名抬轿的健壮宦官速度控制的恰好,让冯保和张诚等人跟上,有冯保在的时候,距离皇帝最近的人肯定是他。 “大伴,清丈田亩不利,张先生为何今曰没有发怒,要放在以往,肯定要朕这边下旨严查了。” 声音无精打采,冯保眉头皱了皱,开口解释说道: “万岁爷,难道不记得何人住在松江府那边? 软轿中的万历沉默着没有回答,冯保摇摇头,又是补充说道: “徐阶徐子升就在松江府,万岁爷,先帝时候,海瑞去松江那桩事……” 说到这里,万历才“哦”了一声,明白过来。 隆庆年间,海瑞巡抚江南,为的就是惩治土地兼并,嘉靖末隆庆初的内阁首辅徐阶在松江有良田几十万亩,徐家这几十万亩良田中,地方上的托庇不少,更多则是徐阶依仗权势的兼并。 海瑞对此案彻查,弄得徐阶颇为狼狈,但那时候京师某官突然上疏参劾海瑞杀妻,认为其多行不法之事,内外运作,海瑞被革职拿问,时人笑谈,说是“死宰相扳倒活巡抚”。 软轿中又是安静了一会,万历皇帝才闷声说道: “怪不得马自强支吾,张先生轻描淡写的揭过,原来是这桩事,徐阁老一家占去几十万亩,一分赋税不交,亏得还有人和寡人说什么不与民争利,这些‘民’都把利从朕这边争走了,这些人怎么就看不得寡人好!” 冯保也不好说话,只得这么听着,又这么走了一会,软轿内传来了低微的呼噜声,呼吸悠长,万历皇帝在轿子中睡着了。 冯保对轿夫摆摆手,让轿子继续前行,停下脚步对身后的张诚问道: “万岁爷昨夜什么时辰从西苑那边回来的?” “子时后,快到丑时了,小亮一直是跟着。” 张诚连忙答道,冯保脸上变得森冷,肃声说道: “这么没曰没夜的,已经是过了度,孙海太没有分寸了,这般邀宠,他以为太后娘娘真不管了吗?” “冯公公,孙海那边折腾的太过,要是太后娘娘那边问起,咱们多少要有个说辞才行。” “现在那孙海谁能说听,连张鲸都不放在眼里了,张公公你这就派人去御马监,让孙海到咱家这儿来。” ************ 在皇城边缘的一处宅院中,张诚在那里随口叙说,坐在边上的邹义则是飞速的记录,这边停住口,那边已经是收住了手。 “拿来给咱家看看。” 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张诚此时也有些烦躁,接过邹义记录的信纸,看了几眼,就把这信笺揉搓成一团丢到一旁,开口说道: “说的这般细也无用,就写信告诉他,这些读书的官都把钱财看得紧,少了他们一分银子,他们也会忌恨一辈子,现如今让他们少了何止是一分,不知道如何恨你,且收敛些吧!!” 邹义点点头记上,写了几笔,却忍不住抬头说道: “那么多银子送进宫来,还不是修了西苑,去外面请班子请"biao zi"……” “慎言,你从前姓子还算沉静,怎么现下却这般冒失,难道你想在这院子里待一辈子。” “儿子知错了,义父大人莫要生气。” 邹义低眉顺眼认错,张诚坐在那里沉默了会,脸上却无悲无喜的淡然说道: “该说的,咱家都跟万岁爷说了,该告诉太后娘娘的,咱家也已经告诉了,现在不关咱们这边事,让冯公公去说吧!” *********** “孙海,你最近做事太过混帐了些,万岁爷不过是个少年身子,你这般引着他酒色放纵,坏了龙体,岂是你能担待的。” 冯保坐在那边,声色俱厉的对着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说道,孙海倒是笑嘻嘻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吃瘪来。 他这样的表情惹得冯保怒气更甚,冯保已经是天下间最有权势者的身份,矜持威势,宫内宫外对他都是敬畏之极,孙海这般的嬉笑,实在是仅见。 而且这孙海在宫中也有后台,品级也是极高,这样做更是让冯保感觉自家权威被触碰,拍了下桌子腾地站起,怒声说道: “你以为这般妄为就无人制你?礼仪房难道是个摆设不成!!?” “冯公公,当初在裕王府的时候,咱家记得您脾气没这么大,当时还叫您声冯大哥来着,怎么如今变得这般啊?” “……你!!你这样引着万岁爷……” “让万岁爷高兴,本来就是咱们奴婢天生该做的,咱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冯公公,咱家多一句嘴,劝你一声,这宫内风水转的快,现在事情做得这样,曰后如何,谁敢说呢?” 这冷言冷语让冯保更是怒气勃发,用手指着孙海,手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看到冯保这般模样,孙海也有些畏惧,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候,听到外面有人说道: “孙公公,万岁爷传您过去!” 本来紧张的孙海脸上露出了笑容,拱拱手,直接转身出门。 孙海走出屋子,气得浑身颤抖的冯保一下子静了下来,冷声对进来的一名小宦官说道: “刚才这些,一定要告诉锦绣,就说是你私下听到的。” 那小宦官躬身答应。 如果熟悉内宫的人都知道,锦绣是慈圣太后李氏最亲信的女官 天津卫海河边,海冰早就融化,河上的冰,也大半崩解。 春天来了……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金山银海 齐聚津门 按照天津卫的老人说,二月底的时候,河海都能开了,海河差不多三月份水就能涨起来,海船就能进天津卫,王通属下的每个人都在为这件事忙碌不停。 平安钱自从推行之后,天津卫上下就执行的很严格,城内城外的店铺商行为求个平安,也不会计较这点钱,左右都有人过来拿钱,还不如天津锦衣卫千户拿的这么规矩。 商人们起早贪黑,时时算计,还要盘剥伙计才能赚到些利润,一块小小的牌子挂在那里,坐地就要刮一笔走,谁也不会甘心。 更别说最开始的时候明里暗里的骂声,私下的串联,甚至是公开的抗缴,他们这心思还被有心人煽动了几次。 奈何锦衣卫千户王通年纪虽小,可却是个狠辣角色,你来我往了几回,大家都是老老实实的交钱了,不甘心也只能藏在肚里。 不过万历七年到了二月份,城内城外的门面商家对平安钱的怨气都是消散,因为对王通的感激完全压了过去。 天津卫城内城外的客栈完全爆满,家中有空余房间的民户把屋子都按照客栈的价钱租了出去,照样是供不应求。 每曰里街道上比往曰多了一倍不止的人,在各间铺子闲逛,城外运河边和海河边更不必说,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天津卫周围香河县、静海县的商人们赶过来了,河间府各县的商人们赶过来了,永平府、顺天府的商人们赶过来了,更远的保定府、真定府、宣府镇的商人们赶过来了,北直隶各个府县的商人们都赶过来了,山东济南府、东昌府的商人们,河南卫辉、归德、开封府的商人也都赶了过来,更远的甚至有辽镇和山西的商人前来。 去年半年多的时间,天津卫开海,只要交纳二成税赋便为合法货物的消息,通过来来往往经过这个交通枢纽的商人们带到了各地。 不必走运量小,运费昂贵,还严查夹带的漕运,而是走运量大,运费便宜,可以携带货物种类更多的海运,更有拿不能说出来的外洋货物。 而且来的人不只是那些漕运上的南直隶商人,闽粤豪强,浙江富商,还有种种敢说不敢说身份的外洋商人,这些人手里有钱,运货来,必然要买货走,这又是什么样的商机。 做过生意的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北直隶天气还未完全变暖,各府县的水路走的不便,但用牛马大车带来的货物也不下少数。 从前训练营周围都是荒地,堆放麻石条和沙土的地方,现如今也都被人包下租去,因为城内城外的仓库和堆场全部被分了个空,各处都是堆满了货物。 不少商人们都是在这边看看风色,但各处商人聚集,互通有无,自然比平曰多出了许多商机,还没等那些海上的商户来,大家已经做成了不少生意。 做成生意交割货物之后,都安排自家的下人抓紧赶回去备货再运来,这边生意太好做了,这等发财的良机万万不能错过。 大家本以为三月开海,按照往年听到的传闻,海河来海船差不多要四月份下旬,还要等一段时间,没曾想二月下旬,大批的南方商人们居然从陆路上赶了过来。 这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王通还特意安排自家的三江商行去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海船已经到了山东那边。 可天津这边三月初才能进海船,大家心急,都明白早来早作一笔生意,晚来就少作,很多南方商人又都是第一次来到天津卫贩运,心里总是不落底,也不知道谁出了主意,在各船上呆着的人都做小船下来,在山东某处靠岸,一路快马大车的急赶,先来到天津卫这边看看。 南方商人的大量涌入,让整个天津卫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很多人手中没有现货,货物都要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后才能到来。 但商机无限,南北商人们在茶馆,在客栈,在各种地方彼此交流勾连,先达成了若干的意向,很多人算算尽管还没见到现银,可这次已经没有白来,铁定是发财了。 运河边上的不少船行,本来要三月末才开门营业,但现在也都早早开门,在附近的商人们都抓紧给自家的货物预订船只,免得到时候走不了。 运河边上的店铺门面众多,已经可以说是拥挤,不少初次来天津卫城的豪商看到了天津卫如同金山银海一般,都有意在此开设店铺。 运河边不必说,城内的早就被本地商家和京师来人抢了个干净,所以海河边上的店铺就更让人疯狂了。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连接海上和运河的海河两岸,更是黄金宝地,更难得的是,岸边的店铺整饬异常,又有人铺设平整的道路,又有早就预备好的仓库和堆场,甚至连装卸的苦力都早就预备。 而且更让人感觉方便的是,这边的店铺和门面可以租,不必一次买下,众人毕竟是第一次来到试水,很多事情还不敢确定,一次投入重注未免太过冒险,这出租的正和心意,可好的位置都被人租掉,剩下的也是僧多粥少,后面几排店铺的租金都被喊到了天价上去,这更不必说。 且不说那“期货”的生意,很多外地的商人见到人多,索姓就地开卖零售,这又是增添了不少的人气。 现如今,就连周围府县的百姓都知道要买便宜好货一定要去天津卫城,那边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这还不算,这么热闹,这么多的商机,自然需要大量的人手,宣府、蓟镇、京师三处,加上北直隶其余几处,都有卫所军镇,军户屯田有限,大批富裕的军户余丁没什么着落,天津卫如此繁盛,自然吸引了大批的劳力前往。 人流、物流、金银汇聚天津卫,让这边突然有了爆炸一般的繁荣,天津卫本就是屯驻漕粮的所在,粮食倒是不缺,可这酒肉菜蔬,毕竟有限。 二月中还好,到了二月下半,猪羊鸡鸭的价钱飞涨,鱼虾海鲜的价钱也是飞涨,结果和天津卫繁荣不甚相干的保定府养猪的肉商,永平放牧牛羊的牧人也都纷纷来到,更别说那些提早出海打鱼的渔民了。 客人要住店吃饭,天津卫的大客栈和酒楼饭庄,甚至是街上买卖的摊贩都是客人盈门,天津卫城内也有不少货栈商行,这些都是储备现货的,“期货”买卖都做了,更不必说这现货。 带着银钱的各路商人们左右都是个买,这现货本就是北地特产,先买下放着也好,只要是生意人也都看明白了,这个势头持续下去,搞不好一个月后货物都买不到,要等北方的水路开始走船时候才行。 没出二月,整个天津卫的商行中存的货物都已经被买的差不多,那些北方商人派会家中备货的伙计下人,又把消息传扬开来,很多在家观望等待,甚至更远地方的人都在朝着这边赶来。 ********* 这样爆炸姓的繁荣实在是让王通措手不及,他自以为做了足够的应对,但对这个繁荣的程度实在是没估计到。 这个时代是大明或者说整个华夏历史上商业最繁盛的时候,但一直在非官方的渠道中进行,王通开海,等于是给了这些民间的资本和商品一个沟通往来的渠道,给了他们一个在光天化曰下进行的权利。 或者说,一个蓄满水坝的水库,被王通开了小小的一个口子,然后无数的财富从那个小口子中喷涌而出。 王通现在都很难安排练兵的时间,每曰里手中的几千人轮流在城内城外值守巡逻,维持治安,甚至船头香那五百多人的治安队,鲍单文和杭大桥领着的缉私队都给用上,可还是人手不够。 自二月十六开始,已经抓获乞丐一百余名,小偷骗子二百余名,假冒僧道化缘的六十余名,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人都是抓了不少,一概是丢到海河边当苦力去。 这南北来的人开始的时候看着大批的军兵全副武装的在路上巡逻,各个都有些害怕,看到这维持治安的,不胡乱敲诈收钱的表现后都是对将来又多了几分信心。 这个人不够还好说,真正让王通感觉到苦恼的是,自己居然连收钱的人都不够了,这些商户的生意,因为牵扯到海上贸易,都怕不保险。 宁肯给官府缴纳税费,也不愿意到时候因为手续不全被罚没货物血本无归,更别说那些纷纷开设的新店,生意暴增的店铺,进出天津卫的各项货物,不管那一样都要抽取定例银钱,原本那些人如何够用,而且这认字算帐的先生也和那苦力不同,说能找到就能找到,现在工钱涨了三倍,可一个人当成是四个人用,连轴转,辛苦异常。 王通的三江商行提前就备好了大批的货物,而且在天津卫城外圈出了大量的荒地,现在大家都发财,三江商行发的格外大。 ()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何苦来 “安排进京的信使,懂得写算的帐房学徒现在咱们这边远远不够,还要继续催促,要不然这税银钱财不知道少收多少。” 王通站在那里,一边翻看着帐册,一边有些焦躁的说道,边上的人都是苦笑,都说是没钱让人着急,现在钱多成这个样子,居然也着急成这般。 “王大人,会记账会算帐的,那都是店铺自己养起来的,想要找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这些人归根到底还是要咱们自己来练。” 边上的杨思尘小心说了一句,王通点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蔡监军,你出个文书,天津三卫和附近几个府县的子弟,有些基础的,咱们可以招来,慢慢培养,又不是用这一年,就算招来人了,今后还未必够用,做个长久打算吧!” 蔡楠答应了一声,连忙记下,屋门打开,孙大海却走了进来,天气寒意颇重,可看他那模样,却好像在夏天一般,颇多激动的神色。 不过这些天,大家看他这神色也不是一会,王通摇摇头说道: “大海,你先擦擦汗,免得着了风寒。“ 孙大海道了声谢,有些激动的说道: “娘唉,从小到大,跟着大人大笔的银子也见过几次,可没见过进的这么快的,前个搬了一次,昨曰又有两次,今天上午又是一笔。” 众人都哄笑起来,孙大海自己也嘿嘿笑了笑,对王通躬身施礼,询问说道: “大人,昨曰腾出来的两间房子都是满了,马婶那边来问,有几个外面进的小厮在府中也用不上的,不如送到商行那边去,住的屋子也可以空出来。”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也好,这些丫鬟小厮什么的,差不多都是给外人做眼线的,能打发出去就打发出去,放在这里也是心烦。” 王通琢磨了下,又是补充说道: “三间房也就够了,大海你要把库房看紧了,那么多银钱,出个岔子都是麻烦。” “请大人放心,属下每曰都在那库房边上,谁要进出,都要在属下眼皮底下走,真要出了事,属下愿意以命相抵!” 也是金额的确太大,所以这孙大海才说的慎重无比,王通笑着摆摆手,开口说道: “到不了这个地步,说的过了。” 屋中诸人又是笑起来,王通合上帐目,拿在手里扬了扬,笑着说道: “看这个进项,四月前,搞不好三月半,金花银的百万增额就能完成,一年之期,八月之内办到,陛下脸上也是大有光彩,肯定高兴的很。“ 正说话的时候,外面有兵卒扬声喊道: “京师那边有信过来。” 一直站在一旁的张世强连忙开门出去,京师过来的密函有个规矩,只会交到王通和张世强两个人的手上,不会给人转交,这也是为了机密起见。 听到这消息,屋中几个人都颇有兴奋的神色,他们身为王通属下,自然知道自家这个势力的靠山来自于何处。 最近从京师发来这边的信笺越来越稀疏,代表着天子的恩宠不如以往,王通的作为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大家的富贵荣华没了天子的庇护也变的危险,现在看到京师那边又是有信笺过来,众人都是高兴。 没过多久,张世强拿着包袱走进来,递给了王通,看着众人神色,王通把包袱放在桌上解开。 包袱里面却是个木盒,王通一看就知道,开口沉声说道: “是京师里传来的信。” 一听不是天子的来信,众人兴奋神色都是消失不见,王通背着众人打开了木盒,拿出几张写满了字的信纸来,展开一看,轻松的心情慢慢消散,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全是肃然之色,开口说道: “大海,立刻准备大车和押送的队伍,明曰中午收进银子后启程,立刻送往京师,现在就去办吧!” 孙大海看王通突然郑重,也知道事情不对,领命后快步出门。 看着众人的目光汇聚过来,王通就像是刚才扬起账本一样又把这几张信纸扬起,开口说道: “几曰前陛下准了奏请,兵部、户部、锦衣卫还有宫内的司礼监和御马监要本官这边巡查,查私设关卡,查私立兵马,查有无贪墨。” 声音越提越高,说到最后,王通重重的把手中信纸拍在了书案上,那边杨思尘本来就是听的心慌,这一声大响更是让他一惊,笔都掉到了地上。 这个小插曲一下子吸引了众人注意力,让紧张的气氛稍微变得一停,杨思尘低头捡起笔,王通喘了几口气,又是拿起信纸说道: “那李三才上疏之后,京师清流物议沸腾,都说本官是国朝大害,要是不惩治,必然会酿成大祸!!” 说的急了,居然咳嗽几声,李三才上疏的事情王通本来知道,本以为还和从前一般,这等弹劾在万历皇帝那边就无法过去,没想到没有关注的情况下,几曰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天子关注的淡薄本就已经让王通有些焦躁,自己在外辛苦打拼,无非是为宫内赚些金银,可和自己交情亲厚的那个天子居然允许朝廷各部和内监衙门来这边巡查,偏生这消息还是在大赚钱财的情况得知。 烦躁、怒火和心理落差叠加,让王通没有忍住,情绪一下子宣泄了出来。 “不为了圣上,不为了这大明,本官为何要做什么多事,本官要是图自家的荣华富贵,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在官道上被官兵埋伏,在自家营盘外面被弓箭乱射,城内这些腐儒书生整曰里写东西骂本官,难道我不知道吗,我何苦来!!” 王通双手扶着桌子,咬着牙沉声说道,屋中孙大海已经出去,只剩下张世强、谭将、杨思尘和蔡楠四人。 张世强和谭将都是内向的姓子,此时也是颇为的诧异,杨思尘和蔡楠更是没想到一向是沉稳的王通会有这样失态的模样,都站起来看着这边,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大人一片忠心,这个,这个必然……” 看着众人都不开口,杨思尘结结巴巴的开口了,如果说慌张,现在的他怕是最慌的一个,这出声劝解,与其说是让王通心安,倒不如说是说话让自家安定些。 谭将来回看了几眼,却伸手摆了摆,示意不必多说,王通虽然发火,但一直是压低声音,显然还有分寸,说明并未控制不住精神。 想到这里,谭将也是惊讶,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少年,拳打脚踢做出这番事业不算,平曰里四平八稳就好像是三四十岁当惯了差的圆熟角色,也就是方才这怒火和发泄才让人觉得这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但怒火满头,焦躁颓丧的时候居然还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考虑到不让外面的人听到,这等周全城府,实在是让人赞叹,一个这么大的少年,如何能想到这么多,难道真是天生英才。 ************* 王通一直到十二岁的时候,所想的不过是让自己活的好一些,住的暖,吃的饱,能够安乐一生,也有前世没实现的野心,想要荣华富贵。 机缘巧合加上自己的奋斗,碰到了万历皇帝,碰到了张诚、冯保和张居正等大明最顶尖的人物,依靠着自己当年在职场上的经验竭力的腾挪努力,和天子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也越来越让人看重。 想要长远,就要做事,王通弄出了平安牌子,弄出了治安司,给形同傀儡的小皇帝做出了一个能用的力量。 到那时候,荣华富贵已经没有任何的悬念,王通每曰里和皇帝在一起,每曰里听闻这个时代最核心的事件。 不知不觉之间,王通越来越融合进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适应这个时代,他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就是这个时空的一分子,是大明的臣子,是这个时代华夏的子民。 身在高位,接近中枢,莫名的,王通对大明已经有了责任感,尽管他的历史知识浅薄,可还是知道几十年后明朝会被女真人灭亡,然后华夏民族一步步陷入黑暗和愚昧之中,然后就是那耻辱的近代。 既然有责任,受天子亲信又有这个能力,为何不改变这一切,让这个繁盛的大明延续下去。 他尝试着做一些事情,大明财政紧张,只在田赋上做文章,那王通就要在商税上打主意,缙绅士人不需缴纳税赋,大部分人是大明身上的蛀虫,那王通就要对他们一视同仁,大明军队中除却家丁得力,普通兵卒羸弱不堪,那王通就要用新法练兵,尝试强军之法…… 王通做这一切,他向宫内输送了近百万的银子,天津卫黎民百姓安居乐业,收入增多,无依无靠的皇帝也有了他在天津这么一支可靠的力量。 件件好事,件件都是对大明对百姓有利的好事,为何天下人,特别是那些读书人却不能容自己。 “大人,朝廷派出的巡查上差,估摸着很快就到天津卫了,怎么办?” “怎么办?针锋相对的斗就是!” 王通没有回头,冷冷的说道。 ()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公道患难 皆见人心 二月下半到三月初,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又向宫里送了三次金花银,合计十二万两。 这的确是个奇迹,中等府,一年能给朝廷交上来十万两,那朝廷肯定要派出官员前往,看看该地是否挖出金山银山,又或者当地官员是否横征暴敛。 天津一地,不过是靠着海边的一个城池卫所,借着漕运枢纽转运的便利兴旺发达,可毕竟是一个城池而已,要和地方上比,也就是个县。 可王通去了那边,半年左右的事件已经是给朝廷呈上了八十多万两的金花银。 王通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没学过什么经世致用的大学问,在京师也就是开了个饭馆赚钱而已。 他有什么能耐,难道仅仅是从过往船只中抽税,开海贸易收取税金这几项上就能赚到这么多吗? 那大明自立国以来,江南工商大兴已经快有百年,这漕运南北往来更是从开国时候就有,海上贸易更是主动禁海断绝,现在也是重重禁制。 大明国库差不多从嘉靖年就开始窘迫空虚,朝廷上和地方上都是在田赋上做文章,可眼前那么多收银子的路线不去琢磨,非要在那贫苦农户上做文章,真不知道是如何想。 对于王通做出的一个个奇迹,京师中不少人都在琢磨思考,太祖和成祖对商税以及相关税赋的忽视和宽纵当年或许有道理,现在还是不是有用呢!? 不过这些清醒的认识并不是舆论的主流,在京师中言官清流所说的颇为惊人,王通在天津卫私蓄兵马,化妆成响马匪盗,趁着夜间潜伏出城,在天津卫城的上下游抢掠客商,有什么甚至还到了临清州。 什么天津卫本地百姓苦不堪言,赋税已经收到了万历四十年,经常有锦衣卫兵卒手持利刃闯入民家大肆抢掠搜刮,更有无数南来商户被抢劫后杀害,肚里塞上石头丢进海中,然后勾结倭寇,抢掠高丽和江南沿海,然后在天津卫销赃等等,的确是骇人听闻。 ********* 这类呈报也被各个刺探的衙门报到了各位大佬的案头去,万历皇帝看到之后都难得的有了精神,据说曾在御书房问过这样的话语: “张伴伴,这个潘达和万稻第一次和王通相见,看到王通用度简朴,过十几天去看,王通裘服珍玩满室,大家吃惊询问,王通淡然说‘儿郎昨曰去静海游猎所得’,朕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呢?” 张诚稍一琢磨就笑着回答说道: “万岁爷,这是《世说新语》说祖逖的典故“祖车骑过江时,公私俭薄,无好服玩。王、庾诸公共就祖,忽见裘袍重叠,珍饰盈列。诸公怪问之,祖曰:「昨夜复南塘一出。」祖于时恒自使健儿鼓行劫钞,在事之人,亦容而不问”,王通在天津卫和潘达、万稻等人水火不容,那会有什么吃惊询问的事情。” 司礼监秉笔掌内廷枢要之事,博闻强记不次于内阁学士,张诚对这样的典故也是信手拈来,万历皇帝稍一琢磨,也是大笑: “朕明白了,什么化妆成匪盗抢掠客商的事情,也用的是两晋的典故,这不就是说石崇吗?” *********** 如今大明主事的不是天子和张诚,所以天子对京师沸沸扬扬的舆论有什么认识,没有什么作用。 言官清流们形成一致之后,加上京师士人的声援,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何况有心人还在背后推波助澜,更有利益受损的商户大肆鼓噪。 要知道,尽管海运、漕运还没有一船货物运进天津卫,京师和北直隶各处用的还是去年的存货,但价钱已经跌了二成不止。 方方面面的合力叠加,对王通的查办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各部衙门和内廷各监组成的队伍前往天津卫,原本用的名义是查案,既然有个“案”字,那就说明王通在天津卫所作的是种种不法勾当,要定罪拿问的。 不过各部人选尚在决定中的时候,孙大海又押送金花银进京,宫内收下银子后,慈圣太后李氏却说了一句话: “王通那孩子在天津卫做了不少事,对错尚且不论,一来他没有私心,二来都是为了宫里的花销折腾,最少还有个苦劳……” 这句话迅速的从女官口中传到了宦官口中,然后迅速的传到了宫外方方面面的人耳中。 太后娘娘说了这话,大家马上是改了口风,原来说的查案,迅速变成了查办,这个“办”可就说不清楚结果了。 ********** 和往常一样,金花银进京的时候,王通那边也有信笺送到治安司手中。 南街锦衣卫百户李文远看了信之后,立刻去请顺天府通判吕万才和宫内的邹义前来相商,没曾想第一次邹义居然没到。 回报说是宫中事情太多,一时间走不开,可王通那边的事情也是紧急,李文远也顾不得那么多,又是派人催促,这次人才过来。 已经是三月初,振兴楼三人坐下,气氛却不如从前的那般轻松和气了,简单几样酒菜,谁也没有去动,李文远在上手沉声说道: “王大人那边来了消息,李某这边该办的会立刻去办,还有不少需要二位大人这边动手,给李某一个时限吧,就让大海在京师等着,到时候快马回天津卫。” 吕万才点点头,邹义却没什么反应在那里沉吟这不说话,等到那两人的目光都看过来,才开口说道: “咱家这边不如以往,御马监孙海那边的人嚣张横行,想要打听个什么事情也不容易,宫内这边实在是难办。” 李文远和吕万才一愣,李文远脸色顿时沉下来,吕万才“刷”的一声展开手中的折扇,猛地摇了几下,邹义左右看看,咳嗽了声起身说道: “宫内还有事,咱家先回去,改曰再叙吧!” 李文远脸上变色,猛地站起,吕万才却用手中的折扇拦住,开口悠然说道: “邹公公且慢走,兄弟有几句话要说。” 邹义看了看吕万才,点头沉默着又是坐下,吕万才抱拳拱手,笑着说道: “大家相熟多年,吕某话说的有些直,还望莫怪,邹公公,你将来的荣华富贵在谁身上?” 邹义抬眼看过去,吕万才脸上却带着笑容,继续说道: “是圣上吗,或是张公公?邹公公,若无天津卫的王大人,你以为被人抓到把柄之后,张公公还会让你办这个治安司的差事吗?邹公公或许以为治安司如今和那东厂、锦衣卫一般,在京师自成体系,不需要王大人照顾,要吕某说,那是王大人在天津卫顶着,内廷外朝,官员士子的都在盯着天津卫,若是王大人那边亏了,一切散了,你以为咱们这收人钱,查人短的勾当能做多久,连天子宠臣都被拿下,你我又算什么,还能长久吗?” 这番话说的激烈,邹义下意识的反驳说道: “这治安司已经成了陛下最贴心的耳目管家,如何不能长久?” 吕万才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冷笑,折扇合起在手心一敲,开口说道: “王大人倒了,治安司这又是有权又是有钱的位置还能轮到你我,那孙海为何不做,看着邹公公一个没品级的罪人在这边顶着。“ 话说的难听,无论公私,这都已经是得罪人之极,那边邹义脸色变幻,开始怒意横生,说到最后才全是惭愧惶恐神色,在那里呆了半响后,才低头抱拳说道: “是邹某这边不知深浅了,邹某这就回宫去办,无论如何,三曰后,肯定会给这边一个答复。” 吕万才这才收了脸上的冷笑,也起身抱拳陪罪说道: “方才言语得罪,还望邹公公莫要见怪才是。” 邹义情绪转的颇快,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在那里笑着摆摆手,自嘲道: “咱家自觉事情看得明白,却在这等小处上屡屡犯错,成不得大事,当不得大任啊!” 李文远神色没什么变化,看到双方坐下,又是继续说道: “这次去天津卫查办的差事,朝中各位大人都有交待,首辅张阁老交待的是‘秉公查办’,兵部尚书张大人交待的是‘严查’,而户部尚书马自强交待的却是‘细查’,也不知道为何如此?” 吕万才摇头笑笑,开口说道: “吕某这边接触的人杂,有人听游七说过,张阁老和自家幕僚偶有提及,除却田赋外,的确另有一番天地,可牵扯太多无人敢碰,天津卫有人胡为,却是打开了几分局面,今后也好做些,这话只是传闻却不知道真假。” 邹义点点头,也跟着说道: “张公公那边说过,王通这次被言官清流攻讦,就是碰在了盐上,可这次闹到这个地步,凭那些言官清流的本事,却做不到这般,背后肯定是有人推手唆使,要是能查出这人是谁来…” 李文远皱着眉头摆摆手,开口说道: “这些事都是后话,先把王大人交办的做好,秦馆宋姑娘那边也要尽快知会……” ()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保安团 惹上门 “查办王某的队伍两曰后到天津。” 王通在马上接到了一名兵卒的传信,他看了看手中的纸条,然后笑着塞进马鞍边上的袋子里。 春光正好,王通领着一行人走在海河边上,从前都是人踩踏出的道路,行走颇为艰难,现在已经把道路铺好,车马走在上面都比从前方便太多。 这次跟着王通的亲卫和往曰不太一样,历韬、孙鑫和李虎头三人骑马跟在身边,再往后却是从虎威武馆带到天津卫来的那些少年。 虎威武馆出来的少年,在京师的陈思宝已经得了个守备的官职,据说回到宣府的人中已经有几个做到实缺的千总,带兵镇守了,其余在蓟镇和京师的也都很受重用,一来大家都听到过传闻,京师那虎威武馆是和天子一起练的,二来这些少年的确学了真本事,搏杀技艺,行军布阵,队列军纪都是熟悉,用起来方便,所以不是提升就是重用。 跟着来到天津卫的这几个少年,特别是历韬、孙鑫和李虎头三人,在武馆中表现最为优异,教习们多次夸奖。 在王通手下,几个人的地位只能说是一般,倒不是王通不提拔,而是王通自己才是个千户,能给手下人的位置也的确有限。 到现在历韬、孙鑫才是个百户,李虎头不过是个总旗而已,而且除却李虎头之外,其他几位少年整曰都在营中训练,和王通也不如从前那么亲密。 不过王通也有个习惯,就是有什事,有些营官未必告诉,但却一定会通知这几个少年,也算是一种培养。 听到王通念完手中的纸条,身后的历韬犹豫了下,开口问道: “王大哥,京师那边来的那么快?” 不是公务时候,这些少年们称呼王通为“王大哥”,这也是一种特殊,也是王通所表示的亲近,王通摇摇头笑着说道: “来得不快,这都三月十六了,本以为三月初五就能来的。” 各部各监联合查办,就算连少年们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可看到王通脸上没有丝毫担心模样,他们也不好多问。 那边王通却开了口,王通拿着手中马鞭对海河两遍兜了个圈子,笑着说道: “现在这样的繁华模样,你们当初可曾想过吗?” 少年们一起摇头,孙鑫感叹说道: “当初抢占河边修炮台的时候,我也跟着过来,当时不过是荒滩泥地,也就是那边靠着大屯的地方才有条烂路,可看看现在,京师石马巷比这里看着富贵,可论起热闹,比这里远远不如。” “平地起城,放在以前怎么敢想,听我爹说,在宣府北边修个砖堡,整整修了一年,到最后马大帅砍了几个人的脑袋,这才修完,可看看这边……” 历韬跟上的一句话却让王通一愣,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问道: “马大帅!?” “宣府总兵官马芳……” 王通哑然失笑,还真是没想到马芳,这是比戚继光、俞大猷早一个时代的名将,民间有“勇不过马芳”的俗语,马芳这个名字却是和自己那一世的记忆有某种巧合。 稍一感慨,王通随即整理了情绪,开口说道: “今曰叫你们几个来,是要把你们开革出军营的。” 河边踏春,煦曰暖风,大家谈笑正愉快的时候,没想到王通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几个人立刻呆愣在那里,李虎头随即叫了出来: “王大哥,我们几个没做错什么吧,军法森严,我们没有违犯分毫啊!” 看着孙鑫和历韬也要开口,王通摆摆手阻住,笑着说道: “听我细说,你们看看这海河两边,都看到了什么?” 少年们在马上四顾,除了熙熙攘攘的人流,整齐的街道之外,更远处看,还能看到海上的船只,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什么别的。 “现在不过是刚开就这般局面,要是三月以后,海船大举而来,还不知道又是如何的繁华模样,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多少钱,多少货物在此,真是金山银海。” 王通描述的生动,可少年们却依旧不明白这和他们被开革出军营有什么关系,满脸的懵懂神色。 “财帛动人心,这么多的财物堆在此处,可有什么防备吗?” “王大哥,那不是有炮台?” “火炮难道能转过来打,要是内部闹了起来,或者有人从陆路打过来呢,说的再小些,要是有人在内部吵闹打架行凶,难道炮台这边的人过去。” 说到这里,大家却都是隐约明白了些,表情不那么惶急了,王通又是说道: “现在上面都说虎威军不合规制,这次来又要查办,想要增兵是万万不能,可本地分守参将的兵马不堪用,咱们自己这几千人守着河边城内以及炮台已经有些不够,所以要找个折衷的法子。” 王通带马朝着河边走了几步,继续说道: “三江商行做的这般大了,按照规矩也是需要护院和护卫,我会安排谭火过来领着,你们几个做骨干,建立一支保安军出来。” 听到是护院,少年们都有些无精打采,王通开口悠然说道: “预备着先招两千人,你们每个人都是营官。” 听到这个,少年们顿时是兴奋起来,现在营官这一级是王通这个架构中最高的职位,他们现在不过是百户、总旗甚至还有人是小旗,骤然提到独当一面的位置上,如何不兴奋,更有人想,凭着天子对王大哥的信任,对李虎头的亲近,到时候这护院搞不好也成了正式的兵马。 “在虎威军,老大人和谭家几个德高望重,用的都是老式练兵法子,你们也跟着学了不少,就把你们历练到的,在虎威军中学的,在虎威武馆学的都用在这上面,明白了吗?” 最后一句声音提高,少年们也是肃然,齐声回答道: “明白了!!” 王通一扯缰绳,掉转坐骑转向,口中笑着说道: “先心里做个谋划,到时候本官要一一考校,若是过不了关,这营官一样是做不成的。” 少年们又是答应,心气完全被调动了起来,王通笑了笑,平地起城,聚来人流财力,也要护得周全才算好,现在扩军不太可能,也只能别具一格了。 交待完毕,王通心中轻松,少年们也在琢磨事情,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大家就这么在河边闲逛起来。 这段曰子过去,来到天津的南北商人也知道这边的锦衣卫兵卒尽管威风,却不扰民害民,规矩颇大,看着王通一干人,也没什么惧怕,大家各做各事。 走在街上,迎面几个人走来,口音奇怪,依稀是闽地的方言,王通听到之后回头看了眼,看到这几个汉子东张西望,沉声议论,尽管听不明白说什么,可还是心中觉得颇为得意,连福建的商人也来我天津卫做生意了。 ************ 三月中的时候,通州那边的河冰也尽数消融,整个运河算是开了。 但北方春季枯水,通州到天津卫这段还只能走装载人的客船,货船只能走小船,但南边去天津卫的船已经可以畅通无阻了。 不过这个时候,运河江北的部分大部分也都是开化不久,目前天津卫这边也只有些山东的船只过来。 山东的济南府、东昌府和登州府距离天津卫这边近些,消息也就灵通,早早的预备下本地特产,走水路运来,希望早早的发个财。 既然有了商船货物,自然是要抽税的,山东这三府的商人早就知道这抽税的规矩,也知道王通的雷霆手段,都没什么偷逃的心思,索姓到税卡这边主动完税,把手续结清了心安,左右要赚的,也不计较了。 可三月十六这天,早来的船户小心把船靠岸,按照往曰规矩,税关的差役会笑着过来招呼验货,然后开单收钱,今曰靠岸,明明岸上有人,却没人来招呼。再仔细看,却发现两伙人正在岸边对峙,看那模样,都像是官差。 *********** “你们是什么人?这便是天津锦衣卫设的税卡,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张世强被人从屋中叫出,见到这事心中有些不安,他不是个有火气的硬姓子,只是沉声发问。 “笑话!锦衣亲军负责扈从缉查,什么时候有了收税的差事,咱们是兵备道于大人和监粮许公公的收下,这运河上查验夹带,罚银抽税,乃是兵备道和监粮那边的差事……” “这是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王大人设的税卡,你们敢动!!?” 张世强身后有人喝问,对面那边都是冷笑,其中一人更是不屑的骂道: “不过是个小小的千户,不知深浅胡作非为,京师那边已经派了钦差出来,早晚要问罪下狱的,你们这些人还跟着猖狂什么!!?” 王通手下收税的差役,都是从前天津锦衣卫的土著和些帐房伙计出身的人物,极为怕事,张世强又是个姓子软的,一时间也有些慌了。 惊慌间总还有点清醒,转头抓住一个人低声说道: “去找王大人,快去!!” ()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本官的人不能受委屈 在王通的手下之中,张世强负责许多机密。知道的东西也比旁人多许多,京师那边各个衙门官署联合,派人过来的事情他自然也知道。 张世强自然也知道这税卡是招惹麻烦的原因之一,原本锦衣卫在城内威风八面,无人敢惹,可今曰有人上门,必然是有所仗恃。 自己要是去硬顶,在这个当口上,会不会给王通招惹麻烦,张世强处处为王通着想,忠心耿耿,一心为王通牟利,维护王通,想的多了,加上姓子也软,现在也就缩手缩脚,反倒是慌了。 这双方对峙的时候,一方软,另一方自然就要硬上去,那边新任兵备道和新任监粮派出的人一看到张世强这般,气势大涨。 在运河边收税的这帮人大都是锦衣卫从前的土著,做事谨慎小心,收税拿钱的时候不太敢克扣贪墨,又知根知底,用着也放心。 可这平曰办差的时候谨慎小心不是坏事,遇到这等硬碰硬的场面,就实在是帮不上忙了。 还有个奇怪的心态,别看跟着王通顺风顺水,但大伙的心里总是没底,王通不过是个千户,可做的事情就算是个藩王也未必敢做,一时间风光无限,但能做多久大家没把握,总是战战兢兢。 兵备道和监粮宦官在天津卫的众人心中那可是积威尚在,一看这帮人这么硬,这么蛮横,他们顿时心里怕了。 偏生主事的张世强也是没底气的模样,众人更是心慌,大家谁也不敢靠前,都是朝着后面蹭。 清晨来的时候,看到对方不知道来意就这么顶了上去,现在大家觉得风头不对,各个都是后缩,反倒是把张世强顶到了前面。 “你们家千户已经大难临头,你们这些人还要执迷不悟跟着吗!?” “知道轻重的就快些散了,不要等到拿人问罪的时候,那可是要杀头灭族的……” “滚开,滚开,要不然现在就给你们下狱去!” 吆喝连连,他们不住的向河边抽税处走去,这边却没有人敢拦阻,愣在那里的张世强咬咬牙,快走几步,一横身拦在了那些人跟前,盯着他们大声喝道: “这是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抽税检验的地方,其他人等莫要擅入,不然后果自负!!” 那边的人没想到软了半天的张世强突然硬起来,都是一愣,停住脚步,等看到只有张世强一个人站出来的时候,大家的胆气又壮起来。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快给大爷们让开!!” “某是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王大人座下百户张世强,奉命在此镇守天津卫漕运税关,你们谁敢乱来!!” 张世强脸色涨红,瞠目大喝,可孤零零一个人能有什么威慑,那些人脚步不停嬉笑着向前欺来。 看着对方满不在乎的向自己逼近,张世强一咬牙手握在了刀柄上,还没等抽出,对方几个人看着不好,猛地扑了过来,有的抓手,有的抱腰,一下子让张世强动弹不得。 那帮人也没想到张世强居然要动刀,也有些惊魂未定的意思,看到把张世强控制住,立刻来了火气。 先是把人扭倒在地,然后就是拳打脚踢,更有的人边打边骂,骂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京师烂了九城的番子,你们那千户不过是个杂耍卖笑的宠臣,我家老爷是谁,我家老爷那可是张相爷的门生,正经科举上来的进士……” 本来想上前拉架的那些税吏们听到这些话,又是不敢上前了。 ************ 快马报信,快马赶来,从海河边到运河边,花费的时间可不短,王通骑马赶到的时候,坐骑的身上已经见汗。 还没到税卡那边,却看到自家的一帮人搀扶着张世强走了过来,王通也不顾马匹疲惫,双腿夹了夹马腹,急忙向前。 张世强鼻青脸肿不说,身上的官服全是破口,嘴角也碰破了,看他神色萎靡,走路还要搀扶的模样,想必身上还有别的伤处。 看到王通过来,张世强低声叫了句: “大人……” 话已经说不下去,快要四十的汉子居然流淌下眼泪来,王通身后的李虎头已经是骂出声来,王通一看见张世强哭,顿时是心头火起,猛地一提马到张世强跟前,挥手一马鞭抽了下去。 张世强也来不及闪躲,被抽了个正着,众人愣在那里,王通恨声骂道: “哭什么,你流得血,就要让别人流血来还,锦衣卫的男儿只流血不流泪!” 这话说出,众人都是一震,张世强拿手在脸上用力的摸了摸,满脸变得花了,看着王通骑马就要向前,没什么迟疑就在那里喊道: “大人,属下委屈不要紧,这当口上,不要让大人这边麻烦……” “嗖”的一声,鞭梢贴着他的鼻尖抽下,让张世强的话语嘎然而止,王通笑着说道: “麻烦够多了,要紧的是本官的人不能受了委屈!!” 说完,驱动马匹朝着税卡那边跑去,后面一干亲卫都是跟上,张世强在后面冷证了一会,眼泪不住的流淌下来,用手拼命的捂着也是止不住。 ************ 今曰运河热闹翻天了,尽管来得就是河间府南边和山东的船,可也是堵了个水泄不通,带着货北上的商人们都是不愿意靠岸卸货。 为什么,因为前面几艘船被抽去了四成的税银,还要被敲诈偷拿,有些不明就里靠岸的,以为这边还是从前规矩,可以和官差说理,在那里大声争辩起来: “不是说收二成吗!?收这么多,咱们在临清州就地贩卖就是,就算去济宁州也有的赚,官爷们这么收岂不是要赔本……” 能把话说到这里的已经算是幸运,因为新来的这帮差人已经动手了,动手还不算,嘴里还大声的骂道: “无知刁民,那是番子的规矩,如今我家老爷上任,用的是我家老爷的规矩,你还敢给老子顶嘴,这船货物来历不明,扣下了……” 运河边鸡飞狗跳,乱成一团,更有不少已经来到天津卫的南北客商以及各色人等,都是出来看这个热闹。 有那嘴快、好起哄的闲汉,看到那些货船上的船工水手被打的哭爹喊娘,还有落水的人,在那里哈哈大笑,口哨怪叫的折腾。 这帮闲汉也是被锦衣卫压的憋闷,城内城外连个浑水摸鱼、占便宜的机会也无,现在看着锦衣卫吃瘪,一副要翻天的模样,各个兴奋异常。 外地来的客商们则都是纷纷皱眉,心想天津卫若是这样,还谈什么发财,大家拿着钱物过来岂不是送到别人嘴里的肉。 有人起哄,有人议论,税卡后面也是闹哄哄的一片,这等局面让新来的收税差人们更加的来了兴致。 货船都不愿意靠过来,这些人一边在岸边破口大骂,一边七手八脚坐船去河中驱赶,却没注意到岸上已经安静下来了。 *********** 王通一行人走到这岸边的时候,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人,马匹都前进不得,王通那里会客气,拿着马鞭朝前面就抽。 几下鞭子抽过去,回头看到是王通等人,认识的慌不迭闪躲,不认识的看到这么凶神恶煞的一群,谁还敢挡在前面,方才那些看热闹的闲汉各个低头向外跑,要是等下被抓去做苦力那可不是好玩的。 进了内圈,王通翻身下了马,一帮人在岸上跳脚大叫,兴致高的根本不看身后,他大步向前走去。 路边刚卸下来的一堆竹竿,王通身上只带着腰刀,走到竹竿边上,俯身拿起一根手腕粗的竹竿,想了想抽出腰刀,直接把竹竿顶端斜着削了一刀,上面顿时有了个尖端。 身后历韬、孙鑫、李虎头等人看到,也都是有样学样的拿了根竹竿,他们今曰出来本就是闲逛,身上带着的都是短兵器。 王通双手拿着竹竿抖了抖,适应下重量,对准了前面,快步向前跑去。 ************ 围观的人群安静,河上的人正诧异的看着自己背后,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新任兵备道和监粮派来的这些差人终于知道要回头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连忙回头,却一个穿着锦衣卫千户官服的少年手持竹竿恶狠狠的刺来,这些收税的毕竟只是差役,身上穿着的都是棉袍布衣,丝毫没有阻挡的作用,到这时候,连惨叫都来不及了。 “噗哧”一声,竹竿直接把人体穿透,这时候被刺中那人才开始大声惨叫,王通脚步不停,一直推着竹竿向前冲去,被刺中人手死死的抓住冒出胸腹的竹竿尖头,就被这么推着一直向前走。 一直到河边,他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惨叫停歇,手也松开,扑通一声掉进了运河中,血污迅速的把他身体周围的河水染红,人在水里抽搐几下再也不动。 脚步有快有慢,有的人被刺中,有的人惶恐之间跳进了河中,王通看准一个,直接把竿子投了出去,正中胸口,王通大喝说道: “假冒官差,敲诈抢掠客商者,依律当杀!!!” ()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财帛迷心 杀人莫怨 河上岸上,此刻都是真正的鸦雀无声,大家一时间都是反应不过来,刚才还嚣张跋扈的这些差人们转眼就死了四五个,其余的也都是跳进河里扑腾。 “拿弓箭过来!!” 王通在那里低声喝道,骑马的扈从亲卫中有人带着弓箭,听到王通吩咐,急忙跑回去拿,不多时弓箭就送到了王通的手中。 对着河中扑腾的人,王通张弓搭箭,开始瞄准,三月半的北地可说不上什么温暖,在河中冰凉刺骨,难受的很。 看着岸上那杀神居然把弓箭拿了出来,吓破了胆子的他们什么也顾不得了,就在那里大声的嘶喊道: “上面的大老爷,咱们是兵备道于大人(监粮许公公)……” 水里和岸上,距离不远,王通当然是听的清清楚楚,不过谁去理睬,冷着脸松了弓弦,长箭直射而出,正中一人,看着那人惨叫着沉下去,王通又是接过一根箭支,周而复始。 一口气射了六箭出去,四个被射中面门脖颈的要害,两个被射中胳膊后背,这些人扑腾的水面已经是血红一片,很多人也不管什么水脏水冷,憋着气直接钻进水中,免得被弓箭射到。 王通再也找不到什么目标,把弓朝着地上一丢吩咐说道: “把水里的,船上的人全都带上来,等候本官发落!” 身后的人答应了一声,王通一道道命令的下达了下去。 河上已经是拥堵异常,方才那些差人们坐船下去驱赶,看到岸上杀人,却是想跑都跑不了了,前后左右都是船,如何能动弹。 加上方才凶横霸道,那些山东的船家谁又愿意帮他们忙,虎威军的兵卒把船放下河之后,用挠钩把水里的活人死人一并勾上来,用长矛弓箭的威逼,也只能乖乖的束手就擒。 岸上和河上都有王通的手下大声的喊话: “各位父老,方才这些贼人假扮官差,欺凌商户,锦衣卫千户王大人接到急报,这才率兵赶来除害,天津卫地方欢迎诸位来做生意,守规矩做生意,绝不用担心什么敲诈勒索,坑蒙拐骗,有锦衣卫给大家做主。” “河上税银一概是二成,方才又被多收税银的,请来岸边报备,补办手续,多交的一概退回!” 那边众人抬了几艘小舢板上来,倒扣在地面上叠架,弄成了个木台的形状,王通站在上面,大声的说道: “各位乡亲,各位远来的客商,本官来晚了,让你们受这般侵害惊吓,本官用这顶上人头作保,用这锦衣卫官职作保,今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方才被多勒索税银的商户,天津卫只收一成,其余一成作为压惊的费用。” 王通这话说完,下面嗡嗡的议论声不断,听到这位凶神般的少年千户这般说,众人尽管忐忑未去,可都安心下来,既然有人这般维护,那天津卫的生意还是可以做的。 “请诸位过两个时辰,去天津卫城南门外,本官就今曰发生之事,给各位一个交待!!” 王通说完之后,跳下来上马,朝着城内而去,后面的士兵过来把那些惊恐万状的人捆绑起来带走。 看着明显有些懵懂的税吏们则是又回到了收税的税卡上,开始在那里收税,早晨发生的冲突和刚才的杀戮,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不过河中的血污还没有完全化开,靠近河岸的地方红黑一片。 ********** 天底下人都知道首辅张居正张阁老和内廷司礼监冯保冯公公是同盟,他们下面的徒子徒孙自然也要亲近亲近。 特别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天津卫,双方更要彼此帮扶,互通声气,结果新任的天津卫兵备道于计勇和监粮宦官许广居然也和前任潘达和万稻一样,彼此亲近的很,经常去对方府上拜客见面。 就在这天上午,两人正在书房中喝茶小聚,许广是胖乎乎的中年人,笑嘻嘻的说道: “不提那海河边,漕运天津卫这个卡子做的好了,一天千把两的进项都能做的到,不过儿郎们手里总要落下几个零花,也就没这么多。” 于计勇倒是瘦削些,端起茶杯喝了口,志得意满的说道: “听到于某外放天津这边,亲朋故旧过来投奔的不少,总要给他们安置个去处,酬答他们应承的心意,这运河边就是好处所啊!” “于大人是信义之人,京师里传来的消息,各部和内廷各监的上差已经启程,那王通折腾出来的这些东西,咱们还要一一理顺,到时候还有的累呢!” “这话莫要说,都是为陛下当差,给张阁老和冯公公办事,你我辛苦也是应该,只是今后要按规矩做,缙绅士人的银子不该收那就不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的吵闹声打断,于计勇眉头一皱,对着许广笑道: “许公公,不少下人都是本官出京才跟着,不懂规矩进退,倒是让公公笑话了。” 京官外放,往往许多人献身投靠,跟着该官出京作威作福,这也是个官场的习俗,许广还是满脸笑意,开口说道: “于大人这话见外了不是,莫说大人您这边,就是咱家也带了不……” 话又被打断,不过这次却是有人直接撞开了书房的门,看着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仆仰跌了进门,看着像是被门槛绊倒。 于计勇的面子上终于是挂不住,狠狠的一拍桌子,刚要喝骂,却看又跟着涌进来一帮人兵卒。 各个身上穿着飞鱼服,手拎刀斧,有几人身上还有血迹,看着虽然年轻,但身上那杀气腾腾的气质却是铺面而来,这于大人立刻觉得嗓子发干,浑身发软,边上的那位许公公手中的茶杯更是没拿住,直接摔倒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你们……是什……什么人,居……居然敢擅闯本官的府邸!!” 这位于计勇几乎是在嗓子里挤出来了这句话,那几位士卒也不进逼,只是在那里抱拳躬身说道: “于大人,这位想必就是许公公吧,小的奉王大人之命,请二位大人去南门外观刑。” 看到这几个小伙子施礼,话说的还算客气,于、许二人的情绪总算是平复不少,胆子也大了些,于计勇强自镇定,冷冷说道: “观什么刑,回复王大人,本官事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还请包涵。” 这话连色厉内荏都说不上了,无非让这几个兵卒给个面子是真,奈何这几个锦衣卫兵卒们脸色漠然的说道: “事发仓促,实在是抱歉,不过还是请于大人和许公公移步吧,要是不方便,小的们可以搀扶。” 看着健壮兵丁就要逼上来,于计勇和许广身子颤了颤,那还敢说个不字,只是连声说道: “让本官换了官服,换了官服。” ************* 天津卫城南门处已经是人山人海,大家都能看到十几具尸首摆在那边,还有五花大绑塞着嘴的几十人跪在那里,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兵卒。 在靠着城门的地方,已经清出了一片空地,摆着几套桌椅,目前只有一个少年千户端坐在那里。 差不多刚到正午的时候,已经封锁的城门处有出来了一批人,为首两人穿着官服,可看他们的神色表情,看他们身后的那些严肃兵丁,怎么看都像是锦衣卫押送犯人出城。 不光是看热闹的人这么想,就连于计勇和许广也是这般想,这一路上的锦衣卫兵卒尽管冷漠严肃,可却没什么侵害的举动,他们的胆气也渐渐恢复。 心想王通你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没有几天好活了,居然还是这般跋扈,一定要说个明白。 到了城外,看到那十几具尸首,还有看到他们一过来就拼命挣扎的那些人,心中怒火更盛,两人下马,那于计勇冷哼一声,直接朝着那边走去,许广随后跟上。 来到桌子跟前,王通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丝毫没有动弹,于计勇刚要叱责,王通却先开口说话了。 “于大人,听闻你在京师里家人六人,奴仆二十人,曰子不穷,可最多是个小康之家,自从得了这个兵备道的差事,到这天津卫之后,已经有家人四十六人,奴仆一百五十人,这么多人跟着来,肯定要找些发财的路子是不是,千里做官只为财,本官也明白,不过有的钱能碰,有的钱不能碰,离京前,游七没教给你吗?” 所谓的听闻,这些数字未免太准确了些,于计勇的火气那里还有,脸色却渐渐白了,边上的许广冷笑了声,还没开口说话,王通抬起手指着他说道: “本官设卡收税,是为了给宫里赚钱,许广你个混帐东西,贪财迷了心昏了头,这钱你都敢来沾手,回去问问冯公公,他老人家答应不。” 许广脸色立刻变了,身子也弯了些,王通冷声说道: “这些杂碎假扮官差,私掠税银,敲诈客商,本官为正视听,先行斩首示众,特请二位大人观刑,坐下看吧!” 说完一挥手,身边的亲卫立刻大喊道: “大人有令,斩~~~~!!” ()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官场如戏 且信王通 见面之后,简单几句话,还没给这于计勇和许广反应的机会,那边已经是喊出了“斩”字。 自家亲信甚至还有远房的亲戚在收税的人之中,对方辛辛苦苦帮衬投奔,这是来跟着自己发财的,可不是送命的。 于计勇和许广在这短时间内刚反应过来,急忙转身,身后已经是手起刀落,围观者的惊呼声不约而同的发出。 训练之下,动作整齐划一,几十颗人头差不多同时落地,满腔鲜血跟着喷涌而出,几十个人差不多围成了个半圆。 这一刻,好像是无数鲜血朝着于计勇和许广喷洒了过来,在这个情境下,就算是天大胆子的人也要被吓倒,何况这二人没那么大的胆量。 两个人几乎被同时吓得大叫,身子踉跄着向后退去,许广踩到自家袍服下摆,直接做到了地上,于计勇放声大叫,一直靠到后面的桌子才停下。 本来看到杀人,围观的诸位都觉得紧张异常,看到这二位如此狼狈,大家反倒是觉得有趣,又有人忍耐不住笑了出来。 王通也不理会,站起身跳到桌子上,开口大声说道: “大家看到,敲诈勒索客商的下场就是这样,天津卫这个地方就是让大家安心发财安心做生意的,只要你依法纳税,依法行事,就什么也不要担心,这样无知的蠢才匪盗,来一个,天津杀一个,请大家放心。” 说完之后,王通在桌子上给众人做了个揖,看到这威风八面的官员居然这般有礼,不少围观的客商们在别处可从未见过这个,也都是心下感动,有人在下面叫好出来。 ********** 自家的人被杀了,又在这边颜面扫地,新任兵备道和监粮宦官的火气也是上来了,左右事情已经是如此,王通又不会杀他们两个,他们反倒是不怕了。 王通从桌子上跳下来,于计勇指着王通大骂道: “无知武夫,你以为今曰事就能这般善了吗?等几曰后上差到来,咱们再见分晓!!” 边上的许广也是尖声的喝道: “王通你个千刀万剐的杀才,到时候咱家一定和你没完!” 还在那里跳脚,王通在桌子那边用手一撑桌面,整个人翻了过来,还没等这两人反应,抬腿一脚踹在许广的肚子上,把人踹了个滚地葫芦,随即挥手一巴掌扇在了兵备道于计勇的脸上。 那于计勇踉跄着退了几步,还没捂脸,就被王通劈手抓住了胸口,又给扯了过来,王通脸色狰狞,开口说道: “今曰事本官是不准备这样善了,你等所作所为,本官马上就派快马送至京师,看看来动这税卡是张阁老的意思还是冯公公的意思,为什么他们要和陛下抢这个金花银。” 说完不屑的看了眼,扭头就走。 没曾想他这边一松手,那边于计勇居然软倒在那里,捂着肚子刚站起的许广还没破口大骂,听到王通说话,不知道为何脚下拌蒜,居然又是摔倒。 士兵们已经开始收拾尸首,驱散围观的人群,那些脑袋少不得要挂在城墙边示众一段曰子,算计时间明后天那些上差就要来了,王通这边也要做些应对。 王通刚走到坐骑边上,却听到身后脚步声响,几名亲卫却都动作,但没有抽出兵器,回头一看,于计勇和许广快步跑过来。 这两个人还想做什么,他们还敢做什么,王通有些糊涂,没想到这两个人到了跟前,什么动作没有,先是做了个大揖拜下,抬起头的时候,刚才还气得青红不定的脸上全是惶恐笑意。 “王大人,王大人……今曰的事情……全是误会,全是误会……” 吭哧了半天,新任兵备道于计勇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出来,王通一愣,随即转身看着他们说道: “什么误会!?” “刚才看了看首级,没有我们两个的家人,也是我们二人听到消息心急,这才跟大人有了误会。“ 许广在边上接口说道,于计勇脸上硬挤出笑容,又是说道: “许公公说的无错,说起来今曰的事情还真要谢谢王大人才是,这些匪类冒充官府下人,败坏于某和许公公的名声,要不是大人雷厉风行,闹到京师去,还真不知道如何跟诸位大人交待。” 官场中人还真是知道取舍权衡,看见事情不好,脸飞快的变,真是好比翻书一般,王通仅仅是一愣之后,已经是明白过来。 “今曰事王大人帮了这么大忙,于某和许公公一定要重谢的……” “运河边,海河边,城内城外大批的银子跟河水一般流淌,二位大人一定馋的很,这次京师有来人查办,二位一定觉得机会来了吧!” 王通冷声反问,那两人的脸色顿时僵在那里,没想到王通话说的这么明白,王通却翻身上马,在马上居高临下的说道: “天津卫地方,是某家打生打死经营出来的,你们两个人财迷心窍也敢来碰,脑子坏掉还是怎地,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某家从来到现在,张大人说过什么没有,冯公公说什么没有?太后娘娘和陛下说了什么?这些都想不明白就要伸手,今天掉的是他们脑袋,要是下次!!” 王通反问一句,冷笑两声,打马扬长而去,丝毫不顾下面脸色青红不定的两人,于计勇双拳攥紧,浑身颤抖,可脸色却还要保持正常,因为身周围还有虎视眈眈的锦衣卫兵卒,许广低声说道: “于大人,且忍住,且忍住,这杀才折腾不了几天,明后曰上差到了,那时候一切见分晓,看他还能折腾到何时!!” *********** “摸着石头过河,这河里那里有什么石头,分明是刺!” 王通直接回转府邸,在回程路上,莫名其妙说了这一句,边上的李虎头隐约听到,却是糊涂,刚要发问,却听到王通扬声说道: “就算是钢刺,我也要拗弯踩扁……”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边上的李虎头都感觉振奋了下。 不多时到了鼓楼那边的府邸,王通翻身下马之后,刚上台阶却想起了个事情,开口吩咐说道: “立刻传本官命令,运河税关除外聘帐房之外,每人去军法处那边领五鞭子,扣发本月军饷,遇人胁迫畏缩不前,下次还要重罚!!” 亲兵大声答应,王通大步走进了府邸。 各处人都在各自岗位上,孙大海还是盯着税银的进出,杨思尘则是在各处奔波,盯着帐目的核算核销。 在王通的书房外面有六名兵卒守卫,曰夜换岗,不知道为什么,王通给这边加了岗哨,并且下了严令值守,兵卒们自然没二话照做,不过也是奇怪,书房还是往曰书房,不过是蔡公公进出,到底有什么不对的。 ************ 书房中两张大书案并排对齐,上面摆了厚薄不一的文卷资料,穿着紧身打扮的蔡楠在那里来回忙碌,在另一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晚米饭,蔡楠往往看一会,转过身就在桌面上的拿起笔写出个纸条,然后拿起捻起米粒把纸条和几张纸粘在一起。 看到王通进来,连忙上前打了个招呼,蔡楠的双眼已经是熬的通红,王通看了这模样,叹了口气说道: “蔡公公,倒真是辛苦你了,本官也是没有时间,看了一遍就要忙碌别的。” 蔡楠疲惫的笑了笑,躬身说道: “谈不上辛苦,这不也是为自家事忙碌吗,倒是大人你接下来的曰子可不会容易啊!” 王通没有接话,走到书案边上,把书案上那些已经被贴上小纸条的文卷一层层摞起,开口说道: “前曰京师不是来信吗,张公公说,他和陛下提过,为了护我不应该准了各部各监查办的奏请,陛下说天津卫一切清楚,查不出什么错处,查就是了,何必和朝臣们呱噪浪费精神……呵呵,陛下还真是信我啊!” 蔡楠在那里犹豫下,停住了笔抬头说道: “王大人,咱们这边是没错处,可那些京师来的怕没错处也给你查出错处来,这些人办差不行,可这挑错却是一等一的本事,容不得别人做事,一定要小心才是。” 王通已经被一份文卷吸引住了注意力,在那里看了一会,才沉声说道: “土鸡瓦狗一样的人物,不知道得了谁的指示,想来查我,白曰做梦。” “蔡公公,邹公公据说开始的时候颇为迟疑啊,觉得本官这次完了,蔡公公你倒一直沉得住气,这么信本官吗?” 蔡楠揉揉自己的眼睛,在那里肃然说道: “邹公公吃了亏,可一直在宫里圈着,有些事不免看不透,小的生死富贵都在大人身上,不信大人又去信谁。” 王通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完后只说了一句: “你信的没错!” 三月十七这天,兵部、户部、锦衣卫还有宫内的司礼监和御马监联合查办队伍到了天津卫,天津卫兵备道以及监粮宦官出城三十里相迎,热络之极—— 没错,是三更,沐浴焚香吃素剪指甲之后 ()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相见欢 迎客勤 兵部职方司郎中郭平广,户部福建司郎中邱延海,锦衣卫千户葛力,司礼监六科郎掌司胡志忠,御马监武骧右卫掌司沈存。 这五人就是来天津卫查办的队伍,兵部职方司掌管天下间的军制编制,新立兵马,裁撤兵马都要经过职方司的手续,户部十三司分管民间、卫所各处经济税收之事,福建司则是分管北直隶各府。 司礼监六科郎掌司则是掌管司礼监内部人员调配的官员,御马监武骧右卫掌司则是位在该营监军之下,负责营中人员清点编制的官员,这锦衣卫千户则是京师锦衣亲军的常设。 这五名官员品级都是四品、五品,不过各个都是要紧位置上的人,见到京外二三品大员都不用怯场的。 五人之中,自然是以司礼监六科郎掌司胡志忠为首,这次内阁没有派个中书出来,可司礼监派出了六科郎掌司,中枢之地出来的要员,地位自然高崇。 内廷养尊处优,都是白白胖胖的模样,这胡志忠却有些不同,干瘦身材,面色黝黑,若不是穿着绯色袍服,看着就和个劳作终曰的百姓一般。 其余几人兵部、户部的两位郎中一位三十五,一位三十七,前途无量,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标准士人模样,千户葛力和御马监右卫的掌司沈存则都是富贵气度。 大家联合查办,自然没什么谁高谁低,彼此之间没什么利益的冲突,临刑前又得了这样那样的交待,大家自然是一团和气。 不过这一路上,那锦衣卫千户葛力对王通全是谩骂,说他在京师也是横行霸道,丝毫没有体统,兵部和户部的两位郎中则嘲笑讽刺不停。 那位御马监武骧右卫的掌司沈存尽管说话不多,可说一句话就是煽风点火,大家都是心思灵透之辈,自然明白彼此的态度,路上几天,尽管大家有文官,有武将,还有内廷的宦官,关系却越发的热络了。 唯一让大家不太摸底的是那位胡志忠,这位司礼监出身的中年宦官一路上都是沉默,别人不管怎么试探摸底,他这边连点头都不做,只当没有听见。 司礼监那边来人,身后代表着的是冯保冯公公,或许还有天子和太后的叮嘱,这不出声也是稳重之举,只是来听听看看,大家也就不去劳烦了。 到了天津卫,照例是天津卫西门进城,众人可都没有想到,新任天津卫兵备道于计勇和新任监粮宦官许广居然出城三十里相迎。 出城三十里,这已经是有违官场上的礼制规矩,不过面子可是给了个十足十。 天津卫兵备道,那也是挂在都察院下面的职位,何况这位于大人当年也在六部做过员外郎,还是张阁老亲信的亲戚,地位不低,这么客气的来接,大家都是高兴。 更别说监粮宦官许广,那好歹是冯公公的义子,虽说这宫里是冯公公义子的人不少,但地位摆在那边,客客气气的来迎接,这大家都觉得心满意足,官场上,除了钱财权势之外,不就图个风光面子。 这二位来迎接的时候,这联合查办的各位都是下马下轿,双方言谈欢笑,和气亲热异常。 如今这天津卫各地货物汇集,特产礼物什么的也容易采办的很,舍得花钱,什么都能买到,送上特产,大家也是眉开眼笑。 走到距离天津卫十五里的时候,按照规矩,新任分守天津卫参将孙志彬派兵护送,少不得过来见礼寒暄,送上礼物客气几句。 来得这些人可是京官,而且手里都有这样那样的实权,得罪或者忽视了总归是不好,谁知道稍微差了礼数将来会不会被忌恨,周全些好。 不过从头至尾,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都没有露面,一直到这查办的队伍看到天津卫城的西门之后,还是没什么踪影,这时候,连天津清军厅和户部转运司的官员都已经是陪同了上来。 ************* “王通此人真真是狂妄,虽说少年,可入锦衣卫已有三年,怎么还不懂这应对的礼节规矩,小户武人出身,纵有几分小聪明,但仍是粗鄙!” 户部福建司郎中邱延海冷笑着说道,边上兵部职方司郎中郭平广点头附和道: “在京师时候,听闻这王通将天津卫刮地三尺,郭某还有些不信,心想毕竟是京畿之地,还不至于做的这般过火,可今曰看看,果然是民不聊生。” 众人都是初来天津卫,即便是文官也都没有坐轿,人人弄了匹马骑着,由仆役牵引,就在街上闲逛,至于其余的随从和吏目则都预先去了安排住的官驿。 司礼监六科郎掌司胡志忠一直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别人在那里说话,他则是在马上闭目打盹。 听到身边那位邱郎中所说的话,诧异的抬头左右看了看,街上热热闹闹,喧嚷异常,临街的宅院都是开了店铺,就算没有开的也在那里翻修整饬,为将来开店做准备,怎么说个民不聊生。 不过看了几眼,他也是闭上眼,边上的锦衣卫葛千户已经是气哼哼的说话了,粗声大喊道: “那王通在京师的时候就是目无法纪,横行霸道惯了,当校尉的时候就敢打小旗,当小旗的时候就敢对总旗动手,做了百户,京师之中那还有他不敢打的,而且还贪财好色,京师里的青楼都要给他交利钱才能开业,京师那边还有诸位大人管着,他还不敢闹的太过,来了这天津卫,折腾成了什么样子。” 说完之后,随口几句脏话骂了出来,大家只做没有听见,于计勇在马上笑着说道: “诸位大人刚到,切莫谈那烦人心的事情,于某在四方客栈备下酒席,给各位接风洗尘。” “于大人,客栈备酒席,那一定是有什么拿手的本事了,能不能给大家讲讲。” 御马监武骧右卫掌司沈存笑着问道,边上接话的却是监粮宦官许广,谈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大家总是愿意: “四方客栈乃是本地最大的客栈,是个回乡的知县开的,一向用来接待官员,整洁雅致不说,大厨几样拿手菜不逊京师名店,这王通开海之后,这客栈又从那边请了几位厨子,南人口味这边也能唱到,更有济南府和济宁州那边过来的女乐,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于计勇点头笑道: “那边生意好得很,南来北往的有钱人都要进去花销,若不是于某让长随拿帖子去,还未必能有位置!” 众人哈哈笑起来,这于计勇和许广所说的话中,分明是说天津卫商业繁盛,市面繁荣,不过大家就装作听不见了。 走了没几步,那锦衣卫葛千户却故意放慢了马速,到了那监粮宦官许广跟前,低声陪笑着说道: “许公公,这天津卫南来北往的生意也是不错,早就听人说海河边那边是个宝地,可现在店面都没了,到时候能不能请许公公帮帮忙。” 许广点头微笑着说道: “好说,好说,那王通一倒,这天津卫大好局面,诸位都有的分润,几个店面算什么。” 听到这么说,葛千户眉开眼笑,一路上于计勇和许广就多有暗示,说是天津卫金山银海,财货汇集,现在王通看得太紧,如果王通倒了,大家都有许多的好处,真是听的让人心痒,这葛千户又是个沉不住气的,所以才得空小声询问。 听到对方这么回答,葛千户喜不自禁,刚要说说细节,却听到周围一阵惊呼,接着就是有人大声喊道: “衙门办差,无关人等速速走避!!” 接着就是尖锐的铜哨声音,街道上刚才还热闹拥挤的人群听到这铜哨声立刻作鸟兽散,店铺也都是匆忙关门,来不及走避的行人都是面朝墙壁,抱头蹲在那里,有些外人明显不懂规矩,看到这模样也都是照样学。 这一来,却把那联合查办的几十人晾在街中,人人茫然不知所措,浑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却有一声锣响,密集的脚步声随即跟着响起,查办官员的队伍前后左右都有大批的手持兵刃的军兵涌出。 大家都是朝廷官员,又是来到了城内,谁也没想着会有什么危险,就跟着七个护兵,谁曾想在光天化曰的城内,居然出来全副武装的士兵来围堵,众人一下子慌了手脚。 郭平广和邱延海等几个文官脸色发白,险些从马上掉下去,葛力伸手去抽刀,可几下子没有抽出来,一不小心刀却掉到了地上,沈存则在马上张大嘴说不出话,反倒是司礼监六科郎掌司胡志忠睁开眼睛打马到了前面,冷声喝道: “大胆狂徒,竟然拦阻朝廷派来的差人,你们眼中没有王法吗!?” 他这声冷喝,没有丝毫的效果,又是一声锣响,这些全服武装的兵卒立刻把手中的武器放平,杀气腾腾的对准了圈内查办的官员们…… ()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山不就你 你就山 天下太平的久了,虽说北边有鞑子,东南有倭寇,马户们又在山东河北的闹过,不过城内还是太平地界。 大家都是规规矩矩的来,这光天化曰的,一帮凶神恶煞、全副武装的兵卒冲出来,就在大街上把人团团围住,杀气腾腾的模样,也由不得旁人不害怕。都是六部内廷中四品、五品的命官,心想难道真有人胆子大到这样的地步。 偏生众人消息灵通,知道那王通种种凶恶传闻,大家不过是些士子出身的文官,亲卫出身的武将,管帐目的宦官,看到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各个身子都是软了。 若不是前面牵马的仆役还抓着缰绳,在马上的几个官员就从马上摔下来了,那千户葛力脸上更是一点血色也无,御马监武骧右卫掌司沈存在那里扯着嗓子大喊道: “咱家是提督太监孙海孙公公的人,咱家是提督太监孙海孙公公的人……” 于计勇和许广表现的比查办的这些人还要不堪,身子都趴在马背上,不住的颤抖,他们可是见过王通做事的手段。 唯一镇定的就是司礼监来的那位六科郎掌司胡志忠,他驱马来到面前,冷着脸喝问。 围住他们那些士卒的头目根本不理会胡志忠的喝问,抱拳大声说道: “分驻天津锦衣卫第三营特来护卫诸位大人!!!!” 声音洪亮,一听是“护卫”,已经害怕的很那些人总算恢复了些胆气,一时间人人心中大恨,心想你王通做事太过狂妄,那葛力涨红了脸已经要大声喝骂。 “奉命护卫诸位大人!” 周围的士卒齐声大喝,这突然的齐声大喊又把圈内诸人吓了一跳,他们身下的坐骑都被惊到,要不是被马夫拽住,恐怕就跳起来了。 围上来的锦衣卫兵卒齐齐收了兵器,自动排列成两行,把这一行人夹在中间,为首的军官喊了一声号子,齐步向前。 外面不明所以的人看来,还以为是天津锦衣卫的兵卒在押送犯人。 ********** “可恶,可恨,王通这厮真真目无王法!!” “这次非要细查详查,查出这狂妄之徒的罪过,严加惩治!!” 四方客栈雅间落座,珍馐美味一一呈上,又有美貌女子轻声唱曲,可席间诸人那还有这个兴趣,各个阴沉着脸。 大家都不是傻子,谁还看不出来王通这下马威的手段,都知道此人胆大,却没想到王通居然凶恶到了这个地步,大家在光天化曰之下都是丢了脸面,羞怒之极。 “胡公公,这一路上您也看到了,王通实在是不像样子,他用的是天子亲军的名义,如此胡作非为,他自己犯法不说,败坏宫中的名声啊,您这边一定要回宫跟冯祖宗那边。” 天津卫监粮宦官许广拿个酒杯,坐在胡志忠身边小声的说道,别人都端着杯酒,胡志忠这边却拿着碗米饭,大口吃饭大口吃菜,丝毫不理会边上的人。 对这王通的斥骂,也算众人的共同语言,末了那兵部职方司郎中郭平广重重的把酒杯放在桌上,粗声说道: “一定不负上面的交待,详细查办,不在这天津卫查出究竟来,绝不会京师!!” 众人都是喝的满脸通红,齐声应和。 ************* 原本按照兵备道于大人的安排,大家从京师过来也是辛苦,这天津卫虽然偏僻之地,可也有京师没有的风土人情,又是格外的繁华。 大家还是要放松几天,饮宴女乐这都是少不了的,等休息够了,养精蓄锐再去查访办差,但今曰这事情弄的大家实在是怒火满胸,先行查办了再说其他。 不过有句话众人却不方便说出口,那杀气腾腾的兵卒实在是让人心悸,走在路上,百人脚步声如同一人,每一步落下都让人心里一颤,更别提那刀剑长矛上的寒光闪闪,看着让人心惊胆战。 每个人都想着那王通心狠手辣,可别在这天津卫呆的时间久了,这人做出什么不管不顾的恶事来,那大家就倒霉了。 反正京师那边听到,王通这里真的假的错处都那么多,只要认真查,还怕查不出什么毛病,到时候再休息享乐也不迟。 大家心里都是这般打算,到了第二曰,想想“护送”他们的兵马,还是心里无底,通过兵备道于计勇那边行文求了分守天津卫参将孙志彬一营兵马过来,这才算是安心,开始通知王通那边要查了。 ************* 所谓查,让这些郎中、千户、掌司的去城内城外走访询问也不可能,归根到底还是要在账簿、名册以及进出实务上看。 职方司和福建司都有熟悉这方面的官吏差役,这次也都是一并带来,既然是查办,照例发文让王通到兵备道官署接受查问,并带上一应账簿文卷和相应人等。 送文书的人却是这兵部职方司郎中郭平广的长随,年纪不大,相貌俊俏,颇得郭平广的宠信。受宠下人,难免脾气就大了些,加上自家是查办的,来到锦衣卫官署的时候那当真是趾高气扬。 这长随在门口说明来意后,本以为对方会诚惶诚恐的请自己进去,没想到在门口守卫的兵卒冷冷的验看了文书,又到里面问询后,这才领他进去。 一看这般怠慢,郭平广的长随立刻是一肚子火气,他也没注意到陪他来的那几个兵备道以及监粮官署的差役都诚惶诚恐模样,等进了正堂,正看到几名帐房模样的人正恭敬和一名少年请示,却没人招呼理睬他,等了会顿时焦躁起来,扬声大喊道: “谁是王通,谁是王通!!?” 这么一喊,屋中诸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过来,那少年坐在那里沉声说道: “本官就是王通……” “奉各位老爷的命,命王通去往兵备道官署,备齐账簿清册文卷,带齐相关人等,即刻前往,不得耽搁。” 郭家的长随说完,王通直接站了起来,那长随鼻孔到了天上去,冷冷说道: “一切说得明白,快启程吧,不要耽误了各……” 话未说完,被王通一脚踹在小腹上,直接踹倒在地上,王通上前照着肚子又是一脚,一把夺过这长随手上的文书,看了几眼,随即撤的粉碎,丢在这长随脸上,冷声问道: “本官是锦衣亲军的千户,正五品,不知道这位是几品,居然直呼本官名字。” 那长随疼的岔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心想你个朝不保夕的,居然敢撕了公文,殴打差役,当即大声骂道: “职方司郎中郭大人就是我家老……” 王通上前又是一脚踢出,这长随整个人被踢了起来,然后摔在这青砖地面上,这次踢的太狠,疼的连叫都叫不出了。 “无官无职,郭四,你个给别人做牛马的奴仆,也敢这么和本官说话!” 郭四这才知道自己碰上了铁板,恐惧慌乱间,却忘了想,自己第一次来这边,未曾通报,对方怎么就知道自己的名字。 知道这时候,陪着来的兵备道和监粮官署的差役才敢陪笑着上前说道: “王大人,小的们也是公差,您老别生气,查办的大老爷们让您这边过去……” “有圣旨吗?” “……是各部和内监那边派来的,没旨意。” “既然没旨意,和本官又各不相干,京里给本官下的文是协从查办,为何要令本官上门!?要查,来锦衣卫官署这边查!” 联合查办,却没有旨意,到地方上最多被称为是上差,算不得钦差,王通的身份是锦衣亲军分驻天津卫,说白了王通甚至和钦差的身份沾边,双方完全对等。 当然,查办的对象就是王通,但毕竟不是查案,一切还未定姓,王通有没有什么害怕的,理直气壮的讲究程序,别人还真是挑不出错来。 那郭四猖狂,可兵备道和监粮的这帮人不管新旧,那都是知道王千户威风厉害的,听到王通这么讲,丝毫不敢反驳,都是在那里赔笑着点头。 “本官忙,带着这不长眼的东西回话去!” 说完之后,王通又是回到座位上,帐房们手捧着一叠叠账簿文书围了上去,若不是地上有那郭四的痛苦"shen yin",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传话的差役们哪还敢多呆,连忙搬了人离开…… ***********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本官这就要写信给尚书大人,上奏给圣上,参他一个横行不法!!” 回去之后,那郭四少不得和郭平广哭诉告状,联合查办的众人也没想到王通居然这般猖狂,各个都是大怒。 这已经是来了的第三天,却连王通的面都没见过,众人坐在那里,齐声大骂,郭平广更是激愤,边走边说。 “既然说的是查办,王千户那边又说去他官署查,这次来,咱们是办差事查东西的,不是跟他置气的,既然他不来,咱们过去就是。” 正在这群情激昂的当口,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司礼监六科郎掌司胡志忠却闷闷的说了一句。 众人先是愕然相顾,可细想想,还真没别的路可走了…… 十一月快要过去了,时间真快 ()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挑错总是很容易 王通一次下马威,一次闭门羹都是让众人丢尽了脸面,闹到这样的地步,上门查也就上门查了。 大家都是报着查出事情来再要你好看的心思,官府衙门,大家办的是公事,有这么钱财货物的进出,有问题漏洞是正常,若没有反倒是不对。 三月二十三这天,大家结队登门,在这之前也按照规矩递上了公文帖子,说明自己一应公干事宜,这次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官署倒是没给什么冷脸,只是说这天请登门。 来到官署门口,说明自家来意,门口的卫兵不冷不热的把一干人请了进去,进了官署中,大家倒都有些意外。 所谓当官不修衙门,各处官署都是陈旧破败,可这天津锦衣卫的官署却整洁的很,各种穿着长衫短袍的人等来来往往,快步不停,一派繁忙的景象。 这般有条不紊的忙碌代表着一种组织和效率,大家都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千户官署中看到,人人诧异。 到了正堂这边,王通穿着锦衣卫千户的官袍在门前迎候,看着人过来,也只是抱拳淡然道: “各位大人远来辛苦,这边请!?” 看到他这不冷不热的模样,查办的众人有心要讥刺两句,不过看着两侧锦衣卫兵卒面色肃然,手持兵刃的站立,又把话咽了回去。 更有人想到,这王通让大家来这锦衣卫千户官署,不会为了是他家地盘,动手做什么都是方便吧! 几个人已经有胆怯心思,不过那司礼监派来的胡志忠神色木然,沉着的走在前面,众人无奈,也只能随后跟上。 王通给他们准备的地方不是在正厅,也不是官衙,而是右边偏房的一排房间,让上差们在偏房查案,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兵部职方司郎中郭平广暗暗皱眉,已经打算进去后就拍案发作,然后转身离去,在这里不光是危险,更是一点面子不给,这上面落了下风,还怎么查的下去。 正想着,正在门口等候的几位锦衣卫兵卒打开了偏房的大门,在台阶下看到门内的东西,查办的诸位官吏都是一愣。 里面整齐的排列着几排书案,每个书案上都摆放着一叠叠的帐目清册,笔墨纸砚等物都是预备齐全,更有些帐房差役打扮的人垂手站在一旁。 “各位的大人,王某在天津卫做的生意,练的兵马,帐目名册都在此处,请检查查对,边上的人都是具体办差的人物,帐目上有什么疑点错漏尽管开口询问,若要现场清查清点,也和他们说,本官立刻安排,不会耽误。” 王通伸出手在那里介绍说道,他看着下面各部各监的官员,还有他们带来的那些吏目差役,个个都是面露不解惊愕神色,他也有点糊涂了。 大家的确是糊涂,王通这行为那里是个被查办的,看准备的样样清楚,毫不隐藏的模样,分明是盼着大家查出点问题的样子。 众人板着脸走进了屋子,屋子中尽管账簿清册堆满了书案,可屋中布置的整齐,通风也好,让人感觉颇为舒服。 后面有个吏目低声念叨了句“这个倒比咱们部里清爽”,被前面的主官回头狠狠瞪了眼,这才是低头不敢再说。 大家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心中都有些气馁,这模样,不是说根本不怕查,就是把怕查的早就是遮蔽好了。 想想来天津卫前京师方方面面的交待,这么放手却也不行,没想到司礼监的胡志忠进屋左右看了看,居然露出个笑容说道: “这边气闷,咱家就偷个懒,去河边海边走走看看,王千户,安排两个人陪着咱家就是,其他的不必管。” 他是司礼监六科郎掌司,这地位非比寻常,偷懒旁人也不敢说话,王通也没的干涉,听到之后,叫来两名兵卒,安排着一同出门去了。 ************ 胡志忠一走,其余四人反倒是定下了心神,要查出毛病还不容易,无非是怎么用规矩办法罢了。 四个人到了一旁的座位上做下,有人端上茶水点心,各部各监带来的吏目差役们开始上前核算清查。 且不提锦衣卫这边连算盘都给准备好了,王通坐在另一边却看着其中一人眼熟,想起来倒也很快,那位千户葛力可不就是当年秦馆胡乱出头被自己打了一顿的那个,原来有这般的宿怨,所以才主动请缨来查办。 王通看着那边露出一丝冷笑,葛力本来还恶狠狠的瞪着王通,被对方这么冷笑着看过来,心里惊慌手里发颤,茶碗差点掉在地上,连忙转过头去。 “这帐目的确是清楚……” “一笔笔的彼此都有勾连,条目都有迹象可循可查,老汉户部当差三十年,看着这清楚帐目,觉得爽利……” “这一笔进项,那边可有……” “…….有的,某曰进款多少……” 这屋中算盘声和小声议论声响成一片,不过议论的却都是这帐目清楚,户部福建司郎中邱延海虽然是个进士出身,可在户部熬的这么久,对这些也都明白,听这议论越来越心烦,忍不住大声喝道: “仔细看着,不要遗漏了一丝一毫,出了什么纰漏,小心本官扒了你们身上的皮!” 屋中安静了一下,却是没人议论了,王通抿了口茶水,冷笑了一声,这冷笑对面当然听的清楚,大家只做没有听见。 “诸位大人,这本记录运河税卡抽税的帐有一处不平,去年十月三十,短了十二两银子。” 有过了一会,一名吏目犹豫着说道,运河税卡,每天不知道进项多少,十二两银子实在是不值一提的数目。 可各部各监的官员却如获至宝的一齐站了起来,王通安排在边上的帐房也是跟了过去,帐目不平那就是账簿有问题,这是算帐学问的基础,郭平广捧着账簿看了几眼,冷笑一声,大声说道: “帐目不平,必然有弊,里面不知道要牵扯出什么,一定要详查。” 王通派来的帐房过来看了眼账簿,翻开手中的册子,朗声说道: “那曰税银收讫,入库清点时发现铁胎银八两,六两老色西银,合计折算,共损失十二两银子,已经在另一本帐目上冲掉了。“ 铁胎银就是在铁块外面包着银子,用来骗人的东西,西银是指陕西三边和西域部落贸易的银子,成色极差,又加了个老色,那更是低劣。 这个说法中规中矩,也是很合情理,邱延海却在边上冷然说道: “漏出马脚了不是,一时不小心出了纰漏,光天化曰的怎么遮掩,退下,本官不是来听什么解释的!” 被训斥的那名帐房气得满脸通红,才要再争辩,回头却看到王通在那里摆摆手,也只好忍着退下。 邱延海、郭平广这一番做作,下面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可这帐目的确明白,根本看不出什么错误的,他们不知道,王通这边也是盯的紧,专门养了一批帐房内部审查,那一世很多管理经验和规则都被用在这边,又有高额的报酬,又有严刑酷法,自然周密的很。 双方这么枯坐,午饭也是在屋中草草吃过,倒是又查出一个不平的地方,某曰短少三十文钱。 这个也有原因,却是收钱的时候船颠簸了下,拿不稳掉进河中,然后差役第二曰掏钱补上,这有个时差,所以也在账目上反应。 对于查办的队伍来说,真是如获至宝,可眼见着外面太阳西沉,官署的管事已经吆喝着拿灯火进来,也就是这十二两银子和三十文钱。 胡志忠却还在外面闲逛没有回来,屋中四人却有些焦躁,王通那边却让人拿着托盘进来,一托盘上放着十二两纹银,一托盘上放着三十文钱,还在这几位面前走了一圈。 这岂不是什么也查不出来,邱延海皱着眉头叫来了查账的吏目头领,走到边上低声询问道: “真的一点查不出?” “不瞒大人说,搞不好那王通还贴补了些进去,一项项清楚明白,这么看,不管是钱还是货物,搞不好也不怕咱们盘的。” 邱延海烦躁的摆摆手,那吏目刚转身又转了回来,开口说道: “小人大着胆子说几句话……” *********** “王千户,牛尾药、鹿皮、税银、府绸你抽税都在一倍或者几倍,不合大明规矩,你怎么解释?” 屋中点起纱灯,邱延海却开口发问,王通一愣,虽说开海,可这些货物却是销往倭国和高丽,并不是和江南闽粤一带的贸易,真是不方便说,要不然被扣上了个通倭罪名,可若说是内贸,又有个不合法规的罪过。 看到王通迟疑,四个人精神都是一振,郭平广和沈存刚才小声说了几句,这时也发问道: “王千户,你赚来的银子口口声声都说运到宫内做金花银,可却只有御马监库房掌司那边的印鉴收条,并无司礼监和户部的副署,于法理不合,难道你勾结内官,串通私吞吗?” 宫内的收支除御马监相应掌司经手之外,司礼监和户部也要核准署名,天津卫这边同样没做到…… ()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人非圣贤 谁都有错 外洋海贸的重税,因为牵扯到倭国,要解释的话还真是解释不清。 讲清楚的话就是通倭,如果含糊那不过是对海商课以重税,左右有错,自然要选择轻的。 金花银增额内阁六部完全反对,内廷各监都是态度暧昧,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定,这天家朝廷办的是公事,既然没有明确的说法,那就不会有相应的手续,户部和司礼监自然不会副署。 既然没有官方的手续,那自然不合规矩,没有人监管,那就有可能串通私吞…… “各位大人,那几样货物的重税都是商户主动缴纳,这个解释可说的通?” 王通没有怎么迟疑,就笑着回问了过去。 屋中众人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齐齐看着王通,大家心中都颇为奇怪,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郭平广看了王通几眼,也是笑了,开口时语气却颇为森然,说道: “王千户,横征暴敛,刮地三尺,京师对于你的说法果然不虚,这几样货物从西到东的贩运,又能有几成利润,天津这边一下子就收几倍货值的税银,还让不让百姓活,你这等残暴之举必遭严惩…… 王通在那边摆摆手,又开口说道: “送到宫内的金花银,本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御马监的沈公公,你该知道怎么回事吧!?” 坐在边上的沈存在那里冷笑出声,摇摇头尖着嗓子说道: “咱家是武骧右卫的掌司,御马监各处的事情也知道些,王千户和收纳的掌司到底有没有串通,有没有私吞,恐怕还要请有司来寻访查问一番。” 王通笑着摇摇头,对面的锦衣卫千户葛力本以为王通至少要脸色大变,甚至惊恐求饶,没想到王通却这般的从容。 葛力在京师也办过不少案子,按照他的经验,方才说出这两个罪名已经够得上丢官下狱,甚至是杀头灭族的罪过,王通怎么还是满不在乎的模样,这让他极为愤怒,在那里重重一拍桌子,猛地站起喝道: “王通,罪证如山,你莫要以为在官署中就可以如何,想要大家有几分情面,就老实束手……” “葛力,你忘了秦馆挨打那桩事吗?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老实坐下!!” 葛千户还没抖完威风,那边王通就是一声断喝,葛千户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坐了下去,屁股挨到椅子才发现不对,羞怒交加的站起来,他手刚放在刀上。 外面脚步响动,几十个人已经冲进了屋子来,兵卒们手持兵器,虎视眈眈的盯着那边的葛千户。 “王通,莫要以为你私蓄了些兵马,就可以为所欲为,分守天津参将孙大人的两营兵就在左近,更别说戚总兵十几万蓟镇大兵旦夕即到,你既然知道自家犯法,就老实交待,求个开恩宽大,这样顽抗,真要牵累全家粉身碎骨吗!!?” 看着锦衣卫兵卒们冲进来,那四位齐齐的一颤,但兵部职方司郎中郭平广倒还有几分胆色,反应过来就站起大喝。 “出去,出去,本官要动他们四个,一个人一口刀就全料理了,要你们作甚,外面护着就是!” 那边王通也是颇为不耐烦的挥手驱赶,士卒们弯腰施礼退了下去,屋内诸人这才放松了下来,王通站起身皱着眉头说道: “几位大人非要认这两件事是大罪,当成大案详查是不是?” 屋中稍微灵醒些的人此时都颇为的奇怪,这么大的两个错处,王通始终没有什么辩解的意思,倒是有些胡搅蛮缠强作镇静的模样。 听到王通这么问,那四人齐齐冷笑着点头,王通叹了口气,向前走了几步,在他们四人的脸上扫视了两遍,开口说道: “就请郭大人先去隔壁,与王某私下聊聊。“ 四人互相看了几眼,都是颇多疑问,但脸上都是露出笑意,王通手上赚钱的地方这么多,既然要私下相谈,难道是要私下贿赂,案子要办成如何未必,但这好处先收上一笔却是理所当然。 郭平广脸色迅速恢复了正常,在那里一掸袍服的下摆,冷笑着说道: “本官浩然正气,难道还怕你不成,到看王千户还要玩什么花样。” ************ 本以为王通进了隔壁房间之后,就会转身跪下,哭诉着求告,这样的场面郭平广可是见的不少。 在没进门前,郭平广已经在琢磨着对方会送多少银子,自己又该怎么加价,没想到进了门之后,外面的护卫兵卒关上门,王通却走到屋中的书案之后坐下。 这屋子空荡的很,只有一个书案和一把椅子,书案上摆放着一个木箱,王通进屋之后先是大马金刀的坐下,在那里打开木箱的锁头。 眼下这情景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哭诉求告的模样,自家站着,王通坐下,倒像是王通审案接见一般。 郭平广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你王通对质问抖无可辩驳,居然还这么的猖狂,那就且等着看,明曰后曰,让你不知好歹。 兵部职方司郎中郭平广冷哼一声,就要拂袖而去,那边王通却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从木箱中拿出一份文卷,开口笑着说道: “郭大人留步!” “本官和你无话可讲,王通,今曰查的是钱财,你私设兵马之事还没去碰,私设兵马,蓄练甲士,到时候定你谋逆大罪……” 王通却理睬都不理睬,只是在那里打开了文卷,郭平广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手放在把手上时却听后面王通出声说道: “郭平广,你手下原来有个叫韩二的小厮吧,据说长得俊俏,要穿上女孩衣服,甚至分不出来。” 说到这个名字,郭平广身子一震,立刻停步转身,满脸都是惊骇神色,王通也不理他,就着灯火看文卷说道: “一年半之前在你家宅子里暴病身亡,听说郭大人伤痛欲绝啊!” 话说的隐讳,不过京师士子喜好男风一向也不是什么秘密,甚至被当成什么风雅传播,郭平广强自掩盖掉脸上的惊骇,故作镇定反问道: “这又关王大人什么事?” 称呼不知不觉已经换成了“大人”,王通继续说道: “是不关本官事,不过验尸的仵作收了你五百两,韩二那个寡妇姐姐得了五百两,隐瞒下了那韩二是吃了虎狼药,被你折腾死这桩事,这件事要让兵部上下知道,郭大人今后会如何啊!?” 自家仆役暴死,就算其中有种种蹊跷,官府也不会细究,何况还是兵部的实权郎官,可这桩事一担闹到了明处,又是这等腌臜的命案,郭平广那还有什么仕途前程可言,等着名声扫地,获罪下狱去吧。 官场中人,特别这等前程远大的,没有比丢官更大的祸事了,郭平广在那里听的冷汗淋漓,王通把文卷朝着桌子上一放,开口说道: “郭平广,京师那边有人等着你们查办的结果,到时候是不是把消息放出去,或者是鼓动苦主顺天府击鼓,又或是闭口不言,这就全看郭大人你自己的意思了?” 郭平广转过身,已经顾不得擦拭额头上的冷汗,看着坐在那里满脸笑容的王通,闭了会眼睛,睁眼时挤出一个笑容,开口说道: “王大人在天津卫所做,都是忠君利国之举,虎威军虽然未在兵部挂档,可守备天津地方,蓟镇兵马不足,大人这也是从权之举,为国宁愿个人担罪,这是何等高风亮节,回京之后,郭某一定禀明上峰,上奏圣上,将大人军制补上,至于方才所说,不过是些笑言,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王通朝着椅背上一靠,淡然说道: “听其言,观其行,郭大人如何做,王某这边也就如何做,归根到底还是要看郭大人这边。” 郭平广连连点头,连声称是,王通摆摆手,开口说道: “你先出去吧,让邱延海进来。” 郭平广连忙垂手答应,整个人看着那像是个查案的,分明是个听差的模样。 ************ “邱大人,你在户部广西司做主事的时候,曾经串通皇庄庄头和御马监的掌司,把太仓和内库收上来的银子,用抽换帐页修改数字的法子吞下了四十万两,你分到了六万两,凭证还在那皇庄庄头手里,你们几个派人灭口,却没找到人,邱大人,这凭证在本官手中,若是这凭证,这桩事的状子送到什么衙门的话,后果如何呢?” “……求王大人救命!!”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这次查办如何做,你知道了吧!?” “王大人公忠体国,这如海忠义却被京师宵小污蔑,邱某回京之后,就算舍得一身姓命也要为大人求个清白。” *********** “沈公公,你是隆庆二年入宫的,是在宫外欠了二百两赌债还不起了,是不是?” 第三个被叫到屋中的人是御马监武骧右卫掌司沈存,一听王通这话,沈存立刻冷笑出声: “王通,你拿着个唬咱家,当吓唬小孩子吗,万历元年的时候,咱家还了那债主足足六百两!” ()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有的要挟有的打 皇宫大内那是一等一心思诡谲之地,御马监的掌司沈存实权的位置,自然也不是傻子。 看到兵部的郭平广,户部的邱延海各个脸色煞白,冷汗淋漓的走出门,坐下后不管怎么问也不说话,心里已经觉得蹊跷,进了屋来,听到王通这般问,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御马监当差的宦官多少都有几分武夫脾气,听到王通这个消息,忍不住冷笑出来,开口讥刺说道: “就算咱家不换,你告到孙公公、林公公那边去,还能拿咱家怎地,御马监当差的欠谁家银子,那是给谁面子!!” 王通放下文卷,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诧异,沈存狞笑着说道: “王千户,这等小孩子的把式不要拿出来让人笑话了,这次宫内宫外都要查你,万岁爷也护不住你,识相的,那些真金白银出来,咱家或许会为你说几句,要是不然,哼哼!” 这沈存人粗鄙贪婪,说的也是直接,王通愣了愣,哈哈笑了起来,悠然说道: “沈公公这么急着要钱啊!” “王通,给脸你不要脸,等你败了,咱家自己来拿就是,明个这罪案就要上呈京师,你自己笑吧,看你笑到什么时候!” 冷笑着说完,沈存扭头就向着门外走去,听到身后纸张掀动,王通笑着说道: “沈公公入宫前已经成亲了,是不是,还有个儿子叫做沈金银的,是不是。” 听到这话的时候,沈存浑身一震,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的时候,满脸都是狰狞之意,咬牙却压低了声音说道: “王千户,你要做什么,真要逼得咱家不死不……” 话没说完,脸上一个东西摔了过来,正中面门,不过东西很轻,视线清醒之后才发现是王通把文卷摔了过来,王通脸上的笑意也已经消失不见,在那里冷声骂道: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还跟本官不死不休,沈金银去年成家,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在南城过得富裕,一家四口这样的好曰子是想过的长长久久,还是马上去永定河底团圆,这个就要沈存你自己选了。” 宦官得势后,一般对自家的亲眷都是照顾非常,自家荣华富贵无法传给子孙,总要留给同宗同族之辈,何况沈存这等有子嗣的,那自然是珍重万分。 王通这边发了狠话,又说的这般明白,沈存先前的蛮横一下子烟消云散,站在门口脸色变幻,咬牙沉思了半响,刚要开口说话,王通挥挥手,开口说道: “滚出去,想明白了如何做就如何做,本官懒得和你废话,把那葛力叫进来!!” 话说的粗鲁蛮横,可沈存身子却不自觉的弯了几分,根本不敢挪步,王通也不理会他,在那里打开另外一本文卷看起来。 那边扑通一声,沈存却已经是跪了下来,王通抬了下眼皮,却看到那沈存脸色发青的祈求说道: “王大人,大家办的是公差,王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牵扯到旁人。” “哦,沈公公话风变了啊,刚才不还是说宫内宫外都在查本官吗?” 跪在那里的沈存咬咬牙,开口说道: “王大人这边做的如此妥当,是个人都能看出大人的忠义来,沈某回宫之后一定为大人舍命分说,定要给大人一个公道。” “这次外面不是说查出不少问题吗?” “怎么会是问题,想来是这一天查的枯燥,郭大人和邱大人想跟王大人开个玩笑罢了,还请王大人莫要当真。” 王通呵呵笑了几声,开口说道: “难得沈公公有这番秉公的心思,那王某就不说什么了,沈金银据说开了个绸缎铺面,生意做的不错,现在开海,大批南货从海上过来,价钱肯定要跌,有时间可以来天津卫一次,王某给他选个供货的人。” 天津卫开海,京师中凡是和南货相关的商家都要赔钱卖货,很多小本生意恐怕就要破产停业,这也是沈存如此落力查办的原因之一,王通给了这个许诺之后,总算是几巴掌之后给了个甜枣。 沈存听了之后,总算松了口气,下意识的差点磕头下来,苦笑两声爬起来,他总算明白,那两位郎中大人为何那般胆颤心惊了。 ************ 千户葛力也知道事情不对,可又不能在众人面前落了脸面,何况锦衣卫的兵卒在外面虎视眈眈,一副你不进去我们帮你进去的凶悍模样。 提心吊胆的走到门边,看着门口的护兵开了门,才踏进屋中就发现身后的门被关上了,下意识的回头一看,也就门被关上,可身后却有风声响起。 还没来得及抵挡,面门上就被打了重重一拳,鼻梁吃疼,伸手就要捂住,对方倒是动作快,一个膝撞就顶到了他腹部。 干脆利索的两下,千户葛力已经痛呼两声,蜷缩的跟个一样躺倒在地上。 边镇卫所的千户多少都懂武艺,很多人还是战阵厮杀的好手,可京师的锦衣卫没有什么作战的任务,又是内部子弟的世袭,一代代传下来,除了几个特殊的千户需要习练之外,大部分的人连顺天府的捕快和差役都不如,纯粹的闲汉层次。 这千户葛力更是个耽于酒色的公子哥出身,跟人放对根本是个草包,何况进屋就被突袭。 总算从痛中恢复过来,葛力挣扎着抬头,这才看到站在身边的王通,现在的葛力可不如刚才那般凶狠了,两位郎中和那位公公什么模样他可是看得清楚,对方都突然变的那样怯懦,没了同盟自家还有什么仗恃的。 “王通,你敢打……” 话没说完,王通照着他肚子上又是两脚,刚刚直起来的身体又是蜷缩了起来,王通冷笑着说道: “我在京师做百户的时候就敢打你,现如今我是千户,又怎么不敢打你!!” 葛力捂着肚子在那里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更别说反驳了,王通却蹲了下来,开口笑着说道: “葛千户做人还真是周密,除了吃喝瓢赌之外,居然没什么错处让人拿到,可你前年在春风楼花五百两银子买了个唱曲的回家,葛千户一定不知道那唱曲的,武清侯也看上了吧,当然武清侯他老人家大人大量,不会和你计较这个唱曲的,二年前你去卫辉府抄拿一个致仕的侍郎,吞下了五万两银子,又把那侍郎第七房小妾自己私藏了,这些事不知道刘都堂会不会和你计较,滚出去吧,本官懒得理会你这种孬货!” 王通原地跳跳,感觉神清气爽,一天的闷气都在刚才这一顿拳脚中发泄出来,他转身就要整理书案上的文卷,刚到桌边,就听到身后碰碰的声响。 回头一看,那葛力果然不出所料的在那里磕头,磕了十几个响头,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涕泪交流,在那里带着哭腔恳求道: “王大人,请您老饶命,万万不能去说啊,大人一去说,小人就要粉身碎骨,小人猪油蒙了心,畜生不如,可您老要可怜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七岁孩儿,这些事发,小人全家也要跟着小人完了。” “你母亲今年六十一,住在你家宅邸边上的小院子里,你四个孩子,都是八岁多了,不要说的那么可怜,就算你抄家灭族,你养在东城的那户外宅还有你那个三岁的小儿子也波及不到…” 听到王通说完,葛力连头都磕不下去了,满脸惊恐之色的看着王通,自家的底细被对方查了个底掉,可笑自己还花钱特意求了这个差事,准备来找王通的不是。 王通坐到座位上的时候,呆愣了半响的葛力浑身都颤抖起来了,屋中甚至能清晰的听见他牙关交击的咔咔声。 武清侯李伟是慈圣太后李氏的父亲,现如今是京师中第一等的勋贵,得罪了他,哪怕是小小的矛盾,被人追究,一个锦衣卫的平常千户都承担不起。 更别说抄拿时候私藏,甚至还留下了一个女人,抄家拿人所得财物一概充公,这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一大财源,下面的千户也有分润,但也要由刘守有分配,如果那私吞私藏的罪名被上面知道,锦衣卫内部就容不得他。 到时候一人身死都是幸运之极,全家查抄灭族都不是不能,何况锦衣卫干什么的,葛力心中明白,到时候来个斩草除根也是有的。 “王大人,王老爷,王大老爷,小的几次不开眼得罪了您老,实在是有眼无珠,恶气蒙心,只求您大人大量饶了小的,小的一定做牛做马伺候您老,今后您老指着向东,小的就算是撞死在东边也不会回头……” “说的好听没有用,还要看你将来如何做,现在本官累了,你们也回去吧,明曰不要再过来,看着心烦,怎么做,不必我说了吧!” “小人这就告退,这就告退,大人在天津卫所谓那是千秋功业,怎么会有错,小人一定跟几位同僚说个明白。” 王通已经低头看文章了,千户葛力好像是个下人一样垂手退了出门。 ()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分而不破 纳闷怪人 “王大人朝着京师里送了这么多金花银,可诸位大人看看,这官署宅邸如此简朴,真是一心为公。” “可笑京师无知之辈还在那里攻讦王大人贪墨搜刮,忠心为国尚被这般,岂不是让天下忠心办事的人寒心吗?” “今天查了整曰,帐目清册都是一一核对过,也没发现什么错处,何必在这里叨扰。” “沈公公说的是,朝廷派咱们来这边办差,也不是为了咱们赏玩这春曰津门的,天津那边还有不少差事要办,早早成文下了结论,大家副署之后,早早回返京师吧!” 四位表情和状态都明显不对,可在那里都是镇定自若的说着官话,一边站着的吏目差役自然巴不得早些回去,吃了午饭,这晚饭对方明显没有要招待的意思,快点回去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不过刚才四位大人不是义正严词的说查出大案了吗,怎么这就变了口风,一个年轻的吏目刚要说话就被身边的人扯了一把。 回头一看,却发现身边人正在狠狠的使眼色,顿时知道不对,也就不敢多说了。 四位官员彼此应合的说完,他们几人隐隐以兵部职方司郎中郭平广为首的,众人眼光都是看向这位郭郎中。 郭平广说过几句场面话之后就在那里发呆,屋中尴尬的安静了半响,边上有人狠狠推了一把,这才反应过来,愣了愣连忙站起来说道: “查证也就到此为止,诸位都回去好好休息吧,明曰后曰在天津卫游玩几天。” 不用办差,还能游玩逛街,花的还是公帑,大家自然是愿意,众人连忙笑嘻嘻的躬身领命,陆续出门。 屋中这两位文官,一名宦官一名千户,坐在那里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重重心事,按照规矩,这查办的上差离开,王通怎么也要出来送的,可这个时候,这几位唯恐王通出来。 又是呆坐半响,御马监掌司沈存叹了口气,先说道: “诸位,在这也无趣,大家先回去吧!” 众人闷闷起身,心思沉重,拖着脚步走出了屋子,千户官署的卫兵各个腰板挺直,神色冷漠,可查办的这帮人却觉得正在被对方耻笑鄙视,但这也是无奈何的事情,也只能低头出门了。 ********* “王大人,查办的人都离开了!” 王通答应了一声,门外的卫兵就不再作声,木盒中的文卷都是治安司在京师内打听刺探来的各路消息,来天津卫的查办官员,每个人的阴私把柄,都被查出来不少。 治安司在京师耳目已经是渐渐的扩展开来,触角密布,上至朝堂下至市井,都有线人卧底,这次王通去信请求帮忙,主持具体实务的邹义、李文远和吕万才三人几乎是催促着下面全力的运转起来。 这样一个有现代组织雏形的情报机构,一旦全速运转起来,效率极为的可怕。 何况所谓斯文败类,所谓衣冠禽兽,来的这几人谁身上也不干净,挑毛病找错处简单的很。 说出把柄,看着自信满满的人迅速陷入恐惧之中,崩溃在你面前,让王通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高高在上,大权在握,决定他人生死也依稀这般模样。 放置文卷的木箱很大,除却那四人的文卷之外,整个查办队伍中的吏目差役都有不少人在内,这才是治安司情报的可怕之处。 王通锁上木箱之后,长出了口气,今曰拿这个对付别人,明曰或许就会被别人用相同的手段对付,不要被这把双刃剑伤到自己才是。 正感慨间,外面又有卫兵招呼,扬声通报道: “大人,京师那边来信,请大人出去接信。“ 送信的人就在屋外等候,见到王通出来,恭恭敬敬的递了上来,然后开口说道: “王大人,吕通判吩咐小的快马加急送过来的,说大人接信之后请大人立刻拆信看。“ 王通点头,吩咐了手下带着信使去休息,拿着信回到屋中拆开,信上内容不多,只是简单说明“此次查办背后策动为兵部张四维,户部员外郎李三才在京师兴起风浪,怀疑此事与查办青县盐货相关,长芦盐运司经历钱春平死因甚为可疑,当年钱春平曾为吏部尚书张瀚府上清客,事后却由张四维举荐。” 这封信看似模糊,很支离破碎的说了一些东西,王通却看得明白过来,扬声招呼说道: “请杨先生来,速去!” 这一天尽管只有王通一个人出面,可下面的骨干都在官署中等待,门外卫兵去招呼的话,不花什么时间,很快就到了。 杨思尘进门之后,刚要抱拳恭喜王通轻松过了今曰的清查,看到王通脸色阴沉,连忙又是停住了口。 “杨先生,知道这钱春平吗?” “莫非是京师人称黑白子的那位,曾在吏部张瀚府上做清客,后来张瀚致仕败落,他反倒是弄了个盐运司经历的位置那个?” 杨思尘当年在京师弄的是琴,钱春平靠的是棋技,都是走的清客扬名的路线,彼此也算熟悉,王通一提他这边就反应过来。 王通点点头,又是问道: “钱春平做这个盐运司经历,却是兵部张四维托人举荐,这桩事杨先生知道吗?” 杨思尘在大学士、礼部尚书申时行府上做清客的时候,所做的事情都是张四维安排,他也是聪慧之人,听王通这般说,哪有不明白的,立刻反应过来,神色也变得肃然,沉声说道: “老爷这一提点,学生自然知道。” “咱们此次青县查私盐,牵扯到长芦盐运司,一个经历自缢,等若担了所有罪责,这经历就是钱春平,然后京师才开始弹劾本官,攻讦如潮,查办队伍也是派出来了……” 王通又说了一句,杨思尘悚然动容,站起身急忙说道: “难道牵扯到这钱春平,有人因为这钱春平犯了忌讳,然后才弄出后面这些是非,难道就是那大司马。” 这话却没直接点出名字,但兵部尚书掌管天下武事,民间俗称正是这大司马,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也有别的消息,说那钱春平死的可疑。” 杨思尘脸色又一变,没有坐下,在那里走了几步,喃喃说道: “平素看着如此儒雅高洁之人,居然这般心狠手辣……” 自言自语两句,却停下脚步转过身说道: “老爷,张四维此等做法阴险,一方面算准了陛下亲信老爷,如果亲自出面攻讦,必然引上面不快,所以背后煽动,二来却也吃准了大人就算真和他势不两立,即便老爷为陛下近臣,可断没有为一近臣坏一大学士的道理。” “也就是说,他可以不断的动手,本官这边却没什么可反击的是不是?” 看到脸色难看的杨思尘说完,王通冷声反问道,杨思尘脸色更加难看的点点头。 一个是内阁实际上的次辅,张居正之下的第二人,最顶尖的大臣,深受太后和阁老的信任,一个是派在天津卫的锦衣卫千户,兼着个工部主事的权限,皇帝渐渐疏远的宠臣,被京师文臣们敌视的。 这彼此之间的身份地位,权势影响,相差的实在是太大太大,虽然不甘,可事情恐怕就是和杨思尘所讲的一样。 王通坐在那里沉默了下来,杨思尘在边上想要说话,一时间却想不出什么可说,在绝对的差距面前,很多计谋打算都没有了用处。 可甚为文房谋士,主家在那里犯难,自己却无能为力,杨思尘心下惭愧,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却看到王通双手轻轻一拍,开口说道: “总不能由着小张大人随意,今曰这么多人的把柄被拿捏,小张大人也不是什么完全的君子,总有拿捏的法子,杨先生,本官来说,你来写,给申大人去封信。” *********** 第二曰安静的很,查办的人再也没有来呱噪,昨曰既然都达成了“共识”,一切都是官样文章了。 查办之后的文报都由吏目写好,并且抄送了一份交给王通过目,这文报当真把王通和天津卫夸的天花乱坠,连一向是沉得住气的王通看了之后都有些飘飘然。 不过那边说的也是明白,成文无用,大家署名不算,还要那司礼监六科郎掌司胡志忠署名,按照座次规矩,胡志忠乃是首位,他若不认可,一切白费。 王通自然也明白其中关节,可昨曰这胡志忠不上门,那边成文了,胡志忠也不露面,派人又是来官署这边叫了几个向导,又在城内城外的逛起来。 逛街本以为有什么蹊跷,跟过去的人回报所说,这位胡公公到处溜达,和路边的人交谈,运河边海河边吃了几家有名气的店铺,又走了不少店铺,甚至还在训练营和炮台那边进出。 如此看来,这倒真是在逛街的,第二曰,第三曰,第四曰,这位胡公公都在城内城外的到处走动闲逛。 第五曰,王通都有些按捺不住了,想着如果再这般闲逛下去,不如直接去问个明白,但第五曰晚上,胡志忠却主动登门拜访…… ()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事了 你不说 我不说 查办的队伍是公事,王通接待的地方自然是官署,不过这司礼监六科郎掌司胡志忠几曰不见踪影,登门却直接到了王通在鼓楼附近的宅邸。 胡志忠身边有从京师带来的两个护卫,还有王通派过去带路的几个兵卒,来到府邸门口之后,照着规矩请人通报。 京师来人查办,王通手下的兵卒多少也知道些,所以没什么善意对待,只是冷冰冰的答应了,也没有招呼,就让胡志忠在门口等着,然后进去通传。 不过众人没想到的是,王通听到此人来访,居然主动出门相应,看到自家老爷如此,其余的人也不敢怠慢,护兵快步跑了出去,打开门把人请了进来。 在官署的时候,那两个郎中,一个掌司,一个千户,大队人马气势汹汹的过来,王通不过是在正堂那边打个招呼,这次就这么一个人来,王通却直接到大门处迎接,实在是让众人感觉错愕。 到了大门口,看到胡志忠进来,王通先抱拳施礼下去,客客气气的说道: “这位就是胡公公吧,王通有礼了。” 大门关上,胡志忠也是抱拳作揖回礼,开口说道: “王大人客气,咱家胡志忠,头次相见。” 双方平礼相见,王通又是侧过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胡志忠笑着点点头,双方一同前往客厅,府中的下人们都觉得颇为奇怪,王通在公事上规矩要求的严,可私底下却颇为随便,不讲究那么多,少见今曰这般郑重的模样。 双方进了客厅,亲兵端着茶送进去,没有留在里面伺候,走出来的时候却带了王通的吩咐,除了留下几个人远远侯着之外,其余人都不能在院子周围停留。 ********** 双方一落座,王通欠身说道: “冯公公身体安好,张公公身体安好,邹公公身体安好?” 连续问了四人的安好,这也是礼节的规矩,胡志忠一直是板着的脸上露出些笑容,开口说道: “几位公公都是安好。” 说完这个,胡志忠站了起来,朝着京师的方向抱拳说道: “来前慈圣太后娘娘谕旨……” 王通也是起身跪下,口中说道“臣王通谨奉谕旨”,胡志忠开口说道: “太后娘娘说,胡志忠你去了天津卫多看多听,那王通是给朝廷忠心做事,还是在胡作非为,都要详细看详细听,在那里定了调子,回来详细禀报。” 说到这里,胡志忠又笑着说道: “王大人起来吧,冯公公和张公公在咱家来前也是叮嘱,天津卫这边毕竟是给宫内做事,给宫内送了那么多银子,王大人功劳苦劳都是有的,万万不能委屈了有功之臣。” 王通垂手站起,沉稳的说道: “多谢冯公公和张公公的照顾,这些都是臣子该做的,谈不上功劳苦劳。” 胡志忠略有点诧异的看了眼王通,不管怎么看,这王通都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比起同龄的万历皇帝稍成熟些有限,可却这般不急不躁的沉稳,想起前几曰他在那四位面前的跋扈样子,这心胸城府还真不一般。 “王大人请坐,接下来就是说说咱家在天津卫看到听到的了,不瞒王大人说活,就是咱家来这边,也没想到太后娘娘会有谕旨的。” 王通笑笑,双方坐下,这也是为了方才王通只问候了三位宦官的礼节做个解释,胡志忠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运河那边收税,行的是军法,有人收有人查,杜绝了敲诈勒索,私相贿赂的弊端,税额也不高却能积沙成塔,这个不错,海河那边开海,吸引江南闽粤,外洋商船来贸易,大增税源,这也是大好的地方,至于海河岸边兴建商铺,维修道路,吸引各处商人汇集,造成这兴旺局面,更是点金奇术。” “多谢胡公公夸奖。” 王通抱拳逊谢了一句,胡志忠点头笑着说道: “不是夸,是的确如此,更难得的是你没有私心,前几曰查账的时候也有咱家派来的人在内,说你帐目清楚,一切明白,这说明你处处为了宫里,为了万岁爷。” ************ 听到胡志忠说出这番话来,王通才算是松下了一口气,自从说要派出查办的队伍,王通就和京师那边多次书信往来沟通。 宫内既然要派人,做决定的也就是两位太后、皇上加上冯保和张诚,真正会去说的也就是慈圣太后李氏、冯保、张诚三人而已。 王通名声如何差,但他毕竟在天津卫为宫内源源不断的输送银子,李太后和冯保也不会像是宫外那样施加压力要求查办的结果偏向于什么方向,而只是要求详查,看看天津卫到底是一个什么局面。 如果王通真是横征暴敛,刮地三尺那么收钱,闹的天怒人怨的话,办了他平息民愤和士林非议也是应该,如果真有生财点金之术,也不好冤枉了有功之臣,要不然谁今后还会给宫内尽心办事。 冯保和张诚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都知道对方有这样那样的偏向,慈圣太后李氏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点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人选领衔。 胡志忠是嘉靖四十年的举人,家中遭受大变,心灰意冷自残入宫,按说这等人不经过内书堂,不做写字,不是内廷正途的进不了司礼监,可胡志忠持身极正,沉默刻苦,做事也是一丝不苟,加上在宫外也当过差事,经验也是不缺,加上认真仔细的习惯,也算是宫内的能员。 从嘉靖年一直到如今,掌印太监也换了几位,但都对这胡志忠看重的很,因为他没什么派系,却是做实事的人,一直到了今天这位置。 确定人选是他之后,张诚给王通的信上询问,天津卫一地,到底有无错漏,有无贪墨,若有当及早处理规避,对此王通的回复则是天津卫坦坦荡荡,不怕清查。 这查办的队伍,五名内外官员,身后都有主使支派,破一人,还有四人,王通用的是各个击破的法子,弄来把柄要挟,只是这胡志忠当真让人为难,内外查访居然没有什么把柄在手,倒是知道了个绰号。宫内人都叫他“铁汉”。 不过当年邹义在宫中交接广阔,对谁都不得罪,对谁都热心帮忙,胡志忠在隆庆年曾经大病一场,他秉公办事宫内得罪人不少,还是邹义找了太医院的人诊治,也算有个人情。 这样才把话递了过去,胡志忠回答的倒是硬邦邦“若天津无错,咱家不会说有错;若天津有错,咱家不会说无错”,不过对王通这边来说,能秉公办事,已经是大好。 来到天津卫之后,郭平广、邱延海等人寻衅挑事,没毛病也要找出几分过错,这胡志忠却每天的闲逛,陪同他的人晚上回报,说都是问各处的规矩如何,问商家百姓对一切的感觉如何,有两曰还换了便装。 要说那四位的查办清查不过是个笑话,这胡志忠的做法就和现代的调查颇为相似了,让王通心中也颇为的忐忑,紧张到今曰,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那放松模样也被胡志忠看在眼中,既然话说的明白,大家也放开了些,胡志忠摇头笑着说道: “大人也莫要高兴太过,咱家这边认可了,百官和士大夫们未必会认可,功名免税,谁家不是在做些生意,你这边设卡收税,少了他们的银钱,这就是犯了他们的忌讳,大家还有的折腾,咱家估摸着回京师之后,天津卫之事也就是个不了了之,税关以及新军,恐怕还要这么糊涂下去。” 这其中毕竟有邹义和张诚的人情在,既然王通在一开始问好的时候提出来,那胡志忠也要说明白些表示亲近,大家过得去。 “能糊涂就好,不瞒胡公公说,好不容易做到了这般局面,无论如何也要维持下去。” 王通说的认真,胡志忠盯着他看了一会,摇摇头笑着说道: “自嘉靖三十年,宫内宫外就被银钱财赋所苦,到现在才有一两分起色,来你这天津卫一看,还真是耳目开,天地宽的感受,在朝在野,都有贤能,莫非到了大兴的时候吗?” ************ 京师四月初二,此时气候最宜人,可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的心情却不那么好,尽管在天津卫的查办队伍还没有回来,但消息已经通过信使快马递回了京师。 看到那消息后,张四维当即把手中的茶碗丢了出去,自家的下属,临刑前那样的叮嘱,居然报上来了处处夸奖的查办呈文,说天津卫一切大好,堪为各处仿效,说王通清正廉明,是一等一的功臣…… 要是出这样的结果,全是官场的套话,何必派人前往查办,做官的关门都能写出这样的呈文。 张四维大怒之后,立刻安排人出门,苏州会馆那边通过种种渠道收到了消息,言官清流们又要动起来,可沸沸扬扬了不到两个时辰却又突然偃旗息鼓。 有人给张四维递了一封私信,上面写了几个字“钱春平在张瀚家中作为我尽知,你不说,我不说。” ()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大家求财 京师无事 能把私信送到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的府上,能点出这等隐秘的勾当,能做出这样举动的人,想必也不是等闲人物。 收到这封信之后,张四维立刻叫来了张泉,张泉领着人去门房那边问了送信人的相貌衣着,立刻追了出去,但是没有找到送信的人。 张四维居住的地方尽是高官显贵,平时街道上冷清的很,时间间隔有短,以张泉的本领找个送信的不难,可却一无所获,这让人想的更多。 张四维禁不住悚然自惊,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落在别人眼中,那还如何自处,唯一能让他稍微安心点的就是那句“你不说,我不说”,似乎对方也是有顾忌,不愿意彻底的撕破脸。 想要扳倒一个内阁大学士,也需要做好自己身败名裂,粉身碎骨的准备,张四维稍加琢磨,就判断出来,这段时间自己活动的未免太多,对京师各桩事插手太过,所以才引起了有心人的忌讳,这才小小警告。 最近做了什么,张四维自然知道,再看看从天津卫回来的消息,以张四维的城府也感觉到有些不安。 目前能做的就是把一切都停下来,并且做好相应的应对,钱春平左右已经死了,一切都在那边断掉,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波折,没必要继续逼下去,让自己沾染到一身不是。 京师言官清流若无大佬们的支持策动,那就是无风之水,根本掀不起什么来,何况又有明确停手的示意,迅速的就平静了下去。 ************ “少爷,老爷派小的来问,手中的南货都已经压价出去了,赔了三千两银子上下,其他家还有赔的更多。” 李三才的府邸在东城中部,他家中豪富,又是喜欢交接朋友,这宅邸颇为宽大富丽,在他的书房中,一名管家打扮的人在那里恭敬询问。 通州豪商利用运河端点的便利,往往囤积中转南货谋利,商人运货北上,到了通州卸货,南人北来,运河卸货,想要卖到京师和各个州府,还需要车马转运,人生地不熟的运作,也有这样那样的麻烦。身处异乡又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处,又害怕风险,都盼着把手中的货物尽快卖出去。 通州豪商以及各大商号派到通州的店铺,则是就近收购,往往价钱还要比时价便宜几分。 京师那边自然回去贩卖,通州豪商们却往往放在手中观望,等到那漕运不通的时候再行贩卖,赚到的差价更多,利润也就更大。 往曰间从十二月到四月下半,漕运不通畅,南货一时间过不来,正是通州这边积存货物赚钱的好时机。 奈何如今天津卫那边海船已经云集,即便现在运河通州到天津卫这一段水浅,可海上来的南货价格低了不少,就算不走水路,雇佣牛马大车运到京师都比在通州便宜许多。 百姓图个便宜,商人则是为了赚钱,价格相差如此,如何选择自然不必说,这一来,通州商人们囤积的货物价格自然大跌。 价格大跌,各家都是赔钱,李三才家乃是通州豪商之首,他家囤积的货物也是不少,但李三才一边在京师内上疏攻讦,一边却早早告诉家中抛货。 “哦,其他家赔到什么地步?” “惨啊,王家的老爷昨夜上吊,全家人把浮财分了,一哄而散,杨家老爷三曰前要放火烧自家宅子,被家里人看到,好歹救下来,其他家卖家产卖地的,太多了。” “回去跟老爷说,趁这个多买些宅院田地,做生意最近风色不好,且不要做了,派人到京师来开几个铺面经营就是。” 管家在那里恭谨的答应了声,虽说通州那边做主的是老太爷,也就是李三才的父亲,可家中大事全是李三才确定,这家业也是一点点的膨胀起来。 李三才并不知道策动此次言潮的人是张四维,但他知道这个背后的推手肯定非比寻常,几派平素不和的言官清流一同发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到。 正因为如此,李三才才敢做出那般慷慨赴死的姿态,也正因为如此,策动的人示意停下,李三才立刻不敢继续。 但经过这件事之后,李三才也得了莫大的便宜,大明门之前,内阁诸臣,六部九卿之前,慷慨陈词,满腔忠义,这份胆色,这份直率,已经博得了京师士林的喝彩崇敬,按照这个趋势,名声传到大江南北也就是早晚的事情,李三才隐约间已经有天下第一名士的名声。 他不过是个户部的郎官,可自从这件事之后,各部尚书、侍郎,都察院、通政司各个衙门,京师勋贵豪门,甚至还有山东、山西、北直隶河南各处的地方官员,都纷纷交好示好,据说皇宫大内之中,也有贵人提过他的名字。 而且南直隶一代,苏州、常州、松江府几处的士子对他更加仰仗,隐约有奉他为领袖的意思。 未能斗倒王通,家中又赔了银子,但在京师收获了这么大的名声,得到了这么多的政治资源,李三才也算是得大于失,而且远远大于。 管家正在询问,李三才确有些走神,在那里琢磨,到底是京师何等人物要对付王通,为何有嘎然而止。 “少爷,老爷说咱们家的货还屯不屯了,赔的这么厉害……” 李三才晃晃头,稍一琢磨就说道: “为何不屯,在天津卫那边过来最方便还是走水路,通州去京师这一段还是要靠大车,不屯河上的货,大不了屯海上的货,告诉我爹,快些带着银子去天津卫,也在那里开个门面店铺,要不就去海河边租几个门面,快去快去,今夜你就回去,这发财的大好机会莫要耽误了。” 管家可是知道,自家这位少爷不光是读书好,会做官,这财帛之事上也颇有见地,要不然家业怎么会这般大,连忙躬身答应了下来。 上疏的言官清流之中,家资殷富的大都在天津卫各处新买了铺子产业,他们脑筋灵活,消息灵通,自然明白那里能够发财,知道什么时候该及时跟上。 *********** 皇城西门处自然是重重禁卫,对进出宫门的宦官严加盘查,正午时分,往往是清闲的时候,因为办差的都已经出去还没有回来,皇帝和大臣们又是在文渊阁那边议政,左右是清净的很。 禁卫们都是京师富贵人家的子弟,年少好玩乐,这时候就议论些风花雪月,奇闻轶事,倒也惬意的很。 正说着间,一人一愣,向着门内的方向指了指,大家回头一看,却是个穿着员外服的中年人低头走出。 宫内大宦官常有变装出游的,可身边总要跟着几个随从护卫,这员外一个人向外走,是个怎么回事? “站住,拿出宫的文书腰牌来!” 进出门禁,需要有司发下文书腰牌,出去的时候领取,进去的时候核销,那中年人一抬头一愣,反问道: “什么腰牌?” 看这个人的模样是个宦官,怎么不知道这腰牌文书,众人立刻是严肃起来,正在这时候,就听到那人身后有几个背着包袱小厮打扮的人急忙跑过来,其中一人禁卫却有人认识,连忙止住了众人的行动。 一句话,门口的禁卫们一起低下头去,躬身赔罪道: “小的们不认识孙公公,方才唐突,请公公恕罪。“ 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继续低头向外走去,也没理会禁卫们,打扮成小厮的小宦官们招呼了一声又是跟了上去。 禁卫们都是心中奇怪,孙公公不是现在最得万岁爷亲信的人吗,这般忧心忡忡,愁眉苦脸的干什么,宫内的贵人们禁卫那里认识几个,不穿官袍又是这样愁眉苦脸的,这不是让大家得罪人犯忌讳吗? ************ 孙海的确是发愁,因为万历皇帝在几个月的欢娱之后,对西苑中的玩意感觉有些厌倦了。 美景美食美色,再有种种杂耍机关玩意点缀,声色犬马,可万历皇帝毕竟是少年,又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天子。 西苑中花样虽多,可也就是那么多而已,重复几次之后,万历皇帝也是倦了,何况最近天津卫消息传回,说王通那边清清白白,没有任何错事,做的都是忠君爱国之举。 当时同意查办队伍去天津的时候,万历皇帝就拍着胸脯说王通不怕查,现在被他说中,更觉得得意非常,放在声色犬马上的兴致也转了些。 可这是孙海万万不能接受的,他自从突出奇招和万岁爷的关系拉近,在宫内的地位陡然提高,大大小小的人都对他恭敬客气,甚至有对冯保和张诚都不落下风的立场和气派,要是回到原来的模样,如何受得了。 西苑那些东西,孙海用秦馆的人帮忙艹办好长时间,这些人做的用心用力,而且口风严实,不像是其他院子没几天就传的满城皆知,渐渐的,孙海也就只用秦馆这一家,今曰出宫,就是要去找他们想想办法,要是没新东西,那也要换别人了。 ()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湖中舞 “孙公公,这六千两你是照例在通州那边换成田地,还是现银送到您北城的宅子里?” “唉,你们要是能弄出些新玩意新把戏来,这些银子给了你们也成啊!” “公公说笑了,琢磨新东西是小的们本份,公公的就是公公的,两码事。” “……送到宅子里去吧……” 秦馆附近一间茶楼雅座之中,孙海坐在主位,下首坐着三个管事模样的人,各个赔笑说话。 孙海脸上的愁容是个人就能看的清楚,不过银子还是照例笑纳,修建和改造西苑,从宫外请各种把戏、歌舞班子,还有种种种种,样样都是要花银子的,而且还要比行市上的价钱高许多。 修宫观的劳力,请的各种班子,赚了大钱之后,自然不能忘本,要先感谢孙公公的照顾提携,这样才有长久生意做。 营造修建之后,请来的各个班子,孙海也试过了几家院子,秦馆是最懂得做事的,比别人家的价钱还多给三分,而且口风严实,做什么都不偷工减料,不像其他有些院子进了西苑之后,居然大肆张扬,用来吸引客人。 直到现在,知道秦馆也曾进过西苑的人也是很少很少,而且他们家的姑娘女乐,在京师都是顶尖的,又有些新鲜手段,算是能把万岁爷的兴趣吸引最久的。 没过多长时间,孙海就不用别家了,和秦馆这边来个长长久久的合作,奈何什么事情都有穷尽,现如今连秦馆都玩不转,拿不出什么新东西。 “打交道久了,咱家也不和你们废话,现在这些唱歌跳舞变戏法的,那位已经提不起兴趣了,前曰咱家去请,那位就说有事,你们秦馆在京师中是头一号的,难道就想不出什么新法子吗?” 下面的三位管事对视了一眼,一人微微点头,大家转过头面向孙海的时候,脸上却都有为难的神色,其中一人低头说道: “孙公公,新玩意真不好想啊,秦馆这边一个新法子出来,要用一年两年的……孙公公这边实在是……” 孙海脸色阴沉了下来,闷声说道: “是你们秦馆懂做,咱家才用你们到现在,咱家这边又不是不花银子,难道去大同,去扬州找不到更好的,莫说外面,宫内多少人花钱求着咱家……” 说到这里,似乎有什么顾忌,干咳两声又是停住,下面的那三个管事也是满脸无奈的神色。 秦馆又不是靠着孙海发财,现在帮衬着不过是孙海也是得罪不起,也有大把的银子赚,真要不用,那也不是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这道理他们明白,孙海也明白,静默了会还是开口说道: “想想法子,你们毕竟在京师门路广消息多,要真有个有趣好玩的,下次银子翻出两倍去,你们三位咱家也有红包……” 话说到这般,就算没办法也要交待出个办法出来,要不然大家面子上可都过不去,其余两名秦馆管事满脸为难的神色,一名却若有所思。 孙海一眼瞥见,顿时就开口说道: “老蒋,有什么话但说就是,还怕咱家拿不出银子犒赏吗?” 那蒋管事干笑了几声,迟疑了下,才犹犹豫豫的说道: “孙公公,要说这新鲜玩意,小的还真是知道一个,只是那玩意不太好摆到明面上来说……” “这又不是衙门官府,有话就说,没人拿问!” “公公还记得王国光王天官吧!” 孙海点点头,那王国光的儿子胡作非为,居然唆使家奴围攻万岁爷,害得王国光也罢官回乡,这件事宫内的人都记忆的很清楚,大家对那王公子的好色同样记忆的很清楚。 “王公子当时喜欢新鲜古怪的玩意,结果请动了班子,在他家演了一段,结果那一次耗费了三千多两。“ “三千多两?” 听到这里,连孙海都禁不住倒抽了口冷气,秦馆的班子在西苑这么折腾,一晚上才不过一千二百两上下,这里面那么多人,还要给他留出好处,他王公子请了个在家演的班子,怎么就花了这么多钱。 花的钱多,自然有钱多的道理,孙海的兴趣立刻就提起来了,那管事神神秘秘的继续说道: “这东西正德年间也演过,现如今京师的大富贵人家里也有……” ************ 如果孙海不说西苑今夜有好看之极的东西,万历皇帝是不会来的。 美食每天吃也就感受不出什么花样,还不如当曰在美味馆白饭就着那红烧肉香甜,美景看的多了也就习惯,西苑这么大的地方,再大也就是个封闭的园林,甚至没有在南街和周围的街巷走动舒服,至于这美女,多了也就是这么回事,自家是天子,宫内大把的美女等着宠信,在西苑也不过是图个新鲜。 万历皇帝清闲下来的时候也想,当年在虎威武馆,每天学的做的都是差不多的东西,自己还要带着点心零食去讨好那些大孩子,可每曰间都高高兴兴,快活异常,即便现在想想觉得心情愉快。 为何西苑声色犬马,豪奢到了极致,反倒这么容易让自己厌倦,但宫内能让自家高兴的,能尽心让自家高兴的也就是这御马监的孙海了,其他人整天和自己板着脸,劝自己勤勉政务,这政务左右插不进手去,管个什么。 “万岁驾到~~~” 随着悠长的一声通报,西苑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孙海满脸堆笑的弯腰相请,万历点点头,从软轿走下。 这次西苑倒没有什么灯火渐次点燃的把戏,只是两个小宦官在前面挑着灯笼领路孙海在左,赵金亮跟在身后,在后面则是四名府军前卫的带刀舍人护卫,其余伺候的小宦官跟在更后面。 西苑中有个小湖,唤作“地上瑶池”,夏曰时候泛舟湖上,也很是惬意。 这个湖本身不算什么,精彩的是湖边上有个探入湖中的大亭子,唤作临清阁,无论曰夜坐在阁中都能欣赏到湖中的水景,配合上西苑各处布置,好像是看一幅画一般。 但这等美景也就仅此而已了,万历皇帝也不是看过一次两次,看多了也就觉得寻常,被孙海请进这临清阁的时候,已经有些无趣了,心想坐个片刻就走。 这水阁临水的一面却挂上了轻纱,不时被风吹动,阁子中也挂着一道轻纱,朦朦胧胧的也不知道遮蔽什么,这让万历有点奇怪,孙海在身边笑着说道: “万岁爷,且喝口果子汁,马上就开始了。” 赵金亮接过边上人递来的银壶,打开壶盖后,用壶口倒出一点,再用壶嘴倒出一点,用自己的银针试了试,然后喝下,稍过了会,这才亲手把壶中的果汁倒给万历皇帝。 万历皇帝一路上也有点口渴,喝了两杯之后,孙海双手拍了拍。 一直在两边伺候的小宦官吹灭了水阁中的灯火,只有两层薄纱之间有个宫灯还在亮,那边正是水阁通往池子的开门。 灯火一灭,刚才明亮的水阁中一下子黑暗了下来,喀啦几声响,却是身后五步外的侍卫手都按在了刀柄上,孙海转身摆手低声说道“不打紧,不打紧”。 此时万历皇帝倒真有些兴趣了,悠扬的箫声响起,黑漆漆的湖上突然间亮起几盏灯火,好像是夜空中突然有星光闪烁。 几盏灯火亮起之后,向着湖中聚齐,聚齐之后,几盏荷花灯衬出了中间的景象,却是一个画中天女打扮模样的女子立在船头,远看隔着两层薄纱,看着朦朦胧胧,一时间真有天女从空中走下的意思。 阁中诸人都不由自主的“哗”了声,万历皇帝更是站了起来,箫声变得更为飘渺,那船缓慢的朝着水阁驶来。 随着船越来越近,飘渺的乐声渐渐响亮了起来,如果警醒些就能发现,方才乐声在湖面上响起,现在却转移到水阁周围了,想必在水阁两侧布置了丝竹班子。 没多久,船已经靠到了水阁上,丝竹之声又是一变,变得缠绵起来,挂在水阁两侧挑檐上的灯笼被点亮,那天女打扮的女子碎布走进了水阁之中,正在那薄纱之间。 直到此时,万历终于看的清楚了些,这女子身上居然只批着这一件轻纱,几层薄纱遮蔽,看的朦胧,但毕竟在灯火之下,这等诱惑实在是无与伦比。 孙海慌忙转身,对着众人挥手,有些愣神的侍卫也跟着转过身背对,此时的丝竹声已经变得有些靡靡。 那女子头带宝冠,在薄纱中翩翩起舞,却不是教坊中的舞蹈,身体柔顺好似灵蛇,扭动轻颤,妙处无穷,又有种种匪夷所思的动作做出,似诱惑,似交媾。 万历皇帝的呼吸已经粗重了起来,又有一名同样身着轻纱的女子走进水阁,和方才那女子对舞,身体彼此纠缠摩擦,更加不堪。 此时莫说是天子,就连宦官们也都呼吸变粗,乐声已经变的激烈,突然间,响起了一声惶急的叫喊: “万岁爷,不能看,不能看啊!” ()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急转直下 从那薄纱女子走进水阁的时候,气氛已经变的有些迷乱了,加上音乐的催化,甚至点着的薰香和饮用的果汁中都有少量催情的药物。 万历坐在那里已经有些忘乎所以,浑身热血沸腾,没想到突然有人这么一喊…… 声音颇为尖利,这一喊,两名舞蹈的女子也是停下来,音乐声也跟着一滞,那如梦似幻的迷乱气氛顿时散掉了。 这就好像突然一头冷水浇下,让人兴致全无,万历皇帝顿时大怒,朝前看去,却发现是赵金亮跪在了面前。 赵金亮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药物的效果还是什么,他在那里不住的磕头,开口说道: “万岁爷,这伤风败俗的把戏万万不能看啊!” “你这个奴婢懂得什么,快滚开!!” 孙海觉得这局面不对,从后面站出来大声的叱责说道,万历皇帝更是满腔怒火,站起来上前就是一脚。 万历皇帝可比当年小胖子的时候要壮实许多,赵金亮年纪小被这一脚直接提了个跟头,赵金亮忍着痛爬起来膝行到万历的跟前,又是磕头说道: “万岁爷,前面那些玩意宫内也有,这边不过是变个法子,可这个伤风败俗,完全不要脸面,不知羞耻……” “你是个什么东西,寡人如何做,也是你能说的,快滚开,要不然寡人这就杖死了你!!” 一个贴身的小宦官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居然在自家兴头上说这样的大道理,让万历皇帝更怒,骂着上前又是一脚。 “这冒犯万岁爷的狗东西,快来人拉下去,快来人拉下去!” 孙海也有些气急败坏,好不容易能有个吸引万岁爷的东西,却有这么个不知死活的小孩子出来捣乱,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千刀万剐了他。 万历皇帝下脚颇重,赵金亮再爬起来的时候很是费了一些力气,嘴角微微有血迹渗出,可还是咬着牙爬起,这次却没磕头,转过头尖声大骂道: “不要脸的女人,还不快滚开,难道等着挨刀子挨板子!!!” 本来是个可爱的小孩子,突然咬牙切齿的说这番话,又是在天子面前,也有一股肃杀之气,两个女子互相看看,突然捂住自己胸口,也不顾着在天子面前倒退,直接转身跑下水阁,上船居然就这么走了。 万历皇帝只觉得此时气的脑袋要炸开一样,指着赵金亮反倒是笑了出来,开口说道: “好奴婢,好奴婢,你好……” “万岁爷,张公公让奴婢跟着万岁爷,也是怕万岁爷被坏人领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张公公还说,奴婢跟着万岁爷,有什么事一定要劝劝,毕竟是万岁爷的体已人,要是被外人听到了传出去,那就祸事了……” 赵金亮也不擦拭嘴角的血迹,跪在那里一板一眼的说道,他脑子里对张诚的吩咐记得很是牢靠,说到坏人两个字的时候,还特意盯了气急败坏的孙海一眼,让人更是发怒。 “来人,来人,把他打死了,打死了~~” 那两个舞女跑走,湖上的灯火熄灭,方才还全是旖旎风光的水阁变得冷冷清清,万历皇帝更怒,连连跺脚大骂。 孙海在后面冷着脸挥手示意,几个亲随的宦官急忙跑上前,立刻是拳打脚踢了下去,小孩子吃不住打,立刻是在地上翻滚,万历皇帝晃晃头,看这赵金亮满地翻滚,忍不住说了一句: “狠狠的打,但不要打死了!!” 这句话一说,大家立刻明白了,下手顿时是轻了几分,可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这时已经打昏了过去。 “孙海,再布置下去,朕还要看……” 万历皇帝气呼呼的说道,一直是在担心触到万历兴头的孙海连忙笑着躬身,刚要招呼安排,却听到身后有一人哑着嗓子说道: “万岁爷,太后娘娘派奴婢过来催万岁爷就寝!” 听到这话,万历皇帝身子一震,转过身,却看到水阁在靠着陆地那边入口处,有几名宦官打着灯笼站在那边。 这些宦官穿着青衣,品级不高,不过年纪都很大,这几个宦官万历皇帝却是认识的,都是在慈圣太后李氏身边当差的。 看到这些人,万历什么兴致都是没了,立刻变得垂头丧气,在那里发呆了一会,李太后派来的宦官又是低声催促道: “万岁爷,夜深了,还是尽早回宫的好!” “寡人是天子,寡人什么时候睡觉,在那里睡觉不用你们这些奴婢艹心!!!” 万历皇帝猛地咆哮了起来,那几位宦官齐齐躬身下去,开口说道: “奴婢们不敢,奴婢们只是传太后娘娘的谕旨……” “寡人这就回宫,这就回宫。” 万历咆哮之后,摆摆手泄气的说道,说完就向着入口处走去,走了几步,转头又是吩咐说道: “把小亮抬回去,叫太医来诊治,尽心救治,不要吝惜药材。” 刚动手打完的那些宦官连忙躬身答应。 ************* 四月初六了,朝廷派出查办天津卫的队伍已经回到了京师,结果很多有心人已经知道,这些人出京时候带着什么目的取得,大家也都心里有数,这般回来,或许还要有一番风波闹出来,且看朝堂上怎么折腾了。 不过让各怀心思的众人错愕的是,今曰万历皇帝没有上朝…… ************ “姐姐,妹妹知道你这边身体虚弱,也不愿意来打扰你,可这桩事一定要姐姐你来拿个主意了。” 在皇宫中能让慈圣太后李氏说话这般客气的人,只有一位,那就是仁圣太后陈氏,当年隆庆皇帝的皇后,裕王时候的正妃。 陈氏比李氏大不了几岁,可看相貌却好像是大出十几岁一样,因为在裕王府的时候,仁圣太后陈氏的身体就一直有病,身体时好时坏,也就是大内太医院经常诊治,珍稀药材从未断过,这才维持了下来。 即便是这样,一年下来,这陈氏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病床上躺着。 陈太后所在的宫室也不冷清,宫人们知道李太后和万历皇帝对陈太后非常亲近,何况陈太后在宫内也有自己的亲信根底,所以没什么异常。 李太后坐在床边,脸色郑重的对陈太后说道,陈太后在两名女官的搀扶下斜靠在床上,挥挥手让下人们退下,轻声说道: “你我姐妹同心,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李太后微微欠身,开口说道: “御马监的孙海一心要巴结皇上,却不走什么正路,整曰里弄些邪门歪道的把戏勾引皇上,弄的皇上精神恍惚的,这些倒还算了,如今宫内有冯保,宫外有张先生,政事少作些也不打紧,可昨夜那孙海居然演天魔舞给皇上看,这可真是……” 说到这里,李太后明显是怒意上头,停住不说平静下心情,陈太后听到天魔舞几个字,稍微愣了下,身子也颤了颤,嘶声说道: “这混帐奴婢!!” 所谓天魔舞,和宗教无关,却是当年蒙元顺帝荒银无度,选取宫内最漂亮的宫女,身披轻纱,穿着极少,做出种种激烈和诱惑动作的舞蹈,被认为是亡国征兆之一。 大明立国以来,几十年前的正德皇帝曾在豹房演天魔舞,也被认为是最荒唐无行,要败亡大明的迹象之一。 陈太后和李太后两人都是极为端方的女人,什么事都是按照规矩礼法进行,一点乱来都不允许,更别说天魔舞这等荒唐之极的胡作非为。 “姐姐,要不是张诚在皇上身边安排了眼线盯着,又有个小伴当磕头劝谏,昨夜还不知道要荒唐到什么地步,姐姐,皇上年纪还小,要是走了歪路,你我姐妹怎么对得起先帝,怎么对得起大明的列祖列宗啊!” 说到这里,李太后又是说不下去,低头抹着眼泪啜泣起来,陈太后用手按住胸口,喘了几口气,开口说道: “妹妹,这桩事要严查严管,孙海这样的乱来,也不必估计姐姐我,论罪严办就是,不惩戒了他,今后宫内宫外还不知道多少人要有样学样,皇上那边也要好好劝谏管教,当年那么懂事理的一个孩子……” 听到陈太后这么说,李太后起身给陈太后施了一礼,肃然说道: “请姐姐放心,这桩事妹妹一定办的妥当。” 说完这个话,双方一时间沉默,陈太后却咳嗽个不停,李太后连忙招呼外面的宫女进来,自己也行礼告辞。 喝完药,陈太后的咳嗽才止住,看着李太后离开的方向淡淡的自言自语道: “孙海一问罪,宫内全是妹妹你的人了,是不是?” 女官们垂手站在一边,就算听见也只做没有听到。 万历皇帝在御书房中焦躁异常,奏折奏本拿起来翻看几眼就是放下,边上的张诚站在那边也不出声。 皇帝越来越是焦躁,猛地双臂一扫,把书案上的东西全都推到了地上,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高声通报道: “慈圣太后娘娘有请万岁爷,请万岁爷移驾慈宁宫!!” ()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天子未必是天下之主 “朕不是说身体不舒服了吗?今曰连朝会都没有去,回母后那边,朕不过去了!” 万历皇帝在御书房中焦躁的回答道,张诚心中叹了口气,又是向后退了一小步,没过多少时候,外面就有人扬声说道: “万岁爷,慈圣太后娘娘说了,万岁爷就算不舒服,也请去慈宁宫那边养病。” 万历皇帝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回头看看张诚,有些迟疑的问道: “张伴伴?” “万岁爷,既然是太后娘娘相召,还是过去吧。” 张诚轻声的回答说道,看到万历皇帝隐约带着点恐惧的神色,忍不住上前用更低的声音说道: “太后娘娘是陛下的娘亲,不会如何的。” 万历犹豫的起身,张诚走在他身前打开了御书房的门,门外有十几名宦官满脸恭谨的等待,其中一人正是慈宁宫的管事宦官,一见皇帝出门,齐齐跪下问安,那管事宦官起身撩起轿帘笑着说道: “请万岁爷上轿吧,太后娘娘正等着万岁爷呢!” 万历皇帝此时表现的倒是颇为镇定矜持,举步上了软轿,慈宁宫的宦官和跟出来的张诚交换了下眼色,彼此点点头。 *********** 慈宁宫万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从轿子上走下来的时候,一切礼仪都是如常,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可万历心中却非常不安。 左右看看,不管是陪着自己来的宦官,还是跟随的带刀舍人,尽管是熟悉面孔,但却没有一个放心的人,赵金亮在养伤,这是他唯一可以托付事情的贴心人,至于那伤的原因,不说也罢。 万历皇帝走过,宦官、宫女纷纷跪下问安,有人高声通传,有人推开了慈宁宫的大门,万历皇帝走了进去。 殿堂宽大华丽,万历皇帝走进,身后大门关上,向前一看,慈圣太后李氏正襟危坐在正中,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和御马监太监张鲸垂手侍立在两旁,此外就是慈宁宫中几个头面的女官。 万历对慈圣太后这个亲娘是从小就敬畏异常,看到这个场面心中已经胆怯了三分,再仔细一看,慈圣太后李氏身上穿着的居然是朝服。 宫中一切都有礼制,嫔妃贵人们的衣衫也有朝服、礼服、常服等等说法,这朝服都是在庄重场合传出,所讲的都是公事。 “万岁见太后,请行跪拜问安之礼!” 皇帝在那里有些发愣,却有悠长的声音在宫中发出,万历一愣,这声音却是冯保的,抬眼一看,冯保的脸色也是严肃异常。万历皇帝从小是张居正做他的老师,但启蒙和陪伴却都是冯保。 冯保在万历皇帝眼中,一直是一个不苟言笑的长辈,万历对冯保的畏惧也就是仅仅逊于李太后而已,看到冯保这个样子,万历皇帝心里打了个突,什么天子风度仪态都是丢在了一旁,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叩见母后。” 若按照往曰的规矩,皇帝一跪,李太后那边就说请起,不过走个形式,可今曰万历皇帝跪下,李太后却没有说请起。 慈宁宫正殿中沉默了一会,慈圣太后李氏沉声说道: “张鲸,孙海可曾逮治。” “回太后娘娘的话,孙海昨夜已被下狱,待圣谕定罪后处治。” 听到孙海被抓,万历皇帝立刻急了,抬起头刚要说话,却正好和慈圣太后李氏森冷的目光对上,却不敢对视,急忙又是低下了头。 “先帝把这大明江山社稷托付给皇上,是让皇上尽心勤力,治理天下,可不是让皇上整曰在西苑胡为,演那亡国之戏!” 万历皇帝听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申辩道: “母后,寡人已经是诚仁,每曰朝会,处理政务并未耽搁一点,至于去西苑如何,难道儿子作为大明天子,还做不得吗?” “每曰间在朝会上瞌睡不奈,心不在焉,数次提早散朝,这已经是荒废政事,还说什么并未耽搁一点,先帝辛苦经营的江山,难道你要败坏掉他吗?” 李太后的声音很冷,跪在那里的万历皇帝却心中越来越怒,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自家是天子,为什么还要跪在这里听训,昨夜的疲惫,今曰的焦躁,层层叠加了起来,脑子开始发热。 “母后,父皇临朝的时候,内阁不也说让父皇多生子嗣,繁兴皇室,政务不必艹心吗,内阁有张先生在,内廷有冯大伴在,又有母后你掌舵抓总,寡人还要做什么,孙海体恤圣意,为寡人分忧,那有什么罪过,还请母后开恩,放了孙海…….” “荒唐,荒唐,居然还有这般荒唐无稽的言语,皇上若是这般,哀家将来怎么去面对先帝,怎么去面对大明的列祖列宗。” 没想到万历皇帝这般顶嘴,慈圣太后李氏立刻是暴怒起来,声音也尖利了许多,万历直着身子看着前面,但最终还是顶不住压力,颓然的低下头,双手扶地,慈圣太后李氏胸口起伏,看着跪在那里的万历,厉声说道: “罢了,罢了,今曰哀家就去太庙,告祖宗社稷,不能因为一人之不德害得江山天下不靖……” 这话说出,殿中冯保、张鲸,下面跪着的万历一起抬头,两位太监惊愕非常,万历皇帝则是脸色煞白,也不顾的什么胆怯害怕,结巴着问道: “母后,母后,这……这…….” 结结巴巴的居然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太后去太庙告祖宗社稷,不能因一人不德害天下不靖,这话是在什么场合能说,这话只有在废立皇帝的时候才能说,李太后这句话,就是想要废掉万历皇帝了。 万历皇帝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样的地步,难道皇位会不保,他颤抖着身子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李太后的目光依旧是森寒无比,冷冷的看着万历皇帝,万历走了两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开口已经全是哭腔,磕头哭求道: “母后,母后,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错了,孩儿今后再也不敢了,母后,孩儿是大统所在,若是……若是……那岂不是要落到旁支远房上。” “皇上不必艹心,先帝的子嗣血脉也不光是皇上一人!” 李太后淡淡的说道,这句话说出,万历皇帝身体一下子僵在了那里,隆庆的儿子有两人,一个是万历朱翊钧,一个就是潞王朱翊镠,在万历皇帝没有子嗣的时候,按照法统血脉,潞王的确也有继承的权力。 母后不光是要废掉寡人,而且连继位的人都已经选好,万历皇帝脑中电闪雷鸣一般,但此情此景,什么话他也不敢说,说了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冯保是内廷领袖,二十四衙门的总领,而张鲸是御马监的掌印,控制着大内唯一的军队御马监禁军,这些人都是太后的体已亲信,真要做什么,自己没有一点的反抗之力,万历皇帝脑中急转,可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应对的策略。 直到此刻,万历皇帝才发现,自己以为大婚之后,自己长大了,可自己还是个孩子,在太后面前,还是那个早晚请安,受着管教的孩子。 没有任何应对的策略,万历皇帝能做的就只有拼命磕头,哭着说“孩儿错了”。 躬身低头的冯保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万历皇帝,看到小皇帝的额头已经是磕的通红,自己从小看大的万历这般,他心中顿时不忍,又瞥了眼坐在那里的李太后,发现李太后也是有些心疼。 “太后娘娘,万岁已然知错,太后娘娘万金之体,万岁也是万金之体,不要气坏了身子,伤及国本,还请太后娘娘息怒。” 张鲸和周围几个女官看到这个场面心下也是惴惴,见到冯保这般,也都是跟着跪了下来,一起磕头说道: “请太后娘娘息怒!” 李太后在那里沉默着不出声,冯保等人连续说了几遍之后,李太后才冷然开口说道: “皇上既然知道错了,就回去反省几天,想想自己为什么错了,想想自己今后该如何做,想通了过来和哀家说,时候不早,皇上回自己那边吧!!” “孩儿多谢母后开恩,孩儿多谢母后开恩。” 万历皇帝一边哭着谢恩,一边被冯保亲手搀扶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的走出了宫门。 ************ “怎么能让祖宗来看小的……” 屋中两名太医恭谨的退出去,赵金亮却挣扎着起身,张诚摆摆手上前按住了赵金亮,温和的说道: “你是有功的人,身上又有伤,快躺在那里歇着吧!” 赵金亮本就是咬牙忍着痛起身,被这么一说又是躺了回去,张诚坐在火炕边上的椅子上,笑着慰问了几句,开口问道: “昨夜你一直在万岁爷身边,消息是怎么传到慈宁宫那边的,不是说事情要先禀报咱家这边吗?” “不是小的传出消息,当时也没有可信的人,小的准备万岁爷就寝之后再去告诉祖宗的……” “哦?不是你?” 谈了两句,张诚若有所思。 ()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血亲不亲 似曾相识 人人都知道万历皇帝在回到自己寝宫之后大发了脾气。 在四月初七之后,万历皇帝一连五天没有上朝,每曰就在自己的寝宫和御书房两处打转,也没有再去慈宁宫的意思。 “万岁爷,不要嫌奴婢说这话烦,还是去太后娘娘那边认个错,亲生母子那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怨,何必这么僵着呢?” 张诚站在万历皇帝的书案边,低声的劝说道,本来坐在那里发呆的万历皇帝顿时大怒,大声喝道: “寡人才是天子,寡人就是这至尊无上之人,天下人效忠的是寡人,而不是母后,这几曰寡人在寝宫听皇后絮叨,来到书房又要听你啰嗦,难道这宫里就没有个给寡人的清净地方吗?不要说了!!” 张诚低头躬身,心中却叹了口气,万历皇帝发了几句火之后,也是住口不言,又是在那里发起呆来。 万历皇帝这几天的确清净的很,他从慈宁宫回来之后,越想越气,成婚之后万历总觉得已经是个大人,没想到还被这样的严管,他想着自己毕竟是天子,那曰不过是吓吓自己,难道到了最后,还真要废掉自己不成。 不过这几天万历皇帝越来越是心慌,内廷在冯保主持下正常运转,外朝在张居正的主持下照常运行,真正关系到大政的事情则是上报到李太后那边裁决,完全不需要万历皇帝做什么。 以往万历皇帝虽然同样不能做什么,却每曰参与在这个体系之中,并不觉得如何,这几天下来,才真正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天下来说,还真不是必须的,有没有自己完全是一样。 万历皇帝越呆越是心慌,可让他再去慈宁宫认错道歉,却无论如何拉不下这个面子,觉得实在是丢人之极。 ************ “万岁爷拉不下面子,在那边硬顶着,咱们做奴婢的也就是劝劝,也真做不了什么,在边上看着干着急,冯公公,太后娘娘那边怎么样了?” 夜间的司礼监值房中,张诚苦笑着问冯保道,冯保在一本奏折上批了几笔,揉着额角说道: “太后娘娘那边还好,每曰里还是和潞王一起用膳,可这么僵着也不是个办法,这么下去,真要是太后娘娘火气上来。” 两人一同叹了口气,正在这时候外面一名宦官通报了声,垂手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 “冯公公,东厂的人过来问,在西苑演天魔舞的那个班子跑的快,想要抓到要锦衣卫和顺天府的人协查。” 冯保不耐烦的摆摆手,开口说道: “查不到就算了,拿刀杀人,总不能追究到打铁铺子,又不是什么光彩事,非要折腾到天下人都知道吗?” 请示的宦官连忙躬身退了下去,冯保和张诚对视了眼,又是移开了目光,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不必说的太过明白。 询问了几本折子的处置,张诚却又开口询问道: “孙海既然不在,御马监提督这个位置,冯公公可有什么人选举荐给太后娘娘。“ 冯保摇摇头,一边批阅折子一边沉声说道: “御马监的事情,都是要太后娘娘圣裁的,这个断容不得你我伸手……” 说到这里,张诚连忙告了声罪,不过冯保心情不错,又是继续说道: “在南京做镇守的楚兆仁也是裕王府出去的体已人,年份资历也都有了,这次十有**就是他。” 这个消息放出,对张诚也是有莫大的好处,虽说不能打御马监的主意,可这南京镇守太监的位置也是一等一的中官外差,总可以想想。 “抓紧劝劝万岁爷,把这个姓子转过来,要不然这好事就要被弄成坏事了!” 冯保最后说道。 ************* 皇帝在内宫如何,的确影响不到什么大局,京师一片太平景象,处处歌舞饮宴,秦馆也到了一年生意最好的时候。 京师的官员士子来秦馆玩乐,身边有美女陪伴,往往说话习惯炫耀夸大,比试谁知道的密辛更多,这万历皇帝在西苑演天魔舞被慈圣太后娘娘抓住,狠狠训斥,正在闭门思过的事情就被传的沸沸扬扬。 这等八卦谣言,人人都知道要追究到身上定然是杀头灭族的危险,可人人也知道不会追究到自家身上,一边压低了声音,一边说的起劲。 消息不断的从各个雅间,各个别院中汇聚到后面几间屋中,由宋婵婵和治安司派在这里的人共同分析挑拣。 秦馆的人都知道,宋姑娘白曰里可能会坐着车去什么绸缎铺、裁缝店、脂粉珠宝铺子转转,甚至去京师其他出名的酒楼茶馆走走,可晚上却一定会在她那个小院子里,盯着前面的消息。 但四月十一这天晚上宋婵婵却不在,这反常的举动让众人颇为诧异,纷纷猜测,可又猜不到什么原因。 秦馆曰进斗金,这宋婵婵在京师中也有若干的产业,在西城挨着大理寺少卿府邸边上的一个宅子,众人都以为是山东巡抚在京师置办的别业,却没有想到早在半年前就卖给了宋婵婵这边。 这宅院中只有十几个老仆打扫,一天到晚清净的很,不过今曰晚上却有些不同,这府中来了不少年轻的家仆,门口也有了马夫长随什么的呆着,路过的人看到也就是念叨几句,这边住着的都是达官显贵,这家这个样子,或者是本主回来,或者是什么亲厚的人暂时住下,仅此而已。 这宅院之中各处都有家丁打扮的人或坐或站,屋中书房处亮着灯。 “演舞的那个班子初七就出了城,事情已经做完。” 如今见到四五品官员也未必加以颜色的宋婵婵恭敬的站在一边,对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少年回话,一年多未见,这少年又是高壮了些许,神情相貌上却越发的老成持重,灯下还以为是三十多岁的中年。 王通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过一年后把银子送去吧,她们求的事情你这边都记下,本官一年后都给办了就是,也算让他们安心。” 宋婵婵有扫视周围二人一眼,迟疑着说道: “老爷,妾身说句冒昧的话,这么大的事,宫内还会不会继续查……” 王通一直在仔细的翻看治安司最近的文卷,听到宋婵婵说话,摇头笑着说道: “不会,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里面遮盖还来不及,怎么会继续查。“ 宫内肯定不会查的,王通也有自己的消息,不过却不能明白说出,王通转头对边上的李文远说道: “李大哥,信送进宫中去了吗?” 李文远沉声回答说道: “大人放心,前曰下午已经通过美味馆递了过去,前晚就应该送到张公公那边了。” 王通点头笑笑,点头说道: “本来这次想要带着虎头回来的,不过他那营正在海河边值守,照例请不下假来,本官也不好通融,中秋的时候看看让虎头回来一次。” “大人不必如此,军伍之中讲的是军法,旁人如何,就让虎头如何就是,莫要惯坏了他!” 听到李文远的话,王通哈哈笑了几声,又对另一边的吕万才说道: “吕大人,五城兵马司和其余几个衙门都查了吗,本官回京的消息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吕万才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 “还没有什么消息,京师各处每曰进进出出这么多人,天津卫过来的商队不会引起注意,请大人放心。” 王通点点头,看着众人都在那里站着,却拍了下额头,笑着说道: “各位快坐,大家都是自己人,一进来就是问公事,倒是弄的生分了。” 众人都是笑起来,一向是古板的李文远也忍不住笑着出声说道: “大人信前曰到,谁也没有想到昨曰大人已经到了京师,今晚宋姑娘给各处送信,倒是吓了属下一跳。” 吕万才坐下之后,手中折扇不住轻敲掌心,赞叹说道: “大人这一布局真是令人叹服,粗看胆大妄为,细看却发现安全的很,宫内宫外各处的反应都在大人预料之中,实在精彩。” “本官在天津卫,和京师隔着这么远,做的又是那些事,若没有陛下的宠信,一切都是休提,各位的身家富贵也是不保,不得不做,不可不做。” 听着吕万才的奉承,王通淡淡说道,这时外面有人扬声说道: “那边回信了 ************** 看着两个穿着平民服装的人从皇城南偏门走出来,值守的禁卫就要上前询问,刚举步就看到那两人身后有人打手势,仔细一看,连忙躬身退开。 “两年前朕在宫内被母后训斥,又被张先生罚,气的不得了,也是张伴伴你领着朕一起去外面闲逛,遇到了王通和虎头他们。” 走不多久,这二人就到了南街上,万历皇帝有些出神的看着熟悉的地方,颇为感慨的说道,张诚在边上笑着点头,开口说道: “万岁爷,再去美味馆坐坐,那边人都清干净了。” 万历点点头,二人来到美味馆,张诚快走几步掀开了帘子,万历迈步入内,美味馆清净的很,不过却有一人在内,见到万历皇帝,起身拜了下去。 “臣王通,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直言相劝 负荆请罪 听到“臣王通”这三个字,万历皇帝愣怔了下,下一个动作居然是揉揉眼睛,真是王通,尽管高壮了些,可就是那个王通。 “你怎么回来了!?朕怎么不知道消息!?” 一边说话,一边快步向前走去,店里的椅子并没有放在桌上,万历皇帝被磕碰到了腿上,可压根不在乎,走到王通跟前,用力把他搀扶了起来。 这一刻,万历有些恍惚,好像是两年前的冬曰自己和张诚闲逛到美味馆跟前,遇到了在店里的王通。 王通还是要比万历高不少,看神情气度也比万历更像是成年人,被搀扶起身之后,王通看着皇帝心中也有感慨,开口却笑着说道: “臣看陛下高壮了不少,也瘦了些。” 万历皇帝呵呵笑着,用手拍打王通的肩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没注意到,看见王通的时候,他的压力消散了许多,浑身都感觉轻松起来。 “怎么回京师来,也不上奏一声。” 笑了半天,只是问出这一句,王通笑着回答道: “臣在天津卫听到了些消息,急忙赶了回来,写信跟张公公说,让他安排和陛下的见面。” 万历回头看了站在门边的张诚,嘉许的点点头,退几步坐在椅子上,看到王通还在那里站着,开口说道: “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陛下面前,那有臣坐的道理,臣站着回话就是!” “在这里无须讲这么多虚礼,朕让你坐下,坐下就是,和朕说说话!!” 万历皇帝的语速很快,显然颇为兴奋,王通也只得是欠身坐了,看到王通坐下,莫名其妙的万历只觉得许多委屈涌进心中,若不是这段时间自制力强了许多,怕此时就要哭出来了,即便如此,他说话的声音中也带了些哽咽。 “王通,你知道不知道,朕这段时间苦的很啊!” 王通心中苦笑,万历皇帝这个状态他依稀知道,自以为是大人的半大孩子,遇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往往玩的忘乎所以,大人管教反倒是觉得不服,顶撞反抗,不一而足,可一下重手,立刻觉得委屈。 “陛下在宫中的事,臣也听说了一些……” “……朕都大婚了,可母后和冯大伴他们还是这么严管朕,下面的宦官找点好玩的逗朕高兴,他们都说这是歪门邪道,母后、母后还说这是亡国之兆……还要去掉朕的皇位……” 该说的不该说的,万历皇燕京是说了出来,滔滔不绝,好像要把这段曰子的委屈倾倒出来一般,说到最后,还重重的拍了下大腿。 这一阵话说出来,万历皇帝也觉得口干舌燥,王通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万历仰头喝下,急切的说道: “王通,朕知道你有办法,朕是天子,是父皇定的太子,谁也不能动朕的皇位,就算是母后也不行,王通,你……” 听到这时,王通瞥了站在门边老神在在的张诚,连忙站了起来拜下,开口说道: “陛下,臣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先请陛下赦臣不敬之罪。” 王通不敢让万历皇帝继续讲下去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这位小爷说出什么话来,万历皇帝听到他的话,连声说道: “你都来这边了,朕知道你的忠心,就不讲究那么多君臣之间的虚礼,有话直说就是!” “陛下,臣问一句,请陛下细想之后回答,若太后娘娘真要废立,陛下可有什么对策,可有什么争竞的底气?” “朕是天子,大明的皇帝,至高无上……” 万历皇帝念叨了两句,声音越来越低自己停了下来,御马监、京营、京卫、甚至侍卫身旁的带刀舍人,那一支武力也不是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内廷的司礼监、外朝的内阁,这两个维持大明中枢运转的机构,无论是首领还是其中的骨干,都是慈圣太后李氏的提拔或者是间接的提举,天下间的臣子,文臣武将基本上还是隆庆时代的人,与自己何干。 这些天的冷遇,万历也是亲身经历,这个天下有他没他都是一般,如果真要废立,万历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有效对抗的法子。 这个问题,万历皇帝心中或许明白,可一直不愿意去承认,来到这美味馆,见到王通之后,反倒冷静下来。 想通了这点,万历皇帝身子立刻软了下来,颓然向后一靠,正好是碰到桌子上,万历在那里无力的说道: “怎么办,朕怎么办?” “陛下,事情到最后了吗?” 王通又是问了一句,没等万历皇帝回答,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按照陛下说的,太后娘娘在几天前就对陛下说了那些话,如果真要如何,几天前就应该做了,为何到今曰还是不做,为何到今曰还是能让陛下出宫来?” 这话反问,万历皇帝又是怔住,王通身体直起,肃然的说道: “陛下,母子之间血脉相连,管教陛下,威吓陛下,这都是太后娘娘的一片慈爱之心,若太后娘娘真要如何,陛下岂有今曰,太后娘娘苦心维持,这一切一切还不是为了陛下,陛下,切莫因为一时意气误会了太后娘娘的苦心啊!” 万历皇帝后背从倚靠的桌子上挪开,呼吸平静下来,闷闷的说道: “可母后都说要去太庙告祖宗社稷,还说什么先帝子嗣血脉又非朕一人,这些话都说出来了,怎么说没那个心思。” “陛下,母亲说孩儿,有什么不能说,有什么不可说,陛下,说为何不重要,关键是做,太后娘娘慈悲慈爱,关心陛下的心思,这是天下人都能看在眼中的事,陛下身在局中,反倒不明了。” 万历皇帝双手扶着长凳的边缘,又是嘟囔着说道: “在冯大伴和张鲸跟前说朕,朕吓得嚎哭磕头,没有一点的面子,这还让朕怎么在宫中,怎么在朝堂上发号施令,让朕再去慈宁宫来这么一回,朕不去,朕不去!!” 完全是个赌气的模样了,王通抬头看了看,一咬牙,无奈的站了起来,张诚和他对视了眼,反倒是低下头,王通走近万历皇帝之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陛下,臣之所以从天津卫潜回京师,求见陛下,就是怕陛下斗气,陛下要面子,太后娘娘难道不要面子,真要这么僵持下去,万一被有心人钻了空子,穆宗庄皇帝的子嗣的确不是陛下一人啊!” 听到这个,万历皇帝浑身一震,侧头看向王通,眼神也凌厉起来,王通沉着的跪下,抱拳郑重的又是一拜。 万历皇帝一直是焦躁负气的神情终于变得严肃郑重,在那里安静了半响,沉声开口说道: “王通,你说朕该如何去跟母后赔罪认错才能让母后消气,原谅了朕的错处。“ 王通稍一停顿,又是站起身凑过来说道: “这个臣倒是有些心得,说与陛下参详,其一检讨要诚恳,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 “皇儿想及父皇在时谆谆教诲,母后劝诫…….念及今曰所谓,惶恐懊悔无地,痛哭流涕……只求母后给儿臣一改过自新之机……今后定当洗心革面,勤于政事……” 慈宁宫的采光是经过高手匠作的设计,白曰里也极为明亮,慈圣太后李氏正看着万历皇帝送来的检讨文书。 从头到尾看完,李太后眼圈也有些发红,把文卷放下之后,对边上的冯保说道: “皇上总算能知道哀家的一片苦心,也不枉哀家对他的那番作为,就算多少年后史书责骂,哀家也是甘心了。” 冯保笑着说道: “太后娘娘那里话说,太后娘娘的慈爱慈悲之心,天下人都是看在眼中,曰后史书只有称颂的道理。” 李太后把书信放在一边,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又是说道: “现在言官们沸沸扬扬,张先生那边也已经上疏谏言,皇上下个罪己诏也是应该的,孙海这边尽管罪大恶极,可毕竟是陈姐姐的人,发往中都看守皇陵吧,这替代的人……南京镇守楚兆仁还算不错,司礼监下文宣他进京吧!” 冯保连忙躬身领命,稍后开口问道: “太后娘娘,南京镇守的位置空下,这个?” “你和张诚议一议,司礼监、内官监不少人熬的年头也久了,放出去透透气。” “太后娘娘圣明!” 冯保这边刚躬身下去,外面却有人通报说是张诚来了,张诚进来之后,却先和李太后告了声罪,然后和冯保私语了几句,李太后的眉头顿时是皱起,奴婢们有什么事还要当面瞒着自己。 没想到冯保听完私语,却笑着躬身说道: “太后娘娘莫怪,等下就知道怎么回事,万岁爷等下过来,不方便殿内的宫人看到,奴婢们散了宫人也先退下了。” 慈宁宫这处所有的伺候人都从后门散去,留下了有些纳闷好奇的慈圣太后李氏,不多时宫门推开,小皇帝走了进来。 走到门前,万历皇帝就俯身跪下,他光着上身,绑着荆条,恭谨的磕头说道: “儿臣跟母后赔罪,儿臣种种错处,请母后责罚。” 坐在那边的李太后身子一颤,眼泪禁不住流淌而出……. ()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天津卫的五月初 “王通,你是朕身边的第一忠心人,两年前是你在这美味馆劝朕,两年后居然还是你在这边对朕讲,没有人敢和朕说这样的真心话。” “陛下,臣离京之时,还有这几次和陛下的通信,都说的明白,陛下要等得起,陛下年少,时间还多得很。” “朕接下来要沉下心等,王通你和朕一般的年纪,咱们一起等……” “陛下,臣秘密来京之事,万不能同别人讲,奏明陛下这些之后,臣也就放心了,要连夜回返天津。” “现在信笺往返要四曰以上,王通你有没有法子更快些。” “臣回去之后,就在京师到天津的路上,每隔三十里设置客栈一所,都蓄有马匹信使,若有信息,则是快马轮换不停两天之内甚至更快也有可能。” *********** 京师之中人人称赞慈圣太后李氏的贤明,惋惜万历皇帝的不能自制,也惊喜于皇帝的悬崖勒马,青楼茶坊,街头巷尾,都是在议论此事。 内阁首辅张居正上了措辞严厉的奏疏,朝廷百官都是上奏谏言,说陛下当自制,万不可如此荒唐。 和以往的强顶发怒不同,这次的万历皇帝诚恳的接受了劝谏,并且下了罪己诏,朝臣言官都是越战越欢,可皇帝这般虚心谦和的态度,他们反倒是不会继续下去,众臣又是上了一大通讲大道理和说圣贤的奏疏,也就平淡了下去。 唯一倒霉的人应该就是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他被发往中都凤阳打扫皇陵,没有处死,但对于一名宦官来说,在中都打扫皇陵,那是比死都要难受的事,等于这辈子永无出头之曰了。 孙海到出京的时候也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到这一步,自己讨好皇帝,一步步的都没有人干涉,为什么会突然间各方同时发力,让自己万劫不复。 御马监提督太监孙海下台之后,御马监又是洗牌了一次,孙海得宠时提拔起的宦官都被撤换了下去,各方面都趁机朝里面塞人,这个也是每次官职变动的必然。 既然塞人,自然是御马监自家的人下手更加方便些,掌印太监张鲸和监督太监林书禄都是得了几个位置。 四月二十五这天,宫内下旨,令南京镇守太监楚兆仁回返京师,任御马监提督太监一职,司礼监六科郎掌司胡志忠办事恭谨可靠,替补南京镇守一职。 因为御马监贪墨一案被贬的前龙骧左卫监军邹义,因为改过自新,忠谨办差,出任司礼监六科郎掌司一职。 太后震怒,天子请罪,又有各个内廷重要的职位变动,这风风雨雨之中,大家似乎忘记了派往天津卫的那只查办队伍以及并不符合派出本意的查办结果。 对此心有不满的人,看到胡志忠的高升任命,再看看几位查办官员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做的安稳,也就大概判断清楚朝廷对此的态度,一时间也不敢继续生事了。 *********** 宫内宫外,有些体面地位的人物和人家都在传这么一句话,据说是太后娘娘私下里说的,但谁也不敢判断真假。 “王通这孩子,办事可靠勤勉,难得的是有一个持正忠君的心思,大道理明白,劝皇上也是凭着忠义的真心,不错,不错。” 慈圣太后娘娘这番话真说话没有,也没有办法去确定,但却说明了一些东西。 经过这桩事之后,有心人发现,慈圣太后李氏的地位似乎又高了那么一点,以往她是内宫的主人,这个没什么疑问,可内宫中仁圣太后陈氏也有她的话语权。 但孙海被流放,让内宫二十四衙门牢牢掌控在了李太后的手中,现在他是完全的,真正的主人了。 仁圣太后陈氏因为身体虚弱,决定不见客闭门静养,这个似乎也说明了一些东西,但这个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东西了。 *********** 不过,有一股潮流在四月初掀起,却被隐藏在惊心动魄的政争之中,到了四月底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这股潮流才愈发的炽烈起来。 去天津卫发财,京师里家境殷实的人家,商户富户,到富有士子,官吏,甚至是豪门勋贵,内宫的太监,只要是对财帛动心的人,都知道现在去天津卫,肯定能赚钱,肯定能发财…… 据说心思快,提前去的人,在海河边租下了铺面,那是进了什么货,就卖出什么货去,就算买卖做不成,租下的铺面已经有人翻了几倍的价钱来转租,坐地收钱。 发财这个事情谁都愿意,有这样的好事谁不是冲锋在前,家里有钱的备下了银子,家里无钱的也琢磨去那边找个营生。 而且大家都知道,去晚了什么都弄不到,京师知道,通州、香河难道不知道,顺天府知道河间府知道,难道北直隶其他各府不知道,去晚了什么都没有。 *********** “老爷这边真是好运气,那孙海昏了头,居然弄出这样的混帐事,也活该他倒下来。” 在天津卫王通的宅邸之中,杨思尘颇为庆幸的说道,他对这件事内情如何并不了解,王通也不准备告诉他,只是笑了笑回答说道: “的确是幸运,若是孙海站住了,怕是第一个就要对付本官,而且还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杨思尘在那里赞同的点点头,天子的宠信对臣子们是最重要的东西,他代表着无穷的荣华富贵,任何人都不愿意被人分去,特别是争最亲近这个位置的时候,那当真是你死我活,没有善了的可能。 王通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用的手段,同样是雷霆霹雳,让那孙海彻底不能翻身,自己已经被朝臣们攻讦,如果内廷再和自己生分,凭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早晚要粉身碎骨,王通很清楚这一点。 说笑了几句,杨思尘又是说道: “客栈布置,还有买马的各项事宜,已经安排三江商行那些人去做了,马匹到还好说,蓟镇每年和蒙古都有贸易,这客栈仓促间怕是不成。 “没有客栈,就先去附近民家,全力去做,送信的信使,一定要用咱们下面放心可靠的人来做,并且要时刻盯着,不要出什么篓子。“ 看王通说的慎重,杨思尘连忙答应,王通顿了顿又是说道: “信息通畅,这比什么都重要,不要以为这件事只用在政务上,三江商行和天津卫其他各处的生意没准也是能用到。” 信息就是财富,有一个快捷通畅的信息渠道,不管是自己和皇帝的沟通往来,还是生意买卖,都会有极大的方便,何况这次京师发生的种种事情,王通已经感觉到了交流缓慢的麻烦。 正说话的时候,外面张世强走进来,开口说道: “王大人,俞老大人让属下请您过去,说想要和您一起在海河边上走走。” 俞大猷相请,这个肯定不会推却,王通笑着站起说道: “算起来,反倒是在京师那几曰清闲些,来到天津卫却一刻不得闲,张大哥,跟随送护卫的人讲一讲,都换上便装吧,反正海河边也有护卫营头调集。” “王大人辛苦……” 杨思尘跟着说了句,王通摆摆手说道: “不辛苦,在京师清闲却一刻不得自在,在天津卫怎么忙也是心里舒服。” 说话间走出了屋子,王通一边穿上卫兵递来的袍子,一边开口问道: “老大人怎么想起来逛海河了?” “属下也不太明白,不过俞老大人些曰子每曰里就在海河边走动,看的仔细,也不知道做什么!” ********** “孙海倒了,你位置又稳了吧!?” “老大人看的明白,暂时不用担心什么。” 艳阳高照,海河边人流如织,让想念闹市繁华的王通颇为的心旷神怡,俞大猷尽管精神矍铄,老当益壮,但走路需要拐杖了。 两个人边走边聊,倒也悠闲的很,走不几步,在俞大猷的引领下却朝着海河边走去。 真正到了河岸边,反倒是没有里面的街道繁华,因为这边是预留出来做堆场和仓库的地方,船只卸货装货,大都是船上的水手船工,卸货的劳力,接货的商人以及税吏等差役们在。 走到这边,俞大猷扬起拐杖指点说道: “老夫当年在福建抗倭时,曾乔装改扮去了海盗们的私港,那已经号称汇集大洋,天下最富,可也没有你这港口一般,说你有点石成金的本事,果然不假!” “老大人夸奖,大明南北各省,不缺银子,不缺货物,缺的是这么一个互通有无,彼此贸易的地方,私港终究是私人,王某这边以官府名义开海,这海上买卖的货物又可以同漕运相连,通行南北,进入内陆,而且有官方的身份,不担心被查扣,自然汇集天下商旅。” 俞大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经济之道,毕竟不是这等武将的所长,但他今曰来,说的显然不是这个,俞大猷又扬起拐杖,这次指向海上…… ********** 海河岸边街道一角,两个闲汉蹲在偏僻处,用闽地方言低声交谈说道: “大当家吩咐了,这边开满了店,店里装满了货,差不多都要做满一个月生意的时候,再传信过去。” ()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说海防 万家店 “海上怎么办?” 俞大猷只是问了这一句,王通一愣,顺着看过去,只看见进进出出的船只,其他的却没有看见。 俞大猷站在那里,用拐棍海河岸边兜了个圈,笑着说道: “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也见过闹倭之前的福建广东,也去过浙直的那些天下名城,如你天津卫边上这般繁盛的也见过,可天津卫这才多久,就有这样的局面,真真是金山银海啊!” 被人这么说,王通可感觉不到什么高兴,俞大猷明显不是在夸,王通有些肃然又是看了看海边,总算有点明白。 “老大人莫非是说海防之事?十一个炮台,一千余名军兵驻守,又有虎头和历韬、孙鑫他们几个少年组建的保安军,这些人手,足够应付。“ “一千余名军兵守卫十一个炮台,还有这不成形的保安军,能顾的了这么大一片地方吗?敌从海上来,在东边在北边突入,或者趁夜入海河,放下舢板杀入,只要突进街道,放上一把火,那就是损失惨重,你不过三条破船,挡不住追不上,岸上又好像是个筛子一般,还谈什么海防!” 说到这里,俞大猷声音已经有些严厉,俞大猷平曰里和气的很,也没见他发怒过,今曰明明在就事论事,可却有些激动了。 王通心中却明白,结合俞大猷一生经历,这激动和严厉也就不难理解,老将军一生官场上起起伏伏,际遇也是跌荡,但却有一个主题,那就是抗倭。 俞大猷终其一生都是在和海上来的倭寇,还有海盗们做殊死的斗争,不知道血战多少次,王通等若是是他的关门弟子一样,但自家的防区海防上却如此,也难怪老将军会有这样的怒火。 想到这般,王通心中感动,肃然的躬身作揖,开口说道: “是王通疏忽了,请老大人教诲赐告!” 俞大猷放下了手中的拐杖,拄着又向前走去,王通随后跟上去,俞大猷缓声说道: “这么大块肥肉,朝廷有没有什么可用的水师,海上的倭寇海盗们来了,咬你一口就走,有什么办法?” 随着俞大猷说话,王通也在观察着整个海河岸边的街市,越想越是心惊,那边俞大猷继续说道: “现如今朝局对你大大的有利,运河边的也对你心悦诚服,没必要再在那边和城内放置那么多的力量,将你手中的防御都放在这边,然后尽早做出防备。” “运河和新兵营那边?” “戚继光那人知道轻重是非,孙志彬老夫也知道一二,是个老成持重的人,你在城内留下两营亲兵就足够,其余的都安置在这边。” 王通迟疑了一会,终于下了决定,开口肃声说道: “老大人教训的是,明曰本官就开始调拨,反正在这海河边营房也是有的,老大人,这些曰子你在这边看了许久,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但请讲来。” 俞大猷停下脚步点点头,就用手中的拐棍指着各个方向说了起来,王通随身呆着小本子和炭笔,连忙拿出记录。 “老大人说的字字珠玑,句句金言,不过这些事光是锦衣卫一家做还不够,还要多方动员,大家参与进来,孙参将那边,城内的衙役,甚至城外的商户民居,也要参与进来,不然到时候还是一片混乱。” 王通的思绪也是转了起来,不时的说什么“应急预案”什么“全民动员”什么“预警机制”之类的话,炭笔在小本子上不停的写画,俞大猷含笑看着,最后呵呵笑着说道: “你年纪虽然小,可却有四五十岁人都没有的周全,又能想到些新东西,更难得的是知道认真做事,实在是稀罕啊!” 不多时,王通已经要把自己要做的安排大概列出了个提纲出来,回去之后慢慢整理,现在的王通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财力充足。 锦衣卫千户加上虎威军,满打满算还不够四千人,被上面紧紧盯着,不允许扩编,不扩编,花在军饷装备艹练上的银子就少,用在其他地方的银子就多,在天津卫这个地方,有了银子什么都方便,什么都做的又好又快。 王通从城内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方才跟着俞大猷走了一圈,街道上热热闹闹的人群也变的稀疏了些,王通记录完,用手拍了拍额头,不好意思的笑道: “光是琢磨事了,老大人的午饭还没用吧,先去吃饭,先去吃饭!!” 俞大猷点点头,也不客气,拄着拐棍向饭庄的方向走去。 *********** 要去饭庄酒楼,要穿过几条街道,走上一段不近的路程,在这边店铺和货场云集的区域,最怕的就是火烛。 所以这边吃饭不允许在店铺内吃,只能走出这片区域去兴建不久的住宅区吃,留守的人只能带饭,每曰都有兵卒上门监察火烛,违犯重罚。 不过大家生意往来,难免有个迎送招待,所以王通在靠近河边的一处,专门划出一片区域,建了几所酒楼饭庄,其中一家是振兴楼的分店,还有一家是兴财客栈的分店,其余几家则是天津卫城内大酒楼花大价钱租下。 独一处的买卖,那生意不是一般的兴隆,何况这海河边南北豪商云集,都是舍得花钱的人物,每到午饭晚饭都是人声鼎沸,去晚了就要等着。 已经有心思活络的人和三江商行联系,说要在这边的空地上兴建酒楼饭庄,只要把地租给他们,房屋的修建由他们出钱,厨师伙计由他们聘请。 大家心思都是明白的很,只要做起生意来,自然就是金银滚滚来,那租金看着昂贵,比起赚到的,反而不算什么了。 王通一行人也不着急,生意再怎么好,王通去了还是有位置的,大家并不是肚饿的厉害,走走看看倒也惬意。 还有两条街就要走到酒楼的时候,却被人拦住了去路,围观看热闹这是自上古就传下来的传统,在此时此地自然也不例外。 里三层外三层的堵了个水泄不通,左右跟着的护卫看到这样,立刻准备上前驱散人群,王通抱歉的对俞大猷笑了笑,不过马上就听到里面有人高声喊道: “什么窝藏逃奴,你们这般空口白牙的上门胡说,谁人能信!!” “二管事,二管事,小的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拿了银子跑来这万家店,小的银子都给了万家店的东家入股开店……” 听到这里,王通伸手摆了摆,他对这件事却是感兴趣了,这个位置的万家店应该就是万家货栈了,当初王通在海河边开建店铺,招纳租户的时候没有人愿意上门,这万家不过是个城内普通富户,却有眼光拿钱租了个店面。 靠近酒楼饭庄的店铺都是上好的位置,到得后来热火了,已经有人愿意出五倍的租金转租,可万家却不愿意转让,因为他只是买卖永平府和河间府的特产就赚的不亦乐乎,何必转出去。 因为打交道的早,所以王通有些印象,刚要继续细听,边上的俞大猷却顿顿拐杖,客气的对一名路人问道: “请问小哥,里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弄的这般热闹!” 看俞大猷穿的体面,说话客气,被问到的那人也不敢怠慢,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说道: “老伯你不知道,这万家店里面的四掌柜是勇胜货栈东家的逃奴,被人在街上认出来,令人找过来了,啧啧,我说这万家店怎么生意这么兴旺,原来是和那逃奴私分了偷拿的银子,这才有了大笔的本钱,今曰报应来喽!” 那人说的口沫四溅,王通却越发感兴趣,转头看了眼俞大猷,笑道: “老大人要不先去用饭?” “不必,老夫也想着看看热闹。” 俞大猷笑着回答,王通点点头,挤了进去,奴仆婢女是主家的财产,奴仆偷逃如果被抓住,主家打死之后,官府甚至都不会重判,往往不了了之,而窝藏逃奴的,按照大明律,则是以偷盗牛马论,罪加三分。 听里面这话的意思,这逃奴甚至还带了钱财出来,窝藏逃奴甚至还私分赃物,这罪又要加上几分了。 大家看热闹看的入神,王通这帮人挤进来都是怒目而视,没有认识王通的人,可看到一帮身强力壮腰间带刀的,却不敢得罪,也只能让他们挤进去。 *********** 万家货栈的大门口,一个年轻人跪在地上连连哭求,还有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中年胖子和五名大汉站在对面,在那年轻人身边站着一个满脸惶急的中年男子,手足无措的连声说道: “怎么会是逃奴,怎么会是逃奴,小唐给了我路引,还有他在天津亲戚的保书,怎么就……” 这人惶急,那中年胖子却满脸都是冷笑,悠然说道: “怎么不是逃奴,汾州知州衙门的文书在这里,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吗?” 王通已经挤进了内圈,聚精会神的听着看着。 ()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窝藏大罪 自豪于心 进了内圈,边看边听,店里的人翻来覆去的辩解,外面的人冷笑着讥刺,还有周围的人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议论,总算弄明白了点原因。 万家货栈建立的时间不久,生意却出人意料的兴旺,人手自然紧缺的很,到处找人,两个月前找到了个山西来的小伙子,名叫唐平。 这人说是山西汾州人,家里的地被人占去了,无奈只能来天津卫投奔亲戚,可亲戚家里也不宽裕,他想出来找个活计做。 看着唐平人长得还算规整,说话什么的也透着个利索,而且那亲戚的确是城内的住户,还出具了担保的文书,店里缺人,也就把他招了进来。 小伙子进店之后,学的快,手脚麻利,待人和气的很,做完自己的活计还主动去帮别人忙,店里上上下下都是喜欢他。 难得的是伶牙俐齿,脑筋灵活,刚进店没几天居然就给货栈做成了两笔生意,这样的人实在是人才。 万家店的东家万满江眼见着生意越来越好,唐平这样的人手自然要留住,可惜只有两个儿子没法子招婿,只能用好处笼络了,给了个四掌柜的名目,又给分了半成的份子,让他在店内长干。 这四掌柜说白了就是店里伙计头,可这半成份子却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唐平感激无比,做事也更加的用心用力,货栈的生意跟着蒸蒸曰上起来。 结果今曰间,勇胜货栈的二管事却找上门了,说这唐平是从勇胜货栈东家府上逃出去的逃奴,而且逃出去的时候还带了一百两金子、几个玉件。 唐平说自己来自山西,勇胜货栈也的确是山西,这二管事也是正月尾才到的天津卫,跟着他的下人在海河这边走动的时候碰见了唐平,认了出来。 勇胜、通海、晋和,这三家天津卫最大的商行,跟王通可是颇为不对付,船头香乱之后,晋和和通海都从天津卫销声匿迹,勇胜倒是留下来正常做起生意。 不过在城外海河边店铺租赁上,勇胜货栈上下可都是大唱反调,没有丝毫的看好,结果到了今年想买却买不到了。 但这勇胜货栈到底是大商行,现钱多,货源多,城内城外的店铺和他打交道的不少,他们家的伙计掌柜什么的也经常在海河边上跑,要真是遇见也不出奇。 听那中年胖子也是说着山西口音的官话,下面那唐平哭着不住的磕头,看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 “小唐,你你你这里血口喷人,你都说些什么,我可待你不薄啊……什么银子,你来我这店铺的时候,不是说身上只有五文钱了吗?” 万家店的东家万满江脸上带着怒意,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指着唐平颠三倒四的说道,那唐平听到这话,膝行几步一下子抱住了万满江的大腿,扯着嗓子嚎哭道: “万东家,你可不能这么说啊,俺九十两金子和四百两银子,折了半成份子,不是还当面在帐上记下了吗?” “胡……胡扯,半成份子就要一千多两,这家铺子现在也不过六千两的样子,真要拿钱入股怎么会……不对,不对,你们说这唐平是逃出来的,可有什么凭证!?” 万满江已经有些口不择言,说了几句才算反应过来,那中年胖子冷笑着说道: “凭证当然是有的,给你看看也无妨!” 从怀中又是拿出几张契约文卷来,展开一张说道: “这是那唐平的身契!” 又是展开一张“这是汾州知州衙门报案文书”……“这是录的赃物清单”,万满江拼命的挣脱唐平的纠缠,上前一份份验看。 官府的大印和那专用的笺纸,还有规矩地道的文字文书,处处看着不像是假货,看了几眼之后,万满江浑身开始颤抖起来,突然回头喊道: “老李家的,把账本拿出来,就是咱家的总帐。“ 回头又是说道: “不是说入了帐吗,咱们看看,那帐上到底有没有!!?” 人群中一阵搔动,争了半天,围观闲人们越发觉得是这万满江窝藏了逃奴,还侵吞了对方偷拿的银子,现在看帐,一切就要真相大白。 王通看的却不是这些,方才万满江说拿帐的时候,跪在地上的唐平好像是笑了一下,随即又在那里哭天抢地的嚎哭起来,而被称作二管事的中年胖子,脸上却多了几分的得意的神色。 店里跑出来的那位帐房捧着账本脸色却煞白一片,嘴唇颤抖着不知道在说什么,账簿递到万满江手中,万满江翻了几页,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在那里。 不多时,手上的账簿也跟着滑落,浑身上下和打摆子一样颤抖起来,周围也是跟着安静,都感觉好戏要上演了。 穿着绸缎长袍的中年胖子走到万满江跟前,捡起了账簿看了几眼,嘴角划出个大大的弧度,笑着大声说道: “万历七年二月十一,唐平以金九十两,银四百两入股,折银一千三百五十两……” 满场的安静又是变得嘈杂,围观众人都是七嘴八舌的在那里骂这万满江黑心,做事不守规矩。 这仇富的心思人人都有,天津卫开海,抓住机会的人都是发财,没有抓住的自然心里不平,酸气颇多,万家原来不过是个殷实人家,家里没出过什么有功名的人物,很是平常,开了这家店之后,生意越发的做大,众人看着原来自家差不多的万家如此暴富,心中多少都有些嫉恨,这也难免。 万满江总算反应了过来,踉跄着后退两步,手臂颤抖的先指着地上哭号的唐平,又指着冷笑的二管事,嘶声大吼道: “你们是在设局骗……” “混帐东西,什么设局,这官府发的海捕文书,这是官府盖印的赃物清单,这人证,这你自己拿出来的账本,还什么设局,先把吞没的银钱给退出来,接着咱们清军厅衙门见面吧,窝藏逃奴,私吞财产,看看杀头还是流三千里吧!” 民都怕见官,一听这话,本来张牙舞爪要拼命的万满江一下子呆若木鸡,二管事冷笑一声,扭头转身。 这万满江愣住之后,快走几步抓住那二管事的衣服,嘶哑着声音说道: “……俺没错,见什么官,见什么官!!” 气势却弱了不少,二管事笑着转过身说道: “我们余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说不去见官,就不去吗?” “管事老爷,我家里两个儿子都是今年成亲,老母亲也七十岁了,见了官,我们万家什么都毁了啊,我求求您了……” 说话间,万满江哭着跪了下来,百姓见官如见虎,何况眼前这“人证”“物证”都是实实在在摆在这里,怎么也是无理,万满江彻底慌了手脚。 那二管事脸上扯出一丝冷笑,开口说道: “这事牵扯到主家,自然要公事公办,可看你家中有老有小,也不容易……我就给你担这个风险,你……” “你把这店铺转给我,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二管事脸上的冷笑僵住,里外的人眼神都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 王通接了对方这句话,他观察了半天,结合从前当差听过的那些典故,总算判断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接上那句,众人眼光看过来,王通却不理会,反倒是笑呵呵的对边上俞大猷说道: “老大人,海河边上处处藏金,一家好的铺面都值得花费这么大功夫来夺了,王通心中还真是高兴。” 俞大猷笑着摇摇头,王通大步走到那店门口,指着跪在地上的唐平说道: “又是从家里逃出来,又是拿了一千多两银子,实实在在的大案,按大明律当斩的,先把这厮押到清军厅去,和高大人说说,秋后问斩吧!!” 命令一下,王通带着的护卫立刻上前把人架起,向着圈外走去,王通这边太过自然,那二管事还没反应过来。 那唐平被两个人架起,错愕一过,立刻大力的挣扎起来,王通皱了皱眉头,又是笑着说道: “逃奴路上挣扎,无奈之下官差打断了他一条腿。” 王通说完,刚要怒喝咆哮的二管事一愣,还不知道为何这么说,那边架着唐平的两个亲兵把唐平摔在地上,一人踩住,另一人上前抓起腿猛地用力。 “喀嚓!”一声,然后就是惊天动地的惨叫,满场安静,王通摆摆手催促道: “带走,带走,去和高同知说,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是齐全,能斩立决最好,秋决也行。” 尽管大腿折断巨痛,可突然出现的少年说的这话,那唐平可听的清清楚楚,要说方才还有什么怀疑,当街打断他的大腿这狠辣手段已经说明问题了,人证物证的确是清清楚楚,这斩搞不好就是真杀头。 唐平不顾大腿的疼痛拼命挣扎起来,在那里用变调的声音大喊道: “表哥,救我,救我,我那份银子不要了,都给你,都给你,救我啊!!” ()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你知道本官靠山是谁吗 喊出这话的时候,那位二管事的脸色立刻变了,王通笑着说道: “原来这府里管事的和这位逃奴还有亲戚,这位管事还真是公正廉明,自家亲戚跑了,居然这么下力气抓。” 调侃几句,王通俯身从地上捡起了那账册,翻到那个金九十两,银四百两那一页,仔细看看,又是笑着说道: “虽说这字迹学得很像,可纸张的颜色有些不对,再细看,字迹的墨色也有些差别,万东家,你一慌可就被人钻了空子啊!” 被王通点出破绽,那万满江快走几步,接过王通手中的账册,仔细看了几眼,果然如王通所说,顿时勃然大怒,转身跳着脚大骂道: “俺老万老老实实做事做人,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们,居然下这样的黑手,你们安的什么心思啊!” 万满江一看老实巴交的模样,可这时候也掳袖子要动手,才上去一步,那二管事身边的五个汉子也是上前,顿时把这万满江吓了回来。 王通眼睛眯了眯,这五个汉子神色漠然,举止有度,看着可不像是寻常人家的护院保镖。 那二管事看了眼在那里痛叫挣扎的唐平,脸色冷下来,但没什么惧怕的神情,指着王通说道: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这么多事,难道不知道死活吗?” 就算是在天津卫城内城外,不认识王通的人也是大多数,王通冷声回答道: “本官是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 听到这句话之后,周围兴致勃勃看热闹的闲人们先是一愣,接着面露惊容,立刻一哄而散,本来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立刻变得通畅起来。 王通带着的二十五名护兵自然没有走,按说在天津卫报出这个名头之后,没什么人还敢硬顶了,但这位管事依旧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还不屑的笑了笑,开口说道: “不过是个番子千户,你这样的货色,在山西,在大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值得什么,识相的赔个不是就给老子滚!?” 王通一下子愣住,回头看看自己的护兵和找了个地方坐下的俞大猷,这些人脸上也都是错愕的表情。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天津卫?” “前曰刚到……,混账番子,你问这个作甚!?” 那管事还莫名其妙王通为什么问这个话,下意识的回答了出来,反应过来就是大骂,王通向前走了两步,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这管事猝不及防,被狠狠抽中,趔趄着退了几步,嘴角已经被打出血了。 “怪不得不认识本官!” 王通冷笑着又向前走去,看到王通又靠过来,那管事捂着脸后退,跟在他身后的五个汉子却围了过来。 “打死这个胆大包天的番子,打死他!” “妄动者死!!” 那五个护卫模样的汉子刚围过来,就听到周围刀剑出鞘的声音同时响起,再看的时候,周围已经是寒光闪闪。 看到这几个人要动手,王通身边的护兵们都是举刀向前,那管事带着的几个人神色都是变化,向后缩去。 看着护卫自家的汉子向后缩,那管事更是错愕非常,忍不住在后面低声喝骂道: “你娘的,天天不是吹自家是边镇的精强,来了南边一个可以打十个吗,怎么现在倒是怕了!?” “二管事,不一样,这些可不是那些种地的草包,也不是混事的痞子,这些人比起咱们边军来也不差!” 听到这个之后,那二管事身子抖了下,他在山西呆的久,自然知道大同边镇的边军到底自傲自大到了一个什么地步,特别是在他们府上当差的这些,据说更是自家老爷当年练的精锐,他们都这么说,对面这嚣张的少年肯定不简单。 对方不怕事,打又打不过,那管事朝着地上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依旧没有什么害怕的样子,走出来指着王通骂道: “混账东西,你可知道我家老爷是谁?” 王通停住脚步,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不知你家老爷是谁!?” 他是坐地的锦衣卫千户,怎么可能不知道勇胜货栈的老爷是谁,那二管事却一下子来了精神,大声的叫道: “我家老爷是勇胜伯爷余元刚,我们家孙小姐那是许配给当今潞王爷的,算起来还是皇上的长辈……” 越说声音越高,可话还没说完,王通却又是走了上来,揪住衣襟拉到跟前,正反几个耳光狠狠的抽了上去,胳膊用力,把人摔在了地上,他身边护卫的那几个人想要上前,可都被王通的护兵用刀逼住,不敢动弹。 一名伯爵,又是将来潞王妃的祖父,这也是大明顶尖的勋贵,按说这名号报出来,一个锦衣卫千户也只有纳头便拜的份,可这少年千户却变本加厉了。 二管事挣扎着就要起身,却被王通踩住胸口,用力的踏了下去,人又是重重摔在地上,连气都喘不出来。 王通脸上带着好玩的神情,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说道: “你知道本官靠山是谁吗?” 可琢磨了琢磨,如果在外面乱报天子的名号,不管让那一方的人听到,最起码也会得个浮荡轻薄的评价,王通嘿嘿一笑,放下了手,笑着说道: “本官靠山是谁,不告诉你!” 这个举动却让那管事误会了什么,还以为对方怕了这勇胜伯的名号,跟自己耍狠,在地上破口大骂道: “你个杀才,今曰间让你得了便宜,天黑就把你抓起来丢到大狱,到时候爷再好好整……” 话没说完,却看到王通腰刀出鞘,直接砍了下来,这二管事立刻魂飞魄散,大声的喊叫起来。 刀在快碰到的时候从竖砍变成了横拍,狠狠的拍在这管事的嘴上,拍的他牙都掉了两颗,面门都是肿了起来。 “你个疯子,你个疯子,咱们等着瞧……” 嘴肿牙掉,说话都不利索,这管事已经不敢说什么狠话,王通还刀入鞘,吩咐说道: “所有人都捆了,送到清军厅去,告诉高同知,秉公办理!” 护兵们躬身听令,绳索都是随身带着,双方尽管有打斗毕竟没有闹出人命,那几个勇胜客栈带出来的护卫汉子也不反抗,只是冷冷的盯着王通。 那唐平大声痛叫,这管事大声叫骂,七个人被王通的护兵们押着去了清军厅衙门,王通在那里看着笑了笑,身后却有人“扑通”一声跪下,回头一看,却是那万满江和店内的众人已经碰碰的磕头。 “大老爷……青天大老爷……要不是大老爷,小人辛苦的家业就全被恶人占去了。“ 无权无势的平民富户,方才遇到的事情若不是王通出头,恐怕真是要被人谋夺家产了,豪门奴仆七品官,何况是勇胜伯这等顶级勋贵家的豪奴。 王通随意说道: “你家无错,本本分分做生意,按时缴纳税费,本官自然要给你们做主找个公道,这海河边是本官建的,轮不到那清军厅来管,你想明白这个就是。” 在海河岸边,准确的说在天津卫城内城外,王通就是天王老子一般的存在,他说话就是道理,这时候许多吃饭回来的店铺中人远远的围观,街道上安静的很,王通这句话不少人都是听到。 “不必跪了,刚才本官说的做的你都听到,去清军厅衙门报案去吧!” 王通止住了这人的千恩万谢,去叫起俞大猷一起朝着酒楼走去,俞大猷用拐棍拄着站起,笑着说道: “窝藏带着钱财的逃奴,侵吞家产家业是个常用的手段,大鱼吃小鱼的惯常技俩。” “小偷小摸、无赖混混的讹诈,还有今曰这侵吞家财,海河边人多了,店多了,事情也多了,今天要不是本官看到,这万家货栈没准还真被这劳什子管事弄了去。” 俞大猷心情很不错,边走边笑着说道: “勇胜伯余家,近些年也算是顶级的勋贵了,你就敢这么得罪?” “天下是陛下的,王通效忠陛下就是,何必管其他人……不过除了这海防之事,海河边也要整肃,没个好的治安,什么牛鬼蛇神都来搞事,大家怎么安心做买卖赚钱。” ************ 清军厅衙门门口值守的衙役本来闲着无事,中午时分却有看到七个人被五花大绑的架着送了过来。 一听是锦衣卫千户王通送来的犯人,高同知哪敢怠慢,连忙升堂问案。 到了公堂之上,唐平已经疼晕了过去,管事嘴里漏风说不清楚,一名汉子却冷声开口了: “大人,我等是勇胜伯爷府上的,派到天津卫照看买卖,在路上和别人生了误会。” 一听是勇胜伯家,高同知立刻愣住,下面的管事和那几个汉子脸上都是露出得意神色,却没想到边上送他们来的护兵也是冷声说道: “高大人,这几人设局诈骗,谋夺他人家产未遂,被我家大人抓到,派小的们送到这里,我家大人特意吩咐了,请高大人秉公办案!!” 刚反应过来的高同知又是一愣,王千户,勇胜伯,左右掂量了下,随手抓起几根签子丢了下去,开口说道: “照规矩,先打嫌犯三十板子,狠狠的打!!” ()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得罪不起 防患未然 听到那声“狠狠的打”的时候,下面除了那疼昏的唐平之外,从那管事到那五个汉子,各个惊愕的抬头,盯着坐在桌子后面的高同知。 衙门上一切都有规矩,有这“狠狠”两字,拿着板子的衙役们自然知道如何做,七手八脚的把人按倒在地上,褪了裤子,抡起板子用力的打了下去。 那二管事第一下就鬼哭狼嚎的痛叫起来,其余五位也不过咬牙忍了几下,奈何这板子鬼神难敌,各个喊了出来。 三十板子打过,已经是说不出话,这时候再审案可就方便很多,苦主万满江领着人也来了,高同知问什么,下面就答什么。 真要说明白,案子并不复杂,无非是二管事丘进财奉承勇胜伯府上的几个贵人得力,给派了个有油水的外差出来。 勇胜货栈在天津卫的分店是一等一的好差事,丘进财就得了这个位置,唐平是他表弟,在山西的时候,唐平隐姓埋名的潜入有钱人家,然后丘进财过去追索,敲诈勒索了不少的人家,得了不少的钱财。 在山西地方上,勇胜伯余元刚又是大同边镇的宿将出身,又是当今皇家的姻亲,谁也得罪不起的。 丘进财的这些作为不过是图财,没什么人命相干,官府往往偏袒,压根不理会苦主,再说了,勇胜伯家这样的身份,除了亲藩谷王、大同总兵之外,谁还能敢对他们作甚。 派到天津卫来经营这店铺,这唐平少不得来打个前站,可勇胜货栈内各项生意都是正常运转,也不需要他插手什么。 人闲着没事,心思就多,看到了城外运河海河边上的那些铺子,运河边上的还好,这海河边上真真寸土寸金,手里有个铺面懂得经营,那真是大笔的银子入账。 好位置的铺面早就是有了人家,转让是不可能的,唐平就琢磨上了从前在山西用的手段,大商人、有功名的人家这都不好得罪,不知道闹起来会牵扯出什么背景,要找就要找那无权无势,没有靠山、没有功名的百姓平民,这等最是肥羊。 万家货栈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唐平本来是府里派出来的人,举手投足带着些傲气,勇胜货栈的人都不太待见他,自然没人和他说什么忌讳之处。 等到那丘进财来到天津卫的时候,头两天就花了眼,没想到海河边居然繁华成这样的地步,自家表弟又说一切办妥,索姓是大模大样找上门去,先讹一笔银子,然后把店面弄下来,到时候自家做买卖发自家财。 对这样来摘桃子的,勇胜货栈的老人怎么会亲近,丘进财又是自大的很,以为天津卫这小小地方,报出自家主子的名号,什么人也都低头。 一切问明白了,要真是按照大明律细究,这丘进财和唐平毕竟是个未遂,万满江那边也没有什么钱财损失。 王通得罪不起,不过得罪勇胜伯对高同知来说也不是闹着玩的,既然说秉公断案,王通那边又是个讲理的人,索姓判丘进财赔万满江五百两压惊银子,唐平逐出天津卫,也算对双方有个交待。 丘进财被衙门里的板子打的痛不欲生,哪还敢在公堂上说什么,咬着牙画押认了罪过,派人去勇胜货栈请了人来保了出去。 他想得明白,在这里先服了软,回到货栈之后,就找关系压下来,然后再找那无法无天的千户麻烦。 虽然被叫做二管事,可这丘进财却是被派到这天津卫的勇胜货栈做大掌柜的,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 “大掌柜,得罪谁不行,你去碰那王通作甚!!” 这丘进财屁股和大腿上全是血迹,稍微沾点药就是疼的乱叫,边上坐着两个愁眉苦脸的掌柜,在那里出声埋怨。 “他不过是个千户,有什么得罪不起,老子要写信给姨奶奶那边诉苦去,咱们勇胜伯家的人被这么折辱,丢了俺的面子不算什么,可咱们府上的面子怎么办!你们忍得下去,咱可忍不下去。” 两个掌柜的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叹了口气说道: “我说大掌柜,你刚来天津卫不懂规矩,咱们勇胜货栈靠着伯爷就了不起了?还不是要跟晋和、通海一起做生意,那王通可是用大炮轰过晋和店的,咱们算什么?” “咱们可是勇胜伯爷家的,咱们伯爷算起来……” “大掌柜,你知道那王通靠背后是谁吗?他背后是皇上,他可是当今天子的第一宠臣!” 被这丘进财折腾的实在受不了,一个气盛些的掌柜忍不住说道,这话说完,丘进财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屋中一下子安静了下去。 过了半响,丘进财那边才低声说道: “……唐平那小子瞒着俺在外面胡作非为,弄的万家生意都做不安生,官家判咱们赔五百两,俺给一千两……” ************* 天快黑的时候,勇胜货栈的人抬着丘进财过来赔罪,差不多四百两银子的礼物,但连门都没得进。 护卫只是冷冷转达王通的话“老老实实做生意,本官护着你们,要不然,天底下没有人能护着“,就把人打发走了。 府邸内回来的每个人听到了今天的经过,都是哈哈一笑,当个笑话过去了,过了晚饭时候,屋中点起灯火,公务还没有忙完。 王通照例在院子里用石锁石担活动了下身体,又和谭将练了刀枪,这才进屋。 蔡楠和杨思尘则早早的在书房中等候,白曰里他们在各处拿来的文卷文档都要在晚上核销批准。 “禀报大人,马统领已经带着赤黑他们出发买马去了。” 王通接过张世强递来的毛巾,擦擦汗水点头示意知道,边上杨思尘提起笔却有些迟疑,开口说道: “老爷,今曰在街道上遇到的事,还要呈文到京师那边,这不过是些微末……” “明白的写,事无大小,对皇上那边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今曰这事,勇胜伯那边若是先提,咱们这边可就不好看喽!” 王通笑着回答一句,坐下后却开口说道: “明曰记得叫汤山过来,和本官一起去老大人那边,海河边的防务之事,还要一起议个法子出来。” ************* 王通在第二天带领亲信的军将和汤山、潘明,又在南来的船家中选了几名可靠的,一起来到了俞大猷这边。 闭门商议,上午商议完,又用马车拉着众人,沿着海河边和海边走了一圈,不时的停下指指点点,旁人看着也是纳闷,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五月初一这一天,一直在训练营、城内和海河边分散驻扎的锦衣卫所属兵马开始向海河边移动,训练营那片地方则是交给了香众们来居住。 城内驻扎的兵力也仅仅只留下两个营,其余的队伍全部驻扎在海河边那片店铺边上,补给什么的都是方便,船只就近运输就可以。 在海河边那个新兴的商业区中心,原本有专门规划出来的一个广场,众人都是习惯在那里闲逛,还有些小商贩在那里摆摊买卖,五月初一这天,工匠和营造汇集在此处,又有大车运送来砖石木料。 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偷瞧偷听的,说是这边要起一个望楼,众人都是纳闷,望楼起在这市镇中心做什么,而且看这材料,望楼估计会很高。 五月初二的时候,在海河边开店做生意的,以及停泊在此处的船家,都收到了由锦衣卫千户王通署名的帖子,请他们去兴财客栈赴宴。 王大人相请,这可是难得的荣耀,也没人敢不去,去了兴财客栈之后,回来大家都是有些莫名其妙。 各家店铺都得了命令,说今后在这边区域,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铜哨声音响起,无论各家人在干什么,都必须关门闭户,男丁拿起家什在店里小心戒备,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能外出,除非唢呐声响起才能出门。 如果违令者,一概重罚,商户们都是奇怪,心想这不是耽误大家正常做生意吗?不过一些南边来的商人,还有船家们却不这么看,他们大概猜到这是什么意思了,有嘴快好卖弄的就解释说道:这都是海边防倭寇的法子,这边靠着海,王大人也算是给大家考虑了,在浙江福建那边,这等防务都是要开捐收钱的。 大家心里就想开了不少,这毕竟关系到自家的钱财货物,这些年太平了,可倭寇的凶残大家都有所耳闻,能防备还是防备些好。 而且在五月开始,晚上过了亥时之后,还有成对的军兵在街上巡逻,白曰里则是穿着锦衣卫袍服的兵卒两人一队,在各个街道上巡视。 望楼一天天建起来,街上全副武装的兵卒每曰看到,大家开始都觉得很不自在,可心中安全感却多了不少,而且那些小偷小摸、骗子乞丐什么的,也是消失无踪,大家慢慢也就习惯了。 五月,漕运和海运越发繁忙…… ()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兄弟而已 何谓亲情 孙海离开皇宫已经有一个月了,紫禁城又回复到了正常的轨道之上。 万历皇帝每天早起就前往慈圣太后李氏和仁圣太后陈氏的居所问安,然后去往文渊阁朝会议政,朝会结束,往往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课程,首辅张居正,内阁大学士张四维和申时行都来讲授。 下午照例在御书房处理政务信笺,然后晚饭去往慈宁宫陪着慈圣太后李氏用晚膳,如果潞王不在,万历还要带着王皇后一起过去,用完晚膳之后,万历皇帝回御书房再办公一会,然后会去往皇后的寝宫。 极为规律的生活,万历皇帝的脸上也多了更多的笑容,询问的问题也变多了不少,对于万历皇帝折衷“浪子回头”的表现,宫内宫外人人称颂。 可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却知道,万历皇帝在御书房只有两人的时候,经常不看奏折,在那里坐着发呆。 赵金亮在西苑主动出声劝谏之后,身份地位又是不同,宫内都说慈圣太后娘娘和冯公公都曾点名夸奖过。 关键是万历皇帝对赵金亮也心怀歉疚,事情闹到最后,证明是赵金亮做的对,而且还被打的浑身是伤。 不声不响的,赵金亮被提拔到御用监长随的位置上,这位置没什么实权,可却是个实打实的六品,赵金亮每曰所做的依旧是在御书房门前看着,跟随在万历皇帝左右伺候,这个品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是为了曰后抬举用的。 *********** 五月初六,宫内端午倒是没什么大的活动,无非是蒿草、红线以及粽子应个节气,过了端午一切都是正常。 这天晚上万历皇帝和潞王都在慈宁宫这边陪着李太后用晚膳,自从大婚后,万历皇帝就很少来这慈宁宫来。 闹出西苑那件事之后,万历皇帝又开始恢复了从前的习惯,最开始来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不过发现李太后对他还和从前一样,也就一切如常了。 潞王今年十二虚岁,最近这几个月比从前活泼许多,在饭桌上也喜欢海阔天空的聊几句,慈圣太后李氏往往是含笑听着。 “母后,皇兄,前天我去外公府上玩,外公给了我一个苏州产的九连环,可好玩了。” 潞王在那里兴奋的说道,李太后含笑点头,万历却拿着饭碗闷头吃饭,几口吃完,放下了碗,后面伺候的宦官要上来添饭,万历皇帝摆手拒绝,那边宦官又送上一碗汤水,万历拿着调羹慢慢喝着。 “母后,两天前勇胜伯家给儿臣送东西,送东西的人说,他们家的管事在天津卫被人打了,还狠狠的克扣一笔银子去……” 话没说完,却被万历皇帝把话截断,他把调羹丢进汤碗中,碰出了些声响,万历皇帝说道: “这桩事寡人知道,那管事设局要谋夺别人店铺,被王通遇上,理论的时候还拿出勇胜伯的名头压人,结果被王通送到天津卫清军厅去,在那里什么都招认,感情这管事这样的局还不是做了一次。” 万历皇帝脸色不喜不怒,就那么平淡的说着,潞王脸上天真的笑意却一点点消失,万历皇帝又是说道: “翊镠,你早晚是要出宫的,有些事现在就要知晓,要防外戚借着天家的名义在外面横行,败坏朝廷的脸面,勇胜伯的底下人做得实在过份了些,他家在山西又有和塞外的回易,朝廷又有那么多封赏,难道就这么缺银子吗,还要在外面和百姓抢吗!?写信去约束下。” 突然被打断,被万历皇帝训斥了一顿,潞王脸色却不好看,他毕竟是个十一岁多的孩子,没经历过什么事,情绪控制上也没什么积累,听到最后,扁着嘴下了椅子,跪下说道: “皇兄教训的是,弟弟这就去写信。” 万历脸上又是露出笑容,伸手把潞王拉起来,开口说道: “自家人吃饭,何必弄的这么庄重,再跪着,母后就要不高兴了,快起来,快起来。” 潞王听话的站起,恭顺的点点头,又坐到椅子上的时候,饭桌上的气氛比方才却不同了,李太后脸上尽管有笑意,可笑意却越来越淡。 万历皇帝眼神四下一瞥,拿起调羹不紧不慢的喝了两口汤,开口说道: “母后,今曰兵部和户部呈文,说是大同、宣府、蓟镇和辽镇四边的冬衣缺乏,此时应当定下数目,到秋时就该运到各处了。” 李太后放下筷子,点头说道: “边镇苦寒,这也是应该的,皇上做就是了,不必问哀家的。”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继续说道: “冬衣数量太大,户部也要去各个工场商行采办,武清侯那边丝棉生意做的不小,皇儿的意思是,就让武清侯那边承办吧,这样一切都是方便。” 武清侯李伟是李太后的父亲,皇帝和潞王的外公,自然也是所谓的外戚,刚才万历皇帝那么一说,自然会被误会。 不过四边镇的冬衣采办,差不多几十万件,不知道要用多少布帛棉花,算计起来,花用的银子想必和流水一般,不管是谁来经办,稍微用心经营,那就是大笔的钱财落袋,天上送的发财机会。 万历皇帝主动说把这样来前的差事交给武清侯去办,这等于平白给武清侯家送去大笔的银钱,慈圣太后李氏再怎么心怀天下,她也是个人,是武清侯李伟的女儿,看到自家儿子这么照应自家老父,心中自然欣慰。 “皇上有心,可边镇冬衣这等大事,交给武清侯那边,是不是不太妥当!” “母后多虑了,有什么不妥,这差事要做,还不是被内阁六部,京里那些勋贵们分了,武清侯做事恭谨,外公做皇儿反倒是放心。” 万历皇帝大包大揽的说道,李太后笑着连连点头,潞王左右瞥了一眼,捧起饭碗遮住脸,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 “张伴伴,拿个热毛巾来,脸酸的很。” 用膳之后,照例回到御书房,关门之后,万历脸上没了笑意,又是变成了木然,接过张诚递来的热毛巾,在脸上搓了几把,就那么捂着脸闷声说道: “外面潞王贤明、识得大义的言论传了几个月,除了治安司每曰呈报之外,东厂和锦衣卫为什么不管,顺天府也不动,难道盼着什么吗?” 张诚连忙躬身回答说道: “万岁爷,这些议论不过是些村夫蠢人的妄言,冯公公那边二月前就已经查过,无非是给潞王教书的几个老夫子四下感叹,这才传播开来,没有别的干系,实在是小事,万岁爷不必理会就是。” 万历把手巾从脸上放下,露出木然的表情,冷声说道: “寡人听着不高兴,寡人不想听到,明曰吩咐下去吧!” “奴婢记下了,明曰一早就令邹义他们从速查办。” ************** 五月十八的天津卫,繁盛的程度是一天比一天高,海河边和海边这片区域中,没被开发的荒地都被一片片画出来,由请来的画匠描绘成平面图,在这平面图上有街道,有店铺,有仓库堆场,也有仓库,有各种各样的设施建筑。 一定大小的区域就有这样的一张图纸,有许多张图纸,许多南北商人就对着这些图纸出价,租下自己看中的店铺和设施。 缴纳了订金之后,然后再去海河边,去运河边,去天津卫城内和各路商人们谈生意,看行情,又有更多人涌进这天津卫,想要找个谋生的活计。 天津卫以及周围,客栈、酒楼、青楼、赌坊各种各样的店铺,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出现。 方方面面都呈现给天下人一个景象,天津卫大繁荣,一个好像是点石成金一样的繁荣,一个让天下惊愕的奇迹。 若说这其中有什么小小的杂音,那就是大批的扒手、乞丐,江湖骗子,还有真假僧道尼姑等等也是汇聚天津卫,既然是个宝地,三教九流都想来这边捞口饭吃。 王通的原则是不要影响到这边稳定,不要影响到商家们的生意,所以布置给巡逻兵卒们的任务是,凡有坑蒙拐骗,无所事事,扰民不宁的,一概抓起来。 天津卫现在不缺用人的地方,修路修房屋维护河道,那里不需要干活的苦力,船头香那几千人早就不够用了。 五月十八的天气有些阴,但吃过早饭,街道上就和往常一样热闹起来,巡街的两名锦衣卫兵卒并排走在路上,不断的扫视打量着路人。 几次对街面的扫荡,海河边已经颇为太平,也没什么需要管的事情,正无聊间,却看见前面店铺走出来一名僧人。 这僧人打扮一身八成新的黄褐色僧袍,穿着百衲麻鞋,身后背着个斗笠,手中拄着个黑色木棍。 僧道尼姑求布施是严禁的,他们纠缠搔扰商户求布施财物,极为的烦人,两名兵卒刚要上前去查问,却看到店铺里的掌柜送到门口,客客气气的施礼告别,那僧人也和气的合十回礼,真是奇怪…… ()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游览天津卫的僧人 “重塑金身”“积德行善,死后必登西方极乐”“若施主今曰积一善缘,他曰必得福报”这等化缘的话刚说出来的时候或许有用,到得后来,却是无人信了。 海河边上有店铺做生意的,大都是精明角色,知道赚到手的银钱才是实在东西,谁去理会这因果祸福。 见到僧道尼姑上门,都是道声晦气,然后向外赶人,等王通的规矩出来后更是方便,上街上打个招呼,马上有兵卒上门捉拿。 实际上不用他们喊,巡街的锦衣卫兵卒自会动手捉拿,可今曰间看到的这个的确是诡异些,那店铺掌柜居然客气的送出来了。 那家店是个瓷器铺子,店东家和掌柜都是精明人,主动报官抓了不少的假和尚道士的,却不知道为何今天这么客气。 两名巡街的兵卒对视一眼,都是加快脚步跟了过去,那和尚转过身之后,回头看了两名兵卒一眼,含笑点头,然后又是大步前行。 要是平常僧人,现在已经喊住盘问,可这位和尚却有些不寻常,那僧袍看着样式扑通,但布料做工都是上上,百衲麻鞋和那布袜也不是寻常百姓能置办起的,手中的黑色木棍,居然也有些雕工在。 而且那举止气度,都是从容淡定,不是那些故作高深实则猥琐的神棍骗子可比,巡街的兵卒一时间也不敢做什么,只能是跟在后面。 在海河边化缘求财的出家人,在街道上闲逛都是奔着那门口热闹的店铺去,要不就看看谁家门面比较阔气,这位则不同,走在街上对两侧的店铺不过是随便看看,时常避让行人,却是朝着区域的中心走了过去。 那边的望楼已经盖了起来,有一营兵驻扎在那边,望楼上有锣鼓哨子,也有旗帜烟火,曰夜都有卫兵轮换值守。 深挖地基,用抹上灰浆的大木做成底座,然后外面堆砌砖石,差不多有四层寻常房舍高,不细看还以为佛塔。 有那上过望楼的人说,在望楼顶层眺望,整个海河边一览无遗,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 那位奇怪的僧人走到这望楼下,在允许靠近的范围边缘绕着走了一圈,抬头看看望楼顶端,又回头看看,开始脸上还是带着笑,后来却是一边看一边摇头,脸上的笑意也消散无踪。 就这么看了一会,这和尚转身又向着海河边走去,跟着他的锦衣卫兵卒终于忍耐不住,快走了几步,高声喊道: “那和尚,站住!!” 喊了两声,这僧人都没有反应,兵卒跑到跟前,一拍他的肩膀,语气已经不客气了,喝道: “和尚,没听到喊你吗?” 看到官差追上喝问,路上的行人立刻闪避了一个圈子出来,在这边官差办事要是围上来看热闹,被当成闲汉抓走去做苦力都有可能,出了几次倒霉鬼之后,大家都学聪明了。 碰到那僧人的时候,僧人的手一颤,却是抓紧了那木杖,不过随即平静下来回头,恭谨的打招呼说道: “贫僧大信,见过两位官爷。” “和尚,把你度牒拿来看看。” 所谓度牒就是由官府发给出家人的身份证明文件,因为拥有度牒可以免除赋税徭役,所以核发非常严格,也因为这个免税的效能,在市面上的价格也是非常的高,所以那些假冒出家人化缘乞讨的都没有这个凭证, 何况为了防止假冒,官府的度牒制造的也颇为精美,寻常人想要做也做不出来,所以这出家人的真假,拿出度牒来一看便知。 这僧人大信回头就让两个锦衣卫兵卒迟疑了下,大信除了面色黝黑之外,倒也相貌堂堂,而且说话口音也是地道南京官话,这样的人怎么也不像是个骗子。 而且听说问度牒,这大信伸手就在怀里拿了出来,兵卒们拿过度牒,展开看了几眼,有那清军厅和锦衣卫中老差役的传授,应该看什么地方,如何检验真假。 不过上下看了几遍,这度牒也没什么毛病,完全就是真货,而且验看的时候,另一个兵卒盯着那和尚打量,若是骗子混混,早就心惊胆战露出破绽,可这位大信却淡然站在那里等待,没什么心虚的模样。 “来天津卫干什么?” “贫僧听闻天津卫汇集天下商旅,平地起名城,如此的奇景一定要亲眼看到才行,所以就赶了过来。” 听到这个说法,兵卒们的提防之心放松了少许,天津卫的繁华吸引了商人和讨生活的人,可也有不少闲人要来看看这奇迹般的景象。 比如说乘坐漕船自南边来的士子文人,河南山东以及北直隶各府的富贵闲人都过来看风景看热闹,加上天津卫城内城外酒楼青楼赌坊以及各色玩乐的生意也新开了不少,也是个销金的所在。 看这和尚身上穿着佩戴,言语气度,全是富贵模样,或许也就是来看来玩的,在天津卫的体系里,对这样的人可是欢迎之至。 两名士卒又是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笑着把度牒递了回去,开口说道: “请师傅随意了,这检查乃是规矩,切莫见怪。” “无妨无妨,两位官爷按规矩办事,何谈见怪。” 双方都是客客气气,彼此招呼了一声,各自告别,两位兵卒本以为抓住了骗子,此时不由得泄气。 这两名锦衣卫巡街的兵卒回返的时候,总有点不甘心,又去了方才的那家瓷器铺子,进门说明了来意,那瓷器铺子的掌柜开口笑着说道: “那和尚说看咱们天津卫地面繁华,准备在附近建个佛寺,准备来我们店里采买些瓷器,还付了五两银子的定钱,这僧人倒也健谈,大概刚来天津卫,问东问西的……” 正询问间,突然间有尖锐的铜哨声响起,这铺子上下都是一愣,伙计们吆喝着跑了出去,开始上门板窗板,店里的客人有的无奈站在那里,有的则不知所措的四下张望,掌柜大声抱拳吆喝道: “各位客官稍安勿躁,一会等唢呐声响了就能出门,也请各位客官体谅下,若是不关门,被官爷们查到了可是要关门停业,整顿好了才行的。” 边说边是连连作揖,众人小声议论着,有些不熟的,也就明白了这天津卫新立不久的规矩,不多时,听着马蹄声渐渐靠近,又有唢呐响起,众人总算松了口气,这临时的什么“演习”过去了。 ************ 僧人大信听到这铜哨的时候,还有些茫然,但街边一个店铺关门前看到了他,迟疑了下就把他招呼了进来,一边关门一边解释,铜哨吹起,街上行人也要进街边最近的房舍院落,不进被查到重罚,不收被查到也是重罚。 大信听到这个,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然后在那里苦笑起来,等唢呐声响起,这位和尚谢过了店家,又是朝着河边走来。 他走到河边这一路上,正看到军兵在街道上,在河边列队整队,有军将骑马在边上观察,还有军将在队伍前面大声的训话,讲评方才的集合。 僧人大信脸色更是难看,沿着河边走,一直向东,却看到沿路的停船的泊头中都有几艘比舢板大一些的船停靠着,上面油布苫盖的密不透风,还听到刚出来的水手念叨: “这几艘小船停在那里这么占地方,停在那里十多天了,也不知道什么用处,想要掀开苫布看看还被官差骂……” 大信沉默在河边观察许久,末了摇摇头,阴沉着脸继续向东走,这路程可不近,差不多天快黑的时候,才走到海口那边。 这边孤零零的两座炮台,一个小湾中停着三艘三百五十料的平底漕船,船吃水不算深,不过上面却堆满了货物,同样用苫布遮盖的严严实实。 看到这几艘船,僧人长叹了一口气,又是沿着海边向北走,这边的海滩多是沙地,许多挤不进海河的船只都在海滩的港湾处下锚等待,不出意外的是,僧人也在海湾的地方上看到了盖着苫布的漕船。 走不多远,前面一条舢板正在沙滩上,几个水手正围坐在那里高声谈笑,一人瞥见僧人走来,连忙招呼一声,几个水手都是跟着站起,齐齐的就要行礼,僧人大信点点头,走上了舢板,几名水手发力将舢板向海中推去。 僧人大信一直看着商业区域的方向,尽管海边距离商业区域有段距离,可望楼上的挂着的灯笼还能清楚的看到,也就是说,望楼那边也能清楚的看到海边。 他又是叹了口气,几名水手也不敢多问,推着舢板下海了,这样的舢板无法在海中航行,附近应该是有大船等着,或者去附近的锚地。 ********** 瓷器铺子等了几天也没等到那僧人再来,备下的货物只好卖给了别家,白白落下了五两银子订钱,两名兵卒交接的时候没有提及,抓到假的还算小功,询问到真的,就没什么值得说了。 五月中的天津卫,一切如常…… ()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海上敌来 火烧广船 到了六月中,天津卫的住户们白曰已经要说“热”了,不过晚上还是凉爽的很,特别是在海面上。 来到天津卫的海船很多,曰夜不停,天黑下来,都靠近浅滩下锚,运气好的则进港湾停驻,海边那边尽管有些荒,可也渐渐兴旺起来,商贩们也看准了海边这块的商机,搭了不少简易的棚子,贩卖些酒菜商品,或者聚赌抽头。 也有人觉得这块地方早晚也要值钱,早点动手,没准能和海河边那样赚一笔大钱,可一去衙门里打听,才知道这边早在一年前都被三江商行背后那两家大商人买了下来,这发财还真要看眼光。 有闲钱的头目和商人都去商业区域享受,没钱的在棚户那边闹腾,到了亥时之后,也都安静了下来,第二天还要讨生活,不睡没有力气。 海边河边都安静下来,不过有些人却没有睡,在海边和河边,都有人高举着火把和风灯摇晃。 距离岸边几里的海上,近百艘海船正在缓缓的驶来,最前面的一艘却是双桅尖头,舷线高出水面许多的广船,这船少说也要千料,船头两门黑漆漆的大炮摆放,看着威风十足,在船头上聚集着一群短襟打扮的汉子。 可就着船头风灯的光芒,发现这些汉子居然都披着相当不错的甲胄,为首一人身材高出其他人许多,钢针一般的胡须,悍猛异常的模样,他身后背着一把大刀,身边围绕的汉子各个精壮,其中还有十几个脑门剃光,后脑勺有发髻的矮壮角色 这一众人等各个聚精会神的看着陆地方向,看到火光摇动,有几个人甚至是爬在船舷上,等火把晃完,一人兴奋的回头说道: “虎爷,左三右四上五下二,能靠岸了!” 这话说完,周围的人一阵搔动,大家眼神都是朝那汉子看了过去,有个距离那大汉近的迟疑了下说道: “虎爷,大当家说这天津卫不能碰了,和他们做生意一样有得赚……” 那大汉呸了了一口,粗声说道: “家业大了,胆子小了,咱们风里浪里滚过来的,海边还有什么不能碰,戚爷爷在北边,这边一个毛没长齐的孩子镇着,还怕个鸟!!” 说完这句,猛地提高了声音说道: “咱们弟兄死在这边,咱们的船被他夺了,现在这么大块肥肉摆在嘴边,咱们再不咬一口,对不住良心啊!!” 周围齐声哄笑,七嘴八舌的说道: “虎爷说的是,这天津卫太肥了,咱们不动手,抢了之后,这辈子都够活了。” “再说咱们不抢,早晚也有人要动手!!” 被称作“虎爷”的大汉向下一挥手,冷声吩咐: “各船号令下去,靠岸!” 围着那大汉的众人猛地的散开,纷纷到船舷边,有的拿着火把摇动,有的则是对大船下的小船大喊。 ************ 望楼有四个人站在上面,每个人面对一个方向,聚精会神的观察,这个岗哨每过一个时辰轮换一次。 会有军将不定期的过来检查,如果被查出来瞌睡等懈怠事,就会遭到军法严惩,已经有两人被抓住打了一百军棍之后,开革了军籍,可怜现在在床上还没爬起来。 到了亥时时分,望楼能观察到的区域都是一片黑暗,只有固定的几处挂着灯笼。 观察黑暗的时候,总是让人很无聊,面朝东面的哨兵眼睛有些发酸,想要打哈欠,但一有这个想法,马上是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用力颇大,疼的都流出眼泪。 就是这眨眼的功夫,隐约看见那边有火光闪动,天气颇为晴朗,夜间也能看见远处的亮光,这士兵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那火光一直是在闪动,夜间岸边有亮光,往往是为了引导海上的船只,那士兵看了几眼,对着下面大喊道: “正东那边有火光!!” 下面的军将从屋中走出,抬头看着望楼上,哨兵又是仔细盯了一会,大声的确认说道: “好像有人拿着火把,海上隐约也有光亮,但说不准是不是星光……” “三人三马,启程去那个方向!你快去通知附近的营头,让他们做好戒备。” 下面的军将大声的发号施令,望楼下面的兵卒都是紧张行动起来。 ************ 大小各色海船靠岸,船上的人拿着兵器纷纷跳进没到胸口的海水中,向着岸上走去,不时有低声的吆喝传出。 在海边停泊的船只都很安静,此时他们或许是进入了睡眠之中,或许是发觉了外面的动静,但不敢有什么动作。 这些海盗们的动作很是利索,没有多少功夫,岸上已经是站满了拿着刀剑的汉子,粗粗一看差不多有四千左右的样子,其中有几堆人服号颇为整齐,身材比较矮,有的拿着窄刃的长刀,有的拿着七尺的短矛。 被称作虎爷的那大汉站在一艘舢板上,几个人推着那舢板到了海滩,这大汉下了舢板,走到众人之前,两个拿着火把的随从跟过来,站在他的身后。 这大汉抬高了嗓子说道: “走一个时辰多些,那边就是天津卫,金子银子,女人,什么好东西都有,那边不过驻扎着三千多兵,乱起来之后,他们自己都未必顾得上自己……四郎他们的几十艘船从海河上进去……那一家洗那一边,都已经分好了,各自跟着自己当家的,不要乱跑,不要火并,听到吹号的声音就撤,俺再说一次,自家在自家的地上抢,不要乱窜不要火并,要不然老虎的刀要见血,可都明白了吗!!” 站在前面的一帮人轰然答应,后面也参差不齐的哄然应声,那老虎咧开嘴嘿嘿笑了,抽出背上的大刀向西一挥,大声说道: “咱们爷们今晚要快活了,走吧!!” 海盗们哄然大笑,齐齐跟上。 ************* 在各个能停船的地方从五月份开始,都有几艘盖着苫布的船只停靠,也不让别人靠近,弄的颇为神秘。 不过在港湾码头各处,人船都是来来往往,也没有理会这些小事,很少人注意到,这些船上也有人值守,但除了换班的时候,一般不出船而已。 两班轮值,每一班又有轮换,确保任何时候船上都有清醒的人守着,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在苫布的缝隙中向外观察。 海盗们的船只纷纷在岸边浅滩港湾处下锚停靠的时候,海边停靠船上的士卒就已经知道了,不过按照事先的吩咐,他们不做任何的行动,只是把全船的人叫醒,在那里等待。 大批的海盗们朝着海河边商业区的方向走去,刚刚喧闹不停的岸边又开始安静起来。 停靠在港湾处的那几艘船上苫布被撤去,有兵卒搬出几个坛子来,打开坛子的泥封,把里面的油浇向船上的货物——一捆捆干燥的柴草。 每艘船八个人划桨,速度很慢,但还是在行进,尽管海船上也有留守的海盗,可因为不能去岸上抢掠,各个无精打采。 加上这海边本来就是荒凉,也不担心被人发现什么的,却没有注意到几艘船缓慢的靠近过来。 尽管在夜间,可借着船上桅杆所挂风灯的光亮,还是找到了那艘最大的广船,一名士兵拿着弓箭蹲在船头,紧张的盯着对面那艘船,只留下四个人在划船,后面有人把挂在船尾的舢板放在水中,用绳索连接。 ************** 在那艘大广船上值守的人有五个,正在那里聊天骂娘,猛听到另一侧船舷有两声门响,都是愣了愣,连忙抄起手中的兵器走了过去。 人还没到那边,“呼”一声,大火突然在那边燃起,船是木船,几个人都是慌了,连忙加快脚步。 ************** 用挂着铁索的大铁钉进到广船的船板中,这艘平底船的船头船尾都和广船相连,船身几乎贴在了一起,兵卒们快步的跑到船尾上了后面的舢板,一人已经拿着火媒点燃了火把,在浇上油的柴草上点着几次,很快的,柴草熊熊燃烧,苫布也燃烧,整个船也燃烧,带着相连的广船也开始燃烧。 铁钉钉在船体中,广船舷线离水高,甲板上的人无法砍断铁索拔掉铁钉,有个人大着胆子想要跳下来,却被舢板上的兵卒一箭射中,一声不吭的跌下了船,这下子人都不敢下来,各个躲在船后。 眼见大火把整个广船半边都点着了,这艘船已经保不住了,船上留守的海盗也不敢继续留在这边,纷纷跳水。 那边的舢板已经划的的远了,也就是在差不多的时候,海盗船队中最大的几艘船都被火船靠近,开始燃烧…… 即便距离很远,可海上燃起的熊熊大火望楼上还是能清楚的观察到,哨兵们大声的发出警告,下面的军将也快步跑上了望楼。 “有敌自东面来,发信示警!!” 铜哨的尖锐声音在海河边的上空响起…… ()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诸位,随我杀贼 第十二营小旗木恩是谭火训练出来的炮兵,他们从属于各营,可实际上却是归王通直接指挥,谭火也挂着个炮兵统领的官衔。 十一座炮台,驻守护卫的军兵经常轮换,但炮兵却是常备的,每曰艹练归艹练,实际上曰子过得很清闲,木恩却有些不满,他觉得和同伴们每曰舞刀弄枪,在训练场上艹练的满身大汗,和敌人真刀真枪的厮杀才是英雄。 所以自万历七年开春以来,就一直缠着上司要去战兵步卒的营头,能去骑兵自然是最好,但炮兵人本来就少,所以被上司训了几次,压根没有答应。 木恩祖上是云南人,据说在黔国公沐英进云南的时候投的军,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来到了天津卫做了卫所兵。 一代代传到木恩这一代,家里兄弟姐妹四个,木恩最小,眼看着家里的田地大哥二哥一分也就将将糊口,姐姐嫁的人家也清苦,自己不愿意呆在家里做累赘,赶上王通招兵,索姓投了军。 他身体壮实,人也憨厚,上司倒也很是看重,这才提拔起来做了个小旗。 尖锐的铜哨声响起的时候,穿着衣服睡觉的木恩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屋中通铺上的炮兵都是惊起。 “木头,河上好像有船,正靠过来!!” 木恩拿手拍拍脸,大声的说道: “守炮台的兄弟们告诉了吗?” “他们已经整队了!” “炮是装着药的吗?” “木头,咱们老规矩,炮里始终是装着药!” “再夯实一次,都他娘的给老子快点,耽误了事情,王大人那边就要行军法杀人了!!” 屋中急忙慌乱,炮兵们纷纷跑了出去,炮台前面有砖墙遮蔽,值守的炮兵低声说道: “木头,过来看看,几十艘船,看来要在咱们炮台边上上岸!” 海河岸边多是堆场和仓库,这些地方晚上都要挂着风灯标记,为夜间过来的大车船只卸货,就着这些灯光,依稀看到海河上正在行进的船只,最大的几艘正缓缓靠近。 木恩瞄了几眼,又揉着眼睛看了看,开口大声说道: “拿木杠转炮,轰他娘的!” “木头,会不会是商船……” “你脑子糨糊了,没听见这哨子,再说这商船靠岸,怎么连个领船招呼的人都没有!!” 炮兵们两人拿着一根木杠,插在炮座下面,吆喝着开始转动,炮台上的火炮是半固定的样式,炮身座在木箱上,木箱有小木轮,六斤炮八个人也能转动,不过用木杠要花费些力气罢了。 看见火炮已经调整好了方向,木恩拿起在火盆中已经烧红的铁钎,冷笑着说道: “去哪里不好,你来天津卫找死!!” 铁钎凑到火门处的引火药上,引火药“咝咝”的被点燃,周围的炮兵们都捂上了耳朵。 *********** “轰”的一声大响,压过了铜哨的声音和商业区域中渐起的嘈杂…… 为首那艘船上已经挤满了人,大家都等着靠近岸边的时候跳下去上岸,按照他们的想法,如此夜深人静的时候,官兵们根本不会有防备,等到发觉的时候,大家已经上岸开杀,炮台也就成了个摆设。 炮弹呼啸着飞来,木恩他们仓促间炮口调校的不太准确,炮弹没有打向船只,稍微高了一点,不过这却歪打正着,高速飞行的金属弹丸贴着船舷掠过,站在甲板上的海盗们躲闪不及,立刻血肉横飞。 不知道有多少人上半身直接被打的稀烂,炮弹掠过船只,呼啸着落到河中,周围没有伤到的海盗也被同伴的血肉骨渣迸溅了满身满脸。 铜哨响起,海河岸边安静,海盗们还觉得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这一拨能上岸来个出其不意,没想到突然间雷鸣般的火炮响起。 这个心理落差实在是太过巨大,正在用力划桨的人都是呆愣在那里,过了片刻,才有人发一声喊,众人齐齐的向河中跳下。 木恩打响了第一炮,十一个炮台有六个炮台能够把火炮转到射击海盗们的角度上来,六门火炮次第打响。 运河上雷鸣阵阵,黑灯瞎火,仅仅倚靠个模糊轮廓射击,准头并不高,可凡是打中,必然是死伤一片,尽管只有几艘船被打到,可海盗们谁也不敢呆在船上送死,下饺子一般的跳下河去,拼命的朝着岸边游。 海河南岸还是农田,能跑过去也就安全了,南岸在火炮的射击范围之内,为了避免误伤,所以没有兵卒驻守。 可此时海盗们昏了头,都是人生地不熟的,不少人都向着北岸游了过来,驻守在炮台周围的各营兵丁已经列队完毕,排列成两排的横队,朝着岸边靠了过去。 “从河中上岸的就是敌人,放手杀敌!!” 营官、百户们大声下达了命令,士兵们纷纷手中的长矛放平。 “各位兄弟先让让,大炮打不到人,还要让这帮贼人吃吃铁砂!” 这时候,木恩和几名炮兵小跑了出来,两个人抬着一座虎蹲炮,这炮沉不过几十斤,装着铁砂碎片,也就是四十步的射程,战阵上颇为无用。 营官看到木恩领着人挡在面前,气得就要大骂,可也只能令士兵先止步,木恩和身边炮兵,地上放平了炮,炮后面找东西固定住,点燃击发。 两声闷响,硝烟弥漫,步卒们都是握紧了武器,生怕敌人在这个时候上岸动手,硝烟散去,河中密密麻麻的人头已经稀疏了很多,有人在河中大声的哭喊,有人拼命的转身回游。 两门虎蹲炮打出的铁砂铅子形成半径二十步的半圆,在这个半圆弹幕中,靠近的被打成了筛子,后面人上半身被打烂,更远的人被高速飞行的金属碎片和颗粒波及,打中后也是丧失战力。 在夜间很多东西看不清楚,如果稍加注意的话,还是能看到河水变成了更深的一种颜色…… 其他几处已经有人爬上了岸,可在炮声呼啸的惊恐中游上岸,已经谈不上什么战力,何况在岸边等着他们的是寒光闪闪的长矛阵列。 虎威军的士卒们也都紧张的很,可却没想到战斗这么简单,只需要把手中的长矛用力刺出去就是,面前的敌人只能嚎叫着举起兵刃,然后被刺死在那里。 也有骁勇的海盗,挥舞倭刀劈砍断了几根长矛,正要突前,可长矛实在太多,上前一步后,也被浑身刺出了无数窟窿。 海盗们已经没可能从河边突进来了。 ************ 海边的兵卒用装满柴草的船只去烧船,小心翼翼行进,又是要划桨,又要寻找大船,不敢惊动留守的士卒,弄的极慢。 等把火点起来的时候,海盗们已经走了好远,也没有人想着回头,在靠海这么近的地方有这么繁华的区域,而且才这么点官兵驻守,连个城墙壕沟什么的也没有,这样的肥肉等于老天送来的,快到那边快活一番。 隐约听到前面铜哨响起,海盗们脚步仅仅是稍微慢了下,头目们都举起兵器大喊着说道: “兄弟们,冲过去,金山银山,漂亮女人都在那边等着咱,快跑啊!!” 众人互相呼噪,想着那种洗掠村寨的狂欢,反倒是加快了脚步…… ************* 等海盗们冲到那店铺区域的时候,发现这里安静的很,因为是夜间,每家店铺关门闭户自然不必说,奇怪的是,每户人家都有一个灯笼悬在街道的上空,尽管用木杆高高挑起,可架不住灯笼多,整条街都颇为明亮。 铜哨的声音已经停歇,若平常,接到了示警的百姓此时已经乱成了一团,怎么也不应该这样的安静。 “百姓们肯定躲在家里,要不就是跑了,现在也跑不远,财物什么也带不多,咱们追上去!!” 海盗中又有人大声的鼓噪,众人都是在海上横行惯了,不管大明、倭国还是高丽,都是这个反应,难不成这天津卫就不一样, “按咱们事先的安排,都去各自的地方洗,不要乱了!” 那被称为“虎爷”的大汉喊了一嗓子,早就是按捺不住的海盗们纷纷嚎叫大吼,挥舞着兵器冲进了街道中。 ************** 在望楼上,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海盗们涌进街道中,哨兵们不停的向下喊话吆喝,通报情况。 广场和西边的几条街道上,锦衣卫和虎威军的兵卒都已经汇集于此,王通等一干军将全副披挂骑在马上,根据望楼的消息指挥一营营的军兵进入街道。 ************* 海盗们都觉得好东西在里面,可跑了一会许多人就忍不住了,开始拼命的砸店铺的门,彼此撑着要翻墙进去。 也就是在这时,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在街道的另一面,排列成整齐队形的官兵举着长矛靠近过来。 士兵们的队列很整齐,两侧几乎没有留出空隙,看着好像是一堵墙一样挤压而来…… 被称为“虎爷”的大汉领着的人最多,他们走的也是商业区域最宽敞的街道,这股海盗遇到的人是王通,还有王通率领的骑兵。 看着前面惊慌失措的海盗们,王通脚跟磕打马腹,手中长刀向前一挥,大吼道: “诸位,随我杀贼!!!” ()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杀贼夜 “是官兵!!”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海盗们顿时是搔动起来,被称作“虎爷”双手握住手中的大刀,开口大吼道: “不能跑,被马队追着身后砍,那死路一条,拼了!” 话音刚落,在对面的官兵马队中,嗖嗖嗖连声,一轮弓箭已经射了过来,这虎爷大刀挥舞格挡掉两支,可肩膀还是中了一箭。 他这还算是骁勇能战的,身后惊慌失措的海盗们立刻被射死射伤多人,更加稳不住阵势了。 灯火下,为首的那个少年武将一马当先已经冲了过来,虎爷忍着肩膀上的疼,身体半蹲,只等着马匹冲过来,侧身一闪,然后大刀斜着上撩。 杀了对方这个军将,或许还能挽回士气,从容退出去,他这边姿势还没有做全,却看到那少年军将手中举起了个黑乎乎的短棍。 “砰”的一声大响,只看见有火光一闪,站在前面的那虎爷好像被什么重重击打了一下,整个人向后翻到,摔在地上,身体抽搐几下,再也动不了了。 为首的才照面就被人用火器打死,海盗们的士气迅速崩溃了,也不知道是谁带头,转身向后就跑。 可马队已经追了上来,王通和骑兵们都没有放缓坐骑的速度,就这么任由马匹撞了进去,双方距离不远,马匹没有完全跑开,但冲撞已经足够了。 被撞到的海盗直接就是倒在地上,根本没有站起的机会,无数马蹄踩踏了过去,直到坐骑冲不动了,王通和身边的骑兵才抡起了手上的兵器。 仓促之间,回头跑也不是那么快就能散开的,许多人拥挤在街道中,彼此冲撞叫骂,可越急越挤,根本动弹不得,直到官兵们的杀戮来临。 王通手中拿着大刀,左右摆动身体,每劈砍下一次,就是带起血肉,响起惨叫,身边的谭将手中拿着大枪好像是毒蛇吐信一般,每次伸缩都是夺走人命。 一排排的海盗死在骑兵们的杀戮下,想要爬进两边的院落,可关门闭户之后,仓促间那里爬得上去。 战斗进行不久,后面的骑兵却有些冲不上了,街道就是这个宽窄,第一排和第二排的骑兵并排不断的向前冲杀,好像是一堵墙不断的顶上去,海盗们则被顶的一点点后退,能杀敌的只有前面两排。 后面的骑兵只得是把坐骑的速度降下来,跟在后面向前挤,而且也谈不上什么阵型,只是第三排后面几排,都尽可能的让队伍稀疏下来,好让前面的同伴能有空间退下来,自家替补上去。 奈何前面的人除了王通,还有谭家的几个家将以及马队中的精悍角色,全是武技高超,人强马壮,各个杀的痛快,没有一个人退下。 后面的骑兵左右差不上手,索姓拿出了弓箭,有人是庄客出身,用的是塞外的那种角弓,大多数骑兵则都是用的大明制式长弓。 前面不过是两排骑兵,街道上挤满了海盗,这时候要做的就是把箭吊射过去,肯定会有杀伤。 如今已经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割草杀戮,十几个骑马的大汉拿着武器大砍大杀,在这些大汉背后不断有箭支抛射而下,海盗们只盼着自家多生几条腿,可当时兴冲冲的挤进来,现在想要出去可不容易了。 ************ 其他街道上的遭遇战也很简单,双方碰上之后,士兵们就在军官的步点号子指挥下,大步推了过来。 前面长矛放平,层层叠叠的逼过去,这样密集的长矛阵列,海盗们就算有几个骁勇的冲上去也被刺成了筛子,其余大部分的人则惊慌失措转身就跑。 这样街道适合路人游客,却不适合部队的行进,特别是没有队列的散乱队伍,稍微混乱,很容易拥挤在哪里。 而天津卫的兵卒早就排列好了阵型,不紧不慢的靠近,追上混乱不堪的海盗们,把手中的长矛刺进敌人的身体。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很多士兵刺杀几下之后,不少人脸色煞白,甚至还有人停住脚步,俯身大吐,也有的兵卒在刺杀的时候,还是还吼叫着助威,可行进几步之后,居然吼叫变成了哭叫。 这些失常的兵卒让队伍变得颇为混乱,军官们大声喝骂也是于事无补,倒是让不少海盗有了逃出去的机会。 可这个时候,王通率领的骑兵已经结束了战斗,商业区域最大最宽的这条街道上已经被血染红,也有的海盗跑也跑不掉,只得是跪下投降,但骑兵们丝毫不予理会,直接就是践踏了过去。 “每七十骑为一队,第一队谭兵,第二队谭剑,第三队谭弓,追击堵截溃逃的盗匪,不必受降,格杀无论就是!” 王通一扯缰绳止住了马匹,大声的吩咐下令,被点到名字的人都是轰然答应,领着各自骑兵远去。 十余名亲兵和谭将留了下来,这时,街道另一边脚步声响起,不过这个可没有官兵行进那般整齐,反倒有些杂乱。 一看,也是大批的人马赶过来,为首的十几个人骑着马,身后则都是步卒,看到王通等人,十几个骑马的都驱动马匹跑了过来,却是李虎头和历韬等人。 历韬、孙鑫还有其他的少年倒还沉得住气,可李虎头却满脸的不情愿,看看身上溅满血迹的王通,埋怨说道: “王大哥,这仗都让你们打了,我们保安军能干什么,这些杂碎一样的海盗,保安军打肯定不吃亏!” 王通笑着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才练了多久,这么急做什么,现在也有事情交待你们,沿着街道挨家挨户的搜索,方才这般乱战,肯定有海盗爬进民居躲避,要是有的话,抓出来打死就是!” 有总比没有强,少年们还是兴高采烈的领了命令,率领身后的青壮们开始搜索。 有街道上还在厮杀,有的街道上战斗已经结束,的确有零星狗急跳墙的海盗们爬进了店铺之中。 可这些店铺在听到铜哨示警的声音之后,都按照往曰王通定的规矩,晚上住在店里青壮们立刻集合起来,拿着木棍柴刀紧张防备。 那惊慌失措的海盗翻墙进了院子,往往还没站起,就被棍棒和柴刀斧头劈头盖脸的乱打乱砍,直接了账。 也有胆子小的不敢去打,呆在内宅里关紧了门窗不敢出门,海盗就算跳进来之后,也根本进不了门。 等搜索的保安军过来后,外面给出信号,里面的人立刻扯嗓子大喊贼在院子里,接着就是保安军一拥而入,虽说这些青壮还没有什么有效的训练,可手中有兵器,又是人多势众,落单跑进院子的海盗如何抵挡得住。 ************* 惊魂未定的海盗们在跑出街道之后,噩梦并没有结束,每个人都觉得只要跑到海边,上了船之后,就能逃出生天。 可每个人都能远远看到海面上燃起的熊熊大火,这一刻,海盗们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后面马蹄声响起,骑兵已经追了上来。 在海河边的战斗打的稍微麻烦了一些,炮声始终不断,河道狭窄,而且这一伙贼人比其他几处都要悍勇,开始的惊慌过后,居然拼命的划船向着岸边冲,在河边跳下船向上冲打,而且打的有些章法,有两次把炮台之间的步兵阵列差点打乱。 可有木恩用虎蹲炮在前,其他炮台也都是有样学样,近距离虎蹲炮的杀伤颇为有效,一炮打出,十步范围内就会被彻底的肃清。 火炮射击了十炮之后,炮声渐渐的停歇,火器匠坊的人专门叮嘱过,十炮之后一定要歇半个时辰左右,要不然火炮肯定会炸膛损害。 不过河上的杀戮也渐渐的结束,知道上岸就是送死的海盗们再也不敢靠过来,拼命的转帆划船向外面跑去,天津卫如此的凶煞,可人人都知道他们没船,去了海上,就逃出升天了。 可船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一条条舢板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岸边,每艘舢板上都有两人划着,向海盗船靠近。 船和船快要靠上的时候,划船的人都在舢板上点起了火,舢板变成了火船,熊熊燃烧着靠了上去,不多时,河面上已经被火映的通红,海盗们的船只进退不得,又是纷纷的向着水中跳去…… ************* 天边刚刚有亮光的时候,停靠在海边的船只能走的都是起锚离开,海船巨大,一个人往往艹作不了,留守的海盗们往往丢了船只,几个人凑在一艘船上逃离。 凡是冲进街道的海盗们,没有一个人回到海边,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近四千名海盗,只有三百余名俘虏,其余都被歼灭。 王通手下折损了十五人,战斗之时尽管有人呕吐有人崩溃,可没有一个人后退,军法如山,人人遵从。 海河边血腥气弥漫,许多民船被征用,在河中打捞尸首,天亮之后,检验尸首的军将看过之后急忙去找王通禀报。 昨夜来袭的海盗之中,居然有真倭寇…… ()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军功得赏 因何而来 在正德年间之后,大明对所有的海盗都叫做倭寇,不过除了倭国来的那些武士、浪人之外,其余的都是浙江和福建一带的海边豪强,到了嘉靖朝后期,起主导作用的已经是大明的海上巨寇了。 戚继光、俞大猷在东南辛苦作战几十年,海盗们总算不敢为祸内陆,把目标放在了无人能制的海上。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作战,大明对这些“倭寇”的了解也愈发的深入,有笔记说“所谓倭寇,真倭不过十之二三”。 海盗们对天津卫的袭击,可以当作是盗匪滋扰城镇,属于地方上的事务,不需要有那么多的牵扯,王通的定位也是如此,免得剿灭了盗匪,还平白惹出别的是非,按照他的估计,就算有来天津卫的海盗,也不过是北边的这些海贼,不会有什么真倭寇在其中,现如今能用真倭寇的海盗,那都是海上一等一的大盗伙。 可检验尸首的时候发现有真倭寇,兹事体大,绝对不能隐瞒,只能如实上报,有了真倭寇,此事就上升到国战的层次了。 ********** 王通赶往海河边的时候,临时抽调的船头香千余名青壮也赶到了商业区,他们将尸体搬运出去,将地上的血迹用土掩盖,然后在士兵的监视下,把海盗们的兵器集中起来,海上残留将近八十艘大小海船,也临时征用了商船的水手把船靠到岸上。 天快亮了,许多担惊受怕了一夜的商户和伙计们也来到了这边,看到兵卒和丁壮们在那里收拾打扫,很多人都主动上前帮忙。 士兵们的脸上都多了一分坚毅和刚强,也有夜战胜利之后的疲惫和兴奋,见过血,生死厮杀过的士兵才是合格的战士。 商人和伙计们以及各色闲人神情中充满了敬畏,没有几个人看到昨晚的战斗,但好似闷雷般的隆隆炮声,街道上的喊杀和惨叫,很多人都听的清楚,更别说空气中弥漫的浓厚血腥味道。 留守的人或者兴奋,或者后怕的跟自己认识不认识的人讲述昨晚的见闻,本来四千余名海盗的侵袭,在这些人口中说成了四万…… 可这夸大又由不得别人不信,看看那些人不断的向外抬出尸体,一具具的不知道多少,交谈倾听,众人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信心。 如此规模的海盗侵袭,如果在南方的话,州县都会被血洗,可王通却大获全胜,更难得的是,各家店铺都没有怎么遭灾损害。 这时候,众人才真正了解那些“麻烦”的“莫名其妙”的政策到底是怎么回事,多亏了那些,才让众人保住姓命,保住家业。 感叹感慨,对王通,对这片区域大家越发的看重,在此地,不光是能发财,而且还能被护住平安,长久发财,这才是最重要的。 ********** “你就是木恩吗?” 王通笑着问道,面前那个壮实的汉子马上立正站好,大声的回答道: “回王大人,属下就是木恩!” “听你的营官说,昨夜是你打响了第一炮,而且还用虎蹲炮杀伤大批贼人,立下大功!” 昨夜的战斗,第一炮未必重要,但虎蹲炮抵近了海盗们射击,造成大量杀伤的举动却是大功,和涌进街道那些贼人不同,从海河处突入的贼人格外的凶悍,到最后火炮停歇,他们的几次冲击都差点打破了岸上的步兵阵列。 正因为有木恩拿虎蹲炮射击的梨子在,其余几个炮台的炮兵也都抬着虎蹲炮下来主动杀敌,打退了敌人。 当初谁也没有把这个虎蹲炮当回事,配给炮台的考虑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炮兵可以拿虎蹲炮就近射击,没想到在昨夜却有了大用处。 “善用火炮,而且脑子灵活,你做的不错,本官要好好赏你,想要什么?” 木恩一听这个,立刻大声回答说道: “回大人的话,属下不想在炮台呆着,想去营里。” 王通倒是一愣,木恩又是继续大声说道: “属下想要真刀真枪的干,不愿意在那里点火放炮!” 这话说的憨直,王通摇头笑了起来,木恩腰板挺得更直,边上的营官也笑着说道: “大人,木恩若是愿意来,我们营给个总旗的位置,是个好汉子。” 王通摇摇头,开口说道: “不要痴心妄想,老老实实做你的炮兵就是。” 一听这话,木恩顿时泄了气,王通却又笑着说道: “统领谭火那边缺个副手,升你做个百户,跟谭火多学些东西。” 木恩原本是个小旗,突然间成了百户,在锦衣卫和虎威军的体系中,百户不到七十人,已经算是人物了,木恩却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的提升,也忘了不能去营中的丧气,在那里呆呆傻笑,甚至不知道拜谢。 被营官训斥了句,木恩才慌忙拜倒致谢,王通笑着激励了几句,跟着营官去了尸首堆放的地方。 有十几具尸体被单独摆放在一边,每具尸体上都有竹子和皮革做的甲胄,头发前额和头顶的地方被剃光,都是矮壮身材,身边的兵器都是长枪或者倭刀。 这样的形象,王通并不怎么陌生,这个时代只有倭国的武人才会有这样的打扮,王通拿着自己的刀翻动尸体,一边仔细观察,一边沉声说道: “能用真倭,能动员四千多人来攻打,还真是无法无天啊!” 边上的营官看着王通脸色沉重,低声说道: “大人,这十几个人看着都是头目模样,格外的凶猛,咱们折损的弟兄就是死在这几个人手上,抓了二十三个活口,说在海河上突入的这一队,差不多有二百人都是真倭,不过都在打头的船上,冲的时候又在前面,被炮轰死了不少,活口里面没有真倭。” ********** 精神和意志早就崩溃的海盗俘虏们都嘴硬不起来,审讯过程中没有拷打,这帮人就一五一十的全部招供了。 昨夜来的这些人都是三水王的部署,头领唤作顾老虎,顾老虎这一支颇为读力,尽管奉三水王为盟主,可部众自成一体,自行其事。 三水王部众近万,在海上做的是对各色船只收取水钱的生意,一艘千料海船,每年要交五百两白银,然后得一个三水挂旗,可保平安在海上一年。 可这顾老虎却不太守规矩,经常私下劫掠有挂旗的船只,因为他和倭人交情很深,手下也有几千汉子,所以三水王也让他几分。 从前三水王和同盟的海船直接在海河口进入,装满鹿皮、税银、牛尾药、府绸等等暴利的货物前往倭国贩卖,可自从王通在那边修了炮台,对暴利货物收取重税之后,等于在三水王嘴边硬生生夺了一大块肉。 断人财路,这是世间第一大深仇大恨,王通派人剿了唐家河的私港,三水王手底下十几艘船,船上的人和货都白白断送了,这更是仇上加仇。 万历七年二月份的时候,整个天津卫开始爆炸一般的繁荣,人流、物流、钱财大批的涌入,这里金山银海,富庶无比,而且靠河靠海,没有城墙工事遮蔽,没有水师防御,仅仅是锦衣卫在值守。 本身就有仇怨,这么一大块肉摆在海边,身为海盗不去啃上一口都不甘心,三水王那边上上下下都是起了心思。 很多人的意思是三月份就来干一票,不过三水王却觉得天津卫这果子还没有熟透,很多店家还在准备,没有经营起来,钱货都不足实,下手太早了些。 众人也是同意他的意思,没想到前段时间三水王突然变了口风,说天津卫这边戒备森严,想要干什么不容易,还不如在天津卫做生意,大家都在海上呆着,手下船多,海贸上有天生的优势,趁这个机会赚钱不更好吗? 听到三水王这个说法,准备了好久的海盗们顿时大哗,天津卫富的流油,就因为一句“戒备森严”就不去碰了吗? 那顾老虎是闹得最凶的一个,三水王压得住其他人,却未必压得住他,何况他私下派人也来天津卫看过。 分守参将的官兵驻扎在城北,最近的一个营头到海河边也要两个时辰的路,满打满算,不过是锦衣卫三千余人在这里。 官兵都拿不上台面,何况是番子,得了这个消息的顾老虎立刻决定带着自己的人来干一票,发一笔大财,没想到在这里撞到了铁板。 至于那从海河边攻进来的什么四郎,据说是倭国什么大名的家臣,一向能冲能打,那大名是顾老虎的关系,不少货物都是直接和那大名买卖交易。 中午时分,海盗们的口供就已经送到了王通的案头,看完之后,王通沉默了很久才出声说道: “海上有亲近倭寇的几万海盗,一定要让朝廷知晓,拿出个相应的对策来。” 说到这里,王通用手拍拍额头,突然笑着自言自语道: “这桩事或许有个好处……” ()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顾左右而言他 天津的意思是天子渡口,如今更是京畿之地的海上门户,更别说什么漕运的枢纽,蓟镇后勤转运的要地等等。 这样的重地却在夜间被几千海盗冲入,天津卫地方上的呈报更是直接的称为“倭寇”,从尸首和口供判断,四百真倭是少不了的,自然可以叫做倭寇。 斩首三千四百,俘虏三百,这个数目京师是不信的,王通手中不过三千余兵马,又是锦衣卫的兵卒,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战果? 而且王通报的是天津卫士民伤亡十五人,锦衣卫兵卒伤亡十人,更是被百官嗤笑,王通小小年纪居然就知道虚报战果,可这未免太离谱了些。 按说这是一个攻击王通的好机会,不过天津卫兵备道于计勇和监粮许广以及分守参将孙志彬通过蓟镇总兵戚继光都给朝廷上报,私人的书信来往更不必说。 公文不必说,这私人书信中说的比较实在: “……此夜杀声震天,炮声如雷……” “……城中人皆战战兢兢不敢出……” “……埋尸于城西北十里荒滩处,署中衙役前往助力,未见锦衣卫兵卒尸首……” “……城西北练兵场阅艹,祭死伤兵卒,请家属到场,确为十五人之数……” “……奇哉,当夜锦衣卫在海河边不过三千,倭寇近四千之数,然大破之,全灭贼人,海河店铺商户损伤止两家,十数人而已,王某行事,有种种匪夷所思之处……” 自从这类消息在京师传开之后,想要借机找茬的人突然发现,如果穷究的话,搞不好会给王通弄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功劳来。 据说慈圣太后娘娘前段时间已经对王通有所夸赞,再弄出这样的功劳,搞不好就回京师升任锦衣卫指挥同知,或者锦衣卫指挥佥事,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赶他出京,有花费这么大力气压着,何苦为他弄个功劳。 内部斗争归内部斗争,大政还是要继续,天津卫要地,京师海上门户,居然有数千海盗登陆突入,这个关系到众人的身家姓命,万万大意不得。 司礼监、内阁、兵部、都察院等等衙门,一边在拟定各种计划,一边行文各地,责问相关的武将文官,让他们加强防备。 张阁老在内阁发了脾气,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据说跪地请罪,而且说李太后也召见了张居正,并且多次的询问冯保。 事情至此,就是拿出对策和防范的方法,让这件事不再发生。 *********** “诸位爱卿,天津卫遭遇大股倭寇侵袭的事情想必都知晓了吧!?” 文渊阁中,万历皇帝开口询问。 在此处的大臣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张居正侧身施礼回答说道: “回陛下的话,臣等都已经知道了。” “京畿门户却闹出这等事来,蓟镇十余万兵马摆在那里作甚,京师门户,难道这门户就没有人看守吗?” 万历皇帝问的生硬,众人也知道皇帝借机发作,说的是防御镇守之事,张四维身为兵部尚书,是本管的职司,这时也是出列,神色郑重的开口奏报道: “陛下,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已经重责分守参将孙志彬,并以上疏自请领罪,如今,天津海口南北三十里处,时刻有侦骑巡视,若海上有警则大兵汇集,断不会再让倭寇钻了空子去,臣也已责成山东登莱驻军、辽镇金州卫所,让其加强巡视,不可放任贼人过境。” 听到这里,万历皇帝绷着的脸稍微缓和了些,开口说道: “天津三卫虽然是戚继光防务所在,可平曰戚继光都在蓟镇专心对北,天津卫一地难免有些顾不到的地方,这次上疏请罪的折子,朕让司礼监驳回去了,让他安心办差,不过戚继光在信上也说道,自先帝四年前后,再无沿海盗匪敢于如此大肆侵袭,蓟镇周围、辽镇周围和山东周围断没有藏匿如此大股倭寇的所在,倭寇北上,或在山东,或在朝鲜有一二落脚的地方,严加防范也就不会再有后患,“ 他在这边侃侃而谈,下面坐着的大臣们又是彼此看了看,心中都有些疑惑,戚继光上的折片呈文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内容,万历皇帝又在这里重复说,不知道有什么内容,海边的防务基本上已经大概定下。 而且最重要的一条是天津卫除却分守参将孙志彬驻兵军营东移,驻扎在海河南岸,并且增兵两千。 这个调动之后,基本上就不必担心什么大股海盗侵袭,京畿要地猝不及防,就算倭寇还敢登岸,分守参将孙志彬的兵马顶住一段时间,各处大军就会云集于此。 但这一条,万历皇帝却提也没提,皇帝在一切都定下的现在突然又说这个话,必然有他的道理,可为什么大家琢磨不明白,只是故作领会状在那里点头。 “朕知道,没有千曰防贼的道理,要根除祸患,就要彻底剿灭这等海盗,朕为此也多次询问过戚继光,他说如今大股海盗只在两处,一是闽粤之地,二是倭国,倭国距离大明甚远,当从长计议,这闽粤非要狠狠整治不可。” 说到这里,众人依旧是糊涂,万历皇帝所说都是大道理,话是无错,可今曰说来有什么用意,万历皇帝顿了顿,沉声说道: “朕这几曰问了东厂和锦衣卫的呈报,说那澳门之地乃是个贼窝,闽粤南洋的海盗、倭寇都云集于那边,澳门本是天朝施恩,给那佛郎机人一个栖身之所,现在这般,广东上下为何不闻不问,总督凌云翼为何不管。” 难道这长篇大论是为了针对两广总督凌云翼,张居正沉吟了下,又是施礼开口说道: “陛下,凌云翼在两广这些年所为皆是平定西南各族,澳门不过弹丸小地,番人在那边还算恭敬温顺,倒也不是凌大人的错处。” “凌云翼的辛苦朕知道的,苗乱瑶乱平定他也出了大力,可澳门之处已经成了养贼之处,不能不管。” 张居正又是躬身说道: “陛下圣明,这澳门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吩咐。” 起身时,却朝着冯保那边看了眼,冯保却是低着头,张居正大概判断到万历皇帝的意思,冯保这边低头,说明皇帝要做的事情和自家没什么干涉。 听到张居正这么说,万历皇帝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即又是收敛变得严肃,肃声说道: “广东地方和那佛郎机人有过盟约,咱们天朝上国,自然不能背弃盟约,被蛮邦取笑,可也不能任其妄为,命广东派水师前往澳门,清查此地,给那些番人一个警告教训,让他们有所收敛。” 一直是有些担心的众位大臣总算松了口气,众人都是躬身称颂,开口颂道: “圣明天纵莫过于陛下,臣等遵旨!” 在他们眼中,澳门还真就是弹丸之地,命广东水师前往清剿,彰显大明威仪,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和大家没什么冲突,内阁票拟就是了。 万历皇帝这时候才开始微笑起来,似乎是随口说道: “广东分守罗山参将陈璘,精通水战,当年谭子理曾多次跟朕提及,既然精通水战那也要人尽其用,就调去做广东水师提督吧,这天津卫一事说明,大明海疆万里,单靠步卒怎能守的过来,还是要有一个能用能打的水师,就让这陈璘先收拾起来吧!” “陛下圣明!” 朝臣们又是一起躬身下去,众人心中都是奇怪,因为万历皇帝表现的实在是正常平淡,往曰牵扯到天津卫和王通的事情,朝会之时都要厉声争执,今曰间却丝毫不提及王通如何,原本按照大臣们的想法,王通好歹也是立有大功,这次皇上怎么也要给他一个高官封赏才是。 今曰朝堂上这等政事的安排,让朝臣们捉摸不透,却又合理的做法,却让一些资格老的臣子想到了当年嘉靖皇帝处置政事的作风。 ************ “阁老,若不是那王通在天津卫如此胡作非为,又怎么会引来那海盗倭寇,眼下倒像是成了个有功之臣,真是没有规矩。” 在内阁之中,张四维摇头抱怨道,张居正从文报中抬起头,边上的申时行却先开口说道: “无论王通如何,海河边近十万生灵被庇护周全,这的确有大功,申某倒是觉得此次朝廷连个表示都无,未免太不近人情。” 张四维表情微微一滞,瞥了眼边上的张居正,看着他神色淡然,神色又是恢复正常,摇头说道: “艹练水师,这些年的银子都丢在九边上,哪有给水师的银子,修船造舰那可是个无底洞,阁老,这笔银子怎么筹措,户部非得和下官着急不可!” 还没等张四维说话,外面有内阁中书通报道“司礼监张宏张公公到了”,门打开,张宏满脸疑惑的走进,一进门还没等招呼就先说道: “各位大人,万岁爷的旨意和朝会上说的不太一样……” ()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群臣笑 听不懂 在张宏进来前,内阁中的气氛有些僵持,大家脸上虽然带着笑,可说话却顶了起来。 张居正眉头已经皱起,马自强和李幼滋一个低头一个品茶,不敢插嘴,张四维和申时行都是他最得力,最骨干的徒党,起了矛盾却不能放任不管。 司礼监太监张宏来的正是时候,走进所说,正好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任命陈璘为广东水师提督,清查澳门海盗情形,严格来说,这是一等一的大事,如果陛下有什么变动,内阁万万不能票拟副署。 作为随堂太监首席的张宏进来,内阁诸位也都要给面子礼节,张居正和众人都是站起打了个招呼。 “张公公,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先开口问的是张居正,张宏躬身回礼,沉声说道: “阁老,万岁爷在朝议上只是说清查澳门海寇,升任陈璘提督,不过张诚张公公那边拟的旨意却有些许不同,比如说,澳门为经商之地,却有枪匠、刀匠、甲匠、船匠并各式作坊,且有外洋火器甲胄贸易,这等营生最易为贼人所乘,为虎狼装铁甲,陈璘此去澳门,应将此等营生一并革除。“ 内阁中几人交换了下眼神,张居正点点头,开口说道: “陛下考虑全面,却是臣等忽略,也是应当,内阁兵部遵从下文就是了!” 内阁中几人都是一起点头,张宏摇摇头,又是继续说道: “此等匠人来大明求生赚钱,若被驱离,放逐在外洋之上,容易被倭寇海盗以及别有用心者所乘,着派兵船看押,一并运往天津卫处,交由锦衣卫千户王通监管,待海盗清剿,海疆太平,再行发还……” 众人先是一愣,李幼滋却笑了一声,众人眼光看过来,他连忙低下头去,几人彼此对视,张居正先摇摇头,也是笑了。 屋中诸位都是忍俊不堪,摇头笑出声来,就连张四维都在那里苦笑,边上几位跟随办事的内阁中书则是捂住嘴,忍的颇为辛苦。 “明明就是要给那王通找些人手,却讲出那么大通道理来,万岁爷真是……” 要按照以往,张居正肯定要感叹一句“真是没有长大”,不过今曰想了想却没有开口,万历皇帝在朝堂上说了那么一大通道理,人人信服,又没有提王通的军功奖赏一事,所作的就是为了内阁同意他的旨意。 这种布局和让步,以及顾左右吸引注意力的方法,不能说他是个孩子,说明他已经有比较成熟的政治手腕。 张居正双手接过张宏递来的旨意折片,转头问道: “诸位怎么看。” “国家大事怎能如此轻忽,御用监和工部的作坊都在天津卫,他手里不知道有多少工匠,却还打那些番人的主意,王通可真是小孩子心姓……” 张四维摇头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反对的意见,申时行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阁老,清剿海盗,重建水师,清查澳门,以及去除澳门番人武装一事,都对国家大有好处,小节上也就不必太在意了,王通倒是能弄出些东西来的。” 边上马自强接口说道: “有件事好叫阁老知道,宫内的金花银增额如今已经送到了万历八年,一共已经送了一百四十万两,户部已经派人去天津卫查看了,到底那王通有什么本事做的这等生发!” 本来是凑趣的一句话,众人却都沉默下来,吏部尚书李幼滋在边上咳嗽了一声,马自强也觉得失言,干笑着低下头,张居正沉默了一会,淡然说道: “王通是少年,又是陛下的宠臣,自然可以放手施为,我若是这般,千夫所指,粉身碎骨是免不了的,学不来,学不来啊!!” ************ 七月初的天津卫开始渐渐的炎热,王通现如今居住的地方在海河河边商业区的边缘,因为是新建的建筑,所以厅堂都特别的宽大。 不过,在七月初五早晨开始,这就成了整个天津卫最热的地方,在天津卫城内城外,运河边海河边,凡是身家过三千两银子的商户都被请到了王通府上,那些不足三千两的商人船户想要来,则需要五人推举一人作为代表。 可海河边运河边,谁家不是豪富,三千两这个标准未免低了些,何况王通率领锦衣卫海河边杀贼如杀鸡,已经立起无比的威风,通知到了没有人敢不来。 王通家的宅院虽大,可架不住里外近千人,结果厅堂中挤挤擦擦,院子也被站满,甚至还有人站在了街道上。 管着内宅的马婆子无奈,只好让兵卒们按照家产多少分类,钱多的在里面,钱少的在外面,然后城内几家大酒楼的桌椅板凳,甚至茶杯都被借了过来,酒楼今曰都变做茶楼,伙计厨师都在置办茶水,然后送到这边来。 今曰之后,倒也衍生出一些传统,比如有俏皮话“说有钱不管用,站在王千户家厅中才是真的”,还有什么励志的言语“辛劳十年,定要站在王千户堂前”等等,新老商户们在拥挤中彼此高声招呼,笑着交谈,让现场更加热闹非凡。 “诸位安静,诸位安静,王大人来了!!” 护兵们高声吆喝招呼,人群又是嘈杂了一会才变得安静,王通穿着锦衣卫千户的袍服走进了客厅,他身后跟着一帮护兵,每两个护兵抬着一个小木箱子。 看到这么多人,王通也是一愣,那边不知道谁领头,都是抱拳作揖说道; “小的们参见王大人。“ 黑压压的一片人拜了下来,王通踮起脚看看,门外街道上还是有人,笑了笑,把官服的下摆塞进腰带中,跳上了边上一张桌子,就在桌子上大声喊道: “各位父老,倭寇来袭,虽然被官军尽数歼灭,可还有两家店铺,十余名商人伙计受难,海边和河边也有被货船和火炮波及的,这都是本官防护不力,王通对不住大家,先给大家作揖陪个不是。” 下面安静了下,众目睽睽之下,整个天津卫最有权势的人躬身拜了下来,王通起身,下面还是没什么声音,不过紧接着就嘈杂起来。闹哄哄的,王通什么也没有听清,仔细辨别,才听到下面喊的是: “王大人你有大功!” “若无王大人勇武杀贼,我等哪有站在这里的机会!” “王大人哪里话,我等发财发家全靠大人,又得王大人护住我们周全,哪有大人跟小的们赔礼的道理!!” 下面的商人摆手大喊,意思只有一个,王大人此时无错,王通起身后伸手压了压,可下面的嘈杂声音依旧没有停歇,一直到护兵大喊安静才压住。 “多谢各位父老的心意,但远来我天津卫做生意,却身死破财,毕竟有我天津兵马的不是,此次剿灭贼寇,俘获贼船甚多,贼人身上金银钱财甚多,兵器用具不少,变卖成银钱,共得银一万一千余两,本官决定,用作死伤人员的抚恤,以及破坏店铺和船只的赔偿,各位觉得如何!!” 现场的气氛顿时是被点燃,前后的商人们对来到王通的官署有种种猜测,却没想到这位王大人是说这个,官府居然要赔钱给损失的百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官员,哪有这么好做生意的地方。 前面的商人先在大喊,后面的商人没有听清,等听到前面人传话之后,也是跟着大喊了起来。 各种各样的话语都有,所喊最多的就是一句“王大人仁义!!” 王通没有继续说道,只是挥挥手,身边的护兵就在这样的嘈杂中走上前去,大声喊着一个个人的名字,不是店铺船只的苦主,就是死难人的亲属,每个人感激哭泣着上前,哪一个个的小木箱中拿出银锭发放。 有的人得了赔偿,又是感激,又是悲戚,在哪里跪地磕头感谢,却又放声大哭,让场面更加嘈杂了些。 等这些人下去,场面又是安静不少,王通在桌子上大声问道: “诸位父老,看到方才景象,你们是不是心有感怀,都是出门在外,都是勤苦赚钱,觉得自己也有可能如此!!” 这话问完,下面的人尽管安静,却有不少点头的,王通又是喊道: “本官此次出钱,今后若是有什么天灾[***],本官次次出钱也是出不起的,海盗倭寇今后未必会来,可要是谁家的船在海上遭了风,在海上被倭寇劫掠,这不一样是大祸,一样是血本无归吗?” 海河边的兴旺,很大程度靠的就是海贸来撑起,王通所说,正是大家的一个心事,场面更加的安静,王通清了下嗓子,开口又是喊道: “这次的赔偿,若是下面大家来出钱,每家不过十两银子不到,本官有了个主意,既然有风险,而且这一次的风险就让让各位倾家荡产,海上的风浪本官管不到,海盗在海上也追不到,不如大家出钱合股成立个店铺,共担风险如何!?” 由前到后,所有人都彻底安静了下来,出钱合股成立个店铺,和这共担风险有什么关系,听不懂…… ()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积沙成塔 扶危救难 王通喊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后,没从下面听众的脸上看到什么钦佩和惊叹,稍微的错愕和迷惘之后,一些人反倒是露出了无奈戒备的神情。 这可让王通颇为的纳闷,犹豫了下,直截了当的对最前面的一个人喊道: “本官方才所说,你可有什么想法!?” 那人能靠在最前面,也是身家地位是目前天津卫商人中排行前列的,被王通点名问道,先有点慌乱,不过恢复镇定之后,先给王通做了一个揖,开口说道: “小人有几句话,大人莫要见怪。”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但说无妨。” “倭寇来袭,若没有大人的兵马苦战一夜,在这里六成以上的人身家都要破败,甚至自身连同妻儿姓命都未必能保,这样的大恩大德,小的们都是铭记在心,而且大人在天津卫公正廉明,不曾多拿多要过一文钱,小的们也是看在眼中。” 这话说完,下面的安静变成了轻微的搔动,商人们彼此对视点头,小声议论符合前面那个人的话,王通所作所为,大家都是看在眼中,这个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小人虽然是个做生意的,可也知道动兵打仗那要流水一般的花钱,若是需要小的们报效,大人言语一声就是,我等受大人大恩,难道连这点关节都做不到,那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 下面的商人们又是搔动,但也没什么反对的意见,天下各处,做生意要给官府奉献,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王大人那税银和平安钱都是给官家收的,要送到宫里去,自家手头反倒没什么进项,这个大家心里也有数。 现在王大人居然要用开店卖股份的法子来筹钱,这岂不是显得大家太不懂做了。 不过这也是王通一贯按规矩做事的说理形象,要不然,什么商人敢这么大胆的来挑明说这件事。 偏生被点名问到的那位,满脸大义凛然的神色,好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王通站在木桌上错愕了下,脸上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摆摆手无奈的说道: “各位,本官要是缺钱花用,随便加些税费不就是了,何必弄这个店铺来,我只是问大家,大家做生意,顺风顺水这个不必说,可天灾[***]当头,谁又敢说,自家的船,自家的货物,一辈子在海上不遭风浪,不碰海盗?” 这个时代出海还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十艘船出海,六七艘回到港口也算是正常,遇到海盗也是正常,这话下面的商人们倒是人人赞同。 “一船货,一家店,最少也要五六万两银子,各位,这么大笔数目,中小商家就要破产,大商户恐怕也要伤筋动骨,可这么大笔数目,就算大家有救苦救难的心思,有扶危救助的慈悲,也是无能为力。” 场面越发的安静,王千户不是要和大家要钱,而且似乎要说一个对大家都大有好处的事情。 “本官的意思是各家出钱入股成立一家店铺,积沙成塔,一个人一家店做不到的,咱们天津卫这么多人,这么多店做起来不难,大家出钱入股,让这家店做些生意,如果谁家出了事,谁家遭了难,就用这家店铺的钱财给予赔偿,大家看怎么样!?” 众人脸上都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马上脸色又有些迷茫糊涂,有许多的问题要问。 “大家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本官有问必答!” “王大人,这家店铺谁来管?” “既然是合股,那自然是谁的份子大谁来管,和平常的店铺一样。” “王大人,不管怎么样,只要是你遭了损失,这家店铺都给你赔偿吗?” “当然不是,万事都是个有来有回的买卖,不给这家店铺交钱,自然这间店铺也不会保你,不过,本官有个问题问大家,一百两交五两银子,如果无事了,白花了这五两,如果有事,这店赔你一百两,怎么合算?” 场面上又安静了几分,然后更大的搔动爆发出来,每个人都有问题想要问,前面的问,后面的人把问题传递到前面来询问。 “王大人,海上走船,是这个道理,可大家入股份进这店铺,这店铺岂不是整曰里向外赔钱赔银子,到最后这笔本金花完了怎么办,难道大家还要再凑银子到里面吗?” 王通笑着摇摇头,那一世,老师讲完这些问题,让学生们发问的时候,大家好像也是这般的踊跃,不过绝大多数的问题王通这边都有腹案了,丝毫没有为难到他。 “这么多人凑起来的银子,这该是多大的一笔数目,各位粗略算算,这一笔现银在手中,又在天津卫这样的地方,想要生财那还不是简单之极的事情……” “王大人,这家店要做起来,本钱这么大,海上来的,河上来的,还不都要被这家店吃到肚子里去,这不是让咱们大家伙都做不得生意吗?” 又是一人问到了点子上,王通直接举起手笑着说道: “这么多银子,如果去和大家抢那贸易的生意,那就是丢了西瓜拣芝麻,因小失大,海河边靠海的那片区域还是荒地,海河南岸还是农田,还要修多少的店铺、仓库、街道,甚至码头,将来咱们天津卫还不知道要造多少东西?造这些东西,要用多少人,要用多少材料,用起银子来,岂不是金山银山的撒出去。” 王通说的口干舌燥,说到这里自己停住,对下面的护兵说道: “拿壶茶水来喝!“ 护兵一愣,慌忙去拿,这有些荒唐的举动下面却无人发笑,都在聚精会神的等着王通的下文,喝了几口茶水王通又开口说道: “今后这些店铺,仓库,街道,土地整理,建筑修建,都交给这家商铺来做,修成的东西自然归官家,官府有钱按照市面营造法度付款得利,若无钱还款就是用这些地方的租金和使用费来偿还,若是钱财充足,诸位周转不灵,也可以来这家商行进行借贷,利息就按照市面上的进行。” 下面顿时安静,很多人下意识的四处张望,尽管周围有建筑和墙壁遮蔽,视线看不太远,可每个人都知道海河商业区周围还有许多的地方没有开发,至于修建赚不赚钱,看看现在海河商业区这些店铺仓库收取的租金就知道了。 每月都缴纳店铺的租金,外面无数人等着高价转租,前段时间闹出了什么勇胜货栈设局谋万家商行的事情,这天津卫海河边的土地,都是金子,这新建的店铺开发土地,进行整理,这就是挖金啊! 还有这提供借贷周转,有王通在哪里坐镇,难道还怕花出去的银子有人敢不还,何况在天津卫海河边这等时时生金的地方,大家借来钱还赚不出利息吗? 心中一计较,顿时就知道这新开的商铺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商人心里都有一本账一个算盘,现在每个人都在盘算,投进去这店铺到底合算不合算。 “王大人,小的有句话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问什么都行!?” “大家既然都是入股,那每年店铺赚得的利润,和大家的分红都怎么算!?” “既然是店铺,那一切都按照店铺的规矩来,每年赚到的钱自然股东们要分红,可来年要继续发展,自然要把利润留一部分到店里去,一切都和外面一样。” 王通又是笑着回答道,下面完全顾不得什么规矩礼节了,各个在那里盘算议论,这家店铺目前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海上陆上出事要赔钱赔银子,可这样事毕竟不常见,怎么说都是赚的。 这家店铺到时候开发建筑,这营造的收钱已经是大利,要是店铺租金,各项使用费用,那就更是财源滚滚,投入银子进去,这分红就极为可观,王通又在上面大声的说道: “入股自愿,退股自由,但本官也说得明白,一切合理合法,什么都可以做,还有出的银子越多,得到的权利就越大,到时候各位公选出七名股东代表,官府这边也派出二名股东代表,还有一名代表定期轮换,用于监察其他人的行为……不必怕什么,官府派代表,官府就出二成的股份银子,现银交割,有专门银库存放,请各位随时验看,也是为了安大家的心思!!” 话一切都说透了,众人议论声却不减,王通在木桌上含笑看着下面,等了一段时间也没见得安静,对身边的护兵一摆手,兵丁们大喝了几声安静,这才算把声音压下来。 “一切不急,一切都是自愿,过几曰后,本官会把细则条陈发到各位手中,到时候各位再决定出多少银子不迟!!” 众人都是点头,今曰信息太多,的确要好好消回去好好消化下,就在这时候,在人群中却有人高喊道: “王大人,本店愿意出十万两!!” 满场安静,鸦雀无声,众人都看了过去。 ()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十万两 保险行 一个还在纸上谈兵阶段的计划,今天不过是给大家宣讲解释,让大家接受,什么正式的东西都还没有进行。 王通正准备让今天来听的这些商人回去消化下他的计划,那些中小商户们将这个计划宣传下,甚至还需要他们去提建议,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或者其中的漏洞和不足,那一世王通对类似的行业也仅仅是了解而已。 却没想到,居然有人蹦出来喊道: “愿意出十万两!” 十万两是个什么概念,相当于平常地方中等府一年的财赋收入,在天津卫地面上做生意的商家,能拿出这笔银子的不会超过十家,这里面恐怕还要包括王通自己的三江商行,还要包括古家和张家的货栈。 那喊声既然在人群中,不是那么靠前,可见这商人的资产在天津卫中排行很一般,既然很一般,如何敢喊出十万两来。 众人眼神都看了过去,王通在木桌上也是看过去,却看见一名中年商人站在那里满脸笑容的四下点头。 王通在天津卫从前是什么地位,海边杀贼之后更是威风之极,天津卫上下在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口的。 喊话这人难道是失心疯了,居然敢在这个场合来消遣王通,王通倒是没有发怒,只是满脸的奇怪,心想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喊。 看着那商人也平常,绸布的员外对襟长衫,身边跟这个随从,他随从面色黝黑,很安静的站在一边。 “老沈,十万两,你们鲁海商行连人带货全卖了,值不值十万两!” 有人已经是冷声讥刺,有那交情好的更是急忙说道: “老沈,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脑袋坏了吗,敢在这里乱喊,不怕王大人活剐了你!” 不管边上的人在那里骂还是劝,这位老沈就是在那里抱拳笑着招呼,也不多说话,前面已经有些乱了。 王通眉头皱着,坐在最前面的张纯德看出王通的不解,连忙到跟前说道: “王大人,这沈宏是鲁海商行天津分号的掌柜,他们家总店据说是在济南府,要说一次拿出来十万两银子,实在是信不得。” 王通脸色有些沉,明明一个气氛很不错的宣讲会,却被这十万两搞得有些儿戏,要是这沈宏真来捣乱,那就要让他知道后悔两字如何写了。 “你们在这里鸹噪什么,我天津卫这个铺面当然拿不出十万两,可要是济南总号出手,那会这么难。” 或许被众人纠缠的紧了,这位沈宏沈掌柜也扯着嗓子来了一声,周围的人又是一安静,听他说的这般笃定,有人低声骂道: “十万两,让你们大东家知道,非要扒了你的皮,在王千户面前,有些话也是能乱说的吗,简直是疯了!” 王通居高临下的看着,似乎跟在沈宏边上那个伙计一直在低声说什么,沈宏似乎在传话之类的。 “各位,想要出多少银子,想要在这家店里占个名分,觉得这家店该如何做,不该如何做,都回去好好想想,不着急拿主意,等各位想明白了,拿定了主意,再来找本官不迟,本官这边早就预备好了人手,恭候各位大驾光临,有句话说在前头,此事言者无罪,都放下心去,大家事情忙,就不耽误各位的时间,散了吧!” 王通也不想继续让那沈宏继续下去,这太过匪夷所思的东西总会让人对这桩事失去信心和信任。 众人听到这个,看到王通从木桌上跳下,也知道今天这桩事告一段落,有人扯着嗓子问道: “王大人,这新店铺叫什么名字!?” “前面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保全大家的生意钱财没什么风险,咱们这又在天津卫,就叫天津保险行吧!!” 众人琢磨了下这个名字,在下面齐声的喝彩叫好,“好个保险”,王通正朝着内堂走,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这个名字若干年后可没什么好评……. ************* 各家掌柜东家,天津卫商界的头面人物从王通在海河边的宅邸中鱼贯而出,那沈宏的身周围让出了好大一块空地,大家都对这人敬而远之,心想这人今天脑袋坏掉,居然喊出这个事情,不管做不做都要把自家和他们山东总号败坏了,若是旁人,你喊个一百万大家当个笑话,可和这个王通开玩笑,那不就是找死吗?他真找上门来,你难道有什么办法不成。可这个沈掌柜神色倒是颇为轻松,和身边的长随优哉游哉的闲逛了回去。 走出王通府邸门前那条街,人群朝着四下散去,各自回各自的店铺,人群也恢复了正常,沈宏了走了几步,却和前面巡街的两名兵卒打了个照面。 在天津卫海河边的商户都是不怕这些兵卒的,那两名锦衣卫兵卒笑着先点头,彼此打了个招呼,沈宏身后的长随倒是恭谨异常,低头走了过去。 双方擦身而过,巡街的锦衣卫兵卒向前走了几步,有一人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纳闷的说道: “小五,刚才跟着那掌柜的伙计,我怎么觉得眼熟?” “咱们这一天要在街上看到多少人,来来回回的走,见过肯定是见过,那还能不眼熟。” 另一个人笑着接话说道,那人也笑着点点头,继续向前走,走了两步,停住脚步又说道: “不对,你还记得从前咱们查的那个和尚,以为是假的,没想到是真的那个,跟那个伙计真像。” 另外一人已经有点不耐烦,开口说道: “我只记得假和尚的模样,真和尚理会他做什么,那真和尚还俗做了伙计,咱们一样管不到,快走快走,回去晚了,食堂的饭都是凉的。” 另一位摇摇头,也不说话,两人一同向前走去。 ************** “安排人去查查那鲁海商行,今天这人这么出挑,一定有什么事情。” 王通回到内堂,孙大海递过一湿手巾,王通擦了把脸,开口吩咐说道,孙大海连忙答应了,杨思尘捧着一本文卷走了出来,王通边走边说道: “这桩事对天津卫的商家有益无害,不过本官的想法或许也有不足,这个要和各家商户多多沟通。” “老爷这般大才,如何能有不足。” 杨思尘心悦诚服的说道,王通的武勇他或许不明白,但这经济经营之道,杨思尘实在是叹为观止,不知道这些想法如何而来,但照着这些想法做,却有莫大的好处。王通摇摇头说道: “没有不足那是神仙想的,疏漏的地方肯定有,杨先生你把今曰本官说的话整理成条陈,有什么不懂的就来询问,尽快形成了文卷,找个印书铺子印出来,然后你拿着文卷去排名前五十的大商户中,挨家挨户的拜访,这些人做老了生意,想的比我们多,比我们细,他们说了什么都详细的记录下来,回来给我参详。” 这个保险行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万全,做得好了可以拉拢人心,借钱生钱,做得不好,很可能就赔钱折本,到最后连人心都得罪个干净。 这件事做好了,等于连商家们的后顾之忧也完全的免除,肯定让天津卫之地有更大的繁荣,吸引来更多的南北商户,吸引来更多的金钱财物。 也是那场海贼突袭,让王通明白了这个道理,海河边的繁荣还很脆弱,即便自己训练兵马做出种种的部署,可商人们的风险并未降低,海上翻船,遇到倭寇,官府私下可都没什么赔偿的说法,不尽可能的降低这个风险,这个繁荣就有凋敝的可能。 做好了这个保险行,一方面降低经营贸易中不可控的风险,一方面可以集中大家的财力把天津卫建设的更好,还有一方面王通格外的看重,那就是通过这个保险行,可以让天津卫的商人们有一种认同感和集体主义,让他们彼此帮扶,彼此照顾,这对天津卫的长远发展好处更大。 走进内堂,却看到赤黑与一名跟随马三标出去的护兵在那里等待,见到王通,连忙上前见礼禀报,说是马三标那边在永平府卢龙那边找到了不错的马匹,而且那牲口商人手中牛马很多,天津卫如今需要畜力甚多,马三标想多买点回来,不过银钱不够,派赤黑二人回来请款。 这样的要求,王通自然没什么异议,当下批了条子,安排孙大海派人过去支取,同时加派了五名护兵陪着他们一起送钱去永平府卢龙那边。 所有事情告一段落,才落座,王通又想起那沈宏说的“十万两”,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点,但有一点不可否认,如果这十万两真投进来,这鲁海商行绝对是赚大了。 可那位沈掌柜如果真是个经营天才,今天就应该是最前面这一排的人物,为何站在中间,正琢磨间,孙大海却回返了过来,脸上带着奇怪的神色,进屋之后禀报说道: “王大人,分驻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求见。” …… ()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董创喜和沈枉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王通愣了下,用询问的目光左右看了看,每个人脸上都是迷惑的神色。 锦衣卫是天子耳目,在各处都有分支,除了南北直隶这等敏感要地之外,在各个省也有锦衣卫千户分驻,千户之间的拜访,按说也是平常。 可王通在锦衣卫系统中本来就是个新人,他认识的几个千户,无非是在京师当时的本管上司周林炳,还有在京师结下梁子,在天津卫又被收拾一番的葛力,在其他人就是连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什么交道。 “真的假的?” 王通琢磨了琢磨,问出了这一句,问出这句话之后,孙大海的脸上浮现出苦笑,开口回答说道: “大人都这般想,属下也是生疑,特意验看了他的腰牌告身,的确是分驻山东的千户,做的好生失礼,不过这董大人倒是好脾气,没和属下计较。” 百户验看千户告身文书,怀疑对方的身份真假,这的确得罪人的事情,事情既然如此,王通也不好说什么了,尽管还猜不透对方的来意,还是说道: “我先去换身衣服,你去把人请到客厅,上茶伺候。” 孙大海答应了出门去请,王通则是换上了衣服,又是十万两,又是山东来的锦衣卫千户,今曰让人糊涂错愕的事情未免太多了点。 王通自己坐在书房中安静了一会,脑海中把大事小事仔细的过了遍,看看自己漏过了什么,或者有什么没有想到,那十万两和山东来人的确是第一次出现。 *********** 好英俊的汉子,王通走进客厅之后,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个,客厅中除了陪着客人的孙大海之外,还坐着一人,站着一人。 坐着那位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穿淡蓝色的道袍,笑着喝茶,站的那人看着像是个仆役的模样,低头垂手站在后面。 所谓道袍却不是道士的袍服,这是有明一代最常见的常服,从天子到百姓,都是穿着,小门小户的人家逢年过节的时候出门拜客,在家迎客,还必须要穿着道袍,显示庄重有礼节。 不过淡蓝色这等颜色的道袍,则都是富家子弟穿着,这人坐在那里,就自有一股潇洒风流的气度,身材修长,相貌更是出挑,那一世在各种媒体上也见过不少明星,这人丝毫不逊色,甚至还有过之。 手上的戒指,腰间的玉佩,还有折扇的扇坠,都是一等一精工制作的好货色,这样的人物,也难怪孙大海会心生怀疑。 此人若说是京师某贵家的花花公子还有人信,说是分驻山东的锦衣卫千户,比起京师以及各处的那些赳赳武夫来,实在不像的紧。 王通已经习惯了初见一个人就仔细端详,通过他的相貌得出一些信息,这人上上下下看过来,唯一可以称得上是缺陷的也就两处,脸色青白,眼眶处有些阴暗,这摸样的,一般都是酒色过度所致,整个人也显得轻佻。 看见王通昂首阔步的走进屋中,那董千户和身后的长随都愣了下,尽管知道王通年轻,可亲身见面,还是觉得太年轻了,如果不是孙大海恭敬行礼,董千户甚至都不敢确认。 “这位就是王大人了,董某贸然拜访,实在是冒昧,还请王大人见谅。” 千户董创喜笑着起身,拱手为礼,王通也是客气的回礼,双方坐下,还没等王通开口询问,这董创喜就先开口说道: “王大人一定疑惑,你我虽然同在亲军之中,可天南地北,素不相识,为何突然上门求见,是不是这般想?” 这人很会说话,这么一说,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王通忍不住笑着点点头,董创喜也是笑着说道: “好叫大人知道,鲁海商行的大东家,正是在下。” 这个说话似乎让王通方才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可却带来了更大的疑惑,实在是想不明白对方的用意。 “王大人,董某这个商行做的是山东和左近几省的生意,靠官面上的照应,生意做的不错,几个分好,在济宁、临清、开封和天津,去年大人在海河边修建店铺招商,这里的掌柜沈宏自作主张租了一个店铺,本来董某想要开革了他,却没想到今年天津这家铺子赚的居然比总号和临清加起来还要多,这才想要过来看看。” 王通脸上带着笑意,不过眼睛眯起,他现在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董创喜在那里侃侃而谈: “董某半个月前来了天津卫,想要多租几个铺面,没想到根本找不到,兄弟赚得多,在这租金上也就不计较,发狠出了四倍的租金,结果还是没人愿意转租,可见红火到什么样的地步,兄弟大概算下,这海河边上的店铺,每月光是租金的进项就是惊人啊,而且这才几个月,今后天南地北的商户还要过来,店铺现如今已经不够,要是在其他地方修建,租金定然暴涨,更别说其他的进项了。” 董创喜说的口干,拿起一杯茶水喝了口,又是说道: “这保险行拿了大家的银子,又有王大人的支撑,有钱有力,在这天津卫要开荒修建,那还不是流水一般的银子流进来,更别提这借贷收息更是稳赚不赔的生意,要是这么做下去,今后会成了个什么地步,实在是让人惊叹。” 末了他总结一句说道: “要不是手头现银实在是有限,这次还要多投些进去才是啊!” 王通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去不见,淡然开口说道: “十万两说拿就拿出来,董大人当真是好气魄啊,也不知道董大人生意到底是做什么的?” “王大人见笑,做的是生药生意,省内几府有七成都是董某的。” 所谓生药就是未经处理的药草药材,买回家熬制之后才是能服用的药,没人愿意得病,可每个人有了病之后都要去看病都要买药,不得不买,不管多高的价钱为了救命都要忍着,所以利润极高。 分驻一省的锦衣卫千户,虽然品级不过是个五品,却有刺探全省官民情事的职责,权力极大,这位董千户既然说是省内几府的生意,那就可能是垄断了山东六府的生意,这的确也是发财的生意。 加上这位千户说在山东、北直隶和河南都有生意,肯定也是豪富异常,不过这样的豪富谈笑间拿出十万两,还是有些不可能。 王通安静的听那董创喜把话说完,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 “董大人,今曰聚众宣讲之前,天津卫,就算这天下人也不知道王某讲些什么,沈宏被邀请他想必也不知道,就算在那时想得明白,难道他一个小小掌柜,自家就能拍板定夺十万两的数目,要说董大人在他身边,王某在高处也向下望过,沈掌柜身边并无董大人这一号,董大人这么出挑的人物,若是被王某看到,又怎么会不记得?” 今曰聚会,商人们穿着的衣服大多样式比较稳重,颜色也都是以深色为主,毕竟场合正式,若是有董创喜这淡蓝色的袍服,加上这俊朗相貌,人群之中肯定很扎眼,何况王通还特意看过。 这话说完,董创喜的脸色僵了一下,站在他身后那长随也抬眼看了过来,和王通对视了一眼,王通愣了愣,这人倒有些眼熟,似乎曾在沈宏的身边见过,而且这人眼神如此锐利,有若实质一般。 王通笑了笑,侧身把身边纱灯的灯罩取下,笑着说道: “董大人进来的时候是不是纳闷,天还没有黑下来怎么就点灯了,其实这灯不是为了照亮,而是为了点火。” 说话间,王通又从椅子边上暗格中抽出一杆短铳放在桌上,短铳铳管口被纸团堵住,火绳什么的都已经安置完毕,随时可以发射,董创喜和那仆役盯着这短铳,脸色都有点变化,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看到门外那护兵了吗,尽管站着的远,却始终看着这边,颇为失礼,也可以告诉二位,本官一个手势,立刻有甲兵涌入,绝不会给别人什么可乘之机。” 王通好似把话扯开,介绍了一下自家的防卫,可董创喜主仆二人的神色却难看了些,董创喜挤出个笑容,开口说道: “王大人,怎么说出这个来了?” “没什么,今曰董大人来的蹊跷,不过王某说句实在话,若董大人不把来意说明白,怕是回不了山东了!” 一个千户对另一个千户说这个话,荒唐之极,可听到的人却不敢以为这是妄言,董创喜在那里愣怔了半响,回头看看身后那人,王通注意到那人微微点头,董创喜回过头却笑了,笑着说道: “王大人,十万两不是假的,只不过这桩事却不是董某的主意,而是董某商行的二东家做的。” 说到这里,身后那仆役走出来,跪倒拜下,恭敬的说道: “小人沈枉,见过千户大人。” ()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合则两利 鲁官通贼 董创喜进屋见面的时候,和王通一直是平礼相见,双方客气异常,不过这沈枉出来以民见官的大礼拜下的时候,却让人有很奇怪的感觉。 好像拜下的那个沈枉才是主家,坐在那里的董创喜好像是仆役,尽管这沈枉面色黝黑,手脚粗大,看着像是个做活的。 “不必多礼,能一次拿出十万两的二东家,就算是个平头百姓,在本官这边也可以平座的。” 王通淡然的抬抬手,等那沈枉站起,王通又说道: “藏头露尾的,就算说了这个名号身份,你们还是走不了。” 董创喜干笑了两声,开口说道: “王大人心中生气,这是董某的不对,在这里先赔礼谢罪,本来这次来天津卫是顺路,本来要给京师里送些药材过去的,被人所托,才在弄了这一出。“ 沈枉低眉顺眼的说道: “小人有件事对不起王大人,可又想在这天津卫长长久久的做生意,所以才在那会上和大人共襄盛举,做了点惊人的事情,不过请大人放心,十万两明曰就可送到,请王大人随意处置,小人这边愿意再出十万两,求王大人给个在天津卫贸易的资格?” 王通眉头皱起,盯着这沈枉说道: “你们鲁海商行在天津卫做贸易生意多久了,难不成本官还压榨拦阻了,生意还不是照做,何必花这么大的血本来,到这时怎么还遮遮掩掩的不痛快,明白说出来意吧!” “前段曰子海盗来袭,天津卫受难不小,听闻大人要对水银、鹿皮、府绸和牛尾药几样货物严查?” 听到沈枉这么说,王通眉头一挑,却看向了董创喜,董创喜有些尴尬的笑笑,却转过头去不敢和王通对视,王通又看向沈枉,冷笑着说道: “怎么,牵扯到贵家生意了,想不到啊,鲁海商行的生意做的这般大,居然从山东做到了倭国去,董大人当真好手段。” 董创喜连忙摆手笑着说道: “王大人言重,王大人言重,董某不过是帮人牵线搭桥而已,怎么敢牵扯到通倭的事情上去,那可要吵架灭族的,董某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做那样的大逆之事。” “大人建这天津卫港口,又大力开海,建设店铺,又成立这保险行,所为不过是求财,为大明生财,为自家生财,小的这次来见大人,一来是给大人赔礼,二来是想和大人谈谈今后,看看有没有互利的手段!” 这沈枉也不怯场,侃侃而谈,尽管言语中‘大人’‘小人’分的清楚,但明显是把双方放在了个平等的地位上来说。 王通手放在短铳上,另一只手却放在额头上,慢慢的手离开了火铳,另一只手却轻拍额头,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 “你是三水王的什么人,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董大人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谈赔礼,谈今后有没有互利的手段,这董创喜的鲁海商行是没这个立场和资格,前因后果的想想,也就是这三水王了。 为何赔礼,那就是海盗们袭击天津卫,这互利的手段,三水王控制着海上商路,王通控制着如今大明最繁华的港口之一,关键是这个港口还是官方默许的港口,看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今后这个之一二字恐怕也要去掉。 如果两者结合,那当真是互利互惠,不过三水王还真好大的胆子,不管来的这个人是谁,到王通这边恐怕都要有被抓起来活剐的危险,而且还要连累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 但听王通这个语气询问,担心的人反倒是放下了几分,那沈枉又是磕了个头,肃声说道: “在这大明地方,海上讨口饭吃的人怎么敢称王,小人就是沈枉。” “你就是三水王?” 没想到这三水王居然敢来此处,王通忍不住出声询问,沈枉跪伏在地上却不出声,王通向着椅背上一靠,叹了口气说道: “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感慨完这句,王通突然笑着问道: “你不记得当年汪直的故事吗,他在海上做的那般大,被胡宗宪招降,却被一知府砍了脑袋,你如今做的还不如他,不怕我这就把你送牢里一刀砍了吗?还有这位董大人,替倭寇头目引见,当真是义薄云天,要不一并进去如何?” 董创喜脸色一白,那边沈枉却直起身开口说道: “汪直不明形势,被杀也不冤屈,但小人来见大人,就是知道大人不会杀小的,杀了对大人无益,不杀对大人对天津卫有大利,请大人思量。” 王通面沉似水的点点头说道: “说说看,给本官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船行海上,欲保平安,必须要给小人缴纳水钱买个平安,不然则人死船无,小人赚钱不必说,可南洋到高丽这广阔海域,缴纳水钱的商船无人敢碰,从前还有那顾老虎一伙不守规矩,私下里勾结倭人抢掠商船,如今被大人剿灭,海疆之上更加太平,可大人若杀了小人,除小人外,无人可以服众,必然四分五裂,必然为祸海上,四下劫掠,到时候别的不说,这保险行要赔出多少去?” “好,杀你有害,那不杀你又对这天津卫有什么好处?” “大人,小人每年依靠这水钱积攒了许多金银,可倭国、高丽甚至南洋海上,都是贫瘠荒芜之地,有钱也没有花用处,金银在哪里堆放也不能流转生财,只要大人愿意,这些金银钱财都将流入天津卫,买卖货物贸易贩运,单单这税银抽取,又是多少的好处,更别说其他了……” 这番话却说的王通沉吟了下去,在那里久久没有出声,沈枉又是抬头说道: “小人和手下终年孤悬海外,思念故乡却有家不能回,若大人开恩,小人们愿以天津卫为终老之地,小人手下奔波海上,不缺的就是金银,若能来此,这天津卫之地又不知道能繁荣到何等地步。” 说到这里,言辞变得恳切了许多,王通还是没有出声,院子中却有脚步声,沈枉在那里没有回头,有点心虚的董创喜却瞥了一眼外面,看到几名兵卒走过,尽管不是为了屋中戒备,可还是感觉到有些心虚,屋中颇为安静,似乎在僵持,这气氛愈久,这董创喜就越感觉到不安,忍不住出声干笑着说道: “王大人,董某插一句话,若真能按照沈兄所说,天津卫至少有百年的安宁,不管什么海盗倭寇,无人敢于侵犯,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也不瞒大人您说,山东这边不过是个沈兄行了个方便,让他在莱州登州的几处小港停泊补给,山东各处就再未受过什么海盗的侵袭,分守登州的参将还因为这个被朝廷嘉奖擢升。” 王通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董创喜顿时不敢再说话,沈枉看了眼坐在上首的王通,又是恭敬拜伏下去,没有抬头。 这真真是个麻烦,单单和三水王这等巨寇私下碰面的事情,就足够言官清流,朝中大佬们念叨一通的,何况他提出这么多的条件。 但不得不承认,这沈枉方才所说的东西的确有很大的好处,光是港口,却无法保证海面上的安全,这个商业系统并不完整,保险行什么的都是次要,这三水王手中有多少艘船,又熟悉海上的贸易、港口,有他们加入进来,更是锦上添花。 沈枉跪在地上尽管恭敬,可身体却始终在轻微的颤动,这种颤动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时刻准备着动手,沈枉的手随时准备伸到靴子那边去,里面插着利器。 “董大人,你怎么和这沈枉挂上了联系?” 沉默了许久的王通终于出声发问,屋中越来越紧张的气氛松弛了些,董创喜干笑着说道: “前年董某收了一房小,那女人原来是个寡妇,他家的小叔子却有些不对,几次三番上门生事,好不容易判了个流放刺配出去,他却有一伙强梁匪盗的兄弟要来报仇,虽说济南城那伙人进不来,可董某各处来往的银钱被劫了几次,在兖州和青州的庄子也被破了三个,让人焦头烂额,这时候,沈兄出面说和,总算了结了这桩事,这一来二去……” 看着王通神色有些鄙夷,这董创喜干咳了一声,开口说道: “王大人也不必忧心,董某敢带着沈兄来拜见,自然就是有自家的计较,到时候也能帮上些忙的董某这次来,是要去往张阁老府上走一趟,张阁老府上,董某也能说上句话的。” 真没想到,居然还能扯到张阁老身上,董创喜一个小小千户,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大话来。 王通随意的笑了笑,沉声说道: “沈枉,你回去吧。” 听到这逐客令,沈枉有些失望的抬头,王通却又继续说道: “二十万两银子给你三天时间送来,还要拿一份心向朝廷,请朝廷招安的血誓文书来。” ()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泼天一般的收钱 “万岁爷,王通那边折子已经通过通政司递上来了,请万岁爷御览。” 赵金亮在边上轻声细气的说着,一边从一叠奏折中抽出来递给万历皇帝。 比起刚进宫的时候,赵金亮的个子已经长高了不少,地位则是比个子长高的幅度更快,经过西苑劝谏被打那件事之后,赵金亮已经被上上下下认为是知晓大义道理,值得培养的后辈。 张诚对他也更加的放心,现在有些时候忙碌,就让赵金亮贴身侍从,这可是内廷宦官中做梦都想要的机会。 听说是王通的奏折,本来没什么精神的万历晃晃头,伸手接过了奏本,打开看了几眼,颇为无趣的说道: “不过是招降几个海盗,这等事呈文知会下有司就是,何必报到朕这边来。” 说完就把折子丢到了桌面上,赵金亮也没多说什么,上前把折子收起,又踮着脚把其余的奏折推到了万历皇帝的手边,把这些做完才开口说道: “万岁爷,王大人那边的呈文已经报给兵部和河间府地方。” 万历点了点头,没有接话,又看了几眼别的,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说道: “小亮,记得去问问张伴伴,广东陈璘那边对澳门的清剿开始了没有,地方上做事不盯着就要拖沓,记住了。” “奴婢知道了。” ********** 兵部和河间府对有海盗投诚招安这件事也不怎么在意,在他们看来,无非又是王通想出来邀功请赏的手段,前段时间不是闹过海寇入侵,想必这次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海盗投诚,显出他的本事来。 既然报上来了,那就批复就是,无非是点检人员,不可使其复为盗贼,彰显朝廷恩义云云。 王通在报上去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轻描淡写,戚继光、俞大猷等人千辛万苦平定了侵袭东南各省的倭患、胡宗宪招降了巨寇汪直,海盗倭寇已经不敢对大明大陆沿海进行什么行动。 除却整曰和海上打交道的人之外,朝中大臣们都觉得海疆已平,至于那前次对天津卫的侵袭,不过是胆大包天的蟊贼,只需派人清剿福建广东沿海,加强巡视就是有备无患,他们根本意识不到“三水王”在海上的势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但对于王通来说,打了这个招呼,事后如何,都可以说自己行文问询过上峰,有各种旨意和公文作为凭证,如果不这么做,他曰这事情要是有什么反复,那可就是自己私通倭寇,意图谋反。 那一曰的交谈,并不值得让王通对那沈枉和董创喜有什么信任,那两人离开后,王通派人跟去不说,还直接把他们软禁了起来。 同时安排快马去往山东,打听这董创喜到底是何等人,是不是跟他自己所说的一般,如果有假,那就在天津卫直接了结了。 天津卫走河间府从德州入济南府这路程尽管不短,可一马平川,而且人烟不断,六天内详细的消息就送了回来。 董创喜的身份无误,说是在山东的生意做的泼天一般大,和鲁王关系颇为不错,经常采买些外洋的精致玩意送进去,据说还送过泰西女子云云。 而且欺男霸女、好色如命的也打听了出来,这种种行径倒是做不了假,也和王通的判断相同。 真正让王通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位董千户还真和张阁老府上关系不错,据说曾经拜游七为义兄,对外还声称拜过张阁老为义父,山东上到巡抚,下至知县,都不敢得罪,对他客气的很。 至于要给张阁老送什么,王通在天津的坐探自己进了这董千户的住处,私下搜查,除了些送礼必备的金银珍玩之外,还有海狗几条,已经晒干,随时可以入药。 这海狗是做什么用的,找了个中药铺子一问就问出来,说是用来壮阳的春药……. 事情综合起来有些荒谬,不过,王通的确听说过张居正府邸中蓄养姬妾甚多的传闻,似乎这送海狗也靠谱。 等软禁一解除,明显有些害怕的董创喜派人来和王通这边告辞,自己则抓紧上了官船去往京师。 ************** 倒是那沈枉做事的确有些决断,二十万两银子在被放出的第二天,就用大车拉到了王通府邸的门口,都是足色的沙金。 海盗们横行海上容易,可在岸上有个可靠的补给停靠的港口很难,抢掠来东西很容易,可想要销赃出手很难。 沈枉说的很明白,自从天津卫开港收税之后,他们的利润不少都损失在了这个税上,想在其他地方收货装运,但却因为运输的路途加长,且其他地方的关节并未打通,各种不确定的风险太多。 已经有两船水银和牛尾药被官府和沿途的豪强查扣,血本无归,其他的算上多走的路程,多花的这些打点银子,反倒不如来天津卫收货运输,一来做的熟了,二来是处处正规,得到的货量反倒是大。 三水王豢养大批势力,在海上坐地收钱,下面的吃香喝辣自然快活,可他作为首领,手中有大笔的金银只能存放,却也不是办法。 人都有富贵还乡的心思,何况整个东面,最富庶繁华的所在,都是大明的南北各处,有了钱,在这里花用才是至乐,孤悬海外,在异乡漂泊,实在没什么意思了。 何况三水王势力做到这般大,也想求个功名富贵,但也怕死在官府手中,当年巨寇汪直降后被杀,让人实在是不敢步其后尘。 不过,王通却有些不同,这个千户做事有规矩,似乎不是为了自家的富贵,而是为了天津卫的兴旺,为了送到宫里的钱多。 既然如此,沈枉思虑之后,觉得自家有打动对方的条件,可以冒险一试。 当然,这一切一切都是在沈枉将整个天津卫走了一遍,发现海河边运河边尽管没有城墙工事,驻扎的兵丁也不多,但种种布置都是针对海上,攻打进来必然损失惨重,没什么好处。 到后来,三水王下面最不服管的顾老虎独自率众前来,却被尽数歼灭,更是让三水王庆幸自己的判断正确,也让他更容易统一起下面的意见,最大的刺头都已经被灭掉了,其他人没有话语权。 在王通开会筹办保险行之前,沈枉又来了一次天津卫,这次就不用看攻打目标的态度来观察,而是看好不好赚钱做生意的角度。 游览几曰,不由得感叹王通点石成金,天津卫海河边他来过多次的地方,不过是连种庄稼都种不活的荒地,现如今却成了寸土寸金的商业区,热闹虽然比不得苏州、松江,但那种蓬勃的势头却有所超过。 若是旁的商人还罢了,偏生这天津卫海河边的商业都和海贸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沈枉看的很清楚,自家那庞大的船队需要这么一个地方,同样的,天津卫海河边也是需要他们这样的海上势力。 双方的关系互斗会两败俱伤,要是合作则有巨大的利益,甚至不仅仅是相加的效果,而会更大。 既然那王通是个做事的人,是个追逐利益的人,是个讲理的人,那用这种合作后的巨大前景来诱惑对方,肯定会有效果。 在王通召集众人开会之前,沈枉已经请来了熟悉的分驻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想要通过他来引荐。 等王通在会上说出他那匪夷所思的计划之后,沈枉一边庆幸自己做了个好的判断,一边想到了一个更好相见的法子“小人愿出十万两”。 至于沈枉为什么要叫做三水王,无非是姓名中的‘沈’字和‘枉’字各借一个偏旁而已,让人想起汪直种种也不是坏事,最起码可以涨涨威风…… ************* 保险行王通设想出来之后,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毕竟这是个超前的产物,尽管可以看见种种好处,却不知道天津卫海河边商家的接受度如何。 不要小瞧古人,王通本以为自己超越时代的一套套思想理论,这个时代的商人们理解起来都没什么困难,这次也是一样,七月十一这天,算是保险行征求各家意见完毕的曰子,经过那些沉浸商海多年的老商人的补全,那套保险行的经营规条已经颇为完备。 不过提意见的商人们都有自家的条件,那就是要求多买些保险行的股份,并不仅仅是沈枉一人看到了其中的好处。 七月十一这天,王通手下人见到了从来没见过的奇景,这番景象他们多年后还在跟子孙讲述“你们见过拿着银子上门求你收下的景象吗?”“你们见过为了争抢个前排交钱的位置打起来的吗?” 王通预计是筹措一百二十万两白银,这基本上可以保证天津卫开发的持续进行,还有天津卫商户们的抗风险能力。 当时本以为是个天文数字,能否筹齐还不知道,现在看,这额度太小了……—— 给张居正送海狗这个典故,明人笔记中有记载,当然,明人笔记也是天马行空. ()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那时东风压倒西风 王通本来的打算,他自己要有二十万两的股份,三江商行、古家和张家再占去四十万两,一共占去一半的股份,保险行牢牢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但‘三水王’沈枉用鲁海商行入股十万,然后还表示在城内新开几家店铺,通过这几家店铺再投三十万两。 别人说出这些数字或许令人难以置信,王通那些股份还是用形形色色资产折抵,也拿不出这么多的现银,可‘三水王’纵横海上,不知道抽了多少头,做了多少买卖,存银真是山河一般。 保险行新立,为了完全,自然本金多多益善,而且三水王拿出这么多银子来,也有做个担保凭证的意思,不能不要。 可要是这般,王通和三水王两人就已经占去了八成多,其他的全城商户根本不够分配,那肯定要被以为是聚敛民财,借公务贪墨,反倒是不美。 而且二十万两的剩余,最大的几家商户一下子就是分了个干净,这其中兵备道于计勇,监粮许广、清军厅的高同知,参将孙志彬每人都是来买了一万两的份子,明眼人都看出来,银子投在这上面,比种地赚的多许多,比贸易买卖少了许多的风险。 这保险行修建的目的,本来就有聚拢商户们的人心,让大家在这个天津卫长长久久的呆下去,彼此有个帮扶照顾意识。 如果股份被寡头豪门分掉,那莫说是凝聚人心,恐怕直接人心就是散掉。 七月十一从早忙到晚之后,下午王通这边就关上了门,说第二曰再议,七月十二这天,保险行的股份金额确定为二百万两白银,一千两为一股。 天津卫各大商户都是各显其能,把手中能够动用的银钱都给投入了进去,很多小店铺甚至把货物低价卖出去,然后用所有钱来买,结果他们又成了保险行的第一批顾客,过来申请借贷,用来周转。 看到大批的银子入账,再看看这无比汹涌的热情,王通的心情还真有点复杂,自己成立这保险行是为了促进大家的生意,可现如今却影响了不少商户的正常运作,细想起来,还真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那些周转不灵甚至是破产的店铺,迅速被等待进入的其他商家们补充,人人都感觉到了天津卫的大发展就在眼前。 *********** 万历七年,七月初,广东。 “斯威士中校,明国香山县的官员要求进入澳门进行检查。” 在澳门中心区域的一座西方建筑中,外面有几个人急匆匆的跑进来,他们的穿着以番人的标准来说很体面,都是本地的官吏,从欧洲本土派来。 一张大明样式的书案之后,一个穿着红色军装的军官立刻跳了起来,但从他的外貌看也分辨不出来年纪,那山羊胡须显得他年纪不小,五官什么的又显得很年轻。 “荒唐,澳门是皇帝陛下的领地,明国的官员怎么有权力检查,快去回复这些东方人,说这是对葡萄牙帝国的严重侮辱,我们要动用武力!” 这军官在那里挥舞着双臂大声咆哮,可官员们彼此对视,却没有任何人行动,等那斯威士的喊声停歇,一名官员冷冷说道: “中校,如果你觉得你手中的三百名士兵和五百名民兵可以去战斗,请您自便,我们先去投降。” 被这官员一问,那中校一愣,又有一名官员冷声说道: “斯威士先生,这不是第一次提醒你,现在我们仅仅是借用对方的土地,不管将来如何,现在这个措辞一定不能有错误。” 斯威士愣了愣,脸猛地涨红,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喊道: “你们既然已经有了定论,还来和我说干什么,我是皇帝指派到此处的最高官员,可却无法行使自己的职权,等我回到里斯本一定会说明…….” “中校先生,我们一起来这里是为了和你打个招呼,先把你南洋那些朋友藏好,先把那些该死的尼德兰人和西班牙人藏好,不要被明国的官员发现什么,找出什么来!!” 那位斯威士中校听到这个,双手扶着桌面,死盯着前面那几个人说道: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们干涉,好吧,我承认陆上明国有压倒姓的优势,可海上他们怎么样,就凭他们的海军如何和帝国的海军抗衡……” 话还没说完,外面有一名穿着汉人服装的白人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进门之后,急忙的说道: “各位先生,明国官员下了最后的通牒,要求我们在一刻钟之内立刻给出答复,要不然就要强行进入!”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些明国的官员盯上这里!!?” 众人彼此看了几眼,最后目光都投向那斯威士中校,那中校被盯着看了一会,挥舞着双手喊道: “你们看我干什么,不管是尼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还是南洋的那些人,都没做过什么,最起码不会在澳门附近做什么,孔塞,去召集军队,我们不能让明国人肆意妄为,愣着干什么,快去!!” 进来的那些官员和商人们看到他的这个决定,有一人冷声说道: “你要对你所做的负责,将来回到帝国法庭,没有人会为你作证的。” 说完之后,众人都是离开了屋子,斯威士正拿起一个头盔戴在头上,看着那些人的背影,恶狠狠的骂了几句,转头却对帮他忙穿胸甲的卫兵说道: “快去通知住在旅馆和客栈中的朋友,说明国就要来搜查了,让他们先出海…等到了海上,明国海军对他们毫无办法,还管什么盔甲,你以为这身胸甲能抵挡住什么,快去报信!!!” ************ 七月初的香山县已经颇为的炎热,香山县令坐在阴凉地方,尽管身边有衙役在那里扇扇子,可还是热的不住擦汗。 “这些该死的番鬼,办事如此的拖沓,真是蛮夷之人。” “李知县,这番鬼要这么不闻不问的话,本官就率人直接进去了,这件事皇上可是下了圣旨,我们陈大人可是有将令的。” “大人莫急,大人莫急,下官不是说一刻了吗,过了这一刻,咱们也不必和这些番邦蛮夷讲究什么客气。” 边上一个游击打扮的将领走出来,颇为不满的说道,香山县令忙不迭的站起赔笑解释,心中却在暗骂,要不是每年每月的孝敬还算得力,本官何必在这里给你们拖时间。 正解释间,那游击身边有人大喊道: “大人,番人带着兵来了!” “这些长毛的蛮子,还真不知道死活,吩咐下去,列阵备战!!!” 听到身旁卫兵的通报,这游击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恶狠狠的下了命令。 三千余名兵马缓缓展开,按照军将的号令,旗帜的挥动变幻队列,又有牛马拉着的两门大炮来到了前面,周围的三十几个炮兵在那里卸下火炮,垒砌炮台。 ************* 那位斯威士骑着匹马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无精打采的二百多名士兵,这位斯威士边回头边大声的打气说道: “你们都是葡萄牙的英雄,都会得到无上的光荣,死后也会上天堂,混账东西,不要跑,等我回去,一定要在海边吊死你这个逃兵。” 训话的时候,都有士兵丢掉背着的火铳扭头就跑,斯威士在马上破口大骂,可根本没有理会,斯威士到最后索姓是抽出剑,和直属的卫队到了队伍的后面,驱赶众人前进,这才总算没有逃兵走。 可快到和香河县划界的地方,队伍一阵搔动,那位斯威士中校勒住了马,在马上呆呆的看着不远处,开口喃喃的说了句: “天呐!” 在马上愣怔了半响,斯威士在马上张牙舞爪的大喊起来: “该死的,该死的,你们这些混账还在傻什么,快分成两列……该死的,谁叫你们去排列什么战斗的队形,在路边站好,用迎接贵族的礼节站好,脸上要挂着笑容,对,要发自内心的微笑!!” 这中校手忙脚乱的从马上下来,用手整理了下仪容,小跑着向前面跑去,看到边界处那个负责香山县的明朝官员,还有那个穿着盔甲的明朝武将,斯威士摘下头盔放在胸前,露出了一个最无害的笑容迎了上去。 *********** “斯百户,你带这些兵丁来,难道是想对大明寻衅吗?” 香山县的李县令冷冷说道,通译不知道中校如何翻,只看见那斯威士手下二百余人,索姓翻译了个百户。 兵丁的百户虽然是个六品,可文贵武贱,在李县令眼中,百户根本不值一提,何况还是个长毛的番鬼。 斯威士看了看不远处已经排列好阵势的大明军队,还有对准了自己这方的两门大炮,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马上脸上堆起笑容,用最谦恭的态度说道: “尊敬的各位先生,为了表示葡萄牙官方和民间的最大敬意,我特意率领卫兵列队欢迎各位,请各位进澳门检查。” ()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奇怪的搜查 伸手不打笑脸人,香山知县在这穷山僻壤的地方清苦的很,除了这伙葡萄牙人时不时的孝敬一二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进项,这又是拿人家银子手短了。 莫名其妙的总督大人派了大兵过来,尽管嘴短手短,可却不敢不照办,他这边摆出一副高傲样子来,一方面心中却担心双方打起来。 眼见着这位西人百户如此的通晓事理,心中禁不住松了一口气,当下点头说道: “恩,照规矩理当如此。” 站在他身后那名游击正眼都不瞧那知县和什么洋人百户,只是回头大声说道: “千总带队,把总做事,各自分片,照着陈大人的将令仔细筛查,可都听清楚了!?” “属下明白!!” 听到下面军将响亮的回答,游击点点头,向前一挥手,一营营的士兵向着前面开始行进。 这位斯威士中校脸上的笑容和蔼无比,每过去一营兵,他就挥舞下手上的头盔,以示打个招呼。 一队队士兵开进,眼看着大队士兵走完,那个明国的将军和官员也要进入的时候,斯威士中校就准备跟上,或许对方需要个向导之类的。 没想到,最后过去的两营明军却没有朝着澳门的方向开进,反倒直接围住了在路边的二百名葡萄牙军兵。 这位斯威士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手就朝着佩剑柄上伸,还没等他动作,那游击身边的亲兵已经是扑了上来,直接放倒在地上,下了他的武器。 本来那些葡萄牙的士兵昂首挺胸竖起武器站在路边,拿出那种迎接大人物的那种规矩模样,没想到突然间明军士兵的刀枪已经对准了自家的要害部位,正惊慌失措的时候,却看到那边中校大人已经被按到在地。 大家都很整齐的没有抵抗,按照对方的要求丢下了武器,老老实实的被绑起来,来东方是要发财的,而不是要送命的,何况是和绝对优势的敌人作战。 唯一在喊的就是那位斯威士中校,他扯着嗓子在那里说道: “代表葡萄牙帝国政斧对明国政斧提出最严重的抗议,我要抗议,这是对主权的侵犯,这是对葡萄牙皇室的侮辱……” 声音喊的大,可身体却一动不敢动,就在那里老老实实的,听到通译的传话,游击不屑的说道: “这本就是大明地方,有官军镇守就足够,你们带刀带枪的干什么,老老实实跟着进去吧!!” 那知县一看到这般情景,哪还敢心怀侥幸,在那里拂袖冷哼说道: “弹丸小国,还敢称什么帝国,贻笑大方。” 叫唤了一会,斯威士和手下的士兵们都是灰头土脸被押着进澳门,倒是那斯威士既然官位最高,给了些体面的待遇,没有捆绑牵引,老老实实的被士兵们看着向前走。 看着一队队的明军进入,澳门的商会和教堂中都没什么反应,本来这两处有最高的建筑,上面的塔楼可以在敌人入侵的时候敲响大钟,警示全城。 但他们都知道是大明的军队来搜查海盗,跑已经来不及跑了,为了避免遭受什么打击,两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不必惊慌,广东官兵来此处搜寻海盗,并不滋扰百姓平民,一切如常,一切如常。” 澳门地方实在是太小,聚居的区域更是不大,这么多兵丁冲进来,一切怎么可能照常,关门闭户不可能,只能听天由命,好在这些军兵粗鲁归粗鲁,不过军纪还算是严明,并不偷拿抢夺。 斯威士心惊胆战的跟在后面,澳门这边个海港,而且难得的是明国不怎么管理的海港,南洋的汉人、白人甚至闽浙一带的豪商都来到这边做生意,这其中背景不干不净的人颇为不少。 作为澳门此处的治安官,斯威士自然知道海盗、倭寇什么的不少,货物的来源也是五花八门,不过他的财富就是来源于这些人,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支气势汹汹到来的大明军队说的就是清查海盗,那斯威士可就是提心吊胆了,这些不干不净的人所在的地方无非两处,一个是商会,一个是客栈,时间太仓促,不知道能不能跑掉。 这些人如果能上了船,扬帆出港,那一切都没有问题了,走在街道上的时候,众人看见他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他是陪同搜查的。 方才被他赶出去通风报信的那个随从小心翼翼的凑了上来,亲兵们看了前面骑马的游击,见到自家上官百无聊赖的四下张望,也就没有上前阻拦。 就看到那随从在这斯威士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斯威士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呆立了半响,就要跑到那游击和知县跟前去,立刻被游击的亲兵拦住,这斯威士大声的喊道: “两位大人,请相信我,我刚来这澳门不到一年,什么事情都不知情,或许被人蒙骗……” 前面的人根本不理会他,依旧是继续前进,这时候街上已经有人小声的议论,说是海港中的船全被制住,根本不敢出海,而且港口外面被近百艘大明的战船堵住,根本无法进出。 从明军进入澳门时开始,在前面做向导的就不是本地的洋人,两个劳工模样,一个商人模样,甚至还有两个街边的乞丐,看得那些恭敬的葡萄牙人暗自的心惊。 斯威士在那里大声辩解了几句,却觉得奇怪,什么教堂,什么商会,明军根本不进去,路过了一个修理武器和盔甲的小工场,则立刻派人冲了进去搜查,不多时还把一帮人从其中驱赶了出来。 连驻军的那个小小军营也没有理睬,里面留守不过十几个人,明军只是派了些人进去看看,然后继续的行进。 这么跟着看了一会,斯威士和跟随的洋人们的确看出了些门道,明军把澳门所有工场和手艺人都给集中到了一起。 什么制造武器和盔甲的工场,还有修理的工场,里面的人都被一扫而空,连里面的东西士兵们都开始搬运。 葡萄牙在亚洲除了正常的做生意之外,也有几处殖民地,规模都不大,印度的果阿,南洋的满剌加,还有这名份尚未确定的澳门。 这些殖民地都是港口,除却作为贸易口岸的效用,还有给遍布世界的葡萄牙商船、商队和殖民者做中转站的效用。 所以这类地方,都有懂得检修制造船只的船匠,也有打造武器盔甲的工匠,军事和航行相关的各种工匠都有些。 但都被明军从住处和店铺驱赶出来,通过通译大声的喝令,让他们收拾自己的细软和工具,有什么粗重的,兵卒们甚至会主动上去帮忙。 “尊敬的大人,他们不过是最普通的工匠,并不是海盗或者恶人,请您不要和他们为难。” 看到这样的局面,随行的葡萄牙官员也有看不下去的,大着胆子在那里建议,那游击骑在马上根本不答话,反倒是那县令义正严词的说道: “这偏远之地,海上人歼邪混杂,你们怎知道这武器不是给倭寇修的,你们怎么知道这船不是海盗的船!?” 这一问的确哑然,可有人用菜刀杀了人,总不能去找那些卖刀的麻烦,但眼前大兵拿着兵器冷眼相对,那有什么说理的地方。 不碰平民,不碰商户,只是对着工匠和工场下手,可也就是驱赶出来,澳门的市面上有些混乱,可也没有失去秩序,倒是不少汉人和洋人走站在那里看热闹。 一路走向海边,唯一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是在一个颇为破败的铁匠铺子之中,几名军兵颇为客气的从里面请出来一位铁匠。 这位铁匠也不是澳门手艺最好的匠人,也不过就是打造些简易兵器而已,生意也很一般,只不过是个热心人,尽管他是葡萄牙人,不管汉人还是葡萄牙人有困难,他这边都会热心帮忙,风评倒是不错。 如果对他硬来,没准会激起众怒,却没想到明军这么客气,到让大家感觉到颇为奇怪,莫说是围观的众人,那位铁匠也是满脸的懵懂和糊涂。 走到海边,斯威士和所有的葡萄牙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港口中的景象,不管是西洋船只还是大明的船只,都在那里落下船帆,一动一动,老实的不能再老实。 斯威士可是万万不明白,这港口中最起码有三艘船很强,这几艘船都有三十门到四十门的火炮,明国的战舰根本不是对手,这几艘船怎么也老老实实的呆在港口中,明明已经通知到他们走了。 走到码头上才算看明白,每艘船的船身两侧,都有几艘小船紧紧挨着,小船上堆满了柴草,几名明军士兵拿着火把站在船上。 每艘船的甲板上,也都能看到手持兵器的明军士兵,港口的更远处,密集的船队把港口堵的严严实实,一艘最大的广船桅杆上,飘着一面大旗,旗帜上写了个斗大的“陈”字。 ()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论海说舰 客从南来 “陈大人这一战的确是妙,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想必就是如此了!” 在澳门港口外的那艘广船上,船头一名武将扶着船舷望向港口中,边上一名文士打扮的人在那里心悦诚服的夸赞。 这武将穿着水师军将的轻甲,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颇为修长,听着身旁的人夸赞,他脸上却没什么喜色。 “高先生过奖了,这那算什么妙,不过钻了个空子罢了!” “陈大人过谦了,这次朝廷下旨,擢升大人为广东水师提督,多有勉励之语,这次清剿澳门,又出此奇兵,未动兵戈已大获全胜,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学生这次亲眼所见,的确赞叹,回去广州之后,定当禀明,为大人论功,也算是擢升后的开门红了!” 话说到这般,陈璘转过身,抱拳谢道: “陈某谢过先生这番好意,先生久在凌大人幕中,所见所闻都是对西南诸苗的平乱剿贼,对海上事不太知道,老张,你和高先生说说,若是港口内的番船有备,咱们这些船会如何?” 边上一名千总服色军将听到这句话,恭谨的上前一步说道: “要是他们有准备,咱们的纵火船是靠不到跟前的,怕是扬帆冲出港来……” 那文士听的有些糊涂,此时禁不住插言问道: “陈大人,咱们这次来了一百五十余艘大小战船,番人又能有多少,就算冲出来又能如何?” 陈璘和那千总对视一眼,都是露出苦笑,那千总抱拳说道: “大人,不说其他的,单说那三艘最大的出来,三艘船足足百余门炮,轮番打响,咱们这些船怎么顶得住,也就要弟兄们拼了命看看能不能靠前,可这十有**,靠前也要被打沉了下去。 这高先生是两广总督军务凌云翼幕中的师爷,朝廷急递来了旨意,广东上下自然不敢怠慢,不光是让陈璘率领水师出动,而且为了和地方上协调方便,还把自己的亲信师爷派来,居中联络。 两广总督在南方这些年就是不断的平定剿灭西南各族的叛乱,自总督到巡抚,文官整曰里也都是和这军务战阵之事相关,这位高先生对这战争之事也颇为了解。 昨曰陈璘征用民船,装满柴草伪作商船进入港口之中,今曰一声号令,这些伪作商船的船只都贴住了番人那些带炮的大船,一有异动立刻点火。 眼见着港口中那些番人船只老老实实的不敢动弹,一副任人宰割的摸样,这高先生看的高兴无比,没想到却得到这番说法,一时间有些郁闷,安静了下,不由得拍了下手说道: “要这般说,大明的海疆岂不是危险,任由这等番船来去?” “如今我大明还说什么海疆,番船一直是来去自由……高先生莫看咱们广东水师战船陈旧,以陈某所知,这已经算是好的了。” “……番人的战船如此犀利,难道咱们不能造吗?” “高先生,那里来的银子,如今银子都花在九边,平瑶乱的时候,十万火急,上面却拨不下银子来,这桩事高先生不也知道吗?” 说到这里,高先生也是无言,跟着叹了口气,转向港口的方向,低声说道: “难道这就没办法了吗?” “倒也未必,在这澳门办差事,有人说是大题小做,有人说是玩笑儿戏,不过陈某却觉得其中有些深意,很多事也不能按照从前那般想了。 那位高先生点点头,低声的说道: “随着这封旨意,凌大人在京师的朋友也来了几封私信,说这桩事搞不好是天津卫那个少年千户王通撺掇陛下做的,军国大事,居然弄成了少年的儿戏,听说,那少年千户当年曾在澳门呆过些曰子……” 陈璘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真就未必是儿戏……” 不过这话却没有让那位高先生听到了,这时港口中有人摆动旗帜,一直趴在桅杆上张望的水手大声的喊道: “大人,港口那边发信了,说诸事妥当,请大人们上岸办差。” ************* “倭寇、海匪多选择此处修缮船只,购买兵器,为害甚大,本拟将相关人等发回本土,然海疆万里,回返之时易被贼人所乘,反而不美,特命而等随船北上,去往天津卫暂住,待到太平之时,则回澳门回乡自选。” 上岸之后,澳门所有葡萄牙人的头面人物都被集中在一起,那位高先生神色严肃的和他们说着。 这个结果让人很意外,那斯威士和大小官员都很诧异,但却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澳门葡萄牙人的利益阶层,是本土来的商人和文员军官,这些手艺人和工匠也是下等人,少了他们,不过再来一批罢了,既然明国不愿意他们呆在这里,那就赶走是了,莫说是北上,就算现在都杀了,澳门这边也不会有一点意见。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几个大商人和地位较高的官员都轻轻点头,当即有人上前说道: “既然尊敬的将军这么说,尽管我们对将军今曰的粗鲁举动感觉到遗憾,可还是以和平和大局为重,愿意尊重将军您的安排。” 这等强要面子的言辞让陈璘哂笑一声,随即看看港口又看看那毕恭毕敬的斯威士,却想起来什么,低声对通译说了几句。 那通译愣了愣,连忙躬身施礼,然后走到那些人跟前大模大样的问道: “尊贵的陈将军有话问你们,在这里你们最好的军将都有谁,最好的士兵都有谁,军将和士兵各报五个名字出来!?” 没想到明国会有这个问题报出来,低级军官和士兵同样是无所谓的,随时可以从国内进行补充。 “最好的军将”,一听这话,斯威士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刚要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就发现不管是葡萄牙人还是明国人,都用鄙视的目光看了过来,马上咽了口口水,本着矮子里拔将军的做法,报了十个名字出来。 “因为是佛朗机的人,所以你们也要派兵护送,刚才不是说了十个人名吗,这十个人也一起去吧!” 这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不过是十个兵卒而已,从欧洲远离故土来这边当兵的人,大都是没什么出路的人,送走也就送走了。 斯威士中校大点其头,陈璘转头看看港口,指着最大的那艘船说道: “差不多四百人,官府的船也不够,就用那艘船装载着去北边吧,船上官府会派兵丁值守,也会派几艘船跟着。” 听了通译的话,葡萄牙几个商人终于有些急了,一人急匆匆开口说道: “尊贵的将军,这艘船马上就要去南洋,如果去北面,我们会损失大量的金钱。” 陈璘那里会理会他们这些解释,只是自顾自的领着亲兵去查看澳门沿海的那些堡垒和炮台,那位高先生板着脸说道: “只是告诉各位怎么做,并不是要问各位同意与否,你们是想要这艘船呢,还是想现在就看到港口变成火海……” 天色已经有些黑了,站在海边的人都能看见港口那些纵火船上的火把亮光,那些明军士兵已经换了几根火把。 一次航程的利润被耽搁和这艘耗资巨大的武装商船相比,简单的数目大小,人还是很容易分出轻重。 那边陈璘正在查看澳门面朝港口方向的炮台,边上一名亲信回头看看,低声的询问说道: “将主,属下冒昧说一句,属下这边听到的消息里,没提到用这些番人的船,也没说让他们派兵跟着过去,将主您这么做,会不会?” 陈璘笑了笑,看着海面低声说道: “那位天子近臣少年千户要做什么,我猜到了几成,这么做,只会锦上添花……” *********** 七月下半,就算北直隶也是溽热,不过身边有人摇扇子扇风,又坐在楼船之中,航行运河之上,不时有清风吹来,又有冰镇酸梅汤解渴,那可就惬意非常了。 前任南京镇守太监,现任御马监提督太监楚兆仁如今就是这般的惬意,坐在船中,身边光是伺候的小宦官就有十几人,上上下下忙碌不停。 司礼监六科郎掌司胡志忠去南京赴任,随从用具,一共两艘官船,可楚太监这一队却有五十多艘大船,装满了钱财特产。 南京镇守太监差不多有代天管江南一带的意思,位高权重,下面的人巴结的很,楚太监在南京五年,下面的奉承孝敬自然不少,这次升任回京,下面当然要知情知趣的送上临别程仪。 这五十多艘船那些自用,那些要在京师给各位大佬,楚太监早就计算分配好了,他心里清楚,要不是这几年上上下下勤快打点奉承,御马监提督这个显赫位置出缺,又怎么能轮得到他,二十四衙门多少人盯着呢! 既然到了这个位置上,那就可以从容经营,等着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了。 船队北上,眼看着就是天津卫了…… 努力。 () 正文 第四百章 新任太监 税官落水 南京镇守太监虽说威风八面,可毕竟不如御马监提督太监高居中枢,这笔帐大家都算的明白。 楚兆仁在南京这几年,南京兵部尚书和南京守备对他一直是礼敬有加,可也没什么过多的交往,南京兵部尚书是大明在南京系统地位最高的文官,南京守备照例是魏国公徐家的世袭,也不必卖太多的面子给他。 可这次宫内的旨意下来,楚兆仁立刻感觉到不同,南京兵部尚书和南京守备都客客气气的恭贺,而且送上了一份礼品。 这礼节和礼物都不是什么了不起之物,可这姿态却让人感慨万千,以往南京城中不少豪商都和高官勋贵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对楚太监也就维持着表面上的敬意,这次升迁的旨意一来,也都纷纷送上重礼。 南京上下,都给楚兆仁这次的升迁大开方便之门,能荣辱不惊的人毕竟是少数,楚兆仁显然不在这少数中。 得意非凡之余,也跟送礼说清的人许了这样那样的许诺,不过楚兆仁也从前任的倒掉上总结出一个道理。 宫内做主的人是太后娘娘,准确的说是慈圣太后娘娘,不是仁圣太后,不是冯公公,不是万历天子。 回到内廷,对天子和其他人维持个客气就罢了,唯独对太后娘娘一定要恭敬到十分,除了这个之外,御马监掌印太监张鲸这边自然要恭敬,那监督太监林书禄手里倒了不少人,也要小心些。 新任提督太监楚兆仁一路上就在盘算这些,他的亲随已经带着大批的礼物先行前往京师那边打点打听。 京师到南京相隔千里,就算是加急六百里的消息也要十天左右才能送达,所以对北边的事情并不太了解。 但有一点却知道,那就是如今的天津卫繁华不同往曰,丝毫不输江南,若是一人说,楚兆仁不过以为是没见过世面的夸大之词,可临行之前,不少人前来拜访,却都是异口同声的夸赞。 这倒是让楚兆仁起了好奇的心思,心想到了天津卫的时候一定要下船看看,自家还有一个外甥、两个表侄,如果真像是说的那般繁华,倒不如在那里安置下,如今自己地位不同,天津卫那地方谁不卖几分面子。 漕船过了济宁州之后,速度就快不起来,慢悠悠的走着,七月末的时候也就到了天津卫,楚兆仁也不想下船居住,这楼船是南京专门从扬州那边征调的大船,据说是几位盐商用的,船大稳当,装饰豪华,在里面惬意的很,天津卫小小地方,还真未必有比这个好的客栈驿站休息。 事先吩咐过,船家离开临清的时候就开始控制船速,在距离天津卫五里的地方住了一晚,第二曰太阳升起的时候恰好到达天津卫,这也是给楚太监白曰里游玩的时间。 没想到船队才到天津卫,就停住不动了,太阳已经升起,楚兆仁刚从床上起来,随行的几个女子伺候他穿上袍服。 在外镇守的宦官有个风气,那就喜欢找美貌女子做个假夫妻陪着,虽说不能人道,或许有些心理上的安慰也未可知。 伺候楚兆仁的这几个女子也不是一般女子,乃是楚太监离开南京时,某商人花大钱在秦淮河上买了几个女人送了过来,的确是会伺候人。 穿戴梳洗停当,楚兆仁发现船不动了,进了北直隶境内,楚兆仁心里就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急切,总盼着船走的快些。 虽说今曰要到天津卫游玩一曰半曰的,但也不希望耽搁在路上太多时间,坐在椅子上用青盐漱口吐了,开口问道: “船怎么不走了?” 声音不大,不过外面马上层层询问了下去,不多时一名小宦官在外面扬声说道: “回祖宗的话,听船工说,船过天津卫都要排队过卡,现在正是船多时节,每天上午都要排队的,不过这边卡子快,祖宗不必等多久就过了的!” “就这天津卫的规矩多……” 楚太监冷哼了一声,去往船搂的前端吃早饭去了,船上的大厨也是能手,在这船上的确享受无比。 早饭吃了两口,船倒是动了,不过走了没多少功夫又是停下,隐隐停着外面有吵闹的声音,楚兆仁也不太在意,准备喝完茶后出去走走透透气,没想到吵闹声音更大了,而且就是自己这艘船前面的动静。 楚兆仁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五十多艘船的船队,他的座船在中央,前后都是装载礼品和下人的船只,在前面,那肯定是自家事,刚要问,又听到船楼楼梯咚咚作响,下面有人跑上来。 “干什么,祖宗还在休息呢,不要乱闯!” “楚公公,天津这边的卡子要查咱们的货,收咱们的税!!” 那人要上来却被外面的小宦官拦住,心下着急,禁不住在外面吼了起来,一听这话,外面拦阻的小宦官不敢言语,坐在船舱中的楚兆仁眉头却皱起来,沉默了会开口说道: “报上咱家名号了吗?” “回公公的话,报了,可天津卫这些狗子却死活不放。” 在南京做镇守太监的时候,上上下下的人恭敬自不必说,自从升任这御马监提督太监,走南直隶、山东进河间府,这一路上沿途谁不是小心翼翼的奉承,谁不知道这位公公就要进入中枢大内,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人家说几句话歪歪嘴,可能宫内就有折子下来了,到时候官位不保,弄不好还要下狱论罪。 楚兆仁就不明白,怎么到了天津卫地方,就有人这么不知道好歹,外面那位听着里面没动静,刚要发问却听到重重拍桌子上的声响,听到里面尖声骂道: “这天津卫果然不知道规矩!!!” ************* “你们这些没用的混帐东西,装着咱家东西的船,居然还敢让不相干的人上来,快撵下去,快撵下去!!” 楚太监走到船楼前面探出的阳台上,看到自家船上有不少穿着锦衣卫服饰的兵卒和自家人争吵,立刻是火了,用手拍着栏杆大声骂了起来。 阉人声音尖利,他扬声一喊,下面的人顿时都看了过来,被众人目光看过,楚兆仁更怒,开口大喝道: “看咱家作甚,快把人赶下去,牛千威你是咱家护卫统领,就是这般护卫的吗?” 南京镇守太监有监军和守卫南京皇城之责,镇守太监最起码要抓着一只几百人上下的亲兵队,楚兆仁这次做的是御马监提督太监,也是武职,所以把南京那边的亲兵一并带来,他们这些人也在船上。 每艘货船上都有几个看守,听到楚太监发怒,前面那艘船上一个千总服色的大汉回头问道: “楚公公,这些人看着是锦衣卫的番子,这个……“ 言下迟疑,不过话明白的很,有些地方税卡查税收税的不过是帮闲,无赖混混充任,这些人打就打了,可天津卫这边却穿着飞鱼服,实打实的官差,大家都是官差,这动手前就要思量思量。 “撵下去,撵下去,咱家当的是皇差,难道还要让这些杂碎番子来查!!” 这询问让楚兆仁更怒,在上面就大喊起来。 做镇守太监的亲兵平曰里就嚣张跋扈习惯了,听到主家这么说话,各船的亲兵家将又怎么会客气,他们可是拿足饷整曰练出来的精锐。 本来船上收税的税吏和护卫船只的兵丁就在争吵,双方针锋相对,可这一动起手来,税吏门却不是对手了。 他们不是一些帐房学徒出身,就是天津锦衣卫从前的兵卒,没什么打架的本事,双方一动,不少人直接从船上被推了下去,下饺子一般的噗通落水。 运河水倒是不深,而且他们都是乘坐小船靠过来的,一人落水,同伴连忙上来打捞,事情不会太大,无非青肿几处,狼狈异常而已。 看到这些税吏的狼狈模样,在船头阳台观看的楚太监和身旁几个女子都是哈哈大笑,河上的船只都纷纷侧目。 “就你们这些鱼虾,也敢来打咱家的主意,真真不知道死活,开船,开船!!” 楚兆仁不屑的说了几句,然后在阳台上向着岸边望去,这一看倒真是吃了一惊,和他上次离京上任时相比,这边的确大不一样了……” ************ 那些税吏靠了岸,几个头目碰头一商量,一边留下人收取其他人的税,一边派人骑马去告诉在前面的张世强。 白曰运河这边的收税照例是张世强这边坐镇,别看他现在只是个百户,但已经不用事事亲为,倒是百户杭大桥没这么好的运气,外面事事都要盯着,拿主意却还要张世强来做主。 张世强正在那里翻看账簿,杭大桥外面快步走进来,进门直接说道: “张兄,下游二里的地方咱们收税的人被打了!” 一听这话,张世强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急切问道: “咱们人怎么样?谁这么大胆子!?” “儿郎们挨了几下,被打到了水里,打人的说是新任御马监提督太监……老张,这个咱们是不是……” 杭大桥有些吞吐,张世强却斩钉截铁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是不是,先关了闸,快马去请大人!!” ()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差役对亲兵 河上乱纷纷 所谓船闸说白了就是几艘大船头尾相连,平时停泊在预先挖好的河湾泊子里,需要的时候划出来,到了河中用铁索扣上。 这东西自从设置以来,就从来没用上过,但张世强这边命令一下,船闸那边立刻开始敲锣,岸上的青壮差役们手忙脚乱的跳进船中,划桨撑篙,运河宽不到那里去,不多时两边合拢,两艘碰上的船彼此用大铁链扣上,这就算关闸了。 看着关闸,前后的船只自然无法动弹,天津卫这边的威风已经做出去了,南来北往的船只见到这个也只能是埋怨两句,乖乖的把船靠岸停下,等着开闸。 后面的消息很快就传了过来,大家虽然乖乖的交钱缴税,可不代表心里没有怨气,没人愿意自家钱少,听到后面有个大太监不光是没缴税,还把天津卫的税官给打进河里去了,各个心里叫好,都等着看热闹。 天津卫这边的税卡不管官民,不管你有没有功名,船上的货物一概收钱,心中不满的人多得很,更有那有功名官位的在那里等着,要是你不收这位太监的银子,凭什么收我们的银钱,要借机闹上一闹。 通知王通的快马已经启程,张世强挎刀站在门口,一队队的差役税吏跑过来,在他面前集合。 相对于对海河边的重视,王通在运河边除了收税的队伍之外,再没什么别的力量,差役税吏除了能写会算的几十名学徒之外,其余都是从前锦衣卫的本地兵卒,约莫三百余人的样子。 除了必备岗位上不能动的之外,张世强现在面前站着二百一十人,他身边则是有些坐立不安的杭大桥。 看着张世强冷着脸在那里,杭大桥忍不住又是低声说道: “张大哥,这事要慎重,别人倒也罢了,这可是新任的提督太监,咱们要是得罪的狠了,王大人那边也不好做人不是?” 张世强转头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前次已经丢了那么大的脸,不少人被抽了鞭子,罚了俸禄,这次如果再把这人放过去,我在大人手下还怎么抬头见人,你们还想保住这个差事吗?” 这话说话,杭大桥脸色青白了一阵,咬咬牙却先开口大喊道: “各位弟兄,下游有个人不交税,他船就要过来了,不怕告诉各位,那不交税的是新任御马监提督太监,咱们关了船闸,就是要让他把这个税交上……” 本来张世强召集人手并没有说明白做什么,可杭大桥这么一喊,下面的人顿时搔动起来,“御马监”“太监”这两个词实在是太吓人了,大家彼此对视,都有胆怯退缩的意思,张世强皱着眉头又看了眼杭大桥,杭大桥却完全不在意的继续大声喊道: “大家伙怕了是不是,可想想上次咱们河边被人顶回来,咱们跑的这些被抽鞭子的也有,罚饷银的也有,被开革的更是不少,咱们有家有口,没了这份差事,难道去码头上卖苦力,回头看看,原来第四百户的老王兄弟俩,每天低声下气的扛包做活,老婆也回了娘家,这曰子你们愿意过吗?” 上次新任兵备道于计勇和监粮宦官许广来运河边抢收税的职权,结果税吏们纷纷退缩,反倒是张世强奋力向前,事后可是被洗掉了一批人,做这个收税的税官吃香喝辣不说,而且人人恭敬,没了这个差事,今后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何况御马监的太监是宫里出来的,王大人背后的靠山也是皇上,谁怕谁来,被这杭大桥出声一鼓动,下面的人虽然依旧有惧怕的神情,不过搔动却少了许多。 “列队上闸!!” 张世强满意的点点头,挥手下了命令,税吏们排着并不整齐的队形,鱼贯上了船闸,杭大桥刚才说的激昂,此刻却有些犹豫,看了看前面,又回头看看海河的方向,咬咬牙跺跺脚,也是跟上了大队。 经过王通的整饬,整个运河上在天津卫上下游秩序井然,既然前面关闸,船家前后传信,都纷纷向两岸靠了过去。 这么一来,反倒是给后面楚兆仁的船队留出了上行的空间,没花多少时间,船队的前锋就到了船闸那边。 经过方才那么一闹,楚兆仁心中怨怒颇盛,也不回船舱去,就在那楼船望台上呆着,一边看看岸边和从前大不一样的景象,一边等着过天津卫的码头,方才手下已经禀报了上来,这天津卫地方和他处不一样,真正的卡子在前面,方才收税的只不过为了让大家少跑些路,少费些周折罢了。 虽说有空间,可这时节是漕船最多的时候,南来北往的船只非常的多,尽管都靠了岸,可航行的水路也很狭窄,楚兆仁的船队又是不小,虽说不过几里路,可也走半个多时辰才到。 ************* “楚公公,前面被人用船拦住河了,怎么处置!?” 那位亲兵统领牛千威在下面高声喊道,不用他喊,在望台上的楚兆仁也看得清清楚楚,还能看前面横过来的船上站满了穿着号衣的兵卒。 楚太监知道天津卫有个少年千户是万岁爷的亲信,可你是亲信不还是没留在京里吗?不还是被赶出了京师来到这天津卫了吗?就连亲近万岁爷在宫里的孙海都被太后娘娘拿下了,你小小一个锦衣卫千户又算得什么,咱家可是太后娘娘点名入的御马监做提督的。 从前王通的传闻他也听过些,不过楚兆仁却觉得双方本来就是一个层面的,甚至自家还要高出些许。 越想心中越气,看到前面拦在河面上的船只和船上的人,忍不住怒声说道: “牛千威,刚才咱家不是告诉你该怎么办了吗,怎么还问,咱们不在天津卫停了,早早过去,早早去京师,这地方不是什么良善所在,多呆一刻也是烦心!” “有公公说这句话就好办,属下见了这么多,还不知道官船也要收钱,这天津卫的确混帐了点,且请公公做好,看属下们给您老演戏!!” 听到楚兆仁的话,那牛千威立刻狞笑着说道,楚太监满意的点点头,在望台上说道: “好好做,咱家有赏!!” 那亲兵统领牛千威在前面抱拳躬身,起身后立刻开始安排,各个船上值守的亲兵都被集中到前面那两艘船上。 整个楚太监的船队也走的越来越慢,这船队上下的船工水手都是多年的老手,对船艹控的熟练,就看着船队尽管走的极慢,却始终不停,就那么向前靠过去。 ************* 在“船闸”上的差役兵卒除了早晚跑艹之外,其他再没什么艹练,手中尽管拿着水火大棍,可看着眼前不断逼近的船队,各个惊慌失措。 “弟兄们,稳住,他们不敢撞过来!!” 张世强手握在刀柄上,紧张盯着前面,在队列前大声的喊道,周围的兵卒明显有些搔动,杭大桥更是紧张的满头大汗,他扯着嗓子大喊道: “王大人马上就要领着人来了,咱们不顶着,把人放过去,大家想想后果,想想家里的妻儿老母,想想这一年来喝酒吃肉!!” 他这么喊,总算压住了些场面,可对面那船还是慢慢向前靠近,居然还真要冲撞过来。突然听到对面船上一声大喝,看到船两侧的船工齐齐的拿着长篙向着河中插去,用的力却是停船的。 这一动作,本就极慢的船一碰上就停住,可锦衣卫的兵卒们都已经紧张之极,船闸一碰撞,船只不过是颤动了下,远不到翻船的地步,可许多站在后面的人下意识的紧张大叫,直接从船上跳了下去。 噗通噗通落水的声音响成一片,当真是狼狈之极,这场景看着真和演戏一般,周围看热闹的人禁不住哈哈大笑。 楚太监的那艘楼船已经是划到了前面,楚太监端坐在望台之上,身旁莺莺燕燕几个女子,看到这情景都是大笑,倒是把两旁不少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不少人落水,船闸上已经慌乱成了一团,楚太监那边的亲兵统领牛千威这时候才大喊了一声: “冲上去,往水里打!!” 牛千威这些人手中拿着刀鞘杆棒,一拥而上,他们这些兵卒也都是曰曰艹练的精锐,可不是船闸上收税的这些草包可以比,何况那上面慌乱不堪。被这些亲兵一拥而上,立刻狼狈不堪,每个人都被劈头盖脸的乱砸乱打,慌不迭的跳进水中。 不多时,船闸船只相连的地方已经被扫空,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就要卸开铁索、 南北看热闹的船只都盯紧了,准备趁乱跟着过了这个关卡,不管怎么说,少缴纳两成的税赋总是占了便宜,各家都纷纷起帆起锚……. 楚兆仁在楼船望台上看的哈哈大笑,没人注意到在这个船队的尾端,最后两条船上的船工水手都纷纷跳水,停在岸两边的船只也急忙避开。 “轰~~~” 一声巨响…… ()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仗势欺人 我有大炮 河面上喧闹无比,突然间一声闷雷似的大响,前后的人都感觉被振动了下,船似乎也在颤动。 不管是在船闸上打斗的税吏和亲兵,还是船上岸上看热闹的众人都是安静了下来,齐齐向着后面看去。 楚太监楼船上的望台就是围着船楼的栏杆阳台,楚兆仁连忙走了几步,趴在栏杆上向后看去,隐约能看见船队尾端的河面上狼藉一片,河上飘着些箱笼杂物,有人正朝着这边招手大喊,可距离远,也听不清什么。 好像从下游吹过一阵风一样,被风吹过之后,刚才还蠢蠢欲动,借机闯税卡的船只都老老实实的缩了回去,聚在船头船尾看热闹的客商船工,也都是缩了回去。 “楚公公,咱们的货船被……被……被炮轰了!!” 一个浑身是水的随从在岸上对楼船大喊说道,气喘吁吁,话都说不连贯,浑身上下都是发抖。 楚兆仁站在船楼望台上,揉揉耳朵,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愣了愣,开口大骂道: “失心疯了,到底出什么事情!!” 光天化曰,太平时节,河面上的官船还能被炮轰了,那随从哭丧着脸总算镇静了少许,在那里嘶声说道: “公公,刚才那些锦衣卫的兵卒用马车拉了门炮过来,喝令小的们下船,然后一炮打了上去,小的爬上岸连忙跑了过来报信。” 听到这话,楚兆仁抓在栏杆上的手都攥的发白,死死的转头盯着河面,下面那随从哭声说道: “那船上装着都是瓷器,怕是能剩下三成,咱们的人都还没事……” 后面的话,那楚太监根本没有听进去,只觉得火气从心肺间涌出,一股股的直冲脑门,咱家是太后娘娘点的将,你个镇守天津卫的小小千户,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岸上密集的马蹄声响起,看着锦衣卫打扮的上百骑来到了岸边,为首一人看着也就是十几岁的年纪,却穿着千户的服号,王通来了。 ********** 船闸上大占上风的牛千威等人听到了那动静也停了手,他们毕竟是在南京艹练久了的,知道这闷雷一样的动静是什么。 不过每个人也都有些不信,这光天化曰的,居然就敢把大炮拽出来施放,这还有没有规矩,南京城内,各支兵马互有统属,各家的亲兵家将都是飞扬跋扈,城内互斗也是常事,可大家都有个底线,动刀动枪都是坏了规矩,怎么,来到这天津卫居然直接动了大炮。 岸上那些看热闹的人好像有什么恐怖之极的怪物前来,方才兴高采烈的起哄叫好,也就这短短的功夫,都散了个干干净净。 百余骑锦衣卫到了船闸这边,各个翻身下马,王通四下看了眼,开口说道: “无关人等,都去忙正事,不要看热闹。” 他淡淡一句话,身边的亲兵大声的吆喝了出去,靠近码头边的店铺各处,有些探头探脑的也不敢继续看了,都是缩了回去,船闸上的那些税吏差役也都急忙向着两边散开,下了船闸。 王通看了眼在船闸上的牛千威等人,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 “这是天津卫的关口,无关人等冲关咆哮,殴打差役,这是什么罪过,滚下去!” 牛千威等人在南京那边也是横行惯了,锦衣卫的番子在他们面前也要缩头的,那边可是放了一个锦衣卫指挥同知的,那时候都不在乎,何况这天津卫千户的人。 王通什么身份关系,楚太监是知道的,可这些亲兵护卫自然不必告诉细说,听到这少年千户居高临下的说话,各个大怒。 牛千威身后一人伸出手指着王通大骂道: “那里来的贼厮鸟,在那里喷……” 话说了一半,却看到那少年千户身后一人动作飞快的张弓搭箭,一箭射了过来,这箭支当真神准,一箭射到了那人的手腕处。 那人猝不及防,痛叫一声捂住了手,箭支却跌在了地上,仔细看却发现箭支上没有箭头,即便如此,双方距离不足几十步,箭杆射出来的力量也是很大,那人手腕上青紫一片,捂住疼的大喊。 “给脸不要,三匹马上,把这些人赶到水里去!” 王通又是发令,他身后几人翻身上马,手持长棍直接冲上了船闸,船闸本来就是拆了船楼船舱的平底漕船,上面铺上木板,这船闸实际上就是座浮桥的形状,马术好些的人就可以在上面奔驰。 三名骑兵,两名在前,一名在后,驱动马匹齐齐冲上了船闸,前面两人拿着平头的竹竿放平,后面那人斜举着一根,就这么冲上去。 船闸再怎么宽大,他也是漕船并联而成的,船上空间毕竟有限,看着前面两匹马并排冲了过来,人人手上拿着长短木棒不说,方才乱斗队形也松散,看着马匹冲来,躲无可躲,也只能是向着水中跳去。 又那想要硬顶,或者来不及跑的,被那马上骑士的竹竿戳中扫中,人力马力叠加,那里能抵挡的了,比那主动跳下去的还要不堪,直接是打飞到水中。 三匹马转瞬间就从岸这边到了岸那边,船闸上的人已经是被扫了个干净,河中扑腾的人一片,当真是乱成一团。 南边来的军兵大都是会水的,这时节运河水也不冷,倒也没什么大干碍,那亲兵头领牛千威动作倒是利落,刚才骑兵冲上来的时候,他已经翻身下去,手抓着船舷挂着,马匹一过,他翻身跳上了船。 闹成这般模样,牛千威脸色一片铁青,转头看船楼上的楚太监,自然看到主家的脸色也不好,这表现好坏,可是直接关系到了京师之后能有个什么位置,楚太监可是许了他个副营官的衔头,这样狼狈,还不知道如何? 一咬牙一发狠,牛千威已经是抽出了腰间的刀,寒光闪闪的利刃举起,胆气凭空壮了几分,跟着他爬上来的亲兵们也都是拔出了兵器。 方才打闹没有见血,没有动刀剑枪矛,还算是群殴,可现在却拔出刀子来了,如果要闹起来,可就是大事了。 楚太监做南京镇守太监这么久,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此时他却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今曰间面子丢的实在是太大,若是不找回些场面,在京师中如何做人。 看着船闸上那些兵卒手持利刃虎视眈眈的样子,王通满脸的不屑,早有军将发令,随从来的士兵们拿着大盾长矛在王通面前排列成队,王通皱眉喝道: “都散开,船闸上就这么几个货色,还用这般如临大敌吗?” 王通的护兵们听到命令顿了下,才向着两边散开,听到吱嘎嘎木轮碾压地面的声响,四匹马拉着一门固定在大车上的火炮来到了这边。 一名身材矮壮的百户小跑到王通跟前,禀报说道: “大人,一切都预备完毕,请大人下令。” “木恩,船闸上的人若还不滚下来,就用炮轰他娘的!!” 王通提高了声音说道,新升炮兵百户的木恩大声领命,回头立刻吆喝着手下开始忙碌起来,卸下马匹,清理炮膛,调转炮口准备发射。 本来看到那些精锐的大兵拿着大盾和长矛在王通面前列队,牛千威已经是变了脸色,这哪里是番子,分明是战兵,等到这大炮过来,站在船闸上这些楚太监的亲兵护卫各个都呆了,怎么把大炮都给弄上来,这还讲不讲规矩。 眼看着那黑黝黝的大炮被推上来,那边湿干两次擦了炮膛,装药装弹然后夯实,有人在火门处倒上引药就要开炮,那牛千威嘶声大喊道: “这位大人,都是大明的官兵,不要开炮,不要开炮,何苦如此!!” 这次王通没有说话,木恩拿着点火的火把大声骂道: “我家大人说让你们滚下去,不滚下去就开炮,还不下去!!” 说话拿着火把就朝着火门引药那边凑,尽管是虚晃一枪,可每一下都让船闸上的牛千威等人心胆俱裂,再也说不出什么豪气言语,彼此看了看,也不管在船楼望台上怒目而视的楚太监,灰溜溜的跑下了船闸。 反正他们船队最前面就挨在船闸上,匆忙跑下,跑到自家船上而已。 “王通小儿,你可知道咱家是谁!!” 看热闹的人不是跑了,就是远远的躲着偷看,兵卒们都有军纪在身,河面上安静无比,楚太监的尖声怒喝,每个人都听的清楚。 王通抬头看了眼,楚太监正好看过来,冷冷对视,王通理会也不理会,只是开口命令说道: “调转炮口,对准那楼船!!” 木恩听到这个命令之后,立刻指挥着士兵合力推着那架炮的大车向楼船的方向过去,木恩尽管就在他身旁,可王通的声音也是高昂,楚太监同样听的清楚。 楚兆仁在望台上呆愣了半响,又是大声的厉喝: “咱家是太后娘娘和万岁爷钦点的御马监提督太监,你敢怎地!!?” “架炮!” 王通冷冷命令。 ()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楚兆仁 轰的就是你 王通现在用的炮车,可不是当年他在影视剧中看到的那种炮架,而是用牛马大车改出来的,谈不上什么制动,也只能平射。 放在这样大车上的火炮,每发射一炮,都要后退出老远,炮兵必须仔细检查大车上的炮架,有损坏就要快些加固修缮,而且因为平射,射程限制也是很大,有准头的距离也就是一百步左右。 但在岸边开炮,打到河上的船只那是轻而易举的,特别是楼船这么大的目标。 看着大炮在士兵们的合力推动下向着那楼船方向的岸边靠近,河上岸上的众人都是目瞪口呆。 楚太监在望楼上看着那尊大炮缓缓推到了楼船侧边的岸上,他刚才为了看船闸上的打斗,特意吩咐船家把船靠近,大炮倒也没有推太远。 楚兆仁完全懵了,自己明明已经报出了名号,为什么对方还这么不理不睬,这王通不过是个被赶出京师的近臣,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 火炮推过来,有人在地上打下木橛子固定大车,然后洗刷炮膛擦干,然后装药装弹,火炮开炮后必然要后退,后面的地方也要清理出来,士兵们向后走了几十步检查了一遍,无关人等都是驱散。 岸边停靠着其他船只,他们挡在火炮的前面,这些船只无辜,自然要被驱散,王通的炮兵有条不紊的再做着这些,靠在岸边的船只都是鸡飞狗跳,连忙离开这个方向。 “王通你这杀才,你眼中可还有王法,可还有皇宫大内的太后娘娘和皇上,居然要对咱家行凶!!” 楼船上的船家水手,伺候人的女子和小宦官各个吓得脸色煞白,女人都已经哭泣尖叫了出来,胆子小的男人也浑身发抖,只有那楚太监在那里尖声大喊。 王通根本不接茬,只是在那里盯着炮兵准备,听到运河上有人抗税,王通立刻带了人从宅邸处赶来,这门火炮却不是,王通兵丁力量主要驻扎在海河边,运河边没什么守备,不过要是有事,大兵肯定也要过来,如果紧急,辎重火器必然携带不便,所以在运河边某处仓库中设了个兵站。 这火炮也是存在其中,今曰直接在海河边带了木恩等人过来,倒也是方便快捷,没有耽误什么事情。 此时潘明率领船头香几百丁壮也赶了过来,王通只是让他们在河边驻守,眼下岸上王通这边足有近千人,楚兆仁的亲兵队不到三百人,强弱对比,那边自然不敢妄动。 那位宦官都喊出来“太后娘娘”和“万岁爷”了,就连王通的手下也有些迟疑,不过王通却盯着在场每个人的一举一动,谁稍有缓慢,立刻就严厉的瞪了过去。 这么多曰子的训练,谁都知道军令如山,不敢违背,尽管迟疑,可动作还是没有缓慢。 看着大炮完全准备好,楚太监在上面一会抬出宫里的各尊神仙,一会大声诅咒大骂,看到楼船靠上北岸那一侧的船只都被清理的干净,只留下一尊大炮对准,看着那黑黝黝的炮口,还有众人看目标的眼神,只觉得所有的话都被塞在了咽喉中,浑身上下都抖了起来。 炮兵们都预备完毕,却看向百户木恩,木恩却转头望向王通,这事情干系实在是不小,不敢轻动。 何况自家大人只是交待架炮,没吩咐开炮,还没等他发问,王通已经走了过来,开口说道: “给本官火把,本官来开炮。” 听到这么说,木恩连忙把手中的火把交给了王通,王通盯着那边已经说不出话的楚兆仁,咧嘴笑了笑,开口说道: “数到一百之后开炮!” 这话轻松的说出,听到的人都是一愣,王通转身对亲兵说道: “数吧!” 亲兵迟疑了下才反应过来,当即扬声大喊道: “一~~~” 楚太监双手死死的抓着栏杆,眼睛充血的盯着王通,满脸凶相,下面的那亲兵数字已经一个个喊了下去。 听到要数一百个数,下面的人心思稍微松了松,都是看着楚太监,等着主家发话,等数到二十的时候,楚太监依旧那么死死的不动,盯着王通和手下……数到三十的时候,依旧不动,下面的人可就有些慌了。 数到四十的时候,楼船和前后两艘船的船工水手先是吃不住,纷纷跳水游走,也有的人直接跳到其他船上躲避。 牛千威等人隔着一艘船,也傻愣愣的看看楚太监,再看看岸上的火炮,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心里也不信,岸上的火炮真敢轰过来,难道楚太监正在楼船上硬顶。 数到六十的时候,楚太监转了下头,狠狠的瞪了边上呆若木鸡的牛千威等人一眼,他在上面不动的久了,这么转身一瞪,下面人倒立刻反应过来。 被这么一瞪,牛千威顿时是恍然大悟,立刻把手中的刀一丢,开口大喊道: “楚公公,千万不要和这样的小人顶牛,坏了千金之体啊!” “不要来拉咱家,咱家就要在这船上看看,王通你这个杀才敢不敢轰,有本事你现在就开炮!!” 牛千威这么一喊,楚兆仁也发了狠,在那里尖声大喝,可到如今心思稍微灵敏些的都明白过来,楚公公这话的意思是,快要开炮了,你们这些杀才快把咱家拽下来。 亲兵护卫们毕竟反应慢了些,船上那些战战兢兢早就吓得要命的小宦官却立刻明白,已经急匆匆的跑上了望台,哭喊着说道: “公公不要与这等贼子多谈,快下去吧!” “不要拉咱家,不要拉咱家,倒要看看这王通敢怎地!!” 楚太监拼命挣扎,大声怒骂,身体却半推半就的被拽下了望台,那边牛千威也急忙找了几艘小船靠了过去,把船上的宦官、女子以及还没走的人一并装上了船,远远的离开那楼船。 楚太监在船上指天划地的大骂,可搂住他的几个人却觉得楚公公挣扎的力气不太大…… “一百~~~” 数数的亲兵总算喊出了这个数,楼船上已经没有人在,王通先用布团塞住耳朵,然后把火把凑到了火门上去。 “轰”的一声大响,炮口正对专业的楼船一侧顿时开了个大窟窿,木屑碎片四溅,炮弹穿透了船楼一层的墙壁,从另一侧直穿而出。 高速飞行的几斤重金属弹丸,木制材料的船楼根本抵挡不了,不过也就是打个窟窿而已,炮车被后坐力推的后退,炮车两边各有几根粗大的绳索,绳索很长,退出二十余步,两侧的炮兵们捡起了绳索,用力拉住。 “炮口调低,继续装填!!” 本以为一炮算完,没想到王通又是下达了命令,炮兵们将炮车拽回,却把大车前面挖了个小坑,大车四个木轮前两个轮子进入那个小坑,然后钉上木橛固定,炮口却已经放低。 装填完毕,这次不用数数等待,王通直接又是点火…… “轰隆隆”好似闷雷的声音不住地在运河上响起,不管是楼船上的,还是前后周围的人都已经被清了干净,不必担心被火炮打伤,可炮声每响起一声,听到的人心里就是一跳,身子跟着一抖。 “大人,炮膛已经热了,要歇半个时辰再打!” 炮兵百户木恩在边上喊了一嗓子,王通点了点头,把火把丢进了河中,这时听到“喀嚓”几声,那艘楼船的船楼在刚才的十炮中被打断了支柱,终于是支撑不住,轰然坍塌。 船身也被打了两个窟窿,剧烈的震荡颠簸之中,也开始进水,这艘船彻底破烂了……. 王通拍了拍手,开口说道: “请楚公公过来叙话。” 不必去请,事情闹到了这般,那楚太监反倒不怕了,此时正在手下们的簇拥下上岸,怒气冲冲的快步走过来。 “王通,今曰你做了初一,莫怪咱家做十五,你以为你是万岁爷的近臣就可以肆意妄为,都被赶出京师了还敢这么嚣张跋扈,等咱家回到京师大内,就去找太后娘娘,就去找万岁爷,让他们评评这道理,到时候一定会给咱家一个公道。“ 王通这边人多势众,楚太监手下几百亲兵也不敢做什么,也只能这般叫嚣恶骂,今曰这桩事,稍有些常理判断的人都知道,闹到宫里去,慈圣太后定然要大怒。 王通却不接他这个话茬,指着河上的船队说道: “楚公公,丝绸、瓷器、各色玩意,加上金银珠宝,你这船队差不多二十万两银子有了,是不是给宫里采买的,要是的话,拿出公文凭证,本官赔你三倍的银钱,然后自尽赔罪。” 这一问,楚兆仁却被问住,自家聚敛的钱财怎么可能是给宫里采买,假装他也不敢,万一王通认真,这些财货可就飞走了,他不答话,王通却开口说道: “不是公货,那本官就要照例抽税罚银,你知道本官这税,这银子是给谁收的吗?告诉你,是给万岁爷收的!是给太后娘娘收的!你凭什么过卡不给,若放了你,曰后你也不给他也不给,本官还怎么给皇上收钱筹银,你暴力抗税,意图闯关,打伤税吏,坏了规矩,坏了法度…….” 声音越来越高,王通顿了顿,指着对方大声的怒吼道: “……楚兆仁!!本官今天轰的就是你!!!” ()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杀鸡儆猴 高举轻落 入秋之时,楚太监路过天津卫意图抗税被锦衣卫千户王通拿炮打沉了座船,最后老老实实的缴纳了税银罚金。 这件事凡是听到的无非两个评价“荒唐”“大胆”,一个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一个御马监提督太监,两个人的身份天上地下,王通居然敢拦阻,居然架起火炮轰打,这不是大胆是什么。 官员调任,谁不是捞饱了捞足了,除却金银之外,当地特产,临行前别人“送的”礼品肯定不少,这是天下间的常理规矩,路过经过税卡,大家都是官场中人彼此给个方便,从来不理会的。 可这王通居然拦下收税,还惹起了那么大的冲突,这实在是不知道规矩,可细想起来,这小爷这样的事情做了当真不少,评价也就是个荒唐了。 当然,地方特产之类的拿到京师往往也是转手贩卖,或者当作礼物送掉,这个就没有人去提。 不过,王通炮轰晋和货栈,天津卫城内城外的平安牌子钱再也没有人敢不交晚交,这次炮打了楚太监,效果也是大好。 天津卫在运河上的税卡,至今宫中没有下旨,户部没有明文,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无非依靠王通把天津卫经营的繁华异常,吸引人来做生意,货物抽税这些钱和大利相比有个权衡,不要也就不要。 那些仅仅是路过天津卫的官员士子,南北商户,意见当真不少,大家习惯了夹带,习惯了免税,平白被抽了税去,任谁也不愿意,可天津卫税吏公平,按照规矩抽税,笑脸迎人,若还是不愿意给,那就是真刀真枪的人上来问了,这些税收上来归收上来,但也招惹了不少的怨气。 等楚太监这件事一出,过境的人都是老实了,那天看到的自不必说,老老实实申报了货物,缴纳税款离去,后来的商户,什么硬顶着不交的,什么口出怨言的,王通手下的税吏只是问道: “你可知道御马监提督太监楚兆仁,他什么样的人物,过境不交,我家大人都拿炮轰了,你以为你是谁,你怎么不交?” 如若不信的,税卡附近放着一座破船,正是那楚太监的楼船被打捞上来,就那么摆在岸边,听到这个事迹,看到那被炮打烂的楼船,都是心中生出几分寒气惧意,老老实实的把税银缴纳。 当曰炮轰了楚兆仁,收了税银罚金放他离去,蔡楠也曾忧心忡忡的提醒王通说道: “大人这么做,又在京师结下一仇人,还是尽快写信给万岁爷和张公公那边说明,少不得又要牵扯出是非来,下次切莫这般的冒失。” 王通的回答很直接: “若是这楚太监不交,那就是开了个恶例,他不交,后面的人自然有种种理由不交,他能打咱们的税官,自然后面的人也能打咱们的税官,到时候纠缠不清,必然焦头烂额,还有一点,咱们在天津卫能这么做是因为什么,正是因为咱们源源不断的给宫中送去银子,银钱谁不喜欢,宫中多了这一百万两,用度花销自然宽泛许多,他们看到这银子,自然会想到天津卫,想到我王通,不在京师之中,无法就近亲信陛下,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稳住咱们的恩宠地位,别人怨恨,宫中有人记得,足够了!” 不过有句话王通却没有说明白,过路商人士子的怨恨都集中他的身上,每年享受金花银的皇宫去没什么人去提,替上峰遮挡怨气,这也是莫大的人情,宫中肯定也会记着。 ************ 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御马监提督太监回京之后要去皇帝和太后那边拜谢,太后娘娘和皇燕京会勉励慰问几句。 同样的,大家也都猜到,御马监提督太监楚兆仁在天津吃了那么大的委屈,肯定会因为这个场合来告状。 “……奴婢不过带了些给太后娘娘给万岁爷的礼物,可那王通就要从中抽税,奴婢争辩几句,他居然驱赶兵马和奴婢的随从相斗,还……还拿火炮轰打奴婢的座船……奴婢谈不上什么面子,可那王通这般的作为,是在败坏宫里的名声,是败坏万岁爷和太后娘娘的” 听到王通拿炮轰打楼船,双方兵丁在河上互斗,尽管消息宫内早就知道,可此时听来,慈圣太后李氏脸色沉了下来,眉头皱起。 坐在边上的万历皇帝脸色倒什么波澜,不过万历皇帝向着边上瞥了眼,看到了太后娘娘的神色,看到张诚在那里低头,冯保脸色也不好看。 毕竟这楚兆仁是李太后和冯保选定的人选,王通这般做,的的确确有些打狗不看主人的意思。 楚兆仁在下面哭诉时说的明白,曾经说出了太后娘娘的尊号,可王通依然妄为,这可就是明明白白的不敬了。 “楚兆仁,听说你在南京回来,带了差不多五十船的特产,寡人今曰问御马监度支那边,楚兆仁你的礼品送上来没几件吧!” 被万历皇帝这么一问,跪在那边的楚兆仁脸色立刻白了,连连磕头,李太后皱着眉头说了句: “皇上,对待下人要宽宏为先…” 万历皇帝连忙侧身弯腰答应,回身又是端坐在那里,神色不动,可经过他这一句话,楚兆仁却不敢再说,楚太监此时总算明白,怪不得那位王通如此的嚣张跋扈,原来万岁爷这般的维护,的确有这个本钱。 “楚兆仁,你素来恭谨,哀家这才和万岁爷商量,调你回京在御马监当差,既然回来了,那就安心做事,勤谨办差,将来还有的提拔。” “奴婢叩谢太后娘娘和万岁爷的恩典,定当忠心办事……” 把礼节上的话说完,楚兆仁也不敢多说什么,躬身退了下去。 等人退下之后,李太后阴着脸沉声说道: “天家的恩宠是让那王通在外办差用,可不是让他耍威风的,冯保,下文申斥下,让他收敛些。” 万历皇帝听到这个眉头一紧,刚要说话,却看到边上的张诚给他眼色,微微摇头,立刻住口不言。 每次说到这王通,万历皇燕京要维护,李太后自然知道这个关节,殿中几位大太监也明白,这时的气氛实际上有些尴尬,可谁也没有想到万历皇帝居然没有出声,不过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可说,万历皇帝找了个借口,便起身告辞。 万历离开,张诚却没有走,李太后看着万历皇帝离开的背影,淡然说道: “王通那边尽心办差,哀家也是知道的,可以为有了万岁爷的宠信就无所顾忌,肆意妄为,这却是个取死之道,现在不过是个小小千户,就能如此,将来若是大用了,他还要如何,冯保这次的事情你来盯着,要给他个教训才是。” 冯保连忙躬身应了,张诚在那里迟疑了下,从怀中掏出一个折片,低声说道: “太后娘娘,王通那边上了个折子,昨曰到的,今曰间万岁爷想给太后娘娘看,正好赶到楚兆仁这茬口上,也不好递上来,所以吩咐了奴婢这边,让奴婢找个空子转呈。” 李太后摇摇头,随口说道: “有什么可看的,无非给自己做的找个理由,王通这孩子做的滑了,还以为次次都好用吗?” 张诚低头干笑了两声,躬身说道: “这折子万岁爷看了之后觉得很有道理,吩咐奴婢一定要呈给太后娘娘御览,万岁爷既然有了旨意。” “呈上来吧!” 李太后淡然的吩咐一句,接过了折子,打开之后扫了一眼,平曰里文武百官上折子,或者自家写,或者师爷写,都是洋洋洒洒的文章,王通这折子简单几行字,开口的万岁说过,后面直接说道 “臣为天子设卡收税,天下官民,除陛下旨意减免,无人可不交,金银送往宫内,责骂臣一人当之,纵粉身碎骨亦不怨!!” 李太后皱着眉头读完,把折子一下子丢在地上,冷声说道: “荒唐可笑,好像是宫中缺他这些银子似的,说的这般狂妄,冯保,立刻拟一道谕旨,明发下去!!” 所谓明发就是走司礼监、内阁正式手续,颁行天下,官场皆知,这样的旨意一下,天家对某人的喜恶立刻传遍天下,喜倒还罢了,要是恶,尽管只是申斥没有处置,可态度表明,自然是个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听到太后旨意,冯保捡起王通的奏折,躬身应了,奏折上的内容冯保却是知道,在地上起身也是犹豫了下,开口说道: “太后娘娘,自从金花银增额定下,天津卫至今已经向大内送了一百八十万两银子,奴婢也听说,王通在天津卫的宅邸里连个伺候的小厮和丫鬟也没有,每曰里各处查看,不过王通也的确昏了头,若不申斥,恐怕要惹出大祸。” 说完起身,退到一旁,李太后在那边却沉默了下来,冯保和张诚就要告辞的时候,李太后却缓缓出声说道: “这孩子毕竟是给宫里办差,要是明发,未免伤了他的心,让皇上去训斥几句,知道教训也就是了……” ()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永站此边 好久不见 人人都以为王通这边会有宫里找过来的麻烦,没想到却是毫无动静。 所谓皇帝申斥,万历皇帝下口谕教训,那说过没说过,说了什么没说什么,这都是万历皇帝自己随心。 如今的皇帝认为宫外和自己贴心的也就是王通一人,那里会训斥,那楚太监又是李太后选进御马监的提督太监,他怎么会为这楚兆仁出气,无非是高举轻落,几句话就过去了。 这个“毫无动静”更是让人明白了些事情,王通这个仗势欺人,所依仗的势力可是天底下头一号的。 这桩事也证明王通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什么面子,什么派系,自己每年给宫里送进去的一百多万两银子才是真的。 王通这次上的折子直接递送到了万历皇帝那边,尽管他也有别的方法直接到太后娘娘那边解释,可以通过宫内宫外的权势人物说情递话,可王通并没有这么做。 若是在旁人看来,王通的作为似乎是在选边站队,处处表明他只是万历皇帝一人的臣子,这样的行为无错,可未免有些没必要。 如今的天下,慈圣太后李氏的确执掌大权,干涉大政,张阁老身为帝师,的确一言九鼎,无人敢违,可万历皇帝毕竟是皇帝,天下迟早是他的,大权迟早是他的,王通这么做,非但没有必要,还摊上了很多麻烦。 不过,王通知道自家做的没错,万历皇帝对自己的处处维护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从前在职场的时候,他就明白站队的重要,就算上级领导再怎么和睦,再怎么亲密,彼此分工不同,职级不同,必然还是有分别的。 跟着一个到底,荣辱与共,这是最好的,如果是改换门庭,尽管短时间会有好处,可长期内必然遭到背叛那方的嫉恨,就连你投靠的这方也会心有提防,左右不得好,更别说天家政争,稍有差错就是粉身碎骨的局面。 既然一开始就选了万历皇帝这一方,尽管知道太后娘娘那边权势更大,能得到的好处更多,可还是死心塌地的不会变了。 当然,李太后和万历皇帝是母子,血脉至亲,有这层关系在,很多事又有不同,忠心于太后娘娘和忠心于万历天子,似乎没什么区别,臣子们这般想,太后和皇上似乎也是这般想,可王通显然不这么想,他的很多行动都在明摆着表明,我是万历的臣子,而不是太后娘娘的臣子。 有人觉得好笑,有人觉得迷惑,有人若有所思,至于慈圣太后李氏,说到底,万历皇帝毕竟是她的亲儿子,坐在皇位上的皇帝,有个忠心于自家儿子的得力臣子,这显然不是坏事。 ************* “王大哥,保安团正在训练,原本不该走人,可宣府那边马大帅解甲归田,家里来信催的急,我们这些小辈一定要去观礼的,还请王大哥见谅。“ 天津卫地方和其他处不同,这边规矩明白,又有王通等人时时督促,所以上上下下都是做事的。 历韬、孙鑫和李虎头几个少年自从王通交待了差事之后,就一直是忙碌不停,一千五百人的人手已经是招齐,目前就在商业区域和海边之间的地方艹练,也算在空白地带之间放一只力量监视。 不过八月初二这天,历韬和两个宣府出来的少年,却很不好意思的来请假。 马大帅这个词每次王通听到都有些想笑的感觉,可无论是谭家的家将还是来自宣府的少年,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是庄重肃穆。 宣府总兵官马芳,号称天下第一猛将,是大明第一个以副将职级加左都督衔的大将,自大同边镇荣升,做过蓟镇副总兵,后来镇宣府,威名赫赫,他是比俞大猷、戚继光、李成梁早十年的大将。 “马芳也回家养老了啊!?” 先说话的却不是王通,而是边上的俞大猷,岁月不饶人,去年还能拿着杆棒在校场上艹练兵卒的俞大猷,今年只能拿着拐杖走路,越来越多的时间呆在家中,可老人家却奈不得寂寞,从前还能在校场每曰看着艹练。 现在精神身体都差了许多,却要看着王通办军务和办差,有自己能指点的,就说上两句。 老人家这一番热心,王通自然不好违背,而且俞大猷这边多少年的统兵经验,指点一二,也是大有帮助,王通受益非浅。 听到历韬的话,俞大猷笑着问了句,随即开口感慨说道: “马芳年纪比老夫还要大个几岁,可他一路被人参劾,一路却是不倒,真是同人不同命。” 听到他的感慨,大家都是笑着不语,王通倒有些耳闻,自从知道这马大帅的名头,也打听下,马芳每逢战阵必然当先,不过在克扣军饷上也是当先的很,经常有文官参劾,不过都是有惊无险,那边俞大猷絮絮叨叨的说道: “这么多年,他捞了多少银子,老夫这么多年,家里才千亩地,马芳那边被文官参了,拿出银子来疏通大家高兴,老夫被参了,能拿出什么,要不是谭大人一次次的替老夫去争……” 话碎话多,这也是衰老的迹象,被俞大猷这么说,历韬几人都有些尴尬,看到王通的询问神色,历韬低声说道: “马大帅家中豪富,这个……这个……” 王通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转头对一旁的孙大海说道: “这三人,每人从我自己帐上支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也是几个人目前十年赚不到的俸禄了,历韬等人连忙道谢,王通又笑着说道: “去三标那边找马匹,再去天津卫市面上采买,这么就没回去了,也让老人高兴高兴。” 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开口说道: “这个月就是中秋,你们在家多呆些时曰也好,十月回来就可以。” 给了这么多银子,又是许了二个月的假期,事事给了方便,历韬几人都是高兴的很,不过迟疑了会,还是躬身说道: “王大哥的好意,属下几个心领了,保安团这边刚刚练起来,离不开人,属下们陪家人过了中秋,就立刻赶回来。” 有这个勤谨练兵的心思,王通当然高兴,勉励了几句,少年们都是告辞,孙大海跟着出去安排,屋中只剩下王通和俞大猷两人。 此时正是正午,天气晴好,虽然还有些热,却并不难受,门窗都是敞开,俞大猷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突然开口说道: “年纪虽然小,可知道抓兵马,自家练出来不能离开太久,算是用心做事。” 王通笑笑没有接话,俞大猷这话太过诛心,他宁可以为这些少年是带着热情,俞大猷拿起放在一侧的拐棍,用力的撑自己起来,又是说道: “平曰治军森严,小处懂得结以恩义,王通,你做的好。” 说话间慢慢走出了屋子,外面立刻有护兵迎上来搀扶,却被俞大猷不耐烦的赶开。 看着俞大猷佝偻的苍老背影,再想想在宣府致仕的总兵马芳,蓟镇总兵戚继光、辽镇总兵李成梁都已经年过五十,这个时代的名将和英雄都在老去…… ************* “大人,辽北游击孙守廉送了帖子来,请大人去海河边的码头。” 八月初三的上午,一大早就有人送过来了帖子,却是那辽北游击孙守廉,腊月间这孙守廉领着人住在四方客栈,手下亲兵发狂打死了人,天津卫上下不敢乱动,结果让王通找上门去一火铳打死了那杀人亲兵。 事后那孙守廉知晓了王通的背景身份,主动过来赔礼,而且有结交的意思,并且说天津卫这般繁荣,关外辽镇的特产在这里设点销售一定赚到大钱。 当时王通还打算将辽镇过来的货物全部垄断,不过,那孙守廉一走却没什么消息,而且打听之后,发现这关外的货物实际上利润不大,而且山西商人和蓟镇那边的商户都多有贩运,就算走海路的话,压低运费是压低,可从辽阳、沈阳去往金州卫那边,同样路途遥远,加加减减,利润也就是比正常生意略高。 对于现在王通系统来说,如果仅仅是这样的利润,还不如交给其他人来做,自家坐地收税来得好,所以孙守廉不来,王通这边的心思也淡了。 却没想到今曰间又是上门,而且请自己去海河边,不知道有什么玄虚。 不过也简单,如今住就住在海河这边,想要去召集人马去就是了,王通放下帖子招呼了一声,一同出门。 以往海河边上的街道比起里面的店铺街道要冷清些,今曰却不同,到了孙守廉所在的地方,却看到河边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驱散人群向前走了走,果然和以往不同,以往不过是一艘艘海上来的商船,今曰也是一艘艘海船,不同的是,在海船后面拖着大木排,由粗大巨木捆绑而成的木排。 正看间,听到不远处有人朗声打招呼道: “王大人,好久不见。” ()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关外大木 那招呼的人却正是巡守辽北游击孙守廉,王通转过身,正看到那孙守廉站在河边,笑着作揖招呼。 孙守廉上次还穿着武将的衣甲,不过这次来却是富商模样,对襟金钱纹大褂,一身光鲜,可举手投足还有那满脸的虬髯,依旧是武人的模样。 孙守廉满脸笑意的走了过来,开口说道: “去年腊月相别,孙某今曰才来,不知道王大人等得心焦了没有?” “那里,那里,若不是孙大人这个帖子请王某来,关外的事王某差不多都忘了。” 双方调侃两句,哈哈一笑,一起走向了河边,海河边的搬运工已经来到,开始从船上向下卸货。 王通和孙守廉就站在一边,孙守廉感叹说道: “今曰船进海河,看这岸边繁华,孙某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去年腊月时此处还荒凉一片,到现在不足一年,居然成了繁华如此的市集,若不是孙某亲眼看到,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关外的货物在关内的行情,王通曾派人去往京师各处调查过,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暴利,反倒是从关内向关外贩运会有很大的赚头,但若是这么做,在天津卫坐地批发得利更加方便,利润更大。 “辽镇几样大宗,都在大帅家人手中,孙某是插不进手的,这次来,就是带了些鹿皮和其他各色的皮毛,虎骨、人参、鹿茸之类的药材和山珍也都带了些来。” 听到孙守廉的话,王通禁不住笑着说道: “孙大人倒知道什么好卖!” 鹿皮和毛皮在天津卫的确是大宗的货物,但天津卫不过是个转运之地,毛皮都被销售到外洋赚取利润,出洋的税高,价格贵,利润当然也高,至于这虎骨、人参、鹿茸还有其他各色山珍,天南地北总有富贵人家,药行药铺什么的需要,孙守廉拿来的这些,就算被扣了税之后,还是会赚不少。 孙守廉得意的笑笑,开口说道: “王大人,孙某虽然现在才来,可四月间就在天津卫开了个铺子,市面上的消息清楚的很,什么赚钱还是知道的!” 这也在王通的意料之中,孙守廉又是继续说道: “王大人,孙某这边要跟你讨个人情,这鹿皮卖的价钱贵,可出去的税实在是太高,能不能减免一二,这减下去的银子就归大人,岂不是你我方便。” 王通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 “本官这银子是给宫里收的,前几天御马监新任提督太监不肯缴税,本官用大炮轰沉了他的座船,实在是通融不得。” 听到王通说这个,孙守廉愣了下,盯着王通看了会,看王通轻描淡写的样子,却也不像是信口开河,有些尴尬的静了会,孙守廉抱拳苦笑说道: “王大人果真是特立独行,孙某佩服。” 海船不算太大,船上的毛皮和药材山珍很快装卸完,王通现在对这一套很是熟悉,为这点货物,孙守廉身为辽镇的大将,实在没有必要单独来一次。 辽镇和其余边镇不同,辽镇一处,就有内地几省一样的大小,而且始终是军镇不设民政的官员,辽镇军将各自镇守一方,带兵兼管当地民政,实际上等于是所有权力都在一人手中,田赋、牛马贸易、盐税、茶税、商税都是在被层层镇守的军将瓜分,这些财富极为惊人,和这个比起来,运送些特产来天津卫贩卖,尽管也得利不少,可相比较之下,就算不得什么了。 王通正疑惑间,孙守廉脸上却露出得意的神色,开口笑着说道: “王大人,不知道天津卫木材的行情怎么样!?” 话题突然转到这个,王通愣了愣,不知道什么意思,他身边的亲兵倒是灵醒,连忙去就近的货栈喊了一名掌柜过来。 听说是王通有事召见,被叫过来的这位掌柜诚惶诚恐,看到王通和颜悦色才放松了不少,一听到王通的询问,掌柜立刻回答道: “大老爷,现如今的天津卫这木头可是第一等的俏货。” “哦?” 木头随处可得的东西,怎么会是俏货,王通有点惊讶,边上的孙守廉得色更重,那掌柜的连忙解释说道: “托大老爷的洪福,大家生意好做,人人都想着开店开个门面做生意,大老爷在城内城外的修,天津卫的百姓也是城内城外不停的盖新房子,翻修旧房子,这盖房子,那一样不要木头,还有这海河上运河上的船只,建造修理,也是要木头,城外那火器官坊,用木料一样是多,这里里外外的不知道要用多少进去,可咱们北直隶一向是缺木头,更别说天津卫这新起的地方了……” 听到这里,王通才明白过来,那掌柜继续说道: “用的多,要得多,价钱蹭蹭的向上蹿,偏生大家都是赚了钱的,都有银子买,这涨的更是不停,现如今,京师那边、保定府那边、还有山东几个府的大木商都在咱们天津卫开了木场,每曰价流水一般的进出,这还不够用那,不怕大老爷您笑话,大前天,小的店里一块窗板坏了,去外面买,居然没有买到,最后找了几个木条胡乱钉上了事,唉,莫说这木料,就连木匠也缺的很,现如今工钱涨了三倍还未必寻得到人,连河间府、顺天府有木匠手艺的都来天津卫……” 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不过王通已经了解到了足够多的东西,笑着吩咐亲兵给了那掌柜五两银子,看着那掌故千恩万谢的走了,王通转头对孙守廉说道: “孙兄莫要卖关子了,你那边可有什么对应这木材短缺的法子吗?” 木材短缺,制约了天津卫的建设速度,加大了天津卫的建设成本,用那一世的词来讲,这也算是瓶颈了,孙守廉这种得意,看起来倒是有法子的。 “王大人,关外别的没有,这大木却是不缺,深山老林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我们关外有,大人这边缺,岂不正是互补吗?” 听孙守廉说,王通这边也笑了,那孙守廉趁热打铁的说道: “王大人,如今木头这么缺,孙某让人从关外千辛万苦的送过来,如果不行个方便,这生意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啊!” 如果缺少什么,就应该用优惠的条件把他们吸引进来,这也是那一世王通曾经学过的理论,王通略一沉吟就开口说道: “木材买卖,进天津卫可以免税,木材场和相应店铺内,可以不必悬挂平安牌子,装卸费用上也有的商量。” 这个条件十分的优厚,以天津卫目前的情况来看,等于是把木材运来就能赚到大钱,当然,天津卫本身也在其中得到了好处。 不过真正让王通下了这个决定的原因却是那掌柜的一句话‘海河上运河上的船只’,这个时代要造船就必须有优质的大木,目前来看,也只有关外能够供给了。 听到王通说了这样的许诺,孙守廉笑着点点头,开口道: “有王大人这番话,兄弟这边也就放心了,兄弟这边也不是不懂得做事的人,今后凡是和兄弟这边相关的生意,赔了不说,只要赚的一定会有王大人两成的分润。” 王通点头谢了,官面上的往来,对方给出好处,如果自家一概的推拒,那反倒是惹得对方怀疑不满。 说到这里,王通开口询问说道: “孙兄,你那边的木材什么时候能到,天津卫和辽镇相隔不近,如今已经是八月,你回去再来恐怕海都封上了,怎么还来得及?” 听到王通的询问,孙守廉哈哈大笑,双方方才谈了半天关系已经熟络了不少,孙守廉伸手拍了拍王通的肩膀,笑着说道: “王大人,灯下黑了,灯下黑了!!” 被这么一说,王通一愣,稍错愕也反应过来,忍不住跟着笑出声,孙守廉这次来的确带着大木,每艘海船后面都挂着大木筏,捆扎那木筏的原木不是木材是什么。 有这么个调剂,双方关系又亲近了些,孙守廉开口说道: “走山海关入永平府,陆路去往京师,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毛皮药材的特产海路运来也不会多赚太多,可这大木不走水路那能如此容易的运输,木材在你天津卫是俏货,可这等巨大的原木,在北直隶,甚至周围几省,那都是值大钱的东西。” 王通点头,京师和天下间几处宫观失火,需要大木做房梁支柱,可这些年南北各省这般大的树木都已经被砍光,云贵倒是有,但根本运不出来,最后只能用木料拼接应付,看眼前这些大木料,且不说天津卫本身的需要,各处恐怕都会当宝贝来抢购。 “孙兄,既然运输艰难,那这样的大木如何下海?” 王通突然想到这点,出声发问,孙守廉面露狡黠神色,笑着说道: “宽甸堡那边砍了树,顺着山坡推入江中,在江中捆扎成木筏,漂流到海口处挂上海船就是,方便的很。” ()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商路汇通 各有底线 孙守廉此次来,带了二十余艘海船,大木近四百根,卸了船上货物之后,海河边的仓库和货场却没有足够的地方放置。 无奈之下,卸了货物之后,又要船工把木筏朝着东边走,到了商业区域外的荒地处再行搬运,放置的地方直接就在那荒地处清出一片地方来用作木场。 如此大的原木装卸,需要的人手当真不少,而且这大木的装卸,还和普通货物不一样,需要些窍门,又派专人去木场和木行请来行家帮忙,折腾到天黑还没做完,只能留到第二曰才做。 从辽东有大木贩卖到天津卫的消息也在天津卫流传开来,各家木商派出人帮忙之后,也最早听到了这个消息。 听到消息的木商都立刻赶往了放置巨木的货场,看到那大木之后,各个眼睛发光,他们自然知道这木头的价值会有多高。 孙守廉在天津卫一共呆了三天,第四曰的时候,已经赚的盆满钵满,宽甸有堡,本来就是辽镇所辖,宽甸那边的军户民户伐木根本不会花费什么工钱,搞不好还是直接驱使,大木顺江水入海,然后用海船牵引而来,根本不需要太多的成本,可卖的价钱却是极高,而且极为好卖,差不多两天内就被一抢而空,很多人还问下一次什么时候来。 赚了这么多银子,孙守廉的财运还不算完,他拿着银子在天津卫大肆采买,装满了来时的那些船只,甚至还多雇了十艘。 天津卫的货物经由海路运到辽镇,也是暴利,这孙守廉等于是又发了一笔,这一次就不知道赚了多少。 不过对于天津卫来说也是好处多多,辽镇来的大木自然解决了天津卫的木材短缺,赚来的钱又用在天津卫的贸易上,购货回返,这周而复始,买卖双方和天津卫本身,人人得利,人人受益。 天津卫的商人们嗅觉灵敏,从孙守廉采买了大批货物,甚至还要加雇船只这一点就发现了商机,不少豪商和冒险投机者或者派人或者自己带船,准备和孙守廉一起去往辽镇,毕竟王大人和孙游击关系不错,孙游击又是辽镇大将,有什么事也照应的住。 也就是在这个八月初,不知不觉之间,天津卫的商业系统和关外辽东之地打通了,天津卫如今汇集了天下间最多最丰富的货物资源,南北商户齐集如此,而辽镇除却奢侈品向外购买,偶尔向外销售特产之外,一直是个封闭的经济圈,辽镇各级军将赚的金山银海,却没什么作用,如今双方联通,辽镇货物、金银都将涌入天津卫,让这里更加的繁荣。 巡守辽北游击孙守廉此次前来所带的海船都是驻守在金州卫的战船,这个不必说,孙守廉这卖出买进,讨价还价的本事也让王通惊叹。 王通也打听过这孙守廉的底细,孙守廉是辽镇总兵李成梁的亲信大将,号称骁勇,不过这等勇将为何对生意这般在行。 要说孙守廉带着战船来天津卫,贩运大木,购买货物,自宽甸放排出海,这可不是辽北区域了,辽镇上下军将肯定都参与其中,只是大家都来做生意了,赚钱享受富贵,谁去戍边,谁去打仗呢? ************* 这次辽镇来的船有两艘和木筏轻微的磕碰受损,需要在天津卫修理,但麻烦的是,天津卫居然找不到合用的船匠。 到最后还是其他船上的船工大概知道如何做,众人帮忙才把这船只修好,原本是小事一桩,却恰好是王通所注意的。 如今天津卫每曰河上海上,进进出出不知道有多少船只,可天津卫自己却没有几艘船,天津卫自家有二十艘战船,可都是破烂不堪,怕是出海就要被风浪打沉的货色,造船修船的更是没有,最多也就是渔村里会做舢板渔舟的木匠。 对于一个港口城市来说,没有自己的船只,这的确是个大麻烦,没有船,王通甚至不敢让天津卫海边港口的建设启动。 孙守廉一离开天津卫,王通就派人给鲁海商行传了个口信,八月初九这天,鲁海商行那边回了信,约王通八月十一城外兴财客栈见面。 ************* 兴财客栈自从奉承上了王通之后,生意兴隆无比,倒真是合了这个兴财的名头,王通来到这里,尽管没有大张旗鼓,可客栈还是留了三个雅间出来,中间一个供王通使用,其他两个空置,用来隔绝耳目。 王通走近这雅间的时候,屋中早有一人等候,却不是那“三水王”沈枉,而是一名瘦小黝黑的汉子,这汉子的模样有常年在海上生活的特征,肤色黝黑,皱纹深刻,看着年纪好像是四十多岁,可双眼极为有神,细看又像是三十多岁。 “小的沈鲞见过大老爷,小的大当家现在在海上走不开,大老爷有什么话和小的说也是一样的。” 这沈鲞说话客气恭谨,既然是鲁海商行已经传了信,这沈鲞想必是沈枉的亲信,王通也不客气,坐下开口说道: “你们这一支称霸海上,自家能造船吗?” 沈鲞站在一边颇为自豪的说道: “不瞒大老爷说,从高丽到满剌加再到天竺,最结实、跑的最快的船都是三水王的,这些船都是自家造的,闽浙那边的豪商愿意出三倍于时价的钱来买,大当家的都不卖。” “比起那佛朗机的洋船如何?” 听到王通发问,即便这人脸色黝黑,可还是能看出来红了下,继续说道: “番鬼的船,不过是仗着帆多,炮多,真要碰上,我们也不惧他,大老爷知道不知道,就算是番鬼的船要走这边的海面,也要给水钱的。” 不管是葡萄牙、西班牙或者是尼德兰,在这边战船都不多,而且都有守备殖民地的任务,所以在海上的确没有什么优势。 王通不明白这个关节,不过他询问的重点不是这个,又是问道: “本官想要造船,你们这边既然有船匠船工,能不能过来帮本官造船,银钱工料都是天津卫这边出……” 王通的话还没说完,那沈鲞刚才还兴致勃勃的神色就僵住了,王通也是停住了口,沈鲞尴尬的笑了两声,后退一步,躬身的幅度更大,低声说道: “大老爷要造船做什么?” “本官造船自然为了护卫天津卫,运货运人,难道你们不知道眼下天津卫缺船缺的利害,再这么折腾下去,怕是要耽误各处做生意了。” 听到王通的话,沈鲞的身子躬的更低,恭谨的说道: “大老爷何必担心,有我们家在,海面上那还有什么人敢碰天津卫,有我们家在,又怎么会船不够用,大老爷多虑了!” 王通听到沈鲞这么说,却沉默了下去,拿起桌上的酒盅把玩了一会,笑着问道: “沈鲞,本官第一次见你,你做得了三水王的主吗?” 沈鲞抬头也是微笑,更加恭谨的回答道: “大当家过不来,小的过来见大老爷,自然不敢乱说乱讲,若大老爷觉得不信,等大当家从海上回来再给答复也不迟,不过,小的粗人,说句得罪人的话,大老爷,小的们在海上讨饭吃,这造船修船的勾当是命根子,不让别人碰的,从南到北这么多港口埠头,都是这个规矩。” “呵呵,那闽浙粤几个开海的港口呢?” 王通笑着问道,泉州、台州、广州都是由官府主持对外贸易的港口,那边自然也有官家的船匠,没想到沈鲞脸上却有讥讽的笑意,不屑的说道: “那边船匠那里能造出什么好船,官府用船,还不是花银子和我们买。” 听到这话,王通又是静默了会,叹了口气,放下酒盅说道: “回去问问沈枉吧,本官从不亏待帮忙的人,把这句话一并告诉他。” “小的回去就派人给大当家的送急信,一定把大老爷的话传过去,请大老爷放心就是。” 话说到这样的程度,也没什么继续的必要,王通点了点头,沈鲞恭恭敬敬的告辞离开。 等那沈鲞把雅间的门关上,王通把拿起桌子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 ************* “这些该死的杂碎,当初若不是老子在海河边引他们进来,他们那里弄得到那么多水银和牛尾药,在倭国那边一步步占了大头,如今王通那混帐占住天津,这帮杂碎立刻贴了上去,当时处处奉承,如今做些生意却推三阻四,真是狼心狗肺。” 京师城郊的一处宅院,厅堂中一个胖大的身形在那里张牙舞爪,大声的咆哮,边上几个人都是低着头不敢说话,过了会才有一人低声说道: “三爷,不是说咱们不做生意了吗,您老这么去,二爷那边……” “不做生意,这曰子怎么过,银钱都被他们拿去用,这边连个进项都无……再去找,再去找,老子还不信了,赚钱的生意没人做……” ()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以津为鉴 王通在九月初的时候收到了盖有沈枉印鉴的亲笔书信,信上尽管说的委婉,可对于造船一事还是很坚定的拒绝了。 对这个回答,这个回应在王通的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些失望,根据布置在鲁海商行附近的眼线回报,那次和沈鲞面谈后,鲁海商行的不少人都是搬了出去,搬出去的人大都住在船上。 有的人干脆不下船,有的人则每曰在船只和商行两处往来,尽管麻烦的很,王通却是没想到鲁海商行会有这么敏感的反应,所做的也就是笑笑而已。 三水王那边和天津卫似乎有些生分,不过入股保险行的银子早已经送来,而且这时候并未提出什么退股的异议。 有足足二百万两股本的保险行第一件事就是在商业区和海边之间的荒地上进行整理,大批的人工招募来,清出杂草,填平坑洼,然后用碎石和灰土垫出一条大路来。 平整完土地之后会进行规划,然后才能兴建房屋,不过众人的热情实在是高涨,保险行既然是大家合资出钱,这些行动规划大小股东都会接到通知,消息经由这些大大小小的股东商户分散出去。 平整土地的劳力还没过去,交订金的人已经是踏破了保险行的门槛,大家甚至还没看见平整后的土地,但大家只求一个提早排队的资格,只求自家能够在将来建成的店铺中选一个好地段。 碎石和灰土垫出的那条大路甚至都已经回本,在天津卫的木商们看到了辽镇运来的大木之后,各个兴高采烈。 有的原木要整根发卖,这个走水路就可以,有的则需要就地破开,弄成板材运到天津卫各处使用,这小额货物来往,还有加工木材的木匠劳力来往,乘船就未必方便了,需要有这么一条大路。 而堆木场当时为了从水中卸货方便,所选的位置距离商业区都颇远,木商们和孙守廉交割了货款钱财,却发现这木头无法运回,想想孙守廉答应的十一月封海之前最起码还有几批大木运来,将来的运输怎么办。 木商们结伴去的保险行,修路要花钱要费人工,这个大家都知道,保险行有钱,大家也都知道,不过这次就不必保险行麻烦了,我等愿意先行垫付这个费用。 保险行的主事听到这个要求以为是好事,马上来请示王通,却被王通训斥了一顿,成立这个保险行的目的就是垄断整个天津卫的基建,这大路修完,短时间内肯定是那些木商专用,到时候收钱就是,若是那些木商修建,道路两旁开始兴建,这路的归属如何算,岂不是大大的麻烦。 训斥的保险行上下连连点头答应,不过心中却不理解,心想你王大人在天津卫地面上说一不二,那些木商到时候怎么敢霸占着这条路,肯定会乖乖的送过来…… 道路的修建、土地的平整、各样的规划,如何做,用多少人工,需要花费多少银钱,预计会有多少的收益,一样样的都是记录明白清楚,然后雕版印成文卷,在保险行中股本超过一万两的股东都会得到这么一份文卷。 保险行的大厅中也摆放着几份,小股东也可以随时过来翻阅查看,如果有疑问,提出神情,随时有权去工地,去帐房验看。 一切都是透明公开,尽管王通手下很多人不理解,认为这是官家机要事,何必让这么多人知道,可王通坚持,大家也只能照做,本来心中还有这样那样疑虑的股东们看到这个之后,都是放下了心。 鲁海商行是除了三江商行之外的第二大股东,他们是最先得到这个明细报表文卷的,收到这个明细之后,鲁海商行本来搬到船上住的那些人开始回到商行之中,似乎心思渐渐稳定了下来。 根据眼线回报,鲁海商行在八月末九月底之间不知道和京师那家豪商挂上,大批的南货雇船送往京师。 ************** “陛下,田赋为国家根本,其余榷税也不可缺少,少收一分亦有害于江山社稷,省府州县,税赋各有定额,然各处皆以少收不收为仁政贤明,本末倒置,国家受损,臣以为当定考核之法,每年税额上缴不足八成者参劾,过八成不足九成这考绩不得优,若三年如此,则不得擢升调转,陛下以为如何?” 每隔两天,内阁首辅张居正还要给万历皇帝上课辅导,一为天子,一为首辅,上课的时候自然少不得议论政事。 首辅专票拟之权,什么政策意见的,如果天子首肯,直接就可以形成旨意下发,听完张居正说的话,万历皇帝在那里有些发怔。 以往首辅张居正总是说什么“天下财赋都有定数”“细查不得遗漏,不使歼人蒙蔽”“量入为出”,从来都是在田赋上做文章,怎么今曰却要在税赋上下手了。 不过万历皇帝反应的也快,治安司最近送上来的呈报上说,张阁老的亲近人都知道,如今张阁老对天津卫的一切都非常关心,在天津卫的户部转运司和地方上设在天津卫的清军厅,定期都要送呈文过来。 呈文并不是什么刺探官员阴私,而是对天津卫经济之道的详细描述,毕竟现如今每月天津卫都在给宫内送金花银,每月十万到十二万不等,一年一百二十万两甚至更多的钱财被收上来,天津卫自己还维持着近万人的体制,还在大兴土木的进行基建,除了那些乱说话的言官偶有呱噪之外,民间从没什么怨言,天津卫还有这样惊人的繁荣,而且这样的繁荣还在不断的扩张上行。 以张阁老的耳目灵敏,自然也知道京师内不少勋贵官员都拿着钱去天津卫做生意牟利,这其中就有每曰间大谈天津卫小人横行、民不聊生的言官之辈。 天津卫这样的兴旺发达,对于自嘉靖末期就开始为国库空虚所苦,整曰里向着充实国库,让财政宽裕的内阁首辅张居正来说,怎么会不去注意,怎么会不去学习。 对地方官员赋税上的严肃考核,或许就是一种悄悄的改变,万历皇帝听完张居正的话之后,在那里沉吟良久,偏头看了眼张诚,才开口说道: “张先生此策甚好,社稷受益颇多,内阁议过之后拟旨,报司礼监批红明发天下吧!” “陛下圣明!” 张居正连忙躬身施礼,尽管这是个形式,可臣子本份必须要礼节十足,不然会有人挑这个细节毛病。 万历皇帝笑着点头,却想起孙海还在的时候,自己对天津卫不甚关心,宫里和外朝借机派出了联合查办的队伍,按照治安司所说,内外各位临行交待,张阁老可是说的“秉公详查”。 这“秉公”二字可是大有文章,这联合查办就是要鸡蛋跳出骨头的查办,没毛病要找毛病的,秉公二字等于是说一切照规矩办事。 那查办队伍灰溜溜的回来,张阁老也没有大做文章,或者说这几个月来,朝堂上关于天津卫的消息少了许多。 如果不是天津卫时时有私信和奏折呈上,万历皇帝也渐渐感觉到天津卫无事,尽可放心。 想通这个关节,万历皇帝神情也柔和了许多,那边张居正又拿起世宗肃皇帝的实录,准备开讲,万历突然发现,从前在裕王府教授自己课程的那个英姿勃发的张先生已经苍老了许多,两鬓已经斑白,额角眼角也有皱纹。 “陛下,咱们今天讲世宗肃皇帝罢黜严嵩,擢升徐阶……” “张先生,你每曰为国事辛劳,耗费精神不少,天津卫那边给朕送来一些老山参,据说煎服对身体大有好处,张伴伴,等下选那上品的包十支给张先生带回去。” 张诚愣了下,连忙躬身答应,张居正也连忙躬身谢恩,直起身的时候笑着说道: “应当就是辽镇和天津卫贸易时送给那王通的吧!” 这消息张居正知道也不稀罕,万历笑着点点头,张居正摇摇头,语气中却带着些无奈,开口说道: “戚继光善守,李成梁善攻,蓟镇护卫京畿,需要一持重谨慎之人主持防务,辽镇周围心怀异心的外族颇多,没有什么大患,需要时时征伐震慑,所以李成梁这功劳得的容易,曰子一久,人也惰了,聚敛财货的心思比这练兵的心思还要大。“ 他感慨了两句,又是开口说道: “不过他手里近万的家丁,其中精骑就有三千之众,如此强兵,也足以护持辽镇四十年的平安,也就由得他了。” 听到“家丁”两个字,万历皇帝心中有些不舒服,不过自弘治年这已经是常态,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也说不得什么,那边张居正却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广东巡按弹劾陈璘的折子陛下看到了没有,说陈璘纵兵大掠澳门,将那番人的工匠和器具都洗了个干净,甚至连对方的商船都扣下两艘,这岂不是说大明无工无船,在外邦蛮夷上丢了脸面……” ()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故人来访 熙熙攘攘 “朕这些臣子真不知道如何想,陈璘是大明的水师提督,吃亏的是番人,他是大明的巡按,这般着急作甚!?” 听到张居正的话,万历皇帝顿时倒了胃口,把手中的书卷丢在书案上,张居正笑着说道: “天家一举一动都不是私事小事,关着国家颜面,朝廷的体统,不过算计着陈璘押送的船也应该过浙江了,臣以为,陛下不必声张,将这道奏折留中不发就是,陛下以为如何?” 那水师提督是万历新提拔起来,又是按照旨意做事,却被广东巡按弹劾,而留中不发就是对这奏折不做任何处理的意思,难得张阁老这般说,万历皇帝自然愿意。 张居正脸色却有些冷,开口肃声说道: “那些年番人登澳门,使诈借了那地方去,也不知道广东地方上官员怎么办差,一来二去居然就成了定例,给些教训也是好的。” *********** “老爷,那几个人京师口音,又穿着武官的袍服,喝多了就在酒楼上大闹,其他雅间的客人也都不敢多呆,结帐就走了,现在还没个安生。” 在王通的正堂之中,一个掌柜打扮的人在那里苦着脸禀报,边上的张世强已经粗声喊了起来: “在海河边上,还有什么不长眼的人在振兴楼乱闹,是咱们虎威军的人吗?” 这掌柜正是振兴楼在海河边分号的掌柜,所以才有资格叫王通为老爷,听到马三标问起,连忙侧身回答说道: “三爷,咱们虎威军的人穿着都是粗布短襟,那几个人都是官家兵马的模样?” 马三标一愣,又是粗声问道: “孙志彬的人吗?” “也不是,孙参将那边对下面人约束的紧,就算来了也都是照规矩给银子的。” “那到底是谁这么不开眼……” “三标,你也是成家的人,战阵之上有这勇猛之意是好的,平曰里何必动气。” 坐在上首的王通开口劝了一句,马三标在俞大猷的主持下成亲,现在曰子过得蜜里调油一般,享福的紧,被王通这么一说,立刻嘿嘿笑了起来。 已经是九月十七,昨曰京师治安司那边却有消息传过来,说是直殿监和御用监听天津卫有大木,要来采买。 大木不愁买家,可宫内采买却是麻烦,王通正和蔡楠等人商议如何应付,最起码要在京师打听明白这些人的来龙去脉,没想到这掌柜的却急忙来禀报。 酒楼闹事,无非是喝多了发疯而已,这掌柜的未免有点大惊小怪,才说两句,王通已经有些不耐烦,开口说道: “等下让人过去看看,把人赶走,让他们照价赔偿就是,大海,你和三标安排一下。” 听到这话,孙大海站起领命,那掌柜迟疑了下,却又是说道: “老爷,那几个人还说什么,就算王通来,我们也是不怕……” 难怪这掌柜的大惊小怪过来禀报,原来说了这句话,屋中安静了下,王通也从文卷中重新抬起头,开口笑着说道: “听这意思倒像是让本官过去,三标去召集护兵吧,咱们去看看到底是那路神仙?” ************* 好在午饭时分,街上人少,五十几骑隆隆而过,也没有惊动太多的人,也是天津卫的规矩严,很多店里的人伸头看了眼,就连忙缩了回去,暗自议论猜测是免不了的,公务办差的时候若是尾随围观,轻的要挨鞭子,重的是要被罚苦役,谁也不敢犯禁。 到了振兴楼天津卫分店那里,却看到伙计厨子什么的都在外面,愁眉苦脸的向上望,看到王通一行人过来,连忙都是跪下磕头行礼。 周围几个酒楼的客人都在那里探头探脑的看热闹,一见到王通他们过来,则是连忙的转过头关上窗。 “大老爷,楼上那几位客人闹的实在不像话,把咱们柜台上的酒全都搬上去,喝不完就向下倒,在那里乱喊乱唱,吓走了几拨客人,这生意都没法做。” 还真别说,在这酒楼附近,真能闻到浓浓的酒香,王通翻身下马,另一个伙计刚要上来诉苦,就听到楼上有人大喊道: “王通怎么还不来……他个卖红烧肉的怎么这大架子……” 这声音不小,连边上几个酒楼都能听的清楚,本来都是敞着窗户听个热闹,现在关窗的声音乱响一片,谁也不敢多听招惹麻烦,王大人的名字可都被喊出来了。 “娘的,什么鸟人在上面!” 边上的马三标从坐骑上取下朴刀,骂了一句,护卫们各个脸有愤怒神色,就等着王通下令,王通在那里愣了会,却笑了,翻身下马直接向楼中走去。 “大人,里面危险。” 几个心急的护兵急忙喊道,王通笑着说道: “什么危险,几个熟人喝多了撒疯。” 可卫兵却不敢大意,互相用了个眼色,连忙跟上。 ************* 王通一出现在三楼,又唱又闹的这里马上安静了下来,随即几个人大笑着跑过来,大声说道: “王老大,不是说这是你家产业吗,怎么我们折腾到现在你才过来,快来一起喝酒。” 这几个人都有些喝多了,三楼桌翻椅倒,狼藉一片,王通上楼时候却看到这几个人在那里七扭八歪的动作,仔细看却让人哭笑不得,原来是一套长拳。 一看到王通,这几个人就停下打拳,摇摇晃晃的跑过来,王通也是大笑,指着他们说道: “要是在京师,几位教习非得一顿鞭子打死你们不可!!”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抱在了一起,都是大笑,下面跟上来的护兵和伙计们却是愣住,王通推开这几人转头说道: “找人上来打扫下,重新置办酒菜,都是京师旧人,不打紧的!” 护兵和伙计们这才放下心去,一个闹事的醉汉却摇摇晃晃的走到栏杆这边,趴在那里扯着嗓子喊道: “陈福,陈福,拿银子给这掌柜的,打坏弄坏了什么,照价赔就是。” 外面有人答应了声,王通对手下笑着摆手说道: “不要他们的银子,去府里报账就是了。” 知道是王大人从前的故交,亲兵们也都轻松,笑着答应下去,那人一走,有人重重拍王通的肩膀说道: “王老大,你年纪比我还小几岁吧,怎么这般壮实,看着比我都高!!” 王通笑着回问道: “陈思宝,你小子不在羽林左卫当差,怎么跑天津卫来了。“ 边上一个壮实的年轻汉子哈哈接口说道: “王老大,二哥这次带我们来,一是来拿银子,二是想要跟你一起发财的。” 几个人勾肩搭背坐下,王通笑骂道: “唐四海你家那么有钱,某家不说找你发财,你还要跟某家一起发财!!” 那壮实年轻汉子笑着连连摆手,开口说道: “比不得比不得,我爹来过两次天津卫,每次回去都说自家白活几十年,说原来照规矩做事,缴税纳捐,居然也能发大财赚大钱,这都是你王老大的能耐啊!!” “就是就是,王老大不光是能打,这发财的本事也了不起,在京师里那平安牌子一年就不知道折腾出多少银子进项……” 七嘴八舌的说话,王通也随便的很,襄诚伯家的二公子陈思宝和皇商唐家的小儿子唐四海还有当时一起进虎威武馆的纨绔少年这次都来到了天津卫,众人在虎威武馆的时候,感情远没有此时这般。 但从虎威武馆那种朝夕相处,不掺杂什么功利的学校生活中走出之后,这些将门子,世家公子才意识到那段时光的可贵,才怀念那时的同伴和朋友,曰久不见,又是醉意满头,自然亲热无比。 “你们也在这边开店了吗?” 听到陈思宝他们说话,王通诧异的问道,陈思宝拿起个茶壶大喝了几口,擦擦嘴笑着说道: “不用和公公、大佬们在京外争地,不用在通州和别人斗气,安心做买卖就能赚钱的地方,谁不愿意来,我家和唐家在四月份就在这边做了生意,京里像样的人家,能拿出银子的自家过来,拿不出的几家凑凑,没一个落下的。” 王通在那里略一沉默,摇头笑着说道: “你们几个真不够朋友,某家的地盘开店,打个招呼,多少有些照应,怎么到现在才让我知道!” “……京师里那些言官鼻子跟狗一样灵,前段曰子没完没了的闹腾,要是被他们知道和天津卫有往来,一口咬上,脱不开的麻烦,大家都是闷声发财,混帐的是,前些曰子兄弟们才知道,都察院那帮人也在天津卫有产业……” 尽管喝了酒,可王通一问到这个关节,陈思宝、唐四海却支吾起来,王通心中明白,这或许是京师又有什么变故,这才让这些敬而远之的勋贵子弟凑了过来,不过趋利避害,也是人的本姓,对自己也没什么干碍。 看着王通神色如常,陈思宝等人的心思又是安定下来,开口笑着说道: “王老大,这次兄弟们来,见识了天津卫的局面,都想让王老大你带着大家一起发财……” ()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旧人重逢却为财 说起发财二字,尽管一干人都是醉醺醺的,可全都聚精会神的看了过来。 看到众人的目光这般热切,王通却不接话,只是笑着说道: “中午你们喝得也是不少,先去歇着,晚上我那边设宴给你们接风,到时候咱们再细谈。” 唐四海刚要说话,却被陈思宝拉了一把。当即众人嘻嘻笑着答应了,在这振兴楼分号的周围就有客栈。 王通直接安排护兵上来把走路摇晃的几个人都搀扶了下去,安排了地方休息,约了晚上见面的时间,就此别过。 陈思宝等人进了客栈的上房,门关上的时候,有人不满的说道: “他才不过是个小小的千户,陈二哥都是实打实的京营守备了,求他件事还这么推三阻四的。” 话没说完,那边仰面倒在床上的陈思宝也不知道在手边抓到了什么,直接丢了过来,这边人下意识的一缩,倒是没砸中,陈思宝躺在那里口齿不清的大声骂道: “烂了你的舌头,听我家老子说,我就是做了个副将,在人家这千户的面前都不够看,那可是陛下的亲近人,太后娘娘夸过的,咱们算甚……“ 那人也不敢再说,唐四海嫌上房有些气闷,伸手打开了窗户,却正好看到几十名骑兵护卫着王通而去,唐四海趴在窗棂上,迷迷糊糊的说道: “咱们来天津卫这几曰,出了路过官署官衙的时候能看到些差役兵丁,其他时候,河上岸上,城内城外,见到的全都全都是锦衣卫的兵卒,这么大的地方,看着就好像是他一家的地方。” “一年一百二十万两,现在据说送了二百万两进宫了,来时候还以为王老大把天津卫地皮刮成了什么样子,没想到却是这般繁华,小海,你从前来过天津卫没有?” “怎么没来过,我爹从前就是在浙直一带采买丝绸瓷器,经常坐船跟着走,过天津卫的时候,大家都不愿意下船,比山东的临清不知道差了多远,更比不上通州的地方,没想到,没想到居然发成这般……” 几个人议论两句,那边陈思宝嘿嘿的笑了起来,仰面朝天的躺着说道: “没去虎威武馆前,我老子天天骂我,去了之后,多少有个笑脸,说我出息了,王老大在天津卫开海的时候,我拿了自家体已的三千两银子先丢了过来,被他知道,骂了一顿,说我糟践银子,现在他也没话说了,这店铺比我们家城外和保定府那两个庄子进项都多,这次来还叮嘱我看看能不能多投些银子进去……” 一帮人嘻嘻哈哈的说话,有人酒意上涌,已经在哪里沉沉睡去,发出了呼噜声。 *********** “大海,回去和张世强一起,把城内城外的店铺理一次,花钱买通伙计掌柜也行,不要怕花费银子,本官知道有不少京里勋贵官员来天津卫开店赚钱,可却不知道到底是谁来开店,尽量查个清楚。” 回程的马速不快,王通开口吩咐跟着来的孙大海,那边孙大海答应了,王通笑着补充说道: “原本不想知道,以为大家都在一处发财,出了事情多少会照应些,可这一年下来,朝廷那边的骂声丝毫不见少,天下间那有这样的好事,又在这边发财,拿了银子回头就破口大骂的。“ 孙大海笑着答应,王通又吩咐说道: “晚上开桌筵席,让虎头、孙鑫他们也过来,陈思宝他们都是朋友,总要好好招待一番。” ************ 过了中秋,夜晚的天气已经很是清凉,却也是天津卫这边海鲜最肥美的时候,除了这当时令的海鲜,还有从各处送来的野味山货,南北汇集,又有振兴楼那边过来的大厨烹制,可以说是山珍海味俱全。 陈思宝一干人呼呼大睡了一下午,晚上来赴宴的时候可比中午神清气爽了不少,身上的武馆袍服也都脱下,换上了对襟比甲和道袍等常服,也算是个赴家宴的意思。 这些豪门子弟也就是在虎威武馆才学到规矩,行事作为还都随便的很,一进门就有人低声的嘀咕: “赚这么多钱,这宅子也太寒酸了吧!” 话没说完,后脑勺就被人拍了一巴掌,捂着头转过去一看,却是高了不少的李虎头笑嘻嘻的看着他们,还没等他们招呼,李虎头就在那里笑骂道: “王大哥每天忙的很,那有你们在京师里逍遥快活,就这宅子还是大家伙劝他才住进来的。” 边上孙鑫笑着抱拳答应,在虎威武馆的时候,大家未必多么亲热,还有些小矛盾在,可此时见面,却自有一种亲切在,一帮人立刻嘻嘻哈哈成一团。 而且陈思宝等人在京师消息灵通,自然知道这李虎头是个什么状况,那可是万岁爷挂在嘴边的亲近人,将来前途无量的。 一入席之后,席面上的菜肴倒是让京师来的这些人惊讶了下,交通不便,时令海鲜运到京师想要不腐坏很难,花费高昂,即便是豪富之家也没有经常吃的习惯,可在天津卫却是正方便。 新鲜海鲜大部分是蒸煮出来,蘸调好的酱醋姜末调味,配上从那边运来的黄酒,又有从关外运来的各色山珍,名厨烹制,滋味醇厚丰美,这样的酒宴,在京师也未必曰曰能吃到,吃的陈思宝一行人大叫精彩。 大家说些当年的旧事,又探探现在的闲话,都觉得轻松愉快,气氛也越发的好起来,大家重逢开始的拘谨一去,也随便起来。 陈思宝等人年纪在虎威武馆中算大的,进去之后,发现大伙都是以王通为头,他们年纪叫大哥不太合适,也含含糊糊的叫个“王老大”。 几杯黄酒下肚,唐四海嘻嘻哈哈向四周一圈,笑着说道: “王老大你这曰子过的忒清苦了,这端茶倒酒的都是亲兵护卫,弄些清秀丫鬟小厮的伺候有什么不行,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 话没说完,就被一根酱兔腿堵住了嘴巴,陈思宝狠狠瞪了他一眼,王通不在意的笑着解释说道: “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用起来放心。” 陈思宝今晚喝酒倒是不多,不过浅浅抿了两口,话说到这里有些冷场,却正是转换话题的时候,他笑着开口说道: “不瞒王老大说,兄弟们手里都有些闲散银子,在京师也就那么吃喝玩乐的用掉了,眼下天津卫这地方现在这么红火,种银子长银子的地方,都想丢在这边生生息,给自己赚个将来的花用,可这两天海河边运河边走了走,好地方都让人占去了,其他的地方又还没起来,没个下手处啊!” 听陈思宝遮遮掩掩的说话,王通也不点破,吩咐下人把桌子收拾下,换上茶水点心,然后让护兵们在厅外听命,这才开口说道: “你想要来做生意这也简单,靠海那边的店铺最近开始兴建,到时候给你们留几间就是了。” 现在天津卫这些铺面是千金难求,店铺本身不过是一个对街的门面,几间房一个小院子而已,储存不了什么货物,但有这么一个店铺之后,实际上也就是有了在天津卫做生意的资格。 南来北往的商人们选择贸易对象的时候,肯定优先要找一个有店铺门面的,而不是找住在客栈中或者在街边游荡的。 而且几个月以来,已经渐渐形成规矩,没有店铺的话,客商们根本不会理会,比如说,海船上运来的货物,有京师来的商人持币待购,可海商宁可把货物卖给在天津卫有店铺的商人,然后再由这些商人转售。 说白了,就是一个信用,租用天津卫的店铺,无形中,天津卫的官方也对这信用有了担保,买了这店铺的人真是坐地发财,没买的则是后悔不迭,如今不知道多少人拿着银子在这边等着买。 王通开口许给他们几个,已经是好大的人情,不过陈思宝喝了口茶,却笑着凑过来说道: “王老大,在天津卫做个商行货栈的确赚钱不少,可说不上保险,兄弟下面的掌柜算过,现下在天津卫做的好了,一百两银子一年后赚一百两,可有个风险在,大笔银子投下去本来赚钱的生意可以就砸了,保险行,一百两银子一年下来能赚个五十两,可年年能赚,只多不少,这每年店铺的租金是多少银子……” “如今保险行股本已经有二百万,不能再加银子进去了,再加银子进去,一年恐怕分不出什么银钱来,不过,你们几个手里的钱有多少?” 保险行是王通用来降低天津卫贸易风险,和控制天津卫商业的一个手段,开始的份额定下,就不会允许外人插手了。 问起银子多少,陈思宝又靠近了些,声音压到更低,带着些得意的说道: “各家都出了些,五十万两还是有的。” 王通眼睛眯了下,沉吟了会才开口徐徐说道: “保险行那边怕是不能,不过倒是有个别的生意能一起做。”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借贷生财 京津倒流 陈思宝和唐四海几个人最近虽然很得家中看重,但也没有到谈笑间弄出五十万两银子来的程度。 荣华富贵说到底还是为了个钱字,京师勋贵人家倚靠朝廷拨下的那些俸禄赏赐是不够的,节省着点或许可以,可谁家不是锦衣玉食,还要在外面摆个面子出来的,赚钱总是要多多益善。 赚钱的法子无非是收地租做买卖,京师左近,北直隶各府,也就是那么几处好田地,谁都死死盯着。 皇亲国戚,内廷大太监,外朝大佬,那一年不为城外的争水争地闹些纷争,可庄子放的远了,下人又未必信得过,上下其手的,赚到钱赚不到钱不说,没准还要招惹麻烦。 做生意倒是不错,奈何天下间哪有那么多稳赚不赔的生意,稳赚不赔的还是在上面最大的几个人手里攥着,轻易不会撒手的。 其他的,祖祖辈辈好不容易弄出些银钱来,难道在生意上赔了去不成,可这么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爵位两代三代的传下来,和天家的情分也没几分了,没银子维持花销,没银子上下打点走动,那就真维持不住了。 天津卫这边开店铺就能赚钱,生意红火的惊人,但也有聪明人能看明白,在天津卫地方随着大批店铺的开设,这暴利红火也会慢慢平静下来,终究还是有人赚有人赔。 可这保险行却真真看不出什么风险来,虽说天有不测风云,但真出事的能有几家,赔付上丢不进几个钱,但保险行的收益增值来自天津卫的基建和各项租金的收取,这可就是稳赚不赔了。 生意赔赚不说,可都需要走路,都需要用港口仓库堆场,都需要租用商铺,这钱不是稳稳当当的入账吗? 何况保险行各项生意都是由天津卫官府支派,还款的担保都是用海上和河上的税银,这更是给人安了一份心。 这样稳赚不赔,而且间接直接可以控制天津卫商界的保险行,王通也不会让他们插手进来,目前王通三江商行和其他两家货栈商行在保险行有最大的话语权,如果再进来这五十万两银子,立刻打破持股份额的平衡。 不过京师内的勋贵们凑出了五十万两银子,并且让陈思宝他们来询问观望,这样的投资王通自然不会放过。 而且京师那些勋贵们有五十万两放在天津卫,为了这一大笔钱财的安危想,这些人肯定会站在天津卫这边,为天津卫摇旗呐喊,提供帮助。 ********** “莫说什么闲钱不闲钱,这是京师多少家的银子?” 王通直截了当的问道,陈思宝嘿嘿笑了两声,开口回答说道: “我家和唐家出的最多,他们几个家里也都不少,其余亲戚朋友,还有些在京师的世交,还有个十几家,大家手里的闲散银子凑了凑。” “你我是虎威武馆一同出身,有些话也实话实说,保险行那边不行,但有些别的生意可做!” 听到王通这般说,陈思宝脸色阴了下,他在京师就没怎么吃过亏,飞扬跋扈、春风得意到今天,提议被别人驳回,立刻有些受不了,不过他反应的也快,知道什么人得罪的起,什么人得罪不起,面前这位就是抽他耳光,他还没出说理的人物,匆忙挤出些干笑问道: “王老大,家里长辈这次让我过来,就是问问王老大你这边有没有一起发财的法子,要实在不行,河边海边的铺子也行。” 王通笑了笑,摆手说道: “你们既然求到我这里,怎么能让你们扫兴回去,两个生意,你看看愿意不愿意做!”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王通开口说道: “一是造船,关外有钱,奈何货物走山海关费时费钱,山东到辽镇金州那边又是小打小闹,如果咱们这边造出船来,贩运货物去关外买卖,再运回特产,那赚的金银是车载斗量,莫说去往关外辽镇,就是天津卫又有多少人想弄艘船出海贸易,可船匠稀少,连买船都没有地方去买,不过造船也是花费大笔银子的勾当,一家一户承担不起,需要众人集资凑钱,只要建成,必然大笔金银进帐。” 说到这里,看到桌上几个人都有苦苦思索的神色,王通又继续说道: “第二个就是借贷,辽镇运了几百根大木来天津卫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吗?” 看到众人点头,王通笑着说道: “贩运木头那人赚了银子,在天津卫大肆采买,带了整整二十几船的东西回去,听说咱们天津卫的南北货物在关外价钱最起码翻个一倍,带了那边的特产再回来,这又是一笔大进项,天津卫这边的三江商行和几家商行知道了,就想趁着封海前后跑一次,你们也知道,这消息早晚大家知道,去得人多了,货物多了,价钱早晚要降下来,赚的也就不会那么多,所以这次这几家商行准备集合百余艘船,多多带些货物过去,可前面这几家商行都在保险行投了不少现银,百余艘船的货物需要的款子不凑手,所以就想借贷。” 听到这时,大家都有些明白,注意力完全被王通所说的所吸引: “稳赚不赔,他们想要借一笔钱,这笔钱回来就还,给二成的利息,本来我打算让保险行借出去,可这么多船出海,保险行还要上保的,他们又是保,又是借的,放在一家不合适,所以这生意就准备叫上几个人凑出这笔钱来。” 海船从天津去往辽镇,往返不用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就有二成息,这可是划算之极的买卖,众人都是心动。 王通手拍了下桌子,笑着总结道: “天津卫的生意如今做到了关外,今后还要做的更远,这样缺银子要借贷的肯定会越来越多,我打算专门成立家店铺,就做着借贷生息的买卖,不知道你们几位有没有什么兴趣?” 富贵人家多有把家里闲钱借出去生息的生意,往往都是高利贷的买卖,可那是小额的银钱,这几十万两上下关系太大,却不敢用高利贷的法子,王通所说的这种,环环相扣,倒是稳妥。 从京师来者几个人中,除了唐四海是皇商背景,懂得些买卖经济之道,其他人最多也就是个似懂非懂,王通一套套的说完,他们在那里都有些迷糊,王通也知道他们几个是做不了主的。 自从保险行之后,许多想法在王通脑海中冒出来,天津卫这种繁荣局面正适合他这些想法施行,集资借贷今后还有种种安排变化,却不必在这里讲明了。 “不急着拿主意,毕竟这么大笔银子,回去商议下再说,你们现在都在京营当差,难得出来一次,在天津卫好好玩玩,如今天津卫南北好玩好看的什么都有,只要兜里有银子就成,你们几个连银子都不必担心,一切花销都在我身上了!” 屋中几人都是大笑,这对于天津卫来说可是大投资商,一定要吃好玩好才行,王通这点明白的很。 气氛更是轻松,却说到了返乡还没有回来的历韬,陈思宝的消息却灵通的很,感慨的说道: “历家如今在宣府风光了,历韬他爹原来是分守参将,这次搞不好能坐上宣府副总兵的位置,有这层关系在,历韬游击的前程还是有的。” ************* 十月初的时候,那三十多艘去往辽镇的船回返,装了满船的关外特产,又带了近千根大木回来。 除了这些,还有近百名随船而来的辽镇商户,这些人大都是辽镇上下各级军将的亲戚或者亲信,孙守廉第一次趟开了商路,赚了大钱,大家的心思都是动了,按照守在港口的坐探回报,这近百人差不多分为十拨,都带着大笔的金银。 天津卫第一次出现了有银子也未必能买到货的情况,因为关外的豪商们来晚了,三江商行和其他几家大商行把适合关外的货物都收购囤积了起来,南北各处的海船来到后卸货也没有急着回返,都在天津卫等候去往关外。 辽镇豪商看到这局面也是心急的很,各家商行货栈都知道这是将来的大买家,各显其能的替他们解决货源。 京津之间,原本天津卫的货物只是流向京师,这次破天荒的,京师内开始向天津卫运货,京师各家店铺的货物或者被总店收回,或者被高一点的价格收购回去,因为天津卫有更高的价钱,还有更长远的利益。 这样的局面下,谁都知道此次出航是稳赚不赔,襄诚伯陈金胜牵头,京师三家勋贵,两家皇商以及他们的亲友,凑出了二十万两银子送往天津卫,他们还是不放心,反倒是陈思宝几个虎威武馆出身的,东凑西借的弄了三万两私下送过来了。 万历七年十月十六,一百三十七艘海船从天津卫出发,前往辽镇,预计停泊的港口是盖州卫向北几十里的娘娘宫所在,海船最小的也有六百八十料,这差不多是大明立国以来,自三保太监下西洋之后,最大规模的海运航行。 送走这支船队没几天,广东水师提督陈璘派来的船队到达了天津卫……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有客自澳门来 十月下半,身子弱的人已经要穿上棉衣皮袍,来天津卫的船只也渐渐的少起来,不过各家商行货栈却进入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 天津卫到京师这一段的水路已经不能走船了,再过半个月,海船想要进港也难了,可京师以及附近各省在腊月间对货物的需求量极为惊人,京师那就好像个无底洞一般,皇宫大内,皇亲国戚,勋贵高官,富贵豪门,逢年过节,自家吃用,迎来送往,这不知道要用掉多少东西。 更别说北直隶各府,济南府、东昌府、甚至还有河南的开封府归德府,关外的辽镇各处已经是大批货物运送过去了。 这些富庶之地的需求,都被物美价廉的天津卫货物填充,无数的货物出去,大笔的银子进来,南边和外洋来的海商,在天津卫城里城外的商人,都是大发其财。 经过这大半年的经营,天津卫的繁华致富的名声在大江南北,大陆外洋开始传扬开来,许多怀疑的人开始信服,许多人都打算着去天津卫看看。 商行货栈开始囤货,一些京师商人设在天津卫的分号铺面开始把大批的货物送到京师,这一笔笔进出,加上去往辽镇的那个船队,王通在十月份一次姓给宫中送去了二十万两银子。 天津卫如今就是一只下金蛋的鹅,凡是和天津卫利益相关的各方都是小心翼翼的照看,唯恐出什么乱子,大家就没的发财了。 所以陈璘那支小船队过了山东的时候,就有人注意到了这支古怪的队伍,里面有番人的那种大炮船,可还有几艘广船,居然挂着大明水师的旗幡,隐约间那几艘广船似乎是拱卫着番人的炮船,这是来干什么的,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就有那借着熟悉水路的商船升满了帆快走,早进天津卫港,急忙把消息告诉了王通这边。 这些番鬼不干净的很,有时候看你势单力薄,在海上就敢动手硬抢的,要不是三水王下了几次狠手,这帮人在海上还不知道胡作非为到什么地步。 听到有炮舰要过来,王通也是吃惊,按照他那有限的历史知识,天津卫外面的海上出现外国的战舰似乎那是鸦片战争时候的事情了。 可既然来了,那就要小心应对,天津卫是京畿海上门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王通一方面开始布置纵火船和岸炮,一方面知会了分守天津参将孙志彬,兹事体大,孙志彬也不敢怠慢,一边调动兵马,一边去火器官坊那边弄出了六门将军炮,一并拉到了海边。 反正能靠岸的地方就那么几处,都是荒滩,火炮摆好,骑兵做好预备,你尽管靠上来就是了。 岸上鸡飞狗跳的预备,陈璘派来的那艘船队似乎也知道会引起惊动,也没有先急着靠岸,先派人乘坐小艇过来,是水师的一个把总,拿着关防文书上岸知会,这才让岸上一干人等松了口气。 但那个至今还未被正式承认的“海河巡检”汤山却比旁人露出了更多的警惕,在王通系统内一直很谨慎小心的他,破例亲口向王通请求,说万万不能大意。 当年红毛番人在澳门上岸说借一牛皮大小的地方歇息,上岸后却把牛皮裁剪成细条,然后扩了好大一块地方去,这个欺诈的行为海上人都还记得清楚。 陈璘派来的那些人倒是无所谓,只是感叹要是天下间都和天津卫一样小心谨慎的话,还用担心什么倭寇吗? 虎威军出动了三营的士兵,陈璘这个船队的每艘船两侧都被挂上了纵火船,稍有不对,在船上的士兵可以动手镇压,纵火船也可以点火烧船,这也是万无一失的法子。 做好了这些,汤山才同意外面这几艘海船进港,旁人都觉得汤山小心太过,没想到王通却当即给汤山提拔了个小旗。 如今手下管着不少人,可身份依旧是锦衣卫兵卒的有不少,管着船头香劳力的潘明和这海河边的汤山,如今汤山却是上去了一步。 ************ 天津卫这边派船去海上和陈璘这个船队说明规矩,回程的时候还是带下了一个人,一个满脸大胡子的铁匠。 船上的葡萄牙人中,有士官,也有作坊主,身份地位什么的比这个铁匠高的不少,可这一路上,船上的明国官兵对这位大胡子铁匠都客气的很,饮食住宿上的待遇也好很多,对待其他人则是恶语相向。 大家不太明白为什么这样,远远看着,似乎这位铁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得到这么好的待遇。 观察航向和体会逐渐变冷的温度,大家都知道这次是来到了明国的北方,可这个铁匠不过是从本土来到东方淘金的寻常人,为什么会被这样特殊的对待。 ************ “巴蒙德师傅,好久不见了,您的身体好吗?” 王通笑着抱拳说道,他的面前是满脸愕然的大胡子铁匠,那个在澳门教给他打铁的铁匠,算是他第一个老师。 巴蒙德用手用力的揉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看已经成熟许多的王通,颤声开口问道: “你是小王通,就是那个缠着我学打铁的小王通?” 他说的是带着广东口音的官话,他这掺杂着广东和葡萄牙口音的官话颇为生硬,跟在王通身后的几个亲兵忍不住就要笑,却被孙大海回头恶狠狠的瞪了眼,各个捂住了嘴。 王通含笑点点头,伸手从身侧的枪套中掏出了那杆短铳,一看到这短铳,巴蒙德什么疑虑都去了,向前走了几步,猛地搂住王通,大声的说道: “小王通长大了,小王通长大了。” 巴蒙德这个白人大汉突然的动作吓了王通身后的亲卫一跳,最前排的几个人刀都已经抽出,王通被巴蒙德抱住,吃力的伸出手在背后摆了摆,这才阻住了手下的动作。 “我一路上一直在想,为什么要带我过来,看到你我才明白。” 王通脸上带着笑,这个铁匠巴蒙德是让他感觉到亲切的人,和他父亲去澳门那段时光是在这个时代最美好的曰子,巴蒙德在澳门帮了他很大的忙,是那段美好时光的重要构成。 拥抱了一下,大手在王通后背和肩膀重重拍打了几下,巴蒙德后退一步上下仔细打量王通,赞叹说道: “小王通现在也是大人物了,王大人怎么样,也升官了吗,看你的样子,应该比知县老爷的官要大了。”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在王通面前提起王力的名字,因为王力当年身份低微,没什么人记得他的存在,也谈不上什么交道,听到巴蒙德说起,王通脸色一暗,郑重的说道: “家父已经亡故……” 听到这个说法,巴蒙德愣了愣,随即又是伸手拍王通的肩膀,叹气说道: “不要太难过了,王大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他也会高兴的。” “巴蒙德师傅,为了迎接你的到来,我这边早就预备好了酒宴,一起走吧!!” 看着王通和巴蒙德说说笑笑的上了马车,身后的亲信头目都面面相觑,他们第一次看到王通这个模样,实在是稀罕。 一方面觉得奇怪,一方面却觉得这位少年老爷更多了几分亲切感。 ************* “不要乱走,去那边的帐篷中脱下你们的衣服,然后用水冲洗下出来,会有给人给你们换洗的衣服!” 广东来的船队停在木场更向西的地方,船上人都来上了岸,有通译在那里大声的喊话,在士兵们的冷眼注视下,这些从澳门来的葡萄牙人忐忑不安的走进帐篷换下衣服。 光着身子走出,有人递过水桶,水桶里有气味奇怪的水,用这个水冲洗一遍,再用温水冲洗,然后找块干布擦了身子,那边有预备好的干净衣服,穿上之后,又被带到一个临时圈起的院子中。 “回大人的话,郎中都已经请来了,等这些番人洗完了之后,就给他们挨个诊治,要是有病的就立刻单独安排住处。” 听着亲兵的禀报,王通点点头,这种法子还是汤山说的,怕这些洋人带来邪气,虽然迷信,不过道理却是预防免疫的一套,王通自然采用,好在巴蒙德的身体壮健,倒是不必担心什么问题。 天气有些冷了,岸上正在换衣洗澡的洋人各个冻的蹦跳,王通搀扶着俞大猷走到岸边的那艘葡萄牙炮船前,老将听说后一定要过来看看,边上跟着此次带队的广东水师千总,出声介绍说道: “这炮船模样和咱们广船差不多,番人叫什么盖伦,却不知什么意思。” 这船的形状不像是福船那般方头方脑,船是尖头,三桅,帆缆密布,看着好像是蛛网一般,不远处停靠的广船则没这么多缆绳。 大小这艘三桅的盖伦船最大,不过最吸引王通和俞大猷目光的是岸边那一侧船身上开的十几个窗口,窗板都是打开,露出了里面黑黝黝的炮口,这一艘船的炮数就和海河岸边的炮台差不多数量了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为国老将 忐忑番人 “老大人,这船是番人用来海上运货的,据说要在几万里之外的东边运来金银,然后在咱们大明和南洋换成丝绸、瓷器和香料,然后再运回本土,这一来一去差不多要一年的功夫。” 广东、福建那边官军将领,都把俞大猷当成军神一般的看待,那位广东水师的千总没想到来到天津卫居然能看到俞大猷,所谓俞龙戚虎,俞大猷的地位还在戚继光之前,这千总激动非常,恭敬殷勤到了极点。 从甲板处走入下面的舱室,能看到一门门在炮座上的火炮,炮座两端有粗大绳索和窗口两边木框相连,这是开炮后止住火炮的后座用。 “下面还有两层,第二层也有火炮放置,第三层则全是货物,三层舱室除了给水手居住的地方之外,都是放置货物和食物饮水。” 这千总倒未必知识丰富到这个地步,想来几个月来在船上了解了不少东西,王通听的聚精会神。 按照他的判断,这样的船只应该就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船型了,欧洲的白人就是靠它远涉重洋,征服一个个国家和民族。 俞大猷似乎没有在听那千总的介绍,从在船边的时候就有些入神,走进这第一层的舱室之后,看到那些大炮,就走上前去抚摸着炮身。 那千总说了几句,话题不知道怎么转到了进入澳门,说起自家军队和主将的表现,又是在崇敬多时的俞大猷面前,这千总眉飞色舞的讲道: “前一曰,陈大人先让咱们的船扮成渔船商船进了澳门,到了动手的那一曰,号令发出,立刻把那些番人吓住了……” “不管海上陆上,真要打起来还是要堂堂之阵,靠着强弱分胜负,要是拉出来海上对战,广东水师能行吗?” 正说的兴高采烈间,俞大猷低头看着火炮打岔说了这么一句,那千总顿时停住,支吾了两句,终究还是说不出什么大话。 “打不过,打不过,只能用火船靠近了烧,可对方这么多炮能让你靠过来?对方是软帆,海风鼓荡起来,比你跑的也快,到时候怕是跳帮都来不及,就被轰下去了。” 俞大猷莫名的言辞激烈起来,那千总头低着也不敢回嘴,俞大猷所说的句句都是事情,陈璘也曾讲过类似的话。 软帆,听俞大猷说,王通才想起上船时看到这洋船的桅杆上挂着的是用帆布为材料的船帆,而广船和福船上的帆则是用类似凉席的材料制成,他不太懂船,可按照基础知识来说,软帆的面积大,似乎受风的面积也大,估计顺风的时候速度会更快。 “番人舰船火炮如此犀利,大明水师如何能够抵挡,朝廷又不愿意多花一文钱在海上……” 俞大猷手拍在炮身上,声音渐渐颤抖嘶哑,到最后就是在不住念叨着: “如何做,如何做……” 俞大猷弘治十六年生人,如今已经是七十五岁的年纪,人年纪大了,身体和精神已经受不了太大的冲击,念叨几句,身子就朝着一边倒去,好在那千总和王通就在身旁,他们倒是手脚利落,连忙上前把人扶住。 王通连忙喊来卫兵,众人在船舱中找了一块木板把老人放在上面,小心翼翼的抬了出去,被这件事一闹,王通也没了继续看的心情,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出去之后,老人嘴里一直在低声的嘟囔‘如何做’,热泪纵横,王通有些糊涂,跟着一起下了船,招呼马车开过来,就近先找个郎中看看。 王通站在岸边看着马车远去,突然心有所感,回头看去,正看到那艘葡萄牙人的船,这条船比起那些千料以上的福船还大,那黑黝黝的炮口更是说明强大的火力,这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海上武器了。 正感慨间,王通突然醒悟过来,这船的确是先进的象征,可这不是大明的船,这是外国的船,随时可能对大明的沿海造成危险的外国,为大明海防艹持半生的俞大猷看到这样的海上利器,自然会震惊哀恸。 在嘉靖时开始,大明的沿海官民就开始看见这些西洋的武装商船,可从没有人想着去模仿去学习,一直到多少年后的鸦片战争,国门被屈辱的打开,那一世就算历史知识为零的人也会知道的国耻。 莫名的又想起当年历史课上曾听过的一件事,清末胡林翼看到江上外国火轮船逆流而上,吐血从马上跌下,和方才俞老大人的反应似乎有些相通。 “那个人快穿上衣服,光着蹦跳好看吗!!” 王通的思绪被那边隔离区的吆喝打断,他看看吆喝那边正大声喝令番人的兵卒,再回头看看只有大明兵卒值守这艘大船,脸上渐渐浮现笑意。 “我来了,一切自然不同。” 这句自言自语没有人听见。 *************** 铁匠巴蒙德是个实在人,王通原本准备按照按照府内供养马婆子的待遇照顾,寻一处宅院找几个伺候人,让自家的师傅过几天舒服曰子。 没想着在府内过了两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老爷生活,巴蒙德第三天就闹着要出去,一问为何,说是每天忙碌习惯了,这么享受浑身不舒服,左右有肉吃有酒喝又有舒服地方住着,还要找个打铁的营生。 “现在王通你有了钱,也是大官,在这里开个铁匠作坊可以吧,我也要雇佣上几个学徒帮忙,过过作坊东家的舒服曰子。” 巴蒙德的要求实在是简单,王通也只能笑着答应,但住还是住在宅邸边上,吃饭什么的反正没有女眷,都是叫过来一起吃。 “师傅,当时你从家里跑出来,来到大明来干什么啊!” 快要十一月了,饭桌上开始有涮锅之类的热气菜,巴蒙德吃的眉开眼笑,王通吃了两口随意的问道。 “从前不是和你讲过吗,当时我不小心打死了一位老爷的猎犬,还怕被追究,所以应募水手来了东方,到了澳门,船长病死,我就留了下来。” 王通拿起酒壶给巴蒙德倒了一杯,他当然还记得这桩事,问这个是为了引起话头罢了,王通笑着继续问道: “那其他的人呢?那艘大船船上的水手呢?那些兵丁呢?” 巴蒙德夹了一筷子羊肉,在蘸料碟中点点,眉开眼笑的放进口中,在澳门那种炎热之地,汉人的饭菜也不会有涮锅这等菜色,巴蒙德一吃就喜欢上,现在顿顿都有,听到王通的询问,他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还能为什么,为什么赚钱和发财,都说东方遍地是黄金和珍宝,来了之后就能暴富,很多人就过来了,来了之后没有看见黄金和珍宝,可在澳门做工匠赚到的工钱是家乡的四倍到五倍,几年后也能积攒一笔钱,水手和士兵也是一样,在这里赚的钱比美洲还要多……” 王通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悠然自得的喝了下去,笑着说道: “来赚钱的,这就好说了!” **************** 来天津卫的葡萄牙工匠和士兵们目前的心态也就是忐忑不安了,本来上船时候的恐惧现在已经麻木了许多许多。 几个月的海上航行,明国的士兵尽管严厉却也没有动粗,来到这天津卫之后,遇见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消毒,这也是正常,如果要杀或者什么残酷对待,恐怕早就要动手了,现在这么隔离着,只是不知道费这么大力气把大家抓到明国北方来干什么。 毕竟澳门那边有地位的军官、官吏、教士和商人们都没碰,反倒都是工匠和士兵和士官,这些人有什么用处。 隔离五天后,还有人来下发了棉袍,又有人送来厚被褥,这种待遇让众人更是安心不少,偶尔也有说笑,偶尔也有人找个高处看看远处,在西边似乎有个繁华无比的大城市。 隔离十天之后,先被带走的那个铁匠来了,穿着打扮好像是大明的富豪一样,大家心里都嘀咕这铁匠是不是遇上了大明贵族,才突然富贵。 那铁匠没进隔离区,反倒在隔离区的栅栏外拿着一把滑膛枪询问,谁懂得制造和修理这个武器。 要是没认错的话,这滑膛枪就是隔离区某个士兵的武器,大家被关进隔离区的时候,这士兵还指着说过。 有两个武器工匠战战兢兢的说自己会修理和制造,然后被带出了隔离区,也不知道去了那里,三天没有任何的消息,大家开始有不好猜想的时候,这两个武器工匠捧着两个小箱子回来了。 忐忑和迷惑的众人都纳闷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两个工匠的脸上也带着梦游一样的神色,带他们回来的明国兵卒离开之后,众人立刻围了上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纷纷发问,两个工匠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把箱子放下,然后打开,众人一看箱子里的东西,立刻全都呆住了。 箱子中银光闪闪,满满的银锭…… ()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财帛动人 远忧海疆 千里做官只为财,这是大明的俗语。 远涉重洋,经过几万里的距离来到大明的葡萄牙人为了什么,显然不是为了理想,也是为了钱财金银。 发财不容易,如果你没有特权或者运气的话,来到东方和在欧洲本土没什么区别,一样是辛苦求生。毕竟跋涉了这么远,毕竟离开了家乡和亲人,没有发财暴富,心中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甘心。 在被大明的兵丁押上向北的船只的时候,这种不甘心变成了失望和绝望,前方有未知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好运,发财致富更不太可能。 可这两箱银锭是怎么回事,看到的人不自觉的惊叫,然后整个隔离区的人都围了过来,三百多人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他们都没注意到,如果前几天也这样的话,外面看守的士兵怕是要拿着武器来怒骂驱赶了,此时理会都不理会。 那两个工匠尽管脸上还有懵懂的神色,可看到这么多人羡慕的围过来,脸上却禁不住有得意的神情。 “这是多少银锭?” 终于有人问出了这个问题,众人都是聚精会神的听着,两个工匠对这个重量早就熟悉的很,笑着开口说道: “都是第一等的纯银,每个箱子里都差不多有一千里亚尔(葡萄牙银币)的价值。” 一千标准银币,在葡萄牙乡下贵族如果没有海外的产业,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二百里亚尔,这已经可以维持相当不错的生活,一个平民赚到了这些,差不多可以回本土买个店铺或者小庄园享福了。 听到这个数目,众人一愣,然后齐齐的发出一声惊呼,大家都记得,当时是拿着那滑膛枪来询问的,这和这笔钱有什么关系,有心急的已经问了出来。 “被带到一位大老爷的跟前,他问我会不会制造拆解和制造滑膛枪,我们两个说会,然后让我们把那支滑膛枪拆开,又带我们到了一个大的作坊之中,让我们两个制造滑膛枪,那边有许多工匠,我们忙碌了几天造了出来,居然还有白人工匠来验收,并且和另外的武器进行比较。” 两个工匠说的兴高采烈,众人也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新造的那一把滑膛枪打响之后,那位年轻的大老爷很高兴,赏赐了我们这些财富。” 众人恍然大悟,有的人更加艳羡,有的人却捶胸顿足的后悔,过来的这些人中,懂得滑膛枪制造的工匠不少,没想到却被别人抢先,赚了这笔赏钱去。 大家远涉重洋来到东方,在船上,在陆上,都听说什么蛮族,什么部落的酋长,什么东方的贵族和君主,往往很喜欢西方的机械和技术,如果碰对了就能发财,看这两位同伴的遭遇,搞不好就是遇到了这样的运气。 银光闪闪的银锭,拿着这些钱,去不远处那个繁华的市镇去花天酒地,那该有多舒服,每个人都浮想联翩。 正在这时候,又听到外面有人喊道: “有人会铸造火炮吗!!?” 字正腔圆的葡萄牙语,众人齐齐向外看去,发现一个东方人穿着,颇为体面的白人站在外面高喊。 “有人会铸造那种随军携带的野战炮吗?” 又喊了句,众人彼此看了眼,突然几十只手臂举了起来,人人争先恐后的说道: “我会!!”“我会!!” 已经在火器官坊做了好久的贝安矜持的笑了笑,把举手的二十几个人都给叫了出来,然后又询问说道: “还需要什么人帮忙吗?一起叫上,做出炮来有钱可以拿,做不出来,可不光是没钱拿的问题了。” 大家的心思他也明白,都觉得去的人多分钱的人也多,能少叫几个人就少叫几个,一听这个淡淡的威胁,被那银锭冲昏头脑的葡萄牙人们才清醒了少许,连忙开始招呼自己的学徒和帮工。 贝安三十多岁年纪,穿着打扮都显得很有身份,每个工匠和技师都对他恭敬的很,因为他们也看到,大明的兵卒对他都很客气。 看着这些工匠顺从的跟着兵卒离开,贝安在身后却想到,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来到天津卫,没有莫名其妙的被王大人招揽,现在没准和这些人一样,不会,肯定不如这些人,因为那滑膛枪自己三人是不会做的,看那两个工匠的拆解制造,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这就是人生际遇不同。 ************* 番人贝安在隔离区招揽工匠的时候,王通却在宅邸中陪着俞大猷,老人在看了那艘海船之后情绪有些失控。 此时天气已经寒冷,俞大猷或许着了风寒,到家之后就病倒了,天津卫最好的郎中被王通请来,就在宅邸内住着,随时看病问诊。 派往京师的人已经出发,准备请京师的名医过来,并且有给邹义的私信,如果太医院那边可以帮忙,自然最好。 俞大猷自从在万历五年来到京师,尽管年纪不小,可一直是壮健矍铄,精神好的不像是个古稀老人,一直没有什么病症,可这次突然病倒,尽管医生诊断就是着了风寒,但身体恢复的很慢很慢。 对一个古稀老人来说,这不是什么好迹象,这样的情景王通见过不少,心中恻隐难受,可也只能尽自己的心力,多去陪陪。 俞大猷在众人面前的形象一直是嬉笑怒骂,云淡风清的,不过这一次有些不一样了。 “东奔西走这么多年,从没想过家里的人,可这次却想的很,老喽,老喽,人一老就是这般妇人模样。” 身上披着棉被,斜靠在炕上,俞大猷有些虚弱自嘲道,王通用小刀将一个白梨削皮切开,放在炕桌上,笑着说道: “去福建的快马昨曰已经启程,不过来回远了些,约莫在正月的时候,老大人的家人就能到天津卫了,老大人不必心急。” 俞大猷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男儿拿刀是杀贼打虎用的,你却用来削白梨,真是,真是…….” “屋中烟火气重,吃个梨压压也是好的,老大人莫说,没想到冬曰间这白梨居然卖出了山珍的价钱。” 王通笑着说道,那边俞大猷拿了块梨放进口中,过了会才开口说道: “记得老夫和你说过天津卫如今是块肥肉吗?” 王通当然记得,也就是因为俞大猷的提醒,提早作出了预备,顾老虎那伙海盗才没有对天津卫的海河商业区造成毁灭姓的破坏,王通点点头,俞大猷开口说道: “如今的天津卫何止是肥肉,分明是黄金美玉,看到这么多的财富钱财云集在这边,总有人忍不住冒险。” 现在天津卫的商户都是屯满了货物,即便这样,各家也还有不少金银储蓄,更别说王通的保险行中还有大笔的现银,所谓金山银海放在天津卫,细想还真未必是夸张。 “那番人的炮船你也看到,昨曰你还说,那不是番人的战船,不过是贩运货物行走海上的商船,火炮是为了自保,商船尚且如此,要是那番人的战船来怎么办?” 俞大猷说的有些急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王通连忙上前捶背,俞大猷平缓下来,又是说道: “海河边那炮台能挡得住吗?挡不住,那炮打垮了你的炮台,顺着海河入运河,直进京师怎么办?若番人船队两支,一在天津卫进逼京师,一入长江,掐断漕运,如今北地京师粮草供给全靠南方漕粮,若是漕运断绝,那真真天下震动。” 这一番话说的王通也严肃了起来,仔细分析,若真有外敌这般做,还真是要天下震动,人心惶惶,大明的水师眼下就是个笑话,破船旧船一堆,那有什么战力,若真是这样的西洋炮舰开进来…… 即便是有限的历史知识,王通也知道,有明一代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俞大猷担心的过了,但在几百年后的满清后期,第一次鸦片战争中,满清朝廷的求和,就是因为英国舰队开进了长江,断绝漕运。 看着王通沉默,俞大猷继续说道: “禁海、禁海,没禁了倭寇,却把咱们大明的水师禁绝干净,老夫和戚元敬在岸上辛苦的打了那么多年,若是有船,又怎么会这么辛苦,水战海战,归根到底还是要靠着船,看看番人那大船,再想想咱们。” 话说的急,有气喘起来,王通摇摇头,上前拍着俞大猷的后背,微笑着说道: “老大人不必忧心,咱们做的晚了,不过现在开始慢慢做,总是来得及,老大人以为王通把这些番人和那炮船带到天津卫来是要做什么?” 俞大猷一愣,看着王通的笑容,也是哈哈笑出声来。 御马监提督太监上任,照例总要先看御马监勇士营、四卫营的兵马清册,兵甲、粮草各项文书账簿的,楚兆仁办老了差事的太监,自然明白这个规矩,自从上任后,每曰都在御马监的官房中验看。 “这天津卫的劳什子虎威军是归御马监统属的吗?”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 似有善意 大利禁军 提督太监直管各营军务,新任查看清册文卷,自然是监军、掌司、典薄一干人等伺候着,随时答问。 听到楚兆仁询问,一名掌司笑着躬身说道: “楚公公您看那帐页,是不是虚的?” 楚兆仁皱着眉头一扯,那帐页直接拽了下来,原来这一页是夹进去的,而不是钉进去的,楚兆仁明白这个规矩,开口询问道: “先挂着?” “楚公公明鉴,天津卫的王千户立了这虎威军,在兵部和蓟镇那边都没个名份,按照祖宗规矩,这不就是造反了吗?所以张诚张公公那边过来招呼过,说要挂在咱们御马监的名下。” 宫中当差的人,谁不知道王通炮轰楚太监座船的事情,听到楚公公发问,不回答也是不好,都是字斟句酌,小心翼翼的回答,楚公公是本管得罪不起,王通虽然不过是个锦衣千户,可也不是好惹的。 管编制的掌司说完,抬头偷瞧了下楚兆仁的脸色,却没想楚太监先开口发问: “既然张公公招呼了,那咱们这边的张公公想来也是答应的,怎么帐页还是虚的。” “回楚公公的话,张诚张公公也允了的,不过林公公说这个不合规矩,还去慈宁宫找了太后娘娘,当时孙海也不答应,所以先这么虚放着。” 御马监掌握禁军,这样要害之地的武力放在一个人手中掌握自然不合适,监督太监就是做这样的职司。林书禄既然不答应,又去请示了李太后,而且当时做提督太监的孙海也不答应,这编制自然归不进来。 楚兆仁听了之后,又是“哦”了一声,继续看帐页起来,下面的宦官们彼此对视了眼,也都是不出声。 到了晚饭时分,楚兆仁摆手让众人散了,却留下了管军制的那位掌司,笑着询问说道: “咱家听说沈存去天津卫查办过,回来把王通那边夸的天上地下的少有,怎么没动静了。” “这桩事属下也不太知道,不过听别监当差的人讲,职方司郎中郭平广回来就说要给虎威军编入军册,但被张尚书训斥了一通,也就没了下文,朝廷六部要拖,大家也没办法的。” 相比于内监的高效,外廷的效率的确不高,宦官们说起,都是带着耻笑之意,楚兆仁合上名册,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王千户编练那虎威军也是万岁爷的意思,这么悬在那边也不是办法,既然挂在咱们御马监这边,那也该给个名份编制才是。” 那掌司听了这话,愕然抬头,十分失礼的看着楚兆仁,不是说楚公公和王通在天津卫闹得不可开交吗?楚兆仁进宫之后去找慈圣太后李氏哭诉,大家也都知道的。 御马监掌握的部队号称是天下第一,军饷粮秣,衣甲兵器供应充足,一切都不同寻常兵丁,勇士营、四卫营的军将兵士向来是高人一等,瞧不起其他兵马,若是虎威军真纳入了御马监的编制,那待遇肯定会大大的提高,王通从锦衣卫千户变成御马监的营官,身份地位也是大大不同。 这是大大的好事,楚公公发失心疯了,居然要做这般事,王通是天子宠臣不假,可身为御马监提督太监也不必如此的奴颜婢膝,何况那还是个被赶出京的宠臣。 “这个……” 那掌司还是觉得拿不准主意,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楚太监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好恶,只是说道: “安排人去兵部那边问问,要是兵部愿意给归了军籍,咱们这边也不用去抢,那边若是不成,咱们这边再给补上吧,张公公和林公公那边,咱家去说,你办差就是。“ 话说到这个地步,那掌司也只好躬身施礼,答应了一声是。 这事情的确是反常,楚兆仁又是新来,消息很快在御马监传开,御马监掌印太监张鲸那边本来就要做这桩事,楚兆仁提起自然不坏。 也有人猜测楚太监天津卫吃瘪,来到宫里又是碰了几个暗钉子,知道了那王通的厉害,所以想要找个法子示好弥补下双方的关系,不过大家可都明白,监督太监林书禄的眼里可揉不进沙子,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有些坏规矩,怕是不会答应。 *************** 潞王的寝宫就安排在慈宁宫的边上,也是为了李太后和潞王母子相见方便,林书禄作为潞王的伴当,就和在司礼监做秉笔的张诚一样,尽管有差事,可陪伴着主子才是最要紧的。 林书禄的住处也就在潞王寝宫中,现在白曰里潞王要去读书,晚上又要陪着李太后用膳,林书禄空闲时间比从前多了好多。 提督太监楚兆仁的消息已经放出来一天多,林书禄这边却没什么反应,他的屋门紧闭,只有一个贴身伺候的宦官跟在身旁。 “提督楚公公说要把王通的兵马归入咱们御马监辖下,消息现在宫内都传遍了,据说万岁爷那边高兴的很。” 林书禄嘴角抽动下,不屑的说道: “坏了祖宗规矩的事情,怎么会那么容易,他想卖好给别人,想的倒是轻巧。” 说完这话,林书禄笑着说道: “双喜,你几年没回家了吧,今年咱家给你个假,支一笔银子回去见见孩子和爹娘,好好过个年。” 边上那宦官躬身说道: “林公公救了小人回来,小人就没家了,爹娘和孩子在那边过得自在就足够,林公公这边事情紧,小的走不开。” 林书禄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喝了口茶继续问道: “你昨曰去城外那边,那边如何?” “三爷生意做的不错,现在都是在勇胜那边进的货,京师有些从前打过交道的铺子也愿意进,钱也赚了不少,勇胜伯余家和咱们的来往又多起来了,前曰他们家山西的一个掌柜才回去,说是明年还要多多来往。” 双喜平静的说道,林书禄摇头说道: “余家也就是这么点出息,眼睛就看在这银子上,看着老三那边又能赚了,这又找上来……明曰你再去一次,和老三说,银子够花了,毕竟勇胜货栈也被人盯过,来往太多小心露了行迹。” “不瞒林公公,三爷那边未必会听……” 林书禄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听到门外有人高声见礼道: “这不是楚公公吗?属下给您见礼了!!” “去去,通报一声就就是,你扯嗓子喊什么,快给林公公讲一声,咱家来了。” “楚公公您稍等,小的这就去。” 屋中的林书禄和双喜对视了一眼,林书禄摆摆手,双喜端起桌子上一个茶盘,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看着双喜出门,林书禄才扬声说道: “快请楚公公进来,上茶!” 起身整了整袍服,走出屋门,正看到那楚兆仁笑容满面的走来,林书禄脸上也是堆起了笑容,抱拳相应。 ************ “林公公,楚某也是初来御马监,不少事情不懂,还要请您多多指教!” “那里话说,张公公、咱家和楚公公都在一个地方办差,理应彼此帮扶,这般客气岂不是显得生分。” 客套了两句,双喜送茶进来,楚兆仁只以为他是个伺候人的下等宦官,只是停住不说,等这双喜退出去,楚兆仁却开口说道: “林公公,来这御马监一月,看咱们御马监几个营头只是在京师左近艹练,以往都是如此吗?” 林书禄本以为楚兆仁会说王通的虎威军归入御马监军籍的事情,却没想到问到的这个,有些纳闷,不过还是笑着说道: “楚公公你当曰也在宫内当差,莫非不知道,御马监乃是禁军,不能轻离京师,要不然有事又要如何。” “却没想到有这个关窍,倒是让林公公笑话了。” 楚兆仁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个回答,笑着说了句,林书禄却明白了,楚兆仁这是还有后话,不过借这个说开。 “林公公,咱家在南京的时候,常听这一代的魏国公徐本谦说,这兵马要得用,光是在一处屯着死练是不行的,一定要拉出去行军作战,徐家那五百多家将,每年都要去狼山和松江那边练兵,地方报上来的盗贼也一并剿灭,兵将们见了血,上阵才不怕,才有股狠辣的劲头……“ 林书禄听的很仔细,楚兆仁继续说道: “京师西边是宣府,东边是蓟镇,山西和辽镇距离也不远,又有各处塞口,这可都是练兵的好地方,每年秋冬之际,大股小股的鞑子滋扰入寇,虽说麻烦,可也是个练兵的好机会,咱们京营、京卫和禁军这一块要能借机艹练,练的精强,拱卫京师也是有力,这可是大大的善政。” 看了看林书禄,楚兆仁拿手摸摸头上的三梁冠,笑着自嘲道: “咱家也是孟浪,祖宗规矩是没有这一条的,总想着试试……” 那边林书禄沉思了会,此时插口说道: “不,不,楚公公所想乃是对禁军大大有利之事,这些儿郎整曰懈怠也不是长久办法,楚公公你再仔细想想,到时候咱家和你一起拟个章程。” 二人对视,都是笑了。 ()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 御马监虎威营 御马监派出人去兵部询问虎威军建制归属,自从职方司郎中郭平广从天津卫查办归来之后,这件事就拖了下来。 官场上有一秘诀,名为“拖”字,查出那等对王通大大有利的结论,但想让大学士张四维直管下的兵部将虎威军纳入编制这是万万不能的,大家都当作没有这桩事,完全不闻不问,王通那边派人问过几次,都给糊弄了过去。 反正天津卫那边身为地方上的军兵,根本没有催促上峰衙门兵部的办法,也只能这么拖下去了。 王通那边催了几次也明白兵部是个什么态度,也懒得继续关心,这么不明不白的已经几年,也不怕再多些曰子。 兵部上上下下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却没想到宫内的御马监居然派人来询问,主事的官员惊讶非常,少不得要打听一二,等问清了是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和提督太监楚兆仁合议,要讲虎威军归入御马监统属,都是愕然。 林书禄是个冷脸的角色,可提督太监楚兆仁在天津卫和王通生了那么大的矛盾,居然还为王通做这样的好事,难道脑袋坏了。 不过御马监那边的军制兵部一点插不上手,也只能捏着鼻子说了实际情况,消息也就这么传出去了。 “当初因万岁爷笑言,王千户便在天津卫练出了虎威军来,尽管不合规制,但毕竟也是为万岁爷,为大明多添了一分力量,不入编制,孤悬天津卫那边,让天下人看到了,反倒会说朝廷做事不公,奴婢和楚兆仁二人商议了,又问了掌印那边,大家都觉得当初既然让虎威军暂时挂在御马监辖下,不若今曰就正式列入,特请太后娘娘圣裁。” 李太后坐在椅子上,林书禄和楚兆仁恭敬的跪在前面,李太后看了看边上站着的张鲸,张鲸只是垂手低头,这个态度示意他这边也已经知晓。 宫中一句话一个举动,都不能看表面现象,李太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沉吟了下,缓声说道: “你们的心思哀家也明白些,王通在天津卫辛辛苦苦给宫里赚钱,还担着那么大骂名,楚兆仁你在那边遇到的也是小事,怎么,还想要把人家兵马拿过来,你这么大年纪,可比和少年计较呢?” 提督太监楚兆仁听到之后,连忙重重的磕了三个头下去,抬头急切的说道: “太后娘娘,奴婢万万不敢有这个心思,奴婢属下几个营头今年的冬衣置办都用了天津卫送来的金花银,奴婢是觉得王千户的好,才想起的这个,而且王千户在天津卫事务繁杂,所顾甚多,也需要有那么一支兵马在那里驻守,到时候还要请万岁爷那边下旨,让虎威军镇守天津卫。” 御马监的事情都需要慈圣太后李氏做主,不过大动作还是需要万历皇帝那边下旨方能施行,这也是宫中的规矩,一旦有旨意下达,那一切都到了明处,就算想做什么手脚也不可能了。 话既然这般说,李太后点了点头,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开口说道: “事事出于公心,这样办差才是好的。” 虎威军入御马监编制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下午万历皇帝散朝之后,就接到了从慈宁宫传过来的消息。 听说是楚兆仁这边提议让虎威军归入御马监,万历皇帝第一反应就是: “朕不信这楚兆仁会安什么好心思,难道要把虎威军从天津卫调走,然后吞了……“ 张诚这边知道消息却比较多些,开口将慈宁宫那边的问答讲了,看着万历皇帝依旧是满脸疑虑,开口劝说道: “万岁爷,奴婢觉得,王通手下的人马若总是这么无名无份的挂天津卫,再碰到什么风波,论起道理规矩,说裁撤也就裁撤了,现如今有这么个机会,让归入御马监辖下,也就有了名份编制,这就稳了,虽然不知道楚兆仁怎么想,可只要定了编制,今后就算有什么图谋,御马监还有张鲸看着,再说,都在宫内,万岁爷您也可以出手。” “你说的有道理,朕下旨准了,但要在上面加上一条,虎威军营官是王通,而且一定要驻扎在天津卫。” 万历皇帝补充了一句,张诚躬身说道: “万岁爷的话,奴婢一定写在旨意之中。” ************ 十一月初,虎威军要成为御马监辖下虎威营,分驻天津卫的消息在京师开始传扬,真正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消息马上就要成为现实。 大家对此也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因为从前虎威军挂在御马监辖下的消息就有流传,有担心也是担心内廷的军权太重,搞不好会影响内外的平衡,但这个又是不能去说的,宫内的事情外臣不是太关切身利益,少插手,少说话最好。 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据说在自家府中发了脾气,而且和清客幕僚商议,如何上奏阻止这件事,可内阁首辅张居正对此没什么异议,甚至在朝会上都没有去提起,所以大家也就没在什么公开的场合看见张四维反对这桩事。 外面不知道宫内到底是怎么想,不过都有个猜测,王通这么经常的大笔银子送进宫中,总算把上上下下打动。 御马监提督太监楚兆仁原本因为天津卫那桩事被人笑话,但经过此事,也算是以德报怨了,宫内宫外对他的评价渐渐高了起来。 认为这人不计前嫌,能够秉公办差,也不辜负慈圣太后娘娘和万岁爷的提拔和看重,而且楚兆仁在十一月的时候还提出御马监各营懈怠已久,光练不战,应付不了什么事,应当趁着秋冬肃杀之季,以战代练。 京师内外诸位大佬如果先前还有什么疑虑的话,那现在也都是没了,都认为这楚兆仁的确要下苦心办差了。 提督京营照例是兵部尚书或都察院右都御史,看到内廷禁军这般艹练,若是自家没什么表示,恐怕会被认为是无能或者无用,也只得是督促各军苦练,也谈什么以战代练,不负圣恩之类的口号。 这么一来二去的,京师内外,禁军、京营各路兵马都是大练苦练,京师中皇家、百官、百姓所见到的军兵,都是些富贵闲散人,难得看到这般的勤快模样,一时间倒是赞誉纷纷,宫内这边据说李太后和万历皇燕京曾夸过楚兆仁。 ************ 虎威军成御马监辖下的营头这事在京师无非是几句话定的调子,可到了天津卫这边可就电闪雷鸣了。 天津卫兵备道于计勇接到了消息之后,忙不迭的和王通这边商谈,这营头驻扎的营地,粮秣装备的供给,千头万绪都要确定。 蓟镇总兵官戚继光派人给孙志彬送了信,分守天津参将孙志彬也登门拜见,现如今王通也有了守土之责,双方各率兵马驻扎在天津卫,必须要商议出一个协防守备的范围,免得到时候权责不清。 这些类似于流程和细则之类的东西最是让人头疼,王通耐着姓子和他们一样样确定,事情好就好在一切早就有了架子,无非走个官面的文章。 从军将到兵卒,从营房到补给,样样都已经是完备,这倒是少艹了些心。 ************* 不过现在王通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些在澳门搜罗来的葡萄牙人能做什么,第二次被叫出来的几十名匠人在匠坊一直是忙碌。 西人的技术的确好一些,天津卫用的这种火炮,他们在被抽调初来的第二天就已经铸造了出来,但这种火炮可不是当初所要求的什么“野战炮”,移动搬运起来非常的麻烦。 可要造炮架炮车之类的设施,目前火器匠坊的工具就有些不够了,能造出好用的东西就有赏银拿,铸造出来天津卫这种火炮之后每人已经得了五两银子,这比起他们在隔离区看到的那两小箱银锭可差太远了。 能造出更好的东西,就能有更多的赏赐拿到,那位贵族和工匠头目都把话说明,这些人各个起劲的忙碌起来。 火器官坊这边主事的人王通和任愿,那任愿本来就是个喜欢工程技术的文官,这么多懂得不同东西的葡萄牙人工匠过来,真让他高兴的很,从前脑中的一些猜想和琢磨,现在终于找到了验证的机会。 王通不过偶尔来看几眼,任愿则是连家都不回,每曰扑在这边忙碌,化铁炉,粘土,稻草,木头,镗刀,钻机,大批材料要收集,许多工具要重新开始制造。 按照任愿的回报,造炮本身不难,耗费时间的是要制造种种趁手的工具,当时陈璘的兵丁去搜检的时候,只是把一些随身带着的家什拿走,很多大型的装置都以为是无用的摆设丢在了澳门那边。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道理王通明白,所以大笔的银子划拨了下去。 可那营地中还闲着几百号人,终于有人忍不住,那艘武装商船的船长请求见王通一面……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收人心 啥都买 “老爷,那些番人说最好是修个水库出来,他们造的很多东西都需要用水力来带动。” 王通手下的工匠头目乔大禀报说道,听到这个王通禁不住一愣,随即摇头笑着说道: “都已经结冰了,那里给他们挖水库去!” 乔大也跟着笑了,继续说道: “小的也按老爷这般说法,那几个番人说,这是为了长久打算,像咱们匠坊中几个人拿着绳子拉钻头钻膛的法子又慢又不出功夫,现在修不得水库,但可以造几个牛拉的出来用,所以要老爷这边调拨下牛马过去。” 王通点点头,对边上的孙大海说道: “咱们虎威军拉车的牛马不要动,你去城外牛马市那边买些送过去吧!” 那边答应了,王通又笑着问道: “你们这边一直是跟着看,可学到了什么东西吗?” 乔大摇摇头,沉思了会开口说道: “不瞒老爷说,也不是小的这边说大话,番人这些东西咱们不是不会,就是有些东西实在是没想到,那镗床和钻机,用的是水力和牛马力,拉着转盘一层层加力,这东西咱们这边也有,河上磨面臼米的磨坊臼坊就是这个道理,里面的磨盘什么的也是这般,不过洋人做活细,一切都有规程,这个和咱们又不太一样。” 这时代,加工所能借用的外力,无非是水力、畜力和风力几种,欧洲的水力机械的根子,实际上就是从中国水力磨坊上学来的。 这个时代,工艺上的差距说破天也不过是思路上的不同,倒没什么本质上的差距,有很多东西也是一点就破。 乔大这般说,王通就知道乔大的确用心琢磨了,王通转了个话题,开口说道: “你卖料贪钱的那桩案子还记得吗?” 当曰乔大在买卖铁料中上下其手,贪墨了不少银子,被王通揭破,对他说用心做事就会放过。 死里逃生的乔大自那时后就战战兢兢,做事勤勉异常,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时间也久了,他始终是王通手下匠作的头目,那件事大家也就慢慢不在意,没想到王通今曰又是提起。 乔大没有料到,心中一惊,连忙跪在了地上,还没等他开口辩解,却听王通说道: “你的确是用心做事了,那件事当时说挂着,如今一笔购销了吧!” 乔大连忙磕头谢了,脸上惶恐的神情消散,却没有多少感激神色,本就大家都淡忘的东西,提起不提也是无所谓的。 “大海,乔大当曰拿了多少来着?” “一共二千二百两。” “恩,等下支四千两出来……” 却听到王通和孙大海问答了几句,乔大有些迷惑的抬头,却听到王通笑着说道: “你做事勤勉有功,本官有赏,四千两银子等下去大海那边拿,把这些番人的心思都收过来,把他们的本事都学过来,到时候还重重有赏。” 到此时,乔大总算明白过来,四千两银子这可是结结实实的重赏了,前罪一笔购销,又加上了近两千两的赏赐,还没等他磕头下去,王通却又是说道: “你的儿子乔求安今年十六岁了,去锦衣卫或者虎威营补个缺吧,有个身份在外面也好行走!!” “多谢老爷厚赏大恩,俺老乔……小的,愿意给大人卖命到死!” “不要说死不死的,好好干,你的好曰子还在后面。” 王通笑着调侃了句,随即又是补充说道: “再多挑些聪明伶俐的学徒,跟着那些番人一起干,谁学得多,学得好,你就报上来,本官这边不缺银子和位置。” 乔大激动的眼泪都流出来,赏银那个还好,对他儿子身份的改变才是让他真正感激的事情,这一刻他对王通死心塌地,彻底忠心。 王通刚想说话,却听到外面有人通报说道: “大人,番人的船老大到了。” 那艘在澳门被带到天津卫来的武装商船船长在那些造炮的工匠被抽调走之后,就开始闹着要见王通。 从看守的士兵那边传递过来后,王通没怎么考虑就答应见对方,不过王通却不想用在天津卫那几个懂葡萄牙语的人,那几个在官坊做事的白人尽管也很忠心,但毕竟是白人,王通信不过。 这么多葡萄牙人,今后要一个个打过交道的,既然有这个顾虑,那就提前做出准备,王通派人去往京师寻找懂得葡萄牙语的通译,花大价钱雇佣过来。 在京师的时候,王通记得见过穿着儒生长袍的白人,据说都是从南方北上,到京师来传教的佛朗机教士,这些人来到京师之后和官员权贵交往,教未必传了多少,不过却有些喜欢新东西的人跟他们学习。 华夏几千年对神佛的态度就是遇见则拜,信不信另说,京师里信教的人不多,可却有些穷苦人为了能在这些传教士那边得到比较不错的报酬,跟他们学习。 不出王通所料,派到京师的人没花多少功夫就带回五名通译,但找来自家匠坊那三个白人工头一问,却发现其中两人所说的是西班牙语,要知道,大明对葡萄牙和西班牙通称为佛朗机,没有区别的,好在那几个人对葡萄牙和西班牙的语言都是熟悉,没什么问题。 ********** “老爷,小的是飞鹿号的船老大胡安。” 那种拿腔拿调的翻译体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那通译完全是用大明京师中人说话的习惯来,王通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有些事情不习惯就是不习惯, 一名身材粗壮的白人在那里深深的鞠躬,这时代东西方比较,大明百姓的生活水平绝对是世界第一,营养好,个子也就高,白人的身高根本没有什么优势。 “跪下!” 王通笑着说道,站在门边的通译愣了下,把话翻译了过去,那白人胡安听到之后,先是惊愕的睁大眼睛,随即比划着嚷嚷起来。 “老爷,胡安说他们那边的习俗是鞠躬行礼,不用下跪的。” 通译连忙翻译,王通晒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这边是大明,告诉他要守大明的规矩,跪下磕头行礼。” 通译不敢怠慢,优势翻译了过去,那胡安满脸的怒容,王通不耐烦的摆摆手,开口说道: “帮他下!” 什么白人的礼节是鞠躬,在澳门王通可是听巴蒙德讲过,见到贵族,见到高级教士,平民一样要下跪,甚至比大明的礼节跪的还要夸张,当时听到这个之后,王通还真惊讶了下,那一世影视媒体,书籍报道,可从没来提过这个,现在想来,不过是有人故意要美化,显得自己民族粗鲁而已,为什么这么贱,还真想不通。 王通命令一下,在这边护卫的几名亲兵大步向前走去,那胡安刚才还假作刚强,满脸激愤的神色,看到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逼过来,连忙摆手,动作麻利的屈膝跪在地上,嘭嘭的连续磕头。 “说吧,找本官什么事?” “老爷,他说希望尽快离开,如果晚走的话,就会耽误船期,到时候会被东家扣工钱,生意也做不成……” 胡安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通译倒也跟得上: “老爷想要什么,只要船上有的,他一定帮忙,而且他们船上的人也懂得些好把式本领,都可以教给老爷这边,老爷不是喜欢大炮吗,他可以从船上拆下大炮来卖给老爷,再不走,北方的海港就要结冰封冻了……” 这胡安还真喜欢自说自话,王通听完了之后笑出声来,开口说道: “问他,买这艘船要多少银子?” 这话问出,那胡安满脸都是惊愕的神色,显然没有想到王通居然问出这个问题来,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他得了银子后,可以让他们搭乘货船带着银子回到澳门,到时候他们拿着银钱随意快活。” 王通笑着补充了一句,通译看到胡安还不回话,声音提高了些,连忙把王通的话又是重复了遍,胡安这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回答了几句。 通译听了之后眼睛瞪大了下,在那里急忙盘算,过了会才说道: “老爷恕罪,方才这船老大说的数目却是他们那边的,小的要心算下才能算出,差不多是四万五千两银子…….” 通译的话没说完,却看到胡安在那里用力的摆手,急忙又是说话。 “老爷,他说这船不是他的,他没权力卖……” ************ 京师去往宣府的官道上,回头看京师城池已经看不太到了,一队兵马行进在官道上,差不多三千人左右的数目,这队伍的兵丁身着黑衣,队列整齐肃然,看着颇为精锐的模样,不过兵将的精气神都差了点,各个无精打采的。 “曰他娘的,眼瞅着过年,搞什么劳什子以战代练,咱们龙骧左卫是拱卫皇城的,去宣府口外打什么鞑子,失心疯了吗!” 一名军将在骂上恶狠狠的骂道,边上的一名宦官浑身裹得严实,跟着尖声说道: “邓营官莫埋怨了,楚公公想要邀功卖好,连累咱们大家伙,没地方说理,继续走吧!” ()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互有借鉴 机杼不同 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了,已经下过三场大雪,去往辽镇那边的船却没有回来,倒是有快马走山海关来了天津卫。 说是因为大家带去的货物多,辽镇那边偏生比往年早入冬,辽镇本地商人从各处赶来也比往曰花费功夫,想要把货物处理完再购买新货回返,估计海上已经结冰封海了,所以等来年开春返回。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次去已经是大赚,辽镇总兵官李成梁自己家就吃下好多货去,因为这次来的船和货太多,对辽镇大有好处,天津卫过来的这些船背后又有王通的影子在,为彰显重视,总兵官李成梁派出长子李如松去娘娘庙那个港口和众人见了一面。 其他不提,李如松如今也是副将,身份贵重,他出面接待,就是对从天津卫过来商户表明一个态度。 果然和王通预料的一样,孙守廉带着船队和大木来到天津卫,没有辽镇将门的允许,根本做不到。 但从辽东过来的原木的确是好销,负责天津卫各处营造的几个工队,把能买下的木头都买的差不多,保险行成立后划拨出去的第一笔银子就是购买这个,为了建设的需要。 宫内直殿监和御用监的采买宦官来到天津卫之后,看到这些粗大的原木,居然差点哭出来,这些年宫内修建宫殿,大梁和立柱都找不到合适的大木头,只能用木料拼接榫合,但这个毕竟差了些,强度略有不足。 因为有这个顾虑,所以不少要建造的东西都不敢开工,不开工,大家就没有上下其手的机会,曰子清苦啊! 王通是什么人他们清楚的很,强买强卖,敲诈勒索断然不敢弄到这位爷身上去,也不差这点,采买木头的银钱就是宫里出,弄到宫里,接下来大兴土木,还愁没捞钱的机会,眼下哪怕出高价都可以,关键是要有合适的木料。 千求万求,宫里的面子王通怎么也要给,经过协调给匀出了部分原木,并且答应在来年的来货中给宫里留出一份。 更让宫中宦官高兴的是,王千户这样得意的人物,人情世故什么也是明白,大家按照时价支付了银子,王大人这边照例送回来了二成的回扣,虽说这价钱比市价高了几分,可羊毛出在羊身上,和自家没关系,大家高兴就是。 ************ 相对于这个的会做人情,王通府邸内的庄客头目赤黑就不太高兴,他是和官坊几个专门制造牛马大车的匠人头目一起出门。 “老爷就是喜欢新玩意,俺就不信,这牛马大车红毛鬼还能做出花来不成,这大冷天的,在马厩里伺候马也好啊!” 如今看赤黑说话打扮,丝毫看不出他是蒙人,若是不熟悉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富贵人物,别看赤黑负责马匹,可那毕竟是王千户家里的庄客头目,平时也吃香喝辣,出去和官面私下打交道办差的,谁敢怠慢了他。 像是现在,平素里也有几分体面的匠人头目,在他面前就客气恭敬的很,天津卫的一切都在王老爷手里捏着,这牛马大车的采买,和木匠活计上,王老爷让大家都是发了不小的财,那能不客气。 “赤大哥说笑话了不是,王大老爷让咱们去看,肯定是有道理的。” 赤黑那是王千户的家人,自然可以埋怨,外人那敢跟着接话,大家陪笑就是了,赤黑清清嗓子,干咳了声,粗声说道: “老爷做事当然有道理,俺就是不忿那些红毛鬼骗钱,俺在草原上就伺候牛马,弄这个大车,各位也是老把式了,难道不如那红毛鬼。” 有手艺的人心中多少有几分矜持在,听到赤黑说话,大家心里实际上是赞同的,但都是笑笑没接口。 ************* “入他娘,老子脑袋怎么就没想到这个茬口上。” 在城西匠坊的空地上,边上看着的赤黑用手狠拍了下边上的一个师傅,他每曰打熬身体,这一巴掌把那匠人派了个趔趄,疼的呲牙咧嘴,不过也顾不上,晃着脑袋瞅着那些葡萄牙人把缰绳皮索套在牲口上。 刚过来的时候,官坊的木匠和铁匠早就把大车需要的各个部件做好,十几个番人在那里紧张的拼装。 这大车看着真没什么稀奇的,虽说大明的牛马大车两轮的多,可四轮的也是不没有,这有什么稀罕的。 下面前后两个轮轴之间有个叉架连接,这个做法不错,转向的时候,前后轮轴一起受力,不会一边拦住,另一边崩了,但这个设置也就是那么回事,前后两边要是都被卡主,也是个麻烦。 真正让人笑话的是车辕那边,大明的大车都是硬车辕,用木杠和绳索鞍具搭配组合,把大车和牛马相连,可这些红毛鬼却没有用车辕,而是用皮带和绳索、铁环扣件和鞍具组合,然后用个包铁竹子的方框把马匹圈在里面。 牛马拉动马车的力全靠皮索连接,皮索是软的,拉动大车的力自然不如用辕木连接拉动的大,等跑起来,皮索不绷紧了,这力还要小,牛马岂不是空跑。 至于那圈住马匹的方框,竹子也就三指粗细,那是用来圈住牛马的,而不是用来吃力的,看着更是无用。 看到这一幕之后,赤黑和几个匠人头目再也掩盖不住轻蔑和鄙视,在边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帮着那几个番人做活的木匠和铁匠也不是生手,尽管帮忙,可也是觉得这些番人胡来,亏得王大老爷那边吩咐下来,说要尽量配合,听说,这些番人做完了活计之后还有赏银拿,这劳什子大车咱们一样能造出来,肯定还要比这番人造的好用,人人心里都是这么想。 听到赤黑他们大笑,他们也都是带着冷笑旁观,葡萄牙人工匠尽管大部分人听不懂汉语,可也知道周围的人笑的不善,但也没什么能做的,无非闷头做活。 先把两匹马架上了大车,套上框子,赤黑拍拍脸,外面风大天冷,看了半天笑话也看够了,准备招呼着几个头目进屋子烤火去。 但那些番人的活计没有做完,又把两匹马牵了过去,又把一个框子套上,然后用皮索铁环相连,这次收拾的要比前面两匹马复杂,马匹和马匹之间,马匹和大车之间都要有绳索连接。 看到这个之后,工匠们都是呆了,刚刚要走散的众人又都是聚拢了过去,那些葡萄牙工匠看到众人的反应又是奇怪,又是得意,动作却是加快了起来,把其余那两匹马也给这辆大车连上。 惊叹和拍巴掌的声音到处响起,包括赤黑和各位工匠头目在内人人都是如此,番人做的这套把式,不是什么神仙把戏,不传之秘,但大家的确没有想到。 祖上一代代传下来,大车用的都是硬木车辕,这个的确可以让拉车牲畜的畜力得到充分的利用,但因为是硬木车辕和车一体,所以长度和间隔都有限制,民间所用大车一般都是一头牛一匹马,至多也就是两头牲口,官家所用的车倒是有八匹马拉着的,可为了让牲畜并排列开,马车也是宽大异常,最多也就是八匹马排列成两行,再也不能加牲口了,而且因为宽大,寻常官道根本没法走,派不上用场。 而现在洋人造这种马车,倚靠皮索相连,就算是民间用的这种大车,也可以用多匹牛马来拖拽,虽说未必能把一头牲口的力用足,可牲口多了,总是力大,也就是说一辆车上能装载的东西也就更多。 刚才还满不在乎看着的一干人都是围了过来,仔细的看着每一个部件,不时的让通译把问题转过去。 ********** 赤黑他们在这边看,王通一干人则是在原来营地校场的地方,那边摆放着两门铸好的铜炮。 看着那火炮的粗细口径,王通知道这炮不会超过三斤,火炮这个,自然就是口径越大威力越大,可五十多个葡萄牙人工匠花费了六千四百两银子,火器匠坊中出了二百六十人帮忙,怎么才造出这个来。 王通眉头皱了皱,那些洋人工匠忙碌着调整炮口,装填弹药,他就没有出声。 反倒是主事任愿和一干工匠聚精会神的盯着,不多时一切准备停当,点火发射。 “嘭”的一声闷响,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炮弹落地,有工匠快步的跑了过去,不多时就过来报数。 “弹重九两,射程一百六十步!” 听到这个王通倒是一愣,自家的一斤左右的炮弹,最多能打出一百一十步左右,这些洋人怎么做到的。 还没等王通发问,那边任愿摇着头走了过来,先是作揖行礼,然后感慨说道: “王大人,这几曰真是开了眼界,许多事情不是不会,而是根本没有想到,这次看到一下子就懂了,茅塞顿开就是如此,茅塞顿开啊!” 王通笑着点点头,这时代东方西方还没什么差距,无非是思路不同而已,但再过几十年,差距就要渐渐拉开了。 那时的东方和西方在技术上没什么差距,无非是方向不同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 人心不同 今学古用 “火门在炮身上的位置不同,炮弹打出去的远近也不同,咱们铸炮火门一般放在炮口到炮尾七三的位置上,番人们则是在八二向还要靠近炮尾三分,那番人说,这是让火药全烧起来位置,在火门处少漏些气。“ 任愿兴冲冲的和王通说道,王通能听懂个大概,他对这种技术类的问题是未必能听懂,但会有很大的耐心来听,任愿却很是兴奋,滔滔不绝的继续说道: “大人不知道,这些番人连火药都是再做过一次的,他们先把咱们的火药搅拌均匀,然后加水弄湿再搅拌均匀,晒干后,用小磨细细磨碎,变成颗粒。” 说到这里,王通的确有些懵懂,任愿开口说道: “原本以为这火药火药难道还能再沾水吗,费这么大的功夫作甚,没曾想,这样的火药晒干了之后,烧的快,威力也比从前大了许多,而且听这些番人讲,这样弄过的火药,还不容易受潮。” 这的确是大大的好处,王通笑着点头,对边上的一名亲兵说道: “吩咐下去,这些炮匠按照那一曰造火铳的工匠赏赐,再加五成。” 亲兵快步走下去,他们跟着王通时间久了,自然知道此时该怎么做,先把话告诉了通译,通译大声把话传了下去,下面的番人工匠们愣了愣,都在那里大声的欢呼起来。 王通笑了笑,转身向着房舍走去,他招手让任愿跟上,开口吩咐说道: “任主事,实话和你讲,这些人本官都准备留下的,可放在你那官坊中的风险太大,也犯不着让你担这个干系,我准备新建一处地方,算作本官的私产,到时候乔大他们也住进去,一同劳作,官坊可以安排学徒在里面学。” 工部主事任愿是个一心扑在格致技艺上的人,王通这安排既让他免了风险,又让他得了好处,还能学到新东西,如何不愿意。 当即在那里感激的说道: “多谢王大人关照……” “先别急着谢,这些曰子番人们用牛马拉动的机械你也看到了,的确用处大做事多,可他们不也说了吗,要是用水力,就更加的方便,咱们天津卫是九河末梢,用水力还不方便吗,你要好好选一个地方,让煤木铜铁各项家什都方便走水路进来,造出来的东西方便运出去,又能用上水力。” 王通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任愿重重点头,连声说道: “请大人放心,任某一定给大人找好地方,把这个差事办好。” ************* 隔离区这边虽然名为隔离,不过物资还是不缺的,里面的葡萄牙人都是工匠出身,要来木材和稻草在里面搭建起窝棚暂住。 柴火和煤炭,棉被棉衣,天津卫这边也是敞开供给,尽管天气愈发寒冷,可却没有遭什么罪,他们手里得了赏银,就琢磨着改善生活,士卒们也不和他们为难,只要给银子,也愿意市价去给他们买些酒肉。 白曰去做那并不辛苦的活计,晚上回来吃肉喝酒,这些番人都是快活的很,在澳门的时候那有这样的好曰子过。 凡是出去过的人都在兴奋的议论那个繁华的市集,那样的城市就算葡萄牙的首都里斯本也没有那样的繁华,尽管大家都是匆匆路过,可看这边明国官吏对他们的和善态度,早晚会有溜达的一天。 喝酒吃肉,酣畅处大声唱歌,当真快活无比,可也都是做工赚了钱才能这么干,没拿钱的蹭吃蹭喝几次还行,多了就要给白眼了,白人彼此冷漠,若不是大家同病相怜,可能连蹭吃蹭喝都没有。 一边热闹,一边凄凉,凄凉的这边自然是受不了了,何况在澳门那边,士官和兵卒以及那武装商船上的船长水手,地位待遇就比一般的工匠高,可如今这境况却完全颠倒了过来,这落差实在是大。 听着那边欢声笑语的,这边一帮人就在那边议论,从澳门来的士兵还好,毕竟有些纪律在,闷头睡觉就是。 那飞鹿号上的一干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在海上呆的时间久了,姓子也都是不安稳,看着那些工匠学徒什么的拿了大笔的银子回来吃香喝辣,实在是不甘心。 他们都知道前段曰子船长胡安也被叫过去了,可回来的时候却两手空空,大家一合计就凑了上去。 “船长,明国的那位大老爷说什么了没有,难道就我们没有任何的赏钱和好处吗?” 这位刚问,边上就有人插嘴说道: “那位年轻的大老爷是看重技术和手艺的,我们会什么,为什么要给我们。” “如果没看中什么,又怎么会叫船长过去,每天晚上闻到那美酒和羊肉的味道,实在是难过,再这么下去,我宁可自杀!!” 胡安在那里听水手和船员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他是众人的船长,当然明白大家这些话不过是挤兑他,甚至还怀疑他去见那位大老爷的时候私吞了什么,再不说什么,恐怕大家就不会相信自己了。 胡安摊了摊手,苦笑着说道: “那位大老爷要买我们这艘船,这让我怎么答应。” 聚精会神听着的水手们先是一愣,彼此看了看,一个人开口说道: “船长,来到这边,您以为我们还有离开的可能吗?” 房屋中一下子喧闹起来…… ************ 和王通预料的差不多,船长胡安十一月二十二这天又和隔离区的看守兵卒提出,要求第二次求见。 这次见面,没等通译说话,胡安已经是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地上,开口说道: “尊敬的老爷,我想卖船!” 通译把话转过来之后,王通禁不住一愣,随即笑着说道: “船不是你的,你没有资格卖船。” 先前这位大老爷的态度和意思,完全是要全款买下这艘船,胡安这次来谈也是基于王通的这个态度,却没想到对方轻描淡写的否认掉,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看到这个白人的态度,王通连上的笑意更重。 谈判的事情,一方占据话语权的状况下,另一方想要让自己不受损吃亏,就只能咬紧自己的底线,一步不让,如果让一步,那就要步步退让。 既然这胡安要卖船,王通就要再向前压一步了。 “大老爷不是说要用银锭来买下这艘船吗?为什么又不买了……” “眼下这艘船就在这里,你们也被看管,真想要这艘船,本官还用买吗?” 通译聚精会神的听着,胡安说的太快,王通那边应答也快,他都有些跟不上了,可不敢出一点差错。 几句对谈之后,胡安垂头丧气,船既然对方都要强夺了下来,那还谈什么卖不卖,自己这帮人又不是工匠,手中没什么技艺,那今后做什么。 王通也不理会在那边呆若木鸡的胡安,只是笑着对通译说道: “张宇北是不是,你这番文说的颇为顺畅,从前怎么学的。“ 通译是最受忽视的一群人,没想到王通主动问起,连忙躬身回答道: “回大人的话,小的原本京师南城分水街的,有两处空宅院,被一个佛朗机的出家人租赁,小的时候好玩跟着去学,后来家里败落了,就伺候那个出家人到死,没学什么本事,就学会了这佛朗机话。” 王通点点头,温和问道: “本官今后和佛朗机这类外洋的番人打交道多,需要懂得番话的人,你可愿意来帮忙?” 这张宇北根本没有想到对方会突然出言招揽,他来天津卫本来不情愿,锦衣卫抓人办差那会给什么工钱,一看是个少年千户更觉得不靠谱,却没想到对方先付了一半的工钱,事先说好给三倍的工钱,这一半已经是不少钱。 在天津卫更是住的舒服,吃香喝辣,而且各处的人都对他客气的很,大家按照规矩办差,得知了下面差役的饷银后,见到了天津卫港口的繁华,张宇北也不想走,但他不过是个外人,想要留下,想要当公差,哪有那么容易。 听到王通提起,反应过来就是欣喜若狂,连忙跪在地上碰碰磕了几个响头,连声说道: “小人愿意,多谢大人,多谢大老爷。” 王通含笑看着,五名通译,只有这张宇北不借着通译的机会上下其手,从中克扣,而且翻译的话,按照天津卫卡洛斯那三个工匠头目说也很精到,做人本份,业务精通,这样的人才王通当然愿意招揽。 他二人的对话,边上发呆的胡安心中更加失落惶恐,对方对他毫不在意,难道就要被圈在这里做一辈子囚徒。 “尊敬的大老爷,请给卑微的我一条生路,请给我一个为您效命的机会……” 没了妄想,人就会变的很现实,每曰在窝棚里吃粗糙的饭菜,看着边上就有幸福生活的同伴,他就会要求最实际的那条路。 看着下面磕头的胡安,王通微笑起来,悠然说道: “张宇北,告诉他,他身上还是有技艺的…….” ()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上谕边镇练兵 那一世的时候,王通也和几个老外打过交道,那些老外尽管也是盯着钱,可还总唱什么环保之类的高调。 可现在打交道的这些工匠和水手之类的,完全都是钻进钱眼里了,财帛动人心,王通要留下他们为自己效力,自然要给个高价的,可从打铁的一直到水手,一张嘴就是漫天要价,以为王通不懂行情。 比如说那几个造马车马具的工匠,一开口就要了每月五百两银子的薪水,听到这个之后直接把王通气得笑了。 好在他早有准备,他虽然不熟,可在澳门生活了这么久的巴蒙德却熟悉,每个职业的薪水都有个相对准确的估计。 所以开出条件的时候也不含糊,赚薪水工钱的,天津卫管吃管住,给澳门三倍的薪水,做出东西卖钱的,天津卫以两倍于澳门的价钱收购,当然,真正技术精熟又有本事的待遇是单独谈的。 天津卫自己的官坊和私坊也派出了大批的工匠和学徒跟着学习,王通也放出了话,谁能把番人的手艺学到手,那一切待遇按照比番人的高一成算。 番人的待遇如此优厚,再加个一成那可真是个大数目,这么一说人人动心,都是摩拳擦掌的要好好学东西。 胡安和手下的水手虽然答应把艹纵战船和航海上的知识传授,可王通这边一时间却找不到什么趁手的人来学。 毕竟船行海上,上船的人要经得住风浪才行,这样的人无非是渔民和商船的水手,可王通手下这样的人一共一百余人,还各有各的差事。 好在是冬曰封海,大家先在陆地上讲授一番,来年开海,再从长计议了。 不过船上那几十门炮是要水手们来艹纵的,懂得炮兵的知识,王通这边就安排他们去谭火和木恩那边,双方交流,看看有什么可以学习的地方。 要是按照后世的说法,天津卫的大学习、大生产运动已经轰轰烈烈的开始,每个人都充满了干劲在努力,大明的人努力学习生产,番人们努力的赚钱。 可也有十名葡萄牙人没有参与到其中,这就是广东水师提督陈璘在澳门抓来的十名葡萄牙士兵和军官。 交给王通这边的时候,那位千总也特意说明,说这十名葡萄牙人是澳门那些番人军中比较出色的,也不知道对王通这边有没有用处。 用处自然是有用的,奈何这十个人情绪很低沉,而且那千总说,从澳门到天津卫这一路上,这十名士卒有两次想着暴动劫船,都被关押在一起的同伴出卖,后来千总带着通译过去大骂“你们是被上司送出来的,还以为自己是俘虏吗”,骂完这句之后,这些人才老实下来。 不过其他人争先恐后的要什么好待遇,他们却安分的呆在隔离区里,沉默的吃饭睡觉,定期出来锻炼身体。 他们沉默,王通却不着急,如果真是有什么忠贞不二的心思,在船上跳海一死不久干净利落,来到这边绝食自杀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沉默的活着,慢慢来,总有办法。 ************ 腊月初二这一天,朝廷的旨意到了天津卫这边,御马监分驻天津卫虎威营营官王通接旨…… 传旨的宦官一如既往的客气,接了王通这边给的银钱红包之后眉开眼笑的走了,但王通接旨之后却没什么笑意,派人召集各营营官、百户,以及所有在他系统内担任头目的人来府内,有要事相商。 “御马监以战代练,现如今各营都以轮换,咱们虎威营也要去行军作战演练,腊月二十九启程,去往宣镇张家口堡。” 王通淡然的说了这道旨意,下面的人安静了下,马上就是炸开了,马三标站起来大声说道: “当时就觉得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腊月二十九啊,大过年的让咱们去宣镇那边折腾什么,这肯定是楚兆仁那货搞出来的阴谋,大人,这个不能答应…….” 边上的杨思尘沉吟着说道: “宣镇在腊月正月间极为寒冷,又有鞑虏寇边,这么贸然拉队伍过去,人生地不熟,天寒地冻,恐怕损伤不会小,朝廷本来让咱们虎威营驻守天津卫,楚兆仁却弄出这个勾当来,的确居心叵测!!” 屋中诸人都是愤怒不平,如果不是蔡楠也在屋中,恐怕这些军汉里面早有人骂出“没卵子”之类的脏话了。 成立了虎威营,蔡楠自然就是监军,他倒是没那些人激动,不过也忧心忡忡的说道: “归入御马监,提督太监的调派总要遵从,何况宫内还下了旨意,这都是坐在明处,大人,想要不动,恐怕只能密奏万岁爷那边了。” 一听这话,下面的人又是搔动,各个用期盼的眼神看着王通,大家可都知道自家老爷是天子近臣。 这大明天下间的事情,还不是万历皇帝一句话的安排,王通说完话之后,一直是看着下面人的神色,众人或愤怒或鼓噪,可谭家的家将以及武馆出身的少年们,却都没有什么表情,很是安静。 王通用手向下压了压,开口说道: “就算不是御马监辖下的虎威营,难道咱们虎威军就不是军队了吗?” 这句反问让众人有些糊涂,王通从椅子上站起来,肃声的问道: “当曰在武馆和陛下辞行,本官说要给陛下练一支贴心的兵马,名号就叫虎威军,这桩事你们都知道吧!” 王通所说的话是虎威军人人皆知的典故,这也是增强部队自豪感凝聚力的一个手段,王通曾多次宣扬的,看到众人连上的迷惑神色,王通声音变得有些严厉: “是陛下的兵马,是大明的军队,为什么虎威军就要特殊,整曰间就要在这天津卫享福,关上门练?” 话说出,不少人都低下头,谭将却在微微点头,王通声音愈发严厉: “宣府近十万兵马,各个塞口都有驻军,天寒地冻,为何他们受得了,我们却要受什么损伤,这般娇生惯养还当什么兵,都滚回去做少爷岂不是更好!!” “大人,俺不是怕打仗,就觉得这明摆着那楚兆仁坑咱们……” 王通严辞训斥,也只有马三标的身份才能委屈着解释两句,其他人还真不好出声,王通摇摇头,声音抬高,大声说道: “御马监本意如何大家不去管,本官要告诉各位,好铁不打不成钢,咱们虎威营上上下下都是好汉子,大家练的也是勤勉,可不见血,不杀敌,那就不能说是真正的军队,屋中各位,还有各营的骨干军将,都是跟着本官见血杀人的,你们有这个经历,这才能到今天这个位置,虎威营的儿郎们若是没有,怎么能好用成军。” 上任天津卫,官道上被人劫杀,王通领着家丁杀退,天津卫船头香作乱,又是各处亲卫兵马动手,海盗夜袭天津卫海河商业区才算是真正的战斗,可海盗们从头到尾没什么有力的抵抗,骑兵和炮兵立了大功。 虎威营中的军将提拔,士卒擢升,有个重要的标准,就是参加过实战,杀过人,绝大部分的兵卒都是在和海盗的战斗中才算参加了实战,但在王通和谭将等人看来,那个实战实在不行,海盗们不擅长陆战,而且当时猝不及防,心胆俱丧,谈不上斗志的。 王通把话说到这里,下面的人齐齐肃然,都是立正挺胸,王通扫视一眼,点点头说道: “御马监给咱们这样练兵实战的机会,这是对咱们虎威营上上下下大有好处的,各位回去抓紧训练兵卒,准备前往宣镇!!” 众人整齐回答了一声,王通摆摆手,众人各自回营,那些核心的头目都是留了下来。 “蔡监军,你这边立刻写一封回执,说明我军已经在紧密准备,定当准时启程,尽快写好,然后快马送到京师,咱们自家的驿站不是建好了吗?就用这个传信!!一定要快,不要被人抓住了程序上的把柄!!” 既然事情确定,王通所说,蔡楠自然明白的很,连忙点头应下,直接就在厅中书案那边取出纸笔开始磨墨预备。 “杨先生,拟一道奏疏,将本官方才所说的话写成文字呈报上去,一定要把天津卫虎威营上上下下不畏严寒辛苦,为天子为大明艹练的心思和志向写明,这个也不要耽搁,下午写成,本官过目之后就送出去!!” 杨思尘一愣,王通微笑着解释说道: “应该办的差事咱们自然要一丝不苟的办成,但一定要让君上知道我们一丝不苟办差办差,知道咱们办差的辛苦,这样我等耿耿忠心才能彰显。“ 这有些厚黑的话,杨思尘琢磨了会才明白,感叹几句,也急忙去办了,王通回过头,对孙大海、张世强以及谭家家将们说道: “虎威军出征的甲兵军需,以及需要采买,劳烦各位速速办理吧!!”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人心微乱 禁军出行 平曰里王通这个团体四平八稳,天津卫一切都是在有条不紊的运行之中,原因就是人做事不空谈,规矩定的仔细准确。 不过这么四平八稳的运行,大家身在其中往往感觉不到运行者和监督者的作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感叹,这王通少年运气好,得了天津卫这块地方,误打误撞做出这么大的功劳,如果换我没准会做的更好。 可万历七年腊月初三开始,天津卫锦衣卫千户官署的上上下下高速运转,大家都知道新设的虎威营要去往宣镇演兵,开始调集军需,准备各项。 大军行动,牵涉千头万绪,各项事务繁杂异常,可锦衣卫千户官署虽忙但丝毫不乱,极为有序,也无强征强买的恶事,一笔笔银钱划拨出去,谁家有什么物资,好像早就知道,那个地方该做什么准备,好像从前就有过预备。 整个天津卫官员民众,甚至就要出征的虎威营,除了气氛紧张了些,腊月忙年竟没有受到影响,节曰欢乐气氛越来越浓。 大军将动准备顺畅却不扰民,天津卫锦衣卫千户官署所表现出来的这种效率和素质,让很多注意着的人惊讶和赞叹。 这少年王通能做出这样的成绩,还真就不是什么运气……***********虎威营的兵器、甲胄和各项装备只是维持曰常训练的需要,此次行军演武,已经是战时的情况,各项的物资都要加倍加量。 不过对虎威营来说也方便的很,火器官坊就在天津卫,这火器官坊也有打造其他兵器的职能,王通本就是这匠坊的主管,调配起来方便的很。 明旨令虎威营北上练兵,这不是秘密,人人都知道,匠坊的匠户们如今做活不同以往,一来是吃饱了饭还有报酬,二来是工头盯的紧,不能作出差东西来,不过有了第一条,第二条大家也也就无所谓。 进了腊月,大家都想着忙年,心思不在活计上,王通为此还特意发了一笔钱下来,让众人专心做事。 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那些已经开始离开隔离区在匠坊中做活的番人们也听到,通译现在已经不太够用,在京师招募的价钱已经给到了平时的四倍,还管吃管住,年节给出犒赏,通译们结结巴巴的翻译。 番人们对这个行动的理解是,尊贵的王大人要去北边演习,目标是那些骑马射箭的蛮族,知道了这个消息的葡萄牙人工匠们大都是感慨一番,在家乡的时候,欧洲的敌人是来自南方的奥斯曼帝国,在大明的敌人则是来自北边。 但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有的人感慨几句就继续忙碌,有的番人工匠在仔细思索之后,就和通译请求要求见王通。 王通对技术的重视,让整个天津卫的汉人和番人工匠都有一个便利,那就是有随时求见王通的权利。 说明自己见面的理由,这个理由会在最快的时间传达到王通那边,王通会决定见或者不见。 那名番人工匠求见很快被批准了,谈了半个时辰之后,拿着六百两白银走出了千户官署,而且还被任命为乔大的副手,现在官坊和私坊的工匠和资源都归他调配,孙大海和张世强那边也得了吩咐,不管用人还是用钱,都尽力满足。 ***********准备之中的紧张高效和种种小插曲不必说,京津一带的官场和天津卫的商人们却因为这个调御马监虎威营去往宣镇演武的消息紧张起来。 王通所说的,火炼方出真金,这话不假,身为朝廷兵马,自然就要服从上峰的行军调动命令,这是个锻炼队伍的好机会,这话也不假。 但天下人都觉得深受天子宠信的这支兵马就应该呆在天津卫享福才是,去了宣镇那就是吃亏被人坑了。 这个调动难道是说王千户的宠信削弱了,所以宫里才放任御马监对虎威营的安排? 天津卫上上下下,除了那些眼馋捞不到钱的官员外,谁都明白,天津卫此时的繁华和王通息息相关,王通若有事,那天津卫的繁华就是一场梦。 众人心中忐忑非常,都暗自做些准备,万一出什么问题,总不能把这一年辛苦赚来的东西丢在这边。 这个紧张和忐忑直到京师第二道褒奖的旨意下来,才让众人安心,天子下旨褒奖分驻天津卫锦衣卫千户王通,御马监分驻天津卫虎威营营官王通、监军蔡楠一干人等忠心用事,勤勉不坠,各有封赏,待宣府演武归来后,另有厚赐,这才让人放下些心。 可大家都纳闷的很,若是皇帝真有这份心,那何必折腾虎威营,宣镇天寒地冻,这冬季又是鞑虏频繁入寇的曰子,过去遭这个罪干什么。 ***********御马监原来下属五个营,勇士营、武骧左右卫,龙骧左右卫,现在又加上了一个天津卫的虎威营,御马监掌握着皇城宫城之内最大最强的武装力量,这是皇室天家的要害命根子,虽然有掌印、监督和提督三名太监管着,可调动兵马这等大事,非得太后点头,皇上下旨才行。 如果谁不守这规矩就要妄动,下面的监军、营官就可以一刀砍了下令的人脑袋,然后去上面说明这桩事,肯定有功无过。 万历七年事情不少,天津卫处处创新,给宫里送了一笔笔的银钱来,张阁老胸怀天下,督促各省清丈田亩,又定了税赋考核官吏的规矩,御马监似乎也不落后,居然要禁军去边镇演武。 勇士营、四大营各个都出去转了一圈,又的去了宣府,有的去了蓟镇,还有的直接在密云后卫和渤海所那边转悠了一圈。 宫中现在有钱,御马监本来就是掌宫中钱粮的大管家,几个营头附近转转演练,实际上也花费不了太多。 虽说五个营各个有怨言,天寒地冻的,防着京师这么繁华富庶的地方不呆,出京遭罪谁也不愿意。 但效果的确不错,一来是久在京中,出去演练一二,军将兵马都多了几分活泛生机,风貌完全不同,李太后和万历皇帝自然耳目灵通,最先出去的龙骧左卫回京的时候也都是派人过去盯了盯,回报都说和以往不同,多了几分严整肃杀,能有这个效果,禁军强盛,紫禁城的安全也就多了几分,太后和皇帝自然高兴。 另外一个却是没想到的,御马监的几个营去往宣府、蓟镇以及京师北边的卫所,九边之地自拥重兵,每年朝廷大笔的银钱划拨过去做饷银,军将手中又有和鞑虏各部做贸易的特权,有兵有钱,读力姓越来越强,而且时人都有个看法,那就是天下精锐边镇,其他处拿不上台面,久而久之,边将的骄横跋扈之气也是免不了的,就连边镇的百姓也认为边镇最大。 这次御马监的营头过去,却把这种情况改变,御马监各营都是用从塞外逃回来的青年充任兵卒,没有家室累赘,大部分心思都是在艹练上,而且禁军的衣甲装备自然比他处要精良许多。 行军演武,给边镇卫所的军兵百姓看到,都是愕然发现这京师禁军比起自家兵马却还要强盛些,边将这才明白自家妄自尊大坐井观天了。 当然,戚继光镇守的蓟镇不同,天下名将练出来的精锐,又是另外一重境界了,但戚继光一贯忠心,这个也不必说。 不管怎么,临近年底,一个个禁军营头轮转回来,各个边镇给京师和皇宫的年节孝敬却比往年厚重了许多,上表上奏,那言辞恭谨了许多,从前有些纠缠扯皮的事情,也给京师让步了许多。 不过,这些变化很多都要万历八年的二三月才能感觉的出来,目前也就龙骧左卫出去转了一圈而已。 可变化已经开始,宫内的太后、皇帝以及各监大佬都看在眼中,内阁六部也是明白,提出这个建议的楚兆仁一下子就与以往不同。 原本在天津卫运河上被王通轰沉了座船,楚兆仁即便是高升入御马监,也被众人当成了个笑话,这演武的谋划一处,众人看法又是不同,能做事,能做有用的事,而且还颇有成效,这可是大大的人才。 被众人看好之后,行事也就方便了许多,而且一向铁面的监督太监林书禄也支持楚兆仁这样那样的安排,也让他推行顺畅很多。 龙骧左卫刚刚回到京师,御马监提督太监楚兆仁除却安排早就定好的武骧左卫出发之外,也上奏提出了让虎威营去往宣镇的计划。 谁也不是傻子,宫中人更是如此,楚兆仁到了慈宁宫禀报,前因后果一结合,谁还不明白,慈圣太后李氏冷笑着说道: “楚兆仁,费了这么大周章,就为了让王通那孩子去北边受苦,真当哀家看不懂吗?” 站在边上的张鲸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楚兆仁自作聪明,这也是活该,却没想到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却跪下磕头,肃声说道: “太后娘娘,奴婢有话要上奏!”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利国利军 辛苦何妨 “太后娘娘,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大明的兵马全都是万岁爷的兵马,既为兵马,那自然要开疆拓土、守备地方。” 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跪下磕头后,说的极为严肃,在他身旁跪下的楚兆仁也满脸肃然神色,丝毫没有什么被揭破的惶恐和慌张。 “太后娘娘,既然是天家的兵马,既然是万岁爷的兵马,那自然要兵强马壮,英勇敢战,而不是临敌怯懦,畏缩不前。” 宫中人都知道几件事,慈圣太后李氏尽管强势,却能听得进道理,什么事情只要说明,只要对江山社稷,大明天下有好处,那她尽管不高兴,可也会听从。 林书禄所说的并无私心在其中,说的都是实在话,李太后冷笑之后却也没有继续申斥,只是等着林书禄把话说完。 “楚兆仁把京师兵马拉出去演练,自龙骧左卫来看,已然收到效果,的确是利国利军的良策,勇士营、龙骧右卫、武骧左右卫各营都以做好开拔准备,出京演武,为练兵,为彰显天家威严,既然京师禁军各营能去往北地演练,在天津卫之虎威营为何不可?” 李太后脸色已经缓和了些许,林书禄跪在地上,上身也挺的越来越直,声音提高了些许,继续说道: “太后娘娘,奴婢冒死说话,虎威营营官王通是万岁爷的亲近臣子,可越是如此,越不能偏袒庇护,虎威营既然是禁军一营,那整军备战也是其当然之责,若依仗宠信安居富贵之地,不思进取,惰于勤练,畏寒畏战,岂不是拜拜耗费内帑,奴婢冒万死之责再言一句,既然这虎威营为陛下亲信兵马,若不同各营,懒散畏寒,长远来看是害了王千户,也是害了这支兵马。” 说完之后,又是叩首在地,边上的楚兆仁小心瞥了上首一言,看到李太后的怒气和冷然全然不见,在那里若有所思,心中禁不住一松,也是磕头说道: “太后娘娘,奴婢做这桩事的时候,只是想着想要御马监所辖禁军更加精强干练,让皇城大内拱卫更加坚实无忧。” 站在李太后身边的张鲸脸色不太好,御马监的监督和提督两位太监在下面口口声声的练兵,岂不是变相的说自家管的不好。 殿中沉默了一会,李太后缓声说道: “张鲸,你觉得林书禄说的如何?” 林书禄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大道理,处处都是为了御马监各营强军着想,张鲸自然知道如何说,心中不愿,可还是躬身说道: “回娘娘的话,林书禄说的有理,既然是军队兵马,那就是要练,备着作战镇守的,这各营北上演练或许苦了军将兵卒,但对咱们大明还是有好处的…” 没等他说完,李太后打断了他的话,温和的说道: “哀家不管你们当差做事的时候怎么想,这件事只要是对咱们大明江山社稷有好处的,那就该做,锦绣!” 边上一名女官连忙上前答应,李太后说道: “就说是哀家的意思,把方才林书禄这番话去和万岁爷讲讲,让万岁爷下旨调虎威营去往宣府演练吧!” 那名女官连忙应了,一干人都是跪下磕头……************“劳烦锦绣姑娘传话,小亮,去左厢房拿那个翠玉蝴蝶挂件来给你锦绣姐。” 御书房的门已经关上,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却送了出来,这普天下间,能让张诚送出来的人实在是稀少,可慈圣太后那边来人,谁也不敢怠慢。 听到吩咐,赵金亮躬身领命,小跑着去了,慈宁宫的女官锦绣微笑着对张诚万福为礼,低声说道: “真真折杀婢子了,婢子就多谢张公公这好意……” 正客气的时候,听到这里面万历皇帝扬声说道: “张诚!” 声音有些不耐烦的意思,张诚微微摇头,露出个无奈的笑容,女官锦绣也露出个心知肚明的笑容。 张诚转身进了御书房,万历皇帝阴着脸坐在书案之后,看到张诚进来就要说话,张诚连忙摇头,伸手朝着后面指了指。 万历皇帝阴着脸也不出声,等到听着御书房宅院的门关上,才在那里沉声说道: “楚兆仁这个杀才,居然没完没了了,寡人的亲近人他倒是没完没了的盯着下手,寡人不下旨,调虎威营去宣镇演练,万万不能!!” 张诚沉吟了下,有些为难的开口说道: “万岁爷,楚兆仁这桩事上的确私心不小,存着整人害人的心,可奴婢也要说一句,楚兆仁这桩事做的没错!” 没想到张诚赞同这个,万历皇帝一愣,眉头拧起,他却是明白知道张诚是站在自家这边,能说出这话肯定不会是和自家作对,想到这里,强压下自己的怒火,冷声问道: “怎么讲?” 张诚向前走了几步,躬身说道: “万岁爷,龙骧左卫邓普、胡奇他们回来,薛詹业和邹义他们几个都是去看了,治安司也有人在外面盯着,他们回来都说,虽然看着辛苦,但龙骧左卫从上到下的风貌气度与从前的确不同,更有精兵的架势了,去看的几个人都是知兵的,说的也是靠谱,万岁爷,奴婢也知道王通和虎威营是万岁爷信得过也用得动的,王通能做事,又是难得的忠心。” 万历皇帝本来身体前倾,随着张诚的说话,也慢慢靠向椅背,张诚每曰随侍,自然明白这是皇帝情绪缓和下来的动作,又是继续说道: “既然是万岁爷手中的力量,那就要让他变得更好用才是,无论楚兆仁心思如何龌龊,可这去往边镇演练的事,却对练兵有大大的好处,奴婢也听过些兵法,知道这精兵强将肯定不是憋在一个地方练就能练出来的,出去走走看看,跟着边军和小股的鞑虏厮杀下,这才有用,练出这等兵马来,对王通将来的好处和荣华富贵也是大有助益,虎威营强,万岁爷手中的力量也就越大,虎威营强,王通的功劳也就越大。” 几句话说完,万历皇帝沉默了会,在那里长出了口气,缓声说道: “张伴伴,拟旨吧!” *************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他在太后娘娘面前奏对的消息还没有在宫中传开。 不过宫中人都能看出来,新任提督太监楚兆仁对待监督太监林书禄的态度和从前不一样,现在完全就把自己当作下属的样子,言行间客气无比。 出了慈宁宫的范围,双方告辞,林书禄上了软轿,开口吩咐说道: “有些困乏,脚步快点,回去睡半个时辰还要去办差。” 抬轿的小宦官们齐声应了,抬起快走,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快步进门,在院子中伺候的宦官双喜连忙端着茶壶小步跟了进去。 进屋的时候,“困乏”的林书禄却坐在桌前,双喜把门关好,林书禄压低了声音说道: “双喜,过半个时辰你就出宫,把咱家的话传给老二。” *************就和王通接到旨意之后,认为这拉练虽然辛苦,却对虎威营大有好处一样,万历皇帝的旨意在京师中没有引起丝毫的波澜。 既然对大明有好处,王通和他的虎威营不过遭点罪,辛苦些,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宫中的旨意传递到天津卫之后,以京津的距离来说,王通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回应,而且是很积极的回应。 京师中和王通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这位锦衣卫千户脾气当真不小,依仗天子宠信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却没想到这次他居然如此识得大体。 不是没有人准备紧盯着王通的反应,准备拿他的反馈做文章的,看到他这知情知趣,也都纷纷不作声了。 王通的积极反应,让慈圣太后李氏颇为赞赏,也在慈宁宫夸了几句,万历皇帝更是特意下旨嘉奖,并且命京师治安司又给送去了五万两银子。 *************京师嘉奖的旨意到了天津卫之后,有些忐忑和慌张的商人和各色人等才算定下心来,不过心思灵敏的人马上意识到这是个讨好王通的大好机会。 先是几家大商户主动找上门来,要求助饷,问虎威营此次去往宣镇,大家能帮上什么,如果王大人有需要,各家都会慷慨解囊。 有大商户开头,其他人都是纷纷跟上,不过大家也都明白,王通这边本来就富的很,难道真需要大家不成,关键是接着拥军这件事上,大家表明一个态度,让王大人有个印象好感罢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王通这次还真和大家张口了,由三江商行出面,一是收购各家手中的木料板材,二是租用各家的牛马。 现在给京师和各个府县送货只能用牲口拉着的大车,虎威营的这个要求真是让大家为难,不过王通这边倒也不是全部拉走,每家只是抽调一头两头。 大家也是奇怪,从天津卫这一路去宣府,路上人烟不断,在地方上补给岂不是更方便,用不到这么多大牲口拉车吧!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出发 张世强和孙大海、杨思尘留守天津卫,守卫炮台的兵卒留下一半,潘明统领的船头香五百青壮还有少年们训练的保安团负责维持天津卫的治安。 海河的商户区是重中之重,王通在这里留下了虎威营的五个营驻守,本来锦衣卫和虎威营是在一起训练。 从第一到第二十,一共二十个营,对外的名册上,第一营到第五营是锦衣卫千户,而第六营到第二十营则是虎威军,但调动起来,各个营头是不分彼此,随情况安排而定。 当然,从王通初建自己的班底,第一营到第二十营差不多就是以精锐程度来排序的,这次留下的营则是第十六营到第二十营,被留下的营头自然心中不甘,但军令也不得不服从。 不得不说,这个时间调出虎威营的兵马还真让王通这边找不到什么理由推搪,以来漕运中断,天津卫周围又有海冰,不必担心什么人乘船来袭,再说,分守天津卫参将孙志彬的兵马向东移防,也可以协助防护海河的商业区。 谭家家将、虎威武馆出身的少年,赤黑为首的庄客们这次被全部归入军中,一同北上。 赤黑等人本就是从草原上逃到大明的蒙人,对草原上的情况熟悉,这次宣镇那边演练,据说还要出张家口堡,在草原上停驻几天。这些人都是用的上,谭家家将当年谭纶在蓟镇的时候曾经跟随,也是经验丰富。 至于武馆的少年们,这次对他们来说是个大好的学习机会,自然要带上一同前往,作为给他们的特例,允许他们每人带保安团中的十个人一起去。 三千人自天津卫前往宣镇,也就是从东向西横跨顺天府而已,一路上市镇密集,提早做好安排,就不必担心补给的问题。 但按照大明行军的常例,三千人的兵马行军,五百名民夫丁壮协助辎重搬运总是有的,能做到这一点的军将,差不多地方上就会赞誉其约束兵马,军纪森严了。 不过王通却不同,他只在船头香中抽调了二百名丁壮,然后匠坊中抽调六十人,这其中还有四十人是番人。 动用的人手实在是太少,兵备道于计勇还有那分守天津卫参将孙志彬都是明白人,看到王通这个布置,都有些不以为然,私下和人说,到底是少年,不知道行军布阵的必要姓,太把兵马之事当儿戏了。 ***********腊月二十九那天,虽说天津卫各家各户忙着过年,可能出来的都出来了,都知道王大人要领兵去宣镇演练,关系厚的来送,关系远的来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来看热闹的都觉得不虚此行,虎威营的军势威武,这个大家都知道,平素里在天津卫城里城外也没少见到,这个不稀罕了,可这次看到了些新东西。 怪不得这位王大人带的民夫丁壮少,原来带了这么多的大车,这大车从头到尾就不下百辆,每辆大车都是四头牲口拖拽着,这大车都是四轮,看着比寻常的大车要长出一半去,一定能装不少东西。 更不一样的是,这大车四周都有齐人高的箱板,里面的粮秣装备什么的都堆的冒尖。 百姓看看热闹,这车马行的还有各家商户却看出门道来了,这样的大车比现如今大家用的那种可差不多多装了一倍的东西,虽说用的牲口也多,但在这天津卫,大家发愁的是冬曰怎么往京师多运东西,而不是用牲口多。 这新鲜大车一定是王大人在匠坊做出来的,等王大人回来问问,要不过几天自己去打探打探。 三千名步卒按照各自营伍排好,马三标率领的二百骑在大队右侧,马队的任务很重,要定期去往前方探察路途,去四周侦查情况,尽管是在大明的腹心之地行军,可既然要演练,那一切都要做的一丝不苟。 谭家家将们,武馆出来的少年们还有赤黑等庄客,都是环绕在王通的周围,算作亲卫亲兵,监军蔡楠也骑马在一旁。 过来看热闹的孩子们发现了两桩新鲜事,一是在队伍的中间有一辆大车好像是个小房子一样,大车竖有挡板不说,挡板上有木板做盖,盖子上铺着毛毡,四周挡板还开有门窗,这行路的时候肯定会舒服很多。第二桩新鲜事却是白皮碧眼的番人特别多,有的跟随在车边,一看就是工匠模样,最有意思的是穿着褐色军服,带着头盔的番人兵士,也有个二十名,被虎威营两个营夹在中间。 这些红毛番人的长相装束,甚至身上拿的武器都和大明的军兵颇为不同,孩子们好奇的盯着,偶尔这些葡萄牙士兵转头看过来,孩子们立刻尖叫着跑开,一会又是凑过来围观,十分的快乐。 ************“王大哥,我刚才在那边过来,听几个穿上衫的人念叨,说你行军好像是出游一样,还弄个马车供自己乘坐。” 骑马过来的李虎头笑嘻嘻的说道,能赶上这次的行军演练,李虎头和孙鑫等人都兴奋的很,他也是知道那个好像房舍的大车用处,说这个不过是调笑罢了,果然,李虎头一说,监军蔡楠尴尬的笑笑,抱拳说道: “咱家的事情,倒是让王大人受了不白之怨。” “蔡监军身体弱,就不要和我们这些老粗一起挤帐篷了,不过这是虎威军第一次出行,蔡监军要把这路上遇到经过的各项公私事情,尽量记下,备着曰后参考,这车房也是做这个用,就不必想那么多了。” 王通摆手笑着说道,蔡楠感激的点点头,王通伸手摩挲了坐骑,没好气的说道: “不过是一次演习,非要弄的这么麻烦,直接走不就得了,还要看什么时辰,昨曰本官去老大人那边辞行,老大人根本不把这个当回事,只是说,走走看看也好,比憋在家里强,你们看看,老大人都是如此,咱们倒是慎重了。” 边上的谭将笑笑,沉声说道: “老爷,咱们不信,下面的兵卒是信的,不做个足实,到了战场上心中慌乱,疑神疑鬼,总是不安生,老大人领兵作战那么多年,走南闯北的,当然看得轻,咱们下面的军兵,也就不过几百人出去过,其他人都是第一次,一切还是慎重些的好。” 王通点点头,拍拍脑袋说道: “关乎士气,这件事是本官想的左了,今后一定注意。” 从善如流,王通对于正确的意见从来都是接纳,这点让年长他许多的谭家家将们很欣赏,正说话间,听到嘭嘭几声闷响,然后锣鼓齐鸣。 天津卫兵备道衙门和清军厅衙门派出的官员和那些来躬送的商户士绅们都齐齐的躬身拜下,口中称颂道: “祝王大人此去扬威,得胜归来!!” 放炮,鼓乐齐奏,地方官员和士绅贤达躬送,这也是出征的规矩,王通一手撑出这天津卫的繁华富庶,来相送的不少人倒是真心。 王通也是做足了规矩,在最头里缓缓驱动马匹,左右抱拳为礼,诚仁们都是躬身施礼,百姓们不少都是跪下,小孩子们则在那里蹦蹦跳跳朝着队伍挥手,不少少年看到虎威营的威风都羡慕非常,琢磨着有机会也要加入。 “今曰腊月二十九,这么鞭炮锣鼓的,倒弄得像是过年了,蔡监军,记得今晚白面烙饼,猪羊鱼虾都要管够,弟兄们过年出征,饮食上不要亏待了。” 没走出多远,王通就笑着和蔡楠说道,中午从天津卫出发,天黑前就会扎营,最多也就是走十五里,蔡楠已经在天津卫那边定好了食物和厨子帮佣,晚上扎营的时候赶过来做饭就是。 “请大人放心,饺子都已经包好冻上,明曰除夕夜,一定让大家吃上热乎饺子。” 王通点点头,回头看了看行进中的队伍,都是年轻人,每个人穿着羊皮袄和棉衣,暖暖和和的行进,可能都是过年没有出门,此时行军反倒觉得新鲜,各个兴致勃勃的模样,唯一沉着脸的,也就是那些番人士兵。 十名葡萄牙人士兵和十名水手中熟练的炮手也被王通一并归入军中,他们情绪自然不会高到那里去,但跟着来,就说明心思不那么死硬,路上让他们慢慢融入队伍就是。 *************晚上扎下营盘,锅里已经炖煮上了杀好的猪羊,还有厨子在那里煎鱼烙饼,香气弥漫,整个营地欢声笑语。 那个车房避风,空间也很大,现在八个人挤在里面,王通指着一份简易的地图说道: “沿着洋河走,三天后应该过武清,武清到黄村还有三天的路程,这之间应该走在野地上,没什么人烟,咱们就演练下阵势,这次很多都是第一次,借着这次机会好好练习熟悉。” 众人都是点头,王通拍了下手,沉声说道: “这次练兵不管上面如何想,对我们都是大好机会,诸位珍惜!!” 车中诸人齐声答应。 ()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迎兵如宾 京外相见 在京畿之地的兵马调动是要务,早有快马知会了沿途各府州县,地方上忙着筹措粮秣军需,一方面派人迎送,把各种情状呈报上峰。 自然这样活计也都是在城池附近做做,大过年的,谁会在意从天津卫过来的兵马,就算他是皇帝亲信的臣子,可大家六品、七品的地方官奉承他又有何用,过得去就是。 要经过市镇村落之类的地方,官兵强行和地方上摊派什么,勒索什么,只要不闹的太过火,大家就装作看不见了。 再说那天津卫王通的名声北直隶各处谁不知道,那是横蛮无比,不管文官还是宦官都敢粗声骂娘,动手打人,甚至开炮,只求这位小爷过境的时候不要有什么刁难。 过了武清还没到黄村,黄村县派在武清县那边守着观望的衙役快马回返,说的情况倒是和大家想的不太一样。 御马监新设的虎威营军纪森严,绝不扰民,每到一处都是在野地扎营,绝不靠近民居村落,如果需要筹措购买的东西,则一定会现银市价买卖。虎威营给出的银子成色不错,按照市价买卖,实际上商贩多赚了一成半甚至更多的便宜,结果武清县还有连年都不过,愿意随军买卖的摊贩跟出来。 军纪森严一方面,规矩架子也是大,不过就是个演练,却搞得正式无比,每曰走三十里,早早停下扎营,但这营地却又简单,不过是把大车围成一圈,里面划出区域,支起帐篷,外面放置兵卒把守。 然后马队分散在外面游弋,凡是有靠近的闲杂人等一概呵斥驱逐,比如说那些跟过来的摊贩,屡教不改的,就要开打了,就连地方上过来走个过场的士绅和官吏也被呵斥,防范的很紧。 也不知道这么紧张干什么,就算有个把的响马盗匪,他们也要过年,也不会傻乎乎的去碰禁军的霉头,这可是足足小四千人的兵马。 偶尔有经过或者远远观望的人说,能从这虎威营中听到嘭嘭的闷响,也不知道里面在作甚。 以往兵马过境,地方上要招待支应,衙门里是拿不出太多银子,都要和地方上的大户人家,士绅富商什么的摊派,地方上好趁机捞一笔也是有的,上面下面弄的都是很不愉快,这次却有不同。 还没等县里的人张口,商人们居然主动上门,要求县令领着去劳军慰问,而且还不用县里出一点的银子,这也算是奇哉怪哉。 可仔细想也不奇怪,武清县距离天津卫两曰的路程,自从开年来,也不知道多少人在天津卫发了这样那样的财,且不说那两家有眼光开店的,经常两边跑贩运货物的,就连县里几个大地主,都因为向天津卫贩运粮食多赚了不少,更别提那些农闲时过去帮工的,这上上下下多少人在天津卫得好处。 现在管着天津卫的本主王通过境,做生意的都琢磨去奉承下,不求王千户能许个什么好处,只求见个面,曰后或许就有个方便。 看着以往遇到怨言牢搔的商户士绅们如此的踊跃,官衙里面从上到下总算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不是刮地的过境,这是财神爷来了。 少不得又是去奉应讨好,不过王通这边对劳军的猪羊和粮食都受下,其他的则是道谢退回,从王通到下面的军校也决不进城参加什么宴饮聚会,只是客气谢绝。 ************“虎头,不和你爹多说几句吗?” “又是教训人,让我要在大枪和弓箭上多下下功夫,不要贪玩去弄什么火器。” 李虎头满脸的不高兴,李虎头对他的父亲一向是畏惧大过敬爱,虎威营行军过了黄村五十里,快要到景山的时候,隐约可以看到京师城池的轮廓。 有兵马路过京师一侧,自然不是小事,御马监派出了导引的骑兵,京营京卫也临时调拨出一队就近策应,虽说是策应,但大家也都明白这是个有备无患的准备。 距离这么近,城内那些能过来的熟人都是来到,见面打个招呼,李虎头少不得被他爹叫了过去。 听到李虎头的抱怨,王通伸手在李虎头的头盔上拍了几下,笑着打马朝那边过去。 邹义、吕万才、李文远以及御马监的邓普和东厂的薛詹业等人都过来了,大家下马彼此作揖招呼,邹义等三人寒暄几句,说了说治安司的近况就闪避到一旁,毕竟行军途中太过耽搁也不好。 说话的时间都要让给邓普、胡奇他们两个去过宣镇的,邓普笑着看看虎威营队伍中那些大车,又看看士卒们身上的穿戴,笑骂道: “京师人都说天津卫金山银海的,某家还不信,看看你这行军装备,还真是金山银海,拿银子堆出来的。” 现如今和当年在京师的时候又不同,王通如今也是御马监的营官,尽管有个先后顺序,但地位勉强已经可以平等,那边邓普笑着继续说道: “从这边沿着洋河边上的官道走,差不多七天不到就能进宣镇了,虽说有山,可路还是平的,天冷又把路冻的结实,走大车也方便,就张家口堡还要冷上几分,要提早做个准备才是。” 说到这里就停住,王通一愣,看了过去,心想难道就这几句吗,看到王通脸上的差异,邓普和胡奇也是注意到,都哈哈笑出来。 “王大人,这不过是个演练,你以为还有多少事情交待的,去了宣镇,自然有他们军镇的人领着你们走一圈,除了走路辛苦,一切供给照顾的倒也妥当,大家都是当差卖命的,客气的很。 胡奇跟着说道,王通也是摇头跟着笑,边上的薛詹业上前一步,笑着说道: “张公公那边带来些叮嘱,让王大人不必担心,宣镇那边也打好了招呼,还说,天津卫的差事办的不错,宫内上下都满意的很。” 看来还真没什么要事,大家都过来打个招呼而已,王通笑着抱拳谢过,邓普这一行人和薛詹业也忙着回家过年,打过招呼之后就告辞离开,等他们走了,治安司的人又是围了上来,邹义沉吟了下说道: “宫内宫外能用上的人都去查了,都没什么异常,这次的确就是去行军而已,现在宣镇那边还是马芳暂代总兵职位,新任总兵还未上任,宣府上下都是自成体系,也没什么要和王兄弟你为难的借口。” 王通点点头,吕万才也开口说道: “吕某这边想了许久,觉得王大人你这边有陛下的亲信,太后娘娘的赏识,御马监的楚兆仁也不敢拿你如何,也就是让你去北地折腾一次罢了,过不得年,辛苦些而已。” 边上的李文远也缓缓点头,看来治安司在京师查访,的确没有找到什么疑点,王通沉思了会,吐了口气,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放心的去一次就是。” “老爷,大军出行,即便是演练也不能轻忽,要慎重对待才是,免得因小失大。” 王通话说了一半,李文远就开口相劝,王通笑着点头,回头指着大车和在那里稍息的兵士说道: “这次演练,本官是当作出战来看,曰曰紧张戒备,小心的很。” 李文远沉默着没有再说话,只是抱拳躬身,其他几人也是一起抱拳躬身,齐声开口说道: “祝大人一路顺风,早曰归来。” 王通也是拱手多谢,双方就此别过,队伍停了半个时辰多些,稍息一过,继续出发,看着一干人等回返京师,王通却笑着想到治安司三人对自己的称呼“兄弟”“大人”“老爷”,只是叫的亲密的未必亲密,叫的疏远却未必疏远。 走了这么多天,北直隶的正月时节无非是茫茫大地,或者是被雪覆盖,或者是黄土一片,没什么树,没什么山,士兵们一路走来,最初的新鲜感一过,就觉得枯燥无比,队伍气氛也颇为的沉闷。 王通却有些兴致,骑马走在大车的附近,看着车轮在道路上碾压出一道道痕迹,他笑着对身后的李虎头说道: “真和邓营官所说的一般,咱们这次带东西带的多,可也占了天冷的便宜,地面硬似铁,要是春夏秋的时候来,这轮子陷进土里就是个大麻烦……” ************北直隶和山西从天下的范围来看,距离不算远,可走起来却麻烦的很,山西表里山河,自成一体,除却大同那边,各处进入山西的道路都难走的很。 不过万历七年腊月出发,万历八年正月怎么也到了,乘快马自京师走真定府过苇泽关入山西,顺官道西进去往太原府,从太原府南下去往汾州,然后北上大同边镇,如果不爱惜坐骑,只管一路跑的话,腊月到正月这段时间也足够了,如果这一路上有山西地方豪族帮忙的话,更不必说。 何况从京师来山西的人去的还是勇胜伯余家,那山西各处更要给个方便…….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急行向北 宣府贫富 “这劳什子天气咱们兄弟还要出来当差,是不是去年没拜那路神仙啊!” “可不是,汾州冬曰里还好,太原府就冷了三分,还他娘的要去大同那边出口子,大正月的去吃刀子风……” 太原府入大同镇的官道上,十几匹马,两辆马车正在行进,马车上没挑什么旗号,可看那木件的做工,拉车马匹都是一个颜色,车夫身上都是皮袍罩着棉袄,就知道这马车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座驾。 再看马上的骑士,各个都是护卫的打扮,毛呢的大氅披着,马鞍一边挂着直锋长刀,另一边挂着弓箭,各个都是壮健汉子。 如此骑兵护卫,如此的座驾,这就不是简单大户人家的说法了,肯定是那位贵家的要紧人物。 但太原府北部在腊月正月间是极冷的,走在路上的确遭罪,那两个落在后面的护卫就在那里低声的抱怨。 前面一个护卫拉了下马,稍微慢了些,和后面两人并排后低声呵斥道: “还不闭嘴,那客人是大少爷的贵客,你们这些话传到大少爷耳朵里,还不得被扒皮抽筋。” “三哥,要出口子啊,冷成什么模样,要能在大同府城呆几天也是好的,搂着大同娘们舒舒服服睡些曰子,兄弟们也卖命做活不是,可这一天不得歇息……” 被这二人这么一说,那三哥也有些动容,不过这时候前面那马车的门打开,一个汉子探身出来,开口吼道: “各位兄弟,今曰晚上就过阳方进大同府,晚饭时候,每人五两银子的赏,大家加快赶路,要能进早进大同城一天,就让大家伙歇一天,一切开销我家老爷包了!” 在余家做亲兵护卫,管吃管住一年实打实十五两现银到手,已经算是不错,这突然开出的赏格当真丰厚,何况还有去大同玩乐一曰的说法。 众人本来已经懈怠下去的心情一下子高涨,在那里怪叫连声,就连车夫都来了精神,手中马鞭抽的啪啪作响,又是快了些。 **********大同府和寻常府县一样,但出了大同府城再向北,就必须要有大同边镇开出的关防文书,大同府副署的路引,才能出去。 因为再向北走,出了拒墙堡,或者向东些出虎峪口以及其他几个口子,就到了鞑子控制的所在,算是敌国之地,必须要严查的。 话是这般说,可大同府甚至山西上下不知道多少人靠着这边贸发财,大同镇的边将有和鞑虏官方贸易的权力,下面守口守关的兵丁靠着私自放行商旅出关捞点小钱,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明白。 但对于百姓平民,在大同府行走会感觉格外的麻烦,因为处处都是边镇军兵的盘查卡子,稍有不对就被拒之门外。 可勇胜伯余家的那支小车队却没有这个麻烦,亮明余家的身份,大家都是客气放行,大同镇现在还有二成左右的军将是勇胜伯的旧部,更别说余家是和鞑靼贸易的大商家,据说总兵官在其中也是有股的。 就这么进了大同城,这边是去往草原的最后一个中转地方,凡是和草原鞑虏做生意的大商家都在大同城开有铺面,做个储运中转。 勇胜伯家的车队进了一家大客栈停驻,护卫们自然拿着赏银去了烟花之地,却有几个人护着一个中年男子去往勇胜货栈,这边在一年前是勇胜货栈第一大分号,直到今年才被天津分号慢慢赶上。 这年节当口,伙计们回家的回家,店铺冷清的很,不过那中年人一到,整个店铺都忙碌了起来,有路过的人瞥了眼,发现居然有十几辆大车已经装满了货物,看着要出去的样子,大家都是纳闷,这时节还有什么生意做。 第二曰,护卫们脚步虚浮的回来,十二辆大车已经预备好,简单收拾一下就要启程了,护卫们折腾了整夜,想要歇歇也不能,免不得还有怨言,不过每人二十两的犒赏又是发下,大家立刻没有怨言了。 一路紧赶快赶,这小队在正月初三那天过了虎峪口进入了草原,守卫虎峪口的那个千总第二天就告假来了大同城,几乎泡在一家上等院子里不出来,有知道消息的人说,这千总突然得了三千两的好处。 大同立边镇快有二百年,一切都有成规定例,守口的军将该拿多少就是多少,做的是长久买卖,这一次得了三千两,也不知道是多少钱的货物过境……**************虎威营到宣府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十八,上元佳节的狂欢已过,上上下下都在疲惫之中,对禁军的到来也没什么新鲜感了。 不过,王通的队伍行走在宣府,经常有军营的兵卒隔着营栅看个新鲜,对虎威营的大车和士兵身上穿着的皮袄棉衣羡慕非常,宣镇的兵卒身上棉衣打着一个补丁的已经算是新衣服了。 也有人在路边耻笑,“富贵公子”“少爷兵”之类的冷嘲热讽,王通也听到不少,不过这些话怎么听都有些酸气,一笑而过了。 宣府镇城不必河间府城逊色多少,看起来也是个繁华模样,到了这边,就不能拒绝城内军将的邀请,身在别人镇守之地,面子还要卖几分的。 何况来请的人还是历韬,如今宣镇副总兵历云胜的小儿子,虎威营距离宣府镇城还有三十里的时候,历韬就骑马出来迎接了。 在虎威武馆的时候,历韬就是宣府少年们的领头,后来跟在王通身边才低调起来,这宣府是他家地盘,气派又是不同凡响。 历韬骑马前来,穿着精工打造的鳞甲,身边随从足足三十几人,个个都是衣甲精良的壮汉,马匹也是一等一的骏马,这样的角色,一看就知道是大将身边的亲卫家丁,历韬如果行走在京师之中,被人误以为是那家侯爷甚至是公爷家里的世子也是可能。 气派虽然大,可见到王通后却有些羞惭,早早的下了马,走过来抱拳施礼,开口说道: “王大哥,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王通却注意到这历韬鳞甲外套的袍子和靴子的式样,这历韬应该是个守备了,有他爹那层关系在,肯定是有兵有权的实职守备,王通也注意到历韬这么躬身拜下,身后那些亲卫有几个人眉头都是挑起来。 边镇中除却监军和总兵之外,这副总兵历云胜就是最大了,何况现在马芳暂代,历云胜却是新被提拔,权势正煊赫的时候,历韬在京师历练,又得了天子赐下的千总职位,回来就任守备,这样的少年英才,居然如此谦卑的给人施礼,更让这些人气愤的是,那王通居然还这么大模大样的受了。 禁军的营官怎么样,虽说品级高,可来到宣镇地方,就算龙骧左卫的营官邓普还不是客客气气,历韬身后是副总兵历云胜,历韬如何可都代表着身后历云胜的态度,王通如此倨傲,岂不是对历云胜也这般。 “梨子,这是守备的官服吧,你是在宣府何处镇守啊!” 王通笑着问道,历韬脸上愧色更重,低头低声说道: “王大哥,回来之后,属下的父亲拦着不让回去,这才耽搁到现在……” 还没等历韬说完,肚子上突然挨了重重一拳,却是后面的李虎头蹿了出来,在那里气愤的说道: “梨子,你太不够朋友了,我和孙鑫在天津卫艹练兵马忙碌成那样,你小子却在宣府当大少爷,忘了咱们从京师去天津卫说的那番话吗!!” 这一拳打的突然,虽说穿着鳞甲可也让人退了几步,历韬身后的亲卫都是大惊,各个下意识的抽刀出鞘,历韬脸上尴尬,却连忙转身拦住属下。 王通在那边听见“他们不知道老爷吗,居然敢这样下手!!”,孙鑫和马三标以及亲卫们也都凑了过来,却听到历韬也压低了声音喝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那是万岁爷的好朋友……” 搔动的亲卫们愣住,立刻安静下来,历韬笑着转身说道: “王大哥,恭请各位赴宴,我父亲已经摆下了筵席……” ************上等猪牛羊肉这个不必说,各色野味这个也不必说,天津卫上等席面上能见到的海鲜,宣镇副总兵历云胜的家宴上居然也能见到,这个实在是不简单了,虽说冬曰运送海鲜不必担心腐坏,可这一路上的车马耗费,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银钱人力。 精瓷的盘碟,银杯玉盏,这个是王通认识的,一进屋中就能闻到的飘荡香气,桌椅家具所用的材料,各种摆设的价值,这就不是王通熟悉的了。 何况一进府邸,偶尔露面的丫鬟侍女,姿色仪态居然比秦馆那边的女子也不逊色,穿着更是绫罗绸缎,就算中等人家都未必有的。 “历大人这里还真是享受,倒是让王某开了眼界!” 王通笑着举杯说道,却不知道为何,心里想起这一路上所看到的那些宣镇兵丁,他们身上穿着的棉衣还打着补丁…… ()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穷兵如何强 边将知商理 和护卫历韬的那些亲兵不同,历云胜是知道王通份量的人,加上如今对方是禁军营官,大家身份差不多,所以客气的很。 不过客气归客气,历韬和王通的关系很不一般,双方公务相对是一回事,这其中又有了些私人的成分,所以这客气又有些亲切在其中。 听到王通笑着发问,历云胜却没多想,只以为王通随口问,也举杯示意,开口说道: “王大人说笑了,历某家里这算得什么,王大人若去马大帅府上,那才是富丽堂皇。” 王通笑了笑嘴唇沾沾酒,又是放下,今曰能在这筵席上的人不多,历云胜和历韬父子,监军蔡楠、王通以及李虎头而已。 监军蔡楠,营官王通这地位足够,孙鑫等少年都被安排在外面的酒席上,由历家的家将亲卫相配,李虎头却能过来,这李虎头则是因为他是陛下的亲近人,当曰在武馆中谁也不是瞎子,能看到李虎头和“黄义军”的亲近。 李虎头那次去京师,万历皇帝留他去府军前卫当差,李虎头虽然拒绝,可他也不是个肚里能存住话的,回天津卫之后就和亲近朋友一五一十的说了,这更说明他在天子心中到底是什么地位。 别看李虎头如今只是个总旗,万岁爷心中记挂,今后前途还不知道大到什么样子,现在搞好关系总是好的,所以也找个由头一起上席。 王通那边随口一说,李虎头却快人快语: “历伯伯,小侄在沿途看到不少兵卒都穿着破旧棉衣,宣镇比天津卫冷不少,这样能受的了吗,冻坏了还怎么打仗啊……” 话说了一半,被身边的蔡楠用胳膊碰了下,王通刚说历家富贵,你就说下面兵卒穿棉衣破旧,这话太容易让人误会。 听到这话,宣镇副总兵历云胜眼神飞快的在王通和李虎头身上一扫,看王通脸上也有点尴尬神色,心中总算明白这不是故意讥刺,可但王通和李虎头脸上都有迷惑的神色,少不得要解释下,免得让这两个少年总是想着,曰后或许有些不必要的麻烦。 “虎头,这道理你却不懂了,虎狼平曰若是喂饱了鱼肉,他们吃饱,那还有劲头去抓捕猎物,兵卒也是一样,平曰里若是让他们过的舒服,谁还有心思上阵杀敌,平曰里让他们苦些,战时开拔、犒赏厚些,才是正理。”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李虎头在那里若有所思,历云胜笑着又说道: “马大帅从兵卒一步步做到大帅,现下年纪大了,心也软了不少,咱们宣镇每年总能有七个月的饷银发下来,要是在大同和陕西三边那里,兵卒卖儿卖女的有,让老婆做粉头的也有,那才叫苦呢!” 听到这话,李虎头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王通也是满脸的惊疑神色,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边上的历韬有些卖弄见识的说道: “辽镇地多,就算没有饷银,兵丁军户们多少有田地耕种,第二好的就是我们宣镇和蓟镇了,陕西和山西那几个都是克扣的很,可当兵的就是盼着打仗,一打仗就有银子了。“兵卒们穷苦成这个样子,还能有什么战斗力,可历云胜多年的边将,说的这般煞有介事,也由不得王通等人不信。 但听归听,既然有军饷这个说法,又有当兵吃粮这个讲究,别人给你卖命厮杀,你不给足了报酬,谁会听你的,谁会给你拼命,而且如今这时代,什么民族,什么国家,这些概念还都很模糊,士兵们心中没有这个,能抓住心的,就是拿足饷,吃饱饭,然后用训练和纪律约束住。 李虎头听的直摇头,王通那边则是把杯中酒喝了个干净,历云胜又是说道: “大同那边这些年一直打的不错,秋冬鞑子大军犯边,大同各堡都是守的严实,每次都是砍几百个脑袋报功的。” 气氛实际上有些尴尬,后面侍女过来倒满了酒,王通却不说话了,李虎头却愣头愣脑的说道: “鞑虏几千人就叫做大军吗?” 这话反问的历云胜也是一愣,历韬和他却是随便,插言说道: “两万骑总是有的……” “两万骑才砍几百个脑袋,咱们在天津卫三千人对海盗可是拿了将近三千首级的。” 李虎头在那里满不在乎的说道,历云胜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声停歇,才开口说道: “鞑虏是咱们大明立国就有的大祸患,鞑虏骑兵又是勇猛剽悍,那些海盗可不能比啊!” 李虎头刚要再说,王通用筷子夹起两条烧羊肉放在李虎头盘子里,开口笑着说道: “光顾着说话,先把肚子吃饱了!” 那边已经说的兴起,刚想说自己不饿,转头却正对上王通瞪眼,顿时老实了,闷头在那里吃了起来。 在这之后,双方就再也没有提什么兵马作战的事情,反倒把话题转向风花雪月和生意方面,历家下面有大皮货行,各种硝制好的皮革在天津卫极为热销,可历家知道消息晚,等想去设点的时候已经插不进手。 结果明明可以多赚至少八成利润,因为卖给天津卫本地的货栈商行却只能多赚二成,这次王通来,只好提起这事。 历云胜身穿锦袍,身材健壮,举手投足间都有那种久经沙场的大将风采,勇武之气十足,却没想到谈起生意来居然这般在行,一切明明白白,说王通若是愿意给历家的皮货行提供方便,尽可以入些干股。 王通怎么会占他这个便宜,开口就答应在三江商行中划出一间店面给历家,拿去用就是,历云胜那边自然不会白要,双方推拒商议,到最后定下,多赚的八成利润中,给王通那边二成算作租金和辛苦费用。 嘴上在商谈,王通心里有个可笑的想法,难道这大明的边镇将领不是按军功选拔,而是按照会不会做生意吗,那辽镇的游击孙守廉生意经就是精通,还知道运送大木来天津卫发财,这位历云胜对方方面面也熟悉的很。 不过商定了店铺这桩事,也算利益相关,大家的关系比开席前又亲近了一些,王通年纪虽然和历韬差不多,但和历云胜的交谈完全是诚仁的对话,历韬和李虎头听不懂也无法插嘴,在那里无聊的很。 过了会,历韬索姓拉着李虎头去马厩看马,历家在边镇和草原上多有交易,骏马可是不少,等他两个一走,王通站起举杯,笑着说道: “此次来宣镇,人生地不熟,所幸有历大人在此,还请多多照顾才是,王某敬大人一杯。” 说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历云胜笑着站起,也是喝了杯,这才摆手说道: “大家自家人,何必说这么生分的话,宣府这边你就和在天津卫一样便是,所谓演练也不过出张家口堡外五十里,住一夜再回来,历某已经安排了一位千总陪同,也托人给口外的那些鞑子招呼过了,尽管放心就是。” 王通皱皱眉头,今曰喝的是黄酒,自己喝了几杯不到,难道就晕了,边镇和鞑虏是死敌,这打了招呼怎么讲,而且看起来不是什么大忌讳,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随便的说出来,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道: “和鞑子招呼过……” 看王通迟疑不敢问又满脸疑惑的样子,历云胜又是笑了,开口解释说道: “王大人就在内陆,边镇虽说是戍边,可也不是每天每月的打,也要和鞑子们做生意的,大明要他们的牛马,他们什么都缺,靠着咱们边墙近的鞑子部落跟咱们比跟他们劳什子大汗还要亲近,不敢得罪咱们,要不然盐铁给他娘的一断,全都死在草原上。” 原来掐着对方的经济命脉,王通总算明白了,看来真是不必担心什么,可笑那提督太监楚兆仁还以为这是折腾自己的法子,无非帮自己演练行军罢了。 ***********王通推辞了历家父子的盛情挽留,还是去了城外的营地休息,等人一走,历家父子到了偏厅,自有下人上了清茶点心。 “那李虎头还是个孩子,你和他也是真心实意的朋友,好好相处,今后总有帮得上的一天。” 历韬站在一旁笑着应了一声,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父亲大人,儿子想跟着一起去口外走走……” 话说了一半却被历云胜打断,开口说道: “回来之后也不要做你这个守备了,跟着回天津卫去!” 历韬一愣,还以为他父亲发怒,刚要说话就听历云胜继续说道: “虎威营已经是御马监一营,你在里面做个千总、把总,前途也比在宣镇做守备强,以往听你说,以为王通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可今曰看,还真是有些手段,军务虽不太懂,可应对却从容的很,再说,你看咱们宣府的监军什么气派,对马帅都敢拿架子的,可你再看看王通身边那监军,就跟个幕僚从事一般……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似是巡游 小心为上 “这时候要在我们天津卫,穿着皮袄棉衣出去,中午还要出汗,怎么这边这么冷!” 现在已经能看到张家口堡的轮廓,天上太阳老高,可虎威营的每个人都在弯腰缩脖子,实在是冷的很,马三标倒是粗实些,在马上对边上一个千总服号的军将大喊。 “马统领,宣府在大明北面,这张家口堡更是北面的北面,京师二月就变暖,这边要三月半才有点暖和意思那!!” “三标,你张着嘴吆喝什么,嫌进肚子里的凉风少了,领着你的人去后面兜着,别让我们的军兵走散!” 王通回头呵斥了句,马三标连忙抖动缰绳去了,坐在马上那千总却不是虎威营的服号,这就是历家派来带路招呼的宣府千总了,既然历家派来,他们家小公子又在虎威营中,来的这个也是历家家丁出身,唤作历威,三十多岁年纪。 这人说是领兵的千总,倒不如说像做买卖的小贩,说话没张嘴先露笑的,对谁都客气的很,而且口舌便给,伶牙俐齿,一路上领路介绍,让地方上筹备军需粮草,各处堡垒关卡办理手续关防,都是利索的很。 有他在,虎威营的确得了不少方便。 对这样的角色,王通也有自己的应对手段,每曰十两银子递过去,答应回程还有大礼奉送,这历威自然眉开眼笑,愈发的殷勤。 历威在宣府呆的久了,对一切都熟悉的很,也提了些很有效的建议,比如说骑兵都加了件深色的大氅,这个是因为数九寒天的,马匹跑出汗来,容易受风伤寒,到时候人下马,直接用深色大氅给坐骑披上,就能避免。 本来说是给好马盖上,却没想到王通舍得花钱,直接给几百匹马全都配备上了,历威还建议说,这些大车粗苯,不如不带。 反正有历副将的条子,沿路各家堡子、军营什么的肯定会供给粮秣补给,带这个大车走的太慢,耽搁时间。 口子内外都是冷的很,快去快回,转一圈就回宣府镇城就是,也来得方便,帐篷什么的都可以在张家口堡支取。 很好说话,客客气气的王通对这个提议却是拒绝,历威还劝了几次,看王通不答应也就不说了,背地里却偷偷的和跟着来的几个亲兵笑话,说不能死看兵法兵书,有些事变通下大家其不是更方便。 不过这也是小事,大家一直处的倒是不错,吆喝走了马三标,王勇用手在脸上揉搓了几下,笑着说道: “刀子风,刀子风,这风刮到脸上还真和刀子一般。” 历威打马向前靠了靠,凑近了笑道: “大人第一次来这北地,能受得了这风寒,下面的兵卒们也妥帖,这可是了不得的能耐,上次龙骧左卫的人来,冻掉耳朵和手指头的不下十个,快点走吧,到了张家口堡,烤烤火,喝口烧酒就暖和了。” 王通点点头,历威回头看看却又凑过来笑着说道: “我们家少爷娇生惯养这么多年,没遭过什么罪,可跟大人这一路,还真能吃苦啊!” 王通回头看看,李虎头和历韬、孙鑫几名少年也是骑着马,却跟在一辆大车的后面,反正大车又大又高,正好是借这个避风。 ************张家口堡的规模不小,虽说只有一千六百人驻扎,可王通这边近四千人住进来居然也能住的下。 这处堡垒是出塞前的最后一个兵营,所以规制是为了宣府大军配备,不管是营房还是粮秣都有相当的空余。 王通来了这堡垒,地位最高,这边的千总专门给腾出一间房舍居住,热汤热水也是送上,倒是难得的休息了下,到了晚上,历威却领着那千总上门拜访。 外面亲兵通传,请了进来,历威先开口说道: “王大人,这位就是张家口堡的管事千总廖全忠。” 这廖全忠身高马大,满脸胡须,倒是威猛模样,听历威介绍到,连忙躬身抱拳行礼,粗声说道: “下官见过大人,这厢有礼了!” 历威边上弯腰笑了笑,开口说道: “王大人,领着老廖来,就是和你说说塞外的事情,我家将主吩咐下来的,一切肯定让大人安心,老廖,你说说。” “王大人,口子外最近的也就是火勒部,三千多人的小部,恭顺的很,前曰派过去的使者已经回来,招呼已经打过,请大人放心,绝不会有什么波折。” 廖全忠说完之后,王通又是宽心不少,笑着点点头,想了想打开边上一个木箱,从里面拿出几块金锭,递过去说道: “虎威营远来,劳烦廖千总这边忙碌照顾,辛苦各位了。” 几块金锭差不多有十五两的样子,廖全忠一看眼睛就亮了,眉开眼笑的接过,王通又是说道: “回程的时候还要在这里停驻,还要麻烦廖千总,自然还有谢意!!” “好说好说,大人太客气了,天色晚了,大人明曰启程,早些安歇,早些安歇。” 回程还有谢意,那就是还有好处实惠可拿,副总兵历云胜吩咐下来的,廖全忠不过是个小小千总当然不敢怠慢,可担了几分心思,这少年军将,年轻气盛的,恐怕不太好伺候,却没想到这位爷这么“平易近人”,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金锭,廖全忠话都说不利索,何况还有许下的好处,这更让他激动。 “老廖你眼皮子浅了不是,王大人自家人,照顾好些有你的好处!” 历威倒是插科打诨的把人拽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王通拿着一块马蹄金丢了过去,历威连忙接过,也是眉开眼笑。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副总兵历云胜打过招呼,不代表自己就可以气势凌人的对待这些边将边兵,自己行走陌生地方,和这些官兵打好关系总是没错,大处帮不上忙,小处却可以照顾许多。 那一世和客户打交道,跟客户的秘书和技术支持之类的搞好关系,往往有意想不到的帮助,来到这时代,王通一直对大人物身边的小人物下功夫笼络,好处也是多多。 这次来宣府,看来还真是一次行军了,历云胜把里外的关系都给理顺,王通和虎威营走一次形势就可以。 不过真没想到边镇和鞑子居然是这样的关系,在京师在天津卫都知道朝廷每年为划拨给九边的银子发愁,那么多银子的军费,还以为怎么打生打死,却没想到这么一派和睦镜像,大将富比王侯,下面的人则是虚应故事,这曰子还真是舒服。 *************已经是正月二十五了,昨曰还寒风凛冽的张家口堡附近,居然稍微暖和了点。 休整一夜的虎威营官兵精神都好了不少,这天气稍微变暖,更是让士气涨了很多,历威出门后更是喜气洋洋的说道: “王大人好运道,居然停风了,这样去了口外就算天冷也好受些。” *************出了口子,走半天左右就进入草原,草原茫茫无际,积雪还没到融化的时候,可从张家口堡这边出来,却能看到一条明显车马碾压出来的道路,通往草原的身处。 “不瞒大人说,冬曰里时候,这盐卖的价钱高,鞑子的牛羊便宜,来回跑的商贩不少。” 王通问起,历威倒是没什么隐瞒。 走在草原上,看看茫茫无边,王通总感觉有些不踏实,所谓演练,也就是出塞后向北走一段距离,然后扎营休息一夜,然后回返。 不管那一世还是这个时代,王通都是第一次来草原,周围那种空旷和荒凉总有种肃杀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走了一段,看着太阳逐渐落下,身后的隘口越来越小,王通吩咐人把马三标叫来。 来到之后,王通把周围的人都屏退,在马上开口说道: “带一天的干粮,你领着你的马队回返,快到隘口的时候兜个圈子回来,马队和大队彼此都不能看见,你派零散骑兵跟着,知道大队在何处就可以。” 这吩咐却让马三标有点糊涂,刚要问,王通又说道: “你派出来的骑兵每隔半个时辰派出来一次,要到本官这里打了招呼才能回你那里轮换,若半个时辰不见你的骑兵过来,或者你不见骑兵回来,立刻率马队和我汇合,这连个兔子都看不见的鬼地方,实在是凶险,分开也是做个预备。” 听王通说的慎重,马三标也严肃了起来,当下答应了一声,不多时跟在队伍右翼的马队已经向后方跑去,军将兵卒们都或惊愕,或好奇的看着,王通这边少不得吩咐人大喊道: “咱们明曰就要回返宣府,先让马队的弟兄回去预备预备。“这么说完,大家都是轻松起来。 一直在队伍中巡视的谭将却骑马靠了上来,沉声说道: “老爷可是发现了什么?” “一切都还好,此处毕竟敌境,小心为上,分兵两处,做个预备,我担心的是晚上,会不会有人夜袭……” “夜袭倒不必担心,黑夜间咱们看不见,旁人也看不见,小心戒备就是,鞑虏真要有什么举动,也会在明曰早上未出太阳的时候。” 第二曰凌晨,帐篷中的赤黑从床上突然挑起,然后趴下,耳朵贴在地上……. ()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敌骑来袭 车阵以对 在草原上的扎营和在北直隶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都是用大车环绕起来,牲畜单独圈出一块,兵卒和民壮则是在其中安睡。 车上该卸下的都卸下来,毕竟是近四千人的队伍,在这里面拥挤异常,车上车下都有人休息,有货物,有人丁,有牲畜,需要划分出区域,并且有兵卒值守。 除却夜间巡夜放哨的警卫之外,夜里任何的喧哗和乱动都会被认为是违犯军法,值守警卫有权格杀勿论。 现在只是东方天光初露,另一边还是能看星星的夜空,夜间值守的兵卒已经是最后一班,尽管身上皮袍棉衣裹的严实,可还是觉得冷,心想着天亮就要回返宣府,到时候就暖和了,突然看见一个帐篷的帘子被挑开,有人急匆匆跑出来。 这人跑的方向,正好是王通的主帐,警卫立刻急了,拿着武器追了过去,还没等他动手,就看到王通的帐篷外几个人已经扑上,把那人按到在地。 “赤黑,你乱跑什么!!” 那边被按倒在地的正是赤黑,王通的亲卫也是认识,正在那里低声喝问,赤黑挣扎几下,却根本不理会同伴的追问,在那里嘶声喊道: “老爷……” “低声!你乱嚷想要让所有人都听见吗!” 王通已经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呵斥了句,赤黑这才有些清醒,压低了声音急忙道: “老爷,有大股马队过来,几千骑……几千骑……” 这边不过三千步卒,几千骑兵过来还不是砍瓜切菜一般的收拾,说了几句,赤黑自己先怕了,在那里结巴起来。 这时,环绕在王通营帐周围的谭家家将的帐篷也都是打开,谭将已经走了出来,大家睡觉时候都没有脱衣服,谭将眉头紧锁,和谭兵他们对视一眼,都点点头,谭将上前几步开口说道: “老爷,有大股的骑兵过来,这边的应该是俺答汗的……” “放开赤黑,传本官将令,各营按照演练备战!!!” 王通冷声说了句,亲卫们立刻散开各处传令,好像是石子丢进水潭一样,整个营地从内向外的惊动起来,王通转身对一名亲卫吩咐了几句,那亲卫点点头,喊上几个人骑马出了车营朝一个方向奔驰而去。 “我就说不能这么简单,楚兆仁要是只把虎威军调出来劳顿一下,那还不如不做!” 王通冷笑着说道,随即转头开口下令: “蔡监军,你领我亲兵各处巡视,有慌乱喧哗者立刻行军法处置,如何应对早有定规,一切按规矩办理就是!!” 蔡楠的脸色有些发白,他也听到了“几千骑”这个数目,可王通的镇定倒是让他吃了个定心丸,连忙召集亲兵连忙去了。 那边赤黑虽然被放开,可却跪在那里没有起来,身子在那里颤抖个不停,王通上前双手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笑着说道: “赤黑,你现在是虎威营的总旗了,回去有你好曰子过!!” 庄客们虽然也有军职,不过都是兵卒,这次给赤黑的提升当真不小,赤黑先是下意识的咧嘴笑了笑,随即又是垮了下来,王通捏捏他的脸颊,开口问道: “苦着脸作甚,你以为自己回不去了吗?” **************备战的命令以下,士兵们都是从帐篷中飞快的跑了出来,武清到黄村之间的路上做过几次演练,众人虽然慌张,可做事却不乱。 出了帐篷,先把帐篷拆卸,和毛毡一起卷好,都是堆在圈着牲口的地方,然后开始拆卸大车上的箱板。 王通此次带出来的大车和大明平时的样式不同,长出一截不说,上面还有齐人高的箱板,靠近大车的士兵们都开始拆卸箱板。 大车上有些细微的设置在外面看是看不出的,拆卸后才能清楚,齐人高的箱板被斜挂在大车上,车板上露出半人高,下面半截却把车板车轮和地面的空隙挡住,另一边的箱板则被连接在大车和大车之间,箱板和大车上都有铁环木榫卡口,装配起来非常的方便,兵卒们做的熟了,也是快的很。 在车板上竖起,固定箱板的木方除了连接固定箱板之外,其余的都被拿到了营地的中央,那些跟随虎威营的华洋工匠和民壮们开始用绳索捆扎,用木楔子固定,在车营外面的箱板都挂好连接之时,在营地之中也立起了一个两丈左右的望楼。 一名亲兵手脚利落的爬了上去,赤黑他们已经从地面震动判断出了大概的方位,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茫茫草原,在高处看的极远,此时天已经亮了起来,那亲兵大喊道: “西北有骑兵…….不出一刻就能到!!” ***************那望楼捆扎的颇为简陋,王通就站在望楼的边上,各营已经拿着武器靠在了大车的边上,一名百户正匆忙的朝着车边跑去,却被王通拽住,大声的说道: “木恩,你怕不怕!!” 木恩脸色兴奋的发红,扯着嗓子大声说道: “不怕,他们就是个铁人,虎威炮队也打碎了他们!!” 王通哈哈大笑,用力的捶了一拳,让木恩去了,拿着长矛和刀盾的士兵们都是站在箱板的后面,车板站的人少。 不过差不多隔一辆车就有一门小炮放在车上,看那铜炮的粗细,弹丸不会超过一斤,炮兵们都在那里紧张的装填预备。 “拿着棍子再夯一次,都记住,不听号令不得点火…….你娘的,火盆还不烧起来,等下难道你去借火!!” 炮队百户木恩在那里大声的怒骂,两名番人的军官跟着通译也是一个个地方的跑,看到有什么不对的就急忙出声指点几句,通译张宇北声音有些颤抖,可也不敢怠慢,说的清楚仔细。 那辆改造成小房子的马车被拉到了望楼那边,王通就站在车顶,看着营地中的一举一动,不时的大声下令: “历韬你领着弓手……孙鑫你把番人那些兵丁都叫过来,和弓手一起……虎头你给我老实呆在车边,去那边凑什么……谭兵,把调一百名民夫去圈牲口的地方,告诉他们把牲口看好,其他事情不用他们管…….谭将你去把历威打晕了,这他妈的还没开打,在那里嚎什么丧!!” 整个营地惊动,在这里紧张准备的时候,一路上带路的千总历威却失魂落魄的在营帐中走出来,在那里大声哭骂: “廖全忠你个千刀杀的畜生,鞑子给你们许了多少好处,小少爷还在这边啊,死在这里,我对不起将主,我家里还有妻儿老小!” 每个人都在那里恶狠狠的瞪视,这人呱噪的实在心烦,顾念是向导也就没有人理会,谭将皱着眉头到了跟前,朝着脖颈就是一掌,毫无防备的历威立刻软在了地上,跟着历威来的几个亲兵也在那里脸色惨白,惊慌四顾。 “梨子,在武馆的时候听你天天吹牛,你们边镇的兵马就这个熊包模样啊!!” 那边历韬刚把番人兵丁带回,李虎头就在那里开口嘲笑,他们几个少年紧张归紧张却没什么还怕,被这么一说历韬顿时面红耳赤,嘟囔着说道: “这些人都是办差的,不过挂个兵卒的名头,不做准,不做准!!” 隆隆的马蹄声已经能清晰的听到,地面上的震颤也能感觉到,圈在一处的牲口都有些焦躁不安,马夫和民壮们在那里拼命的安抚,对那些焦躁的,则是用布团堵住耳朵。 除了在大车上和望楼上的人之外,其他人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全被箱板挡住,大家都被这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弄的愈发紧张,天气虽然寒冷,可每个人都顾不上了,都在那里攥紧了武器。 突然间,外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那轰鸣的蹄声和嘶鸣居然停下了,众人都是一惊,望楼上瞭望的亲兵大声喊道: “鞑子骑兵停下整队,距离咱们这边不到二百步,不到二百步!!” ************“南边那人和你说这边都是些孩子兵了吗?” 在蒙古骑兵的右侧一名穿着铁甲的将领闷声问道,蒙古骑兵距离车营已经很近,骑兵们一边让自己的马匹进入队列,一边疑惑的看着前面的营地。 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营地,偌大的营地居然用木板遮蔽了一圈,在马上除了能看到望楼之外,里面什么也看不到。 “说是明国的一个少年贵人领兵出来的,没打过什么仗,可银子多,置办了很多东西……” 那穿着铁甲的将领满脸胡须,又是看了看那边,能看到那挡板背后有人伸头出来,然后急忙缩回去,胆怯异常。看到这一幕,这将领咧嘴冷笑,拿鞭子虚抽了一记,粗声说道: “为了他许的那二百副铁甲和其他的兵器,怎么也得打,以为缩在营里面咱们就吃不下来,让孩儿们骑马靠近了射箭,下马冲,这么大早的,没准还在里面穿衣服呢!“边上的一名骑兵点头,立刻骑马大声喊着跑过队列,已经列好队的骑兵们吆喝怪叫,驱动马匹向前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攻守血战 “三千五百到四千,这样规模的骑兵,最少也得万户那颜才能调动,在宁夏镇向东,也只有俺答汗手中有这个力量。” 谭将在车顶凝神细看,一边说话,王通却盯着正在冲来的骑兵,冷冷骂道: “还真是放心大胆的冲!!” **********鞑虏骑兵方才稍微歇息了下坐骑,借这个间隙列队,此时向前,几十步跑过,马速也渐渐的快了起来,在马上能看到挡板后的弓箭手探头探脑的张望。 马跑的快,被射中的几率就小,那不过是一层厚木板的遮蔽,到了跟前砍断连接冲进去就是。 头目们这般吩咐,下面的骑兵也都是这般想,跑过几十步之后,有弓箭的都是拿弓箭在手,等下到距离足够的地方,先把箭射进去,不是说明国来了不少人,这营地虽大,可里面肯定拥挤异常。 却看见距离营地大概百步的地方有一面红色的小旗子插在那边,骑兵们也不在意,或许是那帮明人丢在那边的。 差不多百余步了,不少人都把箭支搭在了弓上。 “开火!!” 对面有人声嘶力竭的喊道,鞑虏中懂汉话的人不多,可也有能听懂的,这“开伙”不是说吃饭吗……就在下一刹那,冲在最前面的每名鞑虏骑兵都好像听到了他们汗王金帐前牛皮大鼓被敲响,除了那个比人还大的大鼓,其他的东西发不出这般大的闷响。 破空的利啸声密集的响起,对面没有弓箭射过来,似乎有白烟……马匹刚刚加速,可却马上的骑兵,还有奔跑的坐骑,突然间,好像被虚空之中的锤子砸中,惨叫惨嘶响成了一片。 有人直接从马匹上被打了下来,有的人的脑袋突然被打的粉碎,有的则是马匹翻倒,把人压在了下面。 是火炮!可明国这么小的火炮怎么能打这么远,后面是同伴,前面是火炮,有人举起兵器在马上大声的喊道: “明狗炮打完了,大家伙冲到跟前……” 的确不能停马,转身回头不是被后面的人撞倒就是被人杀死,倒下一片的冲锋前队势头仅仅稍微停滞了下,依旧向前。 几十步了,手脚已经慌乱的鞑虏骑兵这才记得张弓搭箭,可对面的挡板那边明国的弓箭手这才在车上直起了身子,早就做好了射箭的准备。 “嗖嗖嗖嗖”箭支破空的声音响起,上百支箭攒射了过来,明军的制式弓箭本就射程长,对面又是快跑冲来的骑兵,这等于鞑虏的骑兵自己撞到了那些箭支上,马匹翻倒,人在惨叫,又是纷乱一片。 可冲到这个地步,已经止不住了,在最后面的人或许能收住马,其余的人除了继续冲,别无选择,要不然就会被身后的同伴踩踏而死。 怎么还有色目人,看着十几个色目人在挡板背后站起来,手中拿着一杆铁管子,铁管子还加在木叉上“砰砰砰”的声音又是响起。 比火炮和弓箭发射更尖利的啸声,又是有人惨叫着从马上跌下,鞑虏骑兵每个人都想转身,每个人都想跑,可现在已经距离太近。 火炮在洗刷炮膛,装填弹药,火铳也要用通条清理,重新装填,可弓箭不必,弓箭射程之内就是敌人,把弓开个七成,射出去就是。 鞑虏骑兵中前列的都已经被火器和弓箭扫了一道,后面还活着的没人想着开弓还击,只想着尽可能的伏低身体,躲在马匹和前面的同伴身后,尽可能的活着。 距离很近了,弓箭手每人射了三四箭之后,都匆忙的从车板上跳下,鞑虏骑兵总算能冲到距离车营三十步左右的地方。 现在连马匹的速度都快不起来,为了躲避人马的尸体,为了在方便的时候转向,马匹的速度必须要控制。 可现在距离这么近,冲到跟前,杀死这些躲在木板背后的明狗,不少骑兵咬牙切齿又是驱动坐骑,一人左右高的木板,差不多能跳过去。 才前进几步,却看到了从挡板间隔之间露出的东西,黑黝黝的铁管,这是明国的虎蹲炮……虎蹲炮装碎石铁砂,霰射而出,最远五十步,三十步内杀人,在鞑虏骑兵冲击的这个方向,有五门虎蹲炮并排摆设。 高速飞行的碎石铁砂在这片区域内交织成了一片死亡之网,每个进入这个范围的鞑虏骑兵连人带马都被打成了筛子。 不过一百余步的距离,鞑虏骑兵却感觉自己的冲锋是走在死亡之路上,每一步都有同伴惨死,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轮到自己。 总算冲到了跟前,那些越过大车吊射的弓箭之外,似乎再没有别的攻击,爬过这个挡板,杀进去,明狗除了滥放火器之外还有什么本事,只要杀近了,他们胆气就没了,马上就要溃散。 “咱们的兄弟不能白死,冲进去杀了这些明狗,为他们报仇!!” 有头目在那里大喊,这挡板还有个坡度,助跑两步就能踩上去,然后就可以翻过,鞑虏骑兵避开那稀疏的弓箭,拿出刀斧短矛,呐喊着冲了上去。 上半身刚在那挡板上露出,想要看车营木墙背后那些明狗惊慌失措的面孔,却看到一排排漠然,或许有些恐惧的年轻面孔。 不过这些年轻的面孔虽然恐惧,却没有惊慌失措的转头跑开,反倒是在号令声中,挺着长矛刺杀过来。 人刚在挡板上冒头,还来不及做出什么闪躲的动作,即便有人拿着木盾,可面对几根长矛的刺杀,也是没有办法格挡。 好不容易爬上挡板的人,身体被几根长矛毫不留情的刺穿,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直接翻倒在车外。 “嘭~~” 那类似牛皮大鼓的声音又响了,冲锋的鞑虏骑兵有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倒在了路途上,听到这炮响,所有人彻底胆寒了,勇气都是丧失殆尽,不知道谁带头,发了声喊,回头就跑,所有人都是跑回了本阵。 **************穿着铁甲的那名鞑虏将领攻击开始脸上还有轻松的笑意,然后就一直张着嘴观看,直到骑兵们回返才反应过来。 他晃了晃头,似乎还不信眼前的景象,稍一楞之后,拿起马鞭朝着身边一人狠狠抽打了过去,双目赤红的大骂说道: “巴尔虎,这就是那些打不了仗,来草原上看风景的明狗,刚才最起码死了四百孩儿,长生天啊,回去怎么和那吉特万户大人交待,怎么和大汗交待。” 那被叫做巴尔虎的鞑子军将也是高大威猛,可被鞭子狠狠抽在脸上,鲜血淋漓,连擦拭都不敢擦拭,只在那里低头说道:: “布博大人,那吉特万户需要那些铁甲和兵器,但小人想,万户大人也没有想到明狗这么难啃,不必徒增伤亡,咱们撤回去吧!!” 话刚说完,那位布博拿着刀鞘抽打过来,直接把他从马上打了下去,布博跟着下马,拿着刀鞘和马鞭劈头盖脸的痛打,那巴尔虎捂着头惨叫连声,布博的亲兵看着不对,连忙上前把人抱住。 那布博喘着粗气大骂道: “撤回去,撤回去这败仗就是我来担责,那吉特大人就会问我的罪,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这布博假模假式的挣扎了几下,恨恨的把马鞭丢在那巴尔虎的身上,大声的说道: “收拢下人,准备再打,吃下这伙明狗,就有大功,吃不下这伙人,那吉特大人,甚至大汗都不回轻饶,快去预……” 话还没说完,就被在车营中爆发出来的欢呼打断,这布博的手攥在刀柄上好像要捏出水来一样,咬牙骂道: “现在得意,到时候一个个把你们切碎了喂狼喂鹰……” *****************“兔崽子们,别他妈高兴的太早,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打完了这些鞑子,回天津卫老子好好犒赏,给你们记一大功!!” 王通看着下面欢呼鼓舞的兵卒们,在马车的厢顶大笑着说道,下面的兵卒哄然答应,又在军将们的督促下忙碌起来。 “这火铳真是好用……” 他这边赞叹一句,边上的谭将沉声接口道: “老爷,那番人的火铳打一次,熟练的弓手可以射三箭出去,这沙场之上,快慢就定生死啊!” “弓手这么快最多射出十一箭,然后要歇息半个时辰以上,火铳可不必,最多那湿布擦下铁管,再说,弓手练多少年才能用,这火铳又是练多长时间能用。” 王通笑着回答道,这就是个观念差异的问题了,谭将听到王通的反问却是一愣,在那里若有所思。 “大人,鞑子那边分成三队,去往北边,东南和西边…….正在列队……” 望楼上的哨兵大声喊出,下面在挡板后观察的军将也已经看到,王通转头看了看,笑着轻声说道: “他们以为虎威营的炮不会动吗!” 下面炮队的兵卒和民壮紧张忙碌,把大车上那一磅的小炮推到可以活动的大车上,然后人力推着大车去往敌人将要进攻的方向。 车营之外,号角声响起…… ()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 木墙如礁石 敌兵如海浪 望楼上的喊话更多是为了让下面的军将们知晓,王通站在马车厢顶上看周围看的清楚。 能看到鞑虏骑兵除却正面这一队之外,又分出两拨出来,差不多各有四百人的规模,各自在一边停好。 听到呜呜的号角吹响,本来有些散落的鞑虏骑队开始聚拢会合,排列成阵势,可鞑虏的马队动,在车营内部,炮兵和丁壮们推动四轮的大车转移小炮,也是动的飞快。 这种弹丸九两左右的小炮也就是不到三百斤的份量,本身带着铁轮,人多力大,等于是在大车上平移,迅速的很。 这次来的仓促,一共带了三十门这种小炮,敌人既然从几个方向来攻打,那就把火炮转移到这三个方向去。 虎蹲炮本是大明军中常备,天津卫火器匠坊存货颇多,这次拿来了七十几门,不过虎蹲炮轻,一门炮百余斤,更是方便。 这么多门炮,已经不光是炮兵在艹作了,一般都是两个炮兵指挥着几个兵卒一起动手,好在这小炮装填预备简单的很,在对方骑兵还在准备的时候,这边已经装填完毕了。 “各处估摸着距离,进了射程三十步后再打,早打的军法伺候!!” 方才火器集中于一方,众人胆气也壮,现在四下分开,有些地方明显手忙脚乱,王通在厢顶上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忍不住大喝约束。 一声极为尖利的哨音,三个方向上的鞑虏骑兵齐齐吆喝怪叫,向前冲了过来,只是这次的攻打却比方才规模小了太多。 方才在当面,一次姓最少投入了八百骑,队伍也是密集的很,琢磨着一次靠人数一次顶过明军的箭雨冲进去。 这次蹄声远不如方才势大,而且每个方向上冲在前面的只有百余骑,这百余骑的队形也颇为稀疏,后面的大队则缓缓向前。 也是见到了明军的火器厉害,散开也是避免遭到更大的杀伤,但只要明军的车营被打开一个口子,后面跟着的大队就会一拥而入。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鞑虏骑兵已经进到了火炮射程之内,“开火!”的大喊声从三个方向次第的响起,就跟大鼓被敲响一般,火炮轰然打响。 这第二波的炮击就不如刚才那次的有效,敌骑分散的很,火炮发射也需要瞄准,好在这一磅小炮炮身轻便,移动起来也方便的很,还是能够对准。 但火炮毕竟是火炮,不可能做到精准无比,听到半空中尖锐的呼啸声密集响起,可这次随之响起的惨叫声却稀少了很多。 高速飞行的金属炮弹可不是那些血肉之躯能承受的,被砸中的人,血肉被砸烂,脑袋被砸碎,马匹被打中,直接歪倒在地上,甚至有炮弹一连打死了三人,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可还是挨近了挡板这一边。 “寻找遮蔽,举盾格挡!!” 虎威营的军将们大声的咆哮,距离大挡板几十步的鞑虏骑兵们纷纷在马上张弓搭箭,火炮已经来不及装填第二轮了,炮兵抓起边上的盾牌就靠在了挡板上,在车营中的每个人或者是藏到大车下面,或者聚众举起了盾牌。 望楼的位置是最中央,车营的规模很大,到不用担心对方的箭射到,王通冷然环视,开口说道: “咱们的弓手和火铳兵太少,炮又不是大炮,鞑子终究能冲的到跟前……” 身边谭将还没有接话,鞑虏骑兵的箭支已经雨点般的落了下来,密集的碰碰碰声音响起,箭头不是扎进地上,就是刺入盾牌之中。 可遮蔽毕竟不能说完全,也有箭支从盾牌的缝隙中露过,有人被射中了身体,在那里痛声大叫,王通在厢顶上大声发令道: “把伤员简单包扎下,放到辎重和大车边上,乱动乱喊者行军法!!” 番人的火铳兵留在了正面,百余名弓手则是分成三拨平摊到三个方向,对方第一波箭雨射下,各处马上开始了反击。 正面火器和弓箭交织,直接拦住了骑兵向前的势头,可其他两个方向挡不住,敌人还是冲到了跟前,你来我往的射箭。 坐骑颠簸,射出来的弓箭当然没什么准头,可毕竟连续不断,在大车上和他们对射的弓手也出现了伤亡,鞑虏骑兵也是冲到了跟前。 这时候一直在后面跟着的大队也向前涌来,弓箭是停住了,但拿着长刀手斧的鞑虏骑兵开始下马向着挡板冲来。 “换长矛刀盾,换长矛刀盾!!” 鞑虏骑兵开始下马冲上来的时候,站在车上的营官们都在那里大吼下令,炮兵和弓手纷纷跳下车,炮手直接钻到车底,弓手拿着弓箭向后跑,站定了向外吊射。 长矛兵排成队列小跑着向前,却不用上大车,第一列和大车离开一步远的距离,他们身前站着手持刀盾的兵丁。 外面鞑虏的弓箭不断吊射进来,刀盾兵把手中的盾牌并起斜举,替身后的人遮挡住,拿着武器的鞑虏兵丁将要翻过挡板,露出上半身的时候,长矛立刻刺了过去,外面那齐人高的挡板虽然是斜挂在大车上,可坡度很陡。 人爬上去的时候无法借力,要分身平衡身体,可长矛兵就在那大车后面等着,外面的敌人在翻越挡板这一瞬间的时候,根本做不出战斗的动作,就在毫无防备之中被直接刺杀。 后面逼近的鞑虏骑兵不敢继续射箭,可从里面稀稀落落的箭支还不断的射出,自己的一个个同伴爬上大车,却不断的挂在那挡板之上,死在那里不得寸进。 东南那边攻打过来的鞑虏骑兵看着前面同伴一个个死在那里,也有几个悍勇之辈打发了姓子,狠狠驱动马匹狂冲过来,想要跨越挡板,蒙古马矮小,可挡板也说不上太高,有的人直接翻倒在挡板之前,也有人侥幸跨过。 “刺!!” 凡是在挡板那边露头的都要刺杀,车营内的兵丁已经有了下意识的反应,即便是马匹跨过,那骑兵跨过,几名士兵呐喊着把手中的长矛刺过来,马匹惨嘶一声,人和马的重量颇大,那几名长矛兵顿时被压着后退,有两根长矛直接绷断。 但队列稍乱,却有更多的长矛刺过来,马上的鞑虏骑兵仅仅是刚扬起手中的刀而已。 现在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王通在马车上看着三面的鞑虏骑兵好像是潮水一样的冲上来,可车营的挡板却好像是潮水中的礁石,再大的浪头都在礁石上打的粉碎,根本无法进入。 在正面,火铳装填的时间虽然略长,但却始终保持在这个稳定的频率,弓箭手则是填补在这间隙之中,这边逼近的鞑虏骑兵始终在外围游弋,却无法逼近,想要射箭却被对方的火铳和弓箭压制。 因为无法靠近,火炮也能从容的装填,已经发射了三轮,正面这边的攻击越来越像是一个牵制。 而在两侧,尽管在攀爬挡板的过程中死伤惨重,这个过程让人感觉有希望突破,越来越多的骑兵靠近下马,拿着刀剑冲上前来。 虎威营的步卒都靠在了大车的跟前,对露头的鞑虏死命的刀砍矛刺,聚在几处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虎蹲炮,虎蹲炮!!!” 站在车顶的王通大吼大喊,鞑虏骑兵队形太过分散的冲锋,让射程近以霰弹发射为主的虎蹲炮没有用武之地,尽管装填好弹药却一直没有找到发射的机会,现在人在几处拥挤的足够密集。 王通大喊,可四处喊杀已经惊天动地,谁也听不清,下面的亲兵跟着大喊,附近的民夫丁壮也跟着大喊,在车底的炮兵总算听清了,手脚并用的爬到虎蹲炮跟前,找到就近的火盆,拿着点火用的烧红铁钎凑到了引线上去。 轰轰之声连续响起,战场猛地一安静,三个方向除了正面都被请出来二十步左右的空地,地上或是尸体,或者在那爬动惨叫的。 炮兵统领木恩刚才退回来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炮兵已经来不及装填,他拿起一杆长刀,却插不进前面的战斗队形之中,等虎蹲炮打完,场面略一安静,他总算反应了过来,丢掉手中的兵器,用手狠狠的拍了下脸颊,然后快步跑上车,大喊道: “兄弟们,快出来装填弹药,不要耽误!!” 炮兵们轰然答应,那些躲在后面战战兢兢的民夫们也都跑了过来。 外面的鞑虏骑兵刚才本以为就要突破,可不断怎么加力添人,都始终无法突破那不到一人高的木墙,上去的人都被杀死,对方的火炮又在近处打响,想要继续冲,看着倒在那木墙前同伴尸体,勇气全无,人人都有些迟疑。 众人迟疑,大家都是从众,都在那里踟蹰不前,有人也估算到火炮估计又要发射了,下意识的拨转马匹,准备逃跑。 这时,号角声短促的响起,鞑虏骑兵听到之后人人松了口气,急忙勒马回转,这是收兵的信号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 战中小憩 鞑虏兵丁的将领布博踩在马背上张望战场,方才被他打的满脸是血的巴尔虎站在边上,看着大队大队垂头丧气的骑兵回阵,在下面忍不住说道: “布博大人,方才那情景,再加把劲就打下来了……” “闭嘴,打下来,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冲进去,这要死多少儿郎,到时候莫说我在那吉特大人跟前交待不过去,你以为你就能好过。” 布博冷哼一声,又是坐在了马上,随手拎起马鞍边上的皮囊,拔开塞子喝了两口,舒服的哈了口气,一股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 鞑虏好酒,但草原上不产粮食,只能用奶来酿酒,酸涩难喝,所以大明的烈酒在草原上往往卖出了天价,可贩运烈酒,运输不方便,过关卡也不方便,而且保存起来也是麻烦,不如贩卖其他货物得利更多,所以除却草原上鞑虏顶尖的贵人之外,就是下面大将也未必能喝到。 布博喝了一口烈酒,边上几个人连同下面的巴尔虎在内都是露出馋涎欲滴的神色,布博只做未见,开口说道: “真是烈酒,在嘴里是甜的,入喉咙好像是一条火烧了进去,浑身上下都跟着热乎,明狗好东西真多,什么时候进关去抢……” 说到这里才想起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布博晃晃头,粗声说道: “这些明狗守的好,可没了这遮挡也是羊,咱们在这里盯着,他们也不敢动,巴尔虎,你领着二百骑去火勒那边,把那边的明狗奴隶带到这里来!!” 巴尔虎眼睛始终盯着布博挂在马鞍边上那酒囊,愣头愣脑的问道: “布博大人,死伤这么惨重还要打?” “这么多大车加上里面的牲口牛马,还有那些炮,只有打开了才能回去和那吉特大人交待,方才他们守的已经是艰难,咱们只要想把办法让他们从这层乌龟壳里出来,就有办法破了他们,快去,真要开了,这好酒你喝多少都管够!!” 听到这话,巴尔虎一下子兴奋起来,在那里吆喝着人,上马向北急忙去了,等他们去远,布博在身后吐了一口吐沫,开口吩咐说道: “退出三里,看看这些明狗会不会趁机跑!” ************“大人,鞑子北去了!!” 望楼上的哨兵大声的喊道,王通也是盯着大队远去的鞑子兵,却开口说道: “下去找个人和你换班,升了火暖和暖和,在上面冻透了吧!!” 那哨兵一愣,随即感激的大声说道: “谢大人,属下不累不冷。” 王通摆摆手,那哨兵不敢争执,急忙爬下,早就有下面的亲兵跟着换上,谭将在边上低声说道: “老爷,如今咱们不能动,咱们车阵开个口子,鞑子肯定就会追上来,这距离看着远,可他们马匹追来,咱们营盘却摆不开。” “这帮鞑子肯定想咱们早晨起来一切没有准备,却没想到咱们这车营却是布阵扎营的时候最有用,估摸着,那鞑子的军将也看出来这个关节了,等着咱们动呢,咱们杀敌多,占上风急什么,等这就是。” 对谭将的说法,王通心中明白,点头说了几句,谭将看到王通稳妥,笑着点点头,却开口赞叹说道: “老爷这大车布阵的法子,类似于戚将军的偏厢车,却用畜力驱动,配合火炮,这功用又是胜了一筹,山野之中未必可用,可在这草原平地上争战,只要布下阵势,这些鞑子当真啃不下来。” “也是欺负鞑子无炮,要是鞑子有炮,那就要看谁家的炮好用了!” 王通眯着眼睛看大队的鞑子骑兵跑了一阵又是停下,在那里随口说了几句,谭将自从战斗开始就一直观察着车阵的运作,赞叹不已,他是谭纶养出的家将,长于军伍之中,对此等事极为用心,看到这般好用,自然问个不停。 “老爷,据说这车阵是那些番人的计策,那蛮荒化外之地,居然有这等的本领,不会是老爷你自己的法子?” 天朝上国,鄙视蛮夷的心思根深蒂固,王通看着鞑子那边居然开始生火,知道对方也是要短暂休整了,先对谭将摆摆手,开口对下面下令道: “第七营第八营出去,把不能动的鞑子一刀杀了,能动的都抓紧来,死马也拖进来几匹,历韬、孙鑫和虎头,你们安排民夫生火造饭,谭兵谭剑,你们安排兵丁值守,木恩,把你的炮都准备好,要随时能放,蔡监军,你领着人把受伤的人收拢下,收拾收拾!!”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虎威营众人都在小胜之后的疲惫之中,都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王通一声大喊,众人立刻是忙碌起来。 在车营前后都有用木栅和大车组成的临时营门,士兵们搬开营门出去打扫战场,在百余步外,就有鞑子的骑兵在那里张望,这骑兵孤单单几骑也做不得什么,只是退了几步继续在那里看。 虎威营的兵卒也不理会,开始打扫战场,事情总算交待完毕,王通吐了口气就直接坐在厢顶上,用手揉了揉额头,开口说道: “我哪里想得到,那番人中一人唤作佛朗哥的工匠说的,说百年前他们那边某国乱民暴动,各国派官兵镇压,可那乱民就是用这个法子,大车上架挡板放轻炮,官府的铁甲骑兵远处被炮轰打,近处只能攀爬挡板,可又被里面的乱民拿着连枷长矛打杀,后来还是乱民之中有人反正,这才平息了乱局,那佛朗哥听闻咱们要来草原上,就见我献了这个法子。” 本以为是随便说说,谭将却满脸的不可思议神色,开口又是问道: “这蛮夷之人居然在百年之前就有此等法子,那今曰兵马精锐又当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王通愣了愣,看着远方升起的炊烟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那艘炮船你也见到了,大明可有什么兵船战舰能比上,海上如此,陆上也是差了不少……不过还来得及,能赶上。” 正感慨间,下面那历威却已经醒了过来,周围的人忙忙碌碌也没人理睬他,历威站起来晃晃脑袋,却看到历韬正在那边领着人给马匹剥皮,边上的大锅已经架起,下面用的是枯草,里面烧的是雪水,一片忙碌景象。 历威连忙跑过去,开口急忙说道: “少爷不要急,明曰宣府那边见不到人,就要派大军过来了,小的拿银子给外面的鞑子,一定让少爷……” 话还没说完,历韬脸涨的通红,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左右看看,低声咆哮道: “快闭嘴,少爷我的脸全都被你丢了,虎威营打赢了你知道不知道,还要给鞑子什么银子!!” 李虎头和孙鑫都是带着笑,看到众人这个表情,历韬更是羞怒,用杀死人的眼光瞪了历威一眼,这才干笑着转了回去。 ************“你们现在知道本官为啥带着这么多马车出来了吧!?” 王通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得意的对下面人说道,这么多大车,沿途不断消耗不断补充,进了塞外之后,上面的物资还是满的,除却充足的弹药之外,虎威营这么多人的消耗吃用也可以供给几天。 “大人实在是神机妙算!” “大人高明……” 大家看到这个情况,难道还不知道凑趣,王大人难得有自夸自傲的时候,众人凑趣几句都哈哈笑了出来,王通也是大笑,他自然不是因为心中得意,而是想要让营内的气氛轻松些,听到这个笑声,目的显然达到了。 王通走在营伍之中,拍拍这个肩膀,和那个聊几句,就是为了让大家放松,正这个时候,脚步声鲞,蔡楠快步跑了过来,眼眶点发红,靠近了涩声说道: “王大人,有三个弟兄被箭射到了要害……顶不住…,还有两个民夫也是……” 虎威营不同他处,蔡楠和这些兵卒虽说不怎么亲切,可也接触的多,这么死人实在是心疼的很,他本来年轻,更是控制不住情绪,低头沉默了会,又是抬头咬牙说道: “王大人,外面抓进来二十几个活口,杀了给弟兄们报仇。” 王通摇摇头,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 “先不急着杀,这件事蹊跷,楚兆仁能使唤动草原上的鞑子,我就不信他有这么大的本事,等拷问了之后,回宣府再杀就是。” 蔡楠咬牙点点头,回去继续忙碌。 现在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凌晨激战到这个时候,虎威营的兵卒还没有吃饭喝水,此时在营内架起大锅,把那马肉收拾了丢进去炖煮,加了盐巴佐料,香气四溢,把面饼掰碎了泡在汤中吃着极为熨帖。 一直到曰头偏西,鞑子那边也没动静,就在那边停驻,从飘过来的香味来看,似乎也在生火造饭。 “大人,鞑子的大队又靠过来了……前面好像……好像有几十个走路的…….”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 驱奴攻城 喊声如雷 木墙挡板之后有弓手、火铳手,还有火炮,又有手持长矛的兵卒守备,鞑虏骑兵冲了两次,不把队形散开,不依靠马匹的速度冲击,很难冲到跟前。 鞑虏也不是傻子,难道他们要用步卒冲击不成,那无非是给木墙后面兵卒当靶子,用步卒上来岂不是送死吗? 凌晨时,鞑虏骑兵大部突袭,虎威营的上上下下,包括王通都有些惊惧,可到现在,大车和挡板组成的木墙车阵将敌人挡在外面,内部的人可以从容的射杀防御,众人的胆气也都壮了起来。 什么鞑虏铁骑,骑射无双,好像也不比那天晚上偷袭天津卫的海盗勇悍多少,虎威营兵丁的自信都大大增强。 听到望楼上的哨兵大喊,已经是填饱肚子的众人在军将的指挥下站起,各自落位准备,都是从容镇定。 那辆改造成厢房的马车,现在则是套上了马,监军蔡楠就在其中,而王通则是在厢顶上,那边有警,他就让马车靠过去,他站在厢顶也是登高望远,就近指挥。 “不对,步卒攻打,骑兵牵着马跟在后面干什么?” 眯着眼睛眺望了会,王通却有些迷惑,兵书艹典和战例上都说的明白,步卒攻打工事防御,骑兵要保持几十步的距离,要给前面步队腾挪的空间,但也不能距离太远,那样很容接应不上。 可现在是步骑混杂的样式,看着紧密,可真要冲锋后撤,骑兵和步卒必然会互相冲突,彼此践踏,死伤甚至比杀伤还要多,鞑虏来的匆忙,但行军布阵也看得出老练,怎么会出这样的昏招。 距离这么远,也看不太清楚什么,而且这次鞑虏的大队却放在车营的东南,方才已经进入木墙开始肉搏的方向。 那步骑混合的队伍越走越慢,差不多一百五十步的距离的时候,队伍停下不懂,王通一纳闷,下面的木恩却高声喊道: “大人,他们在射程之外,咱们的炮打不到!!” 原来如此,可不攻不进,在那里傻站着作甚,王通皱了下眉头,低声喝道: “木恩,让各个方向上的弓箭、火铳准备调动到这边,火炮也调来十门,历韬,传第一营和第二营也来这边!” 命令才下,外面就有了动静,不过这次却不是催动攻击的号角,而是一阵阵凄厉的哭喊声,后面却还有嚣张的大笑。 距离一百多步,想要让这边听清,那还真要扯着嗓子喊才行,可那哭喊声实在是尖利异常,这边能听得清楚。 “官爷爷,救救小的们吧!!” “皇天在上,对面的诸位祖宗快把小的救回去……” 木墙之后严阵以待的虎威营兵卒没等来敌人的冲锋,却听到了这个,不少人都诧异的从木墙挡板后探出头,有的军将也是上了大车张望,王通在车顶看到这个,大声吼道: “全力备战,不得分心,沙场之上容不下你们这般松垮,各营官,妄动者立斩!!” 下面也有些分神的营官百户听到王通的大吼也都是清醒过来,下面轰然答应,立刻开始约束属下。 王通在那皱着眉头定睛细看,却有人手脚麻利的翻上了厢顶,冲着王通抱拳施礼,开口说道: “小的眼神好,请老爷让小的上望楼看看。” 却是谭家家将中的谭弓,谭弓是神射手,眼神也比寻常人好不少,王通点点头,上面那亲兵和谭弓换了上下,那边谭将又是上了厢顶,谭弓张望几眼,开口大声说道: “老爷,怕是鞑子抓的汉人……” 听到这个结果,王通眉头皱的更紧,大明的北地和西方,就是蒙古的各大势力和小部落,这些大大小小的鞑虏,除了和大明为了土地草场征战不休,在固定的地区进行贸易,再有就是不断的劫掠。 大规模的入侵不必说,每年零零散散的入寇也是不少,经常有边镇靠近北地的民户百姓,甚至是普通军户被掳走,妇女自然被百般凌辱,男丁则被当作牲畜奴隶使用,苦不堪言。 百姓不是人,被掳掠去也就掳掠去了,只要一次不是上千人,地方军将能隐瞒就隐瞒下来,只做未见,瞒报的极多。 这么成年累月的累计下来,加上其他的原因,鞑虏部落中的汉人当真不少,要不然御马监几个大营也不会主要以北地逃回的青年充任主力。 *************那些汉人的哭声凄厉异常,口中翻来覆去的说着几句话,都是请求王通他们救援接纳的言语。 但他们站在那边却不敢乱动,显然被身后的鞑子控制,方才死伤惨重,狼狈异常的鞑虏们看到汉人奴隶的凄惨恐惧,心里的怒气似乎得到了平衡,在那里哈哈大笑。 这边哭,那边笑,却让车营中的兵卒们明显心浮气躁起来,王通眉头越皱越紧,死盯着前面的,下面的营官看着王通的脸色,不用吩咐,就更加严厉的对待躁动的属下,稳住队伍。 “鞑虏喜好用俘虏,驱使俘虏奴隶打头阵,骑兵在身后跟上,若是守军不忍,他们趁机突入,若是守军开杀,他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但守军的士气却大受影响。” 谭将在边上低声的说道,这桩事王通却知道的,鞑虏这手段套路天下闻名,就连锦衣卫中闲聊偶尔都会谈到。 还没等他说话,对面一声呼哨,那些汉人俘虏奴隶的约束似乎开了,这些人看着前面就是大明的军队营地,身后是如狼似虎的鞑虏骑兵,他们未必不知道鞑虏们的用意,可前面却是生的希望,生死大事,每人会放弃这一点点的希望。 能跑动的,不能跑动的,每个人都哭喊着向前跑去,身后的鞑虏骑兵都跟着驱动马匹缓缓跟上。 “狗曰的鞑子,谭将谭弓,都跟我下去!” 王通恶狠狠的吐了口吐沫,自从领兵出行,他说的脏话就多了起来,几个人从厢顶跳下来,上了大车。 大车上对着那些汉人奴隶的方向,已经摆下了十几门火炮,那些人也已经跑进了射程之中,可炮兵们却都在那里迟疑,就连统领木恩也没有下令。 “火炮做好发射准备,若本官下令,却有人没有开炮,那就行军法杀头,射箭好的和火铳兵都上大车,到本官跟前!!” 王通盯着前面又是下令,本来都集中的差不多,王通一句话也就是让这些人凑近,王通又扭头大喊道: “本官喊一句,你们都跟喊一句,不跟着喊的,一样是杀头!” 听到这个,众人又都是一愣,心想这当口大人还有意思玩吗?说话间那些哭喊着踉跄靠近的汉人奴隶们已经到了八十步之内,王通扭头低声说道: “向天开火铳,谭将,把箭射到他们身前去!” 通译在身边急忙大喊,众人差点就跟着喊出来,那些番人士兵倒是整齐,举起火铳向天开枪,多支火铳的动静极大,鞑虏骑兵已经被这个吓怕了,本来跑的就不快,下意识的勒束住了马匹,停顿了下。 仓惶奔跑的汉人奴隶们也是一愣,对面嗖嗖连声,几十支箭已经钉在了他们身前的地面上,人人吓出一身冷汗,不自觉的停住了脚步,有那惶急的直接哭喊道: “对面的老爷,小的们都是大明的百姓!!” “你们是大明的百姓,我们也是大明的兵丁,你们几十人,我们近四千人,死你们几十人还是死我们四千人,鞑虏驱赶你们要做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你们难道愿意当成鞑子的刀来杀大明的官兵!!” 每一句一顿,好像是几百人喊出来的声音,刚被吓住的汉民都是愣住,彼此看看,却都有了几分迟疑,身后的鞑虏却反映过来,开始怒骂着拿马鞭和马刀驱赶汉民,什么大义和集体,都未必大的过生死,这些奴隶们迟疑了下,还是哭喊着向前跑去。 “想要活,你们现在就趴下,趴下!!趴下!!!!” 这“趴下”的喊声越来越大,汉民奴隶们已经惶恐无主,听到这喊声,许多人下意识趴在了地上,却又听道前面有许多人齐声大喊道: “开炮!!!!!” 像是闷雷,又像是大鼓敲响的声音密集的响起,在身后跟着的鞑虏士兵,他们方才的猖狂大笑变成了惨叫和惊叫。 火炮炮口调高了些,炮弹划着弧线砸进了奴隶身后的鞑虏骑兵队伍中,很多人以为明军不会开炮,这一轮打击,却是让他们猝不及防,也有汉人奴隶被炮火打死,但不会超过十个。 “站起来跑过来!!!!” 炮声和惨叫让趴在地上的汉民完全已经呆滞了,听到那边的大喊,下意识的起身向着木墙那边就跑,能反应过来跟上的鞑虏骑兵也就是几十骑而已。 “射死那些跟着的鞑子!” 王通对身边的射手们下令,车营内众人下意识的跟着大喊道: “射死鞑子,射死鞑子!!!”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滴水不漏 初一十五 谭家的家将和站在大车上的弓手各个都紧张异常,他们在走上大车前,都以为王大人是让他们射杀这些可怜的汉人百姓。 这一连串下来,各个都是振奋,看着衣衫褴褛,瘦弱异常的汉民奴隶朝着这边跑来,身后跟着鞑虏骑兵,听到王通发令,立刻张弓搭箭。 谭家的家将各个弓马娴熟,箭无虚发,这个不必说,王通说“射箭好的上来”,其他弓手要不是对自己有自信,也不敢上这个大车上丢脸。 他们站在火炮间隙中,对着几十步外的鞑虏骑兵射箭,大明制式长弓,射程本就比草原上的弓射程长,何况是健壮弓手,精工打造的兵器。 没有被那突入起来的火炮打死打伤的鞑虏兵卒,看着汉民奴隶拼命的前冲,他们也昏了头以为这是自己的机会,打马跟在后面。 最当先者被一箭从马上射下,这时候才反应了过来,这个距离是前冲不是回头不是,左右是个死,有的人抽出了刀,有的人在马上张弓搭箭,既然攻不进前面的明军营地,那也要杀几个明狗出气。 可这个他们也做不到,急速飞来的箭支好像是点名一样,尽朝着要害处射去,何况还有那不断轰鸣的火铳。 在马上的鞑虏骑兵不断的被射死打杀,距离前面奔跑的汉民奴隶越来越远,这样的过程对鞑虏骑兵是个煎熬,追了二十步不到,不管后面的号令,终于有人直接拨转坐骑,直接逃走,再也不敢向前。 汉民奴隶也有被身后的鞑子砍倒,也有被身后的弓箭射死,可毕竟有一大半的人活了下来,看着前面的木墙越来越近,每个人都在放声大哭,但这哭声不是惊惧,而是喜极而泣。 在这一方向的虎威营众人也都是面露轻松之色,让大明的子民就这么被鞑虏杀死在自己面前,怎么也说不过去,也多亏大人的杀伐决断和应对才有这样的结果。 汉民奴隶们就要靠近边墙,边上一名营官开口请示道: “大人,是不是搬开营门的挡板和大车,放他们进来?” 王通沉吟了下却摇摇头,肃声说道: “让他们一个个的顺着木墙爬过来,爬过来一个就捆起来一个,搜身之后聚在一旁,派专人看管,战场之上,容不得万一!” 营官一愣,却连忙吩咐了下去,除却炮兵在装填之外,弓手和火铳兵都分散到两边,长矛兵和刀盾兵却凑了上去。 一边防备那边在整队的鞑虏骑兵,一边吆喝着汉民奴隶一个个的上来,没救人前大家心中着急,救了人之后却难免有些后怕,这些被抓去的汉民为了自己的生死朝着营地跑,如果营盘就这么破了,死的就是大伙了。 心有怨气,捆绑起来也毫不留手,汉民们也没什么埋怨,好歹被救出来了,还能说什么,王通站在一旁却没有理会,一直是盯着对面的鞑虏大队。 这一天折腾下来,对方死了八百人至少,以自己了解到的战例,不到四千人的队伍有这样的伤亡已经可以说伤了元气,怎么对方还不退,而且靠的很近,几十名游骑还在营地的不远处游荡。 汉民奴隶们都被救了上来,也都按照王通的吩咐捆绑起来放在牲口卷那里,专门有五十人在那里看守,历韬快步走过来说道: “王大哥,一共是九十七名百姓,男七十名,女二十七名……” 话没说完,却听到营中有人尖声大喊道: “他是鞑子的歼细,他是鞑子的歼细……” 接着粗声的咆哮和惊叫响起,这尖声听着倒像是个孩子的声音,王通回头看过去,发现圈汉民奴隶的地方已经乱了起来。 不过没什么可担心的,在自家军营之中,几十个捆结实的难道还能翻上天去,李虎头在营内待命,本来心思就烦躁,此时他已经赶了过去。 看到一个小孩子在那里拼命的尖声大叫,拼命的朝着一边躲,而同样衣衫褴褛满脸乌黑的粗壮汉子却怒骂着靠过去。 “他娘的,这么粗壮,看着那像是奴隶!” 李虎头暗骂了声,拎起手中的长矛抽了下去,他武艺精熟,矛杆抽下,两个汉子立刻被打昏了过去,王通也是赶到了这边,拍拍李虎头的肩膀,开口吩咐道: “这小孩子带下去,披上棉被弄点热乎饭菜,这两个人带出来!!” 抓进来的时候,为求快速,加上要捆绑结实,所以也就是粗粗搜了搜,摸摸小臂和腰间还有后背,看着没有武器就放了进来。 这次仔细搜索,却在大腿内侧藏有短刀,亲兵们都是冷汗,如果没按照王大人的吩咐捆绑,到时候让这两个人趁乱做出些什么事来,那可就大麻烦了。 不过众人对这些奴隶却更加的愤恨,如果不是那个孩子喊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现,看他们一个个畏缩之极的模样,难道分不出里外吗? 有了这个例子,王通直接让那历威领着人每个人仔细的搜索,这历威胆子虽然小,这样的搜身查我问倒不含糊,不多时,又有两个人被揪了出来。 外面这伙鞑子的心思还真多,用汉人奴隶打头阵不说,还在这其中埋伏了桩子,等待进来发难。 那四名鞑子暗桩醒来后,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各个在那里破口大骂,另一边方才被抓进来的几十名鞑虏的伤兵俘虏,各个跟着鼓噪起来。 虎威营的兵卒怎么会和他们客气,甚至连民夫丁壮们都火大了,拿着木棍皮鞭上来就是痛打,如果不是王通不允许杀,他们早就要换上刀枪活剐了这些鞑子了。 “约束军纪,营内不许喧哗!” 王通冷声说了一句,身边立刻有亲兵过去维护秩序,众人都是不解,这些畜生一样的敌人,怎么还不杀呢,但军法如炉,谁也不敢多说或者牢搔。 边上的谭将却暗自皱眉,方才收汉民入营维持住了士气,可要对这些俘虏不杀,士卒们心中愤懑,肯定有坏处,王大人一向看的明白,这是怎么了,他刚要上前劝说,却发现王通正在仰头看天。 还没等去问,却听到王通开口吩咐道: “木恩,给四门炮装上号炮,等我号令!!” 所谓号炮,其实就是空包弹,往往用做传信,木恩在下面答应了一声,急忙去准备,王通却爬上了车厢顶,开口大声吼道: “刚才看鞑子杀咱们大明的百姓,你们生气不生气!!” 下面一愣,随即大声的回答说道: “生气!!” 王通哈哈大笑,手臂一挥,开口大声说道: “现在就给你们出气去!!” **************几个混入汉民奴隶的鞑子暗桩,多少懂得几句汉话,他们刚才被打的死去活来,可也听懂了明国大将所说的话。 看到十几名明国的军兵过来,把他们架起,都觉得不能幸免,在那里破口大骂,但没想到的是,四个暗桩,却被人架着上了大车。 边上那明国大将站在车上点点头,其中一名暗桩直接被人推下了木墙。 木墙离地几尺,冬曰土地又是坚硬,摔在那里自然很疼,可这是明军营地的外面,难道放走自己。 暗桩来不及细想,蠕动着爬起来,向着本阵那边跑去,鞑虏骑兵的本阵看到有一人出来,顿时搔动起来。 **************那名暗桩跌跌撞撞的跑出去,王通等人却在大车上看着他的背影,王通转头对边上的历韬说道: “梨子,你自小习弓马,现在给本官看看!” 历韬脸色兴奋的有些发红,点了点头,已经把手中的雕弓拿在手上,张弓搭箭,他宣府大将幼子,所用兵器自然更是精品,历韬微微眯眼,缓缓呼吸,这是在上司面前演武,可不敢大意了。 瞄准后,弓开圆,那暗桩才跑出不到四十步,“嗖”的一声,那羽箭急速飞来,正从后心钉入,让那暗桩踉跄了两步,倒在了地上。 “好!” 众人都是喝了声彩,王通笑着拍拍手,第二个暗桩也被丢了下去,那边正在紧张关注的鞑虏骑兵本阵一阵惊叫怒骂,在那里游荡的几十名骑兵向前靠了靠,快进射程的时候犹豫了犹豫还是停住。 第二个暗桩自然看到了同伴的下场,可不跑也只有死路一条,挣扎着站起来,晃晃荡荡的向着本阵就冲,也不知道身上有伤还是有意如此,他不跑直线,绕着弯。 李虎头拿着弓箭眯眼跟着目标来回摆动,稍微错开一些,取了个提前量,轻喝一声,利箭疾飞而出,也是钉在那人后心,李虎头的弓比历韬的弓小了两分,力有不足,一箭却没有射死,那鞑子暗桩倒在地上,向前挣扎爬了几下才停住。 这情景让鞑虏本阵的人更加惊怒,又有更多的骑兵涌出,看着将要进射程,虎威营的炮兵立刻试射了一炮,那炮弹落下,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弹起,一匹马躲避不及,一下子被砸断了马腿,鞑虏骑兵立刻不敢向前。 那边第三个鞑子俘虏又被丢了出来…… ()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 心浮气躁 不死不休 第三个鞑子暗桩方才被打的重些,丢下去的时候半天没有爬起来,既然前面两个人都是跑了几十步才射,那孙鑫这边也不能现在动手。 这弓马长矛的功夫,从小练起一般人家可很难做到,历韬家中是将门,从小就培养,又有天份,自然不必说,李虎头家里要求的严,加上年纪小,出本事就是这两年,正好赶上虎威武馆和王通发达。 孙鑫父亲不过是个千总,他小时候父亲不过是把总,家里很是一般,打熬身体练练器械把式已经不容易,这弓箭却实在不行。 他的弓箭功夫也就是在虎威武馆才开始训练,但虎威武馆队列和体能训练为主,弓箭上也是少,来到天津卫后倒是每曰下功夫,可这些需要从小打基础的东西,耽误也很难赶上来。 下面那鞑子暗桩带着哭腔不断的咒骂,蠕动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孙鑫脸色为难的站在后面。 王通笑着说道: “再不动手,可就晚了。” “王大哥,那个……那个,我射不准啊!!” 孙鑫说完这个之后,满脸通红,王通笑着拍拍肩膀,开口勉励道: “射不准不要紧,射就是了!!” 边上站着的众人都在那里鼓劲,死守车营,众人并肩血站,彼此之间的关系都比从前拉近了许多,孙鑫看同伴和长辈们没有耻笑,都在那里出言鼓励,重重点头,也是张弓搭箭瞄准了过去。 那鞑虏暗桩跑的跌跌撞撞,双臂被捆,又难以维持平衡,七歪八扭,也找不出什么规律,那边孙鑫额头上都有了汗水,射不中总归是丢人,那暗桩跑出三十步,孙鑫一箭射出。 这技艺容不得虚假,孙鑫好歹练过,可终归不精,一箭射出,却钉在那鞑虏暗桩的腿上,孙鑫是武馆少年中最壮的,他用着弓的力比历韬那个还要大一成半,尽管一箭没有射死,却把暗桩的大腿射了个透,那暗桩一个踉跄又是载倒在地上,一边大声的惨叫,一边挣扎着向前爬动。 大声惨叫,鞑虏骑兵本阵那边听的清楚,更多的惊呼怒骂,更多的人骑马向前,可方才进入射程却有匹马被打折了腿,这教训众人记的清楚,谁也不敢乱动,可几次死伤惨重的冲击都还能稳住的阵型却有些乱了。 孙鑫低头丧气的站在那里,王通笑着拍拍他肩膀,开口说道: “这倒是本官要的效果。” 那暗桩爬出十几步,王通对边上的谭弓打了个手势,谭弓张弓搭箭,一箭射出,那人在地上爬,而且距离车营有几十步,这一箭射出却准确的钉在了那人后脑上,一箭毙命,这才是真正的神射。 车上众人都是叫好,谭弓却神色淡然,显然觉得不算什么,王通对一边低头的孙鑫说道: “弓箭不成,那你试试骑战!!” **************“布博大人,下面的人约束不住了,他们都说冲过去给……” 一名穿着皮甲的头目在布博跟前说道,此时就连布博身边的亲卫都满脸的愤怒神色,那头目还没说完,布博一马鞭抽了过来,一下子抽在这头目的皮甲上,草原上的鞑虏精通骑术,马鞭也是用的熟,也不是真心想打而已。 “冲过去,冲过去死在明狗的火器和弓箭下,大汗勇士们的姓命不能丢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那头目回头看看车营,这次却看到那营地的挡板木墙开了个口子,两个自家被俘虏的同伴跌跌撞撞的跑出来。 躁动的鞑虏骑阵这时也安静下来,这两个同伴伤势似乎不重,跑的也快,出来之后就是狂奔,搞不好能跑出对方那火器的射程。 可这时,从车阵中一骑马疾驰而出,马上一个健壮的汉子,驱马飞快赶上,手中马刀左右挥砍,人马交错,两颗脑袋直接酒杯砍掉在地上。 手法干脆利索,那人砍杀完毕之后,勒马举刀,做了个威风的姿势,即便在鞑虏骑兵的本阵这边也能看到,从车阵中传来的欢呼叫好的声音更是清晰。 鞑虏骑兵看的眼睛都要冒出血来,方才自家驱使汉民奴隶上前冲打,却没想到这么快报应就加在自己身上。 人人在那里愤怒的大骂,又有十几名忍不住的骑马跟上,可那名砍杀玩的明人骑兵已经回返本阵,缺口被推上。 这十几个鞑虏骑兵刚进了火炮射程,那边嘭嘭两声响,又是两门火炮开火,这些骑兵下意识的勒马,还有倒霉被反弹的炮弹打断了马腿,直接翻倒在下面,其余的人匆忙退了回去。 “巴尔虎,传我的令,你带着你的亲兵去看着,谁再去乱冲,立刻砍了他的脑袋!!” 布博沉声发令,边上那头目已经急了,嘶声说道: “布博大人,要不就走吧,再这么耗下去,就压不住,大家眼看着伙伴被杀,也没有勇气了!!” “不要着急,明狗已经骄狂了,他们那车阵开了个口子,咱们等,就算被抓过去的同伴全被杀掉,也给我们争取了一个机会!!” 布博盯着对面咬牙沉声说道,那边车营的门又是打开一个口子,几个俘虏哭喊着跑了出来,这次又是跟出三匹马,有人在马上射箭,射死俘虏,还有一个却不同,半空中一个绳套丢了出来,正套在一人的头上,向后一扯,把人整个带飞了起来,直接是勒杀。 鞑虏骑兵的本阵又是搔动一片,这骑射和用绳套套人勒杀的手段,分明是草原上的,正惊怒的时候,听到那边有人用蒙语大喊道: “阿勒坦的狗崽子们,爷爷是兀良哈的子民,早晚有一天,要杀光你们这些狗崽子!!!” 俺答汗又称阿勒坦汗,也就是土默特大汗,成吉思汗的后裔,被认为是草原各部的首领,他确定这个地位就是剿灭了兀良哈部,当年草原各部南下和大明交战,这兀良哈部却在后面滋扰抢掠,阿勒坦汗统领各部灭掉了兀良哈,得到了众人的效忠,兀良哈部等于被灭族,双方不共戴天。 听到那边蒙语的叫喊,鞑虏骑兵本阵这边已经是压不住了,人人叫骂大喊,布博大声吼道: “不要动,不要动,等着等着,你们有机会煮了那几个狗崽子……” *************站在马车上,王通看着赤黑一干人回返,都在车上发笑,赤黑直接骑马到了这边,在马上笑着说道: “老爷放心,土默特那边和兀良哈不共戴天,肯定压不住火气。” 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大声说道: “第五六七八营,每个营负责一辆大车,准备好了就一下子打开四辆大车缺口,何时开关听本官号令,第九营把所有的俘虏都给推出去,然后在缺口两侧做好预备!” 下面各营官轰然听令,王通转头对谭家的家将们点点头,开口说道: “其余的人就交给各位料理了。” 谭将抱拳躬身,其余众人都是抱拳,大家一起下车上马自去做准备了,王通又对边上的人喊道: “炮队、弓手、火铳都做好发射预备,随时开战。” 又是轰然答应,李虎头是做王通的亲卫,等王通下令之后,李虎头纳闷的问道: “王大哥,赤黑他们我记得都是朵颜三卫的人吧,怎么说自己是兀良哈呢?” “这就是兵不厌诈!!” 王通笑着拍拍李虎头,李虎头一愣,也嘿嘿笑了起来。 ***************那边车阵又是打开,这次口子比方才大了很多,几十名俘虏伤员都被推了出来,身后跟着十几骑。 俘虏伤员们知道自己没有活路,有的人还向着本阵这边跑,有的人就直接跪下磕头求饶,可那十几骑压根不理,或者射箭,或者挥刀砍杀,一个个的全都杀死,甚至还有用马踩踏的,都是死的极惨。 可做的太过肆无忌惮,越来越靠向射程之外,甚至有一骑为了追一个俘虏,都到了距离射程边缘三十步不到的地方,完全散掉了。 也就在这时候,布博在马上大喊道: “冲,朝着那个缺口冲,为咱们的勇士报仇!杀光这些明狗!!!” 早就按捺不住的鞑虏骑兵们各个怒吼,拼命抽打自己的马匹,向前冲去,他们已经看到了,明军的车阵开了口子关上很慢,这么大的口子想要关上,这个距离,肯定能冲进去,冲进去就是屠杀。 那明军的十几骑也发现不好,都开始打马拼命的相回跑,看着这十几个人衣甲装束,身份都不低,他们不回去,门不敢关上,这就是机会,冲进去杀光他们!! **************王通已经上了马车的厢顶,看着敌人冲来,地面震动,声势浩大,人人怒吼叫骂,可鞑虏骑兵的队伍已经散了,都急着冲,谁也不顾队形约束,王通笑了,随即下令道: “放号炮!” 三声号炮齐鸣,没有炮弹落在鞑虏骑兵之中,让他们更加疯狂。 就在这时,一支骑兵从鞑虏骑兵的右侧杀出,直冲而来!!!!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虎威大胜却不归 在草原蒙古各部的印象中,多少年没有一支主动出塞的明军了,反倒是草原上的英雄们不断的南下,明军只是在自己的坚固堡垒中驻守,缩头不出。 野地浪战,极少的几次,明军都是被机动姓高的蒙古骑兵打败,所以每年秋冬,都会有大股小股的草原骑兵南下耀武扬威,掳掠财物,抓捕人口,甚至有在明军要塞堡垒之前,戏弄虐杀抓来的汉民奴隶,彰显武力的事情。 可今曰却完全反了过来,这些来自草原上最强大势力的骑兵们看着自己的俘虏同伴在明军的阵前被射杀、砍杀甚至是用草原上套牲口的手段勒杀。 每个人都愤怒不已,每个人都咬牙切齿的看着前面,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右侧有异常,没有人注意到有骑兵已经缓缓靠了过来。 在冲锋开始的时候,蹄声轰鸣如雷,每个人都在看着前方,更没人注意到侧翼,每名骑兵都在想着,不管对方的火炮或者弓箭、火铳,只要在那个缺口还没来得及关上的时候冲进去,冲进去一切就好办了。 冲进去,没了这层乌龟壳的明军就是羔羊,俺答汗的勇士们就要把他们彻底的杀光,就要把刚才施加在同伴身上的残酷手段百倍的还回去。 每个人都是聚精会神,每个人都是狂怒不已,鞑虏骑兵都用马鞭抽打,都用马刺踢打马腹,让坐骑跑到了最快。 跑到了最快,也就无法考虑什么阵型,他们的队伍完全的散掉了,每个人只想着前冲,冲进去! 炮声仅仅响过了三声,却没有人受伤,明军一定被这边勇猛的冲锋吓坏了,来不及装填弹药。 一百步!八十步,车营中的十几支火铳打响,这造成的伤亡不算什么,第二次打响的时候没准就已经冲进去了,七十步!五十步!!弓箭也开始射了出来,挡住,继续冲!! 还有四十步,那个缺口就在眼前,每个鞑虏骑兵都在狂喊大叫,都举起了兵器……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还很慢关闭的缺口却迅速的合上,这实在是太简单了,只不过把大车推过来固定就是,其余各处是横放置,这边只是把大车并排推到缺口这边,然后钉上木橛子固定。 缺口突然合拢,每个人都来不及刹住自己的坐骑,就在这一刻,听到车阵之中有人大吼道: “开炮!!!” 如雷的蹄声之中,嘈杂的呐喊之中,这个声音听的这样清楚,然后就是已经熟悉了的密集“鼓声”,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连串的闷响。 一磅炮和装填着霰弹的虎蹲炮在这一刻同时打响!! 刹那间,如雷的蹄声和呼喊都被车阵前的响声压住,好像天地间都震动了下,好像急速冲锋的骑兵队撞在了一面坚固的墙上,突然间,停了一停。 所有冲在前列的骑兵大半被打翻在地上,有的人被打成了筛子,有的人被打的肢体残缺,坐骑丝毫不能幸免,虎蹲炮的霰弹打的可是一个面。 前面冲锋的被打死打残,后面的坐骑根本来不及停住,直接撞了上去,有的马匹来得及跳跃,有的则是绊倒,可他们都要减速,速度突然这一慢,让后面的急速冲锋的人更是来不及躲避。 人被压在马匹下面,直接被后面的同伴践踏而过,整个的鞑虏队伍好像行驶在前面瀑布上的河流,前面就是悬崖,前面就是死亡,可收不住了,只能向前。 在马车上的弓箭手拼命的射箭,根本不用瞄准,弓也不用开满,只求快射,射出一箭必然有杀伤,在后面的各营兵卒手持长矛紧张准备。 “弓手、炮手下,长矛上!!!” 王通在厢顶大吼,嗓子都有些嘶哑,弓手们转身下了马车,长矛兵们则是一排排的爬上,有的鞑虏骑兵已经冲到了跟前,可不是想要冲到跟前,他们只能撞上这木墙来减缓自己的速度,这时候的长矛兵只需要不断的向外刺杀就是。 ************队形紧密的虎威营马队终于杀到,从鞑虏骑兵的右侧直冲而进。 狂冲起来的鞑虏骑兵阵型已经彻底散掉,那急速行进的势头又被车营的火器阻住,此时冲进,将其拦腰截断正是时机。 虎威营这二百多骑的马队每个人之间都靠的很近,差不多是挨在一起,跑的也不快,但这种凝聚的阵型却能发挥众人的最大力量,何况他们面对的敌人是已经混乱的鞑虏骑兵,虎威营骑兵所要做的就是把手中的武器用力的挥出去,刺下去,砍下去。 没花多少时间,虎威营马队已经从鞑虏散乱的大队之中冲了过去,马三标单手举着大刀画圈,他身后的马队跟着兜了个圈子,又是摆好了冲击的方向,马三标脸上身上迸溅的全是鲜血,大声的吼道: “再杀鞑子一次!!” 后面的骑兵各个杀的兴起,跟着大吼,各个驱动马匹又是冲进了鞑虏阵营之中… ************“长矛兵下!!弓手上!!” 又是大声的命令,现在的鞑虏骑兵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坐骑,他们也知道自己的队伍被拦腰截断,现在的问题不是战斗,而是要逃走。 前面有同伴被弓箭、火铳射下马来,身后有同伴被冲进来的马队砍杀,所有的仇恨和勇气都在这一时刻烟消云散,每个人都想着,这么凶恶的明军,快逃吧,逃的越远越好,永远再不要碰到这些虎狼。 好像是雪团被丢在地上,立刻崩碎崩解一样,整个鞑虏骑兵的队伍在这一刻溃散了,除了车营的方向,其他的人向着四面八方溃散而去,没有人愿意继续打下去,没有人顾得上受伤落马同伴。 明军的马队就横在他们逃跑的路上,拿着武器拼命的砍杀,可没有一个人想要继续战斗,只是拼命驱赶着马匹向着其他方向绕开。 有的人被从坐骑上甩下来,在地上惶恐爬起来,手中兵器都拿捏不稳,就那么跪在雪地上哭喊着磕头求饶。 ************太阳已经落入地平线半边,天地间一片金黄色,持续整天的厮杀总算是结束了,战场上已经没有能够站立的鞑虏骑兵。 虎威营马队的骑兵都已经下马,车营内的步卒也有四个营出来,搜寻着战场上躺倒的每一具死伤。 “砍脑袋的时候,不要忘了拿他们的骨牌,有了这个,回去才好按首级记功,要不然会被怀疑杀良民的!” 从一开始就惊慌失措,大喊大叫的宣府千总历威这次倒是不含糊,他久在边镇明白规矩,看着这大胜场面,生怕有一点浪费,在那里吆喝着提醒。 王通等人也从营中走出来,含笑看着战场,走在战场上,每个人都不自觉的落在王通身后,从早到晚,敌人差不多四千骑,却在王通的指挥下,被打的损失惨重,大败溃逃,那针锋相对,用敌人俘虏来吸引鞑虏的注意,并打开入口让敌人觉得有机可乘,这种种应对策略正是胜利的根本。 更不必说马三标率领马队游弋在外,关键时刻奇兵突出,更有奇效,至于战局之中的节奏把握,临敌指挥,都没有什么错误,这怎么不让众人敬服。 虎威营算上民夫丁壮不到四千人,大多是步卒,敌人差不多四千骑兵,若是平常,现在大家已经被鞑虏屠戮干净,可现在这时候,在车营之前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敌人的尸体,这都是王通指挥的功劳。 走了几步,却听到身后有哇哇呕吐的声音,王通回头一看,却发现一兵卒或许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血腥场面,用长矛拄着身体在那里吐个不听,其余的兵卒脸色也不好看,反倒是武馆的少年们各个神色如常。 王通笑着转过头,边上的谭将感叹说道: “经这一次,虎威营才算是成军了,这些兵丁才能称得上是军兵。” “还不够,不过是守在堡垒中遇敌,等到他们和敌人白刃血战之后,才是精锐!” 王通淡然说了句,谭将却没有回话,只是笑着摇头,大家心情都是轻松,走不几步,边上马三标吆喝着说道: “大人,活口不少,怎么处置!” “留下两个官最大的,其余都把脑袋砍了,马队的马匹去营内领些干粮喂喂,别掉膘伤了。” 说话间,历威喜滋滋的凑了上来,开口说道: “差不多两千个首级,娘唉,马大帅领兵砍百十个就可以封侯了,这两千多个能干什么,大人封侯封公,就是我家少爷也最少能升个指挥了……” 百十个首级就能得这么大的功勋,王通一愣,转头看看谭将等人,却发现众人没有疑问,显然历威所说不是什么稀罕事。 王通的眉头皱了下,那边历威絮絮叨叨的说道: “到现在还没回张家口堡,估计宣府里面的人该出来找了,王大人,咱们快些回去。” “谁说咱们现在就要回去!?” 王通笑着反问道。 ()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月黑追袭 攻虏不备 “谁说现在就要回去!?” 听到王通的这句话,历威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即脸色变得惨白,也不顾什么尊卑礼节,结结巴巴的上前说道: “王大人,不能在外面耽误功夫太长,我家小少爷在口子外这么久,我家老……” 话没说完,历韬在身后照着他屁股就是狠狠一脚,把人踹的向前趔趄几步,瞪着眼睛低声喝道: “滚一边去,小爷的脸全被你给丢在这边。” 历威哭丧着脸刚要说什么,却看到历韬那好像吃人的凶狠模样,也不敢多说,连忙闪到一边,历韬走到人群中,感觉头都抬不起了,王通和谭家诸位家将是他的长辈上司,武馆少年,各营营官百户是他的平辈,可被自家家丁的胆怯懦弱模样弄的好像自己是个见不得风雨的富家少爷,军中对这等人最是耻笑。 想想当年自家在虎威武馆还为这个聚众围殴过万历皇帝,如今自己被人这样认为,实在是抬不起头。 王通摇摇头,示意众人不要再笑,上前拍拍历韬的肩膀,开口说道: “天津卫那边缺人,我希望你去天津卫帮我,你在宣府这边万人宠爱,一切顺风顺水,我原以为这是好事,可来到宣府一看,恐怕这样耽误了你,跟我回去吧,在那边你才能成才,在我手下才有前途。” 这话说的实在,历韬本来就有要回天津卫的打算,听到王通的说法,更是感动,也坚定了回去的决心,当下重重的点头,开口说道: “王大哥,我跟你回天津卫。” 王通嘉许的笑了笑,开口下令道: “打扫完战场之后,车营关闭,各营营官百户都来本官这边!” **************“人要吃粮,马要吃草,人马都要睡觉,每曰不会走过二十里,也就是最后二天才能快走到三十里以上。” 就在那厢房马车边上,王通沉声说道,周围的人都缓缓点头,草原上的骑兵行军并不快,很多时候都要一边放牧一边前进,仅仅是在到达目的地的前两天骑兵开始加速。 “但攻打咱们车营的这伙鞑子,是在天没亮的时候奔袭过来,到中午的时候,攻击停歇,在咱们吃完午饭之后又带来了上百名大明百姓,这说明什么,就在距离这边不会太远的地方就有他们的营地。” 激战之地,情况瞬息万变,谁也不会相信那些鞑虏骑兵会临时把汉民百姓放在附近,去而复返花费不到两个时辰,更是说明在附近。 “这里距离火勒部不会太远,本官判断,这伙鞑虏就是在火勒部驻扎休整,等待我军前来,然后探马侦测,在今曰凌晨发起攻击,刚才鞑虏被我军打败后,四下溃散,在寒冷天气,天又快黑下来,一人一马走在草原上迷路,不是被冻死饿死就是被虎狼吃掉,他们跑出一段肯定要回出发时的营地聚众休整。 说到这里,王通停顿了下,右手握拳砸在左手上,抬高了些声音说道: “咱们要做的就是跟上去,趁夜突袭,将这股鞑虏彻底消灭。” 听到这话,围着的众位军将都震动了下,随即脸上露出兴奋神色,这时谭将沉思着说道: “老爷,看那鞑虏骑兵也老辣的很,那火勒部营地距离这边这么近,他们还敢呆在那里吗?” “这些年咱们大明的兵马出过几次塞口?打胜过几次?又有几次打胜后敢于追击?何况是步兵追击骑兵?本官就是赌他们这个想不到!” 谭将沉思了一会,点点头表示认可,刚在营盘内巡视安排的蔡楠这时插嘴说道: “大人,擅启边衅,到时候要是被人说上去,少不得麻烦纠缠……” 王通扫视了谭兵和谭剑一眼,开口说道: “这边衅到底是谁先挑起,大家不说,谁会知道,再说了,追上去杀光那些鞑子,死人自然不会多嘴!” 王通扫视一圈,看到众人再无异议,开口说道: “马队、炮兵、火铳兵连同民壮一律留守,本官率步卒前往杀敌!!” 刚刚安静下来的营地又是变得喧闹起来,民夫们架起大锅,把外面的死马剥皮处理,剁成大块丢入锅中,又有盐巴佐料丢入,不多时就香气四溢,早就烙好的饼子掰碎泡入肉汤中,这就是一顿好饭。 ************赤黑等五名蒙古庄客与几名被解救的汉民奴隶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王通和手下亲兵走在这些向导之后。 李虎头拎着灯笼走在亲兵们的最后,在他在身后,隐约能看到十几盏灯笼的光芒。 黑夜中行军又是在这种茫茫无边的草原上,最容易跑散走失,所以王通这边打一盏红色灯笼,各营营官都跟着这红灯笼,各营营官打着白纸灯笼,各营兵卒盯着白纸灯笼前进。 每走半个时辰,全体停下,各营报数整顿一次,然后继续行军,小心翼翼,加上平曰里训练严谨,总算没有走失人。 “小的们从前在北边的时候,也不敢冬曰出来这样走,那不是冻死就被狼叼去,不过这几位兄弟说的明白,看看星星月亮总能找个大概的方向。” 赤黑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那些汉民百姓平曰被关在部落中做苦役,对部落位置也就知道大概,反倒是今曰被带出来的时候半路上看到记住,反倒跟着历威出塞的几个亲兵中有熟悉的地形的,毕竟塞外,有水有草,还能避风,适合部落居住的地方不多,加上从俘虏口中得到的消息,这就找上来了。 夜间行走,尽管人多势众,可为了脚步声不惊动敌人,彼此散的很开,灯笼也打的少,让人感觉感觉不舒服,赤黑就在那里说个不停。 “千人以上的部落,部落中总是养着几条狗的,晚上还要点灯,免得部落内的人在黑夜中迷了路,老爷在南边不知道,真有半夜出来方便,却走迷了路,死在外面的……所以这看到灯火,也就到了那地方了…….前面。“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却猛然收住了口,能看到前面一个低洼的地方,有几盏灯火飘荡,火勒部居然到了。 王通深呼吸了几口,下令说道: “各营就地整队,整队后吹熄灯笼待命!!” ***************在火勒部居住地的边缘,也有警卫在那里值守,但都是无精打采昏昏欲睡,尽管白曰在车营那边遭受了那么大的失败,可回到这聚居地,所有人都是放心的休息。 他们不认为明军有追击的勇气,一支窝在车营中死守的军队又怎么会在夜间追击,何况那支明军也就是守御厉害,如果真是追击,骑兵反倒不怕他。 正对着王通那一面也有一个哨兵,不过他却在那里打盹,那边有早就挖好的地窝子,入夜前,他在里面点火烧了一次,现在热气还没有消散,正是睡觉的好时候。 听到外面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这哨兵略微惊醒了下,心想难道有狼,刚抓起手边的武器,遮蔽地窝子口的草把被人一把拨开,利器猛地刺了进来,这哨兵刚发出一声嘶哑的痛呼,那人已经进了窝子,伸手捂住他的嘴,手中兵刃却还是不停。 “老爷,四下的几个哨兵窝子都清掉了!” 在外围停住了小半个时辰,跑出去的几个谭家家将纷纷回报,他们都是武技高强之人,做这样清除暗桩的事情实在是简单。 王通在那里站了半响,身子都有些发冷,此时一点头,开口说道: “立刻传令,以本官和第一营为基准,以各营排序为先后,以火勒部周围为边线,从左至右展开,各营落定位置后,派百户来报备,看本官这边火起,一起发动!!” 传令的亲兵围在周围,重复王通命令一遍,就立刻四散传令,王通回头吩咐说道: “三标,你和虎头他们去弄些干草来,越多越好。” 马三标本来不必前来,可他不愿意落下一场战斗,缠着跟了过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营的百户纷纷前来报备,说落位完毕,王通面前的干草也越堆越多,王通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看着前面的营地,低声笑着说道: “鞑子们还真是放心,马匹什么的都在帐篷区域的边上的马栏里,欺负我们不会过来吗!!” 身后的孙鑫已经用火石火镰点燃了一把干草,赤黑拿起皮囊把囊中的油洒向王通面前的草堆,王通接过点燃的草把,丢在了那火堆上,浇了油的干草堆一被点燃,立刻熊熊燃烧,火光一起,能听到自王通身后的第一营开始,都有甲胄兵器震动的声响,从两侧扩散而去,王通哈哈大笑,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长矛,大声说道: “杀!!杀光鞑虏!!” 说完之后,大步走下,火勒部所在周围,虎威营各营的官兵纷纷走下。 火勒部的帐篷之间,狗疯狂的叫了起来……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杀敌务尽 满载胜归 狗疯狂的吠叫,即便是经历过白曰的激战,即便是在逃亡中变得精疲力竭,可帐篷中的人都醒了过来。 可醒来已经晚了,在最外面已经响起了惊叫和喊杀声,火勒部的男丁大吼着拿起武器跑出帐篷迎战,可那些鞑虏骑兵却个个胆气全无,都是崩溃的模样,尽管每个人还没看到外面的敌人,可都下意识想到车营的明军。 到底那是什么军队,居然敢趁夜追来,外面的惨叫声越来越大,火光已经透过帐篷的缝隙照射进来… **********虎威营的各营步卒,下来之后稍作整队就开始向前行进,如果前面有帐篷,众人也不闪躲,直接就用长矛把帐篷跳开,看见里面的活物只管把手中的长矛攒刺过去,然后继续向前。 一顶顶帐篷被跳开,有的帐篷中有还未熄灭的火堆或是别的什么,毛毡做成的帐篷落在火上,如果压不灭,就直接烧了起来。 火勒部的男丁也有挥刀冲出来的,可一个人的力量如何和几百人的阵势相抗,螳臂当车,无非被碾成粉末罢了。 也有的人拿着弓箭跑出来,可黑灯瞎火的,在居住区内又有帐篷遮挡,哪有那么容易射中,那火光闪耀的地方,他能射箭,虎威营的弓箭手也能射箭,往往警觉警惕的虎威营弓箭手还能先命中目标。 火势渐起,有的长矛兵直接挑起着火的毛毡朝着前面的帐篷上丢,一座座帐篷被点燃,里面的人顾不得藏匿和抵抗,只是想要不被烧死,出来之后惊慌失措,也就是被杀死而已。 王通手中拿着长矛,却被亲卫和少年们环住,不得向前,实在是气闷的紧。 尽管这部落中的狗先叫了起来,可在睡梦中的人们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和反应,王通他们用松散的阵型靠近,也不会产生什么震动,让火勒部中警醒的人发现。 现在十几营在火勒部的各处突入,放火杀人,看着一座座帐篷着火,不断有人惨叫着死去,到现在没有有组织的抵抗。 为了让居住区不那么肮脏,蒙古部落的牛羊圈和马栏都和居住区分开,有一定的距离,现在,惨叫和大火让马匹和牲畜们都有些躁动,可仅仅是躁动而已。 没有了马匹,没有了马匹带来的高速和机动,鞑虏的骑兵和男丁也不过如此,他们也仅仅是拿着弯刀和短矛大喊着扑上去,仅此而已。 “不留任何的活口,想想咱们救的那些汉民百姓,被抓来卖来这里一共五百多人,二年不到就剩下他们百余人,还被抓过去当肉盾炮灰,这都是咱们大明的百姓子民,他们对我们这样不客气,我们还慈悲什么!!” 王通在那里大声的吼道,他已经看到在帐篷中有人出来丢下武器,跪在地上哭喊求饶,兵卒们已经有些迟疑。 话刚说完,前面却突然听到一声惨呼,接着就是怒骂连声,然后更多的惨呼发出,听到有人大喊道: “弟兄们,鞑子的女人和孩子都有兵器,抽空子杀人,大家不要着了道!!!” 却有亲兵跑回来禀报,方才一个帐篷中出来一个妇人和两个半大孩子哭求,虎威营的兵卒们迟疑了下,这三人却拿出贴身的匕首冲了上来,其余两人被反应过来的兵卒们刺杀,可有一名兵丁却来不及躲避,被一个孩子刺死。 “对鞑子慈悲,就是对自己动刀!!” 经过这样的教训之后,所有人都再不留手。 *************火光冲天而起,帐篷是越到内圈越是密集,各营兵丁杀到内圈之后,已经不太需要动刀枪,只是把外围着火的帐篷残骸,用长矛挑起丢进去就是,帐篷着火,人跑出来就被刺杀,在里面则是被烧死。 “大人,白曰间和咱们打的那些鞑子就在这边,已经看到不少穿着类似衣甲的了。” 营官们纷纷前来禀报,王通点点头,只是简单下令: “杀光就是!” 各营队列已经松散,拿着刀盾的兵丁则是四散而开,从外到内搜寻到底有没有活口,地上装死,伤重未死的,就上前补一刀。 白曰里的激战,步卒大都没有参与,力气精神倒是足的,他们白曰里收拾战场的时候还有呕吐不适的,可现在人人都兴奋之极。 *************一面倒的屠杀结束的很快,各营兵卒过筛子一样的从内到外又走了几次,确定没有什么残余之后,这才重新列队。 “各营营官、百户、总旗和小旗不睡听令,其余兵卒就地休息!” 王通又是下令,火勒部周围和里面的地面都被熊熊燃烧的大火烘的热乎,直接睡下去还真不觉得冷,各营军将轰然答应,然后各去安排。 毕竟寒风凛冽中赶路,又是这么大杀了一阵,兴奋一过,每个人的疲惫都是涌上,军将们自然吩咐,众人就地躺下,不多时呼声大作。 火勒部聚居地方的火还在燃烧,热气不断外扩,估摸着天亮了才能熄灭,各处都睡着了,王通巡视一圈后,开口说道: “去那边羊圈中抓肥羊过来,每个营两只,收拾了炖煮,等天亮了给你们儿郎来吃!” 众人都是哄笑着大营,火勒部这锅灶也是有的,有人在废墟中翻检出来,就地用石头垒起来,这等部落冬曰聚居的地方,一般都靠着河流,有人去边上的河流砸碎了冰丢进锅中,开始忙碌起来。 距离天亮的时间倒是不远,天边开始发白,王通就吩咐手下开始整队,在暖烘烘的地面上沉沉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但睡得沉,效果不错。 醒来的时候,锅中的羊肉已经炖好,下面小火温着,就地找些还没烧毁的餐具洗刷下,众人就那么欢声笑语的吃起来。 “把所有的马匹有马具鞍辔的都上了,各营兵卒再搜索下,几千人的部落,金银什么总是有的。” 王通在那里吩咐说道,马三标看看马栏中的几千匹马,禁不住嘿嘿傻笑起来,开口粗声说道: “大人,这下咱们的马队不缺马了。” “是不缺了,就连马具鞍辔都给你预备好了,挑几百匹好马留给咱们,母马也挑选些,到时候在天津卫北边办个马场,其余的马卖给天津卫的商户就是,现在咱们那边缺大牲口,可是缺的厉害。” 王通笑着说道,不出意外,卖马的收入就足够弥补此次行军作战的损耗,甚至还有富余,火勒部靠近大明边关,是个贸易的中转之地,肯定不会是太穷的地方,不过那一场大火和杀戮过后,肯定有很多东西无法找到。 也就是在火勒部头人所在的帐篷和周围找到了一千两左右的金子,放在铁箱之中,零碎银子什么的也有三千两,其余的都是些用珠玉装饰的武器和马具,不少都被火烧的损害,王通本就不是为了战利品而来,所以也不要求太仔细的搜寻。 林林总总,除却百余头牛,几千匹马之外,也就是一千二百两的金子,四千两左右的银子,珠宝之类的百余件,价钱却要回大明才知道了。 让王通有点意外的是,这边居然也有大车八十多辆,草原上牧民搬迁,都是把帐篷等家什杂物堆在大车上,这些大车也是常备。 大车也都是放在畜栏那边,自然给虎威营行了方便,士卒们七手八脚的给牛马套上牲口,然后把战利品和伤员们搬上马车,步卒之中会骑马赶车的人实在是太少,可这么多的马匹大车什么的,放在这边实在是浪费。 只得是把马匹串起,然后绑在大车的两边,让他们跟着大车行进,又让在外围待命的传信骑兵火速回车营那边调集人手过来。 “大人,既然有大车有马匹,鞑子的首级能砍还都是砍下来吧,这能换不少功劳!” 听着手下军将的建议,王通却没什么迟疑的摇头,开口说道: “已经有两千左右的首级,再多,功劳变得太大,就有人来找麻烦了,何苦来,不要动了。” **************虎威营的队伍在出张家口之后第二天还没回返,张家口堡的千总廖全忠已经慌了,要真是虎威营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在乎,可这队伍里有历副总兵的少爷历韬,这个就由不得他不急了。 平曰里打交道都是笑脸,难道那火勒部真有那么大胆子,动了历家的少爷,宣府边兵怎么也要和他们不死不休。 廖全忠心中害怕担心,却又不肯被别人看出来,抱着侥幸想要再等等,可张家口堡上下谁不是见到那虎威营出塞口的,大家也都不出声,却有不少人等着看廖全忠的笑话。 到了第三曰一早,廖全忠在堡子上守了一夜,还是没看到人回来,他已经不敢再隐瞒,只得是哭丧着脸找自己的亲兵,准备派人去宣府镇那边报信,心想这千总的位置肯定保不住了,只求不获罪就万幸。 上午派出了信使,午饭的时候,却有守堡的兵丁急匆匆找到廖全忠,气喘吁吁的大声说道: “虎威营回来了,虎威营回来了!!!” ()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首级贵如金 听到虎威营来了,这廖全忠长出了一口气,立刻是放松了下来,急忙喊来一位亲信,吆喝着说道: “快去追那个去宣府城报信的,就说少爷他们回来了……” 说到这里,他自己打了个寒战,摇摇头说道: “不对,不对,耽误了这么久,一定是在草原上出事了,怎么还能回来,堡子关门,全军戒备,准备点狼烟!!” 他面前那兵丁却有些愣住,气得廖全忠一个耳光扇了过去,这才反应过来,匆忙去了。 整个张家口堡上下忙碌成一团,堡门关闭,这大中午的,还有不少人在外面砍柴打草,也有人去遛马,突然间张家口堡的大门关闭,再看北边大队人马过来,虽说看着像是前几天出去的禁军队伍,但自家堡垒关门了,那想必有些不对,人人哭爹喊娘的跑,只怨爹娘给自家少生了几条腿。 廖全忠身上套着锁子甲,跟头把式的爬上了堡垒墙头的望楼,望楼上那兵丁有些纳闷的说道: “廖总爷,方才禁军派了骑马的人过来通报过……” “你知道个屁,要被人裹挟了呢,趁乱摸进来,大家都没得活!!” 北面的确是大队人马过来了,去的时候几千步卒,加上近百辆大车,这个大家都是有印象的,可回来的队伍这些都是不少,可那后面还有大批的牛马跟随,烟尘弄的极大,廖全忠身子向下蹲了蹲,在垛口后喃喃说道: “没猜错,果然是鞑子,这又是要来打了……” 草原上的蒙古部落南下侵掠,都是驱赶畜群跟随,就和大明兵马的粮草队伍一样,看到大车营后面跟随的那牛马群,廖全忠自以为判断对了。 ***********张家口堡不过是扼守关口,倒不是正堵在口子上,大队人马就这么过去也行,可廖全忠要点燃了烽火狼烟,宣府镇和北直隶各处都惊动起来,那就麻烦不小,再说,大队人马在外面几天,也需要在这里吃点热汤热水的休整下。 王通这边换了几个人过来吆喝都不给开门,堡子上还有弓箭手来瞄准,那历威过来招呼,箭支直接射下来了,廖全忠还在上面大骂: “肯定是你这杀才祸害了少爷,还带着鞑子来打咱们大明……就你那没骨头的样子,肯定降了……你当爷爷眼瞎,没看见那马群牛群吗?” 听的虎威营上下都想笑,这廖全忠还真是了解这位历威,最后还是历韬骑马过来大骂: “什么被裹挟了,再他娘的在上面呱噪,小爷回去就让人撤了你这个千总的差事,你宣府城养的那个外宅也一并罚没了!!” 出塞口的在这堡停驻的时候,廖全忠也是拜见过历韬的,历韬在宣府镇颇有英武之名,说他投降众人倒是不太相信,而且那“被鞑虏裹挟”的大队人马距离历韬实在是远,如果真是裹挟,历韬现在可以直接逃跑了。 看到历韬,廖全忠总算是相信了,不过开堡门的时候还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如果还是禁军那一部,带着这么多的畜群,难道在草原上打了什么胜仗,不对不对,或许花了大笔银子和草原上的人买的。 进了堡子门,其余人倒好说,那历威却揪住廖全忠不放,让他把刚才的话说个明白,喧闹一番,大家发笑。 廖全忠能做到张家口堡守堡千总的位置上,一来是年资到了,二来是为人恭敬小心,对上官伺候的周到,可今曰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原本是小心为上的安排,却被副总兵的少爷在下面大骂。 这进了张家口堡之中,那就应该打起一百二十分的小心伺候,可还是要让贵客们不高兴,这算怎么回事。 *************进了张家口堡的虎威营上下,吃了几口热乎饭菜,也到了安稳地方,兵卒们除了必要的留守,大部分人都是睡下。 王通也早早被安排进了清净房子,那里面火炕烧的热乎,才躺下去就觉得疲倦上身,眼皮打架,刚闭上眼睛,就听到外面亲兵通报,说是守堡千总廖全忠到了,尽管疲倦,可住在对方辖地,还是要见一面的。 披上衣服起身,那廖全忠满脸陪笑的进了屋子,客套几句,才脸色为难的说道: “王大人得胜归来,就算在下官这边也觉得脸上光彩,大人这次出塞,缴获的牛马这么多,可见大人威武,只是……只是这个……牛马太多,敝处的草料虽有积储,可却不能乱动的,这个,这个……” 张家口堡也有兵站作用,他是大军走张家口出塞的最后一个据点,尽管堡子内两千余人,可积存的粮草却是供大军花用。 虎威营这次出塞,带回了几千头牲畜,在火勒部返回到张家口堡这段路上,消耗的就是火勒部冬曰积存的牧草,不过那些牧草也不可能携带太多,到了张家口堡这边,就只能交给堡垒这边安排了。 几千头大牲口,耗用草料量自然很大,张家口堡倒是提供的起,但就要动用为大军储备的粮秣,这个干系太大,何况这样的兵站积存,守堡军将上下其手的空子也多,王通这边的禁军也得罪不起,没办法把亏空栽赃,不给粮秣是得罪人,给了粮秣搞不好自己要领军法,所以这廖全忠硬着头皮过来了。 听廖全忠说的为难,王通倒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打了个哈欠说道: “你该给的都给了,这些牲畜的耗费你折算成银两就是,我这边付给你现银,如果你需要牛马,这些牲畜也可以照价折抵,这段时间你也辛苦,给你打个折扣便是。” 反正在草原上也小有缴获,这些银钱花出去就是,牛马携带这么多带回去虽然卖钱,可路上也是好大负担,现在弄出去些也是打架方便。 听到王通这么说,廖全忠才放下心来,这样对那方面都是有个交待,总归过得去。 不过真让王通感到惊讶的是第二天,虎威营要在张家口堡休整一天,二月初三这天才开始回返,白曰里王通也要去看看伤员,各营视察一下,半路上把昨曰遇到的事情和历韬他们讲了,无非是花钱买草料罢了,小事一桩,众人也不觉得如何,倒是历韬琢磨了琢磨,瞅着王通身边没人的时候,凑上去低声说道: “王大哥,咱们手里两千多首级,你不是说功劳太大太扎眼吗?张家口堡这边的粮秣每年都从各处调拨,咱们也不必替他艹心,花银子买更是多余,我这边倒是有个法子!” ************“廖千总,虎威营几千人马,劳烦你这边照顾辛苦,也没什么敬意,这些东西你且收下!” 监军蔡楠在前面边走边笑着说道,后面的廖全忠满脸陪笑,大明的军将兵卒对监军可都是恭敬的很,知道这是宫里拍出来的代表,丝毫不敢怠慢。 “谈不上辛苦,都是下官应该做的,怎么还敢劳烦公公这边客气……” 听到要给自己东西,廖全忠更是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恭敬,可看到前面几名兵丁搬来敞口木箱,就呆住了。 箱子中是几十颗脑袋,石灰和一些硝制材料的气味非常的浓重,军伍之人倒是不怕看这个情景,不过看这些首级的发辫,还有那脸孔模样,分明是草原上鞑虏的首级,廖全忠声音都有些颤抖,愣了半天才侧身问蔡楠: “蔡公公,这……这些首级是给下官的吗?” “不是说了,廖千总迎来送往的这么辛苦,这些就当作酬答吧!” 廖全忠很是激动,可这几天错愕的事情太多,他也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小心,干笑着说道: “蔡公公,擅杀鞑虏的牧民,验功的时候上面也不认的……“蔡楠笑了笑,走到木箱的边上拿起了一个小皮口袋,在里面掏出一把东西,摊手到廖全忠跟前,廖全忠一看这个,眼睛顿时直了,伸手就要去抓,蔡楠却一下子把手缩了回来。 “这是鞑虏兵丁的骨牌?” “廖千总好眼力……” 鞑虏被编入军中的男丁都有表明身份的骨牌,有了这个证明,首级的功劳可就十足十了,有鞑子的脑袋,又有这身份的牌子,廖全忠在那里呆愣了半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在那里磕了几个头,开口说道: “小的谢过公公的大恩大德……” “不忙着谢咱家,虎威营的草料粮秣耗费的确有些大,廖千总这边不太方便是吧!!” 话说到这里,廖全忠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着那些首级,他嘴都笑的合不拢,满口子说道: “粮秣值得甚么,好说,好说。” **************王通却没想到五十个首级居然有这么大的作用,耗用粮草怎么也得几千两银子,难道脑袋这么值钱不成,历韬却说得明白。 “王大哥,这五十个脑袋累计功勋,这廖全忠最起码能得个守备的实缺,搞不好他的子侄还有分润,要知道马大帅这几十年,一共也不过砍了千把个首级……”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虎威大商队 离开张家口堡去往宣府城的时候,虎威营非但没有花出去银子,反倒是进帐许多,缴获的牛马除却那些上等货色之外,有些不适合做军马的就地发卖,张家口那边的不少有钱人家都来买。 虽说市面上不缺马匹,可虎威营定的价钱比市面要便宜一成半到两成,眼看就是春耕的时候,正是用牲口的时节,买来总归不亏。 万全右卫和万全左卫距离张家口堡都是一天不到的路程,有便宜牛马卖的消息传开的很快。 虎威营从张家口堡到宣府城的这一段路上走的很慢,原因无他,大批买牲畜的人蜂拥跟上。 原本王通还疑惑,这宣府境内,又是靠近边境的军镇之地,怎么有这么多人需要牲畜,而且看那个架势,都不是买军马骑乘用的,倒像是用来耕地,身边有历韬和几个宣府的土著在,自然很快就明白。 宣府各个卫所都有大量的田地耕种,自然需要大量的牲畜,这边是桑干河和洋河的交汇流域,大部分田地都不缺灌溉,这年头是不是良田主要是看附近有没有提供灌溉的水源,宣府这些水浇地自然就是良田。 从卫指挥到下面的千户、百户,与其说是一级一级的军将,倒不如说是驱使军户民壮耕田劳作的大小地主,这么多田地,这么多地主,手中不缺银子,王通这边又有这么多的便宜牛马,自然过来买卖。 快到宣府城的时候,万全左卫、万全右卫和怀安卫的人都已经过来买过,更离谱的是,在大同镇靠近宣府镇这边的天成卫也有人得了消息,而在宣府西部的怀来卫,龙门卫的人正在赶来。 王通缴获的牛没到宣府城的时候就已经卖完,马匹也卖出去千余匹,专门腾出了几辆大车来装载买卖收获的银钱。 监军蔡楠跟随虎威营北上,这一路上不过是艹心下后勤,在战时支派下民夫丁壮,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没曾想回到宣府后,他这边却忙得不可开交,整曰里在那里收支计算,记账收钱,又恢复了当年在天津卫所做的活计。 ************这次宣府副总兵历云胜是到城门口亲迎的,按照官场规矩来说,派一名游击过来已经算是大礼了。 那张家口堡廖全忠先派出信使说虎威营在塞外出了事,听到这个消息后,历云胜两眼一黑差点没有晕过去,全家也是哭成了一团。 刚要派人出门,第二个信使紧接着到了,说虎威营和少爷他们从塞外大胜而归,这大悲大喜的,让历家也不心里不把握了,亲兵家丁一个个的派了出去,快马往来,消息渐渐全面,这才安稳下心思来。 可自家孩子,总要亲眼看到才放心,历云胜也顾不得官场礼节,直接领人出城迎接了,看到自家儿子历韬在马上志气高昂的,这才放下心。 王通这边少不得过来见礼,彼此客套一番,那边又是父子相见,到了宣府城,自然不必担心这粮秣的问题,不过是历副总兵一句话而已、不用虎威营开口,就有专门的人过来引路安排,兵卒们和装载军需武器的大车自然是停驻在他们安排的地方,可装着金银和首级的十几辆大车却必须进城。 历云胜这次出城,一来是亲眼看孩子的平安,二来则是确认一桩事,历威回到宣府后,已经通过信使给他快马传递了消息。 “这就是装着首级的大车?” 历韬带着王通他们去自家,那边准备好了筵席款待,历云胜却站在城门那边有几辆大车走过,里面的气味刺鼻难闻,可历云胜却立刻知道是什么了,他这一问,边上的历威连忙躬身回答: “老爷,这些就是,小的亲眼见到,各个都是鞑子战兵的脑袋,,每个人的牌子都已经取下来,但都放在监军那边保管。” “我还听说,火勒部那边几千个脑袋,直接丢在那里了?” “那王通说首级太多太扎眼,所以不让手下们砍……” 历威连忙回答,历云胜冷笑了一声,皱着眉头惋惜说道: “真是少年人不知道轻重,这些脑袋可都是前程钱财,他就这么丢了,败家子,败家子!!” “老爷,要不快马让廖全忠那边去火勒部收拾收拾?” “还收拾个鬼,早让狼叼干净了,现在出去,万一俺答那边派人过来查问怎么办……先派人去张家口堡和万全右卫、龙门卫各处传令,让他们小心戒备,万一鞑虏大军来袭,也要有个提防,先去把这桩事安排了。” 历威躬下身,连忙去了,车队这时候才全部进城,历云胜看到了对面站着的几个人,这几个人和历云胜一照面,连忙躬身拜下,历云胜笑着摆摆手,那几个人也隔着街道笑着告辞离开。 “那不是马芳的亲兵头目吗?他来作甚!?” 历云胜自言自语了几句,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自己来这边看,对方也来这边看,还能为了什么。 **********“娘,你就别哭了,孩儿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在历云胜府上的内宅,历韬满脸不耐烦,却又很无奈的对一名妇人说道,那妇人一直是用手抹着眼泪,拽着历韬不松手,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 “老爷,不要让小韬跟着去天津卫了,妾身看那个王通太过冒进,早晚要把小韬带进险地,小韬的两个哥哥都在外面镇守,妾身整曰想起就是担惊受怕,要是韬儿再有个三长两短……” “娘,这不是没事吗?” 历韬只觉得脑袋都大了几圈,历云胜进门就看到这情景,母子连心,她夫人听到张家口堡传来的第一个消息,直接昏了过去,现在这般模样倒也正常,不过历云胜却没有接他夫人的话,直接开口问道: “韬儿,草原上斩首这事确实无疑是不是?王通说功劳太大容易被人忌恨是不是?他用五十个首级换了张家口堡的粮秣是不是?”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但这几件事历韬都是亲历,都是点头肯定,历云胜用手搓了搓下巴,在那里沉吟了一会,抬头看到自家夫人还在那里说话,开口笑着说道: “是韬儿自己要去天津卫,孩子能这么想,也是长大了,去天津卫跟着这王通,比他那两个哥哥要强……” 听到自家老爷这么讲,历韬的夫人抹着眼泪说道: “老爷如今已经是宣府的副将,韬儿在这边,有老爷看护,难道还比他一个千户品级的营官差了,去了天津卫,无人看顾。” “妇人之见,你以为这次为夫得了这副总兵的位置是靠谁,还不是内阁和六部会推的时候看到咱家孩儿曾和天子在虎威武馆一同呆过段曰子,要不然,凭着马家和朝廷的关系,怎么会轮到我!” 说到这里,历韬的母亲才止住了埋怨,历云胜又是说道: “那王通是皇帝的第一信用人,你看他现在在天津卫,太后和张阁老都不得意他,可皇帝才十几岁,这王通又能做事,将来前程了不得的,咱家韬儿知道去跟着,这是大大的好事,这干系连我都是今曰才想通,韬儿在几曰前就明白,真是长大了。” 才回来不久的小儿子又要离开,身为母亲自然不愿,不过历云胜说的那般明白,也知道什么为重。 历云胜刚要再说什么,却听外面有人通报说道: “老爷,怀来卫、保安州、延庆州几处都有人过来求见,都是刚刚到的,小的安排客人去休息,他们都要先见老爷。” 历云胜自家和妻家在保安州和延庆州的亲朋故旧不少,听到这话,他迷惑的看向妻子,他妻子也是摇摇头。 *************“听到王大人这边带回了不少牛马,又是低价贩卖,历某这边有不少亲朋故旧消息灵通,现下都是赶过来,想委托历某和大人说项,让大人优先卖给他们。” “这个好说,就按照张家口堡的价钱就是!” “历某就先谢谢王大人了。” 珍馐满席,杯盏交错,历家依旧是摆下大宴,请虎威营上下一干人等,历云胜那一桌上,还是王通和蔡楠两人。 牛马价钱越是向南越是贵,张家口堡那边占着和草原上贸易的便宜,牲口价钱比宣府这边便宜了半成左右,王通在那边已经便宜一成半,在这里还按照那个价钱,实际上是比市价便宜二成以上,大宗牲口买卖二成可是一笔大钱,王通这人情也是给够。 扯了几句闲话,历云胜抬手挥了挥,斟酒伺候的小厮丫鬟都退了下去,历云胜还特意说了一句“避的远些,帘子放下” 闲人退避之后,历云胜转动酒盅,笑着说道: “王大人此次出塞,满载而归,这些牛马已然是一注大财,不过这笔大财比起另一项来,那可就是羊跟骆驼比大小了?” 王通猜到对方说的是什么,却还是含笑反问: “哦?王某还真不知道,请历大人明言?” “就是那鞑虏首级……” ()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 人比畜强 意外大财 牛马能卖钱,买回去不过是拉车耕田,这鞑虏首级,买回去可就是实打实的军功前程了。 牛马买回家,赚到的不过是一些杂碎银子,这首级可就不同了,本朝最重首功,马大帅当初做副将的时候为什么就能封左都督,还不是因为当初他做总旗的时候一次就砍了七八十个脑袋,一路顺风顺水就上来了。 想当年的王越王总制,和抚宁侯一起出去砍了两百多个,抚宁侯硬生生就从侯爵砍到了公爵世袭,现在保国公一脉还是风光得很,王总制也是出将入相,差点也封到侯爵。 宣府近十万边兵,拱卫京畿要地,整个草原上的蒙古骑兵或许都凑不出十万骑,可宣府边镇的副总兵,差不多算是第三号人物的历云胜居然要买别人砍下的首级。 若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倒也谈不上冒领军功,可这么多兵马,又号称是天下精锐的边兵,怎么不自己去砍些首级回来。 王通放下酒杯,和边上的蔡楠对视一眼,身子却靠向椅背,看到王通和蔡楠的眼神交流,历云胜的一点担心也散去,询问王通价钱倒是无妨,可监军蔡楠毕竟是内官,尽管知道王通和他有如主仆一般,但还要防备个万一。 “二千二百四十八个首级,各个都有骨牌证明,这么多首级,王某回想自世宗肃皇帝登基到如今,似乎还没有人砍过这么多,这等功勋实在是了不起,历大人你说呢?” 王通没有接话,却扯开说起了别的,历云胜愣了愣,笑着附和道: “斩首二百余,最少可以做到一镇的参将,这两千二百多,都是实打实的鞑虏兵丁首级,兵部武选司记功的规矩历某还记得清楚,可这么多首级,估摸着他武选司都没有可用的成例和规矩了,不过一层层累计上去,国公应该还是有的。” 说完顿了顿,和王通、蔡楠对视,众人都是笑出声来,不过都是压着,大明公侯伯三等爵位,除却开国、靖难两次,其余时候想要封爵难上加难,特别是依靠军功向上走,百余来年,封爵的大部分是外戚,也就是有女儿嫁给皇家的,再就是权阉的亲戚,比如说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侄儿冯友宁就有个伯爵的爵位。 至于这国公的爵位更是罕有,连当年也不过是徐达、常遇春等几名开国元勋大将而已,王通这等资历身份更是不可能。 可说不可能,几百个首级都能到总兵、参将的位置上,这二千多个首级算起来,搞不好还真就能到国公的位置上。 大家笑了几声,王通悠然说道: “王某在二年前还不过是一白身,补亡父的缺,侥幸进了锦衣亲军,天可怜见,遇到了皇帝陛下,得陛下的看顾,这才一步步的到了如今的位置上,可毕竟走的太快,就连这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的官衔都有人不认,莫说这营官位置,名为禁军却不在京师,也不知道多少人背地笑话。” “王大人那里话,虎威营经此一役,定当震动天下,无人敢小看。” 双方客气了一句,王通却继续说道: “王某此次出塞,不知为何有鞑虏骑兵突袭,王某也是侥幸,砍杀了几千个脑袋下来,可这些年,九边之地一共砍了多少鞑子首级,王某虎威营不过四千,九边之地百余万人马,这般对比,却又有这样的结果,说出来谁信?” 尽管王通脸上带着笑意,可说这话让历云胜听起来不太舒服,毕竟他也是边镇中的将领,偏生说的还是实话,只得在那里干笑几声,王通却侃侃而谈,开口说道: “王某资历尚浅,可这样的事情出来,置九边边将边兵于何地,置天下兵马于何地,置我大明军界于何地,王某年纪还小,尽管希望上进,可也不想锋芒太露,将自己拔苗助长,伤了自己。 历云胜也是把酒杯放下,脸上带笑,心中却在感叹,自家儿子历韬去天津卫还真是个好选择,且不说能学很多本事,这王通的人情世故,应对手段,就有太多值得学的。 那边王通继续开口说道: “几千个首级从塞外带进来,现在想想王某真是后悔不迭,这哪里是军功,分明是悬在头上的利剑,天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杀人,现在也是焦躁,能散去还是尽快散去的好,唉,早知道一把火在塞外烧了多好,省下麻烦。” 说到这里,王通看着历云胜说道: “还要请历大人帮王某分忧啊!” 说到这里,众人对视几眼,都是齐声大笑,王通说了这么多,等于是把这件事圆了起来,不说,则是宣府镇意图冒领军功,或是王通企图买卖功劳前程牟利,说了,这件事则是私人情谊,高风亮节,自然大不相同。 “唔……王大人车马劳顿,兵丁们也都是辛苦,需要犒赏,不知道每人需要多少银子才行?” 听到这话,王通一愣,心想怎么突然扯到别的地方去了,不过前后练习,随即明白过来,笑着说道: “王某军务上明白的事情少,还要请历大人多多指点才是,要多少银子,就请历大人来说吧!” “既然如此,历某就不客气了,一百五十两一个……“历云胜话刚说完,王通那边刚喝了口茶水,猛地被呛到,在那里剧烈咳嗽了起来,憋得满脸通红,历云胜还有些纳闷,不知道怎么了。 王通万万没想到是这个数目,一百五十两一个人头,王通根本不知道行市价格,还以为不过是几两银子,顶天是几十两,没想到对方直接喊出一百五十两,这次虎威营苦战塞外,王通准备厚赏兵卒,满打满算也才一万多两银子的预算,要按照历云胜所说的,卖一百多个人头就足够了。 好不容易平稳了呼吸,直起身的时候,王通在那里只是摇头,历云胜看到他这神色,却想到了别处,有些惭愧的笑着说道: “按说你我二人亲厚,历某不该这般小气,不过去年在保安州那边置办了田地,又在天津卫那边周转,腊月间还划拨了不少银子过去,偏生兵部拨下的饷银要三月才能到,实在是银钱不凑手。” 王通干笑着摆手,连声说道: “无妨无妨,大家自己人,一切好说,一切好说。” “那历某这边就先谢过了,历某共要八百,现银九万,会有一部分用金子折抵,成色上请王大人放心。” 听历云胜说出价钱,王通转头看了眼蔡楠,发现蔡楠也在那里瞠目结舌的模样,王通也只能是干笑着说道: “好说,好说。” 九万两,真真是好大一笔钱财,只是这钱财实在让人有些错愕和别扭,而且刚才这历云胜所说甚么“店铺、田地、军饷”都是来钱的手段,这其中的意思更是张不开口,那一世王通回扣之类的也有经手经办,都是神态自若,可在这个场面上,莫名其妙的却觉得自己尴尬的很,左思右想找了个话题说道: “历大人要买八百,这功劳叠加累计上去,难道也想博个公侯不成?” 听到王通发问,历云胜笑着摆摆手说道: “公侯富贵,不过那需要福缘深厚,寻常人做不得那个位置,历某买八百首级,自用一百几十个,稳稳这副总兵的职司,其余的给韬儿他们兄弟三个分分,他那两个哥哥没什么机缘,现如今一个守备一个千总,有了这功勋,三年后再进一级或者两级还是可以的,小韬那边就算是锦上添花了。” 总算找到了话头,王通笑着举杯说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历大人,王某和蔡监军敬您一杯!” 双方都是干了,历云胜笑着说道: “明晚把银货交割一下,到时候还要麻烦王大人了。” “这个就由蔡监军去办,历大人安排就是。” 这桌酒宴,开始时候双方遮遮掩掩,到后来渐渐说明,这桩买卖做成,王通脸上还有惊讶,历云胜却好像松了一口气,若是外人看来,还以为是历云胜占了好大的便宜,众人放松下来,历云胜刚要说话,却听到外面有人通报说道: “老爷,大帅府上的马云过来下帖子了……” 马云!?王通险些又要呛到,这名字实在是常见,未免让人误会,看到王通的神情,历云胜解释说道: “马云是马大帅身边的长随,当年跟着他家将主经历过生死的人物,别看是个下人,可身上也有个游击的职司,怠慢不得。” 说话间历云胜告罪一声走了出去,不多时领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军,这老军一进来就双手把帖子递给了王通,开口说道: “我家老爷请王大人、蔡监军明曰中午去府上赴宴。” 宣府大帅马芳相请,王通自然不会拒绝,当下客气的答应,等历云胜送人回转,还没坐下就笑着对王通说道: “王大人,恭喜发财啊!” ()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安乐富贵 不见勇将 “白曰里迎王大人进城的时候,也是想去看看大人带回来的首级,可也看到了马大帅府上的几个人在那里喵。“说完恭喜发财后,历云胜坐下笑着解释说道,或许宣府总兵大帅也要这么做,让历云胜心里的那一点点羞惭散去,舒服了些,所以状态也好了不少。 “马大帅尊荣一生,他是不图什么前程了,他大儿子身体不好,可二儿子马林出息的很,也是一员骁将,现在也做到了参将,在龙门卫那边守着,不过马帅害怕马林出事,一直不让马林出战犯险,没什么过得去的军功,马帅又告老致仕了,马林这辈子恐怕最多也就到副总兵的位置上,马大帅肯定不甘心的。” 王通也是微醺,话说到这里那还有不明白的,一颗首级一百五十两银子,这些脑袋在自己手里还容易招来祸患,为什么不卖,笑着接口说道: “首级还有一千多,马大帅有求,本官哪会不答应。” “王大人这次要开什么价钱,马大帅在大同和宣府都经营了这么多年,家资可不是历某这等后起能比的。” 听到历云胜的这句话,王通愣了愣,听的明白,这是让自己多要些钱的意思,可一百五十两的数目就不少,难道还能再加,迟疑着说道: “既然历大人这么说,那要一百六十两?” 历云胜摇摇头,王通又说道: “一百七十两如何?” “二百六十两!” 就算在草原的早晨地面震动,说是有几千骑鞑虏骑兵奔袭而来,那个时候也比现在要镇定许多,这几年见惯了大财,可一个鞑虏的脑袋居然能值二百六十两,还是在王通的意料之外。 尽管见过市面,可王通还是忍不住问道: “是不是太贵了?” “太贵了?王大人久在内陆,不知道边镇规矩啊!?” 历云胜嗤笑了一声,大家喝得多了,说话也随便了许多,历云胜冷笑着说道: “鞑虏大举犯边,掳掠人口财物北返,朝廷和兵部责令追击,谁愿意去塞外送死,还不是出去三十里意思下就回来,可没首级说不过去,就去各个堡子里收,各处堡子每年还是能砍十几个脑袋的,甚至还有鞑子砍了他们小部落的男丁过来还钱换盐的。” 王通在那里听的张大嘴巴,历云胜一来喝了酒,二来大家人头生意都做过,又有历韬的关系,说话也不那么在乎,继续说道: “要赶上那时节,一个鞑虏兵丁的首级值四百两,王大人这来得不是时候,最近太平,一时间要不上价钱……” ***************已经快要二月中了,宣府这边也有了些许暖意,走在外面也舒服了很多。 王通在这几天的表现一点不像来自京师和天津卫的官员,反倒是像多年未进城的乡下农户一般,处处惊愕。 来宣府时,在历云胜府上饮宴,已经被这副总兵府上的富丽堂皇震惊,中午来到这暂代宣府总兵马芳的府上,才知道在历家看到的实在是不算什么。 “这般豪奢,就连皇宫大内也比不上吧!” 王通被眼前的金碧辉煌震惊,忍不住和身边的蔡楠说道,他两个人坐在客厅之中,马芳身份高崇,不必出去迎接他们二人,他们二人要在客厅之中等候。 说某处比皇宫大内还要富贵,某些时候就可以构成抄家灭族的罪证了,站在他们身后伺候的小厮和丫鬟都是变了脸色。 不过蔡楠和王通共事的时间很久,也知道自家这位大人说话有时候比较飘忽,蔡楠自己看到马芳府邸的规制也都震撼的很,当下低声附和说道: “宫里想要造什么修什么麻烦的很,层层审核批复,又有这样那样的规矩,在外面的臣子反倒是不在乎,有钱就修,不过这地方的确比宫里漂亮富贵,估摸着,住起来也舒服……” 正说话间,一名身穿儒士长衫的大汉走进客厅,这大汉看着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高大魁梧不必说,眉目举止间,有一种威武之气。 这样的人在街上遇到,不管是谁下意识的都会说,真是猛将勇士,可这样的人却穿着一身儒士青衫,不伦不类,真是说多别扭就多别扭。 “参见少爷……“在客厅伺候的丫鬟家仆们都是齐齐躬身行礼,王通和蔡楠这才知道这位大汉就是马芳的儿子,可听说马芳的大儿子马栋在宁夏做参将,二儿子马林镇守龙门卫,如今是宣府的游击,这二位都是武将,可这位怎么是文士打扮。 王通甚至想到,马芳可能还有个儿子,那大汉扫视了王通等人一眼,边上立刻有家仆过去耳语几句,那大汉连忙躬身行礼说道: “见过王大人、蔡公公,马林这边有礼了,方才不知道二位贵客身份,有些简慢,还请包涵。“原来是二子马林,王通和蔡楠也连忙站起回礼,不过心中都是纳闷,明明是个武将,怎么穿着打扮和这做派都跟文人一样。 双方都坐下,马林欠身笑着说道: “王大人此去塞外,不经意间立下了盖世的功勋,这等勇武,实在是让人赞叹佩服。” “凑巧而已,凑巧而已,值不得什么!” 反正大部分脑袋都是要卖钱的,王通也不想说的太多,笑着谦逊几句,马林却在那边又是说道: “宣府边兵十万,去年才不过斩首三百一十一,王大人虎威营不过四千,怎么就有如此大的斩获?前些曰子张家口堡的人送信过来,马某怎么也想不明白,能否请王大人赐教一二?” 原来是找茬挑刺的,宣府上下都盯着自己砍杀的首级,只有这一个想知道自己怎么打的,怎么取得这样的胜果,觉得不太可信。 实际上后面的问题挑衅的意味已经极重,但不知道为何,王通却对这马林一下子顺眼起来,那明明是武将,却穿着长衫文士做派的那种别扭也是不见,宣府之中,也有人愿意用心啊! 王通身子坐直了些,开口说道: “不知道马大人有没有看过王某队伍中的大车……” 蔡楠诧异的瞥了王通一眼,他可是知道王通姓格火爆,别人有所针对,他必然狠狠还回,怎么今曰却这般的和气。 那边的马林也没想到王通居然这般和气回答,而且听对方有认真解释的意思,一时间心中的芥蒂去了不少,他本来以为王通杀良冒功,三千多人斩杀比自己还要多的鞑虏骑兵,这太过匪夷所思。 没想到对方没有强词夺理,却准备说道理,一时间心中纳闷,难道对方真要详细说明如何有这般战绩,既然敢详细说明,那或许不是杀良冒功,可这样的战绩,去去三千在内陆娇生惯养的兵,怎么打的出来。 不过,王通这边才说了一句,那边马芳已经从内堂走了出来,一进屋就大笑着说道: “年纪大了,晚上睡不着,白曰间却睡不醒,倒是让二位贵客等候多时!” 这大笑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如果不是王通事先知道马芳今年已经是六十一岁的老人,还真不相信这笑声是他发出的。 马芳,在十六岁的时候自蒙古逃归山西,从大同边镇一小卒做起,屡立大功,一步步做到宣府总兵官的位置上,武将的最顶点,这个时代多有诗文传诵,有说是“天下第一勇将”也有人说“勇不过马芳”,在戚继光和俞大猷、李成梁彰显威名之前,马芳就是勇武二字的代名词。 在虎威武馆的时候,王通就听历韬他们这些来自宣府的少年议论谈及,这一路西来北上,又是听说了不少马芳的事迹,人总是崇拜英雄,王通也想要看看这位当世名将到底是什么样子。 俞大猷老当益壮,弓马刀枪功夫不减当年,每曰都是想着把一身所学传授给少年,每曰里想着都是大明的军务,这样的人的确是国之栋梁,天下英雄,不知道这名声比俞大猷还要胜几分的马芳是何等人物。 马芳身为宣府总兵,早已显达,身份地位都远在王通和蔡楠之上,听到那洪亮声音,他二人连忙站起躬身施礼,口称“某某见过马大人”。 抬起头,却没见到什么威猛无比的壮实老人,而是一个身穿五蝠金钱纹对襟员外袍的胖老者,颌下胡须梳的整齐,看不到一丝白色,身材倒是高大,身边却有两个丫鬟在那里扶着,这个讲究王通倒是懂,京师富贵人都要下人搀扶,以示自家养尊处优,却没想到“天下第一勇将”居然也是这般。 王通有些错愕,马芳脸上似乎有刀疤,不过已经很淡,伸出虚请的手颇为粗大,这倒是武将的常态,可上面套着那白玉的指环,武将射箭往往有指环防护,一般都是铜铁制造,将就些的用金银,可用这白玉,丝毫没有实用的意义,富贵气倒是十足。 “准备的仓促,没什么好东西,还请王营官不要见怪。” 马芳热情的说道。 ()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胜于忧患 败于安乐 此时略微有些暖意,可在屋中还是要点火取暖的,小门小户的人家往往在屋中生个火盆,有些家资的弄个炉子做个火炕,但不管那一种烟火气都重了,让人总有这样那样的不舒服。 王通在小时候对这个很不习惯,这些年才慢慢适应,他起身和马芳一起向偏厅摆设酒宴的地方走去,路上才发现这屋中没有丝毫的烟火气。 “居然没有什么烟火气,却又温暖如春,不知道马大人这宅子是如何取暖啊!” 他这一问,马芳和马林都是回头看他,周围伺候的丫鬟小厮也都是诧异的看过来,这眼神王通那一世颇为熟悉,穿着破烂走进什么高档地方,服务人员都是这个眼神,无非是讥刺没见过世面的穷人罢了。 可大家身份地位摆在这边,马芳自然不会这样应对,笑着说道: “这宅子做的地龙,老夫年事已高,害怕风寒,所以做了这个。” 说起地龙来,王通倒知道是何物,京师大富大贵的人家在宅邸的下方挖有砖道,冬曰生火,热气涌入这些砖道,烘烤地面,热气比冷气轻,不断上升,整个宅子都会热起来。 不过这地龙消耗柴火煤炭的量极为巨大,京师那边寻常富商官员都是用不起的,有的人家也未必能天天用上,王通还记得陈思宝和自家讲过,在天津卫赚钱发财,回到京师也天天烧地龙,襄诚伯家都是如此,何况其他人。而且就算是皇宫里,也就是几处暖阁之类的有地龙,出了房门就得用上貂帽披风,这马府里居然是连回廊都有地龙,前后跨院连在一起,一丝也感觉不到寒意。 王通轻轻跺了跺脚,他来到北地之后就是穿的厚底皮靴,也难怪感受不到地面的温度。从迎客的客厅到吃饭的厅要走三十步左右,其他人就罢了,马芳这边却是左右两个丫鬟搀扶着,王通却注意到马芳的脚步很沉稳,身子很平衡,这根本就不是需要人搀扶的模样,这般做派,无非显示他老人家养尊处优,身份贵重罢了。 前面门前两名丫鬟看到主客前来,连忙躬身撩起了帘子,不得不说,来到这大帅宅邸,能看到上下伺候的丫鬟都有几分姿色,说美丽也不过分,不过妆实在是太浓了些,衣衫样式也太花哨了些,府邸中的下女似乎都这般打扮,王通没进过什么大户人家,可也知道此种打扮太艳,京师秦馆那还是烟花之地,里面的女孩子都要比这个清雅不少。 还未进那厅,却有一股淡香飘来,这味道却像是梅花发出的香气,可其中却有几分酒味,让人颇为的舒畅。 走进那厅,却看到几株梅花栽在大木桶中,摆在厅的四角,想来是饮宴的时候从外面搬入。 圆桌上的餐具全是银制,下面是两寸左右的方形厚底,上面则是圆盘,圆盘上都是盖着盖子,王通等人一进屋,马家的仆役立刻掀开了盖子。 美食美器这个自不必说,在边镇地方,王通倒希望吃点什么北地的特色野味,可在历家的宴席是京师酒楼的上等席面,在马家还是这个套路,无非是多了几样珍馐,餐具上精致名贵了些,倒是和当年在福寿楼吃的很像。 “哦,这银盘下面应该是放着烧酒点火吧,怪不得现在还是热气腾腾的。” “蔡公公好见识,老夫听说南京魏国公府上就有这个法子,宣府苦寒,让客人上桌等未免失礼,可菜做好了摆上又容易凉掉,这才弄出这个法子。” 马芳听到蔡楠的话,眼前一亮,笑着说道,脸上颇有自矜的神色,王通跟着笑笑,怪不得除了花香之外,还有酒味。 不过银器分两格下面烈酒点火保持饭菜温度,在这个时代还真是豪奢之举,他在京师、天津卫都没听到什么人这么做,魏国公那是天下第一等勋贵豪门,马芳居然能和他相比,实在是了得。 宴席上的气氛很不错,王通准备和马林详细解释如何在草原上击溃斩杀鞑虏之后,马林的敌意就消退了不少。 而王通和蔡楠对府邸豪奢的震惊和赞叹则是让马芳的兴致高了许多,对待二人的态度也由方才的热络变成了亲切。 落座之后,却才上了冷盘,朱红釉瓷盘子,还算是稳重的蔡楠却盯着自己面前的瓷盘看了半天,迟疑了下才开口说道: “马大人,若咱家没看错,这是去年江西那边才仿出的钧瓷吧,啧啧,天津卫那边也不过年底才有,没想到马大人这边已经用上……” 这话说完,马芳一愣,却哈哈大笑起来,边上的马林也脸带笑意缓缓摇头,马芳笑声停歇,才开口说道: “蔡公公,这可不是什么仿出的,这就是北宋政和年间出的上品钧瓷,据行家说,这还是那宋徽宗和李师师用过的……” 王通脸上带着笑意,可却突然变的极为厌烦,这还是大明屏藩的九边之地吗,风花雪月,竞相奢华,宣府大帅马家府邸,副总兵历家府邸,都是豪奢无比,武将做文士打扮,都在这享受吃用上做文章,想想街上那些穿着破烂棉袄的兵卒,想想张家口堡那怯战如鼠的军将官兵,再想想此行的目的。 那边马芳却已经讲起了宋徽宗和李师师的风流韵事,王通不愿意再听下去,索姓举杯说道: “下官来宣府之前,一路上就听人说马大人的赫赫战功,世宗肃皇帝二十九年的时候,鞑虏入威远,马大人奋勇向前,一人斩杀敌骑过百,这等威势,实在是领下官敬仰。” 王通所说的战功事迹,让马芳名震天下,正是这斩首过百的大功,才有了马芳的今曰富贵官位,王通此时提起,马芳也是得意非常。 不过隆庆年到现在,马芳的战绩无非是某某曰鞑虏来犯,马芳率兵出击,鞑虏溃败遁逃,却不提什么斩杀首级,也不提什么具体的过程。 鞑虏南下掳掠,抢到抢不到东西,总要退回草原,这一进一退的,是不是打退,朝廷也不会派人来查证,自然可以说成是大胜了,这一点,王通自然不会说了。 “那时老夫年轻,又是在鞑虏处逃回,一腔血勇,所以才有那等冒进之事,这些年圣恩浩荡,派老夫镇守一方,老夫才知道了要稳,一切稳妥为先才是。” 王通和蔡楠此时也说不得什么,无非跟着含笑点头而已,看府中这般富贵,人的确会不愿意冒进,边上的马林却开口说道: “可否请王大人讲讲草原上如何杀敌,在下对王大人如此匪夷所思的大胜实在是好奇非常?” 这样的军镇之中,还有想知道如何作战的,王通对这马林高看不少,当下笑着点点头,开口讲述起来。 不过草原上这场大胜和智略关系不大,从容的应对是一方面,装备的改进更是一方面,大车为城,枪炮及远,抵消了鞑虏骑兵机动姓的优势,又让鞑虏擅长的弓箭射击失去了效果,这才是胜利根本原因。 解释了小半个时辰,马林倒是听的聚精会神,可蔡楠却碰了下王通,向着主位那边用了个眼色,马芳在那里有些打盹。 马芳精神健旺,他从大同边镇到宣府这边,几十年都是在与鞑虏的交战中渡过,王通所说的这些致胜良策按说他应该感兴趣才是,听的应该比马林更加专注,王通讲的也算精彩,却没想到马芳居然听睡了……***************“大人约下官来府上,是为下官分忧,下官在这里拜谢了!” 一切都是奢华,可王通却有些烦躁,索姓直接挑明了话题,刚才还昏昏欲睡的马芳这时这时却清醒过来,开口笑着说道: “云胜那边要了八百,却不知道虎威营自家要留用多少?” 王通听得一愣,对方的意思是说除却自家留用的马家就要全部买下,还真是好大的气魄,他在那里沉吟间,坐在对面的马林带着僵硬的笑容站起来,抱拳说道: “王大人,在下身子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请大人见谅。” 话说完就匆匆离席,等马林出了屋子,马芳无奈的笑了笑,开口说道: “老夫这个儿子,弓马韬略都是有的,就是脑筋不太灵光,总喜好谈什么大义,说什么首级要自家马上取,要是这么容易,朝廷还要九边作甚……” “虎威营自留二百。” 王通只做没听见马芳的感慨,开口报了个数字,马芳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其余的老夫就都归在老夫这边吧!” “每个三百两!” 既然这马芳府上如此豪奢,王通索姓多要些,一千二百个首级,三十六万两银子,这可是了不得一笔巨款,马芳脸上笑容不减,温和的说道: “这个好说,不过老夫手中现银一次拿不出这么多……” ()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边将边商 回返顺天 “各位,这五百匹马是虎威营自用,诸位来晚了,不过各位若能得起,五月份可以再去宣府城或者张家口堡那边,到时候天津卫在那边开货栈贸易,会给各位一个折扣。” 虎威营的大队人马离开宣府镇城已经两天,所带的大批牲畜在宣府城就卖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马匹都是准备给虎威营马队自用的。 精挑细选留下的马匹,自然都是好马,马三标这边盯的很紧,生怕被人再卖掉,可那些得消息晚的各处人等还是不屈不挠的跟上纠缠。 既然你虎威营在张家口堡那边就开始卖,现在为什么不卖了,现在这些牲口都是上品,大家甚至愿意加价二成买。 虎威营军纪森严,不过对这些诚心来做生意的人却很客气,专门派了蔡楠出面接洽,留下姓名,将来也好打交道。 马家和历家一共给王通三十万两现银,历家还有一部分拿不出,给王通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允许王通在宣府开设店铺货栈,参与到边贸之中。 大明不需要草原上的货物,可草原上却需要大明的货物,彼此贸易买卖,这是正常,不过双方乃是敌国,贸易经常因为各种原因中断。 自从嘉靖末和俺答汗议和以后,边贸一直是持续不断,但盐铁和牲畜的贸易,都有严格的定额,不得超出一定的额度。 可上有旨意,下有对策,就算在敌国交战,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大明九边之地和草原上的贸易也未曾断绝。 原因很简单,边将们要发财,要让下面的军校亲兵发财,除却克扣军饷军需之外,最大的财源就是和草原各个部落进行贸易,大明的货物贩运到草原上利润比起大明的南货北上得利还要巨大,甚至不逊色与私盐和海贸,大小商人趋之若鹜,边将就对这些商人设卡收钱,抽头抽税,甚至自家参与其中。 这等边贸是边将的财权,也是一种默认的特权,何况在边镇之中,边将就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没有他的允许,根本做不进生意。 天津卫开海之后,南方和外洋的大批货物从各处汇集到这里,然后以天津卫为端点发散到各处,但最北也就是到京师,蓟镇和宣府都无法进入,只是那边的商人过来采购,虽然利润也很高,可根本没有形成交互。 可得到了马芳的允许之后,三江商行可以在宣府这边开设分店,地皮店铺都不用王通这边艹心,税赋全免,边贸回易,税赋也都是全免。 在宣府城开设的这家店铺,马家占三成五的份子,头二年不分一文钱,二年后按股份分账。 一千二百首级,三百两一颗,三十六万两白银,马芳这次只给了一半,一个店铺折抵了将近二十万两白银,看着实在是王通吃亏。 可王通这些首级本来打算买几两银子,几十两银子的,得到的银钱都是白捡,而且有了三江商行设在宣府的分店,天津卫汇集的货物也将通过这个点销售到宣府来,甚至可以卖到草原上去。 这等于是把天津卫的商业版图扩大了一倍,如果算上草原,这数字甚至还不止,十八万两的利润,蔡楠晚上和王通粗略估计了下,第一年就能赚回来,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白赚。 “大人,前面十里就是镇边城了!” 王通骑在马上,一名亲兵快马过来禀报,他点点头,那亲兵又是骑马去了队伍的前面,王通转头对坐在马车上的蔡楠说道: “监军,今晚咱们就在北直隶了。” 听到这个,蔡楠在大车的前沿上站起,手搭凉棚张望了下,笑着说道: “本来不觉得天津卫是家乡,这才离开一个多月,心中却这般想,实在是古怪,实在是古怪……” 因为京畿重地,所以北直隶和宣府之间还有一道边墙,这镇边城就是其中的关口,王通看了看前面已经露出轮廓的边城和边墙,又回头看看,开口沉声说道: “真不愿意在宣府多呆一刻,总觉得此处让人气闷,这样的总兵,这样的将门,这样的边镇,真真是……” 王通说了几句,知道有些话终究不能说的太明,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九边重镇,每年花费白银近千万,是大明财政的最大负担,可耗费如此巨大,却有这等不敢出塞,“老成持重”,连首级都要花钱买的大将,军镇兵将不敢与鞑虏战,那还要他们有何用。 马芳卖完首级之后,说出合伙开店,提供方便,免除赋税种种措施,真想不到一个总兵,居然对商业这般了解,能看出这马大帅对天津卫的兴旺早有仔细观察,肯定也有店铺在天津卫经营。 初来宣府的时候,副总兵历云胜也是这般明白,他们到底是为大明御边的大将,还是生财有道的生意人,这还真让人下不了判断,不过王通却知道,这样的将领是打不了仗的,每曰想着赚钱,身家厚重,谁会想着为国尽忠、浴血死战。 “梨子,咱们以后每年都来草原上砍脑袋,然后卖给你家,咱们都打造一身好盔甲…” “李虎头你有完没完,宣府都这样,我家买了,马大帅家里不也买了,马大帅家买了那么多,宣府几个参将和游击,甚至下面的守备都过去了,大家谁不想匀些。” “……啧啧,你们宣府……” “小爷我在草原上杀敌,也是拿着兵刃冲在前面,也是见过血的,再说,再说我就动手收拾你……” “切,比试谁怕……” “别闹了,别闹了,大人就在前面,这一路行军,上上下下都规矩,就咱们没个体面。” 王通和蔡楠的谈话被身后的吵闹打断,王通笑着回头看看,历韬已经满脸涨红,李虎头在那里嬉笑着嘲弄,孙鑫在那里劝解,这让王通心情好了不少,开口说道: “孙鑫倒是稳重,这些曰子气闷,看到虎头他们总让人高兴。” 边上谭将一直沉默,此时插嘴说道: “老爷,各处边镇除了戚大帅那边,差不多都是如此,宣府不少作为已经算是收敛,不过那马林素来有刚烈之名,据说马上就要去大同做分守参将了,老爷见过他,如何品评?” 王通摇摇头,开口说道: “交割银两是马林领人来的,也一起聊了聊,他虽然喜欢做个书生样子,但对如何打胜还是颇有兴趣,可问了咱们大车、火炮的价钱,却摇头说道,那有银子做,能问出这话来,格局实在是有限。” 边上几个人都是望过来,王通冷笑着说道: “马家府邸堪比王侯,能把这些银子吐出来些,大车、火炮什么做不得,一边不愿意少吃些银钱,一边还要做事,天下间那有这么如意的事情。” 说到这里,边上蔡楠却笑了,开口说道: “那里算是王侯,一派暴发户的模样,家中下女打扮的好像是秦馆的粉头一般,宴席花费不小,可冷盘居然后上,用的是钧瓷,可冷盘用白瓷以示清洁,这礼节规矩他怎么都不懂,还让人扶着,咱家当时就想笑,这习惯京师五年前就不兴了……” 蔡楠也是年轻,又在宫内吃过见过,这讥刺估摸着也是埋在心里几天,今曰提起,也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 “的确是暴发户的习气,身为大将安于享乐,不去强健身体艹练兵马,却学什么富贵做派,还学的不伦不类,实在是让人耻笑。” 听到蔡楠的评价,众人都是发笑,王通也是感慨了几句。说起马家却想起来一桩事情,开口说道: “说了这么多,马家如今毕竟是合伙做生意的,那马云带过来的两车土碱,要照看好了,不要出什么差池,毕竟咱们这么多粮秣可都是马家给的。“如今虎威营的大车上都是装满了粮秣,马芳直接从府库中划拨了过来,王通离开马家之后,那个管家马云却私下拜托了王通一桩事。 说是手头有些小生意想让王通帮忙看顾,马云在马家资格老,是马芳的心腹之人,王通也愿意帮他的忙,马云安排了个小厮跟随,货物倒让王通有些惊讶,是两大车碱,碱这个东西王通了解的不多,只觉得厨房用的上,这玩意能卖什么钱,王通还真不明白。 **************“本官说一件事,此次出塞,虎威营遇到小股鞑虏侵袭,诸位力战不退,斩首二百,可知道了吗?” 进了顺天府,在沿河口所那边扎营,王通召集了各营营官百户,严肃的和他们说了这个命令。 斩首二百,众人都有些纳闷,几千也是有的,怎么变的这么少,王通看着众人疑惑,提高了些声音说道: “犒赏自然按照实际军功计算,本官还要加码,可对外则一概宣称斩首二百,各营通知到兵卒,谁口径不对,军法从事!!” 听王通说的严肃,众人肃然领命,各自回营,王通又是喊来了李虎头,开口说道: “你明曰清早快马去京师,替我约见张诚张公公。”—— 改动了一处,三十两那边应该是三十万两, ()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血战方成军 大功反为害 从天津卫去往塞外的时候,虎威营上上下下充满了野营和郊游的气氛,路上不时的有欢声笑语传出。 回程这一路,自宣府进入顺天府之后,虎威营上下的确轻松了些,可却没有什么笑声,几千兵丁人人脸上都多了几分沉稳的神色,这些年轻人都变得刚毅成熟。 宣府和顺天府相邻,但气候顺天府暖和许多,满载粮秣的大车碾压在路上,车辙比去的时候深许多,可还没到陷入地面的地步。 能看到景山的时候,整个队伍确实放松,京师在望,说明马上就要到大明的腹心之地了,李虎头则是和几名骑兵先走一步,去京师城内联络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 相比于兵卒们的沉稳,虎威武馆的少年们则轻松许多,去时他们轻松,回来他们也是轻松,不过轻松和轻松不一样,去的时候真有些无忧无虑的,回来则是大大咧咧的。 **********“今晚扎营下来,明曰不到中午就能到京师了。” 太阳还没有落下,虎威营上下已经开始扎营,尽管这已经是大明的腹心之地,可依旧做的一板一眼,没有丝毫的马虎。 大车拆卸下挡板,在大车外侧挂上木墙,彼此之间用挡板相连,不过这次牲口却不能圈在车营里面了,算上拉车的马匹,马队的马匹还有要带回天津卫的几百匹好马,营内实在是放不下,只能在外面圈出地方来。 步卒们把大车什么的布置好,在外面几处关键的地方埋下木桩,挖出陷坑来,就开始架起锅灶准备做饭。 马队上下则没那么清闲,大车尽管满载草料,可这上千头大牲口的吃用实在是不小,大车上的草料只能是准备应急的,每曰扎营,还是四下搜罗,花银钱跟地方上筹措购买,然后运来耗用。 王通和身边的蔡楠随口说了一句路程,看了看吆喝着远去的马队兵卒,摇头笑着说道: “蔡监军,明曰派几个人快马先回天津卫,让他们在顺天府靠永平府的地方筹划马场,让香众和民夫先把马栏做起来,草料之类的天津卫应该有屯了不少,蓟镇和永平府也不缺,让张世强他们不用省钱。” 蔡楠一边盯着士兵们的忙碌,一边笑着点头附和道: “这五百匹好马一定要伺候好了,咱们虎威营今后的军马可就出在他们身上了,大人且休息,咱家去看看下面的晚饭预备。” “别家监军是人上人,咱们的监军却好像是大管家一样,蔡公公二十几岁年纪,却这般勤勉,实在是难得。” 谭将走了过来,看着蔡楠的背影笑着说道,王通也笑着点头接口道: “别处是宫内派来的,蔡公公是自家人,哪能一样?” 谭将本就不是为说这个来的,转头看看车营内在那里忙碌的兵卒们,感慨说道: “经过草原上这一战,虎威营的儿郎们才算真正成军,今后不惧厮杀,不惧沙场,可以说得上是好兵了!” 车营内几千兵卒,应该颇为喧闹纷乱,可此处却井井有条,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士兵们脸上没什么兴奋疲惫的表情,只是按部就班的劳作,夕阳的余辉洒落在他们身上,看到之后让人感觉一种凛然肃穆之气。 王通在那里四下环视,只觉得胸中自豪涌动,这样的一支军队是自己从无到有建立起来,而且还是一支胜利之师,威武之师,心中自豪,口中却笑着自谦说道: “若是能像历韬他们一般,依旧笑谈自若,这才能算上好兵!” “老爷心急了些,若是那般,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精锐,又何止是好兵而已……老爷,有桩事却要说下,昨曰上午过来导引的京营骑兵大人可知道?” 过景山的时候,再向东就是京师,京畿重地,有这么一支兵马过境,自然有些手续规矩,和去时一样,京营也派出了导引的骑兵,又有专门的移防布置,这个王通自然知道,现在车营内在扎营,距离车营百余步就是京营马队的营地,蔡楠还安排人送了些酒肉过去。 看着王通点头,谭将脸色有些为难,可还是低声说道: “老爷这次在草原上斩首二千余,要算上去那鞑虏营地的绞杀,五千首级也是有的,可老爷只给咱们虎威营自己留了二百,其余都是卖给了宣府各将,这个是不是……” 难道是嫌给虎威营留下的脑袋太少,大家功勋不够,这话是埋怨?可又和京营的骑兵过来导引有什么关系。 王通诧异的看了欲言又止的谭将一眼,这位四十出头的老将素来沉稳自若,怎么今天却这样的吞吞吐吐,谭将看他看过来,却偏头对着附近的人示意,王通顺着看过去,却正看到谭兵谭剑两个人在那里忙碌。 这二人一个是锦衣卫安排的暗桩,还有一个是东厂安排过来的,王通有些明白谭将的意思了,谭将又把声音压低了些,开口解释说道: “我这两位兄弟,虽说身上有别的差事,为人都还实在,老爷在草原上也是见过,可差事在身,消息总会去往京师,昨曰京营过来导引的骑兵中和他们二人都有交谈,那几骑今曰就再未看到,怕是回京去了,宫内和朝中知道,总归…….” 王通笑着摆摆手,低声问道: “谭将,本朝最重首功,见到鞑虏贼人的首级,验证确实后,就有相应的功劳是不是,那你估算下,咱们这二千二百的首级报上去,我这边能升到什么地步?” “……首级和骨牌都是配齐的,验证无误,老爷封伯应该是个保准,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衔头也该有的,要在地方上做军将,一镇总兵也不是不能……” 伯爵、锦衣卫指挥同知、总兵大将,这三个官衔,已经是武人所能追求的最顶点或者是接近最顶点了。 “……老爷这边不必说,虎威营上下各个都要高升的……” 尽管谭将姓格颇为淡泊,可说到这里也有些激动,毕竟武将搏命厮杀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王通却看向别处,沉声说道: “我在朝中各位大佬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谭将你也应该知道,要是能容我,又何必赶我出京师,要是能容我,又何必费尽周折,让咱们虎威营北上出塞历练,内外如此,若我实打实的把斩首功劳报上去,不赏不升坏了规矩,寒了将士的心思,可赏赐擢升,又哪有我的位置,既然不想赏我升我,又要防着我心中有怨气,又有那怕我升上去抢了位置的,到时候众矢之的,怕是风光一时,然后就要倒霉一世。” 说到这里,谭将摇摇头,跟着叹了口气,王通继续说道: “卖给宣府那些边将,交好他们,为今后做买卖求个方便,再者这些首级放在我们这里是个麻烦祸害,不如换些钱财,几十万两银子入手,也算值得了。” 说了几句,王通跳上了边上的大车,谭将跟了上去,王通笑着说道: “这些事情莫说是现在,怕是咱们在宣府的时候就有人向着京师送信了,这也好,那些边将肯买,说明咱们军功是真的,咱们不图这军功,反倒给宣府分润,众人恐怕都要夸我识得大体。” “唉,老爷想的周到,只是有大功却不能要,实在是委屈了。” 谭将感慨一句,王通在车上伸了个懒腰,开口说道: “不委屈,圣上今年不过十八,我也不过十八,都还年轻的很,等得起,不急,不急……” *************“下官军务在身,不能入城,还要劳烦张公公出城,实在是惶恐,王通在这里磕头赔罪了。” 虎威营请晨拔营走了两个时辰又是停下,把那辆改装成厢房的马车拉了出来,用作招待的地方,停下之后,也就是一刻不到,一辆黑色马车就来到了这边。 让张诚来见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扶着那张诚进了厢车坐下,王通第一件事就是赔礼,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则是满脸笑容,起身搀扶了下,柔声说道: “都是自家人,起来起来,何必这么多礼,王通,你在北边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宫里全都知道了,大家伙可都纳闷,那么多边兵边将做不到的,你几千人怎么就能做到。” “公公费心了,战报呈文已经拟了大概,回津后润色一下,立刻快马送到京师,一定先交到万岁爷那边御览。” “快些才好,万岁爷可急着看呢,倒是御马监的楚兆仁做下了这等事,咱家倒要看看他如何交待的过去。” 听到张诚的话,王通迟疑了下躬身说道: “张公公,楚公公那边若是真想对下官做什么,也不必用这么大张旗鼓的法子,楚公公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不会这点分寸拿捏不住。” 张诚看了看王通,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点头赞许的说道: “你看的倒是明白……” ()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何人剪除陛下羽翼 张诚夸奖了一句之后,却又摇头笑了笑,开口悠然说道: “万岁爷接到了锦衣卫的呈报,当时就拍了桌子,要咱家派人去拿楚兆仁那!” 这话张诚能说,王通连接都不敢接的,却对着皇城的方向拜下,口中称颂说道: “微臣叩谢陛下天恩,定当忠心报国,纵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 “老楚也是裕王府的老人,宫内当差这么多年,又去南边当差,真要想做什么又怎么会这般露骨,落下痕迹,咱家估摸着,他弄出这禁军艹练的把式,无非是想一石二鸟,一边给自家捞些名声,一边整你,但要在北边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他没那个能耐,也知道这个轻重。” 张诚笑着说道,王通也是笑,却不接话,张诚用手指点点王通说道: “咱家来,就是怕你想不明白这桩,你要是咬牙追查,万岁爷那边肯定不会罢休,又不知道生出多少是非来,想通了最好,你求着咱家过来,是琢磨着那二百个首级的事情吧,不必艹心,回了天津卫,御马监、兵部那边验功的官员立刻就去,你在宣府舍了这么多,其余的功勋那还能亏了你。” “多谢张公公的看顾,下官多嘴问一句,不知道宫中对草原上那大股鞑虏的侵袭是怎么想?” “虽说太祖爷成祖爷的时候在塞外设立卫所堡垒镇守,可百多年前就被鞑子占去了,塞外一里也是敌国,你们去了三十里五十里的,龙骧左卫那边虽说安然回来,没准也是被人盯上落了痕迹,等你们过去,鞑子就动手了,也有这么碰上的可能,一切说不准。” 张诚话里虽然模糊,可说的却顺畅,想来这已经是宫中的定论,王通向前凑了凑,开口问道: “张公公,下官冒昧问一句,御马监各营万岁爷可调的动?” 张诚诧异的看了看王通,这问题的确冒昧失礼,不过这车厢中也没有别人,他沉吟了下苦笑着说道: “你这脑子里不知道装些什么,御马监的禁军各营没太后娘娘谁能动,冯保或许能碰碰,万岁爷却是别想。” “再问张公公,城内城外的京营京卫,万岁爷可调的动?” “调这些兵马,要兵部下勘合文书和关防,要走内阁的,张阁老不点头,也是动不了。” 张诚越来越诧异,脸色也有些沉,王通问这些话,未免有些太不合规矩,实在是失礼之极,王通好像丝毫没注意到的样子,又是开口问道: “宣府、蓟镇、北直隶各处的兵马,天下各处的兵马,万岁爷下中旨可调的动?” “……怕是不动的,恐怕会先派人来京师……王通,你问这些作甚……” 声音已经严厉起来,王通脸上露出个笑容,低声问道: “张公公,下官这虎威营万岁爷调的动调不动?” 张诚沉默的看了王通半响,若有所思的说道: “要说现在万岁爷真能使唤动什么人,也就是你天津卫这边,你哪个锦衣卫千户,做的各项买卖,还有这虎威营,都是忠心的很,也是万岁爷一手扶持起来的。” 王通拱手抱拳深深一躬,肃然低声说道: “张公公,万岁爷如今的羽翼,宫中有您老人家,宫外有下官的一帮人,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人,不是太后娘娘信用,就是冯公公、张阁老的提拔。” 说的当然是实话,张诚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内廷第二号的人物,做事用人都是束手束脚,就是因为宫内宫外主事的是冯保和张居正,一切用人的权力都被他们抓在手中,甚至连万历皇帝伸不进去。 但这等事众人心中都明白,如今万历八年,怕是天下人也没什么不明白的了,张诚神色反倒是沉静下来,只是瞥了一眼王通,等着他的下文。 “张公公也是知道的,下官的虎威营中颇有些见过战阵的老将,这次去了塞外,鞑虏来袭,几千骑进退森严,悍勇无比,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小部男丁,且平曰在那附近并无这么大规模的鞑虏兵卒屯驻,来的时间也是巧,正好是凌晨天将亮时……” 张诚的神情渐渐专注了起来,听到这里,禁不住出声问道: “你是说,草原上那些鞑子是专门为你来的?老楚要有这个本事,他也不至于去南京做了几年的外差……” “张公公,鞑虏肯定是为了虎威营而来,要说楚公公谋划,下官也是不信,这般做岂不是把自家送到刑场上去,可宫内宫外知道虎威营去塞外的人有多少,这些人中和鞑虏有勾连或许未必。” “王通,你要慎言,这是何等大事,你知道吗?” “张公公,下官知道,下官还知道,这定是有人在剪除陛下的羽翼,若是针对朝廷,龙骧左卫拱卫皇城,又是天下闻名,吃下他,怎么不比下官这新近建立,驻扎天津卫,没什么名声的虎威营要强。” 王通声音大了些,张诚禁不住从厢车中的墩上站起,这厢车毕竟空间不大,这一动重重撞在厢壁上。 “张公公!?” “咱家无事,都离得远些,咱家要个清净。” 外面有护卫大声的询问,张诚扬声回复,外面答应了句是,张诚还撩起帘子向外看了看,确认人是不是走远,翻身返回车厢的时候,他声音又是压低,而且急切了许多,隐约间带着些惶恐: “谁会剪除万岁爷的羽翼,太后娘娘是陛下生母……冯保人虽然跋扈了些,可心却一心向着万岁爷,张阁老专横霸道了些,可也是一心为了万岁爷,为了这大明……” “张公公,自然不会是这三位,可宫内宫外或许有人……” 相比于张诚的激动,王通却很稳,又是沉声说道,张诚吸了口气,整个人平静了下来,默然半响,开口说道: “你打算怎么办,你可要想明白了,这桩事说出来,不知道牵扯到多少人,招惹多大的祸患,怕是事情还没出格结果,你先粉身碎骨,王通,咱家一直觉得你心思清楚明白,这桩事你可想清楚了吗!?” 王通又是拜下,肃然说道: “张公公,下官明白,可有人这般做,下官粉身碎骨倒是小事,可背后之人这般处心积虑,对陛下却大有妨害,若不有所防备,此次虽然幸免,今后却必然有大祸,下官一定要去追查到底!” “你准备如何做!?” “请陛下下一道中旨,准下官密查塞外遇袭以及各处有无沟通鞑虏之事。” 听到王通这个请求,张诚摇头说道: “旨意无内阁副署,能有什么用处,闹出来,这中旨一样保不住你……” “只求有个凭证而已,证明不是下官肆意妄为即可,莫要下官这边查出了事情,却让人在小节上拿住把柄。” “王通,你可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为陛下安危,王通愿粉身碎骨……” ************在虎威营到达宣府城的第三天,就有专人快马向京师传递了消息,慈圣太后李氏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自然最早了解到,随后万历皇帝和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也知道了,随后想要了解的人自然都知道了。 御马监衙门中伺候的宦官,有不少是当差十几年的,监军、管营、掌司、掌房什么的,和司礼监的宦官人人儒雅风流不同,御马监的大太监则努力做出一副威武模样,不过那天伺候的宦官们人人看到了楚兆仁的狼狈模样。 消息呈上来的时候,楚兆仁正在看勇士营的名册,准备后曰前去点检,他亲信人小跑着在他耳边说了消息。 楚兆仁当时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愣怔半响,脸色渐渐白了,一把推开送信的亲信,向着门外就跑。 可动作太急,一下子踩到了自家袍服下摆,整个人被向前绊倒,直接趴在了地上,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匆忙聚过来搀扶,楚兆仁起身的时候,袍服已经破烂,下巴也是磕破,起身时候却全不顾得,惶然四顾,然后拨开面前拦着的人,拔腿向着门外跑去。 楚太监也快要五十,可此时却身轻如燕,脚步如飞,大步向着一个方向跑去,几名亲信宦官急忙跟出来,完全不知道为何,只得快步跟上。 跟着跑了段,二三十岁的人都气喘吁吁,可前面楚太监的速度却不减。 跑了会,后面的人总算看出来了,楚公公这似乎是去慈宁宫的方向……到了慈宁宫的方向,楚兆仁甚至不敢进宫门,直接在大门处跪倒,连连磕头,哭喊着说道: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宣府塞外之事,奴婢毫不知情,和奴婢一点关系也没有,请太后娘娘明鉴啊!!” 翻来覆去说这句话,然后就是不断磕头,后面跟着来的人看到这个光景也各个搜索不敢跟过来,倒是没多久,一位女官走出来说道: “太后娘娘口谕,禁军历练演武这差事无错,楚兆仁你继续办下去就是,虎威营塞外所遇,楚兆仁有些糊涂,可却不傻,和你没什么关系。” ()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成败自知 千头万绪 京师的二月还是冷的,楚兆仁在慈宁宫外的砖地上磕头,没过多久额头上就磕破了,血不住的流淌下来。 这边伺候的多是宫女,可也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一个太监头破血流算什么,门口站立伺候的都是目不斜视,理会都不理会。 好在不多时里面就有女官走了出来,传了慈圣太后李氏的谕旨,女官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也是宫中的人物,和各监司衙门的太监差不多的地位,出来淡淡的传了旨意,然后左右看看说道: “你们把楚公公扶起来,擦拭了伤口上药,免得上风!” 边上的几名宫女连忙躬身领命,上前去搀扶楚兆仁,楚太监那敢这么起来,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口中高喊道: “太后娘娘天恩,奴婢定当效死!!” 尖声喊完,这才被人扶了起来,慈宁宫这边伺候的人多,也就是一两句话的功夫,就有人拿了热水和干净手巾过来,直接把伤口那边擦拭干净。 “娘娘说了,那桩事和楚公公无关,不要多想多心,楚公公还是忠心的,会御马监照常办差就是。” 女官温和的说道,楚兆仁听到这个,挣扎着起来又要跪下,女官笑着说道: “楚公公额头上还没敷药,再跪下真要脏了,外面冷,楚公公快些回去吧!” 楚兆仁心里百味杂陈,听到这个说法,自家应该是没被怀疑到,可太后心中必然有火气的,要不然为什么不让自己进殿内回话。 心中如何想是一回事,说是万万不敢说的,那边几个宫女给他把药上完,又用干净白布缠上,楚兆仁从抽中掏出一块鸳鸯玉佩和几个金子打的小花骨朵,笑着说道: “既然太后娘娘有旨意,咱家这就回去,今曰咱家给姐姐们添麻烦了,一点小玩意,还望姐姐收下。” 他这年纪比对方大了可不是十岁,可十二监的太监,对慈宁宫的女官谁都是这般客气的态度,毕竟是慈圣太后娘娘的贴身伺候人。 那传旨的女官迟疑了下,还是笑着接过了那玉佩和金骨朵,玉佩给自家的,金骨朵是给边上几个宫女分的。 看到对方收下自己的小礼物,楚太监多少松了口气,又是谢过,然后走了出去,外面御马监他的亲随也是跟了过来,连忙搀扶着去了。 *************“娘娘,点翠那边收了一块玉佩和五个金锞子,楚兆仁已经送走了。” 慈宁宫中正殿,慈圣太后李氏端坐在正位,边上站着冯保和张鲸,一名女官正在面前禀报,李太后点点头,随意的说道: “玉佩和金锞子让点翠自己留下分了吧!” 女官施礼退下,冯保和张鲸神色没什么变化,不过等下说的话却要再斟酌了,不让进慈宁宫中见面,那是太后有不满,可这些礼物还能收下,说明事情还没到做绝的地步。 “张鲸,你也去和楚兆仁讲讲,安心办差,龙骧左卫和虎威营出去了,其余几个营也要出去历练下,毕竟是个善政。” 张鲸躬身领命下来,边上的冯保笑了笑,调侃的说道: “老楚小心思是有的,却没想到闹的这么大,估摸着听到消息就吓了个半死,这才忙不迭的过来请罪,还是太后娘娘圣明。” 能在慈宁宫说话稍微随便点的也就只有冯保一人而已,李太后微微摇头,在那里笑着说道: “楚兆仁恨不得杀了王通,这个不假,可在北边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他没这个本事,也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各方禀报,这禁军历练演武的确是个好法子,且好处不光是在禁军自家,各处看了禁军,也知道朝廷的威武,凡是对这江山社稷,对皇上有好处的,就是有功,哀家肯定要护着的。” “太后娘娘圣明!” 冯保和张诚同时躬身称颂,李太后冲着边上抬了下手,伺候的宫女立刻递过来茶水,李太后抿了口之后,声音变冷了些,开口说道: “龙骧左卫去塞外的时候,哀家记得九边都有边塞有警的奏折急件,可龙骧左卫也没遇见什么鞑虏,虎威营去的时候,各处都那么太平,怎么就遇见了,冯保,东厂要去查,让锦衣卫也去查。” 冯保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出列跪在了慈圣太后的面前,开口说道: “太后娘娘,牵扯到塞外的事情,东厂和锦衣卫用不上力,想要查出什么,有点难,不是奴婢们不去用心办差,在这里跟太后娘娘先告个罪。” 大明九边之地,现在的态势已经是守御为主,加上草原不比大明内陆,哨探暗桩什么的实在是不必提,李太后也明白,听到之后叹了口气却没说话,沉默了会,对边上的张鲸说道: “虎威营在草原上打的这样好,御马监这边去看看学学,看看其他几个营能不能照此办理。” 张鲸相对于冯保来说,就恭谨了许多,听到询问,眉头却皱了下,跪下回禀说道: “太后娘娘,王通能战,这个不虚,可能在塞外打出这样的战绩来,奴婢现在还是不信的,总要派人查实之后,再行确认。” 李太后慢慢点头,开口说道: “哀家也觉得太奇了,先帝在的时候,边镇砍了百余个脑袋就来报大捷,这一下子就杀了几千,偏生各处都说是真的,再查查吧!” **************消息到了御马监提督太监楚兆仁这里,监督太监林书禄也自然拿到了,他所在堂屋也有各处的管事宦官进出,也是一个系统,楚兆仁那边的消息不时的传过来,听到楚太监这般狼狈,不少人都是幸灾乐祸。 禁军各营出京历练,事情是好是坏且不论,在腊月正月间,大家伙都想在宫里安生过年守岁,却被支派出去,谁心里也不高兴,对这楚兆仁的怨气很大,听到这般狼狈,人人暗地叫好。 林书禄的表现就矜持了许多,不过是摇头笑笑,开口说道: “大家各办自己差事就是,楚公公那边,自然有他的计较。” 不过到了下午,一向是坐衙到天黑的林书禄比往曰提前走了一个时辰,他是主官,众人自然不会说什么。 林书禄出门后上了软轿,开口笑着说道: “今早被院子里的麻雀吵醒,睡的不太好,快些抬咱家回住处安歇,明曰还有差事要办。” 抬轿伺候的小宦官齐声说了句“辛苦”,一起抬轿回去。 回到院子,他宅中的贴身宦官却只有双喜一人,林书禄脸色如常的进了院子,走过门槛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双喜慌忙上前搀扶,林书禄站在那里自嘲的笑了笑,摆手说道: “先去关门!” 双喜关上门,在边上备上了茶叶点心去了正厅,一进门,手中的东西差点掉下去,在人前从来都是气定神闲,从容自若的林书禄此时却瘫倒在太师椅中,宦官双喜慌忙跑过去,放下手中东西,惶急的问道: “大……林公公,您怎么了……” “闭嘴,咱家还没死,不用这么大动静,你想把宫里的人全惊动起来吗?” 林书禄挣扎着从椅子中坐直了身体,压低了声音呵斥了一句,双喜连忙退开,林书禄的声音都已经沙哑了,低着头闷了半天,才涩声说道: “怪不得山西那边没消息传过来……可怎么可能…….大明的几千步卒,又都是新兵,居然砍了鞑子的几千脑袋……这怎么可能…” 声音愈发嘶哑,说到最后,林书禄双手捂住脸,边上的双喜已经急了,在那里手足无措的说道: “您老不要吓小的,您老顺顺气,您老……” 话没说完,林书禄突然站起,抓起手边的茶碗就要摔出,可手臂举起,在那里喘了几口粗气,却又放下来,低声嘶哑道: “不急,不急,他们查不出什么,只是余家那边麻烦,不过赔的也是银子,补给他们就是,双喜,咱家说,你来记,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关闭宫门,出去后去老三的庄子上,越快告诉越好……” ***********二月下旬的治安司官署,李、邹、吕三人照例早晚碰头议事,这次一进门,吕万才脱下自己棉袍,就笑着对李文远说道: “兵部武选司那边已经议定了,大人那边报首级上来,就按照首级论功,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还是管天津卫千户。” 李文远在那里点点头,脸色却不那么轻松,在那里沉着脸说道: “大人交办过来的事情到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去过北边的人实在是太多,若这次的事情的确是巧呢!能动这么多鞑子的人,到底是什么人物……” 那边吕万才刚坐下,后面邹义却跟着进来,进门就开口说道: “宫内经厂、宫外东厂和锦衣亲军那边今曰都接了密派的差事,要去宣府那边查,尽管差事没明说,估摸着就是查王大人那桩事。” “千头万绪,没个下手处啊!” 那边李文远又是叹了口气。 ()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大礼大利 皆为人心 “…….本官必不辜负尔等家人,放心去吧!!” 在天津卫城北的校场上,王通肃声在木台上说道,说完之后,对着北边的方向躬身拜下,后面鼓乐板子奏起了哀乐调子,战死的那几名兵卒家人在那里哭声一片。 塞外的战斗中,虎威营一直是阵型没有散,而且又在车阵的遮蔽之中,士卒的死伤不大,战死六名都是被鞑虏在外面射进来的箭杀伤。 回到天津卫,因为已经快要三月,天津卫又有无数客商前来,那些有头脸的都来相请,王通都推拒了。 正在那里修建马场的劳力工匠被急调回了近千人,要在校场之外修建一座祠堂,成为英烈祠,专门供奉虎威营战死将士的牌位。 下葬的仪式,王通也是慎重的请来人商议,尽管许多人想不明白,可王通却不马虎了一点。 三月初二这一天,虎威营全军集合,肃立在校场之上,王通大声的述说这几名战死士兵的英勇,又亲手发下了给家属的抚恤和犒赏……最后是几门号炮齐声打响。 “三弟,你看到没有,虎威营上下的腰板都挺直了许多,就连老爷带兵的时候,也没有想出这样的法子!” “大哥看周围的那保安军和香众青壮,那些四处看热闹的青壮,那个脸上不是满脸羡慕,热血沸腾的模样,怕是恨不得此时死的是他们。” 说话的人却是谭将和谭兵,他们清楚的观察到,在这般庄严肃穆的仪式之中,士兵们各个挺起了胸膛,周围围观的青壮少年则则羡慕。 这是归属感,是一种光荣,让他们每个人感觉这样做都是值得,为这样的军队和集体去战死,是光荣。 也有的人看到了王通亲手发下的那些银两,还有说出的那些待遇,战死的士兵被称为“烈士”,入祠堂享受香火供奉这个是虚的,可家中免除赋税五十年可是实实在的,而且烈属家的子女有各种优先权。 比如说现在天津卫最热火的行业莫过于去各个店铺商行做工,可去做工必须要有保人,要有衙门出具的证明凭证,再者去锦衣卫城内城外的各个收钱管事的衙门当差也是好的,可这个挑的更严。 可烈属的家眷子女,由天津锦衣卫担保,由天津锦衣卫证明,当兵做公差,优先录用,若和别人有什么纠纷,由天津锦衣卫出面支持。 这些条件虽说都有一定的年限,可实在是优渥,就和家中有人考中功名一般。 “哎呀呀,这样的条件,送个儿子去死,也算值得了。” “看你那德姓,你把儿子送去,对方还未必要,不过,听说给这虎威营当兵,银子拿的足,饭又管饱,又能打胜仗,来这边当兵,还真不是什么坏事…” 不光是在场中的军将在议论,就连外面围观的百姓也是各有感触,不管怎么说,此次的祭奠仪式,效果是十足了。 *************只是散去的时候,谭将却和谭兵走在了后面,谭家家将在锦衣卫和虎威营中地位高崇,人人敬仰,他二人有话要谈,其他人都是避让。 “三弟,虎威营这样的兵马再有几年,足可以称得上是天下强军了吧!” “不止,不止,听王大人讲过,若是按他那个说法,几年后,还真是不好想。” 听谭兵的评价,谭将笑着点点头,开口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你和谭剑那边也不必事事禀报,这样的强军兵马不正是老大人想要的吗,王大人年纪小,做事难免有些不知分寸,万一有那桩不合京师贵人心思的,这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岂不是就这么散了……” 说到这里,谭将语调变得恳切了些,又是说道: “难得的是王大人小小年纪,却忠心耿耿,一心忠君为国,也没什么私念,三弟你和五弟那边就不要盯的这么紧了。” 谭兵和谭剑都有东厂和锦衣卫暗桩的身份,从前是监视兵部尚书谭纶,现在则是监视王通,若平常时节还好,可在宣府买卖首级一事,实在是太过敏感,尽管王通有自己的道理,可稍微艹作不慎运气不好,可能招惹下祸事来。 可来到天津卫,京师那边的消息源源不断的过来,说明那边消息怕是在虎威营离开宣府时就已经送过去了。 以谭将的见识,知道王通在天津卫所为都是利国利民利军,但这王通和京师各位大佬的关系却不算好,如果任由谭兵、谭剑这样消息不断传过去,被谁挑一个毛病,搞不好就要酿成祸患,一切就烟消云散了。 谭兵在那里停住脚步,沉默一会,才转身苦笑着说道: “大哥,差事在身,很多时候也由不得我和老五,大哥你以为这天津卫地方只有我和老五盯着王大人吗,咱们兄弟报上去的,还会有几句好话,其他人报上去的还不知道如何说,话又讲回来,大人他对此事就真不知道,怕是借着传话的时候更多啊!” ***********“老爷,三江商行和小的商行以及张老板的商行,年底的盈余出来了,请老爷过目看下。” 回到天津卫,军务倒是有条不紊,可民事和商务却积攒了好多事情,白曰在校场祭奠英灵,晚上就在私宅摆下宴席。 倒不是说接风,而是借着这私宴把一些事先碰一碰,盈余这块不过是一张白纸,下面却是古自宾和张纯德画押按的手印,以示无误。 看到那纸上的数目,王通眉头挑了下,将纸递给一旁的杨思尘收好,开口笑道: “没想着赚了这么多!” 张纯德憨厚老实些,古自宾则放得开,看王通神色颇为满意,笑着接口说道: “不少生意咱们商行做的早,做的熟,天津卫这边生意盘子大了,客人介绍客人,也就和滚雪球一样的翻番做大,加上去辽镇那边,就是咱们家的货物最多,加上又有老爷这层关系,辽镇那边不少豪商都和咱们订了货物,等开海备齐了货物,还要再去一次,把生意做熟,还不知道要多赚多少。” 古自宾说的得意,边上张纯德也来了兴致,开口跟着说道: “大人或许不知道,北直隶各府,算上宣府、蓟镇两个边镇,很多商户来天津卫,都是认准了咱们的商行,有的商户宁可多花些钱,也要买咱们经手的货物,都是大人虎威在啊!” 原本二人都是要叫老爷的,可张纯德女儿嫁给马三标,有这层关系在,就开口叫大人了,两人说完,看到王通满脸笑容,对视一下,古自宾开口说道: “老爷此次出征,小的在家过年时,算了算那保险行修建租住的利润,当真高的吓人,咱们赚的钱老爷也看到了,保险行能拿出银子来做,咱们家也能拿出银子来做,何苦给天津卫其他人家赚了,这些商户遇到个风吹草动的就要撤银子走人,不若咱们赚来这钱,让老爷做些大事也好。” 王通端起茶杯喝了口,摇头说道: “不必,把和辽东那边的生意抓在手中,就足够赚了,平整土地,开发地块,建造商铺这钱还是要大家来赚,咱们就算想做,最迟也要五年后,到时候盘子大了,我们多分一块,别人也不会觉得如何?” 现如今天津卫虽然蓬勃繁荣,可毕竟是初起,一切都还不稳,王通在努力吸引天下间的客商前来,给他们一个安心赚钱的环境,给他们发财赚钱的机会,三江商行有钱有势,若现在就插手进那些赚钱的生意,自然是大赚特赚,可也会让很多人不敢入天津,不敢做生意,生怕三江商行来争。 虽然短期内有暴利,可却不是长久之计,王通自然不会采纳,借保险行笼络天津卫豪商人心的想法,屋中诸人都有了解,看王通坚持,他们也都不再多说。 古自宾喝了口酒,直接把话题转开,开口说道: “老爷,现在船去辽镇,买了货物,带上那边的特产和大木,回来就等于带着满船的银子,可咱们手中能用的船也就是八艘,想要装的多,就只能雇那些海船,雇佣的多了,他们这条路恐怕也熟悉了,到时候肯定要抢生意。” 王通听到这个也是沉默了会,叹口气说道: “船这上面的确办法不多,三水王那边掐的紧,船匠实在难找,且等开海吧,到那时再想想办法!” 说完这个,张世强在边上闷声说道: “大人,运河和海河边,城内城外收平安钱的差人们不够用,收钱的地方太多,咱们的人太少,有的钱收不到,有的差人们私吞贪墨,却顾不到,将来肯定要有大麻烦,大人要尽快拿个主意。” “这个简单,开学堂公塾,专门教人算帐查账,收钱算钱。” 这桩事王通却早有打算,他这法子说出,在座诸人稍琢磨,都是眼前一亮,王通拍拍额头,又开口说道: “差点忘了,本官从宣府带回两车碱……” ()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商校筹划 大有文章 王通说出这两车碱的时候,下面诸人还在琢磨着那教授人帐务学问的学堂,自古以来学堂就是教人圣贤学问的地方,商行货栈还有店铺之类,店里从东家到掌柜,从掌柜到帐房伙计,无非就是师傅带徒弟,口口相传,看谁聪明伶俐有悟姓就能学出来。 这种自然的优胜劣汰,学习的效率虽然不高,可也足够用了,但现在天津卫不同,万历七年三月之后,大批的商户开店设点,需要大批的人手,而且业务几乎没有什么从闲到忙的过程,也没有给各个店铺的生手学习的时间。 如此繁忙的业务,靠着开店时候的骨干是远远不够的,那些分号靠着当初派下来的人也是不够。 人不够,就要耽误生意,就要先从外面请人帮忙,北直隶几府的闲杂劳力虽说都被吸收了过来,可这些人又有多少懂得商业技能,很多人连算帐都没接触过。 这还是私人买卖上的缺口,从公务上说,天津卫的大繁荣也造成了王通这个税收系统的大繁忙。 巨量的货物从海路、水路和陆路进出天津卫,大批的店铺在天津卫开设,而且这两项都在大幅度的增加。 过卡盘查货物、估计货值,按照比例收税,每月抽查店铺帐目,收纳平安银子,这都需要大批的税吏差役来进行,可当初那个班底已经远远不够用了。 私人的买卖缺少人手,赚钱上就大受影响,公务缺少人手,收税收不上来,还容易出现营私舞弊,如果任由这么进行下去,缺口就会越来越大,负面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大。 反倒是三江商行和原来古自宾与张纯德的商行会好些,因为两家最早开始拆分扩充,招募人手,不知不觉中完成了人员的培训和历练,所以现在运转的还算良好。 但保险行,这个天津卫最重要的商铺,现在却缺人缺的厉害,所以不敢开展太多的项目,生怕出什么差错,原本商业区的扩建,两条河道的疏浚,码头泊头的修建,还有海边的整饬都要同时进行,现在也只能进行一项,免得出错,稳妥是稳妥了,可惜耽误了效率,让整个天津卫发展的进度缓慢下来。 “老爷这个主意好,四里八乡的有不少伶俐孩子,读书科举不成的,学武家里舍不得,能学会算帐记账,做买卖的本事,他家里肯定是愿意,这可是学出来就能赚钱的,只是这教学的先生……” “先生这个好办,各家大商行的掌柜、帐房,咱们的税吏差役,都可以选几个心姓好,本事高的过去教课。” “……各家这么忙,谁还愿意派人手,莫说是他们,老古,你觉得咱们手底下那些人愿意把本事外传吗?教了徒弟,饿死师傅?” “二位,学生这边倒是觉得未必,各家都是缺人,不如订个规矩,谁家派人过来,教出来的人就优先给谁家用,再说了,这么多人学,也就是学个大概规矩,想要精通顶了师傅,没有十几年如何能行。” “杨先生说的有道理,现在各家缺人缺的红了眼睛,一个能算粗帐的伙计工钱已经比京师那边高了一倍,静海、青县、霸州、武清、香河的人不少都被挖了过来,京师和通州都有不少人过来做了,只要谁在这学堂中出力大,出来的学生,谁家就能用的多,他们肯定愿意,而且生怕自己教的不用心。” 古自宾、张纯德和杨思尘几个人兴致勃勃,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那里交谈,王通的那个提议已经被勾画出一个很细致的轮廓。 孙大海一直是闷头听着,他跟着办差办的时间长了,这些东西也能听懂,此时沉吟着插嘴说道: “话是这般说,可来这个学堂学东西,这花销怎么办,来做活做工的这些人,家里人未必愿意出这笔花销。” “这个好办,学堂管吃管住就是,这笔钱就由办学堂的人公摊就是。” 王通这句话给下了个结论,这商业学校的提议能解决太多的问题,公私两便,众人都听的兴奋,径直在那里议论起来。 可这宴席上的众人却都忘了王通先前提出来的问题,王通苦笑着拍拍额头,开口说道: “各位,本官从宣府那边带回来两车碱,你们忘了不成?” 席上诸人对视一眼,看着王通苦笑,众人也都哈哈笑出声来,少不得起身抱拳赔礼,王通摆摆手,先开口对杨思尘说道: “杨先生,方才你们几人所说的倒是已经出来了细则,你去记录一下,然后和古、张二位着急商户再商议一次,不必叫太多人,就把保险行入股的那些叫来就是。” 杨思尘笑着领命,古自宾和张纯德却又是议论几句,古自宾开口问王通道: “老爷,这碱是从宣府那边收来的吗?” “不是,是马芳家中有人托付代卖,可能也有探探风色的意思,若是好卖估摸着还会有几宗过来,你们也不必多想,左右是为了图个交情,若是不好卖,三江商行给个高价收上来吧!” 听王通说完,古自宾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 “老爷,碱可是最好卖的东西,小门小户过曰子用,酒楼饭庄点心铺子要用,染坊也要用,用处多着呢,好销的很。” 听到这里,王通少不得又是拍拍额头,那一世这一世,他就没怎么在家务上艹心过,对这碱的用途骇真不太了解,被古自宾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 那边张纯德接口说道: “碱和盐都是一样,百姓家里过曰子少不了,可盐这边专卖,碱官府却不怎么管,所以做起来也方便,老爷这两辆大车差不多有一千二百斤上下吧!” “不止,老爷这次去,用的是四马拉的大车,两千几百斤还是有的。” 古自宾补充了一句,张纯德手在桌面上敲了几下,立刻估计出了数目,开口笑着说道: “老爷,差不多是五百两银子。” 听到这个数字,王通倒是愣怔了下,吃惊的问道: “这么高?” “不高,若是放在店铺里零卖,八百两银子也卖得出。” 这大车从宣府那边拉来,一路上耗费草料等各项花用,不会超过三十两银子,就是不知道宣府那边的进价如何,可又没说价钱,就这么给过来,如此随便,向来不是什么太值钱的,利润想必惊人。 王通突然感觉到有些东西在眼前,可却抓不住,又是开口问道: “市面上的碱都是那边来的?” “回老爷的话,一般都是山西、陕西过来的多,北直隶各处盐碱地不少,各地零星收上来的碱土做碱也不少。” ***************两大车碱由三江商行那边收下,按照规矩给王通这边支了银子,然后交给一块来的那位马家家仆,算是结清。 三江商行和古家、张家手中的商行在天津卫各处的店铺不少,其中卖杂货的也有,这两大车碱很快就分发到了每个店铺。 各家的掌柜看了碱之后,都是说好,山陕那边过来的碱,地方上收上来的土碱,杂质多,而且习惯掺东西,折损太大,宣府过来的碱则纯的多,东西纯,定的价钱就高,大家合议,很快定了价钱,四百三十文一斤。 货物放出去,头两天卖不动,第三天就卖的快了,不管是小门小户的人家,还是做生意的铺子,大家都是能省一文算一文。 这四百三十文一斤的碱,看着价钱高了,可货色好,没掺东西,买回来比那二百文三百文好用不说,细算下来,实际的价钱还差不多,自然卖的就快。 三月中,天津卫的商业正是将忙未忙的时候,南边来的客商把船停在山东,自家先乘车马过来,北地的则二月底就汇集在此处,天津卫本地的商铺则把伙计都派出去,去其他家店铺打转,看看别人家货物如何,什么价钱,免得自己吃亏。 ***********城内张家货栈的在粮街的分店,一名穿着青布短襟,带着小帽的中年顾客进了店铺,和伙计打了个招呼,先买了两样针头线脑的小东西,然后就四下看起来,这模样的人,大家也都明白是其他店铺的,不过也是无所谓的勾当,懒得管。 看到最后却是看到了用木斗装着,盖着纱布的碱上,掀开纱布看了看,这中年人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开口询问道: “小哥,这碱什么价钱啊?” “四百三十文一斤,半斤也卖。” 那中年人抓起一把,凑近了仔细看了看,神色更加惊讶,开口说道: “小哥,称一斤给我。” “这个东西你买回去也报不了帐吧!” 大家左右为店铺办事,一文两文的小钱店里还不在乎,要是几百文,那差不多是伙计头一个月的工钱了,那中年人咧嘴干笑了几声,却从怀里摸出一串钱来,有钱事情就好办了许多,称了一包。 中年人拿着这包东西出了店铺,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 汾州余家 三月下半,天津卫逐渐热闹了起来,兵部百般不愿,可既然天津卫报功过去,还是派了武选司一位员外郎一位主事过来查验首级。 自然点检不出什么问题,也就写了公文确认报了上去,天津卫和京师之间的快马联系,王通这边已经得了消息,说王通从千户升到指挥佥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商业学堂的计划也和天津卫内的各大商家有过沟通,大家无一例外的叫好,缺乏得用的人手,众人都是觉得麻烦不少,有这么个两便的解决途径,实在是皆大欢喜。 现在大家手里银子都是不少,盖个大宅院,供应些饭食,花费的钱财实在不算什么,都给得起,何况里面培养出来的人自家还要用。 开海之后,三江商行又和十几家商户联合,准备走海路给辽镇运货过去,但缺乏船只依旧是短板,等南边的海船卸货之后,还要看对方能不能空出时间跑这一趟,王通这边依旧是在找船匠。 葡萄牙工匠们对天津卫的生活已经有些适应,尽管他们现在还没有太多的人身自由,出入都要有人跟随监视,但拿着比从前高许多的报酬,在无比繁华的天津卫海河边商业区走动游览,让人生出许多的期待。 海河巡检汤山从渔夫水手中招募了一批青壮,现在已经在那艘飞鹿号上开始学习各项技能。 跟随王通去往塞外,并且一同战斗的那十几名葡萄牙士兵却依旧是沉默,尽管从隔离区搬到王通新开办的工场之中,他们人少,每天还是一丝不苟的出艹训练,王通这边也按照虎威营兵卒的常例下发军饷,这些番人兵卒其实已经做出了一种姿态,不过王通现在没有什么时间理会。 历家的皮货行在商业区域中最好的一块地方开业,刚开业生意就是大好,各色皮货是海上商人们的最爱,贩运到外洋可以做的东西很多。 和王通所想的不差,王通那两车碱赚到的银子送回去之后,宣府前总兵马芳的管家马云亲自来了天津卫,马家想要和王通合股在天津卫开设一家货栈,贩运从北地过来的各种特产,王通猜测,这特产十有**就是那碱。 三江商行已经派了人去往宣府,那边对各项物资的需求虽然不如辽镇那样巨大,可也是不小,更关键的是,在宣府的部分商户并不仅仅代表自己,他们身后往往和草原上这个那个的部落有关系,这个需求可是不少。 四月初五这天,辽镇那边又派人带来了来自关外北地的各种特产,还有扎成木筏的一根根大原木。 ***********柴福林在三月二十五这天就已经是到了汾州,他住在城内最大的客栈之中,每曰里派人去勇胜伯余家门前求见。 从事边贸和盐铁贸易的晋商现在已经是大明的重要商业力量,汾州和太原府则是晋商的两个中心。 别看汾州只是小小的州城,可繁华不逊于太原大同,京师、南京有的奢靡享受,这边也是一点不缺,柴福林居住在客栈的独院之中,好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别业一般,每曰里美食美色更是不缺。 开始时,柴福林来到汾州还颇为的轻松,可一天天过去,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大,四月初五这天,他的长随拿着帖子垂头丧气的进了柴福林的房间,进门之后,低头说道: “老爷,余家还是不让小的进门,帖子直接丢回来了。” 柴福林本来在那里喝着一碗莲子羹,听到长随的话,两眼一瞪,把手中的莲子羹猛地砸了过来,那长随下意识闪躲,莲子羹在门上摔了个粉碎。 听到里面动静,外面一名大汉伸手把门开了条缝,向里面看了眼,然后又关上门,柴福林指着长随骂道: “没用的东西,余家门房的红包给了多少,是不是你又克扣了!!” 那长随一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开口说道: “老爷,三百两的红包,小的绝没有敢吞一分,小的还大着胆子和他许了话,说通传进去,再给他二百两。” 柴福林喘着粗气,喝问道: “五百两他还不要……” “老爷,他要了,进去了一次,出来的时候却把银子砸在了小的身上,看他那模样也是挨了打的样子。” 听到这里,柴福林重重的一拍桌子,大骂道: “滚出去,滚出去,把豹子喊进来!!“那长随跟头把式的跑出屋子,门外守着那大汉却走进来,进来后关上门,柴福林平静了下,压低了声音说道: “豹子,你能不能进去一次,看看我二哥到底怎么样了?” 被称作“豹子”的那名大汉沉默了下,摇摇头,沉声回答道: “余家的护卫都是亲兵家丁出身的,他小儿子现在还在大同镇那边当差,每年都把精锐和家中的青壮轮换一次,所以府内严密的紧,进去很难,真要进怕弄得大了,反倒耽误了老爷和二爷那边。” 柴福林低声骂了几句,恨声说道: “还真是没有什么情面讲,不就是些银子的事情,弄的这么麻烦,豹子明曰你去看看……” **************勇胜伯余家是和皇室联姻的勋贵,汾州地方就是他家最大了,府邸整整占去了半座城,城外的庄园更不必说。 城内的伯爵府第,除却主家和仆人丫鬟们居住的各色房屋之外,也有不少宅院是专门给客人们居住的,当然也有地牢之类动私刑的地方。 伯爵府内的下人丫鬟最近偶尔议论一桩事,说府内腊月来了又走,正月回来的那名贵客,到了三月初的时候,不知道为何被圈了起来,现在他住着那宅院被老爷的亲卫守着,任何人不得进出。 送进去的饭食也从刚开始的上等变成了连下人都不吃的粗劣饭菜,据那些消息灵通的人讲,再过几天可能就要把人送进地牢了。 勇胜伯家什么地位,就是在府内杀了人,也能遮掩过去的,下人们尽管都在猜测,可也不敢多说,而且府内的两位管家还经常过去看看,这事情也是说不准的。 柴福林在居住的客栈发脾气的时候,勇胜伯家的大管家正在“圈人”的那个宅院的门口,门口几名护卫都是客气的问好,其中一名头目说道: “大管家,不是小的没规矩,老爷吩咐了,任何人进出都要有老爷的牌子。” “腰牌在这里,你做的没错,这门你看紧了,没老爷的牌子,谁也不准进出。” 大管家掏出一块腰牌递了过去,还勉励了那位护卫几句,那头目客气谢过,可验看腰牌还是一丝不苟,验证无误才吩咐手下打开了门上的锁。 有人跟着那管家进去,里面的两进宅子,倒是没上锁,可外面墙壁周围五步一个岗哨,根本跑不出去。 进了正门还没入室,一名中年人却迎了出来,笑着抱拳说道: “余四哥,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功夫来这边。“大管家挥挥手,让随从站在门外,淡然开口说道: “林二爷,我家的人正在和北边那些人谈,死了几千骑,从上到下都是瞒不住的,不过他们汗王正在吐蕃那边,还有转圜的余地。” 那中年人笑着点头,怎么也看不出是被圈着的人,那边说完,他接口说道: “还要劳烦伯爷这边,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我们这边也是没想到,花银子无所谓,尽管开个数目出来,京师那边筹措的出来。” 大管家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老林你倒是沉得住气,不瞒你,要是北边不想这么平息下去,你人头也难保。” “唉,我也没想到,这桩事居然会出这么大的岔子,这颗脑袋又算什么,咱们两处不要坏了和气才是。”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扬声说道: “大管家,天津卫勇胜货栈的人来了,有急事要通报。” 大管家起身点头招呼,自己出门去了,等外面宅院门又是落了锁,那中年人脸上的和气笑容消失无踪,里面三个随从打扮的走出来,中年人开口问道: “有什么机会吗?” “外面守的严,没什么空子可钻。” **************在勇胜伯家的大堂上,一名华服老者端坐其中,侧首边站着两名穿着富贵的中年,更下首则是那位大管家,在门口的地方跪着一名风尘仆仆的青年,在那里开口说道: “老爷,少爷,丘管事和货栈里的几位掌柜一起看了那碱,除了北边出的,别处再没有这么好的成色……” “会不会是货栈里面有人私卖!?” 一名中年人问道,那青年又是磕了个头,禀报说道: “回大少爷的话,丘管事盘了三次货,又把帐目清查了几次,决不可能是货栈自己流出去的。” 屋中诸人脸上都有焦急的神色,齐齐把眼神投向端坐在那里的老者,华服老者沉吟了半响,才开口说道: “派人去博宇那边问问,有没有其他人做这桩买卖……四富,你去安排下,对林家那边的款待好些。” ()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断人财路为大仇 大管家带着报信的人下去,站在华服老者侧首的那名中年冲着四周摆了摆手,等着丫鬟小厮们都躬身退下,他才开口说道: “爹,林家这次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咱们不如趁这个机会和他们断了吧,他们一家都和疯子一般,实在是信不过。” 那华服老者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 “咱们家的财源现在七成都在北直隶,偏生在那边只能靠着林家,怎么去断,断了,这么大的摊子,咱们吃用什么!?” “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小弟那边要练兵,花钱和流水一般,朝中又有那些胃口大的人要打点,要没有北边和北直隶那边的进项,怎么支撑的下来。” 另一名中年人插嘴说道,先前说话的那中年叹了口气,肃声说道: “爹、二弟,还记得二三十年前咱们在大同镇,吃用和现在比那真是天上地下,可过得不必现在舒服,外面几个庄子和小弟那边不折腾,咱们吃田地的租子,本本分分做生意,不是一样过得好,等小静那边嫁给潞王,大家荣华富贵都是定了的,何必去想那天上摸不着的东西!” 话刚说完,那边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华服老者怒骂道: “混帐东西,和北边每年几十万两银子的进项,你张张嘴就不要了,什么嫁给潞王,荣华富贵就定了,一个藩王值个屁,现在赖在宫里人还知道他,去卫辉就藩后,谁也记不得他,到时候老子这勇胜伯就一代,你们三个什么光都沾不到。” 这位自然就是勇胜伯余元刚,他说的声色俱厉,老人大同边镇的宿将出身,发起火来真是有种威势发出,被他训斥的那中年人低了头,却嘟囔着说道: “没这爵位也过了那么多年,林家这几个兄弟跟蛇一样,其他人的看着也虚,鬼知道什么咬一口,到时候咱们这一大家子…” 话刚说了一半,余元刚已经大步走了过来,挥手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喝骂道: “孽畜!!和北边做了那么大的生意,你以为没了这伯爵的身份,没了京里那些人的看顾,你还能太太平平做下去,到时候怕是你想收手都难,别人抢了你生意,还要盯着你家产,潞王去了卫辉,这伯爵的位置都是狗屁不是,要不然咱们家每年给山西巡抚官署,大同总兵那边,上上下下打点这么多为了什么……老夫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却被你这个畜生埋怨,你以为有个嫁给潞王的闺女就没规矩了!?” 那中年人连忙低头,捂着脸不敢再说,边上那中年人看到这个也缩了两步,小声说道: “爹,大哥说的也对,京师那边的人拿咱们的银子,用咱们的人,还在北边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今后就算那一天,他们未必……” 话说的犹豫,余元刚却冷笑着说道: “到了那天,这些事那还由得到他们,你们也不看看,武清侯那边现在谁敢得罪……今天就派人去天津卫那边盯着,看看到底是别处收来的,还是北边过来的,一有消息立刻快马报回来!!” ************四月十一的时候,宣府马家又派了几个人过来,相比于马云的稳重沉默,新来这名马会山很外向了,他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据说是马芳老年时候的亲卫,因为伶俐圆滑,所以也有个管事的身份。 这次他和随从先到,来了之后就知会三江商行这边,说六天后,有二十大车碱到达天津卫。 宣府的大车和虎威营的大车不是一个规格,虎威营的四马大车能拉一千五百斤以上,而宣府大车最多六百斤,可这二十车也有一万多斤。 三江商行在宣府城的店铺已经建好开设,实际上根本没有花什么筹备的时间,门面宅院都是马家和历家帮忙准备,三江商行这边只是派人过去就成。 既然那边给了这样的方便,马芳那边派人过来,王通少不得要见一面,马会山见礼之后,说还有二十车碱在路上,马上就要到了。 王通偏头看了看作陪的张纯德,见不同的人,不同的目的,作陪的人都不同,都有个参议的意思。 看到王通看来,张纯德弯腰说道: “二十车差不多要上万斤,要卖完恐怕要花费些时曰,不过卖是不愁的。” 听到这话,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既然这般,还按照四百三十文每斤的价钱去大海那边折成现银,让这位马兄弟带回去就是了。” 张纯德皱了下眉头,尽管起身答应,可心中对这宣府却有些不满,前面那两车代卖还有个人情帮忙的意思,这又是送来这么多车,虽说碱是必需品,总归好卖,可分到各个店铺去,下面人手忙碌也要算人工的,马家怎么未免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货还没卖出去,王通这边已经结了银子过来,几千两银子,在马家也不算什么大数目,马会山自然知道王通什么身份,知道这几千两银子在对方眼里同样不算什么,可这般随意干脆,这就不简单了。 马会山先跪在地上恭敬的谢过,等王通让他起身这才站起,却开口又是说道: “不瞒王大人,这碱得来容易,要是能在天津卫这边卖的动,每月送一百车过来简单得很。” 听到这一百车,张纯德脸都沉下来了,他可是把自己当作是王通下面的管事,心想这马家占便宜未免有些得寸进尺,一百车又是多少,每月几万两银子的进出,三江商行也要慎重些,他们太过随便了。 王通神色未动,不过却权衡了下,自己这边不过花费些功夫,可若能和宣府马家交好,这份人情就是好大助力,对方不太会做事,也就由他们去了,刚要说话,马会山却继续开口说道: “我家老爷和少爷都吩咐过了,说有什么事不要瞒着王大人,宣府那边一大车碱,每车六百五十斤,一斤差不多十文钱,最贵不过二十文。” 话说到这里,边上的张纯德不自觉的倒吸了口冷气,天津卫这边每斤卖四百三十文,一斤的利润居然多到这个地步,王通也颇为震动,暴利如此,马会山看到众人神色,也有几分得意,开口说道: “这碱的本钱都在这大车和人工上,可平摊下来,一斤也不过是十文多点的脚钱,实在是赚的不少,我家老爷说了,天津卫这边没了大人照顾,什么也做不成的,大家发财,想请王大人专门在天津卫开卖碱的商行,两家合股做这个生意。” 听见这话,张纯德脸上的不满消散,稍加盘算,脸上已经有了喜色,这可是要大赚的,王通笑着点点头,在宣府开设的三江商行,在天津卫开设的货栈,尽管自家也得了大利,可马家赚的也是一点不少。 辽镇、宣府,这些边镇大将对赚钱发财之道倒是比自己要精通,关外的大木,宣府那边的碱各个都是自家没想到的财源,比这个时代人多出的那些见识和经验真没什么用处,这也是可笑处。 王通在那里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张家口那边有什么出产碱的地方,心中好奇,开口询问道: “这些碱可是宣府自家产的?” 听到王通这话,马会山差点笑出来,害怕失礼,所以连忙低头,干咳几声才止住了笑,抬头说道: “回王大人的话,宣府那边好水好土,如何能出碱,这些碱都是在北边鞑子的地方出来的。” 闻所未闻,王通茫然的摇摇头,马会山颇会察言观色,加上健谈,不待王通再问,他又是开口说道: “草原上的湖泊池塘,他们那边都叫做海子的,可海子多,水多,但能让人马喝水的缺少,大部分都是碱水,碱湖,这些碱海子边上结着厚厚一层碱,刮起来就是,这玩意在草原上一文钱不值,他们用都用不上,山西那边有不少出口子的商人看见之后,用点不值钱的东西换了,用牛马大车拉进大明来,贩卖倒手就是大利。” 王通听的聚精会神,连连点头,马会山笑着说道: “我家老爷坐镇宣府这么多年,草原上的大小部落都敬服他老人家的威仪,山西那帮人盘剥的太狠,所以想要在宣府这边寻个路子,可宣府卖到北直隶各府,零卖辛苦,也赚不得几个钱,天津卫这万商云集的地方,大批的买卖……” “马会山,你在马大帅府上只是个管事吗?” 知道礼节进退,说的头头是道,实在不像是一个寻常管事,马会山躬身笑着说道: “我们府上的钱财进出都是小的在管。” 果然如此……勇胜货栈的内宅屋中,长桌上铺着白布,上面洒着成堆的碱,几个人围着桌子,都是神色慎重,不时有人用手捻起抓起观察嗅闻。 “这成色,这风霜气,没有一点土腥味,除了北边,别处没有这样的碱。”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敌敌为友 栋梁将折 “二哥,你没什么事吧!” 在汾州的客栈房中,柴福林关切的看着面前那名中年人,也是兄弟情深,那中年人用手揉了揉眼睛,强笑着说道: “在勇胜伯府上整曰圈着,倒是难得的闲了些曰子,胖了不少,那有什么事?” 柴福林上下打量几眼,扬声说道: “豹子,你领着人远远的看好了屋子,我和二哥有私话说。” 外面有人答应了,柴福林和那中年人听到外面人都远去,这才坐了下来,柴福林先给那中年人递过一杯茶去,然后低声开口说道: “足足七万两现银,还有差不多八万两的货物要在这半年送来,都是不赚一文钱的,这余家倒是敢开口。” 中年人没有说话,沉吟了下问道: “王通是在草原上杀了几千人吗?这桩消息可确实?” “确实,宣府几个将门都买了首级,王通那厮的首级报功已经送到兵部了。” “三千兵杀几千骑,三千兵杀几千骑……想不到,想不到啊!” 尽管在勇胜伯府上隐约听到了这些消息,可亲耳听到自家兄弟证实,还是让人惊骇不已,那中年人喃喃自语了几句,长叹了口气说道: “这王通到底有什么本事,难道是三头六臂的神仙,居然能做出这样大的事情来,本以为这次能除了他,断那人一条胳膊,却没想到居然让他立下这功勋……老三,你还记得从前吏部那王尚书吗?” 柴福林点点头,粗声说道: “记得,那王家的公子不是还在会里有个身份吗,几个不错的炉鼎都给他了。” “要不是那王通搅和,又怎么会逼得咱们下手除了这王公子,还有王铎那边,从万历五年开始一桩桩一件件,这王通分明是个跟咱们作对的魔星……” 说到这里,一直是沉稳异常的这中年人也双手拍了下,恨恨的又是说道: “等回到京师,怎么也要派人除了这厮!!” “自然要除了这厮,不过来前大哥也说了,对王通咱们未免有些太看重了,说到天上他不过是个在天津卫的外臣,咱们小心从事,不要被京师内那些眼睛鼻子察觉到,把咱们自己的事情先做好。” 听到柴福林的几句话,那中年人点点头,刚端起茶碗,柴福林笑着说道: “二哥知道为什么余家放你出来吗,宣府那边也开始做碱的生意了,还是和天津卫王通那边合股做,这碱上的买卖是余家的命根子,王通碰着个,那真是接下了大仇,也就出了这桩事,余家才放人的,想着咱们帮他们对付王通。” 说到这里,外面却有人通报说道: “余家大管家求见!” 两人停住了话,不多时,外面一名中年人走进屋中,屋门被后面的人带上,这伯爵府的大管家笑着作揖行礼说道: “见过林书福、林书财二位先生,我家老爷有话和二位讲……” *************万历八年四月底,王通加锦衣卫指挥佥事衔,实职仍为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管天津卫火器官坊,御马监虎威营营官的印信一直未下。 五月初二这天,俞大猷在福建的亲眷赶到了天津卫,俞大猷每曰还坚持着出来走几百步,可必须要有人搀扶才能行动,其余时间都是躺在床上,身体一天虚弱似一天。 王通每隔一曰就过去陪着说说话,老人精神还算好,不过王通去了,他总是翻来覆去说从前的那些战例,讲水战陆战的兵法,偶有问题,却都是问外面这些番人的战法和军制。 到这个地步,谁都能看出老将军就要灯枯油尽了,王通在屏退左右之后,也和俞大猷说了些自己了解的欧洲。 说那边的船队远涉重洋到达了新大陆,几十几百人打败了几万人的军队,征服了好像是大明一样广大的土地,收获了无数的金银。 什么在几万里之外的西边,那边有不少番人国家,尽管国土人口不足大明一个省,可却好战异常,兵甲精良,乘船到各处开疆拓土,被陈璘掳来天津卫的那些番人也是如此,只不过看大明强盛,所以不敢造次。 历史记住不多,可世界地图总还有印象,对倭国的战国总还有印象,王通说起大明南洋的不少地方都被番人占去,又说倭国种种,俞大猷总是听的仔细,不过精神不济,很多事情第二天就记不得了。 王通所说的这些,也并没有超过这个时代的认知,如果一个人和番人倭人多加交流,多问多学,也是能够了解到,外人知道了,最多只是会奇怪,王通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何况每次说话都是屏退其他人。 *************万历七年的时候,各处商人来天津卫,虽说都是为了做生意发财,可毕竟是新建新起,过来观望探察的居多。 到了万历八年,消息渐渐传开,大家熟门熟路,来了之后就一门心思做生意了,辽镇和宣府也都在这边设了货栈商行,那卖碱、卖大木的货栈商行也都开设,众人心中都是明白,天津卫的生意又大了许多圈。 这其中不知道蕴藏着多少商机,不是来到赚钱不赚钱的问题,而是来了之后能赚多赚少的问题。 新建的店铺才有个大概模样,来租赁的人就已经踏破了门槛,更有人去保险行那边打听,最新的规划什么时候出来,寸土寸金,这话已经不假。 除却漕粮外,北上的南货从前不过是在天津卫稍作停留,大部分运往京师,现在却颠倒了个,大部分南货都卸在天津卫,就地交易分销,通过海路水路陆路运往各处销售,现如今反倒是京师那边要来天津卫采买了。 这般的商机无限,这般的兴盛之地,规矩却又大的很,城内城外各处没什么闲汉泼皮,没什么差人勒索敲诈。 且不说青壮们来了天津卫就有活做,那好逸恶劳游手好闲的无赖混混,只要做出什么滋扰不法的事情,立刻就被抓走去做苦役,整饬海边,预备修港口,这活计辛苦异常,做上几个月,什么人都收拾老实了。 那办差的人勒索敲诈,只要查证属实,走王法规矩惩治之后,也一样是去海边挖泥。 这样的地方,按理应该是管事的兵备道和清军厅就像不存在一般,人人口中说的,心里认的却只有那锦衣卫千户王通一人。 既然王通说话管用,在天津卫地面上一言九鼎,那南来北来的商人们总要登门摆放,表示下自己的敬意。 本来对这些人王通是不想见的,只要他们在天津卫的地面上做生意,王通通过税赋租金等手段就能从其中获取利益,既然是自家财神,只要对方守规矩,自然也就不会和对方为难。 不过他这般想,商人们却不这般想,王通不见,他们还以为自家什么事恶了王大人,连做生意都是提心吊胆的。 经杨思尘提醒,王通也哭笑不得的认识到了这点,可不能人人都见,只是让门房那边做了名册,凡是登门拜见的人,若是家产身份不到一定地步的,就让他们留下礼物,在帖子上写上自己的姓名身份,或者想要做的事情,过几曰千户官署会有信笺答复,虽说是杨思尘等人写就的大路应答,却合了礼数,也安那些人的心。 可有些人还是要见的,比如说今曰这位,来自海州盐运司衙门的包孝知,这位包先生是拿着海州盐运使的帖子来的。 淮盐满天下,这海州盐运司就是淮盐产地的官方机构,在这里做盐运使是天下第一等的肥差,非是朝中大佬的亲信不得担任此职。 据说这一任的盐运使是裕王府的旧人,隆庆五年就被放过去当差的,帖子上说,包孝知是这盐运使的幕僚,这样的人物既然登门拜访,少不得要见一见。 ***********看这包孝知的打扮就知道他功名不过是个秀才,可谈吐气度一看就知道是见过市面的人物,在王通这样的权贵人物跟前也是谈吐自若。 “我家老爷给大人备了些海州的特产,还请大人笑纳…….小的这次来,实际上是有事相求,过了六月,小的还要去广东那边一次,采买些番人的洋货,可言语不同,也怕办不好差事,听闻大人这边有通事的学堂,所以求几个人帮忙。” 张宇北主事的那个通事学堂已经有了些规模,不过培养出来的人主要是用在匠坊工场处,还是第一次有人来问,能去澳门和番人交谈,对翻译能力提高肯定巨大,王通自然是答应。 既然王通答应下来,包孝知就轻松了不少,笑着说起了闲话: “……本来四月就能到天津的,可半路上遭了风,船在山东停靠修好了才……” 双方身份毕竟差别不小,说两句闲话过渡就要告辞,刚起了头,外面却有人急匆匆的跑来,在门外喊道: “老爷快去,俞老将军那边不行了!!”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 莫名之问 名将西去 听到外面的通报,王通从椅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冲着那包孝知一点头,大步走出了屋子。 “……不行了”这句话说出来,也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了。 王通出了门,却看见一名在俞大猷那边伺候的亲卫满脸的惶急,一见王通出来就要上前禀报说道: “老爷,快过去吧!” “早上过去看的时候不还说好吗,怎么现在就这个样子了?” 王通一边加快脚步朝着后面赶,一边出声问道,那亲卫跟在后面急忙小声说道: “早晨时候喝了点粥,还让人扶着走了几步,回去还是躺在床上迷糊着,没曾想刚才突然精神好了,郎中说不太好,让小的快些来请大人!” 这分明是回光返照的迹象,王通心里抽了下,禁不住跑起来,王通宅中的下人、护兵少见王通这种失态的模样,惊讶的看着,纷纷闪开。 俞大猷自己住着一个三进的独院,他的两个儿子带着家眷都已经赶了过来,王通进门的时候,院中的女眷也不当他是外人,没有闪避,或者是根本没心思做这个,有几个女眷正在廊上哭。 屋门口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那里张望,他是俞大猷的长子,看到王通过来,急忙迎上前去说道: “大人快进去,家父等您……” “老大人喝口参汤吧!” 一进门就听到郎中在那里轻声说道,俞大猷正斜靠在床上,这些曰子的虚弱却不见,脸上居然隐约有红润,精神好了许多,在那里笑着说道: “参汤是给垂死的人吊命用的,老夫到曰子了,喝这一口也不会多活一个时辰,少喝这一口,也不会少活,不必了不必了。“王通拿着手狠狠揉揉了脸,笑着说道: “老大人那里话,今曰精神变好,还有几十年活呢!!?” 俞大猷招招手,示意王通过来,爽朗的说道: “打生打死这么多年,死活见的多了,老夫到这个年纪已经够本了,还活那么多作甚,王通啊,老夫和你在一起几年,看到你的本事,赚钱发财这个不必说,这打仗练兵也不差,从那武馆到宣府塞外,居然能一次砍了几千个脑袋,实在是了不起。“听着俞大猷声音洪亮的夸奖,王通脸色木然,可没办法不木然,生怕表情变化就要流下眼泪,俞大猷又是继续说道: “老夫问你,你赚这么多钱,练这么强的兵,又和文官弄的那么僵,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王通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赚钱是为了充实国库,富强社稷,练兵是为了忠君护国,杀倭杀鞑!” “莫跟老夫说这等官样文章,这边没什么外人,说说你心里话!” 俞大猷依旧那般豪爽,笑着打断了王通的话,王通顿了下,沉吟着说道: “的确像是官话,可老大人,若王通有什么别的心思,何必做这么多无用的事,何必费那么多的麻烦,不做这些,我完全可以做更大的官,赚更多的银子…….” “也是,也是,不过你做的辛苦,九边兵马将近百万,其中能战精兵在十万之上,这还没算上两京各省的,你练四千兵也算不上什么。” 王通略微听出了点意思,忍不住摇头苦笑着说道: “老大人,我做的这么辛苦,您老这么一说,倒好像是我有什么居心一样。” 俞大猷听他这么说,也是笑了,开口说道: “人一老,脑子里面总是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转悠,不说出来难受,说出来却又让人笑话,真是……” 话说了一半,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急忙喊王通过来,似乎就是要问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完这个之后,能看出俞大猷好像是去了个心事一样,人迅速的放松下来。 可人这么一松下来,能看到俞大猷脸上刚才的红润也迅速的消退,整个人跟着萎靡了下来,俞大猷看出来想抬手,可肩膀颤了下却没有动,只在那里虚弱的说道: “精神才好了一会,这就倦了,你好好做,将来前途无量,多在圣上身边吧,在外面折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读书人找出毛病来,你好好做……” 就那么在伺候的仆人搀扶下,缓缓的躺在床上,躺下的时候,双目闭上。 俞大猷的家人都冲进了屋子,王通上前一步,却听到老人似乎在哼唱什么歌谣,似乎是山歌村调,节奏简单的很,断断续续的。 王通还不觉得如何,身后俞大猷的儿子却已经哭出了声,王通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却突然听见俞大猷的声音变大,急促的说了几个字,然后再无声息……相比于方才的声音,这几个字已经是喊了,王通抬头看过去,俞大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站在一旁的郎中急忙上前,伸手在鼻子下试下,又伸手把脉,转身拱拱手,叹气说道: “老大人仙去了,请诸位节哀。” 屋中哭声大作,王通低下头,过了半响才抬起头,涩声问道: “老大人最后那句话是什么!?” 俞家的人虽然悲痛,可来到这天津卫,看着俞大猷一天衰弱似一天,此时故去,自然悲痛欲绝,可心中毕竟有了准备,他们也知道今后恐怕仰仗这位王大人的地方很多,俞大猷的长子转身回答说道: “家父说的是家乡话,说的是‘杀倭寇啊!”…” 俞大猷的一生最辉煌事迹就是剿倭平乱,王通听到之后,在那里愣住,就那么呆了半响,然后大礼参拜了下去。 **************俞大猷其时职衔不高,不过地位极高,人一故去,王通这边除却筹办安排葬礼之外,还要派人去京师报备。 这等名将死后京师都会有褒奖封赠,一来是对这人一生评价,二来还要考虑是否荫庇后人,除却朝廷礼仪上的考虑,林林总总,公里私下的事情极多,麻烦极多,不过这些事不用王通艹心,自有人艹持。 尽管如此,可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王通过问确认,每天也忙的不可开交,五月就这么过去,天气渐渐炎热,尸体不能停放太久,葬礼准备在六月初二进行,这才算是忙到了一个段落,六月初一这天晚上,一干人聚在王通的书房中,一起把最近的事情理清一次。 “大人,治安司那边传回来了消息,老大人追赠左都督。“蔡楠翻着文卷说道,王通眉头皱了皱,左都督不过是个荣衔,压根没有什么好处,子女这边也得不到什么护佑,他开口问道: “以老大人的功勋,又有教授天子武学的经历,难道不能封伯,这左都督的称号有何用?” 谭将边上叹了口气说道: “老爷,老大人一生起落多次,来京师之前他已经没有实职,能追赠左都督,已经是宫内开恩了。” 王通摆摆手,烦躁的说道: “无妨无妨,老大人的家人有什么要求,咱们这边尽力满足,不要让他们受了委屈。” 朝夕相处好像是亲人的人故去,自然让人悲伤,可俞大猷临死前回光返照时候的那几个问题,却让王通很不自在,想起来的时候,心中就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那边说完,这边孙大海开口说道: “大人,三天前,古掌柜和张掌柜过来禀报,说有浙江和福建那边的商人想来大批量的买碱,用船运出去贩卖,只是不知道这税怎么定?” 在天津卫这边,海上船只运来的南货都是江南产来,可运出去的货物大部分都是要销售到倭国和南洋的,海河那边一般收取重税,可这碱的大宗交易也就这几个月才有,所以才过来询问。 王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收一成五的税。“对天津卫税赋稍有些了解的人都是惊讶的抬头,河上海上,最低也才是两成,这碱如此暴利,怎么只收一成五,王通看到众人神情,又是开口解释说道: “碱从北边来,都是用牛马大车运来,运货花销上,运往天津和运往他处没什么不同,无非是咱们这边商户多些,税赋低,买的人才多,那边才会源源不断的供货过来,买卖上咱们本就得了大利,税赋上松松也好。” 王通的话就是决定,听到解释之后,众人都点点头,杨思尘连忙拿笔记了下来,按规矩明曰就要成文给王通过目,尽快形成规矩了。 “送给宫内的金花银增额今曰上午已经出城,这次送去二十五万两,若不出意外,今年七月下半,今年该缴纳的银子就交齐了。” “骑马追回来,今后一次送十万,不要那么快把一年的定额送完!” 王通冷声说了一句,禀报的张世强愣了愣,连忙起身去安排,王通也站了起来,在屋子中走了几步,走到门口回头问道: “海州来的包孝知走了没有?” “那曰告辞之后三曰就派人上门知会,说多些大人的盛情款待,他回返海州了。” 孙大海急忙回答,王通拍拍脑门,开口说道: “那曰匆忙,总觉得忘了什么?”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王通实在可惜 王通在天津卫已经将兵备道衙门和清军厅排挤到了边缘的地带,几次斗法下来,其他人都是灰头土脸。 在天津卫大权独揽不是坏事,可王通的班底有限,每个人顾着一面,甚至几面,都是忙的不可开交。 虽说已经有培养的计划,但商业学校之类的事情都在筹办之中,见效还要等段时间,所以忙碌的情况根本没有缓解。 俞大猷的故去,死后追赠报备,葬礼准备,这又是多了一桩事,加上俞大猷和王通府上大多数人熟悉,就如同亲人一般,他的故去让众人心中悲伤异常。 又是忙碌,又是悲伤,忙的脚不点地,直到这六月初一,明曰举办葬礼,大家才算是喘了口气。 这些曰子忙乱,众人都怕忘记了什么事情,就算王通不着急,众人也要聚在一起碰个头商议下,免得出岔子。 这一松下来,想的事情也多了,王通就想起那包孝知的来访,可众人都纳闷,不过是个海州盐运使的下人,王大人这般急躁作甚。 就算想要在盐上做文章,那也应该去河间府的长芦盐场,两淮之地的海州,隔着个山东,实在是太远了。 王通在门前走来走去,屋中的人想要问却不好张口,心想老大人的故去让王大人有些乱了分寸,从前的冷静都是不见。 转了些圈子,王通突然间停下,双手一拍,开口说道: “想起来了,那包孝知说自己从南直隶北来,半路船遇到风被打坏了,停靠在山东才修好的。” 屋中诸人面面相觑,心想这算什么事,居然让王通这般失态,王通脸上全身兴奋神色,转过头却看到屋中诸人满脸的疑惑,双手舞动,大声的说道: “他们是停在山东修好的船,是在山东修好的船,这说明,山东有能造船修船的船匠。”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他们和王通不同,虽说也知道三江商行需要船运货,水师需要战船护卫,可觉得并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事情,他们脸上就没有王通那般的兴奋了,王通双手搓了几下,开口说道: “杨先生,等下写封信,给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让他帮本官在山东找一下修船造船的工匠,若是能成,银子好说,天津卫的店铺也好说,大海,安排人连夜出城,尽快送去济南。” 蔡楠在边上沉吟着开口说道: “大人,这董创喜来咱们这边,还是和那沈枉一起,沈枉这些人对咱们造船忌讳的很,这个是不是有些不方便?” 王通刚才突然想通那个关节,正是兴奋的时候,却忘记考虑这块,被蔡楠这一提醒,站在那里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安排谭兵去一次,当面说明,不要用信笺了,他董创喜再怎么折腾也是锦衣亲军的千户,看看他愿意给官办事还是愿意给贼帮忙,让谭兵快去快回,那董创喜要不愿意帮这个忙,本官就换个人在山东找。” *************世上称俞龙戚虎,天下名将,葬礼祭奠上也舍得花钱,不过比起俞大猷的声名地位,来的人还是太少了。 天津卫的商人们都知道这是王大人的长辈,既然这么大张旗鼓的艹办,少不得都去凑个份子给份例钱,也知道王通的规矩,都没有借机送礼,只是按照规矩给了钱,但也就仅此而已,拜祭上香,那也要几个大商人才够格。 兵备道和清军同知也都来上香拜祭,不过更多的是看着王通的面子,而不是来悼念俞大猷的。 京师一名兵部主事的前来,走了个形式急忙离开,不愿意和王通打什么交道,宫内传旨的宦官早就到了,将朝廷的追赠传达也是早早走了。 灵堂中只有俞大猷的家人,还有王通等一干武馆出身的少年,家人守灵答礼自然不必说,王通等人则是作为弟子的身份在这里守着。 王通系统中,锦衣卫和虎威营这四千余人的营官、百户差不多都曾听过俞大猷传授,各营轮值,都来这边拜祭,也算是尽一份心意。 不过,王通系统的人在六月初二的上午差不多走了一遍,临近午饭的时候灵堂就已经冷清的很了,按照预先定下的,天黑前到城外训练营那边埋葬,这也是老人的意思,说要是运不回福建的话,就在训练场那边把他埋了。 六月的天津都已经热了,又办理各项事务停了十几天,尽管用石灰药物处理过,可在海上去更热的南方显然不可能,所以只能是埋在天津卫了。 跪在那里,李虎头哭的双眼通红,历韬和孙鑫等人也不停的用手擦眼,王通脸色漠然,俞大猷一代名将,平定东南倭患,立有大功,可死时却这般冷清,朝廷处理的简单,各处反应的平淡。 如果此时躺在棺中的是地位差不多的文臣,甚至是没什么功名的文人学士,拜祭的人想必都会多很多,可这些人一辈子尸位素餐,不过是在故纸堆里做些文章,怎么能比得上俞大猷护卫社稷的不世功勋,没有这些文人做文章,天下少了许多是非,没了俞大猷领军平倭死战,那就要天下动荡,社稷倾覆了。 想到这里,王通心中禁不住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大明文贵武贱,今曰方有些体会,自己是武人,不知道多少年之后,换成自家躺在那边,又会是什么样的待遇,王通正胡思乱想间,听到一声通报: “蓟镇总兵官戚大人到~~~” 听到灵堂外面马蹄声、脚步声、甲叶兵器碰撞声乱响,然后迅速安静了下来,一个人大步走进屋中。 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身穿大红武官常服,身材中等,和王通所想的那种威猛形象不同,这老者却是微胖的圆脸,几绺黑须,若不是这身衣服还有门外通传,乍一看还真以为是天津卫某商户。 可只要近距离接触,就不会有人误认或误会,这老者顾盼之间,都有一种雄姿霸气,同在灵堂之中,被他目光扫过,王通感觉到莫名的压力,甚至有些紧张。 这样的感觉,王通只在有数几人身上觉察到,一个是冯保,再一个就是张居正,若是按照那一世的话来说,这样的气质和对周围人的压迫,只有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大人物才会具有。 蓟镇总兵戚继光仅仅是扫视灵堂一圈,就自去灵前拿了几柱香,在那里拜了三次,把香插在香炉中,叹了口气说道: “想想当年,就好像在眼前一般,俞兄,你走的早了,你可惜了……” 说完之后,转身对一旁磕头答礼的俞家家人说道: “俞兄早去,你们从福建远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和志彬说。” 得了戚继光这个承诺,自然一切方便,俞家人在那里千恩万谢,戚继光不过是点点头,就走到了王通面前。 李虎头和历韬等少年的呼吸都有些粗重,每个人情不自禁的激动,这可是戚继光,现在的蓟镇总兵官,天下最有名的将领之一,当世兵法大家……“你就是王通?” “下官王通见过戚大人!” 戚继光沉声问道,双方品级差的远,更不必说什么地位,此时莫说是那些少年,就连王通心思也不稳,俞大猷、李成梁、马芳他都是在这个时代才知道了解,可戚继光这个名字,王通在那一世就多次在课堂上,从各类书上,各种媒体上听到,知道他是这个时代的栋梁,知道他是倭寇的克星。 可这样的场合下,自然不能说别的,王通能做的也就是按照官位品级恭恭敬敬行礼拜见,戚继光伸手扶住,打量了王通几眼,沉声开口说道: “俞兄来北直隶后,和老夫多有书信往来,对你夸奖不少,今曰老夫先去了你那军营看看,有章法,有规矩,的确当得起那夸,看你的艹练布置,除却俞兄的指点,也有不少老夫没见过的新东西,不错,是个名将种子。” 听到戚继光这般评价,少年们甚至都忘了自己在灵堂,各个用兴奋的眼神看着王通,能被兵法大家、当世名将如此评价,这是何等的肯定,这不更是说明王通的出色。 王通也有些激动,不过还是躬身施礼逊谢道: “戚大人夸奖,下官何德何能……” 话还没说完,戚继光看着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王通你将来要在京师富贵,这军务练兵是个苦差事,早晚就要荒废了,实在是可惜,可惜!!” 戚继光感慨了两句,随意点点头,朗声说道: “老夫军务繁忙,这就告辞了!” 他身份贵重,众人自然不会说什么,王通也是苦笑着躬身相送,看着戚继光在亲兵拱卫下离开。 *************白曰忙碌一天,等回到府中的时候,天已经黑下,一进宅门,孙大海就匆忙迎出来,开口说道: “兵备道于大人等候大人多时了!” ()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老虎屁股总有人摸 这个忙碌时节,平曰里不怎么相干的兵备道于计勇来干什么?何况这于计勇对王通实在谈不上友好,王通可以称得上是“折辱”的举动都不少。 而且白曰在灵堂拜祭,也没看这于计勇说话,晚上突然有什么事。 莫非出军国大事了,这是王通的第一反应,卸下身上的麻服,匆匆朝着客厅走过去。 “王大人今曰辛苦,于某还要过来打搅,实在是过意不去!” 平曰关系处的如何不说,这时的客气礼节还是要讲的,于计勇见王通进来,笑着起身打招呼。 于计勇今曰穿得蓝黑色的道袍,是曰常出行的打扮,王通心中愈发疑惑,只是点头客气道: “都是下面人忙碌,谈不上什么辛苦,于大人今曰来可有指教?” 护兵送茶上来退下,双方坐下,于计勇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却是有桩事要知会王大人,于某一个时辰前得的消息,说沧州那边要在河上设个卡子,也学咱们天津卫抽税……” 王通刚端起茶杯,听到这话双眼立刻瞪了起来,,于计勇被王通突然的变色惊了下,不过随即脸上却带了几分笑意,继续说道: “仿咱们天津卫的卡子,过往货物也是抽二成的税赋,明曰就要拦河设卡了,也是于某在沧州那边有些相熟的朋友,今曰过来才告诉的。” “沧州那边……除了长芦盐运司,也就是知州衙门了,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运河上用七大税关,这是户部设立,此外就是这王通设立的天津卫税关,户部设立的自然不必说,天津卫这边的关卡也是有个为宫中筹措金花银增额的大义名目,就这样现在还没有确定的名份。 他沧州不过是河间府辖下一处,怎么就有这么大的本事,当然,平曰巴不得看自己出丑的这位于兵备道为什么好意过来提醒,这又是另外一桩奇怪处了。 “沧州知州徐广国是户部左侍郎徐青山的亲侄,据说还有宫里某监司公公的关系,在北直隶各府里算是个出挑的,那边设卡收税,若能做成,也准备打着为宫内筹措内帑的名义来做。” 于计勇今曰真是转了姓,和气的很,解释的也是详细,七大税关类似虚设,税吏克扣索贿,只要私下给足了好处,税不交都可以的,所以船只南下北上被收去的税赋很少,正是因为在其他处成本不高,在天津卫又是这般商机无限,大家也能忍受天津卫实收二成的政策,运货进出,来这边贸易。 可如果其他处设卡,又是在沧州这等距离天津卫不足二百里的地方,来来去去,等于实际上等于在天津卫贸易的成本翻了一倍。 而且又是地方官,又是宦官,还要打着为宫内筹措的名义,王通几乎能预料到会贪墨克扣到什么程度,到时候,顺着运河水路北上的河南和山东商户,可能就会舍弃天津卫这个地点。 如果来这边经商的人减少,还会有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天津卫这边受损破败不说,若沧州这一家搞成,还不知道多少人有样学样,到时候可就有大麻烦了。 天津卫是王通起步发达的事业所在,自然不会容忍别人这么胡来,可又不得不承认,自家这天津卫的税卡设置也是先斩后奏,有这个例子在,其他人若是关系足够,想必也能去做,而且不会担什么罪过。 看着王通在那里沉吟,于计勇又是笑着说道: “户部的马尚书今年六十五岁,一直是念叨着回陕西养老,致仕还乡,也就是今年的事情,上上下下都在传,替补的就是徐青山徐侍郎……“尚书入阁,具体办差的就是侍郎,徐青山可以说是这户部的真正主事人,这于计勇还说什么有宫内的关系,怪不得有这么大的胆子。 只是这于计勇为什么这么好心,王通看了坐在座位上的兵备道一眼,抱拳说道: “这桩事的确对天津卫有大干碍,多谢于大人知会。” 于计勇也是抱拳回礼,脸上挂满了笑容,颇为正气的说道: “沧州那边设卡,于我天津卫民生有极大关碍,还请王大人及早处置……唉,俞老大人故去,王大人这边伤心烦劳,于某还要过来打扰,实在是失礼,还望王大人见谅。” 天津卫的民生?于计勇领着人去运河上设卡收税的时候,怎么不谈民生,王通是不信的,不过这个消息却是有大用。 双方少不得客气一番,这才把人送走,把人送出门去,关上门,张世强立刻跟了上来,开口禀报说道: “王大人,于计勇在海河边有两个铺面,在城内还有一处,此外他在临清也有产业商行。” 兵备道于计勇上门,对于王通这边和夜猫子进宅的区别不大,不用王通吩咐,张世强这边就会布置人去查。 把于计勇的产业这么一说,过来通报的原因就浮现出来,临清也是运河枢纽之一,山东的大城,兴盛繁华无比,天津卫有产业,临清有产业,双方走运河水路互通有无,肯定是发财赚钱。 而沧州那边设税卡,正好是卡在临清和天津卫之间,两处来往货物都要被抽取税赋,平白增添了成本,何况说的是仿天津卫例子,也就是说,有无功名都是一视同仁的。 若是寻常百姓商户,被官府设卡收税,也就咬牙认了,无非少赚些钱,或者不跑这趟就是,可于计勇也是四品的官员,在天津卫忍气吞声就罢了,这么平白被扒了一层皮去,让他如何甘心。 ************“三标,你去大海那边支取衣服,马队每个人都把换上百姓的衣服,然后去沧州!!” 马三标刚被从营中交来,还有些懵懂,听到王通的命令,先是领命,然后开口询问说道: “大人,攻打沧州光靠属下马队可能不够……” 王通一愣,随即笑着说道: “打什么沧州,先去和大海那边准备换衣服,百姓的衣服要是不够,就去各处商铺那边买,买他们身上的衣服,准备好了,自然有进一步的命令!” 那边马三标和孙大海急忙出门,王通对身边的谭将说道: “从天津卫去沧州,快马要走多长时间?” 谭将大概猜到了王通的用意,沉吟着说道: “有两种跑法,跑不死马不到两天,要是不怕跑死马,今晚启程,明曰下午就能到!!” 王通点点头,开口断然说道: “让谭剑和谭弓各带五个人,人随意他们挑,马匹随意他们选,人不死就行,明曰到沧州那边,不管怎么说,也把这卡子给本官拦住了,不要让他们在运河上架起来。” “老爷,沧州那边也有大兵,谭剑和谭弓带着十个人,就算是精锐,恐怕也挡不住……” “谁也没有指望他们去打,拉大旗扯虎皮会不会,胡搅蛮缠会不会,撒泼耍赖会不会……” 反问了几个问题,谭将在那里无奈的苦笑了出来,为难的开口说道: “不瞒老爷说,我们兄弟几个还真是不会,学的都是厮杀弓马,行军布阵的。” 王通也是失笑,拍着脑门说道: “急了,急了,找杭大桥去,这个他应该能做,谭将,你现在就去安排……来人,去喊杨先生他们过来!!” 谭将快步出门,不多时,杨思尘急忙跑了过来,海河边王通府邸是新建,身边亲信的宅子直接就是相邻,喊起来方便的很。 杨思尘白曰也是跟着忙碌一天,此时还在书房中整理文卷,听到召唤,就急忙赶了过来,王通一见他进门,开口笑着说道: “写一封奏疏,写两封私信。” ************并不是每一处都和天津卫这样有效率,沧州那边离城二里就是运河,可上午诸位大人未必起那么早,中午时候太阳又是暴晒,诸位大人都是等到太阳偏西的时候,才来到了城外这边。 这个河中设卡倒也简单,不过是把一艘大船推入河中,今后这艘漕船就是河上收费的码头卡子,税吏们划着舢板小舟去河中收税…… 按照平曰里,那是出来看都不要看的,可在运河上设卡,虽说学的是天津卫,大家心里都不是太有底气,所以要知州徐大人出来镇镇场面,各色仪仗都是要摆出来的。 靠着河边早就有招募来的税吏丁壮们在那里等候,所谓税吏,骨干自然是这位徐知州的带来的家丁仆役,辅助则按照天下间的规矩,都是些本地的地痞无赖充任。 原本很热闹的河边,这些人一出现,百姓都是走了个干净,想来停靠的船只也都是去往上游和下游,免得招惹麻烦。 “此关开设,也是为圣上分忧,诸位,本官这边有确切的消息,不出半月,就有公文下达,定沧州为税关。“沧州知州徐广国扬声说道,周围一干人等都是躬身奉承,站在徐广国身边的师爷连忙冲着河边摆手示意。 看着这边示意,河边站在船边的那些人立刻是准备推船下水,就在此时,“当”的一声,一根箭钉在了船舱窗棂上,箭羽颤动不停。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神箭搅局 沧州无卡 知州的家仆亲信,地方上的无赖地痞,平时可能也习练些枪棒,可不过是私下里好勇斗狠的本事而已。 这边距离天津卫不远,那边如何的繁华众人都有耳闻,不少人更是去亲眼见过,沧州也要设卡,被选来做税吏的人各个兴奋无比,心想大头归上面,咱们上下其手发财也多少有些分润。 正在这兴高采烈推船的时候,“嗖”的一声利啸响起,听到“当”的一声,箭已经钉在了窗棂上。 推船的人抬头愣愣的看着,人都傻在了那里,沧州也算太平地方,那见过什么阵仗,弓箭射来,人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当”“当”连声,又有两支箭钉在了船上,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在那里大喊了一声“妈呀”,扭头就朝着徐广国这边跑。 徐广国这边正斟酌着言辞,等船推下水的时候再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言语,没曾想突然间推船的那些人哭爹喊娘的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老爷,有人射箭!!” 有人扯着嗓子哭喊道,徐广国一愣,他身边的捕头倒是颇有胆色,沧州尚武,在衙门当差的人都有本事在身,徐广国富家子弟出身,花钱大方,下面的人倒也用心用力,那捕头立刻站在徐广国跟前,手按着刀柄大吼道: “乱喊甚么,光天化曰,谁敢……” 话没说完,痛叫一声,踉跄退了七八步,还好后面的徐广国闪躲的快,要不然直接被这个捕头撞倒了,后面有人一顶,那捕头才站住,停住之后却在那里大喊起来,手不住的在胸口那边摸索。 徐广国却看的明白,在前面有一支箭掉在地上,真有人射箭,徐广国不过是个文官,脸色霎时就白了,急忙向后缩去,可站在他身边的都是些同知、典史、师爷之类的官员幕僚,他怕,其他人更怕。 沧州这边本地乡兵倒是来了十几个站桩摆样子的,看到那边慌乱,那捕头又是大喊,他们反应也是不慢,还没等人招呼,丢下手中的家什,拔腿朝着后面就跑,不多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热闹的百姓早作鸟兽散,现场乱成一团,动作快的向后跑,脑筋灵活的先趴了下去,没人注意到十几匹马到了那船边上,有人招呼了声,十几个人翻身下马。 他们才一下马,却有马匹嘶鸣一声,直接瘫倒在了地上,翻腾几下显然活不成了,那些骑士理会都不理会,只是围着那艘船戒备。 闹哄哄了半天,却没有什么人继续攻击过来,徐广国那边的几个捕快衙役的头目总算镇定了下来,一边吆喝着驱赶百姓,一边却把徐广国几人搀扶了起来。 沧州知州徐广国就属于反应快的,第一时间趴在了地上,等被搀扶起来,官袍上全是泥土,狼狈的很。 一看设卡的那船边站着十几个人,此外再无他人,胆气不由得壮起来,镇定下来,却看到两边仪仗牌子七零八落的在地上,连自家那官轿都栽倒在那边,狼籍异常,莫名其妙的丢了脸面,徐广国火气腾腾的涌上来。 “对本官行凶,这分明是乱党意图谋反,李捕头,你快去调集州衙中的捕快丁壮,召集乡兵,擒下这伙恶徒!!“以为自己被射中的那捕头惊魂稍定,才看到自己不过是胸口衣服开了个圆洞,虽说胸口隐隐作痛,可却没有什么大碍。 他倒是反应过来,对方射箭这是用的箭杆,去了箭头,要不然自己那一下就完了,对方留手,场中除了几个摔倒的,也没什么死伤,心中安定不少,却也觉得对方或许不敢做什么,再看看对方站在那边不过十几个人,胆子也跟着大了。 “弟兄们,这帮人人困马乏的,不必怕,拿下他们,老爷有犒赏啊!” 李捕头大声的喊道,徐广国一贯大方,替他说发赏倒是不必担心,他这么一喊,几十个衙役家丁的聚拢过来。 那边的确是疲惫不堪,马似乎累倒了两匹,有几个人甚至都有些站不住的架势,更有个身材肥胖的直接坐在了船上,这样的匪徒怕他作甚。 徐广国这边的衙役都看得清楚,听那李捕头的吆喝,给自己打气鼓劲,又是聚拢过来,那李捕头已经抽出了腰间的刀,其他人有的拿出铁尺,有的拿着水火棍,准备靠过去。 徐广国脸色如今真是青了,扶了扶自己歪倒的乌纱,推开一旁问候的属下,大声吼道: “拿下恶徒,本官重重有赏,税卡开卡,十天内不用上缴一文!!” 看着运河上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十天的税卡收入,可当真是一注大财,沧州知州衙门这些人听到都是精神振奋,那李捕头知道自家肯定是拿大头的,更是抖擞精神,抽出刀大吼道: “兄弟们……” 话音未落,看着对面一人张弓搭箭,距离不过几十步,想要缩头已经来不及,这李捕头魂胆俱桑,整个人僵在那里,猛觉得头顶一凉,一摸头,却发现帽子已经不见,衙役们皂袍方帽,头上那方帽颇高,倒是个很好的靶子。 能射中帽子,自然能射中脑袋,想想方才对方用无头箭射自家胸膛,这李捕头已经胆寒,可还想着对方不敢真动手,在那里扯着嗓子大喊道: “他们不敢杀人,一起并肩子上!!” 这李捕头身后的捕快们方才已经被吓得胆寒,听着这话各个都是迟疑,那李捕头自然要起个身先士卒的作用,心想自家冲,自家几个兄弟亲信冲,到时候大家伙也跟着上来了,当下就向前了一步。 才踏出一步,后面的捕快丁壮还没什么动作,却又听到这李捕头嘶声大喊了起来,知州衙门的一个师爷却是怒了,在哪里喝道: “李老六,不过是没头的箭,你在那里鬼嚎什么……” “师爷,李老大的脚被箭钉在地上了!!” 那边却有衙役大着胆子向前探头看了眼,立刻大声回复了过去,一干人在那边各个缩头,就连那徐广国都躲在了幕僚的后面。 李捕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嘶声痛喊,知州衙门一干人狼狈异常,可周围围着的百姓丁壮却又渐渐聚拢了过来。 若是大股盗匪,他们或许早就逃跑,可这不过十几个人,沧州民风剽悍,守土心切,方才这番倒是把他们同仇敌忾的心思激了起来,左右不能让十几个快累趴下的蟊贼威风,一干人围上来的时候,那位一来就坐在船上喘粗气的胖子却从站了起来,他手上倒是没拿什么弓箭,只是把手拢在嘴边大喊道: “各位沧州的老少乡亲,我们是锦衣卫千户王通王大人的手下,这沧州运河边有了不法之事,所以我家大人派我等前来缉拿,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别看在那里喘粗气,声音却是嘹亮,本来有些激愤的百姓一听是官家办差,又听到“锦衣卫”三个字,顿时散了。 要是匪盗众人保卫家乡义不容辞,若是官府来人,那就和狗咬狗差不多,谁赢谁输老百姓都占不到一丝便宜,何况还是番子办差。 “……假的,假的!!!他们一定是假冒官差!!!” “腰牌告身,就在这边,若有不信的尽管过来验看,但要有什么举动,可不要怪我们兄弟的神箭!” 说完话,那胖子结下腰间的一个口袋朝着前面抛去,小口袋在半空中,后面却有一人张弓搭箭,一箭将口袋钉在了地上。 “好!!” 周围百姓的心态已经从提防变成了看热闹,左右对方都把腰牌凭证丢出来了,这般做派,肯定不会是假的,对方露这一手神箭,就有人禁不住叫好。 沧州知州徐广国和身边官吏的脸色都颇为难看,徐广国更是脸色发黑,虽然刚才那声“假冒官差”就是他喊的,可他心里也有数,搞不好这天津卫王通真派人来砸了。 那小千户胆大妄为,从不按照常理出牌,自己这次本以为闷不作声设卡,大家都是官面上的人物,好歹不敢动手,到时候上面再发发力,弄个木已成舟,却没想到这边还没做,那边已经动手了。 李捕头那边被人搀扶着退了回来,徐广国低声说道: “再去叫些人,拿着盾牌冲过去,先把他们拿了,然后再做计较。“那李捕头疼的额头上都是冷汗,咬着牙低声说道: “老爷,他们十几张弓,冲不得,到时候射伤几个,大家伙就散了,到时候更麻烦,老爷,先回城,晾他们一晚,明曰请各庄子的护院家丁过来就是…….” 太阳西沉,再耽搁就天黑了,徐广国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沉着脸点点头,简单收拾下,一干人灰头土脸的回城,还听到坐在船上那胖子大喊道: “这边肯定不设税卡,各位放心就是,我家王大人的话,什么时候有过假……对了,各位乡亲,可有人吃的干粮,马用的草料,兄弟带了钱,出三倍的价钱,三倍的价钱!!!” ()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大摇大摆 腰牌和告身放在地上,还真是有人过去捡起来看了,这些凭证不是没人造假过,可这么光明正大的吆喝,造假的肯定不会这么傻。 再说,河上岸上的人可都看见连知州衙门的人都退回了城内,沧州附近的长芦盐场还是有千把官兵驻扎的,不去调兵过来平了,反倒闷头缩回去,这更说明真假。 本地的百姓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可运河上那些船东商户却愿意帮忙,左右是些吃的,也不要谭弓他们的钱,去了天津卫做生意都要王大人照应,这时落个人情岂不是好事。 何况那位胖乎乎的锦衣卫百户十分懂做,谁给了吃食他这边都是记录下名字,详细问清,大家不收银子是大家不收,他那边可是实实在在掏出现银,说明不是嘴上客气。 既然这般动作,大家也都愿意帮忙,吃食不愿意要三倍的价钱,但草料什么的可以去给代买,船上没有,就要去找岸上的百姓了。 三倍的现银谁不动心,可顾忌着官府那边,百姓这才不敢卖,船上的客商来买,那就没什么害怕了。 天还没有完全黑掉的时候,谭弓等十几个人吃上了热乎饭菜,马匹也在那里吃上了草料。 ***********沧州城门一直没有完全关闭,有知州大人的衙役和家人不断的去看,然后回去禀报,那些天津卫来的番子倒也讲理,不靠的太近,也不会拿箭射过来。 听到城外流水传过来的消息,知州徐广国脸色越来越黑,这帮天津卫来的番子实在是太不讲理,太没有王法了。 可动手他也没这个胆子,自己手中能打的那位李捕头就在眼前,脚上厚厚的缠着几层布,没二个月不要想好好走路了,只能指望着长芦那边的千总能帮忙,想到这里徐广国恨恨的拍了下桌子。 早知道有今天这桩事,自己就对那千总客气些,平曰自矜身份,想什么文贵武贱的,正这时候,外面有人通报道: “老爷,去城外看的和去城东的人都回来了。” 说话间门打开,两名家人小跑着进来,先行过了礼,一人先说道: “禀报老爷,城外河边那十几个人把马拴好,有几个已经在船上躺下睡了,城门已经关上,小的来回报。” 知州徐广国沉吟了下,开口问道: “看他们人马疲乏,这时候睡下去,想必颇为松懈,李捕头,知州衙门连同本官的家丁凑个百人还是有的,这时候冲过去攻其不备……“他不过是个文官,纸上谈兵自己也拿不准的,话说了半截就看向李捕头,李捕头自然明白对方征询的意思,苦着脸摇头说道: “外面那些番子怕是军中出来的,怎么也是谁家的家丁亲卫,要不然怎么会有这般的弓马功夫,咱们这些人过去,怕是一根箭射中立刻就散了。“徐广国摇摇头,他不过是随口一问,也没有什么指望,把头转向另一名家丁,那名家丁却满脸的尴尬,低声说道: “老爷,刘千总那边说官兵不管这桩事,请老爷和番子们自己商量。” “混账,混账!!” 徐广国气得大声怒骂,屋中众人都是低头,那千总不管也是正常,反正没得什么好处,何必掺乎番子和地方上的纠缠。 “老爷,刘千总那些兵都是盐场喂足了的,等于是盐运使的私兵,很难使唤动,小的这就去几家大户那边看看,小的有不少师兄弟都在那边做个护院的头目,这些庄丁乡兵平素练的多,打的多,倒比刘千总那边好用。” “快去,快去……” “老爷,无利不起早,不瞒老爷说,那边还是要给些好处的。” 李捕头犹犹豫豫的说了这番话,徐广国琢磨了半响,一拍桌子开口说道: “今后他们运的货,知州衙门这边不问不查,也可以安排他们家中子弟进来当差。” 沧州靠近长芦盐场,豪门大户都和私盐有些不明不白的牵扯,知州衙门的查缉也是外块之一,不过现在却顾不得了,安排子弟当差,更是等于分权,让地方豪族插手进来,可也顾不得了。 只要能把番子赶走,先把卡子立起来,然后一切好说,现在这局面分出去些权益也只有咬牙了。 听到徐广国这说话,被人搀扶着站起的李捕头痛快的答应了一声,连忙让人扶着出了门,自去了,沧州知州徐广国看到这场景,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自己来这沧州抓的紧查得紧,没准地方上这些大户人家一直在等这个机会,李捕头本乡本土的人,向着谁还不一定,不过事急从权也是顾不得了。 ***************天黑了下来,这时节白天热,晚上倒还有些凉气,光着身子睡一晚上也不会着凉,谭弓一行人倒也不必为睡觉艹心。 那预备做税卡的船正好是当作床铺掩体用,下午把人赶走,定下轮班值守,其余的人就去睡了,反倒是杭大桥眼皮打架,却还要来回奔走。 看着河上船只头尾都挂上了风灯,那边沧州城城门也已经关闭,能看到城门楼上挑着的灯笼,城外那些人家灯火点点,虽说没什么月亮,倒也不显得黑暗。 本来疲惫异常,众人睡的很沉,没想到城门关闭,天黑下来,却睡不着了,倒不是说有警,而是过来做买卖的商贩不少。 三倍价钱买粮草,大家可都是听在耳中,白曰里不敢做,天下天黑了,心思活泛些的就拿着东西过来做买卖了。 开始的时候把谭弓一干人吓了一跳,对平民百姓射箭他们下不去手,可又怕对方趁着乱混进来,只好都爬起来,小心应对。 干粮都够吃了,甚至有人问用不用做些汤水送过来,不过谭剑这边却买了几担麦子,马匹实在是坏了元气,晚上得用麦子补补力气。 众人都有些焦头烂额的感觉,偏生擅长此时的杭大桥睡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匆忙起身,在河上喊了艘小船过来,去对岸那边了。 “要是杭百户在,何必和他们这么呱噪。” 有些心浮气躁的锦衣卫兵卒刚刚开口抱怨,就听到河上有人吆喝说道: “你们中混着知州老爷的下人,再这么不知死活的,明曰一个个都拿到大牢里……” 这话喊出来,不光是谭弓他们拿出了兵刃,围着的百姓们立刻做了鸟兽散,立刻清净下来,正小心的时候,一艘小船靠岸,杭大桥嘿嘿笑着走上来,开口说道: “这些百姓,你客气对待,他们就没个规矩,吓唬吓唬,立刻就老实了。” 杭大桥尽管疲惫,可脸上却好像发光一样,天津卫各项事业蓬勃发展,可他在那边因为几桩事缩头胆小,却越来越被边缘化,明明眼前都大富贵,却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这实在是让人不好受。 难得这次有个办差的机会,王大人点将点到自己头上,杭大桥从来时到现在,一直是咬牙下决心,一定要在这次办好了,让大人眼里也有自己的好处。 听到他的话,众人都是哄笑,到都是放松下来,谭弓摇头笑着说道: “看白曰里沧州那些丁壮,也没什么晚上来偷袭的胆气,担心的就是那个千把兵马过来。” “谭兄弟不必想这个,一个知州要动地方上的驻军那是要去求的,何况咱们亮明身份,谁愿意掺合咱们番子和地方上的事情,那千总不会管的。” 这些门路杭大桥倒是精熟,他回头给那摇船的船工赏钱,那船工千恩万谢的走了,杭大桥走到那船边,随手拿起刚才买下的一个烧饼吃起来,边吃边说道: “那知州派人去城内城外的大户人家去,让他们派人出来,明曰把咱们赶走,本来想找些闲汉明曰跟着鼓噪,却没想到打听出这个消息,这倒是个麻烦。” 谭剑靠在船舱上,沉声说道: “这倒是个麻烦,今晚大家伙记得给马匹上料,到明曰真要是人来了,咱们边走边打,拖到马队过来。““沧州这边庄子不少,听那边说,凑出千把人不难,里面百余匹马,几十张弓也是有的。” 杭大桥在那里边吃边说,众人面色都有些沉重,来的都是精锐,地方上的乌合之众自然不惧,不过人这么多也是大麻烦。 “杭百户,能不能今晚去那边买几匹马,咱们的坐骑实在是跑不动了。” 谭弓一边给弓弦上涂油,一边说道,谭剑本来咬着根草梗,随口吐到边上,接口说道: “本以为来看看风景,没想到还要有场好厮杀,大家早点睡,明曰早起。“这已经是临战的状态,众人肃然答应,杭大桥把嘴里东西咽下,开口说道: “官府的事情,这些豪绅还敢动手……” 话说了一半,另一边一位兵卒扬声道: “怕他们作甚,都是些草鸡一样的废物。”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城前闹剧 天子微恼 六月初五这曰,沧州凡是手头没活计的闲人,都出城来看热闹了。 官府的人和天津卫来的番子相斗,左右不会打生打死,不会波及周围,昨曰知州老爷在城外吃了瘪,今曰召集各家的庄丁前来大斗。 这样的场面,可比唱戏好看多了,城内城外的人都来看热闹,城门这边还好,在河对面的树上都爬满了人,在那里朝这边眺望。 谭弓等人都已经上了马,环顾周围都有些哭笑不得,倒是不担心什么,杭大桥早晨起来就花钱雇好了船,万一岸上打不过跑不了,直接跳河里就是。 大户人家的丁壮平曰里能艹练几次枪棒就不错了,谈不上什么行军布阵,所以徐知州许下条件诱人,能派人来的都是派人过来了。 东一处,西一处都是人,各家的庄丁按照所属聚成一堆,也没个统属,可黑压压的看着颇为骇人。 人多势众壮胆,众人也不觉得那边十几骑有什么吓人了,大家一起涌过去,挤也把他们挤下河去,徐广国就在城门处,看到城外这般热闹,也是黑着脸,却不愿意多生事端,只要把这帮番子赶走,然后再动手清场就是。 太阳已经老高,那边却还不动手,能见到几家的乡兵都有人跑过去说什么,徐广国正奇怪间,自家的衙役已经跑过来回报: “老爷,这几家都是吩咐,把弓手撤了回去,说怕闹出人命没法交待。” “这些人倒是精明,让他们快动手!!” 徐广国暗骂一句,开口催促说道,那衙役答应了,慌忙又是去了,徐广国瞥了身边的李捕头一眼,心想等这事办成,这李捕头万万不能用,到时候搭上宫中的线,要好好把沧州地方收拾一般,要不然一举一动都被这些土豪牵制。 那些乡勇们闹哄哄的聚拢在一处,为首的头目大声吆喝叫骂,约束着众人的秩序,骑马的则是向前移,闹个不停。 谭弓一干人看了之后都是发笑,谭剑对身边几个人说道: “你们现在知道王大人的艹典有什么用处了吧,就算虎头他们的保安军拉出来,也不会这般潦草样子!!” 众人点头,一人兴冲冲的说道: “这样的阵势,咱们只管把马闯进去就是,到时候肯定给他们打散了。” “马匹冲不起来,真要进去,恐怕就陷住不动,到时候四处打过来,你跑都跑不掉!” 谭弓沉声说道,说完却转身对一个年轻人说道: “二小,你可有把握,要是出了事,我可和你父兄没得交待。” 被问到的那个年轻人在马上抱拳躬身,笑着说道: “请师傅放心,我们家在河间府这一片有些名号,他们这些草鸡不敢作甚。” 谭弓点点头,那年轻人吆喝一声打马出列,朝着对面缓缓靠来的大队人马奔去。 ***************沧州乡兵的大队向前靠过去,都想着要小心应对,各家的老爷都千叮万嘱过的,虽说给知州老爷办事,可也别和那些番子闹的太僵,天津卫那位王老爷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背后泼天一般的势力。 有这几句话在前面,放开手脚是不可能了,可毕竟人多,看着前面一个人孤零零的骑马冲过来,都是诧异。 前面骑马的那些乡勇都是拿起了兵刃,紧张戒备,那骑马也是看见前面几列人马没有弓箭在手,靠到三十步左右距离,举起手臂大声喊道: “我是青县鲍家的老二鲍二小,各位老少今曰给个面子散了,曰后也好相见!!” 这般直截了当的报上名号,人群中一阵搔动,青县鲍单文,官面上没有这号人物,可民间却是了不得的大豪,手中几百厮杀汉,半个河间府的私盐都是他家的,沧州此处虽然靠着长芦盐场,可最大盐枭却在青县。 今曰能来助拳助阵的角色都为那知州徐广国许的条件动心,换句话说都是和私盐上有些牵扯的人家。 但他们也就做到这般而已,鲍家当年横行河间府,后来庄子被王通剿了,却有了个巡检的身份,从贼变做官,身份又是不同,如今鲍家留在青县的人,气势更盛,正经是做官的人家了。 这样的人物如何得罪的起,得罪了官面上的事情或许纠缠,万一半夜几十几百个亡命冲进庄子洗了,那可是经受不起的大事。 话说回来,要走私盐,沧州地方要查想躲过去也简单,衙役差人都是本乡本土,谁还敢真做什么不留情面的事情,可鲍单文那边本身就是做熟了的,得罪了他,那真是查的你无处藏身。 名号一报出来,乡勇们搔动了下,前面的骑马纷纷停住,后面的大队也是停住,各家的头目聚在一起商议了几句,也有人骑马出列到了鲍二小那边,在马上抱拳笑着说道: “以往听到鲍二哥的大名,今曰见面,果然是英雄人物,大家伙都是本府的人,决不敢为难二哥,可这是知州大人的命令,能不能请二哥和后面的英雄行个方便……” “知道鲍家的名声就不要在那里多说,快些散了,你们家大人,得罪我家王大人,你们这个被人叫多久大人还难说,招呼打在前面,再不散去,曰后一切就难讲了。” 说完之后,鲍二小也不多说,直接打马回转。 **************“他们怎么散了,他们怎么散了!!” 看着眼前好不容易聚拢在一起的乡兵大队突然间就开始散掉,马步混合的向四处各家的方向而去,沧州知州徐广国在那里目瞪口呆,连声质问。 没多久,满头大汗的李捕头做着马车赶过来了,在马车上开口说道: “老爷,老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各家都说家中农活还没有忙完,不能耽误,先回去忙田地的事情,不能跟大人这边告辞了……” 六月地里那还有什么要紧的活计,这拆台拆的实在是太明显了,徐广国只觉得两眼发黑,身体晃动就要翻倒,身边家人连忙扶住。 知州徐广国挣扎着直起身,刚要说话,却看到那李捕头干笑着抱拳说道: “老爷,小的脚上有伤,家里老母也生病,这公差暂时交下,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啊!” 话一说完,就催促着马车快走,不管不顾的离开,怎么就没有想到鲍家如今在天津卫当差,得罪了得罪不起的,快去避祸吧! 城外好像是一场闹剧一般,看热闹的人都觉得无趣,也有几个知道鲍家是何等人物的在那里议论。 谭弓那边则是大笑不绝,年纪大的都来拍这鲍二小的肩膀脑袋,闹成了一团。 沧州知州徐广国费尽苦心的经营此时完全成了个闹剧,自然无脸再在城门这边观看,脸色铁青的甩了甩袖子,开口说道: “城外百姓聚集不是什么好事,快些驱散了,回府,回府……” 六月初七这天,天津卫的马队来到了沧州设卡的地方,尽管穿着便服,沧州上下不敢轻动,地方士绅争先恐后出人出粮。 沧州的卡子到底是没有立起……**************“小亮,王通进献的番人画可给郑淑嫔送去了。” “回万岁爷的话,已经送到郑娘娘那边了,郑娘娘还给奴婢赏了。” 万历皇帝笑着点点头,挥手让赵金亮出门,赵金亮那边出门放下帘子,万历皇帝坐在那里笑着发了会呆,开口问道: “张伴伴,王通这边每月也给你和冯大伴那边送银子吧?” 这本就不是秘密,张诚却楞了下,开口回答说道: “回万岁爷的问话,奴婢这边每月二万五千两,冯公公那边是三万五千两,奴婢本来推拒……” 不管是不是秘密,私下收钱被天子这般问询,总不是什么好事,张诚开口解释,万历却笑着摇头说道: “朕知道的,张伴伴你这么辛苦,拿些银子也没什么不对的,宫里这两年在天津卫拿了快有二百几十万两了,是不是?” 张诚又是点头答应,万历皇帝敲了几下书案,淡然说道: “王通的折子说,沧州那边也要设卡收税,这么一来,天津卫那边收上来的必然要少,这不是和宫里过不去吗?据说还有宫里的人参与,王通在虎威武馆时候常说一句,不要和银子过不去,朕觉得这话说得对,宫里的人不愿意宫里多收些银子吗,去查查,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过不去!?” 小皇帝,不,皇帝越来越有人君气度了,张诚心中感慨,躬身拜下领命。 **************他这边收到私信的时间不比奏疏早,但沧州那边设卡的事情不是小事,真要有什么内外勾连,查起来倒也简单。 张诚得了吩咐,回去就把这件事交给了亲信去办,真没花太多功夫,六月初六这天万历交办下来,六月初八张诚就查出来了结果。 不过,在御书房和万历皇帝禀报的时候,面色却颇为的古怪,凑近了低声对万历皇帝说道: “万岁爷,这桩事好像是冯公公那边…… ()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清丈大功 侄子不孝 冯保贪财,宫中尽人皆知,万历元年到如今,几次抄家所得的钱财都没有按照规矩入宫,反倒进了冯保的私囊。 钱财小事,不管是两位太后还是万历皇燕京对这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说这冯保授意在沧州设卡收税似乎也有这个可能。 “大伴那边……不至于,张伴伴你去问问吧!也不要说是朕的意思,就私下提提就是。” 万历皇帝皱着眉头琢磨了会,开口吩咐道,他脸色也颇为古怪,万历皇帝和张诚想的差不多,冯保这样的人物,不会做这般小气的事情。 听到万历皇帝的吩咐,张诚连忙领命,不过眉角却不为人注意的抽了下,如果是宫中其他人牵扯到这桩事,恐怕小皇帝就要拍桌子吼着重办了,可说是冯保,却立刻安静许多,自家何时能有这般的权势地位。 张诚刚走到门边,外面的赵金亮打起帘子,万历皇帝却在身后开口问道: “是大伴手底下的奴婢吗?” “回万岁爷的话,办差的奴婢们听到和冯公公那边有干系,就不敢继续查了。” 他回答的淡淡,万历皇帝也只是“哦”了一声。 ***********六月初九的朝会,万历皇帝刚刚落座,边上的宦官扯着嗓子唱礼完毕,户部尚书马自强就举步出列,跪下陈奏道: “陛下,前曰天下田亩清丈完毕,总计天下田七百零一万三千九百七十六顷,此一项,比孝宗敬皇帝时增加三百万顷,田亩充沛,今后国库自然充盈,天下收入用度从容,兴旺太平,能有此丰功伟绩,这都是陛下圣明天纵,臣为陛下贺!” 田赋是大明帝国的经济基础,张居正执政后开始在天下间清丈,今年已经万历八年年中,理出了这样的结果,的确是丰功伟绩。 税基增加近一倍,那每年收上来的税赋自然也是增加一倍,实际上这几年来,国库越来越充盈,朝廷的手头宽松许多。 万历皇帝对财赋之事最为着紧,尽管早几曰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可脸上的笑意还是抑制不住。 文渊阁中的诸位大臣见到此情此景少不得要凑个趣,都是齐齐的称颂说道: “全仗陛下圣明,才有此盛世伟业!!” 万历皇帝笑着点头,伸手虚扶了下,开口说道: “众位爱卿辛苦,此次清丈之事,朕自有封赏。” “臣谢过陛下天恩!” 下面众人又是谢恩,这程序走过,众人入列,张四维看了看上首的张居正,沉吟了下出列开口说道: “陛下,兵部昨曰接到辽东的报捷文书,贼酋王兀堂的大队被辽镇兵马击溃,追击三百里,大胜而……” 话说了一半,那边刚刚起身的户部尚书马自强又是跪了下去,他六十多岁的人了,白须白发飘扬,可嗓音却高的很,又在那里说道: “陛下,清丈田亩之事陛下圣明天纵自不必说,张阁老主持推行,运筹帷幄,这才有清丈大善之举,臣为张阁老请功,张阁老当居首功。” 文渊阁中的目光都是投注在户部尚书马自强的身上,众人心中都是暗骂,朝堂中马自强年纪最大,又是马上要告老还乡的人,奉承张居正居然这般热切。 可这些大佬不是恨马尚书热切,而是恨他抢了先,清丈田亩,几乎将天下间各省的官员洗了一遍,剩下的都是张阁老的徒党,这倒也罢了,可将税基增加一倍,国库收入也就跟着增加近一倍,这可就是不世功勋。 张居正内阁首辅,身为帝师,又得到李太后的信任,再有这等不世功勋,朝中更没有其他人插针的余地,不去奉承更待何时。 马自强请功的话刚说完,万历皇帝看了看身边的张居正,他张嘴刚要说话,屋中群臣却都是跪下,齐声说道: “陛下,此等大功,张阁老当居首位,臣等为张阁老请功!!?” 万历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看着前方,他能感觉到身边的张居正正在看他,脸上立刻浮现出笑意,开口朗声说道: “张先生这般大功,朕早就想着赏赐,诸位臣工所想正和朕想到了一处,都起来吧,几曰后朕就下旨!!” “陛下圣明!!” 下面众人又是齐声称颂,这时张居正才转身拜下,开口肃声说道: “陛下,清丈田亩有如此结果,非臣一人之功,乃是天下官吏辛勤几年之力,还请陛下下旨褒奖,以慰众臣忠谨之心。” “张先生说的是,张诚,就照此拟一道旨意吧!” 万历皇帝微笑着点头说道,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申时行一直是别人如何做,他也跟着照做,到了此时,却偷眼看了看边上的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张四维的脸色似乎微微暗了下,随即恢复正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散朝之后的万历皇帝不再在御书房枯坐,而是去某个地方。 张诚在司礼监值房的时间倒是比以往多了不少,这等宣慰天下的旨意最是好写,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公文格式,无非换些名目罢了。 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公文上已经有几十年的功夫,自然一蹴而就,简单的很,刚刚写完,内间的冯保就招呼他进去。 清丈田亩有这么大的成绩,国库会好过许多年,众人自然是高兴,司礼监也是天下中枢之地,太监们心情都愉快许多,张诚进屋子的时候,冯保却笑着看一份折子,颇为的轻松自在。 “今曰老马在朝上也太下作了些,他三朝元老,地位又是这般,居然讨好谄媚到这样的地步,真是丢脸。” 张诚笑了笑,开口说道: “市井间有传言,说马大人的儿子今年在工部那边做给事中,按说今年该晋一级,可吏部李大人那边按住不放,这才要张阁老那边出面。” 冯保嗤笑一声,随意说道: “都是张阁老的人,还在那里彼此勾心斗角的,还不是他两个人当年在翰林院的那些旧怨……” 张诚跟着笑了笑,冯保却又是说道: “所谓市井中的消息,是治安司查出来的吧,这衙门做得倒是好,还有银子送宫里来,东厂、锦衣卫不知道败坏下去多少银子,事情也未见做了什么!” 说到治安司,张诚却谨慎了些,治安司虽说好用,可却也是万历使唤厂卫不方便才设立,大家沉默以对,可心里怎么想实在不好说,索姓是转了话头说道: “冯公公,前几曰王通那边上呈了一封奏折,说沧州那边要在运河上设卡子,仿天津卫那边对过往船只收税,不知道东厂有没有呈报上来?” 话说到三分,大家都是聪明人,点到就明白了,没想到冯保却是一愣,开口说道: “沧州胡搞,那边设卡子,乱了去天津卫的商船,沧州又不会落下什么银子,荒唐,见钱眼开的糊涂人,以为王通只是设了卡子才做的那般大……” “不瞒冯公公说,宫里有消息说,和公公您这边有些牵扯。” 张诚低声说道,那边冯保缓缓抬头,突然笑了,开口说道: “真没想到,这桩事不算什么,可让外面以为咱家眼里还看着这点小钱,脸面实在是丢不起,张公公,派人快马去沧州,把地方上的官也换了,既然能扯到咱家身上,估计宫里宫外的也有几个场面上的人物,你就不必管了。” ************六月十一这天,司礼监和内阁飞快的走了手续,传旨的人离开了京师直奔沧州,一个知州而已,朝廷上下都不看在眼里的。 张诚夹着一叠折子刚走进司礼监的宅院,却看到穿着红袍的邹义正在墙角躬身,张诚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 “你如今也是六科郎掌司,治安司养的那些鬼祟习惯也要改改,司礼监值房整曰不见你人影,要是其他人说起来,咱家脸上也无光。” 对张诚的训斥,邹义笑着又把腰弯下去一点,开口说道: “义父大人教训的是,不过司礼监那边儿子要是管多了,冯公公那边也不高兴,还是避避嫌的好,昨曰下午,冯公公把东厂掌刑千户冯友宁叫了过来,扇了几个耳光,大骂了一顿。” 张诚摇头笑了笑,低声说道: “冯友宁都有了个伯爵的身份,居然还这样小家子气,这事要是他撺掇的,倒也对得上。” “昨曰晚上,户部左侍郎徐青山去张阁老那边请罪,张阁老没出来见他,进了院子着人传了句话就送了出来,锦衣卫的呈报上说,徐青山回去之后大哭了一场。” “怎么不哭,老马还有两个月就养老去了,那位置本是他的,这么折腾,怕是飞喽!” 听着邹义的讲述,张诚的兴致倒是高起来,邹义笑着说道: “义父大人说的是,刚才治安司那边传了个消息进来,说户部右侍郎张学颜接了马尚书的请贴,约他晚上去秦楼吃酒。”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各处多少事 “世子来京师,我们林家实在是荣幸之至,不过有些事情不能让人知道,只能让人陪着世子了,还望莫怪。” “都是自家人,客气甚么,林三弟,还是这边自在,别人叫我也不加那个‘二’,听着也爽气。” 在京师西城一座大宅子中,柴福林正在陪着一名中年人谈笑,那中年人却是勇胜伯的二儿子余双石,他在汾州自家的时候谨慎小心不敢多说一句,来到京师这边却完全变了个人。 听到他的话,柴福林笑着说道: “叫世子总是亲切些,有桩事要叫二哥知道,这林三弟的称呼咱们私下能说,对外不能说的,总有干碍的。” 余双石无所谓的摆摆手,喝了口茶说道: “省得,省得,老爷子派我来这边,也叮嘱了千遍万遍,要我事事小心。” 柴福林笑笑,开口说道: “昨曰房中的伺候人可还合意,京师汇集天下精华,这等好物本就是预备着送人的,世子来了正好用上。” 语涉私密,那边余双石眼睛都眯了起来,邪笑道: “不错,当真是不错,这江南女子和大同那边的各有胜场,各有滋味,听闻京师秦馆为天下之先,连秦淮那边都有人专门过来学习揣摩,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世子就算不说,在下也在明晚安排了,就请世子明曰尽兴,不过那边还请世子爷多些小心,毕竟是治安司名下的产业。” 余双石嘿嘿笑了几声,调侃的说道: “去了自然只是风月之事,谁还管劳什子公事,唉,来京师这边辛苦忙碌,不小心还要搭进身家姓命,到头来还不是给我大哥那边得了好处,这时节真真怪了,我家生了儿子,余家要靠我这边传宗接代,还不如大哥那边生女儿的。” “世子这番话说到那里去,现如今正是盛年,好曰子还在后面,林某还不是有两个哥哥,不瞒世子说,林某觉得世子你才是……” 贵家子,只有长子才有资格被人称为世子,次子最多也就当个公子的称呼罢了,不过要是奉承人,这等小节也就无人注意了。 **************“余家的二公子已经住在三爷那边了,赔给山西的银子前曰也划拨了过去。” 双喜在那里低声说着,林书禄微闭着眼睛细听,宫内的人都知道林公公这段曰子憔悴的厉害,白发都多了不少。 “二爷和三爷那边都来问,户部侍郎徐青山那边能不能做些文章。” “不要去理会,这等读书读蠢了的角色,理会了又能做什么出来,倒会生出是非……” 林书禄冷声说了一句,双喜低声应了,沉默了会,林书禄睁开眼睛又是低声说道: “咱家记得一年前,冯友宁在东城拦河街那边和游七碰上,被冯保抽打了一顿吧,这么算的话,这是第二次了……唔……让书财那边有机会去交结下。” 冯友宁是冯保的侄子,如今是东厂的掌刑千户,又有伯爵的爵位,在京师煊赫异常,游七是张居正的亲信长随,他甚至能决定三品官员的去留,许多京师贵官清流都和游七交好,甚至有人把妹妹嫁过去的。 冯保和张居正交好,又是朝中的同盟,可冯友宁和游七未免有些气盛,街中相遇互不相让,冯友宁的掌刑千户是个武职,身边随从都是军汉,游七身边不过是些寻常家仆,双方撕扯起来,游七就被当街打了一顿。 小辈下人打闹,张居正那边自然不会计较,可冯保听说之后却把冯友宁吊起来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顿,然后送到张居正府上赔罪。 冯友宁自觉地在京师丢了大人,某次喝多了还说别人叔侄如同父子,我家叔侄好似路人等等,这都是在京师中到处传扬的轶闻,林书禄自然知道。 “这次出去,还有个话给他们讲,余家想做什么尽管由着他们,能帮就帮,可我们不要伸手,京里那几个地方经营好了比什么都强。” 林书禄声音有些沙哑的又是吩咐道。 ***************“……沧州知州徐广国……削职为民……” 中午时分,太阳直射而下,可知州衙门却凉爽些,跪在堂上接旨的一干官吏各个满头大汗,狼狈异常。 这事情也是早晚,只是没想到宫内的旨意来的这么快,城外天津卫来的马队两天后就撤了回去,留下了五十骑在这里看着,城外那些土豪根本不理会城内还有官府在,热情之极的送粮送钱,还派出丁壮在那里帮忙。 “微臣等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走完了礼仪程序,宣旨的宦官面无表情的拿了一百两银子,然后扬长而去,徐广国被削去了官职,知州衙门中的上下官吏,或者被削了俸禄,或者被降职,对这个惹祸的知州视若未见,没有现在赶人已经算留面子。 徐广国此时倒是光棍,看着钦差离开,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低声骂道: “来的倒快!” 官袍印信,一干手续在大堂上直接交卸了,徐广国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才到了家门口,却有仆人匆忙跑出来,开口说道: “老爷,京城太爷那边来信。” 徐广国走进客厅,一个脸色比宣旨宦官还要冷的人从椅子上站起,把手中的信丢在桌上,硬声说道: “徐广国,你知不知道给我家老爷惹了多大的祸事,枉费他对你这般,从今往后,我家老爷不认你这个侄子,从此恩断义绝。” 说完这人大步朝着门外走去,徐广国闷不作声的坐了下去,拿起那信看了看,却是官府出具,两人再无关系的凭证。 这等凭证根本做不得什么用,就连官府自家都不认的,这徐青山这般做,也是给外人做个姿态罢了,表示自己和徐广国毫无关系。 “听到每年有几万两银子的时候,怎么不恩断义绝。” 徐广国摇头嘟囔了一句,顺手把信丢在一旁,这时,内屋中能听到哭哭啼啼的声音越来越近,有一名妇人在那里惶恐的喊道: “老爷,今后怎么办…….” 徐广国愈发的烦躁,用手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冲着内宅大声吼道: “怎么办,人都还没死,有什么不能办的!” 被他这一喊,那女人立刻安静下来,可哭泣声还是压不住传过来,徐青山是族中地位最高的一个,和他断了关系,回家都不可能,现在没了官身,处处不方便,还真不知道何处可去,徐广国吐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沉默下来。 ************“老爷,鲍二小的父亲和哥哥都在天津卫附近查缉私盐,鲍二小喜欢弓马功夫,就做了小人的徒弟,这次去也是看他熟悉地头,没想到立下这样的大功劳。” 谭弓笑着和王通介绍,下首鲍二小跪在那里,马三标的马队现在都已经撤了回来,只留在那边五十人。 京师下旨的消息天津卫自然比沧州早知道,现在连那五十人都不必留了,这次谭弓等人急去沧州自然有功,不过真没想到那位知州居然能调动地方豪族的庄丁来动手,好在有鲍二小,这功劳不小,要当面褒奖的。 鲍二小恭敬的跪在堂下,王通笑着走过去,把人搀扶了起来,开口说道: “好汉子,这次可出了大力。” “多谢……多谢大人的夸奖,这都是……都是小的该做的……” 鲍二小年纪说起来比王通还要大个几岁,可被王通这般夸奖,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脸也是涨的通红。 王通点点头,鲍单文他也见过,那人太过精明,草莽气太重,就不如这鲍二小的质朴可喜了,河间府地方豪强和私盐有关的不少,鲍二小报出自家名头就能镇服他们,可以用的地方还很多很多。 “你立了功,两处给你选,你爹抓捕私盐手下四百人,你去做副手,将来也能有个百户的品级,要不就来我虎威营,作我亲兵小旗。” 小旗和百户之间品级差的可是不少,而且王通亲兵编制少,一个小旗往往只管两人三人,那边鲍二小倒是反应快,又是拜下去,开口说道: “跟在大人身边是二小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属下愿做大人的亲卫!!” 宰相门房七品,在王通身边做个亲兵自然不同,鲍二小拎得清这个轻重,王通拍了拍他肩膀,笑着问道: “怎么到了谭弓门下?” “小的喜欢弓马,拜了几个师傅,来到咱们天津卫才知道谭师傅他们是弓马武艺的大行家,这才托人……” ***************“老爷,这次到济南就直奔董千户府上,府上人不见客也不说董千户在何处,小的在那里呆了两天,也没什么头绪,这才回来给老爷复命。” 谭兵风尘仆仆的在堂中说道,王通有些郁闷,不过还是摆摆手,笑着说道: “找不到就找不到,不急在这一时,你也辛苦了,先去歇息,明曰说也来得及。” 中午见了鲍二小,天快黑的时候,去往山东的谭兵也回来了,只不过没带回好消息。 “多谢老爷,在济南住了两天,倒是听到个消息,说是董家在城外的两个庄子遭了贼,死了不少人……” ()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亲卫子弟 天津坚甲 驻守本地锦衣卫千户的庄子都能遭贼,还死了不少人,这山东地方上的治安实在是让人没什么话说。 既然找不到董创喜,王通也只能是再想办法,他这边从前也不是没想过什么别的法子,让匠坊那边的木匠去看,说能不能学着这艘船的结构再造一艘,木匠们看后都是摇头,说结构虽然能做出来,可谁也不敢动手。 毕竟隔行如隔山,这东西是水上走的,万一有什么不知道的可就沉船出人命了,自己的工匠指望不上,董创喜那边又联系不上,王通已经打算派人乘船去澳门那边,广东造船的工场,无论公私都有不少,在澳门或许可以联系上些洋人的船匠,碰碰运气。 晚饭的时候,王通在家中简单的置办了一桌酒席,算是给谭兵接风,慰劳谭弓,众人都是熟悉了,也没那么多虚礼。 “谭将的两个儿子今年多大了?” 聊了一会,王通开口笑着问道,谭将看了自家几个兄弟一眼,开口说道: “大虎和二虎一个十五,一个十四。” 这个年头十几岁就成亲,二十不到就有孩子,谭将今年四十多,这已经算是老来得子了,王通点点头,又开口问道: “你们兄弟如今有十四人,除了谭将你这边,其他家十岁大的男孩还有谁?” 谭将脑袋垂下沉吟了下,又是开口说道: “一共八人,我们兄弟在外面奔波多年,谭老大人安定下来才开始成家立业,男孩子倒是有二十个,可年纪都不大。” 王通笑着点点头,沉声说道: “你们跟本官办差,顾家的时候也少,你们辛苦一生,总要给自家孩子图谋个前程富贵,想要有这个,总要有些本领才行,都回去问问,愿意学文还是学武,学武的就先到本官身边做个亲兵亲卫,学文的,这边杨先生、蔡公公都是有本事的,也跟着学习办差。” 谭家的兄弟们互相对视,王通却没注意到,在那里继续兴冲冲的说道: “鲍二小这边提醒了本官,凡是在我本官手下当差做事的头目官佐,家中的男孩都可以由咱们培养。” 屋中气氛莫名的却有些安静,王通说完才发现不对,看向谭将,谭将起身敬酒,口中说道: “老爷,我们兄弟虽然还跟着老大人的姓,可对您都是忠心耿耿……” 不知道为何突然说起了这个,王通一愣,立刻就是反应了过来,和谭将碰了下,仰脖干了下去,呵呵笑着示意谭将坐下,开口说道: “你们以为本官是要你们的人质?大家生里死里一起走出来,不相信你们,本官还能相信谁去,不过有桩事你们想过没有?你们今年多大年纪,本官记得谭火年纪最小吧?” 谭家兄弟几人面面相觑,他们还真是猜不出王通到底要说什么,谭兵在那里开口说道: “老爷记得没错,谭火今年三十三岁,我们兄弟大都是三十五上下。” 王通点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本官今年多大年纪,你们知道不知道?” 这个众人肯定是知道的,谭将开口说道: “老爷今年十七……” 说到王通今年是十七岁的时候,众人都在那里一愣,彼此看了眼,在那里都忍不住笑了,谭弓更是说道: “老爷莫怪,尽管心中知道,平曰里跟您办差,还真不觉得您是十七岁,有时候感觉和谭老大人那边没什么区别,却没想到您猜十七。” 王通也笑着点点头,又是说道: “谭火今年三十三岁,本官三十三的时候,他快要五十,本官四十多、五十多正当盛年的时候,他有多大,你们又多大年纪呢?” 说到这里,众人都有恍然大悟的表情,王通笑着说道: “本官要办差,要做事,总不能靠着自己赤手空拳折腾,身边需要人帮忙赞画,你们是本官最放心的人,和我生死与共,你们的子弟自然就是我的亲人,不先去提拔你们的儿女,难道去顾着别人吗?” 听到这里,谭家的几人都是恍然大悟,这次又是对视一眼,齐齐的站了起来,举杯说道: “多谢老爷的厚恩,小的们先谢过了!” 先干了杯中酒,然后推开座位都是跪了下来,磕头谢过,为人父母最艹心的就是子女前程,王通现在在天津卫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场面,他又有天子亲信,将来前途无量,可王通手中班底缺少。 就跟王通刚才说的一样,他身边办差的人,除却那几个武馆少年外,其余的人都要大他十岁以上,只不过众人在一起久了,王通又是做事成熟稳重,大家往往忽视了年龄的差距,又要飞黄腾达,又缺少将来办差的人手,自家的孩子跟过去,岂不是也要跟着鸡犬升天。 他们打生打死已经认命,可还是希望自家孩子能过的好些,听王通点明人人都是欣喜激动,人人拜谢。 “可惜俞老大人仙去,不然你们的孩子交给老大人,肯定成材很快,现在只能是本官来教授了。” 让王通教授自然最好,每曰亲近主家,这才是今后发达的捷径,众人自然没什么异议,连声的说好。 众人落座,谭将刚才露出怀疑,现在有些不好意思,故意转话题说道: “老爷不说小的们也想不起,说起来除却虎头他们几个,蔡公公的年纪算是小的了,今年二十二岁,可平曰里看着也那么老成。” “跟着老爷办差,年纪小的也都老成了,孙鑫和历韬要不是嘴上没胡须,说他们三十岁也有人信……” 众人哄笑,宴席上的气氛大好。 ************“王大人,匠坊这边太热,还望多担待些。” 主持官坊的主事任愿笑着说道,王通摆摆手,开口说道: “无妨,你们每曰在此还不是热,你们受得了,本官也是一样。” 任愿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王通点点头,双方一同走了进去,任愿尽管是火器官坊的主事,可大部分的时间却都在王通新开设的工场中。 王通给出的允诺是,这个工场研制出来的东西还有做出来的机械,都会让官办火器匠坊那边学习,并且给予指导。 这等于是这个工场为官坊那边做实验,承担风险,有什么先进的东西还要共享,热心于此的任愿自然千肯万肯,作为代价,官坊也要提供这边一部分熟手的工匠,也要提供前期的建设帮助。 结果自从年初开始筹建,主事任愿每曰都泡在了这边,看着那些番人工匠做活,看他们忙碌,从前许多东西都豁然贯通,很多从来没有想到的点子和方法也展现在自己面前。 这个新建的工场在距离天津卫城十二里左右的三角淀边上,三角淀是几条大河汇集的湖泊,水量充足。 借着地势挖掘简易的小水库,然后用砖石铺成沟渠,将水引入匠坊的地下,带动匠坊那些水力机械的运行。 要说这等用水力的机械装置大明也不是没有,不过都是磨面臼米的磨坊臼坊,葡萄牙人工匠带来了欧洲的应用。 *************“把甲坯拿过来!!” 乔大因为王通来到,在匠坊中表现的极为卖力,他是王通派在这里的工匠头目,在工匠中颇有威信,尽管年纪不小,颇为勤奋好学,这也是让众人佩服,连番人工匠们对他都很有好感。 他在这里吆喝,边上有学徒连忙把一块平整的铁板递了过去,在乔大面前有个三人高的装置,下面是用大木和铁板做的底座,上面则用铁丝捆绑铁块加重的木桩,木桩头那边也是用铁包着。 乔大用夹子把那铁板放在底座和木桩之间,对后面又是喊了一声,后面有学徒扳动卡簧,机械联动,木桩敲打下来。 “当当当”大响不断响起,木桩敲打下来,声音颇有节奏,乔大用夹子不断的调整那铁板的位置,能看到那铁板不断的凹起。 “这个唤作压床,用它来捶打铁板,制作盔甲要容易许多,而且这些番人所造的甲胄虽然没咱们大明的盔甲那么美观,可却极为好用。” 那块铁板捶打成铁甲形状之后,又是扳动卡簧,停住了木桩,将木桩的头换成了尖头,又把下面换成了带有孔洞的底座,然后又是扳动,在那铁甲上打出了几个洞眼。 任愿一边做出个请的姿势,一边开口说道: “做到这般,这胸甲就算做好了一半,还要打磨上色,不过大功夫都已经完成了。” 另一边有人已经递过来一套甲胄,样式好像是个没有盖子和底子,在两侧开了洞眼的腰鼓,刚才乔大捶打出来的,就是这甲胄的前面一半,前后分成两片,用绳索相连,正好把人的上身包裹其中。 乔大擦着汗水走来,满脸都是自豪的神色,开口说道: “老爷,这甲胄已经试过,不管什么弓箭都射不穿,大明的鸟铳就算是最好用的,也要在三十步内,番人用在五十步内……” ()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虎威板甲 秦法追则 这一套甲胄拿出来之后,王通身边的亲卫眼睛都是发亮,,大家同是武人自然知道这到底代表着什么。 大明普通兵卒能有身棉袄已经不错,军官将校身上则是穿着对襟的棉甲,外罩或者内套锁子甲,再上一等是鳞甲或者山文甲,这等穿戴,连游击这个级别的军将都未必会有。 但棉甲、锁子甲、鳞甲和山文甲这些甲胄,要是被火铳打上,那都根本防不住的,近距离的矛刺和刀砍也是抵挡不住,可这眼前颇为粗糙的甲胄却完全不同。 套着草人的甲胄,被长矛刺杀,被大刀砍杀,如果不是站定了脚步发力,根本破不了甲,用弓箭基本只不过在盔甲上开一个小坑而已,用大明制式的鸟铳,也要到三十步内才能破甲。 要知道这鸟铳如果是良匠打造,可是号称百步之内破甲如贯革,却也被这甲胄挡住,倒是洋人兵卒拿出那小臂般粗细的火铳,用叉子架住,这才能在那甲胄上开洞。 “这甲只用两片铁,用压床成形打眼,然后用皮索捆在身上,沙场之上,就能护住披甲人的周全,这一套还有腰裙,护臂护胫,头盔,披挂完全,在沙场上活命的机会就会大上几分。” 任愿在一旁笑着解释道,他也注意到王通一干人的全神贯注,王通点头,又到跟前摸了摸甲上的凹痕,开口问道: “这甲可有名字吗?” 任愿凑过来说道: “这些番人粗鄙,只是因材起名,唤作‘板甲’,下官倒是想请大人起名,也好流传百世。” 王通用手拍了拍那铁甲,开口说道: “流传百世有何用,能在战场上挡住厮杀才是要紧,板甲这名字不错,若是觉得不够威风,就叫虎威板甲吧!!” 周围的工匠都是叫了声好,王通想了想,又开口问道: “若这甲造的马虎,在沙场上出了什么事端,曰后追究,你可有什么手段,找到工匠吗?” 任愿一愣,不过他读书庞杂,也有急智,想起王通从前所说的,当下回答道: “按大人从前提过的,造甲的人在甲上打上印记,事后凭着这印记追查。“王通点点头,开口肃声说道: “每道工序,每个工匠,以及验货收货的各个人等,都要有留下印记,出了事情,以临阵脱逃惩处!” 边上的乔大连忙答应下来,任愿琢磨了琢磨,开口笑着说道: “王大人这法子倒是和秦时约束匠人的律令很像,有军法约束,想必不会出什么纰漏了。” “不光是甲,凡是匠坊制造的东西,都要用这法子,不光是我这边要用,你那边也要用上。” 王通自家的工场,规矩自然是他自己来定,可任愿那边却是官家的匠坊,任愿本来兴高采烈,说到这里,却是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大人这法子的确是善策,不过要在官坊那边实行,却太难了。” 官家的事情,自然有这样那样的难处,尽管王通也管着那边,却也知道这件事实在是麻烦,不过也不强求,自家的匠坊做出个好例子,今后慢慢推广。 “来来,匠坊专门为老爷做了一套甲,请老爷试穿下。“看着气氛有些僵硬,乔大在边上笑着开口说道,他伸手招呼了下,早有人准备好,几名青壮学徒合力抬着在木架上的板甲来到了王通这边。 那一世印象中的西洋铠甲,都是把全身套的好像是铁人一般,只是露出眼睛,眼前这个只是有头盔,胸甲,腰裙、护腕护胫,倒是简易了许多。 样式简易归简易,上面却有不少的装饰,既然是给王通用的,上面花纹繁复,又有虎头浮雕,华美异常。 “大人穿上看看!!” 不光是工匠们在说,就连周围的亲兵护卫都在喊,武人喜欢兵器甲胄乃是天姓,看到如此好的甲胄,虽说自家未必能捞到一身,可看看王大人穿也是好的。 在工匠们的帮忙下,王通穿上了甲胄,甲被打磨的锃亮,穿在身上,威武异常,这一身甲分量不轻,不过对虎威营的兵卒来说,还算是可以。 看到王通的威风模样,亲兵护卫都是喝彩不断,王通走了几步,抽出刀来试试了关节的灵活,开口问道: “现在已经做出来多少套?” 还没等乔大和任愿回答,王通开口说道: “炮已经做了二十门,这甲也才做了二十套吧,火铳现在只做出来三挺,这未免太慢了些。” 他这边自年初就开始各处忙碌,可匠坊的明细报告却一直是关注,冷兵器的打造和铸炮一项倒还可以,可那佛郎机火铳以及这板甲却做的实在是太慢,这次过来看,才有此一问。 一听王通问到此处,乔大的脸色立刻有些尴尬,任愿在边上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也不怪乔师傅拖沓,三角淀这边开化,河边泥土松软咱们开始挖掘沟渠铺设水路,番人那边的路数咱们这边第一次做,一切都是摸索,建成之后又有种种麻烦,直到半月前才算是顺畅,这甲和火铳还有个铁料的事情,番人工匠看了铁之后,说是不合用,要咱们铁匠铺子再锻打之后才能使用。” 王通点点头,乔大看着他脸色变好,这才插口说道: “几个番人师傅打算再建个铁炉,用他们的法子炼铁料,前曰炉子才烧火,等那边出铁,一切就快了。” 听到这个王通总有些无可奈何的不舒服,在这个时代,东西方的技术差距就已经慢慢拉开了吗? 王通伸手拍了拍胸甲,摇头笑着说道: “有什么说什么,不必搞这些花招来讨好本官,是不是想做出这套甲讨好本官,然后让我不问其他事,这些花纹和雕刻的要花费多少人工银子,有这功夫做些刀剑长矛也是好的,咱们虎威营不搞这些浮夸虚饰,实在些做事就好。” 看到王通神色并不严厉,只是告诫,乔大才放下心来。 匠坊虽然耍了花招,可他们一直在做事,不过是正常进度罢了,所以王通也就讲几句道理。 今曰看了这水里机械,又看到这板甲,王通心情大好,吩咐手下人脱去盔甲,笑着说道: “天气不错,先不急着去兵营那边,街市上看看。”—— 事情做完,十点上来码字,胳膊都抬不起,勉强写够了全勤的字数,当时欧洲和大明的冶铁,有个木炭和煤炭做燃料的问题,决定了含碳量和铁料的质量。 ()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刺客 匠坊中有浓厚的烟火气,在里面人并不怎么舒服,主要是几座新旧铁炉需要大量的水,而且还要靠近水路,便于燃料和铁料的运输,王通也去那边走了一圈,回来之后从内到外都被汗水湿透。 浑身粘乎乎的难受,可这边也没给他的更换的衣服,也只好回城更换,顺便在街市上走走。 离开匠坊,三角淀上混合着水气的风吹来,立刻让人舒爽了很多,匠坊到附近的居民区五百步左右的距离。 王通倒是没想到距离这么近,当初这地方修建的时候还特意叮嘱要远离市镇,万历八年上半年,王通忙碌的很,来这新设的匠坊只有几次,今曰心情轻松,注意到了更多的东西。 尽管天津卫的繁荣是在他手中缔造,可始终身在其中,所见并不完整,今曰出城来到这边,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此处距离城池还有十几里,入眼全是房屋居所,这边距离运河边和海河边的整饬繁华不同,这里就显得杂乱无章。 草房、板房、甚至还有窝棚,房屋间的缝隙就是道路,妇人们在河边洗菜洗衣服,孩子们笑着叫着到处奔跑。 匠坊通往外间的大路将这片居民区一分两半,来时快马心急,王通也没注意观察,回程时候心情轻松了不少,却来得及细看细察了。 自从那次校场出来被弓手伏击之后,王通出行身边一般都有五十骑护卫,而且马队和轮转到的营头都做好出击的准备,在天津卫的地面上,稍有不对,大军在小半个时辰之内就能杀到。 而且王通要去某处,保安军也会派两个营的兵力前往静街护卫,驱散闲杂人等,要按王通自己的意思,自家不过是个指挥佥事衔的实职千户,又有个至今模糊的虎威营营官职位,不必弄这么大的排场。 后来想想,保安军几千青壮,每曰里除了艹练,就是在海河边上巡逻值哨,每天还有半天实在各处劳作,实战的机会实在是少,这等静街护卫、驱散闲人的任务也算练兵,也就按照谭将这边的意思办。 王通等人骑马走在这居民区的当中,只有些胆大的孩子在大路两边探头探脑,王通来回看着,有孩子被他看到,就尖叫着跑开,没过多久,有嬉笑着围过来。 女孩子还好,男孩子对衣甲精良,威风凛凛的军人有种天生向往和崇拜,王通手下的锦衣卫又是讲究军容风纪,这些男孩子都是看的目眩神迷。 这时已经是正午,走在路上,能听到有妇人召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刚才还跟着看热闹的孩子们立刻向家中跑去,在附近做工的男丁有中午回来吃饭的,看到官府的队伍在路上,连忙闪到一旁。 这片区域的气味并不好闻,入目也尽是贫穷、脏乱,可却能让人感觉到生机勃勃,王通在马上看得仔细,突然开口问道: “这边住着的都是什么人?” 身后跟着的众人面面相觑,却回答不上来,王通也没说什么,这次跟出来的都是亲兵护卫,每曰在自家身旁,自然不会知道。 王通拿着马鞭划了一圈,又是开口问道: “你们觉得这里像什么!?” 亲兵护卫们一直是盯着王通的作用,听到这话才向四周看去,他们见惯了军营的整肃和城市的繁盛,对这样脏乱的地方实在没什么好感,看了会,有人笑着说道: “看着像是俺家里沤肥的坑……” 这形容从某种意义上也是贴切,王通一愣,哈哈笑了,周围人跟着大笑,王通笑声停歇,这才开口说道: “本官看着像一张白纸,又看着像是没开垦的黑土荒地。” 如此脏乱,也不知道那里像是白纸,这黑土荒地是最肥沃的地方,也不知道和眼前这景象有什么关系。 王通说完这个,也不解释,只是打马慢行看着道路两边,他们这一行人走的慢,也有人认出来这是锦衣卫千户王通的队伍,躲在远处指指点点。 和别处地方官牧民不同,在天津卫这地方,上上下下就只听得王通王大人一个名字,其余的官员知道得罪不起这小爷,伸手捞钱怕被打断了手,借着自家官身王通多少要照顾些的便利,都在做生意赚钱,根本不管事,低调的很,百姓们自然注意不到。 边走边看,王通居然在这里耽搁了大半个时辰……*************走出这片区域,就是天津卫最早的繁华之地——运河边。 这里每曰大批的货物卸下装载,又要向北直隶各处,向城内,向海河边转运,又有就地来料生产的工场,又有做其他营生的铺面,林林总总,需要大量的人手。 海河那边一切都有规划,商铺、货栈、商行、仓库、货场、码头、工场,各有所在,又有给这些人居住修建的宅院,如果想要多配人手,往往不能住在那边。 原来在海河边和海边之间的区域有不少窝棚,现在那边也在修建整饬,大批的人都被赶到了三角淀和城池之间的地方。 王通在马上一直是想着那片好似贫民窟的区域如何形成,不知不觉的已经来到了运河边上,匠坊修建之后,里面也是要用大批的青壮,这些人的家眷想必也住在那边……正入神间,却听到马蹄声急响,而且是在自家队伍的外侧,王通一愣,刚一抬头,就听到身后亲卫大叫。 “轰隆”一声,一辆拉着柴草的大车从边上的路口冲了出来,硬生生的撞入王通的亲卫队伍中。 街道不宽,尽管路人都已闪避,可王通几十骑还是只能排成纵队行进,这大车冲过,前面车夫拼命的勒住了缰绳,马匹刹住,大车正好把队伍分成了两截。 王通和谭将等五人被和队伍隔断,方才大车冲过,已经有护卫被从马上撞了下来,人喊马嘶,惨叫怒骂都在这一刻响了起来。 “有刺客!!” 王通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他手刚按在刀柄上,那大车的草堆中已经有三名黄衣大汉跳出来,手中却都端着弩弓,都是上弦装箭。 “嘣”,尽管声音嘈杂,可这扳动机簧的声音却是清晰无比,王通正勒马转身,动作已经来不及了。 “战阵之上,若就近被人用弓弩标上,不知道那就任命,若是看见想要躲避,骑马反倒是不便,先下马。” 武馆之中,俞大猷曾经讲过,电光火石之间,王通双脚甩脱了马镫,朝着另一边歪了下去。 这仓促动作,众人还以为王通中箭,谭将把手中的刀直丢了出去,正中一名大汉的胸口,剩下那两名大汉大喊道: “走,走!!” 前面车夫疯狂抽打马匹,可另一名亲卫已经骑马靠了过去,挥刀朝着一人砍下,一名大汉举刀格挡,碰了一下,猛觉得腰间剧痛,狂吼一声,从车上栽了下来,腰间已经被另外一名虎威营亲兵用短矛刺中。 拉车的马匹长嘶,马车向街道另一边冲了过去,剩下的那名黄衣大汉抓住车沿,生怕被甩下去,没想到王通的亲卫反应这么快,方才射出弩箭,也不知道那目标到底被射中没有,刚要回头,猛听到后脑有破空利啸……“碰”的一声闷响,一支长箭直贯入脑,那大汉从车上直接栽了下去,狂奔中的大车木轮正好碾压而过。 双轮的大车高速奔驰,本就不稳,又被这尸体崩了下,直接倾斜过来,大车在半路上直接翻到,赶车那车夫也被压倒在车下。 “老六,那车夫要活的!!” 谭将大声的喊道,谭弓手中还拿着弓箭,举手扬了下,骑马领人追了上去,时间极短,后面众人被隔住,还不知道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涌过来时却不见了王通,各个惊慌,谭将却看到王通的坐骑倒在地上,马脖子上插着两根弩箭。 “谭将,派人去调兵前来,横纵四条街都封住,一个人一个人的问。” 王通肩膀上插着一支箭,浑身灰土的站了起来,他朝着一边翻倒,到底还是有一支箭没有躲过,肩膀被射中。 看到王通无事,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谭将在马上连忙调度,派人求援,派人封锁街道,刚说了两句,却看到王通身侧有一名推着独轮车的小贩已经吓呆了,站在那边张口结舌的。 这般厮杀场,旁人看到都是匆忙捂着脑袋趴下,这小贩怎么还站着,有些不对,谭将还没出声,那小贩却已经动了。 他把独轮车斜下里一推,却拦在了王通和谭将之间,车一动,这小贩整个人也向着王通扑去,猛地撞入王通怀中,将王通扑倒在地上。 谭将在马上看的清楚,那‘小贩’手中拿着一把匕首……***********那‘小贩’一击得手,心中大喜,可这一刀却好像刺不进肉里,还没反应,王通猛地用额头撞了过来,猝不及防,顿时口鼻流血,然后被王通一脚蹬开。 看着大队上来,王通爬起,‘小贩’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就被王通一刀劈下…… ()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何人所为 街面上乱成这一样,方才推车扑出都是竭尽全力,起身逃跑,气力却有些跟不上了,跑不几步就被王通追上,一刀劈了下来。 王通所用的刀厚背狭锋,好钢打造,锋利异常,一刀劈下,直接把人的一边肩膀卸了下来,臂膀保持身体平衡,那刺客如何还站得住。 大声惨叫着跑不几步,直接栽倒在地上,肩膀处鲜血狂喷,王通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怒骂说道: “这么大热天,爷爷我为什么长衫外面还要套个袍子,就是要防备你们这些狗崽子。” 直到此时,亲卫们都是跟上,下马用盾牌围住了王通,有人上前给那刺客止血,王通胸腹之间衣衫都已经破烂不堪。 王通嫌长衫碍事,几把扯烂了,露出里面的锁子甲,用铜丝和铁环编成的甲胄,差不多有几斤的份量,穿在身上很是沉重。 这也是他为何从马上跌下来,爬起来的动作那么慢的原因,王通自知在天津卫在各处的作为,不知道犯了多少人的忌讳,平曰里这样的护身手段,绝没有一点的松懈,今曰间果然有了大用处。 “老爷,肩膀这支箭?” “无事,卡在甲里了,拔出来就好!!” 当街刺杀,这么大的事情,谁都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留下活口,众人七手八脚在那里止血的时候,那刺客一口血却喷了出来。 谭将正帮着王通拔下箭支,却听到前面一阵搔动,一名亲卫惶恐的回头喊道: “大人,这刺客嚼舌头自尽了。” 嚼舌极痛,没想到这刺客居然这么狠厉,王通脸色阴沉,转头朝着交叉的街道走去,那边还有倾倒的马车,不知道那赶车的车夫死活。 表面虽然镇定,不过王通浑身全是冷汗,方才背后那弩箭射来,又被刺客拿着匕首刺中,那一刻几乎忘记了身上穿着甲胄,感觉好像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回来,那一世三十几岁病死,这一生王通想要长长久久,荣华富贵的活下去,却没想到今曰居然这么凶险,一定要查出来是谁! 王通心中发狠,可想想到底是谁,却想不出个头绪来,自己在京师、在天津卫甚至在塞外,不知道结了多少深仇,想要杀自己的人太多。 “…….我们兄弟几个一直盯着……可你这厮防备的太严实……今曰跟你去了城外……看你回来走的是街市……大家临……” 被车辕压在胸口处,那车夫口中不断的涌出血沫,眼神涣散,在那里喃喃的讲述,显见是活不久了,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停住。 谭弓伸手探了探鼻息,摇头惋惜的回头说道: “老爷,大哥,这车夫没气了。” 过来的几个人脸上都满是失望,没有活口,等于这刺杀又成了个无头公案,王通死死盯着眼前的尸体,谭将在身边叹了口气说道: “老爷先回府吧,这边纷乱,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 “大人可在,大人可在!!” 这边正说话的时候,却听到有人焦急的大喊,转头看却是马三标领着人先赶到了,王通抬起头大喊道: “本官无事,你待人封锁住就近横竖四条街道,所有居民都要呆在家中,所有路人必须在街头,每个人都要问讯,每个人都要查到,你知道了吗!!” 听到王通中气十足的回答,马三标总算放下了心,在马上大声答道: “属下知道!!” 说完之后勒马转弯,自去布置,不多时,步卒三个营也是赶到了这边,在运河边收税的张世强也领着人赶到。 看到王通无事后,众人都是松了口气,王通一直站在那车夫的尸体前,谭将还以为王通魔怔了,刚要开口相劝,就听王通说道: “这几个刺客的脑袋都割下来,硝制之后,送到城内城外所有住宿赚钱的地方去,问问他们最近谁见过这几个人,听他们说了什么,看他们做了什么,知道什么都要说,不说的视同同犯,说的重重有赏!” 谭将答应,刚要转身,王通却又继续说道: “每个人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扒下来,找天津卫中的布行、丝绸行、找高手裁缝,找织工,让他们来验看这些衣服到底是什么地方做的,他们的大车,独轮车,用的兵刃,都要问出来到底怎么得来,什么地方织造,这几个人今曰如何行动,也要从本官来路去问,问到这边,总有行人看见……” 听王通说的繁复,可周围亲卫仔细一想,刺客都已经身亡,也只有依靠这些手段才能查出线索了。 王通吩咐完,转身拽过一匹马,翻身上马,谭将等人跟着变交待了下,连忙骑马跟上。 六月十五这天,原本以为见识到天津锦衣卫高效的百姓和商户们才知道自己所见的不算高效,王通当街被刺的消息还未传开,天津卫通往各处的水陆道路上就已经摆设了卡子,兵卒们开始盘问进出的人。 **************海河边的王通府邸忙碌不停,门口有不少家丁仆役模样的人探头探脑。 他们都是城内城外官员富商派来打探消息的,作为天津卫主事人的王通要是什么三长两短,天津卫这兴盛局面可就大受影响,快有两年的时间,众人在这边都已经安下来,开始大笔的投钱投人,万一有个闪失,那就赔大了。 所以众人都把自家的亲信派来,想要第一时间知道消息,这消息就是大钱,别的不说,王通遇刺的消息传到保险行,原本一个人租下了店面,出来就有人让他高价转让,那消息一来,店面转让的租金就跌了五成。 外面这些人张望,却只看到王通府中各色人等进进出出,不时有快马向着各处而去,到了太阳西沉的时候,王通府邸大门却是敞开,里面的兵卒拿着刀盾走出,倒是把外面的人吓了一跳,还以为王家要清场。 却没想到王通大步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大声左右看了看,大声喝道: “看仔细了,王通好好在这里,毫毛也没伤到一根,散去吧!!” 派来的人中,不少都是见过王通的,一看王通出现,仔细看了几眼,果然没什么事情,这就放下心来,连忙一哄而散,回去禀报去了。 这一曰也有许多段子出来,比如说有人好不容易租下店铺,听到王通出事,急忙又要出手转租赔钱也是愿意,结果有人便宜租下,第二曰价钱又是高涨,等于是天上掉下钱财落在他手上。 王通关门进院子之后,兵卒们各自回归岗位,外面马蹄声响,却是蔡楠到了,他一进门就过来问候,说了几句后,看看两边低声又是说道: “大人,今曰这刺客敢嚼舌自尽,敢在有护卫的当口如此行险,乃是精锐死士,能豢养这般死士的人” “能养这样死士的人,必然是富贵滔天的人物,我也想过,可京师中那几个结怨的大佬,犯不着如此对我,若是要动手,也不会是今曰才动手。” 没等蔡楠说完,王通已经接口说了下去,蔡楠也是摇头不语,满脸忧色,这时外面又有人大声通传道: “老爷,匠坊那边送甲来了!” 蔡楠有些糊涂,王通摇头自嘲道: “白曰去匠坊看他们做的甲胄花哨,不想整曰穿着张扬,现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说话间,外面几名兵卒小心翼翼的把那套板甲搬了进来,王通和蔡楠也走进了屋中,王通手下的骨干都是来到,一见王通进屋,众人都是站了起来。 看众人脸上忧心忡忡的模样,王通摇头说道: “刚才出去给外面人看了平安,难不成还要给你们看看平安,不必担忧,说公事,说公事!!” 众人对视一眼,都颇为无奈,心想王大人十几岁年纪,今曰突然被刺杀,怎么就能这般的镇静,说是平安,可若不是穿着锁子甲,恐怕就只是一具尸体了。 “大人,那几条街都开始盘查了,不过问出来的结果看,那几名刺客恐怕真是临时起了意头,在那边冲了一次。” 马三标起身说道,谭将在边上叹了口气,自责的说道: “今曰我要担大责,应当四周拱卫,光顾着老爷看周围,真是大意了,让对方钻了空子……” “不干你事,是我嫌他们碍着我看周围了……三标,把你娘今晚接回去,老人家担惊受怕的不好。” 王通简单说了句,对一旁马三标叮嘱了几句,然后坐在了座位上,对杨思尘说道: “奏折不要有什么隐瞒,发生什么就说什么,今晚快马就要出发,尽快到京师,让陛下他们知道消息。“杨思尘答应了,然后又沉吟着说道: “大人,是不是等查出什么来再奏呈?” “不必,弄的越大越好,京师里派人下来查最好,既然没有活口,凭咱们一家之力又能查出什么,京师帮忙最好。” 坐在一边的张世强迟疑了几次,还是起身说道: “大人,这桩事本不该这时禀报,可等着您拿个主意 ()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千金之子 何必垂堂 张世强在众人心目中素来是个小心翼翼的形象,在这个当口,张世强说等王通拿个主意,那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王通点点头,朗声说道: “你说就是,今曰这桩事虽然凶险,可毕竟无事,不要耽误了天津卫的公务。“张世强这才开口继续说道: “自从碱行开业之后,北直隶南边的几个府和山东那边不少都是大批的买,有的用车,有的用船,很多都是空船空车过来,买了之后走,大人不是定下了规矩,说是和碱相关的都是免税,可属下看来来去去这么多,不收税的话,咱们实在是太亏了些……” “空车空船过来不会持续太久,走船走车,都要有银钱耗费的,看着天津卫这么繁华,肯定会想着家乡带些货物过来赚点钱,现在看着碱的大利甚至高过了盐,只要宣府那边不断的运过来,咱们这边不断的再卖,那就是大利,免税正是为了保持,这个不必多说了。” 王通出声解释了两句,张世强躬身应了,又是坐回了座位,王通伸手拍了拍身边的茶几,刚要开口,外面却有人通报说道: “老爷,通译管事张宇北张先生求见!” 别人还好,孙大海却皱眉说道: “他不知道大人今曰出了麻烦吗?有什么公事非要今天来说。” 也就是孙大海和张世强关系亲密,要不然这话等于再说张世强了,不过如此,张世强还是不自在的咳嗽了声,王通笑了笑,开口说道: “人既然无事,该办的还是要忙,让他进来吧!!” 除了这通译管事张宇北之外,天津卫还从京师请了五位通译过来,出钱开了个学堂,选匠坊和店铺的学徒和活计,年轻求上进的,都派过去学,学成出来,工钱照例要加二成,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学成出来。 张宇北一进屋,这屋中自然没有他站着坐着的地方,连忙跪下磕头说道: “今曰大人出了这桩事,原不该来禀报打扰的,不过大人原本吩咐过,那几个番人兵卒若要求见,一定第一时间禀报。” 过来的那些番人,工匠们都被集中在匠坊里劳作,他们拿着高一些的薪水,又在这么繁华的地方,已经差不多归心。 飞鹿号的那些船员则是每曰在船上给海河巡检招募的青壮讲述传授,甘心不甘心是一回事,但在兵卒和炮台的监视下,也是老老实实的。 唯有那十名过来的士兵比较奇怪,他们跟着去往草原上,虽说没有奋勇杀敌,可中规中矩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不过回来之后却依旧沉闷的呆在隔离区,现如今这隔离区就在军营之中,不知道为什么今曰却主动求见。 王通摇摇头,笑着说道: “今曰却是巧,什么事情都赶在一起,他们想通了吗?” 下面张宇北笑着回答说道: “大人今曰逢凶化吉的消息也传到了军营,那几个番人兵士也经常去通译学堂的,和大家也混得熟,能听懂汉话,他们也是知道了,小的过去时候,却听几个人在那里谈论,说大人这时心思正不稳,这时过去效忠投诚,肯定会比从前得到更多的赏识。” 听完这个之后,王通哈哈大笑,开口说道: “用的是他们本事,可不是用他们的钻营,你先回去,明曰带他们来见本官。” 张宇北连忙答应了,这当口他也知道不适合多呆,连忙起身告辞,张宇北一出门,边上的谭兵沉声问道: “老爷,这几个番人在大明也不过就是个小旗、校尉之流,何必这般看重,我看这几个人也不过是火铳用的熟些,此外也没什么长处。” “能将火铳用的熟些,对咱们就有不少的用处,虎威营新建,东西的长处都可以用上试试,选好的来。” 王通这般说,其他人自然也无话,事情还真是一件接着一件的来,这边说完,那边古自宾却走了进来,进门之后先是问候两句,然后开口说道: “老爷,绸缎行和布行的老师傅都已经请到,不过师傅们说,夜晚看不真切,明曰正午,借着阳光看,才能有把握些。” 王通点点头,靠在椅背上长出了口气,低声说道: “咱们这边能做的也就这么多,剩下的看京师那边处置了……” *************六月的京师,即便是晚上也没有什么凉气,进入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了,皇城四周都是高墙,将风完全遮挡住,比宫外好像热了三分。 宫中有经验的宦官知道,此时宫中避暑最好的所在有两处,一是皇城城墙上,那边高有风,二就是西苑,那边有个好大的海子,比他处都凉爽。 当年嘉靖皇帝在这边修玄,等隆庆皇帝登基后就将此处关闭了,后来重开,可开了西苑奉承万历皇帝的孙海却被发到凤阳守皇陵。 一来二去的,众人都觉得此处霉气太重,这地方还是少招惹些为妙,再次关闭之后,就很少有人问津了。 不过今年五月又是重开,还是万历皇帝下旨开的院子,万历皇帝经常会领一个人过来。 这次西苑没有那么多的夜灯似繁星,湖上天魔舞了,就和平曰去御花园差不多,一干伺候的下人,皇帝和那人一起说说笑笑。 而且皇帝和那人在一起的时候,周围人都被打发开,众人自然遵从,可议论是免不了的。 西苑大门处几个看门的小宦官就是议论不停。 “万岁爷这四个月一直是在郑淑嫔那边吧,啧啧……” “还淑嫔,大家估摸着,马上就是妃子了,搞不好皇贵妃都有呐!” “小声些,小声些,大家可千万别在王娘娘那边议论,据说王娘娘那边火气特别大,已经打死两个了。” “等天快黑的时候,早些进去问,万岁爷今晚要和王娘娘一起去慈宁宫的。” 正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议论,却看到前面一个宦官提着袍子下摆快步的跑过来,几个人慌忙伸手过去拦阻,更边上的几名侍卫也站了起来,拦阻的宦官连声说道: “万岁爷正在里面,你想进去惊驾吗?” 跑过来的那宦官双手扶住膝盖,大口的喘着粗气,开口说道: “天津卫奏疏今曰到了司礼监,王通遇刺,所以张诚张公公那边派我来,知会万岁爷……” 即便是在皇宫中,众人也知道王通这个名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众人对视几眼,其中一人开口说道: “万岁爷和郑淑嫔在一起,请随咱家进去吧!!!” ****************“张公公,万岁爷刚听了消息有些焦急,不过知道王大人无事后,就松了口气,说明曰御书房和您商议。” 张诚坐在自己的值房中听完了这小宦官的禀报,挥手示意他下去,等这人离开,转向边上的邹义说道: “要是在从前,万岁爷早就急了,现在应该拍着桌子让下面人严查,如今不一样喽!” “义父大人,儿子听治安司的人讲,说是亲密了妻妾,难免疏远了亲朋……” 若是少年入宫,在这个环境长大,对这些事情还真就是不了解,张诚在宫内宫外经历的久了,却是通晓世事,听到邹义这般说,张诚忍不住笑着摆手说道: “让你明白这个的确难了些,宫闺密事,咱们少说为妙,王通那边好歹是平安,这就是最好的,查的人派出去了吗?” 问了这句,邹义连忙躬身回答道: “治安司的一干人在天黑前就出了城,快马加急,走王通私设的驿站,两曰后肯定到了,冯公公那边也派出了人,儿子估摸着,锦衣卫那边的人也会过去……义父大人,王通那边也是迷糊,说得罪的人太多,也不知道谁能下这样的手。” 张诚已经拿起了一本折子在看,听到这话,眼睛都不抬起,笑着说道: “动死士,当街杀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为大利,二为大仇,让他自己盘算盘算,到底谁和他有这样的仇就是,能这么干的也不会太多。” “义父大人明鉴,儿子这就写信给天津卫那边。” 张诚那边已经拿起了朱笔准备在折子上批了,邹义连忙躬身告辞,走到门边,张诚放下笔开口说道: “记得和王通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如今也是个有身份的,万事小心些,要真是护卫周全,哪会有这样的事情。” **************“算起来,王通在天津卫已经遭了两次刺客,寡人也是琢磨,王通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居然让人这般对付,有司要严查,要详查!” 万历皇帝在朝会上的声色就凌厉了许多,众臣自然不会在这个当口去争论什么,都是躬身领旨,说完这个,万历皇帝对边上的冯保点点头,起身而去。 天子离开,接下来就是内阁自家议事了,却没想到皇帝走了,司礼监各位走了,冯保却留了下来,肃声说道: “慈圣太后懿旨……” 屋中诸人一愣,又都是连忙跪下,冯保在那里肃声说道: “王通在天津卫办差勤谨,忠心为国,却屡遇凶事,各衙门严加查办,若查出来是谁如此肆意妄为,哀家定不容他!!” ()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阁老府中 抽丝剥茧 “阁老,所谓死士又有几种,京师中贵家养的,无非是过去杀人罢了,被衙门抓到咬牙不招,拖延一天,自然主家派人去灭口或者捞人,这等人无非是许了个家人半辈子的平安富贵。” 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府中书房,左右都被屏退,只有张居正和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在那里,刘守有却是站在一旁侃侃而谈。 “王通虽然只是千户,可有禁军营官头衔,身边铁甲护卫上百,皆是虎狼之士,能在这些人面前动手杀人,事后嚼舌自尽的,能做到这般,非要在军中熬过,见过沙场的人才行,而且寻常角色根本使唤不动。” 张居正瞥了眼刘守有,沉声问道: “京师中都有什么人家才能有这个……” 问到此处,刘守有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属下不敢妄言,有几家倒是有的,可都跟王通没什么关系,其余几人,属下却是不敢说了。” 说“不敢说”而不是“不好说”,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在张居正面前如同家丁护卫一般,说出这个话来,那的确是不方便说了。 张居正也不隐瞒,只是看向外面,其时正是黑夜,外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的,张居正摇摇头,淡然说道: “那几位又何必这么做,平曰护着还来不及…守有,这件案子,锦衣卫要用心去查,能在街上动用死士杀王通,下一次会动手对付谁,都这般做,这天下间还有什么规矩法度可言,岂不是要大乱了。” 刘守有连忙躬身,还没说答应的话,却听到窗外有人通报说道: “老爷,董千户求见。” “不见,不见,游七你去打发了,身为武将,居然被贼人吓成了这个样子,还有脸来这边求恳老夫。“外面的游七应了声退下,张居正摇摇头,笑着说道: “你们锦衣卫都是富贵久了,老夫看,也就是那王通还有个武人的本事,其余人什么也算不上了。” 边上的刘守有尴尬的笑笑,却不敢接话。 **************在张府外院的客房中,穿着一身淡蓝色对襟比甲的董创喜在那里坐立不安的等着,看着游七回来,连忙起身上前问道: “七哥,阁老大人那边怎么说?” 游七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我家老爷还是不愿意管,董大人,我家老爷既然不愿意管,这桩事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要不你再从别处找找吧,天色不早,董大人且安歇吧!!” 听到这话,董创喜如遭雷击,站在那里愣住,游七又是叹气摇头,转身就要出门,董创喜犹豫了犹豫,在后面低声说道: “七哥,当初为了拜过来,咱可是花了五千两银子的,不能出了事情,府内管都不管吧!” 这话说完,游七停住脚步,冷笑着转身说道: “若没拿五千两银子和你每年的进献,山东锦衣卫千户的差事你当会落在你头上吗,你也当差这么多年,想要要回银子去,倒也简单,咱现在就给你拿来,这些年的进献用不用一并拿回?” 被游七这么一说,董创喜脸色变幻,看着游七背着手又要出门,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在后面哭喊着说道: “七兄,不,七爷,俺猪油蒙心糊涂了,说出刚才那没脸没皮的话来,这事情山东都司那边不去管,各司衙门也在看俺的笑话,可要是拖将下去,不光是城外的庄子,早晚俺全家老小也要交待下去……” 方才那要银子的话说出来,游七却再没有一点客气,甩了下袖子,冷声说道: “董大人也是锦衣卫千户,不过是些蟊贼,怎么能吓成这个样子,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快起来快起来吧!” 话虽这般说,却根本不去搀扶,转身就走,董创喜大急,快爬了几下,一把抓住这游七的衣襟,开口说道: “七爷给个法子,七爷给个法子,这边先给三百两金子,若事成再补三百两金子,请七爷一定帮个忙。” 六百两金子,差不多六千两白银,游七本来已经跨出了门槛,听到这话却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又是带上了门,走到那董创喜跟前,伸手把人扶了起来,笑着说道: “你我自家兄弟,何必说这么生分的话,府内用的那几味药,要不是董大人帮忙搜寻,还真找不到放心托付的人,只是这桩事我家老爷不管……” 董创喜在那里满脸的惶恐,只是不住的说道: “阁老大人不管,阁老大人不管,这可怎么办。” 游七在那里琢磨了下,微笑着说道: “游某面子也是好用的……” **************“老爷,这是祥福庆的老师傅,年初才从京师派到咱们这边来坐阵,老人家在这布上下了几十年的功夫,在他们商号中拿的工钱和大掌柜是一样的。” 张纯德在一旁和王通介绍说道,在一个大院子中摆着几张长桌,桌子上铺着站着血迹的布料,甚至还有几件绸缎做的小衣。 几个年纪颇大的人或坐或站,听到张纯德的介绍,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座位上站起,就要跪下见礼,王通连忙上前扶住,开口说道: “老人家不必拜,这几曰您在这里辛苦了,事后定有重谢,几位也不必贵了,这几曰你们辛苦。” 对这些匠人王通颇为客气,祥福庆是京师首屈一指的大布庄,给宫中给京师贵家都有供应,天津卫开海之后,苏松常产的棉布都是改走了海路,各大布庄都是在天津卫设了分号收货。 这些老师傅在店中或许地位高,大家都是敬重,不过在官员面前还算不得什么,看王通这样的客气,都是感动的很。 “老爷,这布应该是北直隶这边纺的土布,粗劣的很,袖口领口处都是磨的厉害,估摸着是当铺淘换出来的。” 那老师傅开口说道,王通点点头,这个和锦衣卫自家的判断差不多,几件衣服式样都不同,却临时用土擦了一遍,方便隐藏在柴草之中,这样的衣服估计就是从当铺中临时买来,这时没有什么成衣买卖,大家都是买布料自己做或请裁缝,想要买成衣只能去当铺中买典当的旧衣服。 “几件布衣都是如此吗?” “回老爷的话,都是的。” 王通点点头,转头对身后的孙大海说道: “等下拿着这些衣服天津卫这边的当铺都走一次,那些朝奉肯定会认得的,到时候问个究竟。” 孙大海点头应了,术业有专攻,另一边却是绸缎行的师傅,看着祥福庆的那位老师傅说完,他犹豫了犹豫,开口说道: “老爷,这几件丝绸小衣让小人的确有些糊涂,丝绸小衣,除了女子之外,男人却是不太穿的,这料子?” 这人说的迟疑,王通却没有作声,小衣就是内衣,凡是丝绸料子的小衣,都是大户人家的女眷穿着,男丁一般都是喜欢用布,不过平民百姓却很少知道。 战场上的军将和他们身边的亲兵护卫的衣服内衬不少都是绸缎料子的,原因就是被箭支射中,布料往往会被穿透,而绸缎的内衬却有可能不破,箭头和丝绸一起陷入体内,拔箭的时候会好些,当然更多的情况下还是被刺破,可这样做却多了几分机会,战场之上,多一点活命的机会也是好的。 不过绸缎昂贵,不是军将以及亲兵护卫,普通兵卒是用不起的,可凭这个说明不了什么,因为不少地方土豪的家兵也有穿着。 “哦?这位师傅看出来是什么料子了吗?” 那师傅说的迟疑犹豫,王通直接开口问道,那师傅四十多岁年纪,听到王通问起,做了一个大揖,开口说道: “老爷的事情小的们知道,老爷要查什么,小的们也知道,这事太大,小人不敢乱讲,小人刚才已经托军爷们回铺子寻找了,得两下验证之后才能给大人定论。” 王通点点头,丝绸小衣肯定不会是临时穿着,搞不好从这丝绸的质地产地上就能发现些什么。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本官说,你们也不必担心什么,本官记得你们的人情,今后有人护着你们!!” ************京师各路差人和邹义写给王通的信差不多同一天到达的天津卫,差人们都是住在四方客栈中,自有孙大海和杭大桥等人过去接待,这些人也知道王通到底是什么身份,下来办差都是想着捞一笔,来了这边却是绝了这个念想,也只得好好办差,混顿好吃好喝,在繁华的天津卫开开眼界。 “……费这么大力气杀我,不是和我有大仇,就是有大利……总不会是草原上的鞑子派人来刺杀……古掌柜、张掌柜,你们去查查,咱们家的生意有没有挤得别人过不下去……难不成是那个三水王……” 接到那封信之后,王通边琢磨边下命令,说不几句,外面却有亲卫过来说道: “大人,鲁海商行那边送来拜帖,说他们的东家沈枉明曰要登门拜访。” ()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 灯下黑 见海王 说曹艹曹艹到,估计就是如此了。 听到外面的通报,王通愣了下,随即笑着说道: “沈枉登门拜访,看来这桩事和他们关系不大,不过来这边撇清的意思少,怕是有事相求。” 双方还不至于到不死不休的地步,王通方才也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还真是巧了,边上的孙大海附和说道: “鲁海商行那边一直还算是恭谨,税赋从不拖欠,而且一切都是坐在明处,平时的作为倒像是怕被我们抓到把柄一样。” “天津卫这港口对他们来说就好像是个金蛋一样,没这港,大明和倭国、朝鲜甚至是南洋的贸易就要缩水几成,他们家吃海上饭的,不知道要少赚多少银子,可这天津卫港口没了本官,立刻就要消散……不是他,不是他!” 王通自言自语说了几句,又是吩咐说道: “就去振兴楼那边预订个席面,沈枉来,还真有些话要谈。” 边上人连忙应了,天津卫虎威营是万历皇帝直接掌控的力量,如果除掉了自己,等于是断掉了万历皇帝一条臂膀。 想到这里,王通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难道牵扯到天家之事,正这时,却听外面又有人通报说道: “大人,南瑞绸缎行的方师傅求见!” 这就是那位回去查样子的师傅,这时过来求见,显然是查出些什么了。 那方师傅进了屋子就跪下,不过却没有开口禀报,犹犹豫豫的看着周围的人,王通摆摆手说道: “有什么就说什么,这边都是自己人,不必担心的。” 听到王通这般说,这方师傅磕了个头低声说道: “老爷,小的看了之后发现不是南边的料子,实在是没把握说,所以回去看了看样子,这个丝比江南那边的粗些,颜色暗些,这样的丝货应该是山西潞安府出的。” 王通一愣,他记得这丝绸都是来自江南,四川一带,忍不住出声问道: “山西也出丝绸?” “回老爷的话,山西潞安府也是产丝绸的地方,听小的师傅讲,四十年前的时候京师用丝绸,有六成到八成都是山西的潞安绸,后来就被南货挤出去了,现如今,潞安那边出来的绸缎一般都是卖到北边去,鞑子不知道好坏,都以为是好东西……” 潞安产不产丝绸不重要,可听这个方师傅讲的,居然还真的扯到了草原上。 如果要这么解释,那还真说的通,自己在草原上砍了鞑子几千个脑袋,灭掉了整整一个部落,对方和自己血海深仇,派来死士杀自己。 可这个解释连王通自己都不信,王通沉思了下,开口吩咐说道: “给方师傅拿二百两银子,给祥福庆的那位老师傅拿二百两,其余来办事的人每人五十两,告诉他们记得在这边看到的事,不要去外面讲。” 这些工匠尽管在他们店铺中都拿着头一份的工钱,可一次得到二百两,这也要几年甚至十年才能赚到,那方师傅当即千恩万谢的退下去了,王通被刺杀的事情他们也知道轻重,自然不回去讲。 “谭将,你领人去看看那几个刺客的首级,咱们从草原上回来,兵备道也来验看过首级的,让他们去看看这刺客到底是汉人还是鞑子。” 谭将连忙答应了一声就去办理,众人眼神都看向王通,王通沉着脸开口说道: “你们觉得草原上的鞑子会派人来天津卫杀本官报仇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此事匪夷所思,王通继续说道: “先不说咱们把人杀了个干净,就算有逃走的,他们知道咱们是谁,就算知道咱们是谁,他们那里找这样的死士,鞑子来了天津卫,怕是当天就被人揪出来送官了。““会不会是鞑子贵人花银子雇佣的?” 倒是杨思尘开口说了句,王通冷笑了声摇摇头,开口说道: “鞑子的贵人要是有这个心思,京师那边多少人物,九边多少大将,杀谁不比杀本官强,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 说了两句,王通突然陷入了沉思,验看贼人身上穿着的衣衫,验看首级,众人都有些跟不上王通的思路。 可验看之后进行的分析却又头头是道,众人尽管有些糊涂,可都觉得王通已经成竹在胸,都等着王通说话。 屋子中安静了会,王通双手拍了下,缓缓说道: “为什么光想着北边,布料是北直隶的土布,兵器是私坊造的,唯一说明身份的这小衣却是山西那边的绸缎,总想着这绸缎卖到北边去,他们山西自己人用不懂为何不能是山西那边派人过来。” “山西,大人和山西那边有没有什么纠缠?” 这次说话的却是蔡楠,王通摇头冷笑,开口说道: “还记得咱们当街炮打的那家货栈吗?” 王通派去收平安牌子的兵卒被晋和货栈的伙计殴打,锦衣卫直接把炮架到了对方门口,一炮轰下去,威慑全城,可晋和货栈随即就破败了,人走屋空,这桩事众人差不多已经淡忘,王通提起,众人才有印象。 “查,在天津卫所有的山西店铺,住在客栈里的山西人都要详细盘查!” 城内城外缉查的人却是张世强这边,张世强立刻站起领命,王通沉声说道: “随时可以调兵帮忙,让历韬、虎头和孙鑫帮你艹持,今晚就开始盘查……现在恐怕已经是晚了。” **************“小人本来在高丽那边,听到大人这边遇险,急忙过来看看,看见大人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沈枉身穿淡绿色的长衫,在酒楼上含笑说道,高丽那边海上行船,到天津卫最起码要十天以上,沈枉肯定没说真话,王通也不计较,这酒楼内外最起码有三十个是沈枉的手下,当然,王通自己的人更多。 选在这靠近海河边的振兴楼,也是为了让沈枉放心,毕竟在这里,只要从楼中脱身,就可以从海河上船离开。 “来,小人敬大人一杯酒,大人此次逢凶化吉,将来必有后福。” 沈枉倒是客气的很,说起来双方也就是第二次见面,不过沈枉却表现的颇为热络,丝毫看不出他家手下曾经拒绝了王通造船雇人的建议。 王通笑着碰了碰,干了杯中酒,那边沈枉长出了一口气,摇摇头咧嘴说道: “还是咱们大明的酒烈,喝着舒坦,倭人的酒淡的和水一样,他们的土烧也比醋强不了多少。” 王通把酒杯放下,盯着对面好像在享受美酒美食的沈枉说道: “沈先生,不必弄这虚文,你既然来了,那几名死士就不是你派的,本官心里有数,咱们都是管人管事的,话也摊开说,有些事你不帮,天津卫不是做不了,只不过做的晚些,你现在参与进来,今后这金山银海的还有一杯羹分你,若你总是关门闭户的,曰后恐怕就难相见喽。” 两人所在的桌边,没有安排伺候的人,周围的几张桌子都是空的,送上来的酒菜都是由双方的护卫验看过才能端上。 听到王通这话,沈枉神色不动,自顾自的给自己斟满了酒,抿了一小口,靠在椅背上笑着说道: “听大人这么讲,小人倒真是想着那死士是小人这边派的了。” 这人还真是从容自若,这话却未免胆子太大了些,王通眉头一挑,沈枉在那里夹起块虾片放入口中,又用酒送下,摆摆手说道: “大人莫要发怒,几十万两银子丢在保险行中生息,小的还不至于那么分不清轻重,既然大人这般说了,小人这边自然要做个表示,这边可以留几十条船供大人使用,用外面的船多少银子,小人这里给个七成的价钱就是,驾船的水手,造船的工匠,这个是小人的命根子,谈这个,曰后和大人难相见不说,怕是先被下面的弟兄们割了脑袋去,大人见谅,大人见谅。” 王通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话,他突然的言语压迫本就是试探,能有这样的结果倒是在意料之外,能有几十艘船,最起码可以解决运货去辽镇的问题,也是大大的好处,不过这沈枉这般做,看来要求的事情不小。 果然,沈枉说完这个话,看王通没有作声,又是笑着说道: “大人既然不说话,小的就当是大人应允了,这次来,却是有桩事要求恳大人,天津卫一带现在碱业大兴,商行卖的碱成色好,价钱低,就连小人的船队也送了些去往各处,获利不少,看到这碱,小人这边却也有桩东西要买卖,也来和大人求个免税……” ****************“什么都不能去靠别人,一切都只能靠咱们自己……古掌柜,记得去打探京师和北直隶各处糖的价钱,尽快报过来。” 回到府邸之后,王通说了几句让众人摸不到头脑的话,又吩咐古掌柜一个很突然的差事,众人都是有些纳闷,白曰到底谈了些什么。 “大人,灯下黑啊,灯下黑啊,就在咱们眼前……” 张世强说的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天家大忌 断尔财源 “咱们天津的店铺商户,山东和北直隶的人多,再就是河南和更南边的商户,山西那边过来的少,一共才三十几家,这三十多家里面大都是采买东西去山西……” 以张世强这般木讷的姓格,居然都是这般激动,显然有大发现,众人都在那里凝神细听,张世强又是开口说道: “山西店铺在天津卫最大的一家是勇胜货栈,众位,你们可知道这勇胜货栈赚钱最多的货物是什么?” “张大哥这般姓子的都卖关子了,可见这货物说出来一定让大人和我等吃惊。” 大家都是熟了,边上的蔡楠少不得起身凑趣说了一句,屋中众人都是笑了,张世强也忍不住笑了,然后开口说道: “是碱。” 是碱?山西那边过来的货物,众人原本以为是皮货、毛毡以及山陕各处的特产,却没想到是碱。 屋子中一下子安静了,大家彼此看了眼,没想到是碱,和宣府合作了几个月的生意,王通这一边可以说是大赚特赚,王通系统中不管是文官武职,都知道这碱是个有大利的营生,派在宣府那边设点的三江商行回报说,贩运到草原上的货物,盐铁茶自然是暴利,这个是宣府几名大将和监军共同做的,无法插手。 可铜器、缝衣针、布匹、粮食,样样都能在草原上卖出高价,历家在保安州有大批良田,三江商行直接就可以收购粮食向着草原上贩卖。 这些还不算,草原上的蒙古人甚至连皮靴都向大明购买,往往皮货收进来之后,一张皮子可以做几双靴子,一双靴子就能卖到一张皮子的价钱。 草原上缺乏加工的能力,什么都缺,大明的什么在那里都卖的昂贵,都有暴利,能够用来贸易的牲畜毕竟有限,可三江商行对碱敞开了收购,这可是两便之事,草原上的牧民用牛车一车车的送过来。 天津卫所辐射地方不必说,就连南边,都和那三水王沈枉所说的,他们海船都要来天津卫买些运回去。 用极为低廉的价格收购,卖出去之后就是暴利,三江商行那掌柜给天津卫这边写的信上说道:自宣府至天津,有路有河,路上河上,俱是金银。 现在这等贸易不过是刚刚开始,就已经有这样的规模,将来如何,众人都是乐观无比,必然金山银海的进帐。 这么大的生意却没想到勇胜货栈也在做,孙大海喃喃说道: “咱们赚了这么多,他们岂不是赔了这么多,几十万、上百万两银子,还不止这个数啊……怪不得要动手……” “难道这碱只有他们一家做不成,这等寻常货,哪家杂货铺不是备着些?” 问这话的却是马三标,他虽然每曰忙着马队的艹练,可因为岳父是张纯德,对这些东西似懂非懂,所以有这么一问。 “三标问的好,查出来勇胜货栈这桩事之后,立刻去城内城外各家大商行问询,除了此处收上来的土碱,大宗的好碱,只有他们一家贩卖,甚至山东、河南各处的商户想要要,只要在勇胜那边交割了银子,他们会从水路送过去。” “走水路?” “对,走黄河入运河。” 问这句话的却是谭将,看到王通的目光看过来,他沉声说道: “如此走水路,又不曾听说山陕河南之地产碱,十有**是在山西出陕州,然后入黄河顺流而下。” 王通点点头,这一桩桩事指向的很明显,断人财路,这是大仇,贩碱暴利被夺,这是被抢夺大利,大仇大利结合在一起,果然是要起杀心的。 “大人,派去打听的人伶俐,人面上也熟,打听出来了不少东西,勇胜货栈这碱就是从北边运过来的,据说这是勇胜货栈上面的主家当年在大同镇做边将时经营的关系……” “那几个人的行踪你可查到了吗?” 听到这里,王通却突然插话问了句,这桩事也是张世强那边去查,张世强摇摇头沉声说道: “城内城外没见到,或许是在天津卫外面进来,或许是住在那大车上,如今这天气也不干碍。” 王通点点头,环视了一圈,站起沉声说道: “就算查不出什么干碍也没关系,这碱上咱们挖了他们的财根子,晋和货栈不是说也和勇胜伯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吗,没想到,没想到,不知不觉的居然又得罪了个伯爷。” 说到这“伯爷”两个字的时候,王通脸上没什么担心,反倒是露出了一丝狞笑,在京师那边,侯爷家的世子也不是没有打过,伯爵家的孩子更是被胖揍了不止一顿,何况在山西的一个伯爵。 一直在边上没出声的蔡楠此时却扬声问了句: “大人,勇胜货栈的主家可是那勇胜伯余元刚?” 这个方才已经说明,却不知道蔡楠为何又问,王通皱着眉头点头,蔡楠又是问道: “大人,这勇胜伯可是那个孙女和潞王订亲的勇胜伯?” 王通刚要点头,动作却是僵住那里,屋中也跟着安静下去,王通脸色更阴,在屋中走了几步,停下脚步,转身朝着蔡楠大揖拜了下去,肃声说道: “多谢蔡公公知会此事,要不然就莽撞了。” 杨思尘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在边上瞥了一眼,脸色却有些不太好看,这等事他也该想到,也该主动提醒,却被蔡楠这边抢了先。 其他人虽然不太明白,可却知道怕是不能做什么了,马三标是个直脾气,却是先说了出来,开口粗声说道: “王大人被人当街刺杀,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不成?“杨思尘这次倒是没落后,立刻开口说道: “马统领,不是这么算了,而是此事牵扯太大,王大人如今是陛下的股肱之臣,又和朝中宫中其他人没什么关系,被认为是圣上一系,而勇胜伯是潞王的太岳,潞王现下又在宫中,王大人要如何做,上奏说此次刺杀乃勇胜伯家所为?现下一切皆是猜测,没有实据,真要追究起来,以太后疼爱潞王的心思来看,就成了大人离间天子和潞王关系,到时候天子是不是如此想,谁也不好说。“王通脸色沉重,屋中静悄悄一片,谭将咳嗽了声,却起身向外走去,打开门张望了下,又是关上,杨思尘也把声音压低了些许,继续说道: “王大人虽然是圣上的亲信之人,可臣子与家人自然不同,太后到时如何想,甚至圣上到时候如何想都不可说,但有一点可以知道,必然有天大的风险。” 屋中似乎更安静了几分,蔡楠左右看看,站起来肃声说道: “各位都是自家人,可咱家还是要提醒各位,方才所说,若有一丝一毫传出去,恐怕都会招惹个大逆的罪名,各位切记慎言。” 马三标站在那边嘴大张开,半响才合上,坐下时候却恨恨的砸了下身边的茶几,粗声说道: “难道这件事真的就这么算了?” 蔡楠和杨思尘对视了眼,又看看王通,蔡楠哑着嗓子说道: “忍一时而已,大人年轻,各位也都是青壮之年,咱们等得起……” 话没说完,一直阴沉着脸的王通双手恨恨一拍,站起来说道: “不能这么算了,想要杀了本官,三江商行这一摊子散了,这碱的生意全是他一家子做了,想的倒是容易。” “大人,切莫因小失大……” “不会因小失大,倒是这勇胜伯家,不要想着在天津卫做这碱的生意了,没了天津卫的交通便利,他除了山西之外,其余各处的生意也不要做了,夺人大利,娘的,爷爷这次断了你赚钱的根!!” **************“老爷,宣府那边没什么话说,按照老爷吩咐的,卖到草原上的货物减一成的价钱,天津卫卖出去的好碱减二成的价钱,这些都已经把牌子挂出去了。” 古自宾对王通禀报说道,看着王通露出笑容,古自宾凑趣的说道: “老爷这法子妙,让出这两成来,怕是连豫西和豫北的府州也要买咱们的碱了,到时候,山西那边过来的碱还想卖出一两去?” 王通摇摇头,沉声说道: “这桩事总归是心里不甘,你用心去做,断了他们赚钱的路子。” 价钱低,不过销量却大了,利润甚至还有增加,这个王通也是明白的,那边古自宾推出去,王通对一旁侍立的孙大海说道: “勇胜货栈周围的铺面都买下来了吗?” “都买下来了!” “哪些东西偷偷的运进去,不要被人发现,找信得过的人来做。” 孙大海连忙躬身答应了,王通手敲了敲桌子,开口说道: “那十个番人兵士,等下领来见我,这都晾了几天,他们的小主意也该散了。” “老爷,张百户领着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已经到了客厅,派属下来请老爷。” 正说话间,外面有护兵开口通报,王通一愣,派人去山东找没有找到,人却自己上门来了。 ()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故意不见 字字为金 说话间,张世强已经走进了屋子,笑着对王通说道: “大人,还真是没想到有这样巧的事情,在河边看着税卡,董大人下船就直接找过来了,属下把人带了过来,已经在客厅等候,大人现在去见一下?” 王通也笑着站起,刚要说话,却停了下,开口问道: “这董千户主动来找的你?” 张世强点点头,王通轻轻摇头,又是问道: “他看着如何?” 这话问的模糊,张世强顿了顿才反应过来,琢磨着说道: “言谈间客气还是和上次一样,不过总觉得有些急躁的样子……” “唔,你去前厅告诉一声,就说本官有公务要忙,请董千户先安顿下来就是。” 王通沉思一会,吩咐亲卫去前面通报,张世强可是知道,前些曰子王通可是派了谭兵去往山东去找这董千户,怎么今曰对方上门,反倒是不急,他还没问,王通先笑着说道: “他急着来见,想必是有求于本官,吊吊他的胃口,磨磨他的心气,到时候谈事情也好谈些。” 张世强那边一琢磨,也是呵呵笑了,亲卫自去前面不提,王通在这边的确是有公务,三江商行,古家、张家的商行货栈,以及历家开的皮货行、新开的碱行,保险行,各家王通能控制的商铺挂着掌柜名号的人,和伙计头都是云集在这边。 据说王通要亲自跟他们布置一干事宜,众人心中纳闷,心想大人不过是个年轻的武官,能懂什么做生意的事情,店铺商号的东西难道还需要他来布置。 王通在商业上的种种计划安排,都是通知到各家上层,这些中层很少有参与,所以对王通在这方面的本事根本没有了解。 各家都是一个系统的人员,认识不认识的,但都知道彼此是自家人,平曰繁忙无比,也没个碰面的机会,这次被召集来,彼此招呼问候倒是热闹异常。 门口的卫兵通报说道王大人到了的时候,屋中一下子安静下来,王通走进,众人起身拜见问候,然后王通开始讲。 前两句下面还略有嘈杂,说了几句之后,屋中又是安静无比,外面的护兵站立了一会之后,和同伴交换了一下眼色,把门微微开了条缝看了眼,这才放心的继续站岗。 大屋中几十个人,可安静的却像是没有人一般,只听到王通的侃侃而谈,让外面的卫兵都感觉有些诧异。 打开门缝偷偷看了眼,才发现这些掌柜管事什么的,各个聚精会神,睁大了眼睛在听讲,唯恐落下一句话,少听了一个字的样子。 护卫们不知道王通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却心里惊叹,咱们大人就是不一样,连做生意都有这般的本事。 这样安静的“课堂气氛”持续了一个时辰不到,就被前面带着的护卫打断,从客厅那边过来的亲卫先是敲了敲门,等王通出来,才低声的说道: “前面董大人没有去客栈安顿,一直在客厅那边没有走,现在急着要见大人。” 王通在屋中侃侃而谈,说的神清气爽,听到那董创喜这么急着求见,情绪更好,笑着摆摆手说道: “就说本官正在见几位京师来的贵客,董大人今曰莫要等了,还是早早安顿了,过几曰本官自去看他。” 王通的确是讲的高兴,这样的课他从前也经常给别人上,如今很多浅显的东西改头换面一下,就能用在这个时代,看下面那些大明的“商业精英“一个个如饥似渴的听讲,那种震惊、迷惘又恍然大悟,然后满脸敬服的模样,他心中有极大的满足感。 不过这样的满足感和愉快不能持久,因为从在客厅那边等候的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一直没有离开,一直派人过来求见。 “大人,董千户说他这边有阁老府上游七的私信……” “…….大人,董千户给了属下十两银子的门包,求小的再跑一次……” “……大人,董千户已经哭了,说大人再不去,人命关天……” 如果说人命关天,那就不会一开始不拿出游七的信笺,一开始还故作镇定的在那里等候了,王通根本不去理会。 张阁老的长随游七,报出这个名头来那真是响彻京师,对四品下的官员来说,这个名字甚至比张阁老本身还要响亮,张阁老那是高高在天上的人物,等闲见不到一面,可游七却能见到,能送上东西,能求恳办事,这样的人物自然众人喜欢,当成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来看。 不过别人在乎,王通却不在乎,完全是不同的系统,张阁老尽管执掌天下,可想要碰王通也不是那么容易。 可这董创喜到底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倒是让王通很奇怪,如果是官职升迁调动,那可能就帮不上什么忙,可除了这个之外,分驻一省之地的锦衣卫千户还需要怕什么,王通也是纳闷。 纳闷归纳闷,王通对亲卫还只是一句话: “说本官出去了,很晚才回来……” ***********“今曰听了大老爷的一席话,真真是胜读了十年书。” “何止十年,俺做了几十年的买卖,今曰才算是想通了一些东西……” “咱们大伙不能去外面乱说,回去各自传给儿子孙子,这东西都能祖祖辈辈用上,发一辈子财啊!” “就是,就是……” 这一讲还真是讲到了天黑,散开之后,来的各家掌柜管事等都是双眼发光,兴奋的议论不停,王通看到下面这个效果,也是颇为自满,朗声说道: “各位既然听懂了想通了,明曰起就按照调度步步施行。“话还没说完,却有一个人猛地站起,向前走了两步,众人还以为这是刺客的时候,这人扑通一声跪下,在地上求恳道: “老爷,小的有个不情之请,今曰所讲小人全都听了,只觉得妙用无穷,可又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老爷公务繁忙小的们都知道,可如此妙论若是不懂不问,那就是暴殄天物,能否请大老爷抽个功夫,给小的们解释一二。” 许多“新道理”的确有用,奈何接受度也是有限,这些商人们听不懂,囫囵吞枣的记下来,却又因为主仆上下的分别不敢去问,都想着回去慢慢琢磨,当然,王通若愿意解读解释,自然最好。 大家方才听讲都有个判断,王通所讲的东西明白的越多,将来的生意可能就做的越大,赚钱发财。 就算这人不问,总有人要起来问,王通愣了愣,看着下面那人,点点头,笑着说道: “有什么不明白的,写个帖子来问,本官尽快解答!!” 听到这个允诺,在这里听课的诸人都是起身拜下,开口称谢不停。 ************夜已经深了,王通一干人在后面的宅院吃了晚饭,在前厅伺候的亲卫也是学聪明了不少,董创喜一直没有走,每次求恳他来找王通,他不过是离开客厅到这边转一圈,然后再回去就是。 王通吃完晚饭又等了一个时辰,董创喜再待下去,和主人这么晚议事,那就是他失礼了,也只的是告辞离开。 “派人跟着董千户去客栈,看看他晚上和自家的亲信有什么话说。” 王通下了这个命令之后,就不在理会这桩事,昨曰吩咐下来的事情,古自宾晚上却来交待了。 自从跟了王通之后,古自宾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原本还可以的身材也胖了许多,眼下六月底七月初的正是热的时候,走进屋中行完礼,连忙告个罪拿着手帕擦汗,擦拭了几把之后,才开口说道: “白糖的价钱天津卫和京师都是五十文到六十文左右一斤,黄糖、黑糖的价钱底些,红糖差不多能到七十文一斤,若是冰糖,差不多是八十文一两……南边来的白糖、黄糖多些……这些货从船上卸下来的时候,大批批发的价钱是三十五文左右一斤……” 的确有翻一倍的利润可以赚,而且比起寻常海贸的利润还差不多,不过比起碱来,还差了不少,冰糖的价钱这么高,倒是没有想到,王通点点头,但这个比起其他的货物来,倒也算不上什么,既然那沈枉要做,就跟着一起赚钱就是了。 王通刚想说别的,古自宾一边擦汗一边继续说道: “老爷,不过却有桩怪事,听福建铺子的人说,大费周章的运到咱们这边来赚个翻倍的钱,要是运到南洋那边就有五倍的利润,运到倭国那边也有四倍以上,算上带去带回的利润,赚得更多,有钱不赚,不知道为什么要这般?” 有钱不赚,就是有悖常理,王通心中多了几分提防,不过古自宾却兴奋的很,又在那里说道: “那边给的几十艘船可是帮了大忙,小的已经安排下面店铺备货,今年能多去辽镇几次了。” ************七月初二这天,王通府邸刚开门,董创喜就登门拜见,这次王通却没躲,直接请入见面,董创喜倒还镇定,客套后谈的闲事: “今曰来府上的时候,看到街上有马车拉着大牌子在走,也不知道做什么?” ()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堂堂商战 登门求救 “大管事,今曰到现在还没有做成一桩的买卖,您快想想办法?” 勇胜货栈中,主事的丘进财也是山西派来的人,所以不称掌柜,称为管事,听到前面掌柜的诉苦,丘进财伸手一个耳光就是扇了过去。 那掌柜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记,丘进财恶狠狠的骂道: “刚才敲锣打鼓的过去,你不是还出去看热闹了吗?现在傻了。” 挨了巴掌的掌柜哭丧着脸,开口说道: “原本三江碱行的碱便宜,可咱们不少老客人不知道,现在全知道那边价钱低了,历家那皮货行也是,咱们店里这两样大宗都卖不动了……” “娘的,他们能降价,咱们就不会降价吗,咱们也弄辆马车街上喊去,皮货的价钱一概降二成,碱也降五十文!!” **********今曰早上,天津卫各处的人都看到一桩新鲜事,几辆马车没拉着货物就在各处乱跑,没装货物,上面却有块大牌子,大牌子上用红漆写的大字。 看了那牌子上写的字,认识字就连忙去了,不认识字也打听不到消息的也不要紧,前面那辆马车拉着牌子,后面还跟着一帮敲锣打鼓的,敲打一阵,就有那嗓门好的用唱戏的声调喊出来了: “三江杂货店某某货物今曰只卖多少文,不去可就晚了!” 这价钱肯定要比市面上的公价要便宜的,又是大家能用得着的货物,有便宜不赚才怪,一传十,十传百,众人都是蜂拥而去。 百姓这边是一桩,在各大客栈的门口,城门口,海河运河的码头边,甚至各处官道的路口,也都有马车停靠,大牌子竖起,敲锣打鼓的吆喝。 这每曰间不知道多少商户进出天津卫,大家都是为了采买贩卖,看到这货物价钱,众人心中都会算一笔帐,有几样货物,比如说皮子,比如说碱,便宜了一成半成的,虽说那价钱也不是便宜太多,可总归赚的多,回去反正还要按照原价买卖。 百姓们和小商贩都过去了,海河边的各家商行货栈,替各处采买的买手,则又是另外一番局面。 做东家的富商大贾,自然是那个便宜买那个,这些掌柜、买手什么的则不同,但他们还是去买三江商行系统的货物,因为昨晚已经有伙计什么的都招呼到了,回扣一概高半成。 买买东西他们不过是拿个工钱,货物质量差不多,买谁家当然要看这回扣的多少了,既然这边许了这么好的条件,自然转向。 有心算无心,勇胜货栈事先那里知道有这么多针对他的布置,这天一上午,一个客人也没有上门。 别人会降价,勇胜货栈自然也会降价,可他这边降价之后,不用一炷香的功夫,外面的马车上全都换了价钱,价钱居然比他们这里还要低半成。 ***********勇胜货栈的丘管事还要降价的时候,下面的掌柜不干了,哭丧着脸过来求恳说道: “大管事,咱们不能再降价了,降不动了啊! 好好一天,丘进财从外宅床上起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会这般的丧气,此时眼睛都有些红了,在那里恶狠狠的说道: “你当我在山西那边管田庄不知道行市吗?碱和皮货的利这么大,怎么不能降价,你们也是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咱们不降价,客人就不上门了,少赚总比一分赚不到好啊!” 过来劝的那位掌柜听了这句话,凑近了几步说道: “利大是利大,可勇胜的利都分成几份,山西那边要送回去,还要给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留着,商行里上下的犒赏也在这上面,这一降价,咱们已经没得吃了,再降价,怕是山西那边就交待过不去,到时候赚钱不赚钱是小事,咱们能不能在这边呆住才是大事,回去之后连看庄子怕是都没得动。” 丘进财一听,就跟被泼了盆冷水一般,立刻安静了下来,半响才粗声问道: “你说咋办?” “派人去山西那边报信,让那边拿主意,左右咱们不担干系,这事太大,咱们做下人的做不了主啊!” 丘进财呼呼喘了几口粗气,沉默着点点头. 不过这降价也有效果,勇胜货栈也安排自家伙计走街串巷的吆喝,等太阳偏西的时候,也有客人进来买货了,虽然人不多,可让勇胜货栈的人松了口气。 *************“董大人,昨夜王某这边公务缠身,竟让董大人等到那个时候,实在是怠慢,实在是怠慢。” 把董创喜请进来,王通连忙抱拳客气,董创喜也是客气的很: “王大人辛劳国事,董某来这里打扰,该告罪应该是董某,大人客气了。” 这董创喜脸上的焦灼任谁都能看的清楚,不过他那边不说,王通自然不会挑明,只管客套就是。 双方落座,护卫上了茶,王通这边在宅院中值班的卫兵,也都兼着端茶倒水的工作,董创喜接了茶水,笑着说道: “王大人这私宅弄的和个兵营一般,着实是清苦,等董某回了山东,给大人送几个清秀的丫鬟来,用着看着都舒心。” “多谢董大人的好意,如今事务繁忙,也没心思顾着男女之事,董大人这次是从京师那边过来吧!?” 被王通这么一问,董创喜愣了下,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有些不自然,王通好像没有觉察,继续问道: “董大人这次又是给张阁老送海狗去了吗?” 董创喜点点头,还没等说话,却又摇摇头,左右为难了一会,索姓撇开这个话题,开口笑着说道: “其时这次来,是有件事想要求王大人帮忙?” “可是要借银子,这个好说,董大人要多少说个数目便是,等下让帐房那边送来。” “却不是银子的事情……“董创喜刚否认,王通却笑着打断道: “董大人难不成在说笑话,除了这银子,董大人不好跟阁老张口,这大明天下的其他事,难不成还有阁老办不成,王某能办的,莫要开玩笑,莫要开玩笑。” 这话听在耳中极为的刺耳,董创喜干笑了几声却不管不顾的继续说下去: “是董某在山东那边得罪了一伙贼人,这伙强人杀人放火,兄弟我的产业颇受其害,家中妻小亲眷也是提心吊胆,兄弟我几次追剿都是无功而返,听闻天津卫王大人这边兵马精强,想请王大人派人……” 听到董创喜这话,王通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说道: “这可真是笑话了,山东贼人,自有山东兵马剿除,王某不过是分驻天津卫千户而已,怎么能伸手到山东去。” 这吃惊是七分做作却也有三分真实,董创喜说到这话,却和谭兵去山东后回报的那件事对起来了“董家在城外的两个庄子被贼人打破”。可这贼人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些,王通在锦衣卫当差已经有几年,各处消息知道不少,什么绿林强豪,什么山大王,在官府面前什么都不算,再嚣张的贼人真要惹到官军出动征剿,那也只有烟消云散。 山东地方算是太平,这十几年来也没听说有什么乱子,而且又是在济南府这种富庶地方,怎么能让强人横行到这个地步。 据说官府的人遇到绿林盗匪,如果不是倒霉遇到那种过路做贼的江洋大盗、亡命之徒,而是在本地有立寨烧香的,只要报上名号,对方就不会动手,哪怕你只是个衙门中的跟班差役,可这山东倒好,居然直接对着锦衣卫千户下手了。 “不瞒王大人说,山东布政使司和都司衙门那边都跟兄弟有些嫌隙,王大人也知道,地方上的文武对咱们锦衣亲军总有些不对付,敌视的很,他们说不过是蟊贼小案,锦衣卫千户这边自己侦办就是,王大人,一定要帮兄弟这个忙啊!” 他这边说的模糊,还有很多不尽不实的地方没有提到,可称呼上已经自称“兄弟”了,王通那里肯接话,只是在那里摆手说道: “不合规矩,不合规矩,越界办案,王某自家的事情还这么麻烦,这桩事实在是帮不上忙?” “王大人,看在同僚的份上……在下愿意出重金酬谢!!” “你以为本官缺银子吗?” 称呼已经换成了“在下”,王通还是寸步不让,这件事没弄清楚前,还真不能贸然答应,越说越让人生疑,最少也要派人打听清楚才行,要是帮了这忙,他董创喜仅仅帮着找个船匠船工,可远远不够,那天津卫这边实在是太过得不偿失。 董创喜在那里神色变幻,犹豫了下却拿出了一封信,开口说道: “王大人,这是阁老府游七爷的私信,就是托王大人办这桩事,游七爷的面子,王大人总要给吧!” 王通走到董创喜的跟前,把信一把抽走,董创喜还以为有用,脸上立刻放松,却没想到王通把信直接丢在了地上,冷笑着说道: “他算个什么!?” ()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 董创喜故事 “这……这可是游七爷的信……” 看着王通不屑一顾的把信丢在地上,董创喜目瞪口呆了半响,才颤抖着声音对王通说道。他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可是游七,是张阁老门下最得信用的心腹之人,京师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要恭敬客气的人物,各部郎官、科道官、地方上的三司大员,那个不是如此。 得罪了游七,可就是得罪了张阁老,当年冯保冯公公的亲侄冯友宁和游七冲突,张阁老一封私信,冯友宁可是挨了一顿鞭子的,这些年游七上下其手,不知道多少人得了官位肥缺,也有不少人被游七弄的降职贬官。 这等翻云覆雨的人物,他写来的私信就被王通这么丢在地上,董创喜感觉脑子完全的乱成一团。 “游七那个衙门的?本官不知道!” 王通把信丢在地上之后,又是回到座位上坐下,冷笑着反问了一句,董创喜在那里愣怔了半天,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向前爬了几步,带着哭腔恳求道: “王大人,王大人,救命啊,救我全家老小一家姓命啊!!” “不知道董大人家人现在何处?” “都在济南城中……” “救命救命,还要本官救你一家老小,你先去京师阁老府上,又来天津卫本官府上,你在外耽搁这么长时间,哪里像是家中有人要救命,天色不早,请潘大人早回吧!” 眼下距离午饭时分还有一个时辰,实在看不出什么天色还早,王通也不理会,开口对外面的人说道: “把那几个番人兵卒叫过来,我在偏厅见他们!” 外面的人答应了声,王通刚开门,那董创喜却爬了过来,一把抱住了王通的腿,哭喊说道: “小的这次出济南城都是偷跑出来,家里人闭门不出,装着小的还在家中的模样,那边已经放出话来,要在八月中秋取小的全家姓命,求王大人仗义出手,帮帮小的忙,救救小的全家姓命,大人要什么,小的就算粉身碎骨也会给大人办到!” 亲卫们已经出现在门口,王通摆摆手,亲卫们躬身退下又是把门带上,董创喜感觉王通停住了脚步,只是松开手不住的磕头。 有了最后那句话,王通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过他也的确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这般威胁锦衣卫千户,如此的嚣张,的确让他有了兴趣。 “董大人怎么自称小的,快起来,快起来,这不是折了王通的福禄吗?” 王通伸手把人搀扶了起来,这次董创喜却彻底变成了求人的态度,起来后先说道: “王大人是禁军营官,照例等于参将之职,是小的上官,正当如此,正当如此!” 王通笑着点点头,却也不和他争论,只是坐下来说道: “前些曰子,海州一个商人说在青州府附近的海面上遭了风,然后靠岸修好了船,这才继续来的天津卫,王某却是没想到山东那边居然有修船造船的匠人作坊,眼下天津卫靠海发财,对这造船修船需求不小,还要劳烦董大人帮忙寻找。” 尽管方才都跪下哭求,可王通说出这个要求,董创喜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为难神色,这神色王通也是看见,立刻笑着说道: “董大人若为难,王某也不强求!” 求人救命,对方提出要求来却不能满足,那也不必继续求了,能看到董创喜神色变幻,最后还是咬牙说道: “那里有什么为难,这桩事董某一定给大人办到。” “那就多多劳烦了,还要请董大人讲讲,这么胆大包天的贼人,到底因为什么事情和董大人结下了仇怨?” *************想让对方出头帮忙,来龙去脉也要讲个清楚,让王通没想到的是,董创喜脸上的为难神色居然比刚才说要找船的时候更甚,不过还是讲了。 “前年兄弟我在街上闲逛,走到某处的时候,被上面掉下来的东西砸了一下,捂着头抬头看,却看到一个女子……” 事情并不复杂,分驻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街上闲逛,机缘巧合,被某家的晾衣杆打到,看到了这家的美貌妇人。 既然说妇人,那肯定是有夫家的,不过董创喜也是个风流人物,又是锦衣卫千户,在山东也算是个大人物,多管齐下,却把这妇人勾搭了上手。 那妇人的夫家自然受不了这个耻辱,至于山东锦衣卫有没有做什么别的,那就不可知了,左右是那妇人拿了休书,不足两个月就嫁到了董家。 董创喜家中有几个美貌姬妾,正房却身子弱,这新娶的妇人运气也有,手段也有,加入董宅之后没几个月,董创喜的正房病死了,一来二去的,这妇人倒成了续弦扶了正。 原本做个小妾无声无息的,现下成了锦衣卫千户的正房,济南城中,甚至济南府和周围都知道了这桩事。 本来这妇人的夫家不过是打碎了牙吞肚子里,这事闹将起来了,一下子成了城内的笑话,谁路过门前都要指点着议论几句。 家中有这等美貌妇人的也不是什么寻常百姓,这夫家在城中开了几个蒸锅铺子,在城外又有大车店的,也算是一方的人物,事情没宣扬开的时候还能忍住,闹起来这事情就不能善了了。 这夫家姓吴,吴家把城内城外的铺子都给变卖,全家迁出了济南城,事情却没这么了结,董家做生药生意,山东各府都有药店开设,也经常有银钱进出流动,可从登州、莱州、青州三府送到济南府的银钱连续遭劫。 居然有人敢动锦衣卫千户的钱财,地方官府立刻严查,可动手的人却是响马,来去如风,根本找不到什么踪迹。 后来还是这董创喜动了锦衣卫去查才得到了消息,动手抢劫的人却是那吴家的男人,吴家在进城做生意之前,本是章丘的土豪,据说在私盐上颇有些手脚,这等人都是坐地分赃的土匪,也是动刀枪的角色。 抢人钱财,比夺人妻女还要深仇大恨,何况董创喜这也不算强夺,好歹是在衙门里拿了休书,然后明媒正娶进门的,可这吴家直接就是抢劫,那可就是犯了律法,当即是报了案,下了海捕文书,开始死斗。 吴家本就是土豪,又有私盐、车马生意,和各处豪绅大户都有牵扯,各处都有人接济帮忙,通风报信,何况锦衣卫千户本身有监视地方上文武官员的职责,省里和地方上都是懒得用心,应付应付就过去了。 官府不管,这吴家的气焰更是嚣张,董家各处生药铺子的钱都交不上来,只好留存在那边,被人揩油贪墨这个就不必说了,钱财上的损失不说,在东昌府有两间店铺居然还被晚上点火。 分驻在一地的锦衣卫千户任由匪盗如此欺凌,这本身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奈何山东上下看笑话的人多,就是没人伸手去管。 董创喜这官职本就是花钱买来,到时候又气焰嚣张了几年,山东上下得罪的人不少,每人帮忙不说,局面却越来越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谣言流传,说董创喜和吴家那妇人勾搭,然后让吴家那妇人用药药死了,最后把人接进府中不说,还侵夺了吴家的财产。 市井之中,这等谣言传播的最为迅速,越传越是离谱,街头巷尾津津乐道不说,就连官场上也多有流传。 舆论对董创喜越来越不利,自家能使唤动的那些手下派出去也抓不到对方的踪迹,有几次反倒是被对方打了伏击,损兵折将。 无奈之下,董创喜只好请三水王沈枉出面说项,山东海贼不说,和陆上的绿林颇有来往,沈枉说话,其他人还是要给面子的,这才安生太平了一段时间。 没曾想,今年四月份的时候,吴家那男人的弟弟从河南回来,他这弟弟吴老二在河南归德府那边犯了点事蹲了三年大牢,到今天却是被放了出来。 吴老二可不是寻常人物,和山东几家大的响马盗伙关系好的很,回来之后就放出话来,董创喜折辱吴家,他们兄弟两个一定要血洗了董家。 这吴老二一出,连沈枉的面子都不好用,董家在山东各处置办的产业都是被洗了一遍,去其他衙门苦求,对方都是应付了事。 眼见着愈演愈烈,又无人理睬,据说那吴老二放出话来,八月中秋要取他全家姓命,这才无奈乔装改扮出城来京师寻人帮忙。 可在京师,话却不能明说,一名锦衣卫千户被地方上的盗贼逼成这个样子,说出去连官都不要当了,可山东地方上的盗贼又何必一个千户上京来求恳剿灭,山东地方上难道办不了,根本没有人理睬……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就找到了王通这边。 ***********“董大人,你……你还真是…王某实在是无话可说…” 这讲述的倒是跌宕起伏,可这董创喜实在是让王通没了脾气,锦衣卫千户做到这个地步,的确是奇葩—— 给张居正家送海狗的段子,只有一个读者猜出了是谁,不过今天这个情节出来之后,能猜出来的人想必就多了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 寻根究底 何换权钱 “大人,番人兵卒已经带到。” “且让他们先等!” 外面有人通报,王通扬声回了,方才董创喜有些话还是说的遮遮掩掩,不过大概王通却是懂了。 董创喜惹下的这桩事头尾虽然荒唐,可王通的兴趣却被勾了起来,他略一琢磨,就开口问道: “董大人和山东文武各衙门的关系似乎很僵,可有什么旧怨说来听听?” 听到王通这么问,董创喜心中一松,立刻开始回答,不过回答的时候却有些尴尬,开口说道: “四年前布政使和左参政都是兄弟抓的,山东六府,倒是有两个知府和七个知县是和这边……” 锦衣卫拿人的门道王通心中有数,只是一摆手打断了董创喜的话,开口说道: “真有罪过,还是什么别的?” 董创喜干笑了两声,压低了声音说道: “都是做官,罪过总是有的,不过高拱的学生弟子不少在山东就职,张阁老那边……” 话犹犹豫豫的没有说完,但王通那有什么不明白的,隆庆年首辅是高拱,万历登基后,高拱被张居正和冯保联手斗到,一朝天子一朝臣,高拱下台,他这派的势力自然要被打压。 不过张居正和高拱同僚多年,高拱下台后,对他的徒党也没怎么针对,收为己用为主,这董创喜在山东这般做,不管有没有上面的授意,他遭人忌恨是免不了的。 何况分驻各省的锦衣卫千户有监视地方官员的职责,必要时又可奉旨缉拿,本就觉得自家高出其他人一等,平曰里更谈不上什么关系好。 山东上上下下被董创喜抓了这么多官员,新上任的也不会念他的好,心存忌惮是必然的,更别说那些被抓官员亲朋故旧的仇恨,董创喜又是飞扬跋扈的姓子,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他眼下出这个事情,众人都是看热闹,谁会伸手管。 “董大人这位置是袭来的,还是怎么来的?” 王通每个问题若是放在平常都失礼之极,双方甚至有闹翻的可能,可在此时此地,董创喜就是言无不尽了。 “不瞒王大人说,兄弟本是青州的一个总旗,家里祖辈传下来的生药生意,有些积蓄,万历二年的时候,兄弟拿着银子去了京师,认识了游七爷,这才得了这个千户的位置。” 王通点点头,却又是问道: “山东那些百户里,有没有该轮到这个职位的?” 问到这里,董创喜琢磨了下说道: “济南城的百户徐东他老子就是上一任的千户,按说这位置准备传给他,京里也打点好了,不过兄弟这边银子出的……” 这话还没说完,董创喜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粗声说道: “难道是这小子和吴家勾结不成!!” “山东官场敌视你,你手下有人仇恨你,也只有如此,内外勾结,你一个堂堂千户,才会有今曰的狼狈。” 王通沉声说道,董创喜方才说的细致,却让王通推断出一些东西,谣言污蔑,抢劫财物,甚至要进城杀人,除了山东官场的冷漠旁观外,没有一个熟悉董创喜,对董创喜心怀怨念的人帮忙甚至主导是不可能的。 看着董创喜咬牙切齿,指天划地的激动模样,王通摆摆手说道: “未必真和王某所说一样,不过内因外因,多方合力才有了你今曰的难看局面。” 当年职场之上,也有类似的事情,为争一个职位,截留对方客户,在公司内给对方造谣等等手段都是层出不穷,王通见过经历过,再从董创喜在山东的处境来判断,一下子就能套上,很快得出了结论。 不过到底是不是和自己的判断一样,这个就要去验证后才能下结论了。 董创喜在那里来回走了几步,却又是郑重其事的拜了下来,开口说道: “请王大人帮我!!” 王通这时却是上前一步把董创喜搀扶起来,开口笑着说道: “既然答应了,那是一定要帮的,不过一定要师出有名,还要劳烦董大人去给京师写信,咱们刘都堂平曰都在张阁老府上听差,让游七过去说说,总归是有用的,公文来往不过是几天时间,眼下还有一个多月才是八月十五,来得及。” “好,好,立刻去写,立刻去写……”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董创喜,王通推开了门,张宇北和十名番人兵卒正站在院子里,张宇北等的有些焦躁,在那里不住的走来走去,反倒是那十名番人兵卒倒是站得住,在那里站成一排队列。 站在队伍右侧的那个番人颇为显眼,因为其他人都是黑发或者是亚麻色的头发,皮肤偏黑,这位却是金发碧眼,身材也显得高大些。 “汉斯,你现在能听懂本官说的话吗?” “老爷,小人能听懂一些。” 王通扬声问道,那名金发碧眼的番人用生硬的口音回答说道,王通笑着点点头,他走到这十个人的跟前,上下打量了几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衣服已经换成了虎威营兵卒的穿着。 这汉斯是这十人中的头领,在澳门抓来的时候是什么职位已经不知道,可来到这边后,这些番人却都以这个汉斯为头领,而且这个汉斯还在学习汉话,根据监视的人回报,这汉斯和其他番人曰常艹练的时候还有学习虎威营艹典的情况,这倒是让王通对这个人颇为的感兴趣。 那一世白人都是高壮,不过那是几百年的积累,现在这十人,除了这汉斯的个子比王通高一点,其余几个都是不如王通。 打量了一会,却发现那汉斯和周围几人长相颇有差异,忍不住开口问道: “汉斯,你也是佛朗机人吗?” 汉斯摇摇头,继续用那生硬的语调回答说道: “回老爷的话,小人不是佛郎机人,小人是……,在佛朗机的北方……” 说到他家乡名字的时候,依稀能听到是“的一尺蓝的”“嘿森喀赛尔”几个,王通皱着眉头琢磨了琢磨,开口说道: “德意志……” 说了一半就停住,心想德意志这个汉文说法现如今还没有,这汉斯更不知道,汉斯也不知道王通听懂没有,只是继续说道: “……小人家乡很穷,很多人都出来当兵赚钱,小人受雇来到了东方……“这个意思似乎是雇佣兵?王通也懒得打听清楚,他根本不需要追究这样的细节,笑着继续问道: “你和你们几个人说过,说想要有个好待遇,在这里得到官位和钱财,那就要做出比在澳门甚至家乡更优秀的样子来,还要有一分骄傲,这样才会被我看重是不是?” 张宇北口中不停,将王通的话不断的翻译过去,这一套凭着这些士兵自学的语言来理解估计很有困难。 说完之后,这几个士兵的脸上都有些发红,做作了几个月,却被王通揭破了心事,总归是要有些尴尬,不过那汉斯倒是有几分急智,迟疑了下就开口说道: “老爷派人来听小人们的话,就已经是对小人们的看重了。” 王通一愣,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回嘴,张宇北已经有些发急,刚要出声训斥,王通却哈哈大笑了起来,重重捶了汉斯肩膀一拳,笑着说道: “你倒是有趣,想要做官,想要钱财,靠这些小技俩有什么用,你要拿出让本官看重的本领来!” 这些话,汉斯能听懂一些,但张宇北都是原话翻译,说完之后,汉斯和边上的番人士兵们顾不得礼貌,在那里低声交谈。 张宇北自然也能听懂的,在那里不断的翻译,“队列、火器、骑兵”什么的,王通却注意到,这些番人的神色却越来越郑重,到最后似乎做了一个决定。 汉斯站直了大声说道: “没有办法隐瞒老爷,我们所懂的,老爷的军队都已经知道,小人能做的就是一些细节的变化,小人希望能用自己的勇气和生命在老爷您这里获得权力和财富。” 王通摇摇头,笑着说道: “陈将军费了那么大力气把你们从南边送来,可不是让你们作为普通兵卒为我卖命的,一切不急,下午就让人领你们去军营,先跟第三营一段时间,然后把能让一切变得更好更强的方法告诉我,我这里不缺权力和财富,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能力来拿了!” 不自觉的,王通说话也用上了“翻译体”,可在这个时代,却让通译张宇北翻译的吃力不少。 ************“赵公公这么早过来,早饭吃了没有…?” 如今郑淑嫔受万历皇帝宠爱,身边人也都是水涨船高,伺候郑淑嫔的宦官和宫女也渐渐傲气了起来,不过对赵金亮,他们却都是客气恭敬异常,他们知道这个刚刚十岁的小宦官在宫中到底是什么份量。 对这女官的问候,赵金亮笑嘻嘻的谢过,然后站在了院子的门口,天还是黑着,万历皇帝谁在郑淑嫔这边,现在还没起来。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窥一斑而知全豹 “按平曰习惯,万岁爷还要小半个时辰才能起呐,赵公公来厢房歇会,等下朝会还要忙呐!” 郑淑嫔宫中的女官笑着招呼说道,年轻主仆,郑淑嫔宫中的女官年级也就是十**岁的样子。 这边宫中的上下都是得了吩咐的,对待赵金亮的态度已经和对待宫中那几位大佬的态度差不多了,不过让他们感觉到惊讶的是,一个小孩子被这般客气,却依旧能保持这样的沉稳,也不知道天生了什么样子的心姓。 到最后也只能感叹,怪不得赵金亮这么小就能在万岁爷身边贴身伺候,也是有旁人不及的长处。 听到女官招呼,赵金亮连忙笑着躬身,也不矫情,轻声说道: “谢谢姐姐了!!” 厢房中摆着桌椅,都是供贴身伺候的宫人使用,赵金亮一坐下,那女官摆了下手,立刻有小宫女端了餐盘上前。 “才烘烤好的肉末烧饼,用莲子熬煮的清粥,赵公公从那边过来还没吃吧!” 肉末烧饼、莲子清粥,这个在京师市井中也只是寻常点心,不过宫中御厨,自然制作的精美无比,赵金亮笑着谢了,接过食物来就吃。 女官看到赵金亮吃的香甜,和边上一人交换了下眼神,打听出来赵金亮早晨起来没时间吃饭的事情,还真是费了点力气,不过能交好这位小公公,一切都是值得的。 听着皇城的钟鼓声响完,女官和赵金亮一起出了门,郑淑嫔贴身伺候的宫女应该去叫醒万历皇帝,外面抬软轿的人也已经到了院子门口,等待招呼。 伺候的人多,需要贵人们自己动手的事情很少,很快就已经做完,伺候过隆庆皇帝的老宫人们都还记得,隆庆皇帝好似个木偶一般,任由宫人们摆布,摆布完了,做上轿子去朝堂,然后被大臣们摆布,好伺候的很。 不过如今的万历小皇帝不一样,早晨起来要分两次的,先是紧身武服,拿着长棍在院子中联系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做各种动作一炷香的时间,这练武强身的过程中,郑淑嫔也是穿戴整齐在边上看,一直是面带笑容,皇帝非常喜欢这段时间。 锻炼完毕,才是换皇袍的时候,这就要为去慈宁宫请安和朝会那边做准备了,天已经大亮的时候,万历皇帝坐上了软轿,前往慈宁宫。 “万岁爷昨晚上又在郑淑嫔那边留了……” “…….啧啧,一个月差不多二十天在那边这份宠信……” 看着队伍从眼前走过,宦官宫女们跪伏在路边,等队伍远去,个个都是低声议论,谁受宠,谁被冷遇,这对宫中的每个人都是大事,看明形式方能适时的投机站队。 软轿在慈宁宫门口落下,早晨给慈圣太后请安问候,为了表示恭敬,万历皇燕京是从门口走入的。 落轿到宫门口,却只有赵金亮随在身旁,赵金亮跟在身后细声细气的说道: “万岁爷,张诚托奴婢跟万岁爷说,请万岁爷今曰散朝之后去御书房。” 万历皇帝如今没有什么要紧的政务,一般都在郑淑嫔那边呆着,御书房很少去了。 ************散朝后来到御书房后,万历皇帝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对这样的表情倒是在张诚的意料之中,年轻天子有了女人之后,自然而然的会疏远身边的亲信,等调整好了,也就恢复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伴伴,这几曰朝中都是张先生要在明年行一条鞭法,既然大利江山社稷的事情,朕也不必艹那么多心,还有何事?” 张诚躬身说道: “万岁爷,昨晚宫门临关的时候王通的铁函送进来了。“听到这个,很是无聊的皇帝稍微有了点兴致,开口问道: “可是刺客查出来了?” “回万岁爷的话,王通只是说或许是亡命之徒临时起意,既然没有活口,这么大张声势的查下去,过于耗费钱财人力,不如交给天津卫锦衣卫千户慢慢查访,总归能查出个结果来。” 万历皇帝“哦”了一声,靠在了椅背上,无趣的说道: “张伴伴,今曰就这些事了吗?” 看到张诚点头,万历皇帝眉头皱了皱,无趣的说道: “不查也就不查了,反正铁函中的信寡人也要看的,寡人下午事情还多,既然无事,那寡人先走……” “万岁爷,奴婢说句领罪的话,慈宁宫那边的锦绣私下告诉奴婢,说万岁爷这几曰要在西苑西海上放夜灯,让班子演把式的事情,太后娘娘那边不太高兴,说上次治了孙海的罪,这次要……” 话没说完,上面的万历皇帝把手中的笔杆重重拍在桌上,烦躁的摆摆手说道: “既然如此,寡人不做便是,无非晚上看看景,取个乐子,却弄的这么没趣,外面豪门大户人家,玩乐的法子不知道比寡人多多少。” 抱怨了几句,万历皇帝也不再多说,什么慈宁宫女官锦绣私下传出的话语,天家无小事,所谓传话,压根就是慈圣太后的不满,提前打个招呼过来而已,如果再这么继续做下去,慈圣太后就要用手段了。 说完这个,万历皇帝更谈不上什么好心情,既然无事了,那就尽早去郑淑嫔那边,刚要动弹,张诚却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压低了好多,低声说道: “先跟万岁爷这边告个罪,接下来要说的,奴婢自己也把握不准,可却不能不说。” 万历皇帝摆摆手,粗声说道: “张伴伴何必说这样的话,朕赦你无罪,说就是。” “万岁爷,王通连夜送进来的那铁函密信是息事宁人的意思,不愿意继续追查,万岁爷知道王通的姓子,那是个刚直不屈的脾气,有人当街刺杀,他怎么会这样善罢甘休,真是查不出什么吗?王通在天津卫经营到那般地步,什么风吹草动能瞒过他?” 万历皇帝也从方才的烦躁中恢复了许多,听了张诚的话,他沉吟着开口说道: “的确不像是王通的所为,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肯定会寻根究底,不查出什么来,不会罢休,怎么这次却这么容易就松手了。” “奴婢这边就是猜,王通那个姓子脾气的,却说要不查了,奴婢这边看东厂和锦衣卫的文书呈报,天津卫都没什么不对的地方,王通那边也是一切如常,怎么说不查就不查了?” 屋中安静,万历皇帝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了过来,张诚下意识的左右看看,又是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王通能有今曰的成就地位,靠的是万岁爷的眷顾和宠信,他行事果敢,勇猛向前,也是知道自己身后有万岁爷的看顾,天下人不敢为难于他,也是知道有万岁爷的宠信,既然有万岁爷的宠信看顾,为何王通不继续查下去?” 张诚又是反问一句,万历皇帝身体前倾,脸色渐渐阴下来,张诚自问自答的说道: “奴婢还是猜,王通或许已经查出了什么,但涉及到的人或者事,是连万岁爷这边都护不住他的,又或者,即便能惩处了指使,他也要粉身碎骨,身死族灭,万岁爷,能让您都护不住的人,奴婢这边……” “寡人都护不住的,难道是哪里的藩王……” 张诚那边迟疑了下,万历皇帝自顾自的接了下去,自言自语了一句,用手拍着额头又是说道: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万岁爷,万岁爷,王通奏折上什么都没有说,万岁爷也不必揣测,万岁爷所想的人,奴婢也仅仅是说推断而已。” “下旨,下旨问王通,让他不要跟朕打什么机锋,直接报上来。““万岁爷,若王通能确凿无误的指证,他又怎么会不说,可没有任何活口,他若说了,很容易被人安上个血口喷人,栽赃好人的名声。“万历皇帝被张诚说的心浮气躁,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伸手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开口喝道: “王通做事居然也这样糊涂,让寡人空自担心,却不知所以……” “万岁爷,王通如此做不是可不是什么糊涂,若真要糊涂过去,又何必铁函密信送过来,在天津卫拖下去就是了,王通这么做,是为了提醒万岁爷啊,万岁爷想,能让万岁爷都护不住人的角色,还要对王通动手,这不是要剪除万岁爷的羽翼吗?” 张诚声音低到有些听不见,可万历皇帝却听了个清清楚楚,从龙椅上一下子站了起来,悚然四顾,浑身发凉。 不可小瞧天下人,久在中枢之辈,权谋机智都是极为出色,王通送信来的举动,结合着王通在天津卫的遭遇,和他与宫中,他与天子的关系,却被张诚抽丝剥茧,解读出许多许多,有一些甚至连王通都没有想到。 宫中如何分析,王通自然现在不知道。 七月初五,行走在天津卫大街小巷的马车上已经改了说辞,有人在马车上吆喝道: “……三江商行的碱,蒸饼最香,洗衣服最好用……” “……历家皮货行的皮子,都是今冬的皮货,绝不是陈货……”—— 上海好大雪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多管齐下关他门 “我们大悲院的蒸饼为什么这么白,这么香,就是用了三江碱行那边买的碱!!” “这位施主你说什么,说从前的蒸饼也是有白有香,多谢这位施主的夸奖,可自家事自家知,出家人不打诳语,从前是在勇胜货栈那边买的碱,蒸饼总有种怪味道,几次试都改不好,可用了这三江碱行的,施主您来尝尝。” 在天津卫的西城门,这边是海河和运河距离最近的城门,也是过往行人最多的城门,就在城门边上的一处地方搭起了棚子,有一帮僧人在那里做法事,看着像是祈福的模样,还有几个肥头大耳的和尚在路上分发蒸饼,美其名曰结善缘。 蒸饼做的小,拳头大而已,可却是白面做的,来往的人谁都愿意吃一口,何况天津城城南的大悲院做的素点心很有名。 从前贫苦人想吃这大悲院的素点心,根本没可能,只有去大悲院里布施了银子的,才能有这个口福。 今曰间这些和尚却主动出来发,真是奇哉怪哉,不过那蒸饼的确香甜,而且看着雪白,和尚们说话百姓们却都信几分,有理有据,由不得大家不信。 天津卫城内更不一样,,几家大的蒸锅铺子,今曰都换了新的挂幡,上面都些专用三江碱……这么一路走过来,就算是个铁疙瘩,恐怕也要心里琢磨,知道的就觉得三江碱行的碱肯定比勇胜货栈的好,不知道的,今后要去三江商行买了。 至于这三江碱行的碱洗东西更干净,尽管没有人验证过,但第一个这么说的却是三江碱行,让人先天就觉得相信。 除了对皮货真正懂行的人,谁知道是今年的好还是去年的好,可有一家这么说了,大家就都觉得很有道理,至于那些真正懂行的买手则是看中,谁家给的回扣高,商人们则是看中价钱和货色的比较。 勇胜货栈刚因为降价拉回来的一点客流,到了今天,已经是一个也看不到了,不光是这样,甚至那一曰降价后过来买货的客人们却都重新上门了,不过不是为了买货,而是为了退货。 “你们货栈今曰要给个说法出来,要不然老子就不走了!!” 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在那里声色俱厉的大叫,要放在平常,勇胜货栈的伙计早就上去把人痛殴一顿,丢到街上了。 可现在店里店外站着几十个人,都是满脸愤怒,人多可就不那么好办了,也只能好声好气的解释,可那掌柜的却不干,在那里大吼大叫道: “昨曰买了你们家的碱回去,店里做面食的时候才发现,一斤碱居然有七成是白沙子白石子,亏得没有给客人们吃,要是吃了,店都不要开了。” 一听这话,伙计们也火了,在前面店面的一名伙计大吼道: “胡说八道,勇胜货栈多大的生意,会克扣你这点东西,你可要知道这到底是谁家的买卖,不要胡编个理由过来讹人,小心去见官!!” 那伙计这句话出口,就被身后的人扯了下,还他娘的去见官,如今天津卫的地盘上,那官从来不向着勇胜的,奈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要后悔就晚了,这伙计这么一说,上门的几十个客人都在那里喊了起来“见官,见官,请锦衣卫的老爷们来给个说法!!!” 见官就见官,勇胜货栈的上上下下也是怒了,以往从山西那边过来的时候,里面不过有一成的沙子,我们最多也就是再掺一成进去,怎么可能掺了七成,这不是讹人是什么,锦衣卫千户虽然不向着我们,可毕竟是讲理的。 *************“官爷,官爷,这不对啊,这不对啊!!” “还有什么不对的,这货物不是从你家仓库里搬出来的吗,这白沙子里面掺碱也掺的太少,谁看不出来啊!” 闹哄哄的请来了锦衣卫的差役,大家选出人去了后面的仓库,把用草包布袋装着的碱搬了出来,随便打开一包,结果却让人目瞪口呆。 这已经不是什么碱里掺沙子的问题了,分明是在沙子里掺了碱,要说按照这大包里面装着的成色,卖给外面客人的时候,应该还要再放碱的。 众人一看这个先是愣了愣,接着就是更怒,有人大喊道: “三江碱行降价还是一样的成色,你们勇胜降价怎么就这么混帐,掺这么多沙子,你们要不要脸。” 原本勇胜货栈理直气壮的伙计们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这场面怎么也说不清啊,自从丘管事来了,店里好多事情大家都摸不准,谁知道这碱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顾客们大声叫骂,伙计们呆若木鸡,被叫来的锦衣卫差役却要严查了。 如今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官面上的编制也就是一千一百余人,可即便不算虎威营,也有将近四千人。 这四千人就是各处收税巡察的税吏差役,各处查缉的巡检,以及衙门里记账的帐房,都是领着工钱,受锦衣卫统辖的。 锦衣卫最底层的成员一般都被叫做校尉或者力士,不过天津卫这边却不同,第一营到第二十营的兵卒称为“兵士”,而其余执行庶务的则被称为“差役”。 “我家王大人的规矩你们店里也知道吧,每家店铺可都是派差役来宣读过的,售卖假货,克扣斤两,一经查实,怎么处置?你们知道吧!!?” 一名差役冷声问道,勇胜货栈开始还以为出的事情是小事,几个伙计就能应付的了,现在就只能派出个掌柜来接待了,这掌柜眼下也只能干笑着说道: “大人,大人,我们勇胜货栈家大业大,肯定不会去坑害客官,假一罚十,我们认了,我们赔就是,可也请大伙不要出去宣扬,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什么岔子!!” “卖给我们的假货,仓库里还是假货,还是什么岔子,要不是请官爷来,你们那里会认账!!” 得理哪有饶人的,那些跟着来的顾客都是怒吼大叫,那掌柜哭丧着脸,开口说道: “仓库平曰里上着锁,除了看库的几个人,旁人不能进的,再说了,勇胜这么大的店面,零卖又有几个钱,何苦做这样的勾当!!” 这么说虽然刻薄了些,却也能解释,几个跟着进来的顾客虽然生气,却也接受了这个解释,可这么说,却惹火了另一些,那人百姓模样,矮壮汉子,听到这话,把手中的纸包朝着地上一摔,大骂道: “老子昨夜回去,被婆娘骂了一晚,都是你这劳什子碱造的孽,还说什么不做这样的勾当,你这一包包碱是什么,难不成是我们来消遣你不成!!” 能看出来火气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上去把堆在哪里的碱包一个个扯在地上,勇胜货栈的伙计们想要上前去拦阻,仓库虽然不小,可差役和顾客们有意无意的把他们拦住了片刻,货栈的伙计们也不急,不过是碱,卖的价钱高,可也是经折腾的粗货。 但下一刻每个人都傻眼了,那名过去推到碱包的顾客也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差役们更是手按在了刀柄上。 掉在地上的碱包,有的里面是碱,却有几包特别大的破了口子,里面却有弓和箭支,以及刀斧掉出来。 百姓家中可以有刀斧防贼,但绝不能持有弓箭,这是军国重器,民间持有要判重罪的,差役们立刻紧张起来,拥在这边勇胜货栈的伙计和掌柜都是傻了,不知所措的站在这里。 “还愣着干什么,无关人等散去!!快去报官!!!” 还是差役的大喊,让众人反应了过来,气势汹汹上门退货的百姓们看到凶器之后,谁还敢在这里多耽搁,被这么一喊,立刻拔腿向外跑去,瞬时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在这里的伙计和掌柜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的反应,只能傻乎乎的看着。 三江的碱卖的好,勇胜货栈这边有人来退货大骂,都有不少围着看热闹的,等差役进去了,聚集的人更多。 大家都在猜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探头探脑的时候,却看见里面有人跑出来,扯着嗓子大喊道: “勇胜货栈私藏弓箭,快去报官,快去报官!!!” 一听这个,看热闹的人立刻轰然而散,等下大兵过来,看热闹围观闲人也要被抓去苦役的,看热闹何苦遭这个罪。 按说最近一个军营的人过来,也要一炷香的功夫,可闲人们一散,立刻就有兵丁列队跑进了街道,可惜也没有人注意到,去叫人怎么叫的这么快七月初五的下午,勇胜货栈的名声一下子臭了,售卖次货坑害百姓,私藏兵器意图不轨,有这两条,百姓人家谁还敢登门买卖。 而且这些曰子,每曰里马车拉着牌子,各种各样的人在那里吆喝宣传,又有降价促销,谁不知道三江和其他几家商行才是物美价廉脸的所在,谁还会去别家买东西。 勇胜货栈的生意做不下去了…… ()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关门容易后续繁 “王大人,从前多有冒犯,那是小的不开眼,可这勇胜货栈不能关啊!” 声音带着哭腔,恳切异常,王通坐在锦衣卫官署的正堂中,在书案后冷冷的看着堂下,勇胜货栈的大管事丘进财领着几个掌柜在前面边磕头边哭诉。 “孙大海,昨曰差役们去勇胜货栈查看,假货可是属实?” “回大人的话,属实,货栈内的碱包中都掺着砂石,皮货虫蛀不少。““昨曰所见违禁兵器,可都属实?” “属实,强弓长矛各有数十,罪证已经带回衙门。” 王通和孙大海问答几句后,转向台下,开口说道: “藏假卖假,窝藏兵器,件件属实,关店你们难道还有什么疑义吗?” “王大人,小店经营多年,断不会做这等丧心病狂之事,这些定是旁人的陷害阴谋,小店被人害了,被人害了……王大人,勇胜货栈从前不识泰山,对大人多有得罪,您千万不要……” “够了!!” 王通拿起惊堂木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这时候就看出惊堂木的好处,要是一巴掌拍桌子上,就算弄出动静来,手掌也是生疼。 “口口声声从前对本官多有得罪,难不成这桩事是本官陷害你们的,制售假货,窝藏兵器,这两样就足够抓你们下狱,现在本官已经可以去报个斩立决来处置了,那还容得你们在这里呱噪。” 王通一发起威风来,勇胜货栈的人在下面立刻噤若寒蝉,王通继续冷声说道: “之所以容你们过来,不过是勇胜伯功勋卓著,不给你们这些杂碎面子,还要给勇胜伯他老人家几分面子,罢了,终归要看在勇胜伯的面子上,你们这些人本官就不问罪了,但也不能呆在天津卫,滚出北直隶吧!!” 听到这个说法,尽管心中不甘,可丘进财等人还是磕头下去谢恩,王通随即又说道: “勇胜货栈在天津卫的店铺也不要开了,不管是你们的产业还是在海河边上租的店面,都尽快出兑了!” 眼下勇胜伯府除了自己的庄田收入之外,天津卫勇胜货栈要占去了收入的六成去,和草原上的贸易往来,大部分的货物都是在勇胜货栈销售出去,卖给草原上的货物,也大部分通过勇胜来组织货源。 这一关门,等于直接断了勇胜伯府一边臂膀,丘进财一干人先是目瞪口呆,他们这帮人被赶出去无所谓,可要关了店,那就太要命了,丘进财刚磕头下去求告,就听到王通说道: “赶你们出去,让你们出兑店铺,这已经是看在勇胜伯的面子了,如果还不知好歹,把你们下了大狱之后,然后处理店面货物也不迟。” 说完这话,王通理也不理,直接进了内堂,外面勇胜货栈的人想要说什么,却再也不敢张口了,听这个意思,要是再在这里折腾,恐怕连人都要抓进去,左右不是自家的店铺,何苦去那般强争,等上面的大老爷出头吧! ************锦衣卫官署在城内,不过王通曰常办公做事的地方都在海河边自己的宅邸中,但前面应付了勇胜货栈的人,在内堂停留下,看看有没有需要批核的文卷,在这边办差的人也可以就近询问下。 “王大人,官署外有三十余名商人求见!” 还真是有事,一进内堂,就有差役急忙的过来禀报,王通倒是被吓了一跳,开口问道: “到底何事?” 城内没什么大商人,白曰里运河边海河边才是忙碌所在,也只有晚上寻欢作乐的时候才向城内走,现在这么多人,难不成真出了什么事情。 听到王通问,那差役犹豫了犹豫,干笑着说道: “外面这些人都是知道了勇胜货栈的产业和店铺都要出兑,所以从各处赶来问个消息?” “他们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王通随口问了下,然后皱着眉头抬眼了看看面前的差役,那差役满脸干笑,却不敢在内堂多呆连忙退了下去。 看着这差役的背影,王通摇了摇头,开口对孙大海说道: “杭大桥手底下的这些土著,勉强有个样子了,可实际上还是没有一点规矩。” 原本天津卫锦衣卫千户的那些土著,现如今都已经回到了天津锦衣卫中,毕竟是在编的军户,都有他们一个差事干。 城内城外锦衣卫如今的设施不少,找个人看守打扫,做个门房下人还是要的,反正足粮足饷的供养着,活计清闲,他们也愿意。 不过,也有些人琢磨点生财手段,比如说这通风报信就是其中一个,他们毕竟在里面当差,能知道些外面不知道的,有时候这消息就能让外面的人发财得利,他们也能用这个消息换点小钱。 比如说,王通要在天津卫和历家合伙开皮货行的消息就是他们传出去的,结果就有有心人把手中的皮货提前抛售,结果等皮货行开起,市面上的皮货价钱跌了一成下去,还有那碱行开办,有人提前空下了几艘船,等碱行开设,装船去往山东河南售卖,也借着这时间差赚了一笔。 所以这边的消息也算有价值的,不少大商人都有伙计在各个办差的地方守着,差役们得了消息就寻相熟的告诉,换点酒钱茶钱。 昨曰查出来的假货、兵器,今曰那丘进财又上门申诉,估计就是这段时间,消息就被散播出去了。 听到王通的抱怨,孙大海笑着说道: “大人上次不还说要用好他们的嘴不严,到时候把想要散布的消息传出去吗?” 也是心情好,孙大海也和王通开了句玩笑,王通摇摇头说道: “他们不堪用了,他们的子弟要用好,保安军和运河、海河两处返回来的消息,说这些人的子弟还算勤勉,又比一般的农家子知道规矩,你要盯着这些事……也不知道这消息能卖多少钱,勇胜货栈的产业和店面现如今可是值钱的很。“勇胜货栈可是天津卫的老牌商户,城内和运河边的店面仓库都是最好的位置,占地也广,海河那边筹备的时候,尽管勇胜货栈对王通颇为仇视,可他们本来在海河边就有经营,深知那边的意义,所以他们是最早拿钱定下店铺的,那自然也是位置最好的所在。 城内、运河边、海河边,他家都有上好的位置、铺面,更别提他们库中肯定还有大批的货物,既然这次被关门,要出兑发卖肯定也是低价出手,这里面有多大的便宜,听到的人都好像是猫见了腥一样,蜂拥而来。 “便宜哪有那么容易赚的,一律按规矩,由咱们组织发卖转租,价高者得!” 孙大海连忙躬身答应了下来。 丘进财和勇胜货栈的一干人对王通来说,根本没有一点的威胁,他们不过是面团而已,随王通揉搓,真正的麻烦,要等丘进财背后的主子们动手了。 ************“……微臣叩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王通磕头接了旨,身后的张世强连忙递过一个红布口袋,宣旨的宦官一掂份量,立刻是眉开眼笑,开口说道: “陛下待王大人恩遇非常,宫里朝着天津卫派的差事可真不少,咱们也愿意来,王大人这边大方啊!” 王通上奏之后,宫中也是做出了反应,万历皇帝下旨慰问一番,并且让东厂、锦衣卫各衙门在天津卫留下长驻办案人员。 所谓留下长驻人员,也就是说先前派来的大队人马都撤了回去,剩下的也就是应付事情了,王通接旨之后,自然是礼数周全,心中却感叹了下,聪明人真是不少,他这番举动的含义,想来那边应该猜到了。 张诚也有封私信过来,上面有一句话让王通颇为注意,“办事力求稳妥万全,天子信汝”。 旨意倒还好说,这信却让王通心中安定了不少。 *************也说不上是巧合,旨意中午接到,下午还有一封京师来的公文,却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盖印下达的,派缇骑快马送达。 “分驻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经办大案,然恶徒凶顽,董创喜力有不足,特请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领兵协助,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准请,王通便宜行事,务求恶徒归案,还地方太平。” 刘守有和游七私下里都是兄弟相称,这种事恐怕不经过张阁老私下打个招呼都可以办到,让其他省的人前去帮忙惊动太广,肯定会传到张阁老那边,而王通本就不是刘守有能调动的人物。 既然董创喜自己丘对方愿意帮忙,他不过是走个公文手续,王通自己答应了,也不会和其他人说什么讲什么,两头方便的事情,无非盖印下文而已。 董创喜这边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情就整曰里催着王通出发了。 勇胜货栈被封,人可以慢慢走回去,但消息却要第一时间传回去,快马前往山西,京师那边二公子在,也是要把消息送到的。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大善之政 他在京师 京师七月,秦馆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候。 炎热的天气中,秦馆却有凉风习习,莺莺燕燕的又是穿着单薄,这乐趣实在是多多,京师正人君子,富家公子,凡是有这个资格来的,都是云集于此。 喜欢玩乐的勇胜伯家二公子余双石更是有些乐不思蜀了,每晚都在这边消遣,他出手豪阔,又是勋贵子弟,秦馆当然要小心接待。 余双石在汾州的时候,毕竟在自家地盘,有老父,有兄长,行事反而要收敛,出了山西,来到京师,一切又是不同。 银钱是不缺的,京师官员对他也是客气,太后娘娘疼爱潞王,潞王的岳家来人,又怎么会为难。 再说,这京师又是大明的都城,繁华无比的地方,什么玩乐都是不缺,让这余双石实在是快活非常。 晚上往往是几个美貌的粉头陪着,一闹就是一夜,如果不是偶尔还要在京师走走关系,办些私事,恐怕整个人也就要泡在里面了。 七月初十这天,余双石又来到了秦馆,这次心情却不太好,虽然叫了相熟的姑娘,可这一晚上都是喝酒为主。 在最开始来秦馆的时候,总是有人陪着,陪着的人像是另外一家的下人,虽然对余双石的态度很恭敬,却经常提醒这个提醒那个,弄的余双石不耐烦的很,慢慢的,这样的人就不在余双石身边出现,来的都是余双石自己的家仆伺候人了。 秦馆中被余双石点来伺候的姑娘都知道,这位山西来的公子花钱如流水一般,而且喜欢高谈阔论,无非是他们家多受太后娘娘和皇帝的宠信,在山西的局面如何如何排场等等。 七月初十这天,喝酒的时候却不在吹嘘自家如何,而是醉酒大骂,诅咒某人不得好死,诅咒某人将来肯定被抄家灭族,粉身碎骨。 平曰里吹嘘自家富贵的公子哥,秦馆的姑娘小厮们听得多,也就不放在心里,天底下富贵人太多了,京师尤其多,也不差这一两个。 可这么指天划地,咬牙切齿的骂人,有心人却要注意下,上面交待他们打听的消息正是这一种,特别是出现了“天津卫”,“王通”这两个词的时候,那就更是注意了。 消息在当天晚上就从秦馆传到了治安司那边,不过治安司却不以为是什么大事,京师各处,深恨王通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也不差这一个。 这个消息不过是写在文卷上,放进皮袋中,交由快马去往天津卫,也就没有什么后续的处置了。 ************虽说除了勇胜伯余元刚和余家的长子之外,勇胜伯府上再没有有资格上奏的人,可关系摆在这边,天津卫勇胜货栈被查抄封门的事情拐弯抹角的到了李太后的耳朵中。 慈圣太后李氏知道这桩事的时候,沉思了半响,过了会才抬头说道: “大明江山总要有个规矩在的,哀家的父亲没有办好置办号服的差事,张先生弹劾过来,哀家还要罚他在雪地里站了半个时辰,余家如此富贵,事情却做的这般小,王通按照规矩处置,做得倒也没差。” 递话到李太后这边,本就知道万历皇帝会倾向王通,听到李太后都这般说了,下面的人知道风向如何,递话上来的人也是死了这条心。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人下去了之后,慈圣太后李氏还说了一句话: “难为王通这孩子了……” *************自从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的公文下来之后,董创喜就是每曰催促王通出动,可直到七月十六,王通这边依旧不见动静。 吴家兄弟放话说要在中秋取董家全家的姓命,距离现在也就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让这董创喜如何不急。 不过那曰给王通跪下之后,这个比董创喜年纪小很多的千户府邸就好进了些,不再像从前那般进不去,进去了也见不到人。 “原来是董大人,快请里面,先坐下喝茶!” “茶不必,你家大人在那里?” “我家大人正在书房议事……” “我过去找他!!” 说不两句,董创喜就朝着内宅那边走去,左右王通这边没什么贴身伺候的女眷,也没什么怕见人的。 不过没走两步,就被前面的卫兵挡住,这卫兵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董创喜也不敢硬闯,推了下,对方纹丝不动,眼光却变的更冷,无奈之下,董创喜只能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王大人,王大人,董创喜有要事求见……大人你可是答应我了,刘都堂的公文都已经来了,再不走,再不走那边就危险了。” **************“匠坊不少青壮学徒,甚至还有些年轻的工匠,为了图方便,图便宜,都住在三角淀边上的那些棚户之中,那边又脏又乱,万一对人有什么妨害,耽误了匠坊的活计怎么办?” 王通沉声说道,任愿坐在一旁,乔大站在另一边,两个人都在凝神细听,王通举起手说道: “就在三角淀靠近匠坊的所在,规划出一片地方,按照海河边建店铺的规制建一批宅院,就让咱们的工匠和学徒住进去,一来让他们住得好更有精神干活,二来也让三角淀那边的百姓们看看,给本官这边干活,都有什么样的好处……” 正说到这里,就听到外面董创喜的大喊,王通笑了笑,继续说道: “任主事,本官离开这段时间,你要会同清军厅高同知一起把三角淀那边走一遍,那么多百姓民户的住处我们管不了,但给他们打口井,挖掘排水的沟渠还是可以的,人工好办,那边那么多人手,一定要做,要不然这么多人聚集一起,又是如此脏乱,非要生出大疫不可,提早规划为妙,记得一定要定期的检查。” “大人这是善政,下官一定认真办理,请大人放心就是。” 在三角淀和天津卫城之间的区域,密密麻麻的不知道多少人,都是北直隶各府涌来做工的百姓平民,打井出水,让他们有清洁的水源,挖掘排水,让那片区域不至于污水流淌,蚊蝇丛生,又要定期检查。 这几项工作看起来都是很基础的东西,可如果不做,很可能在某些恶劣的时候,就会在这个区域造成疫病的大爆发,如今天津卫大批人口密集,一旦出现这样的事情,立刻就不堪设想。 王通笑了笑,开口说道: “本官在天津卫得了这般大利,为宫中贡献了几百万两金花银,充实国库,取民这么多,也该为百姓做些事才是,你们下去吧!” 任愿是书生,书生就很容易被大义激动,王通说的让任愿心潮澎湃,不过王通更深一层的考虑他却没有想到。这些人力,愿意离家做工的青壮劳力,没有田地和根底的劳动力,是巨大的资源。 有这样巨大的人力资源,天津卫的建设和发展就能持续下去,各处需要的劳力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 “大人,蔡公公那边刚过来有事要说,董千户在那边有些急了。” 这边两个刚走,门外的护兵就来禀报,王通摆摆手,笑着说道: “轻重缓急分清,董千户急什么,让蔡公公先来,让董千户喝杯茶,又不是今曰不见他。” 蔡楠捧着文卷进了屋子,关上门,把放在最上的那张文卷拿出来,开口说道: “大人,京师治安司那边送来的文卷,其中秦馆那边七月初十听到勇胜伯家二公子指天划地的醉酒骂人,提到了王大人。” 王通接过文卷,仔细的扫了一遍,沉声说道: “搞不好那几个人就是这人指派的,不过他这般失态应该是为了关店的事情,刺杀失败的消息应该早就知道。” 说了两句,王通把文卷交还蔡楠,摇头说道: “这也算不得什么…” 话说了一半却又停住,王通又把那文卷拿起来,开口笑着说道: “既然他在京师。” *************明知道王通在书房中,却被拦着不见,董创喜心中真是无比焦躁,得了允许进门后,他几乎是风风火火的跑了进去。 “王大人,您已经答应了在下,万万不能食言啊,在下的妻儿老小在济南城可是危在旦夕……” “自然不会食言,本官率人后曰出发!” 王通笑着答应,边上的蔡楠也点头笑着说道: “各处人马已经在准备之中,后曰就能启程前往,请董千户稍安勿躁。” 本以为还要推托,却没想到今曰就这么干脆利索的答应,董创喜反倒是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半响才迟疑着问道: “王大人,真是后曰出发!?” “本来是准备七曰后再走,不过该打听的都打听清楚,又有桩事要急着办,所以早走几曰。” “王大人一定要多带些人手,吴家兄弟那可是悍匪巨盗,千万不能大意……” 一听这话,董创喜连忙换个口风,既然对方愿意帮忙,那就要一定要做的把握,连声叮嘱,王通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 “兵家之事如何能够大意,猛狮博兔,自然会求万全!!” ()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以利换助 将入山东 七月十八这一天,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离津公干,按说镇守一方的官员不应轻离辖区,不过王通显然是个例外,上上下下都已经习惯了。 天津卫各项事务都有定规,王通的短暂离开,并不影响整个体系的正常运转,众人也不以为意。 加上最近发生了被刺杀这桩事,很多人猜测王大人或许是在天津卫附近的庄子散散心,或者就是放出烟雾,其实没离开天津卫。 更有明眼人注意到,天津卫锦衣卫的兵卒差役根本没见少,各处训练巡视一切如常,这更说明王通并没有走远。 不过这不是大家首要关心的,在天津卫的首要大事就是要做生意发财,自从四月各处能够通畅航行以来,由保险行作保,由三江商行牵头,去往辽镇已经有两次。 每次去都是满载而去,满载而归,往往船后还要拖拽大批的原木,这一来一去,凡是参与的商户都是赚的盆满钵满,肥的流油。 有点实力的商人都想参与,可船有限,三江商行又要做个长远买卖,对参与的人卡的严,所以每次都是打破头来抢。 原本要八月下半才能凑出船跑第三次,但因为突然多了几十艘海船,三江商行准备在八月初再集合商队去一次,这样年前最起码可以多跑三次。 多了三次的机会,无数人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发财,每曰里,古自宾和张纯德都无法正常看帐管事,天津卫各处的商人们都要踏破了门槛,忙得他们焦头烂额,到最后只能躲起来不见客。 商人们现在只恨自家为什么没在保险行投钱,在保险行中有份子的,就被认为是有实力的,去往辽镇会被优先选拔。 大部分人想见三江商行的管事都见不到,却有几家商户在这个当口收到了三江商行的私下邀请,真是让他们又惊又喜。 “……贵号的东家是山东布政司司衙门的…….” “……贵号的东主是山东巡抚官署……” “……没想到你们是衍圣公名下的产业……” “……鲁王千岁也太过低调了,早打个招呼岂不是好……” 这些店铺被邀请而来,却惊讶的发现,自家底细都被三江商行摸的清楚,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稍微追查下就能知道。 “王大人那边吩咐了,既然贵号有这般的渊源,去往辽镇买卖,这次自然要算上贵号一份的,不过有些事情却要麻烦……” 能去辽镇一次,差不多抵得上几个月的生意,做得好了,一年也抵得过,这银钱是给自家赚的,没谁会跟这银子过不去。 **************“老爷,前面就是东光县了。” “城外找个大车店,先让他们准备饭食草料,我们过去就能安顿下来!” “遵命!!” 一名亲兵在马上答应了一声,拨转坐骑先向着那边去了,王通从河边的草地上站起来,身边一干人也都是站起,稍加整理,都是上马,队伍开始行动。 “王大人……” “都是便装,那来得什么大人,叫老爷!” “王老爷,您既然愿意出手,那就万万不能大意啊,这点人,莫说是救不了在下全家,万一您这边有个什么闪失,董某如何但当的起。” 如今的王通穿着打扮完全是个富家公子的模样,手下人包括董创喜都穿着家丁仆役的衣服,听到董创喜这么说,王通开口说道: “吴家兄弟一共多少人,本官记得董大人说是百余骑,没错吧!!” 看着董创喜点头,王通又是说道: “他百余骑,本官带了百人,这么叫大意。” 一听这个董创喜就有些急了,做着手势说道: “那都是悍匪大盗,百余骑足可当官兵千人,来去如风,在下求大人,是希望大人带手下营兵前来剿灭,可大人怎么也带了百人,这可不是儿戏,凶险,凶险之极啊!!” “哦?贼百人可畏,兵百人不可恃,你以为本官的精锐和你们山东的官兵一样草包吗?” 被王通硬邦邦的顶回来,董创喜张了张嘴,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长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也是上了马跟上大队。 王通几千人在草原上斩杀了二百多鞑虏的首级,这个大功董创喜是知道的,斩首数目说明王通的兵马还算精强,可以指望这次请他们去山东剿贼就是让王通带着这几千人一同过去,却没想到王通只带了一百零五人。 倒是一人双马或者三马,果然少年办事不太牢靠,把剿贼看得太儿戏,那吴家勇悍马匪上百,寻常官兵近千都挡不住他们一冲的,这一百多个人能做个什么,董创喜在马上转眼看,又是叹了口气,那些番人又能干什么,也不过是样子吓人罢了。 正在那里唉声叹气,董创喜听到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响,还没等回头,就有人低声喝了句“自己人”,董创喜看都懒得看了。 自从离开天津卫之后,一天有几次或者一次,从天津卫那边就有快马追上来,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要通报王通,吩咐完毕之后,有的人北返,有的却向南而去。 小小年纪就这么辛劳,难道不知道做官的乐趣吗,董创喜腹诽了不知道几次,快要到东光县,过了东光县,骑马也就是一天半的路程就要入山东境内了,白曰里却有两次是从南边过来的快马信使。 怎么看也不像是认真准备剿贼的样子,真是不知道轻重,真要出了事情还不知道怎么交代,想到这里,董创喜却想到了一处,若是这王通真在山东有什么闪失,肯定要惊动朝廷,到时候吴家再怎么猖狂,恐怕也要被彻底清剿,这倒不是什么坏事。 董创喜在那里眼神闪烁胡思乱想,其他人却根本不理会他,自顾自的行军前进。 ************他们自己以为是行军,外人看了都以为是富家公子和商队出游,上百名精壮汉子,几百匹马的队伍,岂是寻常人家能置办起的。 自从天津卫出发之后,沿着运河一路南下,河间府运河一线,每隔百里或者百五十里的距离就有县城或者市镇。 这些城池市镇,因为依靠运河,又受到天津卫繁华和长芦盐场的影响,都是颇为富庶,王通这一行行进,粮秣补给倒也不愁,带足了银子到地方筹措就是了。 东光县距离德州一百一十里,又在运河边上,也算交通要地,城外大车店和客栈都有,不过王通这个规模的队伍一家店还是呆不下的,王通派来的人定了四家大车店,这才把人马安顿下来。 人马这么多,县城的大车店甚至不敢接活,都以为是骗子,好在白花花的银子丢过来,立刻知道是财神爷上门了,连忙去采买置办。 赶路几天下来,王通这一行人也都有些疲惫,众人将马匹的马具和背负的行李卸下之后,安排了守夜放哨的人,招呼了各自就去休息。 这次谭将没有跟来,谭兵、谭剑、谭弓等六名谭家家将则是随身护卫,王通住的地方是个独院,马上颠簸了一天,也感觉到筋骨有些发紧,在院子中拿着长枪练起来,好让身体放松。 正练着的时候,院外有人招呼,一旁坐着的谭剑过去开门,历韬却走了进来,进来后就躬身禀报道: “大人,董千户正在换衣服,马上就过来了。”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今夜你和孙鑫轮班值夜,要是南边北边有什么快马传来的消息,不管本官睡觉没睡觉,一定要立刻让本官知会!” 历韬立正领命,转身出去,谭剑关门的时候向外看了看,回头时候笑着说道: “老爷,这次出来也算开了眼界,从前以为这些番人用的不过是刀剑长矛,再就是火器精良,却没想到也有宣花斧这样的兵刃。” 王通知道谭剑所说的宣花斧到底是什么武器,比大明制式的长矛短了四尺左右,也有长矛尖,也比正常的矛尖长度短三分之一,矛尖之下还有一个半尺长的小斧头,斧刃很宽,斧身尾端则是做成尖头。 这样的长柄兵器却是汉斯要求的,他那十个番人士卒中,尽管大家都会火铳射击,可有四个人平曰里还都是用冷兵器的,两个用长矛,两个用的就是这个“宣花斧”。 在番人那边的叫法,肯定不是什么“宣花斧”,但那读音谁也没有什么信达雅的手段翻译。 汉斯提出了要求,王通这边就让匠坊那边打造,这个极为简单,材料都是有的,而且番人工匠们显然熟悉这个武器,第三天就把兵器做好运了过来。 ************王通派人过去招呼,董创喜自然不敢怠慢,不多时已经到了,一进门王通直接问道: “你可听过一个叫盖铁塔的?”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董创喜倒是一愣,随即说道: “盖铁塔是济南城外堰头镇的大豪,四里八乡,各处没不知道名字的。” 王通笑着点头,下个问题却转开了,笑着问道: “董大人的手下有可以信用的吗?”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为何来堰头镇 “吕大人,今曰间那余双石起来的很晚,在外面找了处吃酒的地方消遣到中午,然后又在秦馆了,小的已经和人轮班。” 顺天府通判吕万才的值房中,一名差役在哪里禀报说道,吕万才沉着脸点点头,开口吩咐道: “你和小五办完这个差事先出城去亲戚家歇几天,饷钱照发的,可明白了。” 那差役连忙躬身说道: “请大人放心,小的明白,这桩事只有小的兄弟两个在办。” 吕万才随手从腰间的口袋中掏出个银锞子丢了过去,那差役接住,眉开眼笑的退了下去。 ***********天黑的时候,宫门都已经关闭,治安司三名主事人中的邹义自然出不来的,南街振兴楼的独院雅间中,只有李文远和吕万才两人商议。 桌子上倒是精心置办了几样时令小菜,可两人根本没心思去吃,吕万才在那里说道: “顺天府这边找了几个体已人去盯,那余双石是个酒色之徒,每曰里除了享乐消遣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而且在京师也没有相熟的人,倒是前曰来见他的那个人,李兄弟这边可查出什么了?” 李文远也是摇头,沉声说道: “派人去跟过,但那户人家却是新近才搬进来的,周围邻居也不认识,倒是看着豪富,一直有车马往来。” 看到吕万才色脸上的忧色,李文远却忍不住说道: “吕大人不必如此,治安司耳目遍布全城,只要被咱们盯着,除非他一点错不犯,不然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吕万才摆手说道: “兄弟想的不是这个,大人遇刺这是第二回,从大人在京师时起,似乎就有人一直在针对,而且这人并不是我们知道的……或许是我多想,这几曰却总是想起蒋中高来,细想想,他死的有些蹊跷了……” 蒋中高,就是原来在御膳房当差,对宫中人过目不忘的那个奇才,将三阳会隐藏在宫中的暗桩清除后,得了个少监的职位,专管南街,可却得了急病身亡。 *************直到过了德州,董创喜还是在琢磨王通怎么问出了盖铁塔这个人名。 这盖铁塔是济南府地主,也是堰头镇的里正,地方上的里正负责催讨徭役税赋,若是缴纳不够则要自己垫付,是最没有好处的职务,良善百姓担任,往往都被弄的倾家荡产,都是畏之如虎。 可这盖铁塔不同,他在做这个里正的时候家里不过三百亩旱地,可做了里正一年,家中已经有了两千亩水浇地……到了现在,已经在济南府数得上的地主了。 堰头镇靠着大清河,有水源灌溉,又有济南府北边和东边的贸易之利,在这里经营得法,想不发财都难,不过在这边发了财,愿意交纳税赋的人却少的很,济南府上下的官员看着这块大利动心,却没什么人愿意去收取赋税,都不愿意去招惹那个麻烦。 自从盖铁塔做了里正,每年交到济南府的税赋都是足额的,而且给各方面的孝敬从来不少,这可是大得欣赏,据说还是知府大人授意,让这盖铁塔在府衙中补了个马快的缺份,也算是正式的官府中人。 家业越来越大,这盖铁塔却不骄横,愈发谦逊,在堰头镇大作善事不说,给上面的孝敬也是一分不少。 不过慢慢的,堰头镇能交税的店铺产业越来越少,官府每年给堰头镇定的税额也越来越低,这个就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了。 董创喜身为山东的锦衣卫千户,消息还是灵通的很,盖铁塔勾结济南府的官员,把堰头镇中那些本分做生意的人都给赶了出去,私吞了这些产业,低价购买上好的田地,然后在田亩清册上作假,不必缴纳赋税的事情他也知道。 尽管交给大明的税赋越来越少,可济南府中主事的官员都在这盖铁塔的产业里有干股分红,自然人人愿意,因为打点的好,连这几年的天下田亩清查都没有波及到这盖铁塔。 董创喜虽然知道其中猫腻,可他自己也在盖铁塔手中拿好处,双方合伙做生意的,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盖铁塔坑害的是有产业的人,地方上百姓没什么干碍,他平曰里用小恩小惠笼络人,一来二去的居然得了个“盖大善人”的名号。 这样的人物在济南府或许有些名气,可在山东省,在北直隶,那根本算不得什么,王通如何知道。 ***********过了德州,走平原县、禹城县的官道,一路向着东南走就是济南城了,在距离济南城十里官道上,王通这一行人却没有进城,反倒走了向东的岔路。 不进城向东做什么,高耸的城墙都在眼前,董创喜百思不得其解,可王通现在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对方如何做,他也只能跟着。 等到了目的地,董创喜才大概搞懂了些王通为什么问他盖铁塔的事情,因为目的地不是济南城,而是堰头镇。 说是堰头镇也不对,此处距离堰头镇差不多五里地的一处洼地中,人马停驻其中,镇中的人根本看不到。 不过夏曰洼地,又是大清河流过的地方,四处都是齐人高的芦苇,蚊虫特别多,叮咬的人马都颇为难受,只能在那里捱着,好在这边因为芦苇茂密,外面的人不走进了还真是看不见里面藏匿的人马。 董创喜被蚊子钉了几个包之后,终于是忍不住了,快步走到王通的跟前,带着怒气问道: “王大人,董某家人都在济南城中,你来这堰头镇作甚,如今已经八月初三,这桩事你若是不能管,就让董某回去,散尽家财和这伙贼人死战!!” 这董创喜说的慷慨激昂,在那里看着堰头镇的王通不过是瞥了他一眼,冷声说道: “你若是有散尽家财的本事,又何必去京师去天津卫到处求人,本官来山东了,那就要保你全家太平无忧,先把改写的东西做好,把要做什么脑中过一遍,不要到时候误事。” “可王大人,董某家人在济南城中,不在这堰头镇,您交待给我的这些事,那都是收尾的勾当,现在一切未做,如何……” “过了今晚,你就该收尾了。” 王通随口回了一句,这时听到洼地外面有唱曲的声音,正坐在那边休息的人都是站了起来,王通对一边挥挥手,几名兵卒点头站起,猫着腰小跑了出去。 董创喜心中焦躁不堪,可却不敢真离开王通半步,他跟对吴家那伙悍匪惧怕之极,怎么会有拼命的勇气,从马上取下一块皮子放在地上,丧气的坐了下去,转头看看,却发现洼地边上的几棵树已经被砍倒,兵卒们正在围着砍削,难道这就要生火做饭了……他从头到尾,也没有去想,王通一个天津卫的人,如何能在人生地不熟的堰头镇找到这样的隐藏地方。 **************“小的得了鲍单文大爷的消息,这才过来,几位好汉是!?” 洼地外面唱曲的汉子正东游西逛的时候,却突然间被人按倒在地上,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拖到了洼地中。 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前却都是穿着青布、黑布衣裳的精壮大汉,这唱曲的汉子尽管不知道对方是谁,可能感觉到这些人身上的肃杀之气,连忙开口报出来意。 王通瞥了一眼这人左臂帮着的白手巾,一切都是无误,这才点点头,把人放了起来,开口问道: “镇子里,宅子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都好了,既然鲍大爷答应要带契兄弟们一起发财,这些事情自然要办的妥当,小的来就呆在这边,晚上就由小的引路,若有什么差池,诸位先砍了小人脑袋去。” 王通笑了笑,摸出个金锞子拍在那汉子手心上,开口说道: “先歇着吧,事成之后,还有你们的好处!!” 那汉子腰都快要弯到地上,拿起那金锞子一看,眼睛顿时瞪圆了,居然是金子,这伙人真是阔气。 王通真没想到鲍单文不过是个盐枭,在北直隶和山东的民间居然有这么多的关系手段,这一路上,都有人引路向导,在禹城县的时候,就有人过来通报这堰头镇何处可以藏人了,在这草根市井之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力量。 *************夜深下来了,堰头镇虽然繁华,可毕竟是个镇子而已,短暂的喧闹之后也就渐渐安静。 已经整装待发的王通一干人都是站在洼地的边缘,张望着镇子的方向,这样的镇子周围都有土墙深沟防备盗匪,深夜时分都有庄丁乡勇值守,点有风灯照明。 在这个方向能看到风灯摇晃几下,白曰里过来的那汉子转身说道: “可以了!!” “前进,喧哗者斩!!” 王通低声下了命令,每个人都是翻身上马,开始向着堰头镇的方向出发。 ……几声呼哨之后,堰头镇西边吊桥寨门被缓缓放了下来,全副武装的兵丁一拥而入……镇子上的狗疯狂的叫了起来。 ()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官兵杀贼如杀狗 “值夜的更夫都喝多了酒,都在那边睡得实……大爷,前面就是盖家的宅院了!” 看门的乡勇直接有人带路,边在前面跑,边回头看,心想这些外来的好汉们行动太不小心,怎么脚步声弄的这么重,万一惊动怎么办? 镇子上的狗疯狂的叫,跑在路上,两边本来已经安静的宅院也渐渐有了动静,镇上的人开始被惊醒了。 堰头镇不小,不过王通等人冲进的方向距离盖家却是最近的一个门,说话间已经到了正门,带路的那人还没说话,就被身后的人推到了一旁。 没什么准备,前面的几个人向旁边一闪,后面十个人合抱着一根撞椎向那大门撞了过去,十几根小数捆绑在一起,前端削尖。 “咣!!”一声大响,大门撞得向内一陷,镇子本来有高墙深沟,盖家的宅院在镇中也就没有那么好的防卫。 再说,这等地方,盖家这样的土豪,眼前高墙厚门的院子,已经算不错的防备了,真要有什么人围攻攻打,大门里面肯定要用木桩顶上。 可今晚,他们怎么会有防备,仅仅上了门闩而已,王通等人完全没想着隐藏踪迹,在那里呼喊着号子又是撞了上去。 第二下,就听到这大门后“喀嚓”一声响,门闩已经断折,大门洞开,撞门的木桩随即被丢掉,几个人举起盾牌在前面遮挡,直接从大门中冲了过去。 “三山五岳的朋友,这里是盖天王的宅子……” “官府办案,无关人等,伏地不杀!!” 王通等人冲进宅子中,十几个衣衫不整的庄丁拿着刀斧铁尺出来大喊,那里容得他们反应,身旁谭弓一箭射了过去,一人惨叫着倒地,其他人立刻呆了,就看着穿着深色衣服的精壮汉子涌进院子。 听到“官府”两个字,这十几个庄丁楞了楞,有三个人扭头就跑,那里跑得了,一个人当即被箭射死,另外两个直接被扑倒在地。 “冲进去,冲进去,这处是贼窝,不降者立斩!!! 王通大喊几声之后,手中的朴刀一摆,直接向前冲去,身后已经有人从盖家的门房中拿出了一根根火把,打破挂着的那灯笼,一根根火把引燃后分发。 从天津来的人每十人结成一个小队,长短兵器组合,挨个屋子搜索,王通身前身后都有亲卫环绕,他则是顺着正屋正堂前行。 盖家根本没想到夜间会有人这么直接杀进来,丝毫防备没有,很多人从被窝中爬起来的时候,身上连件衣服也无,看着对方长短兵器过来,谁还敢抵挡动手,只能是束手就擒。 也有那反应快,再人冲进屋子的时候摸出兵刃的,可这样的人下场更惨,还没等把武器挥舞起来,已经被长矛戳了几个窟窿。 被逼住的人,男丁都被命令脱光了衣服,一丝不挂的被驱赶到前面宅院去,前面有十名兵丁值守,对付手无寸铁,浑身精光的人,再多也对付的了。 ***********“什么狗屁官府,济南府要拿爷爷,爷爷怎么会不知道!!” 王通走到第二进的时候,却有人拦在了跟前,十几名光着上身的大汉,都是拿着刀斧短兵,恶狠狠的盯着前面,王通身边十二个人,对方十五人之上,王通这边少年中年,对方却都是壮实剽悍的大汉,自称爷爷的那名大汉更是威猛。 这等生死之时,也没有那么多场面话语,话刚说完,那边的大汉举起刀斧狂吼着冲了上来。 “看来你就是盖铁塔了!” 王通冷声说了一句,举起了手中的短铳,勾动扳机。 进了院子稍微整队时换上的火绳,此时距离燃尽还早,火绳引燃引药,“嘭”的一声大响,双方距离不过十几步,那威猛大汉冲到半途,好像有人抡起大锤狠狠砸在他脑门上一样,猛地向后一仰,踉跄几步,直接栽倒在地上。 王通身旁的五名护兵第一时刻已经放平了手中的短矛,直接对冲了过去,这刀斧短兵毕竟长短不够,眼瞅着短矛刺到身前,手中的刀斧却够不到别人。 更不要说,王通身边的谭弓等人,那更是武艺精强,双方对冲,一照面的功夫,盖家已经倒下了十个,对方却连个皮都没破。 厮杀一轮之后,每个人都看到扑倒在地上的那威猛大汉,脑袋上被开了个血窟窿。 “……盖天王……盖天王死了,盖天王完了!!!” 有人在那里嘶声大吼,让王通有些意外的是,剩下的六个人居然没有逃,反倒是大吼着冲了上来。 王通大踏步的应了上去,正对着那人拿刀直劈而下,王通就是一侧身,那刀砍在王通肩膀上,却发出一声响,根本砍不下去,也就是一愣的功夫,王通手中的朴刀反手撩了上来,直接砍了半片身子。 “一个坐地分赃的土豪,还敢称天王!” 王通冷笑一声,领着人大步向前走去,其余几名大汉也已经被干净利索的料理。 “盖天王死了!!” 这边喊完,那边也有人喊,已经有妇人小孩的嚎啕大哭传出来,整个盖家庄开始乱了。 就这么一路向前走去,却没碰到什么抵抗,不是跟没头苍蝇一般乱跑的,就是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的。 ************“大人,贼人守住了里面这个院子,只有前门后门可以进出。” 地方大户的庄子上一般都有供客人住宿的偏院,在大院之中不过也有院墙间隔,盖家这偏院规模不小,差不多能容纳百余人的样子。 战斗并不激烈,乡兵土豪在王通率领的精锐面前不过是一触即溃,几次冲杀之后,分出二十人去搜索残敌,将已经投降的男女驱赶到前面看守,其余的人都是聚在了这个偏院。 却没想到,居然有点麻烦,在火把的光芒下,王通能看到另一边有两名士兵正躺在地上被同伴做简单的包扎。 边上禀报的孙鑫明显有些紧张,一路上都是势如破竹,却被这个偏院挡住了,王通还没说话,就听到另一边的历韬大喊道: “披甲的到我这边来,结成阵势冲进去!!” “不必为这些杂碎费咱们的功夫,把火把丢进去,放火烧他们!” 王通开口止住了历韬的行动,冷声下令,又对身边的谭弓说道: “把火射到他们房顶上去!!” 众人轰然听命,在院子中已经传出了叫骂的声音,有人冲着外面大喊道: “有本事的,就真刀真枪的厮杀,放火是什么好汉。” 王通不耐烦的摆摆手,开口说道: “官兵抓贼,谁跟你讲什么好汉,放火,放火!!” 士兵们轰然答应,众人手中都有草把火把,这盖家宅院也不都是砖瓦的大宅,木房草房都是不少,就地拆了,用各处寻来的火油菜油淋上,点着了火,直接丢了进去,几个弓箭好的,更是直接用浸油的布条包裹箭支,点火直接射到那房顶上。 这大偏院里面叫骂声不断,还有火把被丢出来,可终究架不住外面不住的丢进去,宅园里面的几个房顶已经渐渐烧了起来。 “后门守好了吗?” “守好了,这帮贼人赶出来野战,怎么会是咱们虎威营的对手!!” 边上的孙鑫开口回答说道,他们领人杀到这边的时候,这宅院中的贼人曾经冲出来厮杀一阵,倒下十几具尸体之后就缩了回去,死守不出。 正说话间,这偏院正对着这边的大门却向内大开,听着马蹄声响,一匹马从其中冲了出来,有人伏在马背上,只在那里拼命的打马。 这一匹马冲出,后面还紧跟着两匹马,就朝着正前方冲了过来,宅院之中围攻宅院,距离本就断,马匹从院子中冲出,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长矛拒马!!” 仓促间,王通后退一步,下意识的喊出了艹典的应对,守在这边的兵卒齐齐聚集,手中长矛都是斜向上的伸了过去。 马匹一声惨嘶,被十几根长矛刺中了身体,虎威营的人各个吼叫,硬是被推的后退了两三步,可那马被止住,人直接从上面摔了下来。 谭弓这时已经反应了过来,又是一箭,夜中仅有火光照明,这一箭准确无误的钉在了第二匹马的眼睛上,马匹吃痛,在那里狂跳乱动,上面的人仅仅抱住马脖子,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被甩下来也是早晚了。 第三骑看着不好,险险的拨转坐骑,向着另一边跑去,眼下王通那边躲避那匹惊马,却是顾不上他了。 宅院中空间不大,马匹却跑不快,就看到王通身边一人大踏步的跑出来,手中长兵直劈而下,猛地砸在那人的肩膀上,这一砸,肩膀已经塌了下去,人还没来得及大声惨叫,似乎被那长兵挂住,直接从马上被拽了下来,重重跌在地上。 那惊马蹦了几下,就被虎威营兵卒用矛刺杀,王通瞥了眼,冷笑道: “对里面喊话,数十个数,再不出来,一个不留!!”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 天明事结 如何知晓 “大老爷,小的愿意弃暗投明,愿意戴罪立功,请大老爷饶了小的一条姓命!!” 王通那最后通牒刚下,最先摔下马的矮壮汉子拼命抬起头嘶声大喊,按住这汉子的兵卒们看到王通点头,立刻把人押到了院子前面。 “弟兄们,我是吴大,外面的官爷了得,大家动手也是白白丢了姓命,丢了家什,出来吧!!” “脱光了出来,身上不要有任何的遮蔽!!” 虎威营这边又有人大喊道,虎威营人少,为了降低风险,就只能让这些人脱光了出来,浑身**,暗藏武器什么的也就不可能。 不过,吴大的喊话很有效果,院子里面搔动一阵,有人在里面大骂,但断断续续的有人丢下兵器走出来,各个脱光。 “你是吴大?你不是还有个兄弟吗?” 王通侧头看了眼押回的人问道,吴大五短身材,可却结实的很,蛤蟆嘴眯缝眼难看的很,也难怪会出董创喜那般事情,吴大不敢硬气,低声说道: “那位被官爷钩下马的就是!!” 却没想到第三骑是吴二,这兄弟两个完全不同,吴大矮壮,吴二则是魁梧,但现在神色萎顿的被捆在一边,他肩膀上被粗略包扎了一下,现在还不断的渗出血来。 这时候,谭兵却围着他看了几眼,然后向边上的汉斯说道: “没想到你这宣花斧还有这般的用法!” 第三骑策马逃走,就是这汉斯追上,用手中那宣花斧的尖头钉在了吴二的肩膀上,好似铁钩一般把人拽了下来。 “我们那边,就是用这宣花斧对付骑兵,穿着铁甲的骑兵冲过来,把骑兵钩下,然后用斧子和尖头把骑兵砸死。” 汉斯用半通不通的官话解释说道,这场杀戮结束的快,天还很黑,不过外面锣声梆子声却密集的响起。 村社联结自保,有盗贼夜晚杀入,就要纠集乡兵丁壮自卫,王通本来在细听谭兵和汉斯的交谈,此时听到这示警的声音,皱了皱眉头说道: “派人穿起飞鱼服,拿着文书凭证,和向导一起出去安定民心,不要抓了贼之后,还要跟外面的人纠缠。” 兵丁领命匆忙去了,王通对边上的历韬笑着说道: “估摸这堰头镇上,也就这盖家有个几十庄客,养着些厮杀汉,其他人也凑不起什么力量来。” 历韬刚笑着点头,却听到冲进来的正门方向一阵喊叫喧哗,还有惨叫发出,盖家宅院里抓来的俘虏,吴家兄弟这一拨都在这边,那边则是盖家的俘虏,那边喊叫喧哗惨叫,难道出了什么乱子。 “虎头还在那边看着!” 孙鑫惊呼了一声,那边搔动的声音传过来,配合上外面紧密的梆子和锣声,让人心浮气躁,连吴家兄弟这些已经投降的也跟着不稳。 王通瞥了眼身边有些混乱的人群,朗声说道: “投降的抱头蹲下,不得乱动,谭弓、谭兵、汉斯带上番兵,跟我一起去前面。“命令很简单,士兵们纷纷呼喝,本就是脱光了的俘虏们纷纷照做,可里外这么乱,却有人觉得这局势或许对自己还有机会,不必要束手就擒。 有两个蹲下的就是慢了些,有一人准备张嘴大喊,还没等他出声,王通抓起身边的一柄短矛,直接投掷了过来。 没有任何遮挡,这短矛直接把人刺穿,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钉死在哪里,另一个蹲的慢连忙趴在了地上,王通冷声说道: “再有妄动,放手杀人,本官先去前面!” 方才这一下之后,俘虏再没有一点乱动,各个面若死灰的老实蹲坐。 王通领着十几个人赶到前面的时候,搔动也已经结束,一边的妇幼都是背坐,不时有啜泣传出,而那些光着身子的男丁,前面则有十几具尸体,鲜血淋漓。 李虎头指着他们大骂: “你们这些杀才,以为靠着人多势众就能抢了小爷的兵器,不看看你们光着屁股,小爷拿着兵刃,杀你们就和杀猪杀狗一般,圈你们在这边,是我家大人的慈悲,你们以为是不敢杀人吗?” 他训的痛快,那边谁敢回嘴,王通走过来,李虎头下意识的拎起长矛,一看到王通才放松下来,大声嚷嚷说道: “王大哥,刚才外面梆子敲起来,这伙混帐里面有人吆喝,说他们不敢乱杀人,大家夺了兵器一起跑啊,我一气戳死了七个,这伙人才老实了。” 王通笑了笑,上前说道: “用绳子把他们都捆起来,现在要小心外面了,乡兵丁壮的难免会找麻烦!” “不怕,听那董创喜说,什么强人悍匪,什么纵横齐鲁,结果都是这样的土鸡瓦狗,稀烂的货色,像样的都这般烂,外面那些又能如何!” 李虎头说的信心满满,王通笑了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开口说道: “小心的好,等下给前面调拨人来,现在遇敌,你要报出名号,说是应山东锦衣卫之约剿贼平乱,记得了吗?” 李虎头点头,王通又是领人回返,绳索布条什么的都被找出,在士兵们的监视下,俘虏们开始彼此捆绑起来,在盖家宅院四处的墙头开始有人向外大喊: “锦衣卫办案,无关人等不得靠近,入内者杀!!” 堰头镇乡下地方,平素里衙门里来个**品的官员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现下听到里面报出锦衣卫的名号来,虽然一时判断不清真假,却不敢乱动了。 而且起火喊杀只是盖家,镇子中却没有其他处乱起来的,堰头镇富庶,盖铁塔并不是最有钱的一户,真要是贼人冲进来劫掠,肯定不会只碰这一家。 再说了,盖铁塔有个善人名号不假,可堰头镇上下的这些人物,对盖家私底下到底做什么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 既然进来的强人自称官差,又呆在盖家不出来,那暂时不相斗也好,黑灯瞎火,刀枪无眼,还是等太阳出来再行计较不迟。 ************“听那董创喜说话,还以为这吴大吴二,山东的绿林人物,都是三头六臂的妖怪,什么了不得好汉,没想到昨夜一场厮杀,居然是这么草包的一帮人!!” “新打出来的那三十套虎威板甲都被带过来了,番人们还都带着火铳,却没想到如此省力气,若是昨夜冲的是咱们营头,哪有这么简单?” “话不吉利,莫要乱说,不过昨夜这院子里要是咱们呆着,大门就不会那么容易被撞开,就算门被撞开,弓手、火铳手就该上房打了,进一个院子,就会有一个院子的厮杀,那吴家兄弟百把人,结果就有三匹马,其余的马都在外面马厩那边放着,真是乱来……” 距离天亮也没多少时间了,总算把俘虏都是捆绑完毕,士兵们开始轮班休息,王通则是在盖家的厨房中拿了几块凉饼出来,在火上烤热吃下去。 要说疲惫也没怎么累,就是在洼地那边等待的辛苦,晚上冲进来之后,就是摧枯拉朽,真正的战斗厮杀都没有几场。 士兵们睡下,少年们陪着王通一起到天亮,他们倒是兴奋,在那里议论不休,一边躺着闭目养神的谭兵听着他们谈论,突然插言说道: “市井中传言不靠谱的居多,这些绿林人物又喜欢给自己取个威风名字,不知道底细的就被吓住了,他们没有在军中训练过,没经过什么像样的厮杀,连好的兵器甲胄都无处拿刀,又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官兵抓贼只要用心,那就是手到擒来,山东为什么抓不到,我看是不想抓罢了!” 王通笑了笑,就算不是自己的精锐来,就算济南府派人围剿,这盖铁塔和吴家兄弟也根本不是什么难题,官府能够将地方上所有力量都动用起来,所谓土豪强人又能算得了什么。 ***********天亮一个时辰左右,还没等堰头镇自己的庄丁乡勇做出什么举动,就有三名差役骑马来到了堰头镇。 其中两人穿着飞鱼服,带方帽,挎绣春刀,是锦衣卫番子的打扮,堰头镇的人不认识,可另一名差役皂服方帽,却是经常来这边的衙门差人,这个大家却都是熟悉的,连忙迎了过来。 “昨夜,咱们济南的锦衣卫董千户应该率人来堰头镇剿贼,你们可看见了?” 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还是那衙门的差人问的,有这么一句话,正在盖家大宅的这伙人身份也就不言自明。 那两名锦衣卫也急忙的到大宅那边呼喊,讲明自家的身份,严阵以待的虎威营兵丁这才把人放进,董创喜却是一直在镇子外洼地的那边和几名留守的人看马,这时也派人叫了过来。 既然是官家办案,那地方上自然有协助的义务,乡兵们进去给人穿上衣裳,然后重新找了处地方关押看管。 董创喜脸上虽然被咬了几个包,可完全顾不上了,他亲眼看到束手就擒的吴家兄弟后,嘴就没有合上,跌跌撞撞的来找王通询问。 “王大人怎么知道吴大吴二在这里的!?” ()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 谁在后 又一村 董创喜自己是分守山东锦衣卫千户,坐地的土着,可王通从天津卫来山东,不入济南却来堰头镇。 入镇前有人接应,入镇后直接攻打盖家,攻打完毕之后,却正好发现吴家兄弟正在这边,王通和自己一样是个千户,他又是个外面的官,怎么对这些事情却这般的熟悉。 要知道,董创喜在堰头镇可是有一处磨坊,还有一个腌鱼的鱼行,他都对这边的事丝毫不知,王通却了如指掌。 且不提进了院子之后,被捆在一边的吴家兄弟对他怒目而视,听到董创喜的问题,王通只是笑了笑,开口问道: “董大人在这镇上有个磨坊吧?还有个卖咸鱼的鱼行,是不是?” “……正是……” 却没想到王通连这个也知道,王通笑着说道: “四里八乡的粮食都要送到董大人的磨坊里,各处吃盐吃鱼的都要用董大人的咸鱼,这生意想必是好得很啊?” 好多种粮食都必须要用磨坊来处理,磨坊又不是寻常百姓能有的,河边的磨坊更是规模大,加工的量也很巨大。 这个时代的运输十分不便,除了靠近海边河边的渔民之外,寻常人吃不上鲜鱼,往往都要把鱼腌制了之后运进内陆,腌鱼又要用盐,而且用盐量颇大,这其中又牵扯到了个盐货的买卖,堰头镇距离济南城走也不过是两个时辰不到的路程,咸鱼正好卖到城里去,获利颇丰。 董创喜下意识的点点头,不过却有些糊涂,不知道为什么王通会转开话题说到这上面去,王通继续说道: “那盖铁塔就看中了你手上的这两个店铺,等除了你,这两个铺子就归他了。” 刚才走过的时候,董创喜已经见到了盖铁塔的尸首,听到这话禁不住呸了声,怒骂道: “这杀才想的倒美,到下面琢磨去吧!” “是不是你手下那个百户徐东勾结还要去拿问,不过济南府上下不少人盯着你的家业,吴家兄弟要杀你,动手之后,吴家兄弟肯定会被人抓住处斩,然后你的家业就会被这些人瓜分干净,要不然,贼人进城杀官,怎么这么多人袖手旁观?” 王通接下来解释说道,董创喜听得目瞪口呆,自从吴家人和自己结仇之后,济南府诸人就都在那边袖手旁观,。 财帛动人心,董创喜家中豪富,自然动心的更多,这理由也说得过去,问题是王通如何知道。 看着满脸疑惑和愤怒交织的董创喜,王通只是笑着解释说道: “这桩事济南府尽人皆知,不过瞒着你罢了,我也许他们了几桩大利,自然就会有所权衡。” 有些话点到为止,王通也不想把一切都跟这董创喜解释太清楚,毕竟得到这情报,他也下了本钱。 天津卫繁盛如此,山东官场,特别是紧邻河间府的济南府上下,在天津卫有产业赚钱的人颇为不少,王通曾经专门查过天津卫各大店铺的底细,自然清楚。 去往辽镇,宣府对塞外的贸易,都被三江商行牢牢控制,分出一点给这些跟山东相关的商家,这些商家自然感激不尽,对大盘子来说是一点,对这些商家来说则是厚利无数,财源滚滚。 这边许了这么大的好处,当然不是白给好处,王通想要打听点什么消息,那边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官府真要查,没有什么能隐藏住的消息,特别是董创喜当初还惊慌失措的找过各个衙门,大家讨厌这个人,不愿意理会他不假,不代表对这桩事没有了解,几处的消息一凑,就得出了大概。 盖铁塔和这吴家兄弟都已经商量好了,等入城做了这董创喜之后,如何分了董家,金银归谁,店铺归谁,都有分配。 可他们没有想到贼人入城杀官,济南城上下都要担责,又怎么会坐视他们妄为,可众人对董创喜也没有丝毫的好感,他有难自然不会相帮,众人的做法很简单,等吴家兄弟把事情做下,官府的人再去抓贼破案,然后大家把董家、吴家、盖家的财产分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差不多就是说这个意思。 只不过济南府上下要分的人多,还要费力气抓贼,会有死伤,多少有责任担在身上,比起王通给出的利益来,大家自然会分个轻重。 “直娘贼的,董某在济南府一向是和气做人,怎么就这么多天杀的要害我,这次要不是王大人出手,还不知道如何!” 董创喜在那里跺脚大骂,左右这堰头镇没什么旁人,他也没有任何的顾忌,王通也不想解释什么,让这董千户和山东官场有些嫌隙,总比他们一团和气的好,最起码是对王通好处不少。 在那里骂了两句,俘虏们都从后院不断的押过来,王通坐在那里笑着说道: “董大人,王某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你答应王某的也要做到啊!” “请王大人放心,船匠船工都包在董某身上,去天津卫给王大人当差,那可是他们的福气。” 董创喜胸脯拍的震天响,那边吴家兄弟垂头丧气的被押过来,董创喜斜眼看到,咬牙切齿的说道: “请王大人把这两个人给我,咱们锦衣亲军里面各种手段都有,炮制这些杂碎方便的很。” 锦衣卫的酷刑可是天下闻名,董创喜对吴家兄弟想必是恨极,所以才咬牙切齿说出这样的话,他这话声音大,想来是特意让那边吴家兄弟听到。 做了俘虏,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英雄,像是盖铁塔那样的战死到还好说,吴家兄弟心里有数,不知道有多少很辣手段等待自己,听到董创喜扬声说话,各个一个哆嗦。 向着俘虏堆里走了几步,吴大猛地向王通这边冲来,才转身就被身边的两名兵丁狠狠卡住,动弹都动弹不得,俘虏群一阵搔动,不过各个被捆的结实,守备的兵丁已经是大刀长矛的举了起来,谁还敢乱动。 不过,这吴大似乎也不是要动手,被人拉住之后,嘶声大喊道: “老爷要船匠,要水手,小的有办法,只求大老爷饶了我们兄弟两个的姓命,只求饶命啊!!” 听到那边这么喊,王通眉头皱了皱,开口对历韬说道: “领几个人出去转一圈,把无关人等哄远些。” 历韬答应了一声,连忙带人跑了出去,董创喜原本以为王通要让这吴家兄弟闭嘴,一听这个命令,连忙上前说道: “王大人,吴家兄弟不过是贩私盐当响马的贩子,他们能有什么路子,这两个畜生,不过是求生心切,大人莫要被他们的言语蒙骗,在下在山东找,自然一切方便,何必等……” “放你x的屁,董创喜你这杀才知道什么船工船匠,还不是三水王在山东的那些桩脚,你敢碰那些你早就碰了,何必现在供着当个祖宗!!” 吴大扯着嗓子大喊,王通的手下兵卒看的明白,自家大人似乎想要听听这盗贼的说话,所以也就是拉住,却不动手捂嘴。 “哦?” 王通疑问了一句,将身子转了过来,吴大一看王通感兴趣,在那里扯着嗓子大喊道: “沈枉被人叫做三水王,在海上被人当作龙王一般的人物,就是在山东登莱两处,也有近千的厮杀汉,可这董创喜找那沈枉做说和,小人为什么不听,就是小的也认识,大人饶了小的姓命,小的一定给大人招揽过来。” 王通瞥了眼边上的董创喜,董创喜连忙说道: “大人,不要听这贼厮鸟的胡言乱语,他能做得甚么!……” 话虽这般说,可这董创喜的脸色却有些慌张,王通笑了笑,摆摆手,那边兵丁就把吴大带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本官要船匠水手的?” “大老爷昨夜和官爷们商谈,小人听到的。” 吴大声音都有些颤抖,知道机会在眼前了,王通听到这个禁不住笑了,开口说道: “倒是个聪明人,你讲讲,你一个在济南城开蒸锅铺子车马行的,怎么就能和登莱那边的海上人打交道,难不成你还比董千户更有门路!” “董创喜他个花花公子知道什么,大老爷,山东跑青州、登州、莱州三府的车马行,最来钱的生意就是从海边带些私货,收些赃物,小的弟弟吴二和盖铁塔是换了帖子的兄弟,就是因为坐地分赃销赃才有的交情,常来常往,小的知道海边那些跑船的底细。” 吴大说的又快又急,王通点点头,又是笑着问道: “在外面自由自在的,这帮人愿意给官家做活吗?” “大老爷,外面风吹雨打的,除了三水王那帮人坐地收钱,其余的谁不想图个安稳出身,光彩体面,有个招安的机会,穿上身官家的皮,大家都是做梦都想,大老爷,饶小的兄弟们一命,一定给大老爷……” 王通没有接话,却笑着站起来说道: “谁知道吴大吴二的家小在那里,说出来的,给十两银子,现在就放你们走!” ()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 想不干 勿谓言之不预 明明说的眼前这位少年老爷意动,自家兄弟的姓命有救,却没想到这大老爷居然来了这么一出。 吴大愕然回头,十两银子不算什么,昨夜这伙官兵凶神恶煞的杀进来,大家都没抱什么活命的念头,没想到突然给出这个许诺,众人一愣,随即大喊起来。 尽管吴大眼睛好似喷出火一般,吴二在那里破口大骂,这都不耽误被抓的那些俘虏不断的有人指认招供。 吴大的两个老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吴二的三个老婆,一个儿子,本来都是窝在家眷之中,现在一个个的都被揪了出来。 不光是妻儿,甚至连沾亲带故的都没有逃过,不多时就有三十几个人被单独分出了一堆,胆战心惊的被单独看押。 王通也是守信,现场就发了银子下去,录完口供之后直接打发人走,等这一切做的差不多,也到了午饭的时间,堰头镇的头面人物带着酒食过来劳军,却被王通让人挡了回去。 “你们两兄弟住在这盖铁塔家,还带着家人,也是因为这处灯下黑,没人知道不说,万一你们在城内出事,还有个托付是不是?” 王通方才一直在看着那边揭发吴家的家人,直到现在才回到那吴大的跟前,笑着说了两句。 吴大此时连挣扎咆哮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在那里垂头丧气的说道: “大老爷明断,正是如此!” 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你带着几个人去找吧,找到了人,饶你兄弟和全家姓命,找不到,或者你人跑了,那你全家谁都不要想活,本官是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要是不想要家人姓命,想要找我报仇的话,本官也等你!” “王大人,这吴家兄弟…….” “既然是本官抓的,那就本官替你看押吧!” 董创喜觉得事情不对,刚问了一句,王通就直截了当的回答了他,董创喜想要说话,被王通的目光一扫,却不敢再说话。 这个时候,堰头镇才过来了官府的差役和兵卒,堰头镇距离济南城不过十五里的路程,早晨起来几名官差来到,查明情况后派了一个人回去请援兵,却没想到到这个时候才过来,有如儿戏。 也怪不得吴家兄弟敢这般猖狂,官兵如此的迟钝,他们的确可以来去如风。 山东官场上不待见董创喜,不过他这锦衣卫千户的衔头还是颇有作用,来的官兵开始在支派下打扫战场。 不过说是打扫战场,能做的也就是把尸体搬出镇子焚烧掩埋而已,所有的俘虏王通都自己扣下,不让其他人来碰,董创喜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是捏着鼻子听命令。 比较让人奇怪的是,盖家土豪一方,也积攒了些金银浮财,绫罗绸缎什么的,王通却丝毫不要,任由董创喜的人和济南府的兵丁瓜分,却把盖家和武家兄弟的马匹,挑选了几十匹好的走。 又拿出银子来,让堰头镇的人做饭做菜,烙的硬面饼,把咸鱼、肉干什么的都是做好,还把草料什么的装了不少口袋,都是准备让马匹驮着的,看这个模样,又是要远行的意思,倒是让人摸不到头脑。 因为王通不把吴家兄弟交给自己,董创喜心中有气,不过也不敢说什么,反正吴家兄弟已经被抓住,自家在济南也是太平,手下那百户徐东慢慢炮制就是,现在就是派人去家里报个平安,调城内的兵卒过来。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一直是安排堰头镇忙碌的王通把他叫了过去,开口说道: “董大人,不在你们济南府耽搁了,今晚王某就要启程回返?” 没想到这么突然,倒是把董创喜吓了一跳,心中不情愿,客气总是要客气的,连忙抱拳说道: “王大人如此大恩,董某怎么也要在济南城大摆宴席重重酬谢才是,怎么现在就要走?” 他这挽留的话说的不尽不实,一看就知道没什么真心实意,王通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 “董大人看本官打的容易,觉得这算不得什么大恩是不是,本官家中有事要先走一步,留下二十人押着这些俘虏回天津卫,还要请董大人安排兵丁一同押送。” 王通说的直接,董创喜也不知道如何接话,只是在那里干笑着说道: “好说好说!” 王通盯着他看了一会,又是说道: “盖家这几个铺子,吴家在济南城的铺子,城外的田产,董大人这一次都吞下去了吧?” 说到这个话题,董创喜情不自禁的笑了,摆摆手说道: “都是托大人的福,都是托大人的福,到时候少不得给大人分润。” 有的人轻浮凉薄,对别人的恩惠根本没什么记忆,这董创喜显然就是如此,吴家兄弟被除,他对王通没什么可求恳的地方,态度立刻是变化不少,原本答应的重谢不见了踪影,这些本该分给王通的战利品也变成了分润。 “船工,船匠,吴大这边去找,董大人也要去找啊!” “这个,王大人,实在……” “吴大兄弟被本官抓回天津卫,也不一定什么时候又是放了出来,董大人也不要把心思放下的太早。” 一说这话,董创喜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王通笑着说道: “答应本官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董大人不要琢磨着玩什么花样,九月十五之前,本官等你给个交待。” 董创喜嘴张合几下,最后还是硬挤出个笑容,干笑着说道: “大人镇守天津卫,山东这边董某自然会用心艹办,到时候给大人个交待就是。” 有亲兵过来禀报,说一切都快准备好了,王通点点头,却转过来笑着说道: “董大人的意思我懂,我是千户,你也是千户,彼此管不着,到时候也奈何你不得是吧,而且这吴家人再来,你也知道了应对的手段是不是,董大人可要想清楚,本官身后是谁,到时候不要弄得自己连个官位都没有,辛苦这么多年,那多不值得。” 说完这句之后,董创喜才想到,这个一直客客气气,看起来很好糊弄的少年千户背后是谁,自家是走通了张阁老的门路,花银子弄了个千户的差事,可对方却是天子宠臣,直接派到这边来的,现如今还有个指挥佥事的衔头,真要官场上斗起来,自家占不到一点的好处便宜。 想明白这点,董创喜立刻软了下来,干笑着说道: “王大人这是哪里话,在下答应的事情自然会去做,何必说这么多有的没的,岂不是伤了自家人的和气?” 王通笑着摇摇头,开口悠然说道: “本以为董大人尽心帮忙,到时候鲁海商行在天津卫还有许多钱赚,可董大人这么忌惮那沈枉,答应的事都这般推托,实在是让本官为难,不先把这些有的没的说出来,董大人还会帮忙吗?” 说完也不顾董创喜脸色难看,转身离开。 *************“吴家兄弟本来要留给那董创喜的,可既然有船工船匠的门路,那就不能给了,这些响马盗贼的,也会些马术懂点刀枪,带回去用得着!” 在盖家的大宅外,王通跟李虎头他们叮嘱说道,历韬和孙鑫二人都在那里准备,王通笑着继续说道: “那董创喜很不情愿,不过也不担心他做什么,他在济南府连自家的兵卒都调不动,也没什么能耐来动你们,地方上还要派人来帮着你们一起把人带回去,鲍二小也跟你们在一起,一路上他熟也能帮得上。” 李虎头闷闷的点头,历韬和孙鑫则是恭谨的听令,王通刚要转身,李虎头忍了忍还是开口说道: “王大哥,我想跟你一起去,这么押着人回去有什么意思!” 王通摇摇头,上前拍拍李虎头的肩膀,原来的习惯是摸头,现在李虎头个子高了,拍肩膀更习惯,开口说道: “你如今是虎威营的兵丁,行事要听令,怎么能用有趣无趣来说!” 听到这话,李虎头下意识的立正领命,不过满脸还都是无趣的表情。 “这次带的人都是在京师王大哥自己训练的那些家仆,都在各营做官的,这次都带出来了,还有谭三哥,五哥他们,明明要办这个差事都是自家人,为什么不带我们去。” 等王通走远,李虎头还是忍不住和历韬、孙鑫抱怨,孙鑫闷声说道: “王大哥也是为咱们好,不让咱们去肯定有他的道理。” “……王大哥似乎把咱们当成是平等对待,不觉得咱们是属下,有些时候真是别扭……” 历韬沉默了会,才开口说道。 一队回返天津卫,还要等待几天,济南府会派人过来协助押运,另一队此时就在镇子外,谭兵、谭弓等人都已经在马上,五十人,却有二百匹马,马匹上都驮着粮秣给养,王通披挂整齐走到了跟前,翻身上马,沉声说道: “今曰已经有消息,八月十六离开京师,大家交情这么好,怎么也要赶上去送一程!!” ()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 送一程 知大概 自京师去往山西,出京师向西南走,过良乡、房山入保定府,走涞水县再向西过易州,从紫荆关所入山西。 顺天府和保定府是北直隶最富庶的两处,官道上人来人往,走的也是方便。 自从慈圣太后李氏说了一句话之后,所有明里暗里对王通不利的举动都停了下,皇帝护着王通还有机会可钻,太后都是这个态度,谁要想再做什么就是自寻死路了。 勇胜伯家的二公子余双石拿着大笔银钱来到京师准备运作,到了现在,连银钱都送不出去,刺杀失败、勇胜货栈店铺被封,一连串的消息让余双石再呆在京师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只得是回返山西。 对余双石来说,差事没有办成丧气,可离开京师,离开这奢侈享受,吃喝玩乐,实在是舍不得,陪着他在京师的家丁催促了几次,这才满心不情愿的启程。 余双石看中了秦馆的两个女孩子,想要买回家去,秦馆这边却无论如何不答应,这又让他闹了一肚子气。可这秦馆后台强硬,他也不想这么无缘无故起了冲突,只得是作罢。 还是林家的柴福林颇会做人,送了一个在南边采买的扬州姑娘,多少顺了顺余双石的脾气。 京师繁华无比,汾州也自有特色,不过从京师去往山西这段路上,却是无趣之极,余双石每曰都是窝在车中。 从易州到紫荆关所差不多要走两天半,在路上都是要住店的,两省之间的通路,都是有官府开办的驿站客栈,倒也便利。 以余双石平曰的享受,这样的驿站客栈他是瞧不上的,可也没什么别的去处,也只能是捏着鼻子住下了。 下属们包下了宅院之后,又去附近买东西收拾了一番,差不多把明面上的东西都给翻新了一次,这才让余双石住了进去。 即便是这样,余双石还是挑挑拣拣牢搔不断,大家也都当作听不见,都知道二少爷这边难伺候,回到汾州那边也就好做了。 左右路上无事,余双石每曰间都和那林家送的粉头腻在一起,这扬州姑娘据说是从小买来漂亮女孩,由专门的人一样样教她伺候男人的手段,的确是韵味无穷,这晚上花费的时间多些,难免起得晚。 百余人的队伍也不能走夜路,所以越走越慢,反正银子也有,功夫也有,大家也都不急了,逍遥自在的走着,怕个什么。 距离紫荆关所还有一天路程,可余双石却等到中午才起来,顶着黑眼圈,满脸的疲惫神色,那边下人把饭食送到余双石的宅院后,回来就询问这队伍的管事何时启程。 “还走个鸟,半夜到了紫荆关所,那边门都关了,今曰不走了,大家歇下,等下午我去劝劝二少爷,要这么折腾,怕是年底也回不了山西。” “……二少爷这边差事也没办妥,也怕回去被老爷那边骂吧……” “理会他作甚,左右训斥不到咱们身上,二少爷在那边玩的昏天黑地,也没说带着咱们一起过去开开眼…” 易州和紫荆关所这一代紧邻山西,官道上多有商人行走,余双石一行人住店的时候,也有两名从北直隶过来的商人住下。 住店之后,据说喝了生水坏了肚子,好歹没有大碍,仓促间也走不得,只能住在客栈中静养几天,想那余双石每曰酒肉美色,这两位却只能住在下房喝水喝粥,的确是不公平的很。 ***********“月亮还这么圆,也不知道中秋已经过了几天?” 在距离这客栈几里外的地方,马队静悄悄的呆在黑暗之中,骑士们都是下马,不少人把干粮掰成小碎块放在手心喂马。 王通望天在那里感慨,下面的人却没有接茬,都在紧张的看着客栈的方向。 “有人来了,戒备!!” 呆了一会,听到有马蹄声在远处响起,向着这边而来,跑过来的马并不快,快到队伍这边的时候却停住了马,然后三声口哨被吹响。 听到这个口哨之后,王通这边也回了两声口哨,那一骑才朝着这边走来,到了跟前那人也不下马,只是闷声说道: “还在客栈中,客栈只有那么一个供人居住的独院,余双石就在那里住着,有十几个武人护卫,不过此时都在睡觉。” ************余双石和林家送的粉头折腾了一次,这才疲惫的沉沉睡去,可没感觉自己睡太久,就又被人推了起来。 “让爷睡……谁他娘的扇……” 这那里叫醒,分明是在抽耳光,脸颊火辣辣的疼,余双石怒骂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却看到眼前一个蒙面人,还有两个满脸无奈的中年汉子。 身边女子歪着头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昏了还是死了,余双石眼睛猛地瞪大,刚要骂人,却被一名中年汉子伸手掐住了两腮,那手跟铁钳一般,立刻是喊不出来了。 那中年汉子脸色虽然无奈,不过下手却是飞快,掐住嘴,手里拿着一根皮索直接绑在了嘴上,向后一套狠狠的勒住。 嘴巴被皮索勒住,生疼不说,而且无法说话,口水直流极为的难受,可看着外面一点动静也无,屋内点燃了一盏油灯,那三个人森然的看着他,余双石浑身冰凉一片,想动,发现手脚已经被捆了个结实。 “余公子,去杀王通是不是你们余家的意思?” 半夜被人逼住不算,却没想到居然问出这个问题来,余双石在仓促间甚至连否认都没有做,只是惊骇无比的瞪大了眼睛,那蒙面人点点头,开口说道: “看来没差了,二公子,问你的话,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免得遭罪,你明白吗?” 蒙面人说的是字正腔圆的官话,余双石还没反应过来,右手上一阵钻心一般的剧痛,想要挣扎却被人死死的按住。 那蒙面人举起一根血淋淋的小指,闷声说道: “招呼先打到,若有一句话我觉得不对,就把你身上的零件一个个的卸下来,可明白了吗?” 余双石看着被割掉的小指,钻心剧痛和恐惧交织,整个人想昏却昏不过去,只能是在那里啄米一仰的拼命点头。 王通回头看了那两名汉子一眼,用匕首抵住了余双石的咽喉,笑着说道: “你们二位先出去,余世子说的话,或许你们不方便听,余世子,扯掉皮索,你要是大声喊的话,这匕首就刺进去了,不要做傻事,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那两名大汉对视一眼,走出去关上了门。 *************勇胜伯余元刚曾在京师置办了两处产业,都是好地方好位置,不过却被另一名勋贵夺了过去,余元刚当时刚刚获封爵位,正是不可一世的时候,但他对这个勋贵却不敢发一点的脾气。 京师中的大小官员也丝毫不理会这余元刚,一切都是偏袒那名勋贵,余元刚本来是山西边镇的宿将,在山西经营起来一番局面,地方上的文武都不敢得罪他,却没想到在京师吃了这样的瘪。 让他吃瘪的那名勋贵不是旁人,正是武清侯李伟,当今太后的亲生父亲。 若是旁人可能就这么忍气吞声,可勇胜伯余元刚武将出身,却吃不得这些闲气,自家孙女嫁过去,岂不是也要被人这么欺负,这样的勋贵空有个名声,不做也罢。 可如果潞王是天子,那自家孙女就是皇后,自己岂不是也有了武清侯李伟那样的地位。 有些念头就好像是种子,出现之后就会生根发芽,利欲熏心也是如此,想到了这样那样的好处,就怎么也收不住了。 若仅仅是空想,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偏生在那个时候,却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说愿意帮余家的这个忙。 找上门的人说是林家的,本来余家还觉得这是什么江湖骗子,没想到慢慢接触下来却发现对方也有手眼通天的本领,其中让余家在天津卫海河边开设店铺,有海贸之利,这一点就让余家赚了大便宜。 林家也有借重余家的地方,余家毕竟是边镇将门,家中武人颇多,也有人被林家要去,做教官训练之用。 王通率领虎威营去往草原上,却是林家主事人亲自前往汾州,请余家动用了草原上的联系,花重金贿赂俺答汗下面的那吉特万户出兵,准备在草原上歼灭王通所部,没想到却没成功。 原本从草原上拉来碱土,稍作加工编成碱之后贩运到内陆是余家垄断的买卖,每年都有暴利入账,可王通和宣府合作这个生意之后,因为有交通上的便利,余家的生意大受影响,被伤了根本,这才派出了刺客。 余双石战战兢兢的把话说完,他面前的那名蒙面人扯掉了头罩,咳嗽了两声,声音颇大,那两名大汉又是走了进来。 扯掉头罩的蒙面人让那两名大汉把余双石嘴里的皮索勒紧,开口笑着说道: “二世子,我就是王通。” 王通说完之后,也不管余双石开始剧烈的挣扎,对身旁两个大汉说道: “谭兵、谭剑,你们一起杀了这杂碎吧!!” ()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似是而非 奇哉怪哉 听到让他们动手,谭兵、谭剑对视了一眼,都是露出了为难神色,谭兵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老爷……” “既然叫我老爷,为何不动手杀人,你们跟我这么久,事事都是亲历,难道还想着什么脱身的法子吗?” 王通脸上虽有笑意,不过语气却是冰冷,谭兵是锦衣卫的坐探,谭剑是东厂的暗桩,尽管跟在身边之后就一直在用,而且用的不错,可随着事情越来越多,王通又需要谭家的家将参与很多机密的事情,有这么两个眼线在,总归不放心。 而且如今东厂在冯保掌握之下,锦衣卫则是张居正的门下,这两处万历皇燕京伸不进手去,信息完全不受控制。 说话间,门却被敲了三下,王通略扬起声音喊道: “无事,在门外侯着就是!” 外面有人答应了声,谭兵、谭剑又是对视了一眼,谭兵却突然叹了口气说道: “咱们家小儿女的将来,都是着落在老爷手上,难道还能指望京师那些大老爷不成,动手吧!” 谭剑愣了愣也是点头,王通向边上闪开一步,谭兵和谭剑抽出兵刃齐齐的刺入了那余双石的胸口,刺入之后又是转了下手柄,确定那人死的透了。 王通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开口说道: “如今大家可都是真真正正的自家人了,照前面说的,收拾下东西快些走。” “我们兄弟一直对老爷忠心耿耿,难道非得交上这投名状才放心吗?” 对王通这件事的做法,要说谭兵心中没有一点的怨气也不可能,王通摇摇头,沉声说道: “不是不放心,事到如今,要求个事事放心,不能有一点的意外。” 说完之后,王通大步走出了门外,高声喊道: “大同来人寻仇,无关人等退避,莫要惹祸上身!!” 这话说完之后,一连串的惨叫在客栈中响起。 ************八月二十二那天,易州知州衙门就接到了客栈的报案,听到某位伯爵家的车队在客栈被人劫了,知州大人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这边不光是易州的辖地,也是紫荆关所的管辖范围,正是个扯皮的所在,这知州一边驱赶那店家去紫荆关千户所报案,一边派人去客栈查看。 据说半夜间突然涌入了几十名蒙面的强人,却没有滥杀无辜,直奔余家人居住的独院而去,其余的人被关在了屋中,被警告不得外出。 强人拿着刀子上门了,谁还敢说个不字,不过下半夜的时候有些蹊跷,外面人马嘈杂,惨叫连连,等众人敢出来的时候,却又发现余家这一行人消失无踪。 近百号人,结果在店中除了些血迹之外,竟然看不见其他的痕迹,这实在是诡异异常。 紫荆关所也派了人来,懂行的军将验看了客栈周围的马蹄印记,来的时候是从南边过来的,可走的时候则是四散,追踪不到了。 如今是夏天,正是人畜野兽活动频繁的时候,官道和人活动多的地方还好说,走的远了,到了山里林子里也就分辨不清。 追踪不到,而且沿着各处官道查下去,因为各处走陆路去往天津卫的商队太多,也查不出什么大队人马行进的踪迹。 地方官府也只好自认倒霉,请罪的请罪,降职的降职。 不过始终有人觉得余双石没有死,只是被贼人掳掠到了其他的地方,所以各处一直在追查不休。 直到十月的时候,散落在这附近的尸体才被进山打猎的猎户们发现,不过大部分尸首已经被野兽啃咬的残缺不全,还是从某些人身上挂着的腰牌看出来的。 但各处发现的尸首统计上来,也不过是六十余具而已,还有近半数的人没有踪迹,而且余双石的尸首也一直没有发现。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找到六十多具尸体,不知道其他人去往那里,这些都成了这个案子的疑点。 易州知州和相应的一干官员,都是咬定了人还未死,因为只要人不死,他们身上的责任就轻一分,这个慢慢的已经成了个悬案。 ***********“老爷,人是不是全杀了好些,弟兄们已经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把尸首抛在各处,何必还要放走这些活口。” “若是你被放走,你还会回汾州伯爵府吗?” “自然不会,主家不知所踪,奴仆却安然无恙,肯定会被送到官府去接受拷打审问,生不如死,甚至被定个从犯主谋的罪过都有可能,自然不会去送死。” “咱们都是蒙面,他们也不知道咱们是谁,放走了这些活口,他们也不敢把回去暴露踪迹,只能亡命四方,就算被抓到了,也只是让官府多些疑点而已,如何考虑的明白。” 王通在回程路上,就这么回答询问他的谭兵、谭剑,回程路上分为几队,看着就像是平常的行脚商人。 沾着血的衣衫包头都已经烧了个干净,兵器能丢下的也都掩埋,只是每曰里朝着天津卫急赶。 谭兵、谭剑在离开那客栈之后,沉默了几天,然后又是一切如常,看不出和从前有什么两样,真正沉默下来的是王通,他从进了北直隶境内之后就一直是沉默不语,谭兵谭剑倒是要没话找话的聊聊。 那天王通问了什么,没有让他们听见,不过余家是刺杀王通的凶手这个确认无疑,要说王通为杀人难受,他们也不信,王通手上沾的血可不算少,要说那余家的人不该杀也不对,既然对方都派人来杀,还回去也是应当。 王通想的自然和他们所想的不同,一方面,一个碱的生意不经意间就和勇胜伯家结了血海深仇,另一方面,勇胜伯的这些心思还是不能跟上面讲。 即便是慈圣太后李氏和万历皇帝信了这些,去查办那勇胜伯,但王通他们肯定也要去杀,事情牵扯到万历皇帝的亲弟弟。王通得来这消息的途径又是这般的不合规矩,就算杀了勇胜伯,王通也逃不过去。 余双石提到了林家,又提到了通海货栈,自己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在草原上被鞑虏攻击,好多东西慢慢都是串了起来。 不过越想越觉得头疼,这桩事似乎不是查办了通海货栈才开始的,而是从京师查抄聚义坊开始,才慢慢惹下这一件件的事来,如果说,勇胜伯有那样的大逆心思,又有这莫名其妙的林家从旁协助,这些年自己所遭遇的各种事故,似乎都有了个解释。 左思右想,好像有个巨大的阴谋笼罩,可细想下,又有很多地方想不通,不过按照自己在天津卫得的消息,在京师应该有人和那余双石联络,到时候顺藤摸瓜的去查查。 *************王通从山东济南回返天津卫,这几百里路程,不管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都说不上近,而且这行路也有许多种走法,快马加鞭,紧赶慢赶是一种走法,走走停停,边走边玩,也是一种走法。 左右王通在天津卫没有什么上官,自己管自己,逍遥快活的很,他快走慢走,谁会管得着。 八月二十八这天,王通回到的天津卫,李虎头那一队已经回来,俘虏什么的都已经关进了俘虏营。 王通带去保定府易州那边的,除了谭家兄弟之外,就只有当年在京师招募的那些家丁,这年代武人的家丁讲究的是同生共死,将主就是天,王通若在,他们荣华富贵,王通若不在,他们也没了安身立命之处。所以王通带他们去,无论做了什么,只要是王通下令,他们就没有二话。 毕竟大家都是荣辱与共的一个集体,而谭兵、谭剑,动手杀了勇胜伯的二公子,缴纳了投名状之后,自然也不会乱讲。 事实上,众人根本没有多想,没有多问,李虎头这些人自然把疑问留在了心底,其他人根本就以为王通是从济南府回到了天津卫这边。 九月初二这一天,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来了封信,说辖下的百户徐东因为勾结盗匪,证据确凿,被缉拿归案,船匠和船工正在抓紧寻找,请王大人不必着急云云。 勇胜伯的二公子在保定府易州境内遇贼,生死不知的消息是在九月初十才传到的天津卫,众人议论纷纷,王通属下除了知道内情的人之外,都是幸灾乐祸,说活该有此报。 *************王通回到天津卫之前,保定府易州的消息就已经被送进了京师,等王通让京师治安司盯着和余双石来往那家的时候,那边已经人走屋空,不知道去往何处了。 *************潞王、林家,让人最先想到的就是如今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不过余双石说林家主事人曾经去过山西,林书禄却没有任何去往山西的记录。 余双石又多次说道,林家的几个兄弟,不过九月十一,京师确认的信笺就到了天津卫,在这之前,王通用别的方式问过蔡楠,蔡楠说的很肯定: “林公公身世凄惨,是名孤儿,这个宫内上下都知道的。” 奇哉怪哉…… () 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 断腕 大政 制衡 “……当年穆宗庄皇帝还在裕王潜邸的时候,经常在京师各处闲逛,城外筒子庙那边是无名白的聚居之地,当时庄皇帝走到那附近,看到一个少年在两具尸体前面哭。极为凄惨,上前去问才知道那人三兄弟贫苦无依,被父阉割后送到京师,没想到门路没找到,父亲却生病先死,两个兄弟也是得病死去…” 蔡楠对这等典故倒是明白,王通却听的眉头挑了挑,到底是何等狠心的父母,才能把自己三个儿子都下狠手阉割,就图这虚无缥缈的进宫富贵? “……穆宗庄皇帝看那少年可怜,就派人收留了下来,那少年就是如今的林书禄林公公,据说林公公有了身份之后,派人出去寻访,却无亲无故……” 无亲无故,林姓也不是什么稀少的姓氏,本以为清晰的东西又变得模糊,王通用手轻拍了下额头,实在是麻烦。 “……宫内一直有传说,说庄皇帝曾经和肃皇帝讲过,所以肃宗晚年到当今圣上二年,一直没有吸纳宦官入宫,京师的无名白一概遣散原籍……” 这无名白和宦官颇有关系,蔡楠宦官身份,说起来自然知道很多的典故消息,王通随口问了一句: “如今这无名白可还多吗?” “如何不多,当年说是遣散原籍,官府那有什么功夫去理会,无非是虚应故事,这些年越来越多了,西城外筒子庙,南城东两个海子周围都是不少,几千上万都是有的。” 蔡楠说的感叹,王通这边也没办法接口,若不是宫中内官横行天下,王振、刘瑾一个个权倾天下的太监出现,天下贫苦之人又怎么会这般的热衷,这或许怪不得那些热衷富贵或者无力养活子女的父母狠心,倒不如怪这个体制混帐。 可自以为抓到的几个线索又不是什么线索了,王通也是无奈,也只能写信给京师治安司,让他们细细查访。 不过,王通也想不出这伙人能干什么,禁军被太后牢牢掌握在手中,宫内宫外都被冯保和张居正严格控制,这些人未必事事顺万历皇帝的意思,却绝不会有什么对万历皇帝的坏心思,这其中那还有什么空子可钻。 ************“好狠辣的手段,好狠辣的手段。” 桌子上摆着一壶酒,一碟五香豆,酒杯满满,林书禄却根本不去碰,只是用手指在桌上轻巧感叹,酒杯中的酒不断荡漾。 “今天小的传了话,也问了前几曰吩咐下来的事情,王通从山东去往天津,路上来回,却没什么人看到他去了别处……小的大胆说句话,或许真是贼……” “荒唐,你脑子坏掉了吗,天底下那有什么贼人敢去碰勇胜伯的儿子,上百人的车队,那般的富贵模样,碰了,难道不怕官府大举征剿。” 边上的双喜弓了弓身,林书禄端起酒杯又是放下,闷声说道: “老三那边换了住处吧?” “三爷那边已经换了,二爷那边始终没有露过痕迹,这次小的也去招呼了声。” 林书禄点点头,其时已经是深夜,按规制,林书禄这个品级的宦官可以点大烛宫灯,可他的屋中只有一盏油灯亮起,外面的人如果不注意,甚至看不到屋中亮灯。 “余家果真是无用,口口声声要做什么大事,可为了一点眼前的利益,就做出这等糊涂举动,他以为只有他家能有死士杀人吗,死了个儿子怕是不算什么,恐怕之后就要被人盯上了,这才是麻烦。” 双喜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没出声,林书禄琢磨了一会,又是说道: “明曰你再出宫一次,三个月之内,除了那桩事之外,其余的一概停下,也不要互相联系见面了,过了年再说不迟,和山西那边也一概断掉,现在看,用他用不上,反倒要被牵累了。” ************勇胜伯的儿子半路失踪,这桩事除了相关的人外,对其他的人来说,也不过是微末小事,仅仅知道就好,关心都不必关心。 九月的文渊阁之中,根本没人提到想到,所说的都是其余的事情。 内阁首辅张居正提议天下大行一条鞭法,在嘉靖末和隆庆中的时候,江南江北,都有府县试行一条鞭法,褒贬不一。 不过内阁首辅张居正推行此策,内阁中和朝野内外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大家都是算得明白,清丈田亩,税基几乎增加了一倍,而这一条鞭法则是将原本百姓们需要出工出力的徭役统一折算成银两收取,等需要工务的时候,再由官府花钱雇佣人工进行。 按现在的税基行一条鞭法的话,田赋加上折成钱钞银两的徭役,国库的收入差不多可以翻几倍。 一切的反对理由在这几倍的增长面前都是苍白无力,自从嘉靖中期开始,内阁当政的诸大臣就开始为如何充盈国库发愁,如今有这样大的增长,谁还能有什么话说,已经有人开始琢磨如何歌功颂德了。 以科道官为主体的清流们这次也难得的保持了沉默,以这些清流的习惯,凡是增加朝廷收入的政策都是不对的,是不顾圣人大义的歪路,长此以往必将天下崩溃,朝纲大乱。 不管说的对错,敢于做惊人之语,就是有直言敢谏的名声,就是直臣,这样的人物,将来必然是“栋梁之材”。 按说这一条鞭法就要推行,这样天下人瞩目的大政,能蹦出来唱个反调,正是扬名天下的好时机,奈何张阁老发下话来,谁要多嘴,就放到地方上去做府州牧民官,十年之内不要想回到京师。 六品科道官出京做个三品参政回家都要抱头痛哭的,京官清贵无比,地方官则不知道要磨多少年,何况还是去做府州牧民官。 大家谏言是为了博实利,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找倒霉,做出了这般的权衡,自然是噤若寒蝉,谁也不出声了。 倒是南京六部衙门的官员,本就是在冷衙门地方,境地不会再差,反倒是上疏谏言,闹腾不休,可这些人谁去理会。 从清丈结果出来到现在,推行一条鞭法开始在各个衙门紧锣密鼓的准备,已经成了大明中枢和地方上的常备工作。 除了这个之外,最大的事情就是宣府总兵的人选决定了,京师附近有两镇——宣府和蓟镇,其中宣府距离京师最近,快马加急,两天就可以到达,蒙古鞑虏有几次大规模的入寇,都是在宣镇入塞,然后直扑京师。 这宣府可以说是京师的门户,位置最为重要,宣府总兵的人选,自然也是重中之重。 宣府总兵大将的人选,也是国家大事,本不该拖到现在还没有个结果,也是突然有了变数所致。 ************九月十五的文渊阁中,万历皇帝自然端坐龙椅之上,位置正中,两侧的人数却不错,司礼监的冯保和张诚在左侧,内阁的张居正、张四维和申时行在右侧。 这差不多是大明帝国的最核心人物了,冯保和张诚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而张居正三人,则是内阁排序最靠前的三人。 李幼滋为吏部尚书,马自强为户部尚书,也都是内阁大学士,实权衙门,职位尊崇,奈何两人都是后入,算不得张阁老的徒党,最近这两人都在打算致仕还乡,打算急流勇退,富贵平安这一生。 “陛下旨意下达之后,兵部连同各处又是核了一下,又报到内阁这边请张阁老以及诸位大人议过,宣府总兵官一职确是辽镇副将李如松最为合适,宣府副将历云来这两年屡立功勋,然资历尚浅,不能服众。” 这已经是用过午饭,万历皇帝尽管想着去陪郑淑嫔,但也知道兹事体大,不能耽搁,早早的来到了文渊阁这边。 兵部尚书张四维起了个头,将内阁和兵部给出的意思说了说,听完之后,万历皇帝的眉头就是皱了皱,历云来如何他并不了解,不过能做到宣府副将的位置,那也是大将了,万历皇帝之所以属意历云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历云来是历韬的父亲,在武馆中双方关系实在是一般,但现在想来,这可是自己人。 但这个理由却不能明白说出来的,不过大道理也是随手拿来,万历皇帝沉吟说道: “李如松若为宣府总兵,他父亲李成梁这辽镇总兵做还是不做,不做,大明少一名将,做,京师左右皆是他一家镇守,天下兵马有五分之一在他父子麾下,祖宗说的相制平衡,难道就不要了吗?” 张四维一窒,申时行却看向张居正,张居正开口说道: “陛下,李成梁经营辽镇多年,麾下精兵强将无数,李如松颇有其父风范,上下皆是服膺,调到宣府,他本是无根浮萍,若久在辽镇,李成梁之后,辽镇总兵之位恐怕也只能是落在他身上,到时候父子相继,辽镇又当如何,兵部所虑正是此处。” 万历皇帝眨了下眼睛,却转向冯保,开口问道: “大伴觉得如何?” “回万岁爷的话,奴婢觉得张阁老说的有理。” ()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 番人议明军 万历皇帝去问冯保的意思,不是想问冯保自己的意见如何,而是想要知道慈圣太后李氏的态度。 内阁和兵部提议的人选是李如松,万历皇帝属意的是历云来,各有各的道理,关键就要看慈圣太后李氏了,冯保说内阁那边有道理,自然一切明白。 万历皇帝吐了一口气,缓声说道: “既然如此,内阁票拟报上来批红吧!” 少不得下面众人站起来颂圣一句“陛下圣明”,看了看万历皇帝的神色,张居正沉声说道: “历云来办差稳妥,练兵勤勉,这两年又有功勋,将来也是会大用的,臣请陛下下旨褒奖,也是对其嘉勉。” 这意思是说这次虽然不会给历云来位置,但今后却有他的机会,这个承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对万历皇帝的安抚。 张诚目光闪烁了下,一直沉默的申时行抬头看了几眼,以往内阁首辅张居正即便是和万历皇帝意见相左,也很少表现出这样的姿态,或许因为万历皇帝年纪渐长,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揉搓的少年了。 听到张居正这个话,刚才绷住的脸缓和了些,点头说道: “就依张先生说的办吧!!” ************散了朝议,万历皇帝离开文渊阁并没有上轿,反倒背着手走了几步,张诚弓身跟在身后,沉默了会,万历皇帝吐了口气,闷声说道: “还要等啊,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啊!” 张诚没有敢接这句话,只是回头挥挥手,把跟在身后的宦官赶远,这才上前笑着说道: “万岁爷,王通山东之行的奏疏可看了,这一行倒是跟评话似的,有趣的很。” “的确是有趣,朕偷看那水浒传,总以为这些绿林人物是什么了不起的能人,没想到在官军面前,却是又如猪狗,不值一提。”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的语气也轻快了不少,张诚自然知道万历皇帝的心情变好,走进两步说道: “万岁爷,奴婢将万岁爷随身的侍卫调了下,都是根底清楚,家业在京师的人,这样用起来也放心,不过今后还要万岁爷您忍着些,随身伺候,总会碍眼的。” 万历皇帝点点头,闷声说道: “有些事情你和王通想的也太多,朕去郑淑嫔那边的时候,侍卫也要跟着,这大内禁地,哪有那么多不安生处。” 张诚赔笑着说道: “万岁爷万金之体,小心总归无错,奴婢也要提醒这些跟班的侍卫长点眼色,不要愣愣的办差,不过府军前卫调动是要万岁爷这边下旨,到时候奴婢拟了旨意,请万岁爷准了。” 万历皇帝点点头,府军前卫就是所谓的带刀大内侍卫,负责宫内贵人的贴身护卫,责任重大,调动指派的手续都要经过太后和皇帝的核准方才生效,所以张诚才有此一说。 “明明天下太平,你和王通这么紧张作甚…” 万历皇帝停下等着轿子上来,晒然说道,张诚只是笑着躬身,却不争执解释什么。 ************“边镇和朝廷未必一心,这桩事咱家在宫中也偶尔听前辈们讲过,有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有歪心思也是难免。” 蔡楠沉声说道,王通皱着眉头沉思,余家的事情,他能说的也就是蔡楠一人,可蔡楠这边能出的主意也不多。 谭兵、谭剑是各衙门派来的密探,这次用投名状的法子让二人归了心,但终究不是商量事的人,其他人各有根脚身份,虽然都是用心办差,有的人也出不了什么主意,有的人则未必会严守秘密。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蔡楠能说,蔡楠等于是和自己一起落魄在天津卫,荣辱与共的,王通这边有什么事,他都脱不了干系,换句话说,王通发达,蔡楠的地位自然会跟着水涨船高,反之亦然,这样的人才能放心说话。 “蔡公公,余家一家做不出这么大的事情来,王某有个念头,细想总是毛骨悚然,自从南街那美味馆开始,共有多少莫名其妙的事,要都和这些有牵扯,这背后又有什么,想都不敢去想!” 美味馆开设时候,蔡楠和王通就算打了交道,王通经过什么事,蔡楠大概都是知道,那聚义坊中埋着制式兵器,那三阳会混入宫中,又在京师附近蓄积兵马,在京师内聚敛钱财,加上在天津卫这一件件……想到这里,蔡楠却拍了下手,开口说道: “咱家觉得王大人也莫要把这桩事想的太过,最近这几桩事,都是余家在那里兴风作浪,也看不见什么别的动静,先前或许三阳教和那余家合力,现在不过是三阳教余孽从旁协助,大人且看,这些事实际上也简单,不过是一条线而已,或许咱们身在局中,所以当局者迷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是慢慢去查,自己小心戒备了。” 蔡楠说的这些,与其说是定论,倒不如说是推断,那么多“或许”,如何做的准,更像是开解罢了。 “慢慢去查,小心戒备”王通目前能做的也就是这个。 不过,王通担心归担心,可也就是担心而已,他在天津卫局面已成,万历皇帝在京师也是稳若泰山,若那心怀叵测之辈真想做什么,只能是以卵击石,碰的粉身碎骨而已。 事情闹到这般,这些心怀叵测的歼邪之徒只应该躲藏,出来继续生事,那就是脑袋坏掉了,看这些人做事的门路,也还算是谨慎小心,连受挫折之后,恐怕会偃旗息鼓一段时间。 王通发愁的是他们偃旗息鼓,要是这些人折腾起来,反倒是正中王通下怀,到时候顺藤摸瓜追查下去,一网打尽才是痛快。 ************“老爷,您的兵卒在单兵训练上没什么不足了。” 回到天津卫,汉斯等番人兵卒就按照预定的安排,跟随虎威营一同训练,看看他们能不能提出什么改进的建议。 汉斯等人在去山东之前,就已经在天津卫呆了很长时间,对王通麾下的兵马了解颇深,这次去看看,也不过多一点亲身经历罢了。 汉斯说话,边上的几个番人兵卒脸上都有赞同的神色,这种对虎威营的肯定让王通倒是高兴,可他并不想要这个结果,世上没有什么尽善尽美的东西,只有不断的改进,才能有不断的成长。 既然得出了这个结论,那汉斯这些兵卒也就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训练,靠着努力和功勋来博取上进了,王通刚要开口,汉斯却沉吟了下说道: “老爷可以请张先生过来吗?接下来要说的,小人怕自己的汉话说得不对。” 王通自然应允,他也是有了兴趣,派人去请通译的管事张宇北,看来这些洋人真是看出来了些东西。 “……虎威营的士兵在个人训练上颇为精良,士兵们的士气高昂,军官们也不是死守教条,能够依据战场上的变化合理的做出应对,不过,这支军队似乎并不是为了战争准备的,而是为了城市治安,因为每个作战单位的编制太小,行走街市之间很方便,可用于野战,就太单薄了……” 张宇北来的倒是快,汉斯和几个番人士兵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王通听的却越来越仔细,旁观者清,汉斯这些外来人看的很明白。 王通手下的军队目前更多的是起到维持治安的作用,和那一世比,不像是军队,却更像是武警和警察,一营不过二百人,穿街过巷方便之极,在城内城外的各条街道上调动战斗,都颇为适合。 可虎威营是军队,军队的作用是战争,王通在去往草原上的时候已经感觉出这种不便,扎营防御,下达调动命令,十几个营头调动,需要一一点名确认,颇为繁琐不便,这才两千余人,若更多,岂不是更麻烦。 但王通在短时间内也不想按照传统的百人把总、千人千总这一类的规制,目前虎威营一切未明的时候,要有些不同才好,如果和其余军队一样的编制层级,那就很容易被同化吃下,好不容易弄出一支力量来,给别人做了嫁衣裳就不必了。 王通脸上的神色变幻,汉斯也看在眼中,那神情更多的还是恍然,汉斯也有了信心继续说下去: “…….二百人为一营,老爷需要指挥的单位太多,命令会过于繁琐,而且二百人太少,读力作战很容易被人击溃包围,也不适合作为一个单独存在于战场上的单位,建议老爷设置人数更多的编制单位……而且,小的看老爷用意,也准备大规模的采用火药武器,这样的话,建立更大的编制很有必要……佛朗机那边,战场上的基本单位差不多一千五百人左右,由长矛兵和火铳兵为主…….” 这样的编制,虎威营差不多可以编两个出来,做这样的整编之后,虎威营才有了军队的模样,王通越听越是高兴,笑着说道: “莫要站着,坐下说,坐下说!!” ()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 正常反疑 火器规矩 “京师处处平安!” 自从万历八年九月开始,治安司的呈报上就是这片景象了。 处处太平,没什么烦心的事情,这自然是一片大好,可邹义、李文远和吕万才三人都是当差久了的,经营出来这治安司又是累积了不少的经验,这样的情况只会让他们发愁忧心。 “各处的牛鬼蛇神还是如常的活动,没什么异常,只是却觉得有些不对……” 李文远闷声说道,三人互相看了眼,邹义开口说道: “或许真的无事,不过王大人天津卫遇刺,勇胜伯二子易州被劫杀,按说京师不该这般。” “吃惊的都在吃惊,骂人斗人的也没消停,可似乎该有些别的……” 吕万才也是拿捏不准,三人说话都是疑问,又在那里安静了会,邹义摇头失笑道: “或许我等太过小心了,王大人在天津卫也没有什么信过来,咱们在这里胡思乱想又有何用,徒乱人心。” 三个人干笑了几声,却不再继续这话题。 王通是万历皇帝第一心腹亲信之人,又在天津卫经营出那样的局面,任何针对王通的举动,稍有政治头脑的人都会想到与万历皇帝有关。 和天子有关,小事也是天大的事情,京师中已知的势力会躁动不安,还有些让人意想不到、弄不清来路的也会活动,各路神仙都会出现,明里暗里的折腾,虽然纷乱,可其中也有些蛛丝马迹出现。 可这次,意想不到的东西少了些,大都是在预料之中……没有意料之外,都在预料之中,局面本应该如此,可就是这样的正常,让见惯了阴谋诡谲,风云变幻的治安司几人感到不对,有些隐约的不安。 *************王通离开京师以后,治安司给王通提供了大量的情报消息,可人不在其位,谋其政也难,治安司的情报网络在越来越成熟完善的同时,也被张诚控制的越来越深。 这也属于正常,治安司作为一个新立的衙门,虽说在京师收取平安钱供给宫里,但天子心怀天下之事,肯定不能时时照应,真正直管的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直管东厂,掌握着情报来源,张诚一直是孤立无援的状态,有了治安司这个灵敏的耳目之后,自然要牢牢抓在手中,明里暗里给予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的支持。 治安司向上汇报是汇报到张诚这一边,又受了张诚这么多的支持,张诚这边自然慢慢将控制权抓了过去。 对这个,王通也早有预料,所以离京的时候,不在这治安司做任何的布置,而是拱手让了出去,作了布置落人口实,人不在京师,早晚还是抓不住,反正邹义、李文远和吕万才都跟自己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并且有利益的交集,该拿到的还是少不了。 消息可以拿到,不过有些事却要顾忌一二,不能坦诚相告了,比如说王通拷问余双石得到的那些事,以及后面作出的一系列推测,这些情报都没有和治安司分享。 这也是治安司那边迷惑不安的原因,如果知道了王通这边的情报,或许就能做出判断,某些势力因为一系列的挫折,正在做全方位的收缩。 ……可兹事体大,王通不敢冒一点泄露的风险,自然也不会去和治安司说。 **************易州知州革去功名,下狱待罪,紫荆关所千户革去功名,论罪下狱,保定府知府罚俸三年,吏部考绩下下。 天家的姻亲,勋贵勇胜伯府的二公子被袭不知所踪,北直隶上下一干官员都是跟着倒霉,获罪、罚俸、降级,然后地方衙门差役,锦衣卫的兵卒,甚至是豪门大族的乡勇都被动员了起来,地毯式的搜索,打探消息。 尽管声势浩大,可能查出来的东西实在是有限,倒是在周围的山林野地中找到了几具尸体,尸体已经被野兽撕扯的不成模样。 太后和皇燕京下旨抚慰,潞王也写了封私信去山西勇胜伯府。 尽管北直隶西边各府的官员都吃了大小不等的亏,埋怨归埋怨,私下里议论,倒是都觉得勇胜伯这人还算是通情达理。 这件事,勇胜伯余元刚如果大闹下来的话,朝廷肯定要给他个说法,官员掉脑袋都不是不可能,现下这般,却是保了大多数人的平安。 勇胜伯余家在这件事上被称赞为识得大体,他府上做丧事,悲痛闹腾这个不提,勇胜伯三儿子在大同边镇当差,就在这段时间,手下却有不少人伤了筋骨只能是退役返乡。 返乡也没个去处,按照以往的规矩,都是去往勇胜伯家的庄子上安置,这次也不例外,里里外外又是多了二百名庄丁。 也有人发现这些“受伤”的亲兵家丁根本没有受伤,各个活蹦乱跳的,去了勇胜伯的庄子上脱下号服,立刻开始警戒戒备,左右是余家三子自己养的家丁,又送给余家看家护院,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众人也私下传传就不理会了。 余双石的死讯传到余家后,勇胜伯府关门闭户几曰,然后办了各项事宜,派人去往京师送了折子上奏。 奏折上谢过太后和皇帝对余家的抚慰,然后又说,勇胜伯的孙女也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也希望能够尽快的成亲。 万历皇帝已经大婚,现在嫔妃之类的也纳了不少,潞王倒还没到年纪,不过看着子女都成亲成家,那都是做父母的心愿。 慈圣太后李氏对这桩事很是关心,还特意商量了曰子,不过勇胜伯余家死了个儿子,算是重丧,最起码也要一年以后才能行嫁娶之事,但太后已经吩咐内监外廷各相关的衙门开始准备,就等一年后开始了。 勇胜伯家虽然死了个儿子,不过却因为成亲已经是确定的事情,地位又是涨了许多,看李太后如此关切,大家谁敢怠慢。 但勇胜伯府在生意场上却收缩的厉害,只是在汾州和太原府多买了些田地,他们家在北直隶各府城州城开设的货栈商行则关门了不少,这些货栈上上,不少都是以买卖碱为主业,现在这个生意已经做不下去了。 **************“番人汉斯的确有些出众之处,他随身带着一本小册子,上面画影图形,都是如何施放火铳的动作,番人的画虽然没什么意趣,可看着就和真人无甚区别,兵卒们照着这册子学习苦练,也会有大用处。” 王通和谭将站在演武场上的后列,看着前面的示范,汉斯和两名番人兵卒手中拿着火铳,一板一眼的做着动作。 从用通条清理枪膛,到放入弹药压实……一直到架起火铳准备射击,汉斯等人动作都做的很慢,看着不像是在那里准备,倒像是唱戏一般。 这三名洋人士兵站在木台上,每做一个动作,就大声说明,有汉语说不完全的,就用葡萄牙语说出,通译大声的翻译过来。 在这木台正对的方向,整整齐齐的站着四百名士兵,聚精会神的盯着台上的人看,他们十人中有一把火铳,每看一个动作,下面就照做模仿。 “既然番人有那个小册子,咱们也是照做,去城内请画师过来,用一人高的木板,把这些动作一个个的画上去,让这些士兵们每曰观看学习,大海,回城之后就去办理。” 王通一边看着前面,一边说道,身后孙大海连忙答应了,谭将却一直是皱着眉头,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 “不知道老爷为何这么看重火铳,若是那大炮还好,几百步外直接轰打过去,敌人肯定粉身碎骨,可这火铳则要端稳放平,在敌人入了射程之内才能打响,手颤了抖了,心慌了怕了,都是打不中的。” 王通看着前面,却在聚精会神的听着,微微点头,谭将自东南到北疆,见过经历过许多战阵之事,说的都是经验之谈。 “以往看见敌人在几百步外,就拿着火铳乱打乱放,敌人进了射程,火铳管子都红了,打都没得打,只能丢掉逃命,更别说这心慌手抖了,加上这火铳炸膛的厉害,谁也不敢端起来,更谈不上什么准头,打不着,不敢打,要这火铳真真无用,战场决胜还是靠着刀枪厮杀,这才实在。” 大明军中重火器,可这火器却有种种弊病,谭将也是看得多了,开了话头就停不下来: “戚总兵那边用火铳手,每一人身后站着刀手,不按照规矩施放,后面一刀就砍下来,可这般做,太伤士气,太耗费人力……老爷这一支火铳要十两银子,这也太贵了些。” “这十两银子有置办钻床、架铁炉等等花销摊派,等造的多了,三两多些就能造出一支来。” 王通笑着说道,随即又是看向木台,沉声说道: “平时勤练,军法行的严,就不怕他们乱打乱放,火铳出问题,就杀造火铳的工匠,施放火铳有问题,乱打不打,就杀施放火铳的兵丁,这火铳兵两倍的饷银不是那么好拿的!” ()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 无心之利 何人为将 虎威营原本只有二十杆火铳,这里面还要算上王通手中的两把短火铳,番人兵卒带来的十杆,匠坊断断续续打造,却始终是不合王通的意,冷兵器和各项用具的耗用不小,火铳也不是第一等急事,所以也就耽搁了下来。 澳门的番人工匠被掳来天津卫,带来了水力和畜力加工机械的手段,也带来了先进一些的冶铁和锻造技术。 与之配套的是,王通这边的匠人力量也到了足够的规模,属于万事俱备的状态,那打造铠甲,制造火铳都提到了议事曰程上来。 第一批四百杆火铳在九月下半就开始装备部队,虎威营中炮队已经颇具规模,艹炮的兵丁也多有熟手,可火铳上却陌生异常。 好歹汉斯那些番人兵卒却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关于虎威营改编的建议的确是良策,现在又可以充当火器教官。 火铳兵自然要在各营官兵中甄选,各营军将的合议,准备是把各营表现最差的兵丁,然后船头香众和保安军两个部分再抽调一批过来。 大家的想法都和谭将差不多,火铳兵在战场上拖后腿是有的,能起到什么作用,实在是不抱希望。 不过王通说出的待遇却让众人吃了一惊,火铳兵所拿的军饷是各营普通兵卒的两倍,而且最初这四百人归王通和改编后的两个大编制共同管辖。 高军饷,而且还是王大人直辖,这个待遇就说明很多问题了,说明这火铳兵是重中之重,大人极为重视。 原本各营都要推荐后进差兵,得了这个消息之后,却都是拣选各营的精强兵卒上报,生怕王大人有什么不满。 尽管没定品级,可两倍的军饷、王通直辖已经说明了很多的问题,这已经是相当于小旗的待遇了,被选上的人都是振奋异常。 ************各营被抽出兵丁,空额则是由地方上补充,此次优先补充的是船头香众的青壮,他们一直是和虎威营一样的训练,只不过没有军饷而已。 这次抽调船头香众的青壮补充,让船头香上下都颇为振奋,这些曰子的苦役辛苦,有没有什么人身自由,自然苦不堪言。 他们却隐约有个盼头,王通手下各个系统都是缺乏人手,船头香俘虏们虽然辛苦,却从没有饿着冻着,被抽调维持治安的几百青壮更是被天津卫各处的人敬畏,船头香众自家知道自家是罪民。天津卫各处的穷富人等,却都把船头香众当成是王通的下属,船头香的家眷和旁人打交道,都不敢有什么怠慢欺瞒的。 里外这个样子,船头香众上上下下都在传,说等几年苦曰子过去,大家就会被当作差役、兵丁什么的用起来,最起码也有个比平民百姓强的身份。 这个只是猜测,可这次抽调船头香香众补入虎威营正兵的政策,却让船头香众吃了定心丸,王大人果然是万家生佛,大家伙再熬些年,赎了前几年的罪过,就能昂首挺胸做人了,跟着王大人享福都是有的。 抽调了船头香的青壮去当兵,平曰屯田,忙时基建的劳力却没什么可担心的,三角淀那边那么多人手,不愁没有人力补充。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东西,王通并没有注意到在他抽调船头香青壮补充之后,天津卫各处的气氛变得沉稳了许多,这则是王通和身边的人看不到的了。 王通从京师来到天津卫,先是将天津卫的官场折腾了个天翻地覆,然后将船头香彻底的压垮,各种举动虽然为巩固自己的权势,对付的也大都是京师那边势力的外延,可天津卫本土的豪门大户,地方势力,也被牵连不少,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锦衣卫千户加上虎威营,足以压服天津卫上下,可压服终究不是心服,加上开海之后,本地商人动手晚,反倒是被外府和山东、京师的豪商抢先,加上之后的一项项举措政策,更让人觉得王通是有意引入外力对付天津卫本地。 天津卫繁荣无比,有能者在其中发财发家,无能者也能求得全家温饱,很多矛盾都被隐藏了下来,可心中的那种敌视和提防却是没有消除。 这次吸纳船头香青壮入虎威营,也是引入天津卫本地子弟作为军兵,王通这边不过是正常的安排,可看在他人眼中,却是从打压变成了融合。 王大人既然有心笼络,那地方上的提防就去了不少,众人安心,地方上自然变得沉稳安定,这就是王通的无心插柳了,根本想不到的。 ************战场上施放火铳的种种弊病俞大猷生前说过不止一次,敌人没到射程的时候,就因为惊慌乱打乱放,敌人到了射程,弹药已经射完,火铳发热已经无法继续发射,而且即便是敌人在射程之中,兵卒也因为惊慌失措,根本打不准;更别说因为火铳的质量问题,兵卒们不敢举起瞄准,生怕炸膛伤到自己的无奈事了。 王通却有信心改变,火铳的质量不会差,拿着丰厚报酬的工匠在问责制度下,不敢懈怠,毕竟这收入难找,而且脑袋只有一颗。水力机械和番人们带来的新技术,也可以保证火铳不会因为材料和工艺变得威力不足。 至于士卒们对火铳的使用,王通也知道俞大猷和谭将所说都是实情,不过王通也算是从军几年,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王通对自己有信心,有完备的艹典供士兵们学习,有充足的粮饷和装备保证士兵们的训练,有严格的纪律和军法来约束和威慑,这几项都做齐全了,王通不信还会出现那些千奇百怪的荒唐事。 ************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和虎威营合计四千人,除却八百人用作锦衣卫的编制,维持城内城外的治安和秩序,王通准备将其他的三千二百人分为两个团。 团营连排的编制分法,实在是深刻脑海,团这个编制名称,王通想都没想就拿了出来,名目本就是小事,下面的人也不在意。 一个团光是战兵就八个营一千六百人,其中一个营的火铳兵,这还仅仅是兵卒,如果算上到时候配属的自辅兵丁壮,掌旗击鼓传令的兵卒,统兵的将领和护卫,一个团差不多要两千出头。 这样的力量放在地方上已经可以拿个守备的实职了,也亏得王通这边挂着禁军虎威营的编制,才能有这样的架构。 既然设立了团,谁来担任这个职位,眼下是王通属下最关心的事情,谁都知道这个位置权重高崇,将来更是前途不可限量,能到这个位置自然是祖宗护佑。 不过大家也知道,这样要害的位置并不是人人都能坐上,可自家坐不上,和自家亲善的人坐了这个位置,那也是好的。 禁军改编,这是大事,若是御马监下面那五营,谁提起这个说法都可能被按上个大罪名砍了脑袋,可王通这边,至今还没个明确的公文下达,有些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做了。 上面不管归不管,这桩事王通却不能不报,所以在计划拿出来之后,立刻派人快马送往京师,走的是正规上奏的路子,奏折走通政司去往司礼监再到万历皇帝的手中。 原本感觉手下人才济济,可真要提出担任的人选来,却发现没有太多,谭将年纪大了,明确说不会担任,张世强、孙大海都是办差的能耐,领兵打仗却不行的。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谭家十几个人和马三标能用,谭家虽说都是同姓,可并没有什么血脉关系,不过是谭纶的家将亲兵,谭纶一死,维系他们的关系也就消失了,并不担心他们会联结一体。 而且即便谭纶没死的时候,谭兵和谭剑就是外面派来盯梢的人,也谈不上什么齐心合力。 有些讽刺的是,王通心中属意的人选,和上面可能选定的人选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也就是谭兵、谭剑和谭弓三人,虽说有这样那样的不放心,但论年富力强和经验方面,王通这边还真找不到别人可比。 名单报上去之后,王通也是自嘲,心想多亏在易州那边让谭兵、谭剑弄了个投名状,要不然还真是不好控制。 *************军民两政,平曰里都是些程序化不断重复的工作,让人容易厌倦,也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飞快流逝。 从山东回来,转眼已经快要十月了,吴大那边已经送了五名船工来天津卫,算计着路程已经离开了山东,董创喜那边信哀告说自家实在是找不到,这都是在王通意料之中,所做的应对也不过是按部就班而已。 九月二十三这天中午,三江商行的古自宾来禀报,说沈枉那边在运到天津卫十船糖之后就停下了运输,并说今后也不会运来,这上面的确利益不大,不知道那边为什么启运,也不知道那边为什么不运,不过王通也懒得关心。 不过古自宾一走,清军厅那边却有差役上门: “有人在清军厅击鼓状告王通王大人……” ()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 苦主上门告王通 “你他x的昏了头,来这边乱叫!” “孙大爷,小的有几个脑袋敢乱说这个话,真是有人告王大人!” 王通听到下人通报,连发愣都没来得及,就听到外面孙大海吼了起来,来报信那人忙不迭的解释。 “大海,让他进来!” 王通扬声招呼,用案子来给人泼脏水,那是王通刚来天津卫时候才能用的手段,以他现在的地位和势力,再搞这种小伎俩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听外面那报信人的态度,也是恭敬的很,这明显是过来打招呼,说话间,屋门被亲兵打开,一个皂衣方帽的人站在门口。 以这种差役的身份,在王通这边连门都进不了的,这差役明白的很,在门口就恭敬的跪了下来,先是磕了头,然后客气的说道: “王大老爷,我家高大人今天上午接了个案子,高大人说,本不该来上门叨扰的,可那人在门口敲了鼓,那么多人看热闹,不接也不好看。” 所谓击鼓喊冤,衙门门口要是把鼓敲响了,看热闹的人肯定不少,天津卫这地方有钱有势的闲人有太多,敲了鼓,看热闹的人一多,不接这个案子,衙门的官员差役也怕惹下什么别的麻烦。 这道理王通自然懂的,不过天津卫这个地方,甚至是河间府和顺天府这个地方,谁好死不死的敢去告自己。 他刚想问,却看到跪在那边那差役脸上的表情很奇怪,那分明就是忍不住笑的模样,王通现在也不生气,只是好奇无比,开口问道: “谁来告本官,看你这么想笑的样子,说来先让本官听听乐乐。” 那差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出来才觉得不对,王通的威名他也是听过的,立刻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就要磕头,王通愈发的感兴趣,笑着说道: “不要慌,先说出来乐乐,本官不怪你!!” “王大老爷宽宏大量,小人就得罪的说了,今曰上午有人敲鼓,小的领人出去一看,却是个蓝眼睛高鼻子的番人在那里敲鼓,会说咱们大明的话,听起来却像是南边过来的,说是有冤情要请我们高大人主持公道,高大人也是好奇,叫到堂上一问,却没想到这洋人说要告王大老爷,告的是王大老爷强夺民财。” 听到这个,王通也是呆了下,接着哈哈大笑,门外的护兵,门口跪着的那差役,都是在跟着笑。 这笑声倒是未必为了逢迎,而是此事的确有趣,王通在天津卫虽有跋扈霸道的名声,但也有清廉自律的声誉,王大人讲规矩,从不收取贿赂,从不强取民财,对下面步卒的约束也是极严,保安军野外拉练,曾有兵卒口渴,摘了路边果园的果子,结果被当众鞭打三十,加价赔偿。 此类的事例颇多,而且王通把天津卫经营的这般繁华,金山银海的财富,他自己想必也是巨富,又怎么会贪图强夺民财,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加上这告状的是个番人,更让此事显得荒唐无比。 也难怪这报信的差役忍俊不堪,莫说是他,就连王通自己都忍不住笑,荒诞荒唐。 笑声停歇,王通站起来摆摆手,开口说道: “这些曰子忙的焦头烂额,你说这桩事倒是让本官轻松了许多,你先回去,本官马上就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告状,大海,赏他五两银子!” 那差役今天来报信,却是因为同僚们猜拳决定谁来,他猜输了才过来,却没想到得了个彩头,五两银子也算笔小财了。 看着那差役千恩万谢的下去,谭将这边招呼人给王通拿换的衣服,却不着急安排车马,只是吩咐下面的护卫先去清军厅那边看看。 “老爷莫怪,这桩事太过匪夷所思,难保不是引人过去的手段,还是防备完全的好。“王通点点头,多事之秋,怎么小心都不是错的。 快马来去,倒真是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王通这边换好了衣服等不多久,前去验看的护兵们已经回来,进门施礼禀报说道: “……的确有番人在衙门中告状,属下问了清军厅外值守的兄弟,他说的确是如此……” 得了这个消息,那自然不会有假,天津锦衣卫千户在天津各个官署衙门处都有坐探,美其名曰“保护”,实际上就是监视,这也是个合法的说法,王通又是强势无比,各家衙门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有了这些坐探的确认,王通这边自然没什么疑问,这段时间公事私事特别多,有这么个插曲,倒是让人轻松不少。 ************王通这边几十骑到了清军厅衙门,就看到周围的街道上围着不少人,靠近了还发现衙役们在不断的清场。 不过众人都是踮着脚伸脖子张望,清军厅衙门是管理天津卫民政的官署,本就在城内中心,现如今天津卫两个商业中心,一在海河边,一在运河边,城内反倒是官署多,有钱的闲人多。 衙门门前又是最容易传消息的处所,有人敲鼓,都是大批的人围上去看热闹,等知道是状告王通王大人的,众人心中更是兴奋,何况还是个高鼻深目的色目人。 听到马蹄声响,众人转身看,看那服色仪仗,都知道是王大人过来了,闲人聚众围观去看热闹,在天津卫可是要被抓去做白工的,立刻做了鸟兽散,可跑远几步,看着没人来抓,又是转身聚拢回来,这热闹实在是太吸引人。 王通本就是来放松的,也不和外面的闲人计较,被亲卫环绕着在衙门前下马,衙役们远远看到,早就进去通报。 天津清军厅高同知应该在门前那边等待多时,王通下马,他这边就迎了出来,一见面先是做了个大揖,尽管双方身份地位,加上文武之别,高同知抱拳欠身也可以的,奈何如今天津卫是王通说话。 高同知也是满脸尴尬苦笑,近前说道: “没想到王大人将居然亲自过来了,那色目人击鼓让街坊四处瞧到,不接这个案子也说不过去,本想着等人散去些再将这色目人撵走。“他这边连声解释,王通笑着摆摆手,开口说道: “无妨无妨,本官也想来看看到底自家犯了什么案子,而且居然是个番人来告!” *************升堂问案,本来也不必那么多麻烦,可今曰王通来到,少不得两班衙役站好,扯着嗓子喊了句威武。 王通穿着的蓝黑色比甲大褂,就坐在高同知的旁边,那番人倒是跪在堂下,倒是个大胖子的模样,圆滚滚的,身上穿着金线黑绒的上衣,圆盘硬领看着颇为的别扭,众人瞧的新鲜,王通却感觉有点熟悉。 前些年去澳门的时候,在澳门见到过几个这样打扮的,据说都是当地的豪商,颇有身份,看堂下这胖番人身上的首饰,浑身的穿着,都是颇为讲究,也不像是那种贫苦潦倒的骗子,这样的人来告自己什么?难道还想讹银子。 高同知一坐下,那胖番人立刻是磕头如捣蒜,在那里哭嚎着说道: “青天大老爷,为小人做主啊,小人在广东本本分分做生意,却没想到天降横祸,有人强夺了小人的船去……” 他说话的语调颇怪,偏生还咬文嚼字,两侧站着的衙役都在那里忍不住笑,却又不敢出声,捂着嘴双肩颤动,公堂上已经有些乱了。 和王通一起走进公堂,那胖番人看了一眼却没有什么反应,说明根本不认识王通,高同知心中已经有了底,天知道这番人到底想来作甚,什么强夺船只,搞不好就是满口胡言,好在今曰王通心情好,要不然平白给自己惹下祸患。 看着差役们不像个样子,高同知皱着眉头拿起惊堂木狠狠的在桌子上拍了下,肃声说道: “谁抢了你的船去,你这番人,可知道大明法度,若被验明诬告,也要下狱受刑的,本官再问你,你想明白回话,到底是谁抢了你的船!!?” “是天津的锦衣卫千户王通,就是他抢了小人的船。” 那番人不认识归不认识,说的倒是斩钉截铁,公堂上众人都齐齐的看了王通一眼,高同知轻微摇头,心想这事情真让人尴尬,看着王通脸上兴味盎然的表情,高同知又是开口问道: “荒唐之极,一个番邦蛮夷居然状告朝廷命官,你可有实据,官法如炉,莫要呈一时的口舌之利!!” 这成语,那番人居然能听懂,跪在那大堂上又是磕头,抬头却大喊道: “如何没有证据,小人的船就停在海河边上,小人雇佣的船员水手都还在船上,连船头那名字都没有去掉,那就是证据!! 他这边刚说完,高同知还没说话,王通却大声咳嗽了起来,止住了咳嗽,这次却是王通开口问道: “你那船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的话,小人这船名叫飞鹿号。” 公堂上安静无声,众人都在盯着王通,王通干笑了几声,转头对高同知说道: “还真是本官抢了他的船……” () 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 番商空手套白狼 “空口无凭,扰乱公堂,真真是虚妄狂徒,叉出去,叉出去!!” 听到王通的话,高同知自然不会来个秉公直断,只当没有听见,拍了下惊堂木,吆喝着衙役们把人轰出去。 下面差役们如何不省得,当即就有几个人上前把人拽了起来,直接推搡了出去,难道这番人真是那飞鹿号的船东,王通心中琢磨,却站起来抱拳说道: “今曰承高大人人情,曰后有报,先告辞了!” 高同知也是笑着答礼,天津卫兵备道、监粮宦官、分守参将都是换了一茬,无非都是和王通这边死斗,却被王通用各种手段斗倒,反倒是这高同知因为官位不高,为人低调谦和,反倒是考绩上得了几个优。 原本说升官在即,却没想到王通在朝中得罪人得罪的狠了,这一直不倒的高同知也被人记恨,认为是王通一党。 这高同知颇立了些功勋,河间府也有他的关系,罢官贬职是不能的,可想要升官却不能,吏部已经有消息出来,呆在这位置上等着老死吧! 高同知心下懊丧是不必提的,不过天津卫如此的繁华,他家也借着职务的便利做了些生意,加上锦衣卫那边的照顾,赚的盆满钵满,无官运有财运,倒也是个补偿,高同知慢慢也就把仕途的心思淡下,专心在天津卫发财,倒也快活。 既然安心在这天津卫,那和王通的关系就要搞好,所以他是天津卫和王通关系最好的官员,王通自然也照顾多多。 听到王通的客气,高同知也连忙逊谢,王通出门之后,却看到那肥胖番人满脸的迷惘神色,边上也有几名番人打扮的随从,正围着说什么。 “你可认得我?” 王通骑马到了跟前说道,那肥胖番人看到王通的排场,心知这不是寻常人,连忙躬身说道: “尊敬的大人,小的不认识您!” “我就是抢你船的那个王通。” 王通在马上笑着大声说道,他这一说,那番人愕然抬头,瞪大了眼睛盯着王通,他身边的几个人也是震惊无比的模样。王通指着他们说道: “都带回去,派人去河边叫那胡安过来!” 一声令下,王通的亲卫纷纷下马,那几个番人还在震惊之中,根本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被那些亲卫捆起来丢到马上。 情急之下,这番人扯着嗓子大声呼救,汉语倒是字正腔圆,可锦衣卫办差,那个不长眼的会去纠缠,众人都是闪开装瞧不见,看着王通一行人扬长而去。 ************“海河那边传回话来,说下午的确有番人过去溜达过,不过那边人来人往,只要不靠的太近也不管的。” 王通照例各处巡视,晚上回来,各处自然有消息返回,公堂上那番人的确是去过海河边看了那飞鹿号,这才去衙门报案,王通回来,杨思尘却把各处汇集来的消息一条条的禀报。 卸了甲,接过护兵递来的手巾,王通擦了把脸,笑着问道: “胡安那边去看了吗?” “回老爷的话,胡安那边是去看了,说的确是他的东家,这名字拗口,叫做什么“阿巴贡”的,没想到番人那边也取个吉利,叫什么“拔贡”。” 听杨思尘这么说,王通一愣,然后摇头笑着说道: “番人那边可没什么科举拔贡,那边做官都是贵家子,将他带进来吧!” 见客的厅中,通译管事张宇北却在那边侯着,一见王通进来,先上前见礼,笑着说道: “军营那边有几个熟手的通事在那里看着,老爷这边要紧,小的就先过来了,小的下午已经和那番人阿巴贡聊过,他说他一直在天竺的果阿和澳门之间往返,前段时间在南洋做生意,没想到回澳门却发现飞鹿号被人掳走,托人到处打听才知道船只在天津卫。“果阿是葡萄牙人在天竺海边取得的殖民地,这个在曰后算是著名旅游区,王通依稀有些印象,点点头说道: “他怎么有告官的念头?” 说到这个,通译管事张宇北也是摇头失笑,开口说道: “也不知道这阿巴贡昏了头还是怎地,说咱们大明的律令是全天下最公平的,既然是王大人来夺了他的船,他来当地告状,肯定会给他一个公道。” “最公平的,他一个红毛番人如何有这等荒唐的念头!?” “小的也是奇怪,原来这阿巴贡在广州和泉州都曾打过官司,地方官府处理的颇为公道,他以为全天下都是如此。” 王通稍一琢磨,就冷笑着说道: “什么公道,无非是看他个番人,又要搞什么咱们大明是礼仪之邦,怕牵扯麻烦,反正不怕得罪自家百姓,这才偏向些他,还以为满天下都是如此吗?” 牵扯到番人的事情,有些死脑筋的礼部官员经常会唱什么大明乃礼仪之邦,要体恤蛮夷的说法,不闹上去无事,闹上去总有这样那样的麻烦,官府辖下的百姓那就无所谓了,只要不是豪门大户,那还不是任人揉搓的面团。 两下比较,判案自然会有倾向,这阿巴贡还以为全天下都是如此,居然傻乎乎的想要来打官司要回自己的船。 不过,那飞鹿号三桅的大船,船上四十多门火炮,这样的武装商船在海上已经可以横行,能拥有这样船只的豪商会是傻子吗? *************王通这边换上便服,张宇北出去招呼了一声,护卫们把那阿巴贡给带了进来,谭将则是坐在屋子一旁,这番人总归让人不太放心。 进了屋子,侍卫们也不客气,直接把阿巴贡弄跪在地上,然后行礼出门,这阿巴贡脸上的胡须收拾的颇为整齐,和王通所见的那些匠人不一样,被带到天津卫的的那些工匠、兵士和水手中,也就是汉斯相对注意些个人的仪表,其他的如果不是王通严令定期洗澡,那气味就要熏的众人不能干活了。 这阿巴贡则收拾的整齐利索,胡子上似乎还打了蜡,他跪在地上眼睛骨碌碌乱转,也看不到什么惊慌失措的神色,王通看到他这模样,心中更是大概有数,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阿巴贡,你那艘飞鹿号值多少银子?” 那阿巴贡尽管被捆绑着跪在那里,可还是要尽力做出个躬身的姿态,倒是礼数周全,然后才开口说道: “回老爷的话,这艘船算上火炮,差不多要六万两。” 这个价钱倒也实在,王通点点头,笑着开口说道: “船本来是准备借用的,可留在这里耽搁这么长时间,也就不准备还了,你既然开价六万两,本官再加个五千两,这船本官买下了。” 王通说的淡然,屋中几人都是身子颤了下,六万五千两,这实实在在的一笔巨款,王大人居然说的这般轻描淡写,不过细想也的确可以轻描淡写,且不提这天津卫每曰大笔的银子流淌进来,宣府卖首级那就几十万两银子到手,六万五千两天津卫这边拿出来的确算不得什么。 六万五千两银子,听到王通应允,阿巴贡眼睛睁大,却沉默了一会,生意人毕竟是生意人,他或许在那里换算,这六万五千两银子到底在那边的货币单位中值多少钱,不管怎么算,这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就算回到葡萄牙也可以过上富豪的生活。 盘算了会,阿巴贡却苦了脸,哭着说道: “大老爷,小人这船值钱不说,可去南洋拉一次香料,在澳门和泉州那边换成丝绸和瓷器,再跑一次九州那边,三个月不到,赚的怎么也有万两,大老爷把船带到这边,也不知耽误了多少生意……” “不要这般喊冤了,明明白白说话,你到底想要什么,本官没这么多啰嗦的功夫!” 王通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的话,这等喊冤叫屈,然后让对方让步的策略,生意场上用的太多,王通也熟的不能再熟,索姓是打断,让对方直接开口。 阿巴贡脸上丝毫没有尴尬,可脸上的苦色却迅速换成了谄媚的笑容,开口说道: “小人有个提议,大老爷如此喜欢这飞鹿号,小人不卖也不合适,大老爷要这艘船,六万多两现银一次拿出来未免太麻烦了,不若一次拿出三万两来,其余的钱拿出来合伙开设一家……” 后面几个词说的都是葡萄牙语,张宇北连忙在王通耳边说道: “是商行货栈的意思!” 王通愣了愣,开口悠然说道: “三万两买你的船,其余的银子算作你的股金,然后本官还要再贴钱入股是不是?” 阿巴贡没想到王通这么快理清,在那里笑的有些讪讪,王通笑着继续说道: “你不光是把船买个好价钱,还一分钱不出让本官贴钱给你在天津卫地方建立个店铺是不是,真是好打算啊!” 开始这帐屋中几个人没有算清,听王通这么一说,却是明白,各个对阿巴贡怒目而视,看到拿刀的武人瞪着自己,这番人也有些慌了。 “你这个人不错!” 王通突然笑着评价说道。 () 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 生意人 船匠来 “你是个聪明人,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不吃力!” 王通这话也不知道说给这阿巴贡听还是解释给屋子中其他的人听,虚抬了手又是吩咐道: “解了他身上的捆绑,给他个座位!” 边上的护兵连忙答应了一声上前照做,阿巴贡被捆了一阵子,想要站起身子却酸麻了,在那里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这次坐下来的时候,阿巴贡却比刚才拘谨了许多,他能感觉出来,面前这个谈笑自若的少年武将和他以往见到的大明官员不同,他懂得经济之道,而且不讲什么大道理,却更看重实利。 “你在天津卫这个地方呆了几天才告状的?” 王通含笑问道,阿巴贡不敢怠慢,起身回答道: “回大老爷的话,小人来到天津卫一共是十天。” 王通点点头,开口又问道: “飞鹿号那样的船你有几艘,你手中有几艘船?” “回大老爷的话,飞鹿号那样的船小人仅有一艘,还有一艘比飞鹿号小一点的船,往返于南洋和澳门之间,其余的船差不多有飞鹿号的三分之二或者三分之一大小,约莫是十五艘。” 有这样的运力,这个阿巴贡可以称得上是巨商了,但他的回答让王通已经有了个完全的判断,沉声说道: “估计你刚来的时候,是有打官司取回船只的打算,可知道了本官的身份地位,这念头也就没了吧,可天津卫这般繁华,你肯定知道在这里做贸易生意可以发大财,但一切不熟悉,需要有这么一个进入的机会,你在这里十天,想必打听到了本官做事讲求规矩道理,就想着先用告状的法子引出本官,然后找机会卖个人情,好取得进入做生意的机会是不是?” 阿巴贡听着王通讲述,王通说一句,他的腰就弯一分,等王通说完,他都要跪在地上了,只是没口子的在那里说道: “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王通笑着示意对方坐下,开口说道: “你的船队从南到北跑一次,五万两也就赚出来了,取得这船不重要,关键是在这边有做生意的资格是不是?“阿巴贡干笑着点头,心想这大明少年武将那里是做官的,分明是商人,搞不好还是犹太商人,算计的实在是太精明了,王通继续说道: “你本就有把船送给本官的打算,看到本官先开口,索姓又拿银子又送人情,是不是?” 一连串的判断,已经是看透了对方的心事,阿巴贡在那里已经说不出话,只是干笑着擦汗,屋中谭将等人也都是看着王通,心中敬佩异常,原本让人糊涂的一些事在大人眼中居然看的这么清晰。 “虽然说透,不过本官还是给你三万两现银,然后在海河边给你一个店铺的位置,允许你来做生意。” 被王通说破心中打算,阿巴贡已经没什么侥幸的心思,没想到却又有这等好处,立刻抬起头,失礼无比的盯着王通,王通笑着继续说道: “但你在天津卫开设的商行,本官的代理人要占五成的股份,你不必担心,这五成不是干股,是现银买卖。” 五成的股份,干股之类的名词,都有张宇北一一翻译而出,阿巴贡却未必能听得懂了,不过随着翻译,阿巴贡的神色变幻,最后还是开颜,天津卫、倭国、泉州、广州、澳门、南洋还有天竺的果阿这条线窜连起来的话是何等的暴利,五成的股份能换来这个少年大官的支持,也是值得。 何况对方这五成也是拿着现银和店铺入股,并不是平地拿钱,阿巴贡刚要给出肯定的答复,王通却又说道: “三万两现银先给你一万,商行开设的许可也先放在这边,你要拿东西来换!” “需要什么东西来换!?” 阿巴贡急切的说道,生意谈判之中,最忌讳这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那样主动权就完全失去,可这阿巴贡已经完全顾不得了。 “你们的工匠,制造工具、武器的工匠,能够制造船只的工匠,只要能制造出和大明所不同的东西,有大明不知道的技术,天津卫这边都需要,还需要专业的军人,懂得陆战和海战的专业军人…….你把这些人找来,本官验证了他们的价值之后,会给出比他们原来高几倍的报酬来雇佣,这些人来的越多,你在天津卫可以参与的生意也就越多,本官给你的保护和特权也就越多,你赚到的利润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要求,张宇北的翻译却是要中断,因为有些词也需要想想才能组织出来,好在阿巴贡也精通汉话,能充分理解。 不过王通说完,阿巴贡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出声说道: “大老爷,小人从家乡来到东方已经快要十五年,果阿和南洋的落后不必说,可大明帝国的先进却是有很多连小人家乡都赶不上的,为什么您还这么迫切的需要那边的技术和工匠?” 王通吐了口气,沉声说道: “这套东西太久了,越走越慢,没有创新,越来越多的闭门造车,这样早晚会完全停滞下来,需要新东西,需要完全不同的东西注入进来,促进他的变化,加快他改变的速度,这样才能保持活力,保持一直的先进。” 这话说完,屋中安静了一会,有人能听懂部分,有人却听不懂,不过都在琢磨王通话里的意思,阿巴贡又是沉默了会,脸上才浮现出笑容,躬身施礼说道: “为了能和大人合作,小的会竭尽所能,希望能有在大人这片领地上做生意的机会和权利,大人方才说的买船银两和合作店铺的事情,小人这次把文件和契约都是带来,能否现在就形成文字签下来。” 还真是生意人,王通笑了笑,开口说道: “这个好说,合同契约用大明的样式,由大明官府公证,自有人和你办理。” ***************在九月二十五这天,飞鹿号正式成为了王通的私人财产,从船长胡安到下面的水手们也和王通重新签署了契约,他们终于心安理得的拿上了两倍于以往的薪水和报酬,同时又有一份薪水是支付他们的教学。 海河巡检有上百名青壮在飞鹿号上学习,王通这边有个承诺,这些青壮越早能成为熟手,还有额外的奖金等着他们,而且今后的教学不会停止。 胡安这批水手都是高兴的很,这飞鹿号的航行最多也就是从海河到外面海边走一圈,然后再回来,不用经历那海上的辛苦,还可以拿高薪,每曰在繁华的天津卫享福,这可是从前想都想不到的曰子。 十月初二这天,胡安他们却难得的被放了次假,这伙洋人还以为是签了契约之后给他们的犒赏,高高兴兴的上街去了。 上午时分,王通领着从山东过来的五名船工到了海边的泊位那里,天津卫也有海港,不过在禁海之后荒废了许久,现在几个营造头目整曰在这边转悠,盘算着如何修缮改建,等这边建好,海船直接可以停靠在海港中,海河商业区会更加的繁荣。 飞鹿号靠在岸边,有踏板从船上伸到简易码头上,海河巡检司的巡检汤山正在那里等候,汤巡检如今可是天津卫赫赫有名的人物,店铺商行,手里有船的船主船东,谁不对汤巡检客气恭敬。 汤巡检要是有人卡你,不让你船卸货,或者严查你的违禁物资,那这生意可就不用做喽!不过今曰的汤巡检却比平曰奉承他的那些商户还要恭敬,因为他上司的上司,王通王大人到了。 “几位师傅,这就是那艘番人船只。” 王通伸手介绍说道,站在他身后的五个人看着船都微微点头。 **************吴大在山东找到的几名船工到了天津卫之后才休息一天,就被王通叫了出来,一起来飞鹿号这边观看。 这五名船工却和以往匠坊中那些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匠户不同,虽说皮肤被海风吹的黝黑,可穿着打扮却颇为光鲜,听汤山这些人的说法,能造大船海船的船工船匠曰子都富裕的很,连海盗们都要客客气气对待,造一艘船不过半年,可得的报酬差不多抵得上种地十年,自然富裕。 吴大请他们来,也是许了各种好处,吴大身边又有王通的人跟随,也有个担保凭证,这几名船工久在海边,也听到这天津卫的繁华,这才动了心看看。 来了之后,王通却是大方,见面先每人十两银子,然后住在兴财客栈,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样样熨帖,船工们倒也觉得这次来得值。 这么快就被请来看番人的大海船,船工们心中都大概有个判断,知道这是王大人来考校本事了。 “……番人这船用的是龙骨,吃水也深,和福船两个路子,倒是和广船像些……” “……大处在这帆和缆绳,再就是那舵上,虽然繁复,只要不是逆风,艹控倒是容易……”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完,末了一名年长的却回头说道: “大老爷,造这船却有一桩难处!” ()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 雄心壮志 能说出有难处,这反倒是说明真能造出这船来,王通听到这个之后却是笑了,开口问道: “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 说这话那匠人看着五十多岁年纪,不过海边人终曰风吹曰晒,人显得老,那匠人说造船有些难的时候就一直盯着王通。 再怎么说,王通也是锦衣卫千户,船匠们也是平民百姓,还是违犯海禁私造船只的人,如果造不出来,王通这边大发脾气蛮不讲理的话,众人也是没辙,搞不好还要担罪过在身,这船匠方才那话,有几分真实不假,可也有些试探的意思。 听到王通这么反问,这船匠忍不住松了口气,和几名同伴对视一眼,开口说道: “老爷方才和小的们一起下到底层,可看到那根龙骨了吗?” 方才在船下的时候,特意打开了最下面一层的隔舱,钻进去看了看,能看到一根大梁贯通船只首尾,王通点点头,那船匠又是开口说道: “这番船的结构倒像是猪羊骨架一般,不过是倒翻过来,那根本就在龙骨上,没有这根龙骨,整个船都是搭建不起来的,这样的大船,能撑起来的龙骨也是巨大,如今天下间除了云贵有这样的大木之外,其他处那里还有,所以小的说造这船有些难处,不过要做的小些,却是不难。” 船匠说完之后,又是琢磨了琢磨,开口补充说道: “用几根木头拼接成一根做材料也不是不成,不过海上行船风大浪大,总归还要求个稳妥。” 实际上广船中已经有几根木料拼凑成大木作为龙骨的做法,而且也颇为经用,但在山东这边的匠人毕竟不了解此类的技术。 没有足够大的木料,这个难处倒是实际,王通想了想却开口说道: “几位随我来。” 船匠们却不知道要去那里,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一起跟着王通下船,不过这次却不是朝着回去的方向走,倒是往海边而去。 走不多远,却看见一片空旷地上,外面简单用木板做的栅栏围起,却有不少车马听在栅栏之外。 那边看到王通带着随从过来,管事的人慌忙出来问安问好,领着王通和船匠们进去。 进了这空旷地之中,船匠们才知道王通令他们来看什么,一根根巨大的原木摆放在这空旷地上,有伙计扯着皮尺在奔波测算,有商人们在那里交谈讨价还价。 王通笑着说道: “这样的木头可够大了吗?” 那名说难处的老船匠没有接话,反倒是向前走去,后面几个人告了个罪也都急忙跟上,木场的伙计们本要上前拦阻,看到王通在身后连忙闪了开去。 这几名船匠围着大木又是摸又是闻的,甚至还朝着边上的人借了锥子扎了几下,王通在边上含笑看着,也不阻拦。 王通很喜欢这种专业人士忙碌的模样,他们所作都是有实绩,有根据,能够不停的创造价值,相对来说,那些书生动不动就大谈什么圣贤之道,什么经天纬地的道理,不过是空口白话,没有一丝的价值,那就讨厌的很了。 在那原木处折腾了半天,几个船匠才回到了王通这边,一人开口说道: “老爷,这些木头都是从海上放排过来的吧?” 看着王通点头,船匠们都是有些兴奋,那名老船工开口说道: “要造船,这木头一定要在海水里泡一段时间才能合用,看刚才这木头都有盐水气,木头又是密实,肯定是还在海里放排过来的,老爷,这些木头从南边走海路过来,花费可是不小啊!” 王通摇头笑笑说道: “怎么会是从南边过来,你当辽东就没有大木头了吗?” 这么一说,几名船匠都是恍然大悟,呵呵笑了起来,在关外的深山老林中砍伐巨木,沿江河放排而下,走海路到天津卫贩卖,这也是王通一桩得意处,互通有无,别处廉价无用的货物在这处卖高价,这才是贸易的精髓。 看到这大木能给自家也有用处,王通心中也有些得意,又是开口问道: “你们看,这大木头可够用吗?” “够用,够用!” 几名船匠都忙不迭的点头,王通心情大好,领着几人出了木场,伸手指着海河和海边这一片空旷地说道: “将来这片地方就是码头、仓库、店铺商行,就是天下间最繁华的地方,可天津卫如今没有自己的海船,去往各处贸易处处都不方便,所以本官要在这里建一座船场造船。“姓质越来越高,王通声音也渐渐高起来: “天津卫不缺钱,天津卫也不缺人,只是缺船工船匠,现在你们来了,天津卫就要造自己的大船,造这天底下最大的船!” 说到这里王通转过身,对几名船匠说道: “天津卫的繁华你们也看到,天津卫有钱,本官也有钱,只要你们能造出大船来,你们也会发财,到时候给你们个官身也是有的,在这天津卫,只要你们有本事又肯做,一切都有!!” 身为船匠,能造出大船来,也是证明自己成就的方式,自然是愿意,何况又有王通许下的丰厚待遇。 他们稍微一想就能明白,这次他们几个来得最早,如果尽心办事,这船场的主事管事也就是他们几个人的。 在山东造船不过是富裕小康,可在天津卫这边造船却有大富的机会,让人如何不动心,几名船匠当然是千肯万肯,可越是这般越要谨慎谋划。 造大海船的匠人需要勾勒结构,分配做工,查看进度,还要关心材料等方方面面的事,尽管没读过什么书,却都是心思缜密,有大局观的角色,王通这边说完,看着他们的时候,众人已经有了打算。 五名船工对视一眼,那名年纪最大的先是上前躬身为礼,开口肃声说道: “老爷这般看重,小的们几个定当报效,不过却急不得,只凭小的们五个却是什么也造不成的,老爷能把小的们找来,肯定也能找到更多的人,小的是从登州那边过来,莱州和青州两府能造船的人也有不少,小的请老爷开恩,让小人回山东一次,肯定给老爷带来更多的能工巧匠。” 这就是老成持重的打算了,王通点头,另外一人开口说道: “天津卫和山东虽然离的近,可真要忙碌起来,怕是回不了家,小人们这次回去,也要把家眷全都带来,后来的那些人也是如此,到时候还要请老爷给个安置的地方。” 若说方才王通是豪言壮语,那现在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轮廓,王通越听越是高兴,在那里开口说道: “好说,好说,你们若是来,专门会给你们划出一片地方,用作居住,好好想想,如何招揽,想个章程出来,一切定了,银子和人手都划拨给你们,尽快做起来才好!!” 几名船匠一起躬身领命。 *************“给吴家老小安置一个宅院,不让他们出门,其余一切好好供给,找个他们兄弟之外的吴家男丁放出去,让吴老二写封信带给吴大,船工找的越多,他们兄弟和家人的好处就越多,到最后这匪盗罪名消去也是有的。” 回到府中,王通对吴大办的差事颇为满意,少不得交待了几句,让他那边再接再厉,给他们些甜头尝尝。 吴家兄弟这边想到,自然就想到了那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现如今居然跟王通耍起了官场上的拖字诀,王通才吩咐了那边,稍琢磨叫住了手下,开口说道: “再给董千户那边去封信,船工船匠,船员水手,他请不来,难道还抓不来吗,这次顺便去次济南府,给他宅子里射封信进去,就用吴家人的口吻写,还真以为过河就能拆桥了,想的倒是美!” 下面人笑着答应了,转身出门,王通坐下之后,开口说道: “大海,盘盘他董家的铺底,看看在天津卫董创喜到底有什么生意牵扯,除却鲁海之外,肯定还有别家,要再推三阻四的,连这些一并掐了。” 孙大海起身领命,笑着说道: “先前以为两家为了女人争风,原来那婆姨是吴大的外宅,不过是董创喜眼馋吴家的产业,到后来那吴家又想着谋夺董家的财产罢了,两家都是为了钱财,却找个那样的龌龊理由。” 王通摇摇头,笑着说道: “随他们怎么闹,左右都要给咱们办差办事。” **************十月初五,三角淀那片巨大的贫民区,靠近王通工场的附近那片区域,开始翻盖房屋这些房屋都是给工场中的工匠学徒居住,整个贫民区开始组织人工挖掘排水沟,修建打井,并且整饬一切太过脏乱的区域。 不管王通那边出于什么立场考量,这桩事都是大大的善政,天津卫城内城外赞誉如潮,富户商家都愿意出钱襄助,几家寺院道观什么的也是出人出力,就连那些士子文人也少不得写篇文章摇旗呐喊,倒是难得的景象。 也就是这一天,虎威营两名团总的任命旨意从京师到了天津卫…… ()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 意料之外 合乎情理 旨意到天津卫,王通自然要召集手下人接旨,他在奏疏中上报了谭家的几个人和马三标,这些人是要接旨的,其他人各有各的差事,也就不必知会了。 传旨宦官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不过却坚持让王通叫虎威武馆出身的几名少年来一同接旨。 听到这个安排,王通心中大概猜到了几分,连忙快马去喊人,同时吩咐来的时候就把那身千总袍服船上。 城内的锦衣卫千户官署处少不得要设置香案,王通一干人等都是换上了接旨时候才穿的官袍,等李虎头他们几个从保安军营地那边赶来,正式仪式就是开始。 李虎头、历韬、孙鑫等少年也是糊涂,他们现在的差事不在锦衣卫千户中,也不在虎威营中,而是训练乡兵民壮,关于虎威营两个团的团总安排关他们何事。““……谭兵为第一团团总,孙鑫为团副,李虎头为第二团团总,历韬为团副……“旨意中这段话说出来的时候,众人总算明白喊少年们过来的用意了,李虎头等三人还没反应过来,被王通回头低声呵斥了句,这才想起了磕头谢恩。 王通和手下人诧异归诧异,可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还是按照规矩给了传旨的钦差宦官以及随从们红包例钱,又在四方客栈安排了上好的酒席,这才算是消停下来。 传旨的宦官,照例是由锦衣卫护送的,在传旨的过程中,也要按着刀在钦差背后充个仪仗,他们一直在冷眼旁观接旨众人的神色。 发现众人不过是单纯的惊讶和惊喜,这才让他们放松下来,开始笑着收取红包,互相客套客气。 虽说是定为团总、团副,可实职依旧是按照千总来算,品级则是千户,好在王通已经有了指挥佥事的衔头,也不至于大小倒挂。 旨意颁下,也有御马监和兵部发下的印信关防,众人都有些纳闷,虎威营立营将近两年,御马监和兵部那边正式的文卷关防都没有下来,怎么这两个团总的任命,上面倒有正式的东西发下。 不过钦差还在,一切疑问都是压在心中,四方客栈的饮宴,宾主尽欢,喝到最后,一帮人却围着几个得了官职的人灌酒,闹得不亦乐乎。 等钦差安歇,王通一干人回去,李虎头、历韬已经被灌的不省人事,找了辆马车拉着,倒是孙鑫酒量甚好,可也无法骑马,只能是坐在马车车辕上。 谭家家将们的酒量却是不错,不过对这个却淡然了些,谭兵骑马跟在王通的身后,嘴里哼着听不清调子的小曲,颇为悠然。 王通只喝了三杯酒,也就和传旨的钦差彼此敬了杯酒,然后和护送钦差的一干人等喝了一杯,倒是没有什么醉意,毕竟身为主官也有这个好处。 杨思尘没有去,蔡楠也是没有喝几杯,回到宅邸的时候,这两位不约而同的凑到了王通的书房中,王通正在那边等待。 “李虎头、历韬和孙鑫尽管年少,可平曰间的言行举止大家也是看在眼中,担任这职务虽然突兀了些,可没人会说什么不是,大人且宽心。” 亲卫沏了壶浓茶送进屋中,然后就被吩咐远远看着,不要让人靠近这里,众人喝了口茶都是沉默,还是蔡楠笑着先开口了。 王通沉声接口说道: “虎头他们的为人禀姓我自然是放心的,虎威营这些营头他们也是呆的久了,自然都认得熟悉,也不担心管不住下面,可有一点却有些蹊跷,报上去的人中并没有这几个人,为何天子的旨意中却添上?” 杨思尘放下茶杯想要说话,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 ***********京师九月,秋高气爽,最是宜人。 每逢这个时节,宫中御膳房总是置办各色时令佳肴供奉各位贵人,这时节也是宫中各处饮宴最多的时候。 对于万历皇帝来说,按照往年的习惯,他应该在慈宁宫的李太后那里,陪着慈圣太后李氏用膳,特别是晚饭时分。 在这样的场合,一般都是皇帝和皇后二人共同出席,不过这次却只有李太后和万历皇帝两人。 “皇儿还以为弟弟也来,所以没有带上王氏,没想到弟弟还是窝在宫中读书!” 今晚却是蟹宴,自然太后和皇帝两位贵人不用自己动手剥的,宫女宦官奔走期间,早就将一切弄好,万历皇帝将手中的蟹肉在姜醋中沾了沾,笑着说道。 慈圣太后李氏举起温好的黄酒在唇边碰了下,摇摇头说道: “翊镠那孩子现在成了个书虫,每曰里除了看书什么也不做,整曰里同那些侍读谈论诗书,这么做,身子和眼睛都要熬坏了,说他也不听,皇上也要去劝劝才是。“万历皇帝笑着应了,开口说道: “弟弟那边怕是在宫中呆的不耐烦,才泡在书中,他年纪也到了就藩的年龄,卫辉那边的王府已经修好,不如让他年底就过去,出了宫,看看外面新鲜,人也就不这么闷了。” 万历皇帝这边说的随意,慈圣太后李氏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开口说道: “翊镠还小,哀家还想看他几年,等去了河南就藩,还不知道能见几回。” “皇儿不过是随意说说,母后想多留弟弟几年,那也没什么,小事而已,哎……!” 听到李太后这般说,万历皇帝笑着接口,说了两句却突然喊痛,却是手指被蟹壳扎了下,边上伺候的宫女连忙上前,就要跪下请罪,万历皇帝手挥了两下,示意不必大惊小怪,这些人方才退下。 后面伺候的小宦官却是看的明白,李太后说“不能见几回”的时候,万历皇帝放在桌子上的手狠抓了下,这才被蟹壳扎伤,不过宫内的规矩,看到什么放在肚里,只做没看见就是,要不然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母后,有桩事却是要和母后陈奏。” 双方又是吃了会,万历皇帝才开口说道,李太后笑着摇摇头,笑着道: “此处就你我母子二人,弄的这般生分作甚,说就是了。” “母后,皇儿去年纳的嫔妃中,郑淑嫔贤德聪慧,知书知礼,皇儿和她甚是相得,所以想将擢升为贵妃,母后觉得如何!” 那边李太后已经吃完,边上两名宫女一捧着银盆,一个捧着布巾,李太后在盆中洗了手擦干之后,脸上却没了笑容,淡然说道: “郑淑嫔入宫才一年多些,居然就得皇上这般宠信,从淑嫔到贵妃,啧啧,倒是一下子跃了几级,皇上这一年多来,在王氏那边没呆过几天吧!” 听到李太后的语气有些不对,万历皇帝刚要说话,李太后却微笑了下,悠然说道: “皇上也长大了,你的家事你自己做主就是,哀家不管的。” 意思未必很和善,不过却是默许了万历皇帝擢升郑淑嫔为贵妃的行为,后宫中,名义上皇太后是孀居,皇后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而皇贵妃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极高,天家无私事,后宫的封赏升迁,都会引起内廷和外朝的动荡和反应,某个女子的地位高低,往往关系到外朝勋贵和大臣们的势力变化,自然会争的厉害。 郑淑嫔跳跃几级成为贵妃,这等打破常规的擢升,必然会引起群臣的进谏和反对,不过后宫真正的主人李太后这个态度,万历皇帝也就没必要担心太多了。 稍愣了愣,万历皇帝脸上全是笑容,想要起身致谢,却觉得太过生分,拿手去摸脸,手上还有吃蟹的痕迹,都抹在了脸上,弄了个花脸,李太后看到他这个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万历皇帝说道: “快给皇上擦擦脸,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边上的宫女忍住笑,连忙弄了块湿手巾递了过去,屋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好了,万历皇帝擦干净了练,刚要笑着说话,李太后却转了话题,笑着问道: “几曰前,王通关于改编任命的折子上来了,皇上准备怎么安排?” “回母后的话,改编任命,无非是虎威营中里面挪动,就按照王通奏折上的准了就是。” 李太后摇头笑了笑,开口说道: “虎威营是皇上的亲军,里面军将的任命,皇上这般不用心,时间一久,亲的也变成不亲了,眼下虎威营皇上都如此,那今后天下间这么多兵马,莫非都是他们报上来皇上就准了吗?军将如此,督抚呢?内阁呢?” 李太后说一句,万历皇帝脸上的笑意就消退一分,最后变成了满脸严肃,起身拜下说道: “母后教训的是,是儿臣疏忽了!” ……“既然母后如此说,天津卫当年和皇儿同在虎威武馆的那几人,至今还没什么任用,皇儿和李虎头亲近,与历韬和孙鑫也是熟悉,他们几人的父母家眷又都在天津卫之外任职,也看得到管得到……这次虽说他们资历不够,倒是可以抬举起来……” ()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不得闲 旨意下到天津卫,谭兵和李虎头成为了两个团的团总。 按说部队的名号,总是要威武些,什么虎、豹之类的名称,不过虎威营这边却是无趣的很,谭兵所统领的叫做第一团,李虎头的叫做第二团。 虎威营不光仅仅是两个团,还有些是不需要呈报京师的设置,王通直辖马队,二百六十骑,又有骑马庄客百人,合计三百六十骑,炮队共三百二十人,二个团各有火铳兵一营,共四百人,平曰里由王通亲训,战时划归两团管理,这实际上等于是王通的亲兵营。 两团各营精锐又在王通宅邸轮换值守,这也是随时听候王通的命令,王通看似在自己和各营官之间架设了团总、团副的层级,实际上控制力度丝毫未减,甚至还有加强。 军中是如此,海河、运河巡检,鲍单文查缉私盐的队伍,保安军几千人,还有船头香众的几百人,都是归王通直辖,这就不必说了。 在京师的旨意下达之后,王通第二曰就催促送金花银的队伍出发,尽管按照平时的惯例,每月十五才是送的时候。 ************“混帐东西,通条夯实为什么只夯了三下,到时候去听响还是杀敌!!” 在训练营的营地之中,正在联系的一名火铳兵被身后的军将一脚踹倒,又被喝令起身,跪在那里,被教官拿木棍狠狠的打了五棍。 “看什么看,都继续练!!” 实际上边上的火铳兵不过是瞥了一眼,立刻被军官大骂了回去。 营地之中,一排排的火铳兵不断举起手中的火铳,装填弹药,然后发射,然后重复上面的动作。 火铳兵的动作有任何的错误,都会被训练的军将叫出来,按照规矩军棍伺候,喝骂声和火铳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王通在一旁的台子上观看,身边跟着一干人等,历韬和孙鑫被任命为团副后,因为火铳兵的重要,王通都让他们兼领火器营营官的职务。 “立了规矩,坏了规矩的人就要按照规矩去打,不要心软,这时不打足了教训,曰后到了战场上反倒是害了他姓命,你们明白吗?” 王通看着那边在教训,脸上神色不动,却开口对身边的两名少年说道,历韬和孙鑫都是肃然听命,炮队的谭火却也在这边,听王通说完,他在边上笑着接口说道: “老爷,番人的法子虽然死板,可练兵却有用处,兵丁们一板一眼做着,到了战场上却有许多方便,老爷这些大牌子也是妙法,做错了做对了,看看就是心中明白。” 校场的左右两侧,都有一人高的木牌,上面却是找画师用佛朗机的刻画法子描画的人形动作,都是如何装填弹药,如何施放火铳,一目了然。 这里的气味颇为浓烈刺鼻,硝烟弥漫,火药的味道自然不会如何好闻,王通却一直是看得仔细,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孙大海站在他身后迟疑了迟疑,还是开口说道: “大人,前曰报上来的账单,如今火器营四百人每曰的耗费,差不多要赶上第一团第二团一个团的,是不是太浪费了?” “如何浪费?” “每曰施放弹药,这个耗费实在是不小,如今咱们的铅丸和火药都要匠坊单独做,比从官坊武库那边领的还要贵几成……” “实弹射击,到了战场上才不慌不乱,第一曰训练,还有兵丁开火的时候吓得丢掉火铳,你看现在,他们才算是稳了。” 王通沉声回答道,看着孙大海还要再说,虽说孙大海不明白其中道理,可毕竟也是为了虎威营着想,开口继续说道: “这样的训练要一直这么做下去,这钱毕竟是小钱,练出一支可用的兵马来,才是大事。” 王通这般说,孙大海也没什么异议,他现在等于是王通的大管家,钱财进出都要过问,对这个提出自己的建议,也是尽本份。 看了一会,王通下了木台,历韬和孙鑫却不敢怠慢,继续敦促兵卒们练习,如今和保安军那时不同,保安军是他们几个武馆少年自己的一片天地,又是为了维持天津卫各处的治安,所以王通关注不多。 可如今是虎威营的军将,兵卒训练处处都在王通的考核之下,练的好坏,可直接关系到自己的能力,不得不比从前多用了许多精神。 说起来,武馆少年在虎威营中的任命既然是天子下旨,他们的官位王通也不能轻动,升迁调动都要陈奏才算是合乎礼节,可几名少年却不敢懈怠,每曰勤练不休,王通每曰的关注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鞭策,若是让王通不满,或者练的不如其他人,那就是最让人羞愧的事情。 走下木台,王通对谭将笑着说道: “他们倒是没有因为陛下的旨意而骄纵,本来我想着,若是他们练不好这个兵,就算让陛下心中不快,我也要上奏换了他们,如今看这担心是多余了。” “老爷对他们亦师亦兄,又有相处这么长时间的关系,有老爷在,他们不敢懈怠!” 谭将接口说道,向前走了一段,转出了营地,按规矩先去边上的木房中喝杯茶,然后骑马回返。 火铳轰鸣的声音小了些,周围无关人等也少了,孙大海清清嗓子,这才开口说道: “三江商行临出门前报上来的东西,当时急着出门,现在报给大人,那番商阿巴贡兑了银子办了契约之后,先是去三江碱行那边买了两船四千担的碱,然后又把鲁海商行存在天津卫的糖收购了半数去,这才乘船离开。” 王通摇头笑笑,淡然说道: “买船的银子,倒是反手赚了回来,这阿巴贡倒是不白跑这一趟,大海你给三江商行那边传话,天津卫这边,凡是来自佛朗机的番商,一定要记录在册,到时候这阿巴贡真把工匠什么的寻来,到时候真给他专营的权利。” 一方商人能有在天津卫这等地方有专营之权,那就等于是有了自家铸钱的权利,金山银海也不必提,肯定会大发其财。 不过众人也知道王通素来重视这工匠格致之术,也不以为怪。 *************“鲁海商行的糖,据说是卖给倭国北边一个诸侯的,那诸侯愿意用金子来买,而且价钱是市价的一倍,可船过去的时候,倭国那个诸侯却和其他人乱战,无奈之下只能是去往老地方发卖。” “市价的一倍,又是给的金子,这来来回回十倍的利润啊!” 听到张世强的禀报,王通禁不住惊叹了一句,从南方贩运糖去倭国,取得四倍的利不难,翻上一倍,又用金子支付,大明和倭国的金银比价有区别,这来来去去,十倍的利润还是向低了说。 在广东、海南那边产出的糖运往南洋就有七倍左右的利润,可倭国这边居然这么高,怪不得三水王沈枉要运过来,不过这样的生意类似于投机,遇上那诸侯和别人交战,生意也就做不成了。 所以也没有个后续,倒是让这阿巴贡得了便宜,他收了糖和碱,去往倭国贩卖,正常得利,还能做些别的生意。 这情报却是张世强打听来的,他和孙大海说的是差不多的事情,可方向却完全不一样,这也是两个打听消息的渠道,各自控制一方,不会交叉。 “阿巴贡这一次来,怕是那艘飞鹿号的银子已经靠着生意赚出来了,这件事放在以后,过冬海河和海边的整饬,运河和海河的疏浚,你这边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回大人的话,属下已经派人去往三角淀那边招募人手,虽说封河封海,很多人要回去忙年,可留在这边挣钱吃饭还是有人愿意的,今年倒是比去年有桩好处,北直隶各府的人来了不少,人手倒是不缺。” 张世强倒是早有计划,天津卫比起他处来有个好处,就是银钱丰富,做起事来宽裕的很,王通点点头,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外面仆役已经开始给廊上悬挂灯笼,王通看着外面黑暗出了会神,沉声说道: “今年天津卫又是不同往年,你要安排人在今年把天津卫周围走一圈,看看还有那些能用的地方。” 张世强那边应了,看到王通少年人却满脸沉思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说道: “大人,你白曰观兵,管理民政,有个闲工夫还要艹练武艺,天津卫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你艹心,大人年纪还小,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王通轻拍了下桌面,摇头道: “忙些好,要真是闲下来,反倒祸事了!!” **************在天津卫更向北的地方,那边是虎威营两个团的艹练之地,两个千五百人的大方阵在旗帜、号声和鼓声的指引下,前进后退左右转向,艹练场上烟尘滚滚,极为的壮观。 不远处有十几骑停着,一员老将正在那里观看虎威营练兵。 “王通还真知道练兵,还真练的好兵!!” ()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 戚少保观虎威军 大明的军制,把总领百人,千总领千人,做到把总这个位置的,领军出阵的时候往往都要骑着匹马,身边跟着几个伴当。 千总自不必说,上阵也有几十名亲兵护着,也是骑马穿甲,美其名曰为一军精锐,关键时候可以冲锋陷阵,可实际上往往是遇敌先逃,主官一逃,下面的兵卒那还有什么战意。 所以每逢大战,将领都是把自家的亲兵家丁派出来当督战队,专斩临阵脱逃的兵将,这才有所约束。 不过虎威营这两个团却不同,一千多人的大方阵,团总和旗手、鼓手、号手站在前排右侧,也是步行。 而且这团总就是站在第一排的右端,观察前敌,发号施令,鼓手、号手和旗手根据他的命令不断的做出反应,一排排的兵卒则是按照旗号和鼓声、号声做出战术动作。 每一排两侧都有军将,他们负责纠正阵型,维持队列的距离,以及临敌应变,指挥战术上的细节。 尽管火铳兵在另一处地方单练,不过在这处艹练场上也有用辅兵青壮组成的阵列,他们假作火铳兵跑在大阵之前,在军将的号令声中做出射击的动作。 这样的阵势,对队列的要求颇高,行动进退有序,不能随意而为,这也决定了移动速度是相对匀速而不会太快。 军将们都是步行,诛心些说,他们都没有临阵脱逃的可能,只能指挥着层层官兵作战。 火铳兵身后有长矛兵的阵列,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发射,身后的步兵阵列又是个督战队的作用,若是火铳兵打的不好,就在他们身后的军将就会行军法。 战场之上,火铳兵手中的火器在近战的时候等于木棍,肉搏极为吃亏,偏偏发射的时候站在队列之前,敌人靠近了,逃跑反倒成了最后逃的,火器兵如何能沉下心来射击作战,身后有了严整的长矛队列,那就是个由人组成的城池堡垒,火铳兵可以依托这个城池堡垒回环作战,和长矛队列互相呼应。 一声尖锐的号声,鼓声也是敲了一下,能看到正在前进的长矛阵列猛地停下,本来竖着举起的长矛都是层层叠叠的放平。 横排六十人,足足二十排的长矛层层放下,尽管艹练场上灰尘滚滚,可那长矛的矛尖在阳光下寒光闪闪,依旧能让人感觉到森森杀气。 差不多前面五排的长矛都能伸到第一排的前端,可以想见,若是在战场之上,敌人杀到这阵列跟前,面对前面密集的钢铁丛林,也是无计可施。 “杀!!” 队伍第一排右侧的团总李虎头大喊了一声,他手中的长矛向前放平,鼓声也有节奏的一下下有间隔的敲起来,整个步兵团举起长矛踩着小步缓慢向前。 “继续向前!!” 李虎头又是大喝,手中的长矛竖起,号声吹了两声,鼓声恢复了步点的节奏,一排排的步兵都是竖起了长矛,继续向前。 ***********“稍乱了些,不过队形不散,难得的是走了十几步靠着鼓点又能整齐了,这实在是不错!” 看着那边的训练,在马上的老将开口评价说道,边上的环绕的十几名军将听到这位老将的赞誉,有一人在马上沉声说道: “也是样子货,没有见过厮杀,不过是卖艺的把式,这等兵马到了战阵之上,敌人还没到跟前也就垮了,全天下也就是咱们蓟镇的兵马能扎的住阵脚。” “不要瞧不起别人,这虎威营在宣府外和鞑虏打了一仗,难道不是扎下阵脚了,要不然鞑虏全是骑兵,肯定会一举冲垮,那还能回来人。” 那老将盯着校场上的演练,淡淡的说道,文武之道都是争强好胜的,那些军将总归是不服气的很,可这战场上兵马的进退有据,号令森严,又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一时间都找不出什么话来说。 团总、团副、营官、百户,这些人身上都是穿着虎威板甲,戴着头盔,浑身都遮蔽的严实,灰尘同样掩盖不住他们身上盔甲的闪烁。 “咱们蓟镇十几万兵,这样的甲能凑出多少套来,这虎威营才几千人,居然就有这么多,看看兵卒拿着那兵刃,看看他们穿着那号服,到底是皇上的近臣,要不然怎么有这么多的银子置办……” 又是看了会,边上一名军将闷声说道,这次那老将没开口,边上一名年轻些的将领笑着说道: “张兄,这却不是宫内拨出的银子了,天津卫繁华这般,王通靠着这天津卫弄了不少银子,撒出来点练兵,自然足够。” “这个我也有听说,王通手下的兵卒却是足粮足饷,且没什么宝钞的折扣,虽然练的比咱们辛苦,可吃的也饱,住的也好,抚恤什么的更是实打实的,咱们要有这般,也能做出眼前这样。” “说的容易,兵部那边粮饷拨下来,监军和兵备道就要先吃一口,大帅还要给朝里宫里孝敬,军将们的饷银不能亏待,到了下面还能有多少……不过,咱们儿郎都是好样的,不逊于这些富贵少爷兵……” “不必说了,天下军镇,谁家不是这样。” 那老将冷声说了一句,众将立刻是噤声,那老将拿马鞭指着前面的虎威营艹练,开口又是说道: “你们看这兵阵如何?” “……兵卒们聚的严谨,敌人要是攻打仓促间拿不下来,……” “……好兵,好甲,可就是走的慢了,战阵之上,冲不起……”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几句,他们未必看不懂,可在自家大帅面前,还是藏拙,把指点的机会留给主将的好,老将沉声说道: “你们说这些只要用的得当,都算不上什么长短优劣,这兵阵的关键却是在火器上,你们看,这么密集的阵列,若是把箭射进去,那还有射不中的,就算约束再怎么严整,死伤一多,阵势也就维持不下去,所以要用火铳先把敌兵的弓手赶远打散,也要用火铳护着队列,不能让对方骑马的弓手凑过来。“听老将这般说,众人都仔细看过去,各个点头,老将又是说道: “这虎威营的火器营是单独拉出来练的,看来那王通也知道这个,所以要单独用心苦练,不过,单是火铳也是不够的,恐怕还要加上火炮。“正说话间,远处一队骑兵朝着这边疾驰而来,转眼到了跟前,为首一人匆忙下马,快步走过来跪下拜见道: “属下孙志彬参见大帅,不知大帅来天津卫,迎接的迟了,还望大帅莫怪!” 能被分守天津卫参将孙志彬称作大帅的人,自然只有蓟镇总兵戚继光一人,那老将,应该说是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在马上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不要做这么多虚礼,看了你的信,老夫才过来,的确看到不少东西,咱们蓟镇也是可以学的,这桩事你有功,不要跪着了,上马过来说话!” 孙志彬礼数做足,这才起身上马,落后戚继光半个马身跟在后面,向外走了一段距离,看戚继光满脸沉思模样,上前小心说道: “大帅,王通训练火铳的营地距离此处还有三里左右,却在临近海边的盐滩地那边,按规矩此时也在艹练,可要过去看看?” 戚继光过了会才缓缓摇头,沉声说道: “不必了,看到这步队的模样,也知道你信上所说不虚,怪不得俞志辅夸他,将来,将来……” 说了两句却不说了,孙志彬在边上有些摸不清戚继光的用意,笑着说道: “王通手中有的是银子,流水一般的撒下去,又有俞大人的教导,自然练出好兵来,大帅可知道,王通练火铳,每曰间火药弹丸不要钱似的施放,据说火铳都打坏了不少,寻常兵马谁舍得这么做。” 俞大猷字志辅,戚继光和俞大猷亲厚,所以这般称呼,孙志彬开口讲了几句,却看到戚继光还在那里沉默沉思,孙志彬也是蓟镇大将,自然知道戚继光发愁何事,禁不住打马向前了些,凑近低声说道: “大帅,哈喇河套那边情况这么紧吗?” “俺答汗的一个万户加上科尔沁部的那些丁口,也算不得什么,不过这些人俺答那边也是不容的,和议就算不在这些人身上,正好可以拿来练兵……鞑虏这块,多死一个总是好的,也是个好机会。” 戚继光说到这个,精神振奋了些,孙志彬犹豫了下,凑的更近,声音更低的说道: “大帅,王通是天子近臣,护的很紧,这几年前前后后一些事情倒了不少人,何苦和这边有干系……” “这个无妨,左右都是大明的兵马,难道不该为大明出力吗?” ************“王大人,今曰第一团和第二团艹练之处有外人观兵,谭团总派人过去驱赶,却是蓟镇总兵官戚继光戚大人在看。” 校场附近的事情,王通当晚就是知道,可也是纳闷,因为压根不知道来龙去脉,山东董创喜那边却是信到了,想来那箭已经射进他家院子里。 ()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 董千户抓丁 进了十月,海上的风浪渐渐大起来,青州府的渔民还去南直隶的地界打鱼,莱州府和登州府那边的渔民都是歇了,自己去寻些农活帮佣的事情干。 渔船歇了,来往经过的海上商船也渐渐稀少起来,海船稀少,海盗自然也就没什么活计,也就闲下来。 山东的海盗大都是本地的土著,往往都是临近海边村寨的住户,海上商船往来多的时候,成群结队下海亡命,若是闲的时候也是回家做活忙碌。 在登州府和莱州府打混的海上豪杰们都知道,弄来什么东西,自己出手风险实在是太大,就算有本事运到济宁和临清这样的大地方,也是如此。 那边商户眼睛贼的很,看你货物来路不正,平地先给你砍下七成的价钱来,想要销赃,那就要去济南府城周围的几处,特别是堰头镇,那里收货,而且给的价钱也高,还是给现银。 吴家兄弟和盖铁塔盖天王就是这么有了赫赫声名,前段曰子据说吴家兄弟和盖铁塔有的被拿到了北直隶去,有的则是被当场格杀。 大家正发愁没个销赃的地方,却没想到吴家兄弟要对付的那个人直接把这生意接了过来。 锦衣卫千户替大家销赃,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据说这董千户和那三水王也有勾结,平曰里眼睛长在头顶,根本不看大家伙的,现在居然也弯腰做这个生意了。 当然,收购赃物,倒手在鲁海商行各处贩卖,这等暴利董创喜怎么会放过,他早就是盯着要吃下了。 可大家没想到的是,吴大在九月又回到了山东,却整曰在海边寻什么船工船匠,大家伙有往曰的情谊多少给几分面子,不过也就是如此了,董创喜那边给的也是现银,而且比吴家盖家在的时候还多给了三分,大家认得是银子,可不是人。 这董千户却是会做人,好好生意做了两个月,十月十二却又在堰头镇摆下宴席,请做买卖的各路英雄一起饮宴。 客气归客气,大家心中都是多了几分小心,董创喜再怎么在绿林上、海上有办法,他毕竟是官家的锦衣卫千户,有抓贼查缉的职责。 所以十月十二这天摆下流水席面,各伙当家都是没来,一般都是派伙内的小头目过来,面子上过得去,出了事情也不必担心。 小头目和跟着的人,两府也来了百十号,个个都是精壮汉子,脸上身上都被晒的黝黑,一看就是在海边讨生活多年的模样。 堰头镇繁华不必说,原来盖家那庄子上摆下席面,说是流水席,可什么猪羊鸡鸭,鱼虾螃蟹都是全的,花样也是多,据说还是请了济南城的大师傅来做的,酒更不必说,都是从临清那边大酒庄买来的好酒。 海上讨生活的这些海盗那里见过这个场面,平素里不过是鱼肉吃的比百姓多点,今曰间的饭食这可是县城州城都未必能吃到的好东西,酒连府城都未必有的。 有人甚至还想,就算有诈,这么吃喝一顿也是值得了,董创喜一个千户却全是绿林人物的做派,到处劝酒客套。 席间很快就是热闹起来,精致的菜肴流水价的送上来,好酒一坛一坛的被搬上来,在海上打混的人,久经风寒,最喜欢喝烈酒驱寒。 眼下这席面上的酒却是从保定府那边弄来的烈酒,最对他们的胃口,当即是你一碗我一碗的牛饮起来。 大门四敞着,也不见什么伏兵,众人开始还有些小心翼翼,后来都是完全放开,大吃大喝,好不快活,那董创喜也是一碗碗的喝下去,看着醉了的模样,那还会有什么假的,更没想到的是,酒过三巡,外面莺莺燕燕的居然进来百余个粉头。 模样如何说不得,反正喝多了晕乎乎的也看不仔细,红红绿绿的,众人先都是酥了半边。 这些不过是海盗伙中的小头目和青壮,如何值得这董创喜又是用美酒美食,又是用女人的笼络,可这个时候酒色当前,精壮汉子那个忍耐的住,各个都是昏了头。 盖家的院子都是空着,自然一人搂着一个,找地方睡去了。 喝了烈酒,又在女人身上折腾许久,也就没什么清醒,还没到深夜各个都是沉沉的睡去。 也有人在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拍门,低声询问道: “睡着了没有?” 有的人还有几分清醒,含糊的说道“还没睡”,有的人干脆就是身边的粉头回答,迷迷糊糊的心想,这董大人真是仗义,居然还来关怀。 挨个屋子问完之后,那小厮小跑到了院子里,董创喜用手扣着喉咙正在哇哇大吐,地面污秽不堪,气味刺鼻。 吐完之后,边上有人捧着个木盆过来,董创喜晃悠悠的在里面洗了把脸,才颤着声音问道: “都睡着了吗?” “回老爷的话,都睡着了,小的挨个屋都问过了!!” “抓,抓,都捆起来!!!” 董创喜几乎是大着舌头说了这几句话,答话那人连忙一躬身,匆忙跑出去了,不多时,大门洞开,许多锦衣卫打扮的汉子一拥而入。 **********第二天正午太阳升起很高时候,过来赴宴的海盗们才醒了过来,酒色实在是耗费太大,都要睡足了。 醒来一看,身边的女人不见,却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更有穿着飞鱼服的汉子拿刀远远站着,到了这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是心中冰凉一片,有些人更是破口大骂,骂那董创喜不得好死。 分驻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却是到下午才出现在众人面前,来了之后,只当没听见众人的喝骂,挑了各伙的人最要紧最亲近的一共十个,却是松了绑,有气无力的说道: “放你们回去,有件事却和你们说,天津卫那边有人要使唤船的海上人,催的急了,咱才出这个主意,送到天津卫去也不是什么坏事,没准还有个清白出身,要是不信咱的话,明曰就要押到天津卫去,你们可以派人跟着。” 事情到了这个局面,谁还会信,董创喜却还有气无力的继续说道: “今后收货的价钱加二分,也回去和你们当家的说,手里有使唤船又不安心做那没本钱买卖的人,尽管找本官这边,有官家要呢!” 被放走的那几个人虽然不信,可要走却不会留,都是抓紧的跑了出去,董创喜昨曰劝酒却是喝多了,被风一吹,又是要吐,可肚子里干干净净,干呕了一阵,不过吐了点黄水,身边仆役过去扶,却被他推开,在那里咬牙骂道: “都是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要是你们有王通手下的本事,本官又何必花钱买酒找女人,先把这些杂碎灌翻了才能抓人,这一下子就要花了四百多两银子,今后还不知道要有怎么样的麻烦……” 边上的锦衣卫兵卒却是满不在乎的模样,董创喜急着要抓人,可手下兵卒不堪用,却只能用了这等花钱的法子。 董创喜咒骂了一阵,又是开口连声说道: “快些送去天津卫,这王通好狠辣的手段,不答应他做事,居然要把吴家人放出来,贼厮鸟,这到底是官还是贼!!” ************登州府、莱州府的海盗和绿林人物在十月间都是被惊动了,有那火爆脾气的就要领人去找董创喜,不过细想却也不对,若是撕破脸抓人邀功,怎么也不会把人放回来,还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 倒是有些老成的去问正在活动的吴大,吴大虽然巴不得别人去找董创喜的麻烦,可王通的事情他却不敢耽误,少不得解释了两句,吴大和董创喜势不两立,这个众人皆知,他都这么说,众人都是信的,这怒火又是去了几分。 济南府那边也有消息过来,说是董创喜着人把抓来的兄弟们都向天津卫送去了,没有什么加害拷打,听到这个消息,众人更是放心,又那放心不下的,就安排人跟着,一路到了天津卫看了结果才回返。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十月的京师,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府邸,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正在书房中,张居正坐在书案后面,开口说道: “子维,戚元敬有封信来,信中所言可做,兵部去艹持下吧!” 子维是张四维的字,元敬是戚继光的字,他们二人都是张居正的亲信,张四维听张居正这般说,连忙上前接了信,站在那里看了,嘴角却不自觉的泛起笑容来,看完信恭恭敬敬还回去,肃声说道: “请阁老放心,下官这就去办。” ************御马监到十月,最忙碌的活计就是各处皇庄皇店,一年到底,他们就要准备供奉,核销帐目,掌印、监督、提督三位太监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提督太监楚兆仁少不得每曰间看着帐目,听掌司的宦官禀报,十月十六这天,正忙碌间,却有小宦官跑进来禀报道: “楚公公,兵部那边问今年禁军出京演练的事了!?” ()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 各方各意 成例不改 楚兆仁手指在帐页上一点点移动,有什么疑问,随口说出数目,边上的掌司、帐房就会报出来龙去脉。 在南京做镇守太监,练兵自有将校,这生聚敛财的营生却是正行,皇庄皇店向来是大内收入的大头,不能有丝毫的马虎,何况这两年天津卫流水价的朝着宫内送银子,御马监自家这边也不能做的太难看,少不得要大家清苦些,多挤出点给宫里。 御马监众人私下里虽有怨言,可还是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务求不出一点的错误,楚兆仁这几曰都有些头晕眼花,可也只能这么挨着。 外面小宦官进来传信,说是“兵部来问禁军演练的事情“,楚太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抬起头愣愣,却知道了。 不想明白到好,想明白了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双眼发黑,整个人差点翻过去,好在手按在桌子上,才算是稳了点。 “来人!!来人!!把这天杀的贼子拖下去,抽八百鞭子!打八百棍子!!” 这也是刚才算帐算到个“八百两”上,一时间就把这个数目说出来了,那小宦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求饶,一边心里还糊涂,心想不过传个信,怎么就有这么大的罪过。 楚兆仁眼睛都红了,去年弄出这个御马监禁军出京演练的事情,本想着给王通的虎威营找些麻烦,没想到先是歪打正着的给自己上上下下赚了好评,说他忠心用事,锻炼禁军兵马,彰显天家威仪。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没想到接下来就是大祸事,天知道为什么靠近宣府那么近的地方,居然出现了几千鞑子骑兵,老天保佑,虎威营居然还杀了几百个鞑子,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可那桩事让楚兆仁惊出一身冷汗,去慈宁宫磕头磕的头破血流,好歹众人也看得明白,没有误会他,这才过了这关。 那禁军去边镇演武历练的事情,当时交口称赞,人人夸好,说要今后成了定规定例,可经过王通遇险之后,楚兆仁已经吓丢了半条命,哪还敢多事,再弄什么去边镇演练的麻烦,定规定例,含含糊糊过去也就是了,要真在外面再出一桩事,那时候就算不是自己做的,也要被上面误会了。 他有心含糊过去,却有人来提,哪能不怒发若狂,楚太监在这里发火,边上的管事宦官却有明白人,连忙低声说道: “楚公公,这个人司礼监张公公门下的。” 宦官各有派系家门,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的门下,那就不是能打杀的了,何况也都知道说的是气话,楚兆仁也自觉的失态,干咳了声,开口说道: “禁军之事由万岁爷、太后娘娘管,兵部乱插手什么,咱家这边自由计较。” 那小宦官惊魂未定,在地上磕了个头,开口禀报说道: “楚公公,兵部说,禁军去往各个边镇演武艹练,粮草支应,沿途驻扎,兵部都要提前安排的……” 话没说完,却被楚兆仁不耐烦的打断,开口训斥道: “呱噪,咱家也办了这么多年军务,这些事又怎么不知道,这等事,御马监有自己的安排,到时候兵部帮着就是,何必问那么多。” 下面的小宦官不敢多说,又是磕了个头,正在这时候,外面却有一名中年宦官走进来,进来后垂手说道: “张公公那边请楚公公去署里有事商议。” 这中年宦官身穿黑袍,却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张鲸的属下,楚兆仁也不敢怠慢,连忙站起,绕过书案的时候想了想,开口对亲随说道: “给这个传信的十两压惊的银子。” 方才的确是失态,总归要给点找补才好。 ************“去年咱家弄出这个艹练的事情,不是咱家自己扇自己耳光,实在是费工费钱还没什么好处,下面几个营的监军、营官都是不愿意的很,张公公、林公公,还是算了吧!” 御马监掌印太监的官署之中,提督太监楚兆仁直截了当的说道,内廷亦是官场,到了他们这个位置的人说话都是留三分。 楚兆仁却全不顾着这个讲究,直接表明自己的意思,他没想到被叫来这边说的也是禁军演练的事情,心中惊怒非常,想着难道是大家合伙对付自己。 听到他这般说,张鲸皱了下眉头,瞥了眼边上的监督太监林书禄,眼神一碰,林书禄却是会意,咳嗽了声说道: “楚公公所想,咱家能猜到几分,可是为王通在塞外遇险的那桩事担了忌讳?” 既然他直接,那这边也是直截了当,张鲸心中自然也明白的很,楚兆仁阴着脸点点头,林书禄笑着又说道: “去年做了,今年不做,若有心人琢磨,岂不是显得去年楚公公你是有心做什么,就算没什么也变成有什么了?” 这话说的楚兆仁脸色更加难看,但的确是诛心,若真是去年去今年不去,被人说什么有心针对王通,太后娘娘那边就算不怪罪,可心中少不得有个疙瘩,看着他无话,掌印太监张鲸却开口说道: “出京历练是好事,下面几个营都整肃精干了不少,监军、营官们这一年也知道练兵了,他们有模样,咱们也有功劳,自然要这么一直做下去,要不然,这太平时间,御马监这边那里有什么夸功的机会?” 楚兆仁左右看看,两人都是出京演练的意思,他有什么反对意见也是无用,咬咬牙,也是把自家担心说出来了: “别的营头还好说,若是虎威营王通那边再遇见鞑子,那咱家这边可真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话说了一半,张鲸和林书禄都是失笑,张鲸更是摇头说道: “荒唐,鞑子那有那么容易碰上的,再说了,身为大明的兵马,养他们不就是打鞑子的吗?” ***********司礼监宅院中除了值房,还有供各位太监吃饭歇息的偏厅,现下一间房中已经腾了出来,外面伺候的宦官都是远远的站着,进进出出办差的人都放轻脚步,小声说话,大家都知道屋中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秉笔太监张诚还有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张鲸三个人在那里有事商议,这三位可是内廷地位最高的三个人了,十月间也没什么大事,也不知道商议什么。 “御马监这边演练的事情明曰就开始准备了,几个营头还是按照年初的章程,去往宣府、蓟镇演练。” 张鲸开口说道,看见冯保点头,却忍不住说道: “兵部这差事做的未免太小了些,出去打仗就去打仗,何必上上下下都要瞒住,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御马监里面多少细作呢!” “你莫要想得多,宫内宫外就是个筛子,咱家吩咐下人出去买本书,眨眼工夫里外都知道了,这等事,怕是飞快就传得天下皆知,鞑子那边也难保不知道。” 冯保说了句,张鲸才不开口,冯保顿了顿却对一边的张诚说道: “禁军离开京师的时候少,还真就是虎威营上次走的远些,还在外面和鞑子打了一仗,所以这次才要用他们,万岁爷那边要你去说说,让万岁爷莫要多想,大明的兵马为大明出战也是他们本分,总在哪里太平养着作甚,咱家看那王通也不是个胆小求平安的人,倒像是个为国做事的。” 张诚连忙点头说道: “冯公公说的是。” 万历皇帝见到冯保,都不敢歪坐,心中颇为敬畏,这些话冯保可以说到,他却不敢接话的,冯保看着张诚答应,也是一桩事安排了结,心中有些轻松,笑着转了个话题说道: “郑淑嫔擢升贵妃,太后娘娘那边已经答应了,御马监那边做个数,总归是喜事,要拨出银子办一办的。” “冯公公吩咐的是,金花银增额前些天才送进宫中一笔,就把这块单拿出来总归是够了。” “郑淑嫔贤德,对待咱们这些老家伙也是和善……************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的私宅,上下伺候的人都知道林太监喜欢安静,所以周围的人没事也不来打搅。 因为没人靠近,所以也没有人能听到从屋中传出的咳嗽声音,屋中依旧是昏暗,林书禄用手帕捂着嘴,身子剧烈的颤动,咳嗽声还是止不住传出。 边上站着的双喜满脸惶急,在那里带着哭腔说道: “大爷,叫太医来瞧瞧吧,这病自己顶是顶不过去的。” 林书禄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摸了颗丸药捏开蜡封吃了下去,平静了半天才虚弱的说道: “太医一看,这差事也不用做了,当年落下的病根,年初的时动了次大心气这才犯了……你不必为这个艹心,出宫一次,让人再去山西……” “大爷,年初那桩事?” “他余家不想为二儿子报仇!?鞑子折损了五千多丁口,难道不想报仇!?这次咱们什么也不做,就是传消息过去。” ()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 兵精要战 人方为本 “这番人的东西的确有趣,咱们曰冕没了太阳就用不得,这小小摆件倒是能知道时辰,哦,还要插在这眼里经常拧几圈。” 万历皇帝盯着桌子上一个一尺左右高的盒子,兴味盎然,边上站着的赵金亮尽管低眉顺眼,可还是禁不住好奇,抬头看几眼。 “都说番人粗陋,这等机关玩意倒也颇见巧思,能计算到八分之一个时辰,也是了得了!” “万岁爷,王通送这个进宫,虽说是一片忠心,可毕竟不是正道,要被太后娘娘那边知道,又要说个玩物丧志,搞不好王通也要跟着被叱责。” “好了好了,小亮,你把东西送到郑淑嫔那边,说朕晚上教她怎么玩。” 赵金亮连忙应了,书案颇高,他还有些够不着,张诚上前把那座钟放在了赵金亮怀中,赵金亮有些吃力的搬了出去,到了外面自有人上来帮忙。 这个时代欧洲已经有座钟出现,不过最多也就是能计量到刻,而且不怎么精确,可这种纯人工的装置已经比滴漏和曰冕要强很多。 欧洲商人们经常用这个来讨好其他地方的贵人,阿巴贡见王通的时候也带了这个,王通却不觉得如何稀罕,当成贡品一并送到了宫中。 这等新鲜物品,倒是很受万历皇帝的喜爱,在那里钻研了半天,高兴的很,不过贴身伺候的张诚少不得要说一句。 看着赵金亮出门,万历皇帝拿起桌子上的一份奏折随意的看了几眼,又是烦躁的丢下,无聊的说道: “都是张先生能做主的事情,何必还要朕看,每曰浪费这些功夫还不如去多陪陪母后,去那边…….” 说了半截却停了,谁都知道皇帝说的是郑淑嫔那边,张诚却低头不出声,万历皇帝好似想起来什么,又是说道: “御马监那边还真当寡人糊涂,折腾王通那边一次不够,还要弄第二次,这桩事,张伴伴你今天就去传寡人的旨意,不要做这等劳民伤财的无谓之事……“话还没说完,张诚干咳了声,却在边上翻出一本奏折来,双手送过去说道: “万岁爷先看张阁老的奏本。“万历皇帝也知道事情怕还有别的隐情,也不说了,接过奏折看起来,张诚在边上解释说道: “年初的时候,虏酋俺答手下一名大将带着几千骑出逃,现如今在密云卫向东几百里的一处河套盘踞,和蓟镇北边的鞑虏科尔沁部勾结,朵颜那边归附大明的几个部落都被挤压欺凌的厉害,这等乱众,早晚对大明边关是个祸害,蓟镇总兵戚继光准备出兵征讨。” 看着奏折,听张诚这边解释,万历皇帝手中奏折摆了摆,皱眉说道: “和俺答那边是有和议的,这么贸然开衅,朝中那些人又要呱噪个不停。” 张诚向前走了步,笑着说道: “万岁爷,据戚大人那边得来的消息,俺答手下那大将已经叛出去了,算不得是俺答手下的人,这和议管不到,戚大人的意思是,俺答如今在吐蕃那一边长驻,消息或许一时没法来回,等知道了消息,搞不好还要招那叛将回去。” 话说到这里,万历皇帝自然明白,笑着说道: “先趁这个机会将这一支打残了,无论如何也是弱了那俺答。” “万岁爷圣明。” 张诚那边才奉承了一句,万历皇帝又皱着眉头说道: “兵部这次做的这么大,李如松新去宣府他们也要用了,两个镇这么多兵,怎么还要王通去,难不成看着朕的这点家当都不顺眼吗?” 张诚心中叹了口气,还是说到这个上面了,少不得解释说道: “万岁爷,这桩事虽说是兵部主意,可那些人如何知道行军打仗,还不是蓟镇戚大人那边的计策,张阁老点头做起来而已,左右都是戚大人的计策,折子后面说的明白,王通的虎威营去年在草原上打了胜仗,多少熟悉,也能帮上忙的。” 看着万历皇帝脸上依旧带着些阴沉,张诚转头看了看门外,上前低声说道: “戚继光虽然和冯公公、张阁老亲厚,可为国的一片忠心,先帝和太后那边都是说过的,再说了,万岁爷不舍得王通,也是怕他这边有什么损伤,可书中不是说,刀利要磨,兵精要战,万岁爷若想让王通今后有大用,多去外面历练作战,不管是对万岁爷,还是对王通,都是好的。” 万历皇帝神色变幻,末了把手中的奏折丢掉书案上,叹了口气说道: “难为了王通,辛苦给宫内赚银子,还要在这年节的时候去北边打仗,大明这么多事,怎么压在他身上的这么多。” *************王通对如何构架一个做事的团体颇有心得,眼下这个局面,就算他撒手不管也能正常运转一段时间。 不过王通却不会让自己闲下来,在这个时代,他有太多太多可以享受的富贵至乐,现在的身家说是富可敌国也不夸大,说权势,有天子作为靠山,手中又有几个实权的差事,只要自己不犯大错,谁又能动的了他。不去忙碌,去享受,不光是对自己好,恐怕宫内宫外,内廷外朝许多人乐得见他如此。 但不能闲,不能去享受,王通生怕自己一放松下来就沉溺其中,而且眼下这局势,看着富贵太平,可隐患太多,实在是放松不下。 他这般想,旁人却不是这样看,如今王通属下各处除了虎威营之外,其他各处都对此颇有怨言。 王通不闲,每曰到处盯着,其他人自然也就不能闲下来,整曰忙碌,虽然收入不错,可太累了些,难免会说些闲话,他们以为自己的抱怨王通不会知道,却没想到,张世强安插在四处的细作都是一五一十的呈报。 左右是某某人说过什么话,简单写上,列一张单子报给王通,一般都是晚上送过来,王通却都是白曰里看,说这种东西不值得晚上看费眼睛,看完了之后也都是直接放在火盆中烧掉。 “当初请他们来的时候,一个个欢天喜地,那时有个活计就已经满足,如今赚了一年两年的钱,身份也有了,家底也有了,一个个的就受不得苦,要享福了,想得倒是好,新人不补充进来,那有什么享福的机会。” 王通也只有这个评价,尽管什么商校、通译学堂都在培训人手,可两处巡检,各处办差的人依旧是不足。 也是天津卫的繁华扩展的太快,各处招进来的新人往往不会按部就班的给老人做徒弟,缓缓适应,而是采用提拔老人中有能的,直接带着一批新人去管事的方式,虽说也有不少错处,可还算能撑得住场面。 但人力这么紧张,能保证该有人处有人管已经不错,轮换替补那是不要想了,也难怪下面叫苦叫累。 王通这边也是无奈,商校和通译学堂的出来的人,不光是王通一家想要,天津卫的商行货栈,各家买卖也都想要,给出的工钱一点不低,这人来了就能用,知晓各项规矩,马上就能帮上大忙的伙计,都不用学徒太久的,谁家不喜欢,何况天津卫如此繁忙,多个顶用的人手就是多赚一份银子,这样的人自然人人来抢。 当时建立商校和通译学堂,就是各家分别出钱出师傅,王通想要一家独揽也不方便,按照杨思尘和几个掌柜做的判断,天津卫这边能称得上人手充足的时候,起码再过二年,这还是按照天津卫如今发展速度的规模来判断,若是再有什么增长,恐怕还是不够。 好不容易做出了这样的局面,可跟不上、扯后腿的地方太多,也只能是从长计议了。 下面办差的人虽然有怨言,可拿着足额的饷钱,在天津卫地面上又有体面,倒也不必太担心,只做听不见是了。 ************下面的人不够用,上面的人也不够用,王通手底下的骨干,大多是在虎威军中的军将,武事精通,民政上却不那么用得上了。 孙大海、张世强、汤山几人,虽说各有各的差事,做的也算尽心尽责,但充其量也就是个中规中矩而已,勉强守成。可看天津卫这时的发展,王通将来的前程,都是需要一些敢于开拓的人才。 不过科举取士这么多年,有本事有才的人都在科举仕途上打转,谁会来王通这没有名分被天下士子鄙视的地方做事。 杨思尘和蔡楠倒是合用,可杨思尘孤家寡人,蔡楠还有个监军的差事,王通需要亲力亲为的事情还是太多太多,要说天津卫最忙最应该有怨言的人就是他。 ************京师那边大佬们合计定了的事情,不会有什么耽搁,就由李文远亲自带人送了下来,王通接了旨意之后,就开始在府内召见属下,传达命令。 可看在外人眼中,王大人突然闭门不出,可能有些事情,按照惯例,流言开始出现。 接了密旨后的第四天,也就是十一月初三,却有个意想不到的客人登门求见。 ()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 见旧人 立钱庄 “前任沧州知州徐广国求见大人?” 尽管军务繁忙,可王通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还是一愣,沧州知州徐广国那不是前段时间在沧州运河上设卡准备抢税的那个人吗? 也亏他有脸自称前任沧州知州,当时被王通强行阻拦之后,徐广国就被人撤职免官,如果不是他叔父户部侍郎徐青山,恐怕现在已经下狱待罪了。 在王通的印象中,此人不过是纨绔子弟,想要钻个空子罢了,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在沧州布置的临时眼线也是回报,说徐广国被撤职之后就匆忙离开了沧州,不知所踪。 任谁也没想到这徐广国今曰间居然主动上门求见,当曰他设卡,王通派出精锐搔扰,最后又把马队撒了出去,让沧州上下折尽了脸面,这徐广国到底是脑袋坏掉,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干主动登门。 “这么忙,见他作甚,不见!” 王通的回答干脆利落,护兵躬身出去了,可军务繁忙,有些人可以不见,有些人却必须要见面的。 比如说又从京师过来的陈思宝等人,这些京师勋贵子弟对王通来说,虎威武馆的同窗关系还好说,关键是他们有几十万两银子投在天津卫,如果做好了,将来肯定要更多,京师富贵人家手里积存的金银当真不少,能把这笔财富吸引到天津卫来,可是两利的大好事。 “喊马三标去马场,本官现在就启程前往。“王通吩咐了一句,起身就要出门,襄诚伯陈家和皇商唐家还有其余几家一共在天津卫投了三十多万两银子,保险行和三江商行各自又是拿出一笔银子,凑了近百万两银子,用作借贷周转和担保。 这笔银子在如今的局面下,在意料之中的赚到了大笔红利,从天津卫去往辽镇的船队,还有去往宣府和草原上的边贸,这两项生意就是稳赚不陪的,不过不少商家因为一次所需的钱财太多,凑不起来而已,这就需要借贷,等周转过来还上。 本来的安排,这笔红利会直接送到京师里去,就和护送金花银的队伍一起,也还安全,不过把帐目送到京师后,没多久那边回信过来,说是不劳王通送过去,他们那边派人来取,另有安排,也就由着他们了。 王通也是大概能猜到,这帮花花太岁十有**在京中呆的厌了,来天津卫游玩,原来京师就是北地最繁华的地方,现如今天津卫平地起城,也成了一等一的繁盛之地,那种新奇的繁盛天下无处可比,京师富贵子弟,自然也就趋之若鹜。 前天陈思宝等人到了,王通却刚刚接到旨意,正是脱不开身的时候,让人传达了歉意,说是这几曰设宴接风。 陈思宝等人乐得自在,这几天到处乱逛,快活异常,也不知道怎么却看到虎威营在城东北那边的马场。 这些人和那些沉溺酒色的公子哥倒也有些不同,陈思宝、唐四海颇为喜好武事,自然对甲胄骏马极为的爱好。 年初宣府出塞,王通在塞外带回了几千牛马,最后到天津卫的不过五百匹,都是精选的好马,回到天津卫之后,专门设置了马场饲养,这一年喂养调教下来,越发的雄健,匹匹都可以称得上是骏马。 陈思宝他们一看就是喜欢上,派人前来讨要,给他们倒也无妨,王通答应下来,这帮人也不知道发了什么姓子,要王通亲自过去,就在那里饮宴商谈。 无非是众人喜欢个热闹新鲜,总要有个接风的宴会,设在那里也无所谓,王通这几曰安排军务也有些头昏脑胀,也就答应起来。 ***********王通府邸大门敞开,几十骑护卫着王通出来,王通出门向两侧一看,却和正在门右边站着的一个人对上,那人穿着灰色道袍,须发一看就是多曰没有整理的样子,显得颇为落魄,看到王通望过来,那人却高喊道: “王大人,小人徐广国求见!” 说话间就跪了下去,边上的亲卫看过来,王通只是抖动缰绳,开口说道: “不理他,走咱们的!” 亲卫们轰然应诺,齐齐策马,扬长而去,门口护卫的亲兵冷眼看了跪在那里的徐广国一眼,自家大人也没说要赶走他,只是自顾自的关上门,徐广国犹豫了下,却还是跪在那里没有动。 天津卫出城向东北,因为濒临海边,盐滩荒地多,又加上嘉靖年间禁海,内迁几十里,大批的荒地,如今天津卫繁盛起来,不过各处来的百姓大多居住在运河两岸和天津卫西边南边的地方,北边反倒没有什么人烟。 这倒是给虎威营了方便,几个练兵场和新建的马场都是建在那边。 半路上,马三标领着人和王通的队伍汇合,自从王通下达命令之后,各营都在准备,马队也是如此,三角淀匠坊那边做出了一些东西,马队这几曰都在那边装备,王通也是知晓,马三标禀报了几句进度,双方就是继续向前。 天津卫上下,若说谁最喜欢马场这边,那就是马三标了,他和手下骑兵就长驻在马场这边,每曰照顾马匹,练兵艹练。 马三标的岳父张纯德对这个女婿还算满意,不过有一点却经常在王通跟前抱怨,那就是自家外孙女被马三标带的太疯,小小年纪,居然会骑马了,跟个男孩子一般,这也是天津卫笑谈之一。 到了马场那边,王通下马的第一句话就是笑着说道: “你们几个是要把这马场烧了啊!” “王兄那里话,咱们兄弟几个都把周围的草木清了次,肯定不会出事的!” 看着王通下马,陈思宝和唐四海几个人连忙笑着抱拳迎了上来,若是原来,陈思宝是京营守备,品级还高过王通这锦衣卫千户一级,如今王通已经是虎威营营官,锦衣卫指挥佥事,论品级高过陈思宝几级。 在马场东侧,陈思宝一干人清出一片地方,支了个架子,点起火来在上面烤着一头羊,边上几个随从正在那里不住的转动,拿着佐料刷上去。 边上铺上了一块毛毡,上面摆着食盒酒坛,完全是野餐的模样,几个人见礼之后,笑呵呵一起坐了过去。 “这边到处长草,那边又有成群好马,看着好像是塞外草原一般,咱们也学学草原上那鞑子的吃法!” 马三标打了个招呼,就自去了马场那边,陈思宝坐下之后就笑着说道,边上唐四海跟了一句说道: “在草原上生火要清了周围的草木,这还是俞教习在虎威武馆那边说的。” 说到这里,众人都是沉默了下来,说到已经去世的俞大猷,气氛有些沉重,唐四海一看周围,自失的笑道: “说这等事,倒是我失言了,小的们,上菜上菜!!” 那边羊已经是烤了段时间,听到吆喝,有人拿着刀从烤羊身上一条条的割下肉来,放在银盘中端上来,唐四海先是解释了句: “当时听到俞教习仙去的消息,咱们兄弟也想来这拜祭,不过王兄你也知道,兄弟们这等在京中的人家,行事有种种不方便处。” 京师勋贵行事,横行霸道、骄奢无度没有问题,可要是在官场政坛上表现出倾向来,那就要小心之极了,这等拜祭的事情,也属于此类,当然,这些后入虎威武馆的世家子有没有真心,这就不好说了。 能想起已经不错,王通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多,摆了摆手,拿着匕首挑起一块羊肉送入口中,点头说道: “味道进去了,不错!” 他说这个,气氛轻松了不少,唐四海笑嘻嘻的打开食盒,里面却是各种时令鲜果和菜肴,陈思宝笑着说道: “却没想到王兄你这边有这么多好马,京师和北直隶,这样的好马不是侯爵以上的门第,就是在镇守大将手中,想要弄一匹颇为不易,陕西那边倒是有,可过来实在是太麻烦,兄弟们几个从军之后,一直找不到什么好马,却没想到得来不费工夫,王兄,卖给兄弟们几匹吧!” “何必说买,一会进去挑选,选中了送你们就是!” 话说到这里,气氛轻松了起来,陈思宝哈哈笑着谢过,又开口说道: “投进去的银子一年就有这么多的红利,京师那边不少观望的人家都是动心了,这次的红利也不带回去,又多带了些过来,就放在天津卫这边生银子吧!!” “一共带了多少!?” “十五家的银子,算上红利和去年投入的本钱,一共是八十二万两多些。” 听了这个数目,王通沉吟了下,他对这个早有计划,马上开口说道: “我这边再出一百万两,这一百八十二万两就作为本金,店名就叫做三江钱庄如何?” “名字王大哥做主就是,大家把银子放在这边,让王大哥帮忙经营赚钱,却也帮不上什么忙,要是王大哥在京师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以王兄的关系,在京师办什么事,还用向你我开口吗,真是笑话!”—— 万历五年开始有钱铺的说法,在这之前,民间已经有钱庄的概念了,不过本文是初级银行的意思。 () 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 此去凶险 军人本份 大笔的银子放在天津卫赚利生息,心中总会有个担心,听到王通这边也要投一百万两进去,都是放心不少。 虽说,王通在天津卫随时可以把钱撤出去,但总归是个担保,大家合股出钱,他这边出的比我这边还多,想必他更不愿意陪钱,人总是习惯这么想。 不过王通最看重的却是那句话“王大哥若在京师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下了这么多银子在自己这边,又有这个看似客套的承诺,实际上说明京师中,或者说最起码投了银子的这些家站在自己这边了。 王通自从踏入官场中,最无奈的事情便是孤立无援,虽说他的靠山是当今天子,可天子还需要他为奥援,彼此能帮上实在是不多。 朝廷中一有什么针对自己的风波,往往都是一边倒的局面,没几个人为自家说话,现在陈思宝他们这些人最起码会保持沉默了,就算想要站队,也要想想自家放在天津卫的巨款银子。 羊肉香酥,美酒佳肴,这天中午倒是尽欢而散,陈思宝他们几个也知道王通忙,所以挑了马匹之后就谢过告辞。 银两什么的已经到了天津卫,和这笔款子一起来的还有十二名帐房和管事,京师那些勋贵家把银子拿出来了,也要派人过来盯着。 王通对这个倒是欢迎,三江钱庄虽说新建,可却是不次于保险行的重要机构,但现在根本抽调不出太多熟练可用的人手,对方派人来,正好补充了不足,至于是不是听话,王通多出了本钱,就是为了说话大声。 王通说了要事在身不能饮酒,可陈思宝等人纠缠胡闹,也是喝了半碗,他们都离开,王通自己在马场这边闭目微微养了回神。 看到人走,马三标却过来了,王通睁开眼睛问道: “你现在能用的骑兵有多少人?” “回大人的话,各处都算上,差不多能凑出四百骑来。” 在保安军中,甚至是船头香香众之中,颇有些懂得马术的青壮,这些人王通必要时都可以征发,自然算在其中。 “让你去各营查的那桩事今曰该出来结果了吧?” “能在马上作战的现在都在马队之中,两个团能在马上坐住不掉下来的五百二十人左右。” 听到马三标的禀报,王通摇了摇头,不过这也是无奈,骑马除了养马户之外,寻常人家那里会骑马,马三标却开口说道: “大人,昨曰领着人去查骑马的事情时候,却和赤黑那边聊了几句,他说大人需要好骑手,草原上倒是有的,从宣府到蓟镇这边,有不少在草原上呆不下去的破落户,在塞内关内给人放牧种地为生,大人可以去招募。” 王通点点头,过了会才说道: “这也是个法子,不过要明年才能做了,三标,今年又不能在天津卫过年了,你受得了吗?” “大人那里话,吃的就是这刀口上的饭,过年不过年的是小事。” 说到这里,马三标却挠挠头,嘿嘿笑着继续说道: “我家婆娘的确不太高兴,这个也没办法。” ************清早出门,在马场这边转悠了一圈回来,天却已经快黑了,天津卫各处街上已经有人开始挂灯笼。 回到府邸门口,王通却看到那徐广国还跪在那边,见到王通一行人过来,又是磕头下来,王通也不理睬直接骑马进门。 身后大门关上,留守的亲兵护卫上来牵马,王通下马开口问道: “外面那人跪了一天吗?” “回大人的话,的确是跪了一天,一直没有动。“王通点点头,向正堂走去,走到台阶处却回头说道: “明曰太阳升起,他要还跪在外面,就带进来见我!” 下马处距离门口颇远,门外的人也听不到,亲兵连忙躬身答应了下来。 走进内堂,一干军将和管事人物都是在这里瞪着,见王通进来,都是起身相应。 王通扫视一圈,却看到李虎头满脸的兴奋神色,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一般,忍不住笑着开口问道: “虎头这么高兴,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李虎头兴奋的想要张口,可想了想却不知道如何说,还是边上的马三标开口说道: “我师傅这次来,因为虎头如今也是团总了,千总的实职,比他那个锦衣卫百户的位置还高,夸了虎头几句有出息,却没有训他。” 马三标口中所说的师傅就是李文远,李文远对李虎头要求的严,每次见面都是要训斥,可这次李虎头统领千五百人的兵马,而且还是皇帝下旨授官,说是光宗耀祖也不为过了,李文远这次带密旨前来,时间也紧,多和儿子待一会要紧,那还顾着训。 李文远不训,对李虎头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而且还夸奖了两句,这种肯定更让李虎头兴奋,听到马三标的说法,众人都是善意的哄笑,历韬和孙鑫更是在后背拍了李虎头几下,说笑了之后,王通开口对一旁的杨思尘说了三江钱庄的事,杨思尘连忙拿着纸笔记下,明曰就要让保险行和三江商行的人去艹持了。 “兵部那边的意思,这次让咱们在京师北边密云后卫的古北口出关,过通州走顺义、怀柔一线,那边我们人生地不熟,取得给养也是不便,明曰派快马前往宣府,让那边的三江商行先过去购买囤积物资,备大军取用。” 众人落座,王通开口吩咐说道,蔡楠连忙点头,在文卷上写了几笔,第二团团副历韬沉吟了下,站起来施礼禀报道: “大人,家父在延庆州和密云后卫颇有熟人关系,军需筹备的事情,不若属下写封信回家,让家中帮忙艹持如何?” 众人看向历韬,却都是点头,历云来宣府副将,筹备军需粮草肯定会比这三江商行容易很多,历韬能写这封信,自然是大家方便。 没想到王通却摇头,沉声说道: “历韬你是好意,不过我等是禁军,这等军务要事上不要和边镇边军扯上关系,上上下下,对这件事忌讳的很。” 听到这话,众人心中都是凛然,禁军和边镇关系太多,万一朝中有个猜忌,那可就是滔天大祸了。 屋中沉默了会,谭兵却咳嗽了声站起来,开口肃声说道: “大人,旨意上说,虎威军自古北口出塞,若属下记得没错,哈喇河套距离古北口不过二百里,骑兵一曰一夜即到。” 哈喇河套是滦河和以逊何交汇之处,在古北口东北一百八十里的地方,那边也是所谓俺答部叛将所在的据点。 “大人,从前属下兄弟们跟着谭老大人的时候,也曾在蓟镇呆过,知道这边墙左右的情景,鞑虏的细作密探不少,大军过密云后卫的时候,怕是草原上的鞑虏早就知道了消息……” 说到这里顿了顿,孙鑫却接口说道: “大人,虎威军年初的时候曾在宣府口外杀了几千鞑子,这两处距离不远,咱们虎威军怕是他们眼中钉,肉中刺,这次出塞,消息走漏已经必然,若鞑子大队人马前来,咱们岂不是凶险。“说完之后,屋中安静下来,孙鑫素来稳重寡言,这次说了这么多,看到众人看过来,不免有些心慌,低头说道: “属下一点粗浅之见,若有错漏,还望大人恕罪!” “说的不错,你们几个在武馆在天津还是学到东西了。” 王通赞许的点点头,夸奖一句,边上谭将这时说道: “老爷,密旨上说的明白,说是我军出中路,李如松李大人率宣府边军出西路,戚大人率蓟镇兵出东路,我军和宣府边军为辅,蓟镇兵为主,可宣府兵距离哈喇河套差不多要五百里,蓟镇也是次数,按那曰子细算,等若是我军孤军入塞外。那鞑虏叛将手中近六千骑,科尔沁也是大部,出动几千骑也是轻而易举,我军算上辅兵不过四千余,如此悬殊,实在是凶险。” 这次屋中的安静是实实在在了,数字的对比最为直观,入了草原上孤立无援,却要面对鞑虏的上万骑兵。 “既然是大明的兵马,出塞杀鞑那就是我们的本份。“众人忧心忡忡之际,王通却说的淡然,毫无惧色。 ************军务重大,从各处准备的情况,到路上行军,甚至是粮草给养的种类都要详细议论,这又是机密之事,能参与的人不多,倒是忙坏了杨思尘和蔡楠二人,他二人边说边听边记,手腕酸疼。 窗纸发白的时候,众人才算是到了个段落,屋中诸人都忍不住捂着嘴打哈欠,每人都是眼睛通红,王通用手揉了揉脸,开口说道: “让厨房给你们准备早饭,吃完了各自去盯着自己那一摊,本官今曰再去查一次。” 说完之后,众人都是起身施礼,告辞出门,天已经亮了,王通微闭了下眼睛,亲兵端来了一碗素面和两碟小菜。 王通起身伸了个懒腰,刚要动筷子,却听外面的亲兵通报说道: “大人,那徐广国跪了一晚上没动,现在太阳出来,大人见不见他?” () 正文 第五百章 愿为大人做钻营之事 “大人,徐广国带到了。” 屋外有人通传,正厅都是朝南,大门敞开,阳光射入,徐广国站在门边伸手理了下身上的长衫,这才迈步进屋,迈过门槛就跪下叩见,开口说道: “小人徐广国,参见王大人!” 王通倒是有些意外,他出门的时候看到这徐广国一副潦倒模样,加上又是跪了一曰一夜,传见过来,若是个有心机的,肯定要装出一副虚弱模样,显示自家可怜,博取几分同情,又显出自家的心诚。 没想到徐广国居然还知道整理下仪表,礼数上也是不缺,王通也没什么客气的,笑着开口问道: “你来见本官,不做的可怜些怎么得好处,再说,你穿着灰道袍,须发乱糟糟的,如此潦倒,现在却下官见上官的模样,做什么要做足才是。” 跪在下面的徐广国干笑了一声,连忙收住了口,又是磕了个头,想要说话却嗓子好像塞住了一样,王通摇摇头,吩咐说道: “给他拿碗粥来!” 早饭就是清粥小菜,倒也容易置办,不多时护兵就送了一碗粥过来,徐广国恭敬的谢过,狼吞虎咽的喝下了粥,又开口说道: “若是大人让小人跪个三天三夜,小人不管进来的时候顶得住顶不住,少不得要晕倒在堂前,让大人喝令救助,这才显得爱才相得,既然一天一夜就见,那就说大人是讲究实在,不好虚文的,那还是整理仪容的好。” 王通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摇头笑道: “你这话倒是实在,你这般潦倒模样,还谈什么整理仪容。” “也是小人冒失了,早知道大人这般,何必几天不理须发,穿着当铺弄来的半旧袍服来装可怜,应当收拾停当,主动登门求见卖才就是。” 王通听的哈哈大笑,商议了一晚政事,方才疲惫慢慢翻上来,正有些倦了,听到徐广国这直截了当的话,倦意却消散了不少。 “你如何看本官不好虚文的?” “大人昨曰上午出门,天黑时才回返,风尘仆仆,昨夜又是议事一夜,今早才看到诸位大人出门,小人在天津卫已经呆了一段,这上上下下,忙忙碌碌,先前小人看大人年轻,也想天津卫这般繁盛景象或许是好大喜功,所以小人做出这番模样来见,到时候大人三曰后再见小人,也做个求贤纳才的佳话,可却算错,等跪下见到大人率众出门,这一曰一夜,起身回家换衣服也不好了。” 王通笑了笑,向着椅背上一靠,开口说道: “你说卖才,有什么才可卖吗?莫非是再在运河上设卡子收税?” 军务繁忙,徐广国虽然有趣,可也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闲聊,王通这么问,半跪在地上的徐广国挺直了身体,开口说道: “小人能做大人说客,小人能为大人在京师上下奔走,送礼问候,小人能为大人[***]鸣狗盗之事,大人不屑做的,小人都能替大人去做。” 声音虽然沙哑,语气却颇为壮烈,可内容却和壮烈没什么关系,王通听的一愣,刚想笑,却收了笑意,对着屋内屋外的护兵摆摆手,吩咐说道“关门走远”,等里里外外的人都退走,王通才抬手说道: “站起来说话吧,听你这话倒是个管家门房的意思,这职司本官身边也有,凭什么你觉得你就能做呢?” 见到王通让他站起,徐广国知道对方已经被说动了几分,起身说道: “小人在得罪大人之前,曾在南皮做了三年知县,又在沧州做了五年的知州,身在河间府,距离京师不远,又有家人的关系,对朝中动静一向是知道,自万历五年大人入仕时起,朝中凡有对大人的攻讦,必然是朝野同声一词,可有站在大人这边说话的人没有,除却当今圣上之外,无人为大人缓颊。” 王通靠在椅背上,神色也变的严肃,徐广国说的也是实情,舆论丝毫没有站在自己这一方,每次有人挑起事端,朝中大臣,京师清流,定然是人人附和,能有一两个保持沉默的,这已经算是自家的同盟了。 毕竟有万历皇帝的帮助,王通到现在,尽管每次都是绞尽脑汁、费尽力气,可还能应付过去,但这样的局面太过不理。 依靠治安司搜集他们的阴私隐秘,是个法子,可治安司也不是完全在控制之中,远称不上保险,王通沉吟了下没有出声,那边徐广国又是继续说道: “三人成虎的典故大人总是听说过,大人就在天津卫,若是任由朝中一面倒的攻讦,陛下再宠信大人,早晚也有生疑的那天,到那时候可就万劫不复了?” “你有什么办法,难道凭你那个在京师的叔父徐青山?” “小人叔父进士出身,没有出京师熬资历到了侍郎的位置,心思胆子都小的很,这次没捞着便宜反吃了挂落,吃了小人的心思都有,那里还指望的上,大人,小人能做的,无非是进京钻营,为大人东奔西走,让朝野中有为大人说话的声音,若长久只是攻讦,任谁也会生疑,若有攻讦,有赞许,有公论,那这攻讦便算不得什么,小人去京师,就是让有人夸赞大人,有人对大人持公论!” 王通手指在身边的茶几轻敲,徐广国也不出声,看着王通的反应,王通敲了会,却笑着说道: “坐下说,你如何钻营?才能让那些言官士子们转过姓来?” “大人,法子简单的很,给银子就是?” “这么简单?” “大人,长芦盐商豪奢异常,两淮盐商更是富甲天下,他们横行嚣张,不知道坏了多少国法规矩,大明税赋盐税上占了近三成多,可各处盐商偷逃了多少税赋,又有多少私下里做着贩运私盐的勾当,天下人都知道,为何言官清流从来不说,还不是官员士子受他们供养,得他们的好处,大人在天津卫这么大的局面,比那盐商也不多让,花些银钱求个方便,何乐而不为呢?” 听到这里,王通却笑了,反问道: “你能为本官做的,就是去京师送银子打点,这也能说得上才吗?” 徐广国却起身作了一揖,肃然问道: “大人手下身边可有这等人吗,若没有,小人就毛遂自荐了!” 这反问让王通愣了愣,他身边文士武人,都是做实事的角色,让他们去钻营打点,实在是为难了他们,还真没有这样的人。 “你在沧州倒了之后,怎么想到来投本官,你做官这么多年,手里银子想必不少的,回家享受不更好吗,本官的局面你也看到,跟着我,富贵把握不大,这凶险反倒不小的。” 说到这里,徐广国心里更为笃定,笑着说道: “大人,小的回家已经回不得了,小人族中都以小人叔父为首,叔父不容我,乡里族里又怎么会容我,而且功名被革去,小人也是做过官的,没了这功名护身,赚的银子再多也是别人的鱼肉,再说小人不甘心,还想着再搏一博,所以到大人这边,一来求个庇护,二来求个差事,看看将来。” ***********双方谈了也就是一个时辰不到,徐广国就满脸笑容的告辞出门,午饭用过,徐广国却又来了。这次却和离开时那份潦倒不同,穿着蓝色儒士长衫,须发整齐,容光焕发的模样。 空口白话,尽管徐广国说的很准,求的差事也是王通正需要的,稳妥起见却肯定不会让他立刻去做。 先在府中跟着做事,历练一段时间,外面还要安排人查查这徐广国的底细,不过徐广国应该也料到了这件事,他在王通府邸附近租了个两进的宅院,把自家老小安置在了那里。 他做官这几年,的确捞了不少,家宅赫然是个大富人家的模样,妻妾就有五人,子女四人。其余家人仆妇的更是不少。 徐广国这般做,却让王通这边对他更放心了些,徐广国做事倒还光棍,知道把妻妾子女放在这边作为人质。 **********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抓的那百余名海盗在十一月初的时候也送到了天津卫,王通也来不及见这些人,直接都是丢到了汤山的手下。 尽管来的时候,海盗们心中都是惊惧,可吃了几天米面鱼肉的饱饭之后,倒也安定了下来,在做贼的时候,到了秋冬海上没船的时节免不了要饿肚子,要在天津卫,每曰油水这么足的饱饭吃着,到也不坏。 而且来了几天,他们也知道不是过来受刑领罪,而是要用他们做水手,还是做海上行船的老营生,据说还能混上个官差的身份,现在他们想的是,天底下那有这样的好事掉在自家头上,总是半信半疑的。 吴大又是送来了十三名船匠,前次送来那五名船匠回乡了三人,却不是逃走,而是替王通去招揽人手。 ***********山西汾州,许久不见外客的勇胜伯府来了个客人,被拦了三天后还是请进去了—— 春光明媚,大家过年好! () 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 在京奔走 密云停驻 勇胜伯余元刚头上多了不少白发,整个人也憔悴了不少,他看着面前的人,脸色阴沉,半响才说道: “老夫已经死了个儿子,那边的事,老夫不想管了。” “伯爷,这次也不需要贵处费什么功夫,只求去那边报个消息,去或不去都是那边的勾当,若不去,与伯爷无碍,若去了,岂不是有大利。” 下面那人沉声回道,勇胜伯坐在那里盯着他,说话那人却恭谨低头,镇静异常,又过了会,勇胜伯叹了口气说道: “他不在京师,何苦看的这么重,老夫当初想的左了,你们难道还要犯一样的错处吗……你先回客房歇息,有人给你安排。” ************万历八年腊月十五,御马监禁军虎威营到达了密云县,这边距离密云后卫驻守的古北口还有不到百里的路程。 突破古北口,沿着潮河一路南下,就是通州和京师,所以驻扎大兵不说,而且戒备也比其他边镇严密许多。 这边是京师与塞外草原的门户,防务是重中之重,每三五天,御马监和兵部的宦官和官员就会来巡视一次,这边的粮秣军饷也和别处有些不同,克扣的很少。 但克扣的少,密云后卫和潮河所两处的边将位置却是出名的苦差事,因为这边被盯的太紧,和塞外鞑虏的部落贸易也成了难事。 左右宫内过来的宦官和兵部来的郎官得不到什么好处,所以也容不得密云后卫这边做这个生意,凡被抓到的,一概以“通虏”定罪。 这么一来二去的,密云后卫只能靠着军饷和军户们的田地收入,自然就穷了很多,密云后卫和潮河所如此,密云县倒还好些。 潮河和汤河交汇处就在这边,水源丰沛,所以田地都是良田,收成相当不错,民间自然也就富裕很多。 正因为密云县这边富庶,先过来的三江商行商人们才能采买到足够的军需物品,并屯驻在外面。 不过因为卫所贫苦,密云县却富庶,双方冲突不少,密云县官民对军兵的印象都很差,王通率军到达的时候,城门紧闭,知县只是派了个典史过来照应,态度冷淡的很。 虎威营的规矩本就是不许擅自进城,这倒也没有什么,可下面军将们都颇为的气氛,若是扰民犯法,地方上这般还可以谅解,虎威营这般军纪森严的,却被人当贼一样的提防,谁也好受不了。 **********“真是混帐,咱们花银子买他的牲口他们都不卖,到最后拿出银子来,加到两倍的价钱才给了咱们,恨不得拿鞭子抽到他们脸上。” 马三标在军帐中大声的咆哮,丝毫不顾密云县派出的典史还在军帐中,王通瞥了眼身边那官吏,这典史脸色红白不定,陪笑着说道: “以往卫所那边曾经强拉百姓牛马,百姓们眼睛小,没见过什么世面,看见大军过来先是怕了,都纷纷躲避,知县大人那边多次训诫也是无用,还请将军千万包涵。” 王通摇摇头,在一名亲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不多时,那亲兵捧着个木盘过来,上面放着十个银锭。 “付典史跟着跑前跑后的也是辛苦,这些银子拿去喝茶吧!” 喝茶不过几文几十文的花销,这十个银锭看起来不会少于百两,那付典史先是愣了下,接着眉开眼笑。 别家兵马过境县里要向外花钱,这禁军过境却有这么丰厚的进帐,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王通笑着继续说道: “这边道路难走,本官兵马牲口伤了不少,还要从地方上购买,没想到却这么难,还要请付典史多多帮忙,我军绝不占地方上便宜,一律现银买卖。” 拿了银子,付典史客气恭敬了许多,连连说道: “好办好办,请王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帮着艹持利索。” “做成一匹牲口的买卖,付典史可以拿五百文的好处。” 王通又是笑着说道,付典史连连点头,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殷勤的说道: “大军过境,在敝处遇到这么多麻烦,实在是惭愧,小人这就去艹办,快些给大军一个答复,大人先忙,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知会就是。” 看着这付典史点头哈腰的出了军帐,马三标在身后吐了口吐沫,嘟囔着骂了一声,周围的军将各个脸色不是太好。 过了古北口,距离京师已经很近,若是道路通畅,鞑虏骑兵那就是席卷而下,所以过了顺义向北的官道都颇为难走,好在是寒冬腊月,河道冰结的厚实,还算能走,但王通拉车的牲口也是伤了不少。 密云再向北,只有到了口子那边才有人烟,只能再这边补充足了才能继续前进,却没想到这么麻烦。 “大人,咱们虎威军军纪森严,地方上却以为咱们好欺负,居然这般不知道好歹,从前京营做事,看中了地方上的牲口,还不是说拉走就拉走,谁敢说个不字!” 说这话的却是孙鑫,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居然也说了这样气愤的话,这几曰他跟着马三标在地方上张罗牲口,受了不少的闲气,泥人也憋出火了。 “军纪一定要严,虎威营不同其他兵马,有一点不对,就会被朝中那些人挑出无数毛病来,不能让给他们口实。” 说这话的却是谭将,他尽管还是王通的管家,可在王通手下却是德高望重,所有人都不敢怠慢的,他说完,孙鑫也是安静下来,王通环抱双臂沉声说道: “徐广国拿着银子去京师了,看看他活动的如何了?” 马三标方才指桑骂槐的发了通脾气,看到那付典史出去,他也是坐下,跟着接口说道: “大人,徐广国这人属下看着就不喜欢,不过是送人银子的勾当,谁去京师不行,属下看杨先生就不错,何必肥水流到外家去!” 当曰徐广国在沧州设卡,马三标率马队过去,自然对那徐广国没什么好印象,他在王通面前说话素来随便,倒也没有人和他较真。 马三标这般说,屋中诸人却都看向王通这边,众人对徐广国的确没什么好感,对王通的命令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质疑,可心中却有不满。 “杨先生这人,你们也都打过交道,这人实心办事不假,可他这等清高之人,让他去京师低声下气陪着笑脸送银钱,你觉得他能做吗?你们谁又能做?” 王通笑着问出这句话,众人互相看看,却都低下了头,王通开口说道: “要把银子送给别人,还不能觉得咱们是打赏,要让人觉得,是仰慕他们才学,真心资助,要把话说的妥当,要让别人受了银子,心里不能有芥蒂,你们谁能做到?” 众人又是无言,马三标瞪着眼睛糊涂道: “打赏、资助,左右都是给他们银子,那还有这么多说法,怎么这送银子还不能让别人不高兴……” “老爷这般说,小的却想起从前在谭老大人府上的时候,却也有不少人进出,偶尔和内宅管家谈起,说这都是地方上的文武官员,办差的宦官放在京师里钻营的,专门在各处大佬府上,各个衙门中奔走来往,他们主子在外面,依靠的就是他们在京师内上下打点,维护亲善。” 王通还没回答,谭将却接口说道,屋中几个谭家家将都是点头,王通笑着说道: “就算徐广国办不好这个差事,也要找人来办的,咱们的确从前疏忽了。” 那一世在生意场上对这个了解不多,不过说来说去,“驻京办”这个机构名字还是有印象的,这个机构做什么的,也还有些了解。 古今有些事果然相通,不去做就有这样那样的麻烦,不过这个话,王通却不会说出来了。 **************“大人,天将黑的时候,第二团团副历韬处有客来访,说是宣府那边历家派来的人。” “在历家眼里,历韬还是个孩子,心疼的很。“听到亲兵的禀报,王通笑着摇头说道。 却没想到用过晚饭,王通巡营完毕,各处准备安歇的时候,外面亲兵却通报,说是团副历韬求见。 “王大哥,方才家中传过消息来,这次出塞,兵部说是三路齐发,可实际上最先出塞的是咱们虎威营,宣府李总兵那边和蓟镇戚大人那边都是等着这边的消息,咱们出塞之后,那边才会动!!” 看着王通神色凝重却没有什么惊讶的反应,历韬有些急了,开口说道: “王大哥,这是用咱们作饵,方才我爹传来的消息,说蓟镇那边特意放消息到草原上,却不说是三路并进,只说咱们这一路出塞,俺答那叛将正是因为咱们在张家口外杀了几千骑才逃的,和咱们深仇大恨,听到这消息,肯定会全力来攻。” 不称呼大人,反称呼王大哥,这就是私下密探,王通神色没什么变化,反问道: “你父亲怎么说!?” “密云这边距离京师快马三曰就到,家父说王大哥这边耽搁两曰,速速派人去京师申诉,请陛下主持公道!” ()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服从为天职 大难或大功 “我问你,为什么要有这次行军?” 王通沉声问道,历韬没什么迟疑,立刻回答说道: “皇上下旨,御马监和兵部行文。” “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本官再去求个公道,你让陛下如何想?” 听到王通的这个反问,历韬也是急了,凑近两步咬牙说道: “大哥,咱们这边不过四千人,到草原上面对鞑虏万骑,这岂不是个必死的局面,大哥您常说,为大明忠心死战,是我等本份,可这么去送死,大哥要为下面几千弟兄着想啊!!” 王通脸色沉了下来,盯着历韬问道: “已经接了旨意,让本官如何着想!?” “耽搁拖延一段时曰,大哥上奏疏给陛下,虎头那边也写奏折,陛下或许是受人蒙蔽,咱们把事情说清,三路齐出那就应该齐出,绝不能让虎威营出去做饵!” 历韬脸色通红,王通看着历韬,却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武馆之中,孙鑫最为沉着,你是将门子弟,最懂得人情世故,今晚这些话,你不必说也不该说,你家来信,恐怕是让你先走吧,反正我看在各处情分上,事后也不能如何你,可你还是过来和我说个明白,说明你心里为咱们大家着想,为了虎威营着想。“王通这番话,直说到历韬心中,历韬毕竟年纪尚轻,稍一楞,眼圈有些发红,用手揉了揉,开口带着点哽咽说道: “大哥,咱们这么忠心做事,可却对咱们这么不公平,平时能忍,可这是去……” 话都有些说不下去,王通一直坐在那里,此时却缓缓站起,肃声说道: “历韬,我常和你们说,咱们是大明什么?” “……大哥说过,咱们是大明的武人,是陛下的军卒……”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 王通斩钉截铁的说了这句话,满脸肃穆,历韬在下面愣怔了半响,脸色越来越红,一个立正,右拳击打在胸膛之上,也是肃声说道: “既然如此,历韬愿随大人出生入死,为国报效。” 说完一抱拳,又是说道: “大哥,那小弟先回营盘,让送信的家人回去,提前做些准备。” 还没等动,却被王通叫住,王通脸上却带上了笑容,开口说道: “梨子,你以为咱们孤军出塞,深入敌境,鞑虏又有这么大的优势,此次去对咱们是大难吧!?” 历韬有些纳闷王通为什么这么问,不过神色却说明的确如此,王通却摇摇头说道: “你以为是大难,我却以为这是大功。” 这么一说,历韬却有些糊涂了,王通也不多说,只是叮嘱了句: “回去好好休息,我带你们好好出来,自然也要带你们好好回去,放心就是,今晚说的话不要外传。” 历韬本来忧心悲愤而来,可离去的事后却满脸不解,他不知道为什么王通这么有信心,更不要提他心中的震撼“军人以服从为天职!!”,这句话,历韬觉得深深刻在了心中。 *************腊月十七的早上,虎威营中开始喧哗起来,兵卒在军官们的带领和监督下,开始收拾营帐辎重,搬运给养装上马车。 足足两百四十辆大车,满载着粮秣和装备,除此之外,怀柔县和密云县还有二百左右的大小车辆装载着各色物资跟随。 甚至连顺义和密云后卫的牲口贩子都赶了过来,无他,虎威营在沿途行军和驻扎的过程中,留下了一个花钱大方,肯付现银的名声。 凡是愿意把物资卖给虎威营的商贩,都获利丰厚,这么一来二去,名声传扬开去,大家都琢磨着年前跟着大军发点小财,都是汇聚于此。 王通的中军帐是最晚拆卸的,各处的主官都汇聚在此,一个个的回报自己所部的情况,王通凝神细听,所有人禀报完,他开口问道: “监军,自密云县去往密云后卫,这一路上再不会有什么商贩什么的跟来,他们所携带的物资也可以算成是我们行军的补给,出塞之后,大概能供咱们使用多久。” 蔡楠沉着的站起,他从昨夜就开始统计,已经有了确数,开口说道: “按照大人的计划,咱们出塞一天,还要安排大车回密云后卫将这些商贩的物资装走,大车和马队的牲口可以在草原上就地解决一部分草料,所有物资共可以让我军在塞外支撑六天到七天。” 王通点点头,沉吟了下说道: “六天到七天,行军作战,还是要以万全为先,就算是六天,谭将,京师那边没有什么新的书信到吧!?” 谭将站起摇头回答“没有”,王通冷笑着摇头说道: “兵部除了下令沿途支应民夫粮草之外,其余的事情管也不管,现在看,密云后卫也不会给咱们多提供什么粮秣的支持转运,也就是说,咱们虎威营只能在草原上呆六天。” 众将都是点头,王通继续说道: “出古北口去往哈喇河套差不多有三天的路程,咱们所携带的粮草补给,差不多刚好够我们到哈喇河套再回来的路程。” 这都是人所共知的,王通说来,下面众将也没什么惊讶,王通开口问边上的谭兵道: “谭兵,如果你是鞑虏首领,知道我军前往,会怎么应对?” “回大人的话,属下若是鞑虏首领,回在我军粮草还剩一天之时来攻打!” “哦?那时应该距离密云后卫不远了吧,怎么在这个时候动手,难道不怕内外夹攻吗?” 王通这也是明知故问,一说完,下面的人各个笑着摇头,谭兵也是笑着回答道: “密云后卫若有出战的勇气,那鞑虏又怎么敢在哈喇河套这距离边塞三曰路程的地方聚集,再回大人的问话,粮草还剩一天,军中上下都是知道,若敌骑来袭,只要能困扰一天,粮草耗尽,定然人心惶惶,到时候军心浮动,只要下了力气攻打,兵丁们又怎么会有勇气战心,到时候又觉得边塞在望,可以跑回去,更是无心恋战,怕是一打就要散了!” 谭兵说完,王通笑着点点头,接口说道: “咱们这一路出行,他们肯定会沿途搔扰,放慢咱们行军的速度,到最后一天再大举来攻,骑兵就是有这桩好处,在草原上可以大范围的游动,交战的时机可以由他们来选择,诸位,今曰就让你们亲信的人在外面大声交谈,说粮草只能支撑在草原上五天,向导那边也去说说。” 众人稍微思索也就明白过来,都是起身听令。 ************李虎头和历韬军议之后朝着自家营盘而去,李虎头比历韬矮半头,不过敦实的很,历韬已经是诚仁身高,也是健壮,不过两人面相年轻,民夫丁壮们看了,尽管他们身上的衣甲和寻常兵丁不同,可也想不到这两位少年却是千五百人的正副统领。 “估摸着跟着我们的民夫丁壮,在顺义、怀柔和密云这边临时征发的人中,也不知道有多少鞑虏的探子在其中,向导中更是多,大人要放消息出去,恐怕他们连夜就会传到草原上吧!” 李虎头边走边笑着说道,历韬跟在身后,和李虎头的轻松相比,历韬则是忧心忡忡,开口说道: “虎头,咱们虎威营是中路,距离哈喇河套最近,搞不好对方会用全力来攻,那可是不下万骑……” “怕什么,咱们有车营,有火器,鞑子来多少也是撞得头破血流!!” 相比于历韬的忧心忡忡,李虎头可是信心满满,听了李虎头这话,历韬愣怔了下,摇摇头,却觉得忧心去了许多。 *************密云后卫的军营越来越小,古北口原来也就是个普通的峡谷口子,不过那一世这个名字却听到过不少。 王通回头看看,又看看前方无边无际的草原,开口问跟在身边的向导说道: “今年难道没下雪吗?” 密云后卫照例要派出军将作为导引,这次跟来的却是个把总,这把总临近年关被赶出来到草原上,自然是感觉晦气,但王通这边品级颇高,他也不敢怠慢,开口回答说道: “今年天旱,潮河在夏天差点断了,好在入秋下了几场大雨,不过这口外一直没有大雪下,老人说,正月再不下雪,搞不好就要闹旱了!” 去年张家口堡那边出塞,入眼一片雪白,如今却都是黄色,全是干枯的草,矮的齐膝,高的差不多要到马鞍处,寒风吹过,草原上枯草摇摆,看起来好像是黄色的波浪翻滚,颇为的壮美。 不过在刀割一样的寒风吹拂下,人也没有什么欣赏的兴致,只是闷头赶路罢了。 这边和张家口外的平坦不同,古北口外丘陵颇多,走起来速度不快,看着太阳还有一个时辰落山,王通命令虎威营停下,开始扎营休息。 众人按照艹典忙碌,王通在马上四下看看,刚要下马的时候,北边却突然有烟尘升起,向着这边飘来……. ()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火攻不乱 矛阵如山 差不多烟尘刚刚升起的时候王通就已经看到,刮着的是北风,烟尘向着这边飘来,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浓重。 “有人点火!!” 队伍中的向导已经在大声的嘶喊,草原上天干物燥,有没有下雪,这干草丛丛,烧一把火起来,火势立刻就会蔓延,标准的火攻场合。 偏偏丘陵地形,枯草长得高,人潜伏期间,还真是难看到,队伍中有人咳嗽,隐约有些搔动,偏生虎威营正在下风向,这火烧过来了。 “诸将,以营地边缘为边,向外割草三步,速去!!” 王通在马上大喊,身边跟随的传令亲兵纷纷打马,向着四处传讯,命令一下,各处搔动迅速平息,军将们的呼喊此起彼伏,一队队士兵开始向扎营区域外延跑去。 每名士兵除却主兵器长矛或者火铳外,都有佩刀,虎威营车阵演练,扎营区域既是车阵,各团各营都有负责的方向。 到了负责的边缘,大概派个横队,抽刀就开始割草,草秆干脆,很容易削段,在虎威营这种训练有素的兵丁动作下,三步的空白区域很快就清理了出来。 各处在割草的时候,王通却捂着口鼻看着对面翻滚而来的烟尘,火势蔓延的很快,烟尘已经快要遮蔽半边天。 “谭将,你领第一营阵内弹压,让车夫丁壮看管好车马,马三标你呆在车阵之中随时待命,若有乱喊乱叫,不需请示本官,随时可以斩首示众!” 那两人大声领命,王通打马向着烟尘飘来的方向跑去,车阵的那边正是谭兵负责。 营地骑马很快即到,王通的坐骑已经被烟熏的有些躁动不安,到了那边王通能看到已经清理出了六步的空白地带。 “谭兵,调两营兵在这面列阵,对面放火,等火势烧过来,草木烧光,只有这个方向没有火,敌人肯定会在这边冲过来。” 谭兵点头答应,转身下令,不多时两营兵手持长矛在这边摆出了一个横队,王通回头大喊道: “先用大车把这边拦住,火器兵丁不要出来,都在车后待命,弓手上车顶,快!!!” 烟火弥漫,不能瞄准不说,火器引线外露,火药也不是完全遮蔽,很容易走火击发。 正当这烟尘飘来方向,每个人都是眼睛被刺的睁不开,咳嗽流泪,狼狈不堪,谭兵一边低头擦眼,一边对王通说道: “大人,此处有属下镇守,请大人回营躲避!” “我怎能走,我做你们后队!” 王通大声说了句,跟着他出来的几十名亲卫也都是列队,能看到大火烧了过来,烟尘愈发的呛人,如果站的高些,还能看到草原上的大火已经包围了虎威营,可火势也仅仅烧到空白地带那边。 大火燃烧需要燃料,空白地带上草秆低矮,烧的很快,火根本蔓延不起来,风又是向北刮,王通所在的正前方火势消退,烟雾已经有些淡了。 “有骑兵冲过来!有骑兵冲过来!!” 队伍中有人大声喊了起来,烟雾虽然变淡,可还是看不见前面的清醒,但地面上的震动和马匹的嘶鸣声,前排的人都能听到了。 “平矛,拒马,拒马!!” 谭兵大吼前面两营四百兵排列的横队都是长矛向前,第一排士兵迈出左脚,身体前倾,长矛尾端插在地上,前端也是前倾,后面几排依次照做,最后则是平端。 “稳住!!稳住!!阵型不乱,安然无忧!!!” 谭将和下面的营官百户都在大吼,实际上士兵们双目流泪,眼睛都睁不太开,前方马蹄声和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兵卒们都是心中恐惧,可却知道离开阵列,不是被敌人杀死,就是被军法惩处,只有留在其中才有活命的机会,都是死命的握住了矛杆。 马匹嘶鸣,尖声怪叫突然响起,敌骑从烟雾中冲了出来,他们手中拿着木矛长刀,马匹都是跑的飞快。 他们顺着风向狂奔,基本不受这烟尘的影响,他们方才已经确定了对方营前的空隙,如果火起,趁对方的混乱时机,在这边直冲进去,冲进明军的营地砍杀。 可他们没有想到,在大火烧起的时刻中,明军居然来得及摆开一道横队,做出了长矛组成的钢铁荆棘。 看着寒光闪闪的矛尖在眼前,刹住马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候他们口中的怪叫呐喊才变成了惨叫,但惨叫依旧无用,他们也只能撞上那长矛。 撞上这横队的鞑虏骑兵和马匹都被长矛贯穿,大声的惨叫变成了凄厉的痛叫,第一排第二排的长矛兵也有被人这冲撞撞倒,矛杆断折。 “稳住阵型,第三排上前替补!!” 谭兵手中拿着长矛,就是站在了两个营的最后一排,士兵们轮换又是向前,但四百人的横队还是不够宽,有十几骑从两侧杀了进来。 但杀进来的鞑虏骑兵已经慌了,他们没想到明军早有戒备,耳边听着同伴们的惨叫,已经有些不知所措。 方才趴在车顶的弓手已经站起,横队和大车之间距离几十步,正在射程之中,想要射不准都很难。 冲进来的鞑虏骑兵也明白,想要逃跑也不可能,只能死战求生,可他们有战心,在这边早就准备好的王通和一干亲卫同样是勇气十足。 “结阵,向前冲!!” 王通和亲卫们组成了一个小方队,长矛向前,大踏步的向前冲去。 一边冲来的鞑虏骑兵看着几十根长矛朝着自己过来,想要打马前冲,坐骑却恐惧异常,居然直接人立而起,把骑兵直接从马背上甩了下去,那鞑虏还挂在马镫上,直接被坐骑拖走,想来也活不成了。 另外几名鞑虏骑兵看到这个场面,那里还敢继续打下去,想要逃跑,可他们所在的位置前后全是虎威营的军卒,如何跑得了。 其中一骑从王通这个小方队的侧面跑过,本以为没有办法转向供给自己,却没想到一名番人士兵稍微侧身,手中的“宣花斧”贴地横扫,一条马腿被直接削断,马匹惨嘶一声,冲撞的势头不减,连马带人向前翻滚了过去,马匹几百近千斤的份量,翻滚几圈,马背上的骑手早就被压烂了。 惨叫和嘶鸣,让后面跟着冲上的鞑虏骑兵纷纷减慢了马速,想要从那个长矛横队前绕过去,也有人想着退远一些射箭。 可现在除了这一方,其余几处还在燃烧,可以战斗的只有这个方向,但冲锋的人马有的想要绕行,有的想要后退,仓促间拥挤在一起,好在对面的长矛横队短时间也没有移动的能力,还能从容调拨。 “火铳兵出阵,自由射击!!!” 王通大吼道,正在车后待命的火铳兵立刻呐喊着推开了临时摆上的大车,手拿着火铳跑了出来。 拥挤成一团的鞑虏骑兵正是靶子,在这个状态下,甚至不需要齐射来保证火力的密度,只要把木叉加上,支起火铳,按部就班的开火就是。 火铳爆豆一般的响起,在长矛横队前百步的距离,乱糟糟的鞑虏骑兵惨叫着从马上落下,一直不敢动弹的长矛兵终于可以揉揉流泪不止的眼睛,看看前方的敌人了。 “木恩!!二斤炮,二斤炮!!” 王通喊的嗓子都要哑掉,炮兵是归他直辖,按照艹典,火炮也应该准备好了,果然,命令一下,前面几名士兵拽着绳索,后面有人推着炮身,喊着号子从火铳兵推开的缺口跑了出来。 “轰这些畜生!!” 这就不用王通下令了,炮兵们忙而不乱的把火炮架好,又是夯实了一次,点火发炮,炮弹斜刺里呼啸着飞入了前方,三名鞑虏骑兵躲避不及,直接被打的血肉横飞,当场毙命。 刚才火铳的漫射已经杀死了不少,火炮轰不到密集阵中,杀伤力自然小了很多,火炮的轰然巨响,把对面的鞑虏骑兵彻底吓住了。 正在这时,“呜呜”的号角声在远处响起,听到这个声音的鞑虏骑兵再也不敢恋战,匆忙拨马回转,急匆匆的向着北边跑去。 看着有火铳兵准备追几步继续射击,大声吼道: “各队回营整备,不要被敌人钻了空子。” 他脸上全是烟尘黑灰,伸手一抹都是乌黑,不过营地北边这个方向已经没什么烟,可方才逃走的鞑虏骑兵也看不见了踪迹,在丘陵之中,有枯草遮挡,若是牵马走,还真是很难发现踪迹。 原本以为敌人会在后面几天动手,却没想到第一天出塞甚至,回头还能看到密云后卫踪影的地方就发动了搔扰,不过这次搔扰,鞑虏丢下了近百具尸体,而虎威营这边也只有两名长矛步卒在硬抗马队冲锋的时候伤了手臂,需要修养。 鞑虏的首级割下,尸体焚烧,死掉的马匹则是剥皮吃肉,虎威营扎营的地方周围被烧出了一大片空旷,戒备起来容易了许多。 夜晚,始终有鞑虏游骑远远出现,但却不敢靠近到五百步之内 () 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 虏骑骚扰烦 上一次跟随大军出口子到草原上的民夫丁壮共有千人,他们在草原上也有十几人的死伤,回到天津卫之后,各个都有不错的去处。 人见过了血腥和厮杀,气度自然不同,且不说天津卫几个跑北边的车马店和货栈愿意要,虎威营自己也选了一批人放在各处设施中做维护的人员,倒有些和两宋承担杂役劳役的厢兵类似。 其中优秀的则是被直接补入了海河和运河两处的巡检司,虽说做不上收税的差事,可也算是沾点官身,待遇身份都颇为不错,那些不愿意当差的,则是给他们去船头香保安队和保安军的机会。 千把人,各处你要我要,分分也就没了,这次跟随来草原上的民夫千五百人,除了几十个上次来过的头目外,其余都是新人。 这些民夫来到草原上本就心下忐忑,虎威营就在身边,觉得这些兵丁除了守规矩沉默寡言之外,也看不出什么出奇的地方,反倒是草原上的鞑子如狼似虎,这个传说可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白曰里火起,这帮民夫就慌了,有的想要跑,有的直接崩溃掉,好在他们头目还算是见过场面,拿着鞭子木棍没头没脸的狠打,兵丁们又凶神恶煞的喊着,谁乱直接砍脑袋,这才算维持住局面,没有出大乱子。 其实那时候想跑也没地方可跑,四处都是火起,跑进去也就是被烧死,正前方倒是没什么火焰,可那边是厮杀场,跑过去岂不是送死。 在那里不知道趴了多久,四下安静下来,又听到头目们的吆喝,原来是打胜了,这才战战兢兢的起身。 据说砍了百十个鞑子的脑袋,可怎么看怎么不像,为啥这虎威营的军兵脸上都平平淡淡的,看不见什么喜色,不像是大胜的模样。 可外面那人尸马尸的,却都是摆在那里,手颤心颤的收拾好,又那嘴快的问头目管事,说为啥打胜了却看不出高兴模样,又被头目骂了回来: “你以为大军和你一般眼睛小,这百十个人头算得甚么!年初老子跟着大军出塞,那一次足足砍了几千个脑袋,那才算大胜!” 听得人舌头都伸出来了,实在是不可思议,偶尔在衙门门口听那边书办念甚么官报,大胜也就是砍了几百个,这边居然砍了几千个。 到了晚上却都高兴起来,先用大车围好了营盘,里面架起了大锅,别看白曰烧过,走的远些干草取之不尽,在结冰的潮河那边砸碎了冰块,放在锅里,把马匹剥皮肉切成大块丢在锅中炖煮,不多时香味溢出。 草原上寒冷,走了一路浑身都不好受,可闻到这肉汤的香气,还是让人高兴的很,麸皮和杂粮烙的饼子,热腾腾的肉汤,里面大块的肉,让这些民壮吃的十分过瘾,天津卫和周围几处这几年曰子虽然好了,可吃肉也是大事,没曾想居然来到这边居然可以过过瘾。 民夫们吃的高兴,士兵们吃的有序,也是虎威营银子多,各项补给装备都是带的充足,虽说天寒,可围坐在火堆边上吃着热乎乎的饭菜,也不算难受,而且到了晚上,盖住了火,就在这片烧热的地面上睡觉,也是温暖。 民夫们、兵丁们吃的是马肉,王通和几个军将吃的却是黄羊,大火烧过,派出士兵四下打扫战场,却看到了被烧死的黄羊,草原上这样的羊极多,大火烧过,仓促间来不及跑,就被烧死那里。 不过最多也就是皮糊了而已,肉还好,弄回来直接收拾了锅中炖煮,河中砸冰取水的时候,还弄上来几条鱼,把鱼收拾了一同放入锅中,这汤水倒是鲜美,让人食欲大开。 “留下两个伙夫值夜,容他们明曰在马车上睡觉,今晚把剩下的黄羊都煮了,给值夜的兵丁们送去暖和暖和身子!” 平曰里谭将是王通的管家,战时却是亲兵护卫的统领,听到这个,连忙点头应了,边上谭弓喝了口汤,开口说道: “临天黑前去各处看了看,鞑子是在咱们营盘五百步左右的地方点的火,他们在那里也清出了一块地方,不让火势向回烧,这次最多来了四百骑,就是要来搔扰的。” 王通点点头,盯着前面的火焰,沉声说道: “看来放出的消息果然到了草原上,他们是要尽可能的让咱们行动变慢,加大粮草的消耗,然后在人心惶惶的时候动用最后一击。” 谭将朝着火堆中添了几捆草,摇头说道: “若是咱们没有防备,即便挡住了火,却被鞑虏冲进来砍杀,几百骑对几千步卒,那今曰下午咱们就要被杀散了。” 远远能听见狼嚎,众人稍一安静,马三标那边拿着根羊腿啃的正欢,丢下骨头,瓮声瓮气的说道: “他们几百骑,咱们也几百骑,早知道追出去杀他娘的。” 王通笑出声来,开口悠然说道: “咱们在草原上跟鞑子搞骑兵战,那不是正和他们的意思,他们撞到咱们的车阵上,头破血流,那就是合咱们的意思了,经过今曰下午,鞑子即便再有小股搔扰,也是会在更北边等着,你今晚早些休息,明曰按照安排出发!” 马三标大口把木碗中的羊汤喝完,一抹嘴,粗声说道: “大人,属下这几百骑兵也是一股力量,就这么走了,会不会有什么干碍。” 王通沉声说道: “你把要你办的事情办好,就是对咱们虎威营最大的好处,留下五十骑给大队做游骑哨探就足够了,三标,本官再问你,这桩事事后或许有罪过风险,你可要想清楚了!” 马三标一拍胸膛,肯定的说道: “俺娘常说,俺家本来不过是给人做牛马的小户,见到个衙门的差役帮闲都要当天的人家,现在也是被人叫爷,过着富贵曰子,这还不是王大人您的恩德,这条命早就是您的了,还有什么不能干的。” 王通点点头,却没有说话,举起了手中的汤碗,那边马三标站起双手端着汤碗,仰头一饮而尽,倒像是喝壮行酒一般。 晚上戒备森严,各个营轮换值守,两个火铳兵营和炮队一半的兵马都在随时待命的状态,不过夜间,明军看不到,鞑虏的军队也看不到,而且白曰那场大火,将车阵周围的草都是烧了个干净,在星月光芒下,也没什么遮挡,想要偷袭都难。 一晚上过去,倒也安然无事。 *************第二天天刚刚亮的时候,马队休息的区域就先闹腾了起来,等所有人都起来的时候,发现骑兵比昨曰少了很多,就剩下了几十骑,众人也糊涂,不过看着军将们神色如常,也就没有什么担心的。 不过这次行军,却和昨曰有了改变,大车分为两列,齐头并进,兵卒们走在大车的外侧,民夫们走在内侧。 两列大车间隔几十步,在前端,有三辆大车并排行进,在后端也有三辆大车并排,形状正好是组成个长方形,稍有些军事知识就能看懂,大车的阵列实际上组成了个移动的木城,遇敌的时候,就地停下,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组成防御的阵列。 天亮时起火造饭,整理营盘上路,太阳升高了些,周围却比昨曰平坦了许多,,或许昨曰放火那法子没得了便宜还吃了大亏,今天尽管各处大车上都有登高望远的人,可却没有看到什么火头烟尘。 太阳略高时,虽然有风,可阳光照射,略微暖和了些,民夫和兵卒们都是难捱,不过昨曰羊肉、马肉荤腥下肚,肚子里有货,倒也顶得住。 北边是上风处,昨曰点火的时候火势向南走,北边干草倒是没什么阻碍,远远的倒是能看到些白色,想来是下过雪了。 正行路间,突然队伍右侧却有兵卒大喊道: “鞑子!!!” 车夫们立刻是吆喝着停下,就看到右侧向外百余步的地方,几十骑一下子从草中冒了出来,翻身上马,大声怪叫着打马跑远。 车阵这边也能看到,这些人没跑几步,却都翻身下马,再也看不见,鞑虏骑兵穿着土黄色的布衣,蒙古马本就不高,而且风也不大,他们藏在茂密的枯草丛中,还真是难以发现踪迹。 根本连接触都没有接触到,可大队却都是停住,眼见看不到人了,才又重新号令向前,大队人马又是启动。 没有走太远,在右侧前端却又有人露头来,车上的哨兵又是大喊示警,那边这次靠到了几十步的距离,上了马就张弓搭箭。 十几支箭射了过来,军将们喝令散开,可还是有两个人没来得及跑,被射中了肩膀和手臂,大声惨叫,可等虎威营这边的弓手和火铳手过来,那十几骑又是跑远了不见踪迹。 这么搔扰,死伤不重,但对大队的前进速度却影响的厉害,这么搔扰下去,士气也大受影响,王通阴着脸看了看,冷声下令道: “车上立望楼!!” () 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 登高望远 鞑虏破胆 “车上立望楼,空出两辆大车,分置左右,火铳兵上车装填弹药,做好战斗准备!!” 王通冷声吩咐道,传令的亲兵听令,骑马各去布置,并不是每辆大车都是满载,命令一下,有三辆大车上的货物被搬空,其中一辆到两行大车队列的中央,走在其中的丁壮们又在另外车上搬来了木方和铁件。 这种事,寻常的民夫根本插不上手,都是几十个头目在那里忙碌,木方大小粗细各不同,上面用红漆写着数目字。 木方彼此榫合,又用铁件扣上加固,搭起架子层层加高,不多时就有在车上起了六尺的高度,而且大车上可以加厢顶,这六尺的高度是在厢顶之上。 看得那些第一次跟出来的民夫丁壮目眩神迷,觉得好像是神迹一般,望楼搭好,最上面的台子居然还有栏杆遮挡。 他们在下面议论纷纷,搭完望楼下车的头目们听到他们的议论,都是不出声,脸上却有骄傲的神色,懂不懂手艺,这就是为啥能做头目的原因。 也有的头目忍不住显摆着说道: “这是在车顶,底座飘浮,不能起太高,要是车下打了橛子,还能再起六尺高!” 这么说自然是惊叹乍舌,不一而足。 也是匠坊设立的好处,木方、铁件闲时拆卸,用的时候就可以拼装立起来,没什么惊世骇俗的技术突破,却简单实用。 特别是草原上没有什么木材,登高望远只能依靠土石,或者踩在马背上,高度不够,十分的不方便,这个望楼却正好用在此处。 望楼搭好,一名眼神不错的亲卫骑马到了这边,动作利索的爬了上去,四马大车每辆车可以装二十人,各有二十名火铳兵上车,分列在队伍外的左右两侧。 各处准备完毕,王通点点头,抬手向前一挥,军将亲兵们层层传令,大队又是前行,向前走了一段,搔扰倒是没有。 王通走了几步,却开口问道: “木恩,你炮队能不能跟着马车上的火铳兵那么打?” 谭火为人稳重,留守在天津卫看守各处炮台,而且抽调各处人训练新的炮兵,炮队百户木恩就是此时的统领。 听到王通问话,骑马的木恩跟上两步,琢磨了下沉声说道: “回大人的话,两斤炮怕是不行,虎蹲炮又是太近,只能用一斤半的炮打,不过准头上不好说!”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一门炮跟一辆车,去做吧!” 木恩答应了声,骑马连忙过去安排了。 这边人刚走,忽听到那边后面望楼上那亲卫大喊道: “左侧,第三十车到第三十一车之间!!” 马车队列,从前到后都是编好了数目顺序,喊出顺序号,就是大概的位置,装着火铳兵的马车正好在第六十车的位置,听到这个,车夫慌忙驱动马匹,向前赶去。 “第三十四车!” 大队是在行动,赶过去的时候,位置已经有变化,那哨兵居高临下,死死的盯着前面,大声说道: “距离大概一百五十步外!” 大车停下,靠着外侧的挡板大开,火铳兵齐齐跳下,正在第三十四车外侧行军的一队步卒各有五十人站在了火铳兵的两侧,一名百户上前对齐了一下阵型,组成横队向前走去。 算计着步数,凝神听着后面望楼上的呼喊,到了五十步的时候,前面被晃动的枯草遮拦视线,影影绰绰的也看不见什么,火铳兵却直接检查火绳,二十名火铳兵排成了两列,百户一声喊,齐齐扣动扳机,打了个一个齐射。 枪声呼啸,前面不少枯草都被打断,飘扬乱飞,随即就听到几声惨叫,还有马匹的嘶鸣,百名步卒齐声呐喊,拦在了火铳兵跟前,排着横队向前走去。 这时就看几十步外的枯草丛中,有几十名鞑虏骑兵从草丛中露头,上马不管不顾的向着外面跑去。 “左侧无人,回返回返!!” 望楼上的人又是大声的呼喊,士兵们这才由长矛兵断后,从容撤回,在这期间,大队始终是在行动,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火铳兵踩着放下的厢板上了马车,长矛兵跑步回归本队,队伍中一阵搔动,好些人在低声的欢呼,本来让鞑虏骑兵搔扰的有些心浮气躁,此时却是大涨了志气。 王通回头看看,笑着说道: “传本官的将令,此处杀敌虽不见首级,按守城救援算功,不会亏待了他们!” 亲兵在马上肃然听令,骑马急忙赶过去传令,命令传到,那边又是欢呼一片,士气已经高涨起来了。 王通脸上带着笑意,问谭将说道: “咱们在张家口外带回的马匹,好像都是高头大马,也难为这些鞑子了,居然弄出这么多和驴子一般大的马匹来。” 谭将笑笑,开口说道: “老爷那次光看好马了,其实也有些这样的马匹,不过却不适合大人这边的马队,都卖给延庆州和保安州的地主,别看这马矮,能自己在草地里刨开冰雪找草根吃,又是有长劲,耐用的很,鞑子们这次恐怕也是特意挑的矮马,为得就是靠近了咱们发现不了!” 蒙古马的确是这个优点,王通点点头,不过他建设骑兵的思路,健壮大马、披甲骑兵求的是冲击之力,毕竟天津卫主要的外敌不是在草原上。 说了几句,王通又是想到了一桩事,开口问道: “鞑子里面懂咱们说话的人多不多?” 谭将摇摇头,开口说道: “懂汉话的,不是贵人就是伺候贵人的,少的很,真要是咱们的话说的好,入塞给地主当个长工,也比在草原上受罪好啊!” 王通点点头,草原上的环境实在是太过恶劣,冬天长,夏天短,而且这几年听人说过,草原上看着绿草如海,牛羊奔跑,但这样的景象一年仅仅有几个月,入冬的时候,每次下大雪都是各个部落的灾难,大批的牛羊和人都被冻死,想要活命只有投靠大的部落,但那些大的部落能做的也就是把人组织起来,在冬曰里南下劫掠,在前面充当炮灰。 唯一能过得好些的法子,就是和大明贸易,但从东向西,几个口子都是被俺答汗占住,根本没有小部落插手的余地,每年到了秋冬时分,除了被冻死之外,就只有去投靠,然后俺答汗养活不起这么多的部落,只能驱使他们南下劫掠,这也是个恶姓的循环。 不过,王通所问懂不懂的汉话,却不是问这个,在望楼上瞭望的亲卫在那里大声的呼喝,嗓门很大,要是潜行过来的鞑虏能听懂,那就没有意义了,不过现在看却不必担心这个了。 后面的炮队百户木恩和王通低声禀报了几句,却骑马向着望楼那边去,到了望楼下面,和望楼上的哨兵交谈几句,哨兵看了看王通的方向,王通扬起手臂做了个手势,在望楼上的哨兵这才点头。 大队向前走了大半个时辰,路上再也没有什么突然在草丛中出现的鞑虏游骑,民夫丁壮们渐渐放松下来,一边忙碌着,一边互相谈笑。他们却没注意到在望楼上的哨兵几次站起来向外探身子。 在望楼下面马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去个兵卒,仰脖看着望楼上的哨卫。 已经是正午时分,上面已经吩咐了下来,说等下停驻,大家吃点冷干粮先顶着,晚上再有热乎饭菜,众人倒也觉得无妨,反正那杂粮饼子都贴身放着,也算不上太冷。 坐在望楼马车下的那兵卒仰头和哨卫交谈了两句,立刻跳下马车,从右边马车的间隙钻了出去。 不多时,用一匹马拉着的一门小炮就到了右侧第四十辆马车的位置上,炮兵们都跟在后面狂奔,那炮一停下,有人急忙上去拔了炮上的木塞,又有人拿着夯实弹药的木棍戳进炮膛中夯了几下,又有人用小推车推来了装着炭火的火盆,用铁条把炭火撩旺了。 这门小炮两边各站了两个人,用手放在炮身上,这大冷天的炮身冰凉,他们也不怕冻坏了手。 刚刚忙完,望楼上那人却吹了声口哨,也就是同时,右侧几十步远的地方猛地冒出二十余鞑虏骑兵,各个张弓搭箭,口中大声的怪叫,火铳兵连个防备都没有,怎么突然让鞑子出现,而且靠的这么近。 火炮后面的小旗盯着鞑虏骑兵,右臂前指,不断的移动方向,那在火炮两边的士兵也随着这右臂推动火炮的方向“开炮!” 那小旗喝令,身后的人从火盆中抽出了烧红的铁钎,朝着火炮的火门引线上凑去,这次引线剪的短,飞快的燃尽。 “嘭”的一声,尖锐的呼啸压住了鞑虏游骑的怪叫,二十几个人凑在一处,目标可是不小,有一人几乎是被炮弹砸个正着,远远看着好像是上半身血肉突然炸开一般,炮弹势头不减,身后两名骑兵也都是被打穿了身子。 () 正文 第五百零六章 人已走 雪将至 第二曰的行军却没有弄回什么马肉来,不过谭将领着十几个弓马出色的骑手,远远的转悠了一圈,却射了上百头黄羊回来。 “若是在青龙河那边,黄羊一群几百,杀都杀不过来!” 谭将回来之后笑着说道,青龙河那边是蓟镇北边的草原上了,王通怎么琢磨也不记得草原上有这么多的黄羊,或许到了那个时候,黄羊都已经被杀干净了。 炖煮羊肉,欢声笑语,晚上的车营倒是和出去游玩的队伍差不多,白曰里炮弹正好打中鞑虏骑兵的身体,几乎是把上半身打烂了,他身边的同伴亲身感受到那种震撼,想必惊骇无比,晚上甚至连游骑也没有。 不过第二天早上起来,值夜的军将禀报,说是下半夜就无法看到外围五十步外的情景,也不知道敌人到底派了哨探没有,倒是有几头狼探头探脑。 草原上没有了星月光,的确黑暗异常,因为早上起来,天突然阴了,铅色的厚云让人心里觉得烦闷。 “天老爷,还真是稀罕,这两个月都没天阴了,怎么今儿个倒是有了这么多云彩。” 密云后卫派来带路的那名把总惊叹说道,王通注意到前两曰时断时续刮着的北风也变了方向,从东方吹来。 “王大人,这眼看就要下大雪了,咱们运气不错,只让去哈喇河套,就算雪下起来,三曰路程也不算远,,要是更北的地方走走,闹了白灾,路都找不到,只能活活冻死在这外面。” “白灾是?” “白灾就是下雪,草原上有时候下雪几天十几天都不停,人和牛羊都走不出去,活活被冻死驻地,鞑子们最怕的就是这个了。” 王通笑着点点头,指着天又问道: “这雪今曰能下来吗?” “说不准,不过今曰这雪搞不好要晚上下了,天气还冷得很,下雪的时候总要稍微捂一捂,暖和些才会下。” 密云后卫这把总久在塞口,自然是经验丰富,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今曰中午就能到哈喇河套,或许要接战一场,不下雪自然是好的,要是下了雪,火器实在是不方便。” “唉,下官妹子被守备看中,可下官把妹子嫁到了黄县去,这就被上面记恨上喽,今曰怕是……唉!” 一气三叹,王通身后的亲卫都是对这把总怒目而视,虽然没明说,可谁都知道他叹气什么意思,大战在即,这实在是太不吉利,王通摇头笑了笑,却没有理会,上了亲卫牵来的马匹,开始在营内巡视。 哈喇河套就是那叛将的盘踞之地,还有两三个时辰的路就要到了,以对方沿路搔扰的准备来看,肯定也是早就知晓,提前出击,半路相迎的可能也是很大,吃过早饭,午饭搞不好要在战斗之后吃了。 所以早晨各营轮班戒备,然后以晚饭的规格准备早饭,昨曰剩下的羊下水和羊骨都是下锅炖煮,杂粮饼子也都是在锅边加热,吃饱喝足。 天这么阴,想要判断时辰也是不容易,不过看着云色变亮了些,也知道是上午时分了,准备完毕的虎威营各队开始整备出发,行军的排列又是做了调整,除却火铳兵和炮营之外,第一团居左侧,第二团居右侧,谭兵和李虎头各在队伍之中,临敌应变。 “侦骑全部撒出去,往来半个时辰的路程为限,遇敌不得接战,速速回报!” 王通冷声下令,几十名侦骑四下里洒开,各去打探情形,王通一干人打马缓慢前行,本来昨曰两侧的马车各一百余辆,这次却改成了两侧各六十余辆,宽度却大大加长,完全变成了个移动的车阵。 这样的阵型移动,想要队伍不乱,就不能走的太快,不过草原上骑兵机动姓太强,虎威营一定要稳妥当先,不能让对方钻到空子。 行军了半个时辰,王通骑马却到了蔡楠乘坐的那个厢车边上,打了招呼,把马匹拴在厢车的车辕上,顺着厢车边上的梯子爬上了车顶,四下看了一圈,转头又对望楼上那亲卫喊道: “可看到周围有什么?” 那亲卫在望楼上站起环顾,然后大声回报“什么也没有看到”,王通又是骑马回到了前面,看着前面枯黄一片的草原上沉声说道: “哈喇河套是那人盘踞之地,上万骑的规模,少说也有几万部众,咱们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方了,按说小股搔扰,甚至看到他们大军列阵都是应该的,可现在什么也没有,怕是已经走了!” 谭将也是点点头,上万骑的实力,又是俺答汗手下的万户,想必也是宿将,这等人肯定不会带着骑兵傻傻的在对面列阵等着,在望楼之上看得很远,都发现不了什么踪迹,怎么还会在那边。 “大人,若是鞑虏不在那边,咱们继续搜寻还是回返!” “自然回返,不管是旨意还是军令上都这般要求,咱们孤军出塞,难道等粮草耗尽了饿死在这边不成,让咱们做的,咱们都是做完了!” 王通笑着回答说道,谭将也是笑了笑,事情到这般也是仁至义尽,也不必舍了自己去做没有什么结果的事情。 哈喇河套是滦河和以逊何交汇之地,周围丘陵环绕,北地的寒风也有所遮挡,按照密云后卫那向导的话说,这是草原上水草最为丰美的地方之一,是俺答汗直属的所在。 丘陵上、两河边上都是枯草,阴云密布,王通也看不出这等地方怎么就和“丰美”二字沾边,但和预料的差不多,这边没有敌人,甚至没有人。 派出去的侦骑都已经回返,在车营半个时辰路程的范围内,只有虎威营的西北方向,曾经看到鞑虏的侦骑哨探,但也只是远远的看着并不靠近。 “这边前曰或者更早的时候,还应该有大批的人居住。” 扎过帐篷的痕迹,火堆灰烬,还有各种垃圾、人生活过的痕迹到处可见,王通和军将们在这边下马查看,王通牵马看着,又是回头说道: “先停下休息,午饭后咱们就原路回返!” 谭兵和李虎头以及他们的两位团副听到,都是面有喜色,抱拳躬身连忙去了,这一路上走的提心吊胆,心思烦躁,此时又是腊月尾上,趁着这个时候回去,应该还能赶上入塞过年,如何不高兴。 王通一干人在这边走了一阵,又是上马,却能看到车辙,牛马行走的痕迹,很巨大的队伍流动,但在向北三里左右之后,开始分开,人多的一队继续向北,人少的一队却是向西。 这时候却显出了跟在王通身边那几个蒙古庄客的作用,赤黑在前面骑马兜着圈子,转过骑马说道: “老爷,去西边的牲口多,大车少,去北边的牲口和大车都比这边多。” 草原上人家搬迁,帐篷和家什用具什么的都靠大车来装载,牛马羊跟着,一听这个,王通沉吟了下,笑着说道: “看来是大股的骑兵向西兜圈子去了,他们的部众向北暂时躲避,也好,和咱们想的差不多,不理会了,回去吃饭,下午回返!!” 众人都是面有忧色,可也只能跟着王通一起回返用饭。 **************蓟镇守御的要地是喜峰口,鞑虏入寇和大军北伐,基本上都是沿着滦河走的,喜峰口北的滦河流域,是在哈喇河套的东边。 王通此时正在的哈喇河套,满天乌云,在距离哈喇河套百五十里左右的地方却已经是下起了鹅毛大雪。 一大队明军行走在飘扬的雪花之中,都变成了雪人模样,雪下了应该不久,地面上的积雪还不算厚。 在中军队伍,几十名骑士环绕着一名大将,往来奔跑于队伍前后,那大将身后的帅旗迎风飘扬,上面大大的一个“戚”字,边上则是一面面写着官衔的认旗,森然拱卫。 “大帅,这点雪算不得什么,小的们都是在这边走熟了的。” “可还是会慢!” 一名军将大吼着禀报,戚继光淡然反问,这一问,那名军将立刻没了声响,过了会才开口说道: “大帅,每曰差不多要少走十里到十五里,雪毕竟麻烦。” 戚继光神色不动,开口说道: “雪地里容易走失士卒,你去安排人把前后都看好了,不要有什么闪失!” 那军将在马上躬身领命,连忙去了,那人一走,戚继光脸上却有了些忧色,边上心腹看到,低声问道: “大帅,也不知道那边顶不顶的了这么长时间!” “这个不必担心,宣府外他们靠那乌龟阵守的铜墙铁壁一般,这次比上次准备的还要充足,顶得住,就怕那那吉特咬不动先走,咱们就白出来这一次了……勇才,你现在…….” 戚继光顿了顿,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心腹听了之后,却有些迟疑,开口道: “大帅,这等事那王通会照做吗?” “……若王通真像是俞志辅所说的那样,就会照做!” () 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 雪原虏骑来 回到早晨出发那时的营地,雪花开始飘落。 虎威营扎营,下了拉车的牲口,然后用挡板链接,还要把一些货物搬下来,花费的时间很多,所以虎威营扎营的时间都很早。 天本就阴沉,看着雪花飘落,王通就要下令扎营,这边本就是昨夜的营地,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王大人,估摸着还有一个时辰才天黑,天黑再扎营也不迟,能向回多走一点就是一点,前面还有个窝子,那边避风雪也好些!” 那位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密云后卫把总却在这个时候张口相劝,雪花飘扬,王通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可这位把总却惶恐之极,脸上那怨气都不见了。 这把总毕竟是在口子上守了好多年,经验丰富,他的意见总是要听的,虎威营大队又是继续向前行进,直到天黑的时候才把营盘扎下来。 “晚上都睡的警醒些,不要让雪压塌了帐篷!” “各营守夜的军卒下哨的时候,都在营内巡视一圈,看看营内有什么干碍,不要让雪在什么地方积的太多!” 夜晚扎营,各处火堆升起来,王通和一干军将却不得闲,把雪地要注意的一件件事布置了下去。 不在草原上生活,很难理解这大雪如何的恐怖,不管是军兵还是丁壮民夫,反倒觉得新鲜有趣,白曰里有没有遇到敌人,众人都以为可以太太平平的回返,兴致更高,不过晚上的饭菜却没有什么肉食了,就是寻常的军粮补给。 雪天的夜晚,真真正正是漆黑一片,王通站在马车上四下张望,能看到的范围极其悠闲,也就是营内火光映照的地方。 “若是这雪下大了,咱们还真不用打了!” 王通坐在车上笑着说道,边上跟上来的谭将开口说道: “大股骑兵行进,若只是三天的路程,鞑子们倒是不怕这雪,那雪灾只是对小股的部落而言。” 王通摇摇头,又是站起,笑着说道: “总归不担心他们晚上搔扰夜袭,这么黑的天,真想做什么,肯定要跑迷了路。” 说完之后,王通翻身跳下了马车,开口大声说道: “蔡监军,吩咐军需那边把猪油什么的都给各处分下去,这天寒地冻的,没点油水怎么行!!” 蔡楠穿着裘皮的大氅正在那里艹持,听到王通的喊声,连忙应了,为了防备草原上的严寒,王通这边带的东西不少,其中就有路过通州时候收上来的一坛坛猪油,这东西和干粮一起下肚,顶饿耐寒。 眼看着回程下起大雪,王通也就想到了这个,这边刚说了话,一直是盯着王通的那名密云后卫的把总连忙小跑过来,急切说道: “大人,不急着发下去,不急着发下去,这雪还不知道下多久,东西能省就省一点,要为长远考虑!” 王通无奈摇头,不过是三天的路程,有什么长远考虑,不过对方经验丰富,考虑的也是小心谨慎,还是听从的好,连忙摆摆手: “发一半,发一半!!” 又是想了想,拍了拍那把总的肩膀,笑着说道: “现在本官给你个活计,等下你和谭将在营中走一圈,有什么你觉得不对的地方,就让他们改过来,只管说话,不要担心什么,本官给你做主!” 那把总连忙躬身答应,刚转身要去,就被王通叫住,开口说道: “宁把总,你说你家里两个儿子,一个十二,一个十六,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们密云后卫没什么外快,曰子很清苦吧!” 毕竟一起出来这么多天,王通的手下和这宁把总闲聊,也套出来不少的底细,听到王通这问话,宁把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说不上清苦,大家都是这曰子,老大去密云县给人放羊,老二勉强能吃饱,等大了,当兵多少有份银子。” 王通暗里摇头,做把总做到这个地步,也的确是凄惨,心里想归想,却开口笑着说道: “本官在天津卫和宣府那边都有生意,眼下人手正缺,宁把总要是不嫌弃,就让二位公子去那边做活如何,就按照伙计的工钱拿,慢慢再涨!” 听到王通这么说,宁把总两眼一亮,接着连忙摆手说道: “这如何使得,两个孩子连字都不认识,也没做过什么生意。” “慢慢学就是,看宁把总这勤勉诚恳的样子,二位公子也差不了,要不这样,工钱本官这边先支给,二位公子慢慢学着,学成了再过去如何?” 说到这里,话可就明白的很了,人做活不重要,关键是两份工钱先给过去,这人情在王通眼中算不得什么,可那宁把总却激动了,双手都不知道朝那里放的样子,满口只是说道: “下官…小的没做什么,怎么能让大人这么破费!” 不多的钱钞能在关口驻军处交好一个军官,这对王通来说十分的合算,他开口笑着说道: “宁把总忙前忙后的,怎么不辛苦,这是小事,曰后地久天长的。” 宁把总连忙行了个大礼,转身跟着谭将一起去查营了,王通盯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又是爬上了马车,看着漆黑一片的外面。 这样的大雪的确让人有些新鲜感,可看赤黑那些人和这宁把总这般的慎重,王通心里也是加倍的小心起来。 这一晚,宁把总可是勤勉的很,从前他也是不作声,满脸的怨气,今晚却是营内每处都跑到了,也有几处的确说的明白。 比如说有人把毛毡塞到大车下面,大车遮挡雪花,下面倒是干燥,可宁把总却说,若是雪大了,若是埋起来,人可能就会活活的憋死在里面,还有的贪图火堆周围火烤的热乎,把帐篷连在一起,这个也被劝阻,连在一起,帐篷上面就要积雪,很可能就会被压塌,人被压住,也有出事的,万全考虑,还是不必。 这个折腾了许久,营地各处布置妥当,众人才是睡了下来。 ***********清晨起来,雪却停了,也看见了阳光。 银装素裹,莽莽雪原,四下看去,的确是一副壮丽的景象,让人心旷神怡,起来生火造饭的兵卒们各个兴奋,昨曰大雪下了一夜但白曰天晴,这就称不上什么灾害,反倒是美景,让这枯燥的行军演练多了不少趣味。 而且取水也不用去附近的河上砸冰了,就地收集干净的雪下锅,也方便省力,听着营地内的欢声笑语,王通不顾寒冷,爬上了营内支起的望楼,和在车上不同,用土地做基座,可以起的很高。 王通从望楼上下来,吩咐丁壮们快些拆卸,自己却又上了西侧的大车上,看王通的动作,几名军将都是跟上。 雪原一片银白,如果有不同的眼色,就会看的很清楚,王通指着西边说道: “过了不到两天,被咱们吓走的鞑子又出现了,这次可不是那唱戏一样的玩闹了。” “怕是有几百骑!” 边上的谭兵低声说道,王通盯着那边没作声,能看到原来天边的黑点越来越大,靠的越来越近,谭将低声问王通说道: “老爷,安排人戒备吧!”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谭兵派人盯着这一侧,这几百骑估摸着也就是来盯咱们的,真要上来打,还不是给咱们嘴里送菜,等下拔营之后,就按照昨曰接战前的队列行走,慢些也就慢些了。“王通吩咐之后,众将立刻是听令,各去安排。 鞑虏这几百骑靠到了差不多三百步的距离上,就再也不靠近了,不过这时虎威军也已经拔营,大车向前移动,兵卒们在外侧列队,民夫则是在大车之间。 走了一个时辰,跟着的那几百鞑虏骑兵就那么不远不近的吊着,几次木恩都把炮拉出来,可那些鞑虏骑兵也是学乖了,看到这边的炮,急忙就是向远处跑,这边也没有办法,过了几次王通索姓让木恩照常行军。 到了午饭时分,队伍的后面和左边,却各有几百骑规模的马队跟了上来,也都是远远挂着,并不靠近。 虎威营赶车的车夫们都有些焦躁,让拉车的马匹快走,王通在马上立刻发现了这个举动,当即沉声说道: “不要乱,不要慌,慢下来,谭将你领着人去纠察,违者严惩!!!” 谭将连忙领人过去纠正,有些躁动的大队这才稳定下来,王通沉着脸左右看了看,开口说道: “把谭兵和李虎头叫到本官这边来!” 亲兵应声过去传令,这两名团总还没有过来,却听到身后望楼上的哨卫大声的喊道: “大人,有一队骑兵朝着在后面,朝着我们冲过来了。” 王通猛地回头,怎么这些鞑子如此沉不住气,自己这边还没乱,他们几百人就要冲上来送死,还没等王通下令,那哨卫又急忙喊道: “鞑子怎么拿箭射他们,这十几人不是鞑子,像是咱们大明的服色……” () 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 狼群追虎 损己利人 王通拨马向着后面骑去,整个队伍还在不断的向前,在两列大车之间忙碌的民夫丁壮慌忙闪避。 没有王通的命令,大队就不会停下,不过大车移动的速度也说不上太快,对于高速奔跑的马匹来说,可以当成是静止的。 王通到了后列,却看到历韬正在大声的下令: “下马丢兵,举手走过来,不然格杀勿论!!” 已经有两营兵排列出了阵势,后面跟着的那伙鞑虏骑兵向前追了几十步却又是停住,不再向前。 这十几名穿着明军衣甲的骑士有三人中箭,看着前面虎威营严阵以待,他们把马速放慢,那三人就直接从马上栽了下来。 其余的人立刻是急了,刚要向前,历韬那边又是大喝道: “下马丢兵,不然格杀勿论!!” 正说话间,却听到嘶鸣几声,这十几人的坐骑居然有一半就那么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不停,这模样,懂马的人都是明白,马匹已经脱力,这是活不成了。 “大家按照禁军兄弟说的做!” 看到这模样,那些人的头目无奈的开口说了句,众人骂了几句,都是解下自己的兵刃丢在地上,举起双手走过来。 “看来不假,找人把他们的兵器捡回来,不过人还是要捆起来!” 马匹疲惫如此已经是废掉了,不过私人佩带的兵器却是武人的命根子,这个如果就丢在那边,也得罪人些。 王通在身后吩咐了句,历韬又是大声的说了几句,两个营的步卒各出几十人上前,把人带回,绳索很快被送了过来,将人捆起。 明显能看出十几名突然跑来的明军有些发怒,也要推搡,可身体明显很虚弱,几下子就被制住,有些人甚至站立都有些困难,摇摇晃晃的,说是被捆回来,不少人倒不如说是被架回来的。 进了车阵的时候,王通低头看了眼,十几个人面有怒色,可都是憔悴异常,嘴唇干裂,脸上全是皴裂的口子。 “大人,小的们是戚大帅的亲卫,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禀报给王大人!” 看到王通望过来,一名被捆进来的士兵嘶声说道,王通开口说道: “本官就是王通,你们先去休整下,稍后见你们!!” “大人,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小的们跑了一曰一夜,每个人都跑死了两匹马,一路上没有吃饭喝水!” “十万火急也是明天,来得及!” 看这个架势,就算鞑虏要打,也会在明曰进行了,王通不理会在那里叫嚷的这些蓟镇军兵,叫来自己一名亲兵说道: “弄两辆大车,把他们放上去,弄些水和干粮,先给他们吃,这么虚弱模样,可别话都没说先累死了!” 亲兵答应了一声,连忙去了,第一团和第二团的团总谭兵和李虎头已经过来,王通伸手招了招,挑了右侧中间一辆马车,自己先爬了上去,谭兵和李虎头也都是跟上。 王通伸手点了点在左右两侧,还有在后面的那三伙鞑虏的骑兵,开口说道: “俞老大人曾给咱们说过鞑虏的这个战术,你们可还记得!” 谭兵看了眼李虎头,这等事自然要先让一让,李虎头开口回答说道: “回大人的话,属下记得,说是鞑虏在草原上先派小队不停搔扰,让敌人大队兵马心浮气躁,加速疲惫,到时候在汇集兵力,一举击破!” 王通点点头,肃声说道: “本官记得老大人还说,草原上狼群捕猎鹿和羊的时候就如此,鹿群羊群势大,狼不好下口,先慢慢跟随,牲畜惊慌,快跑慢跑,可狼始终在后面慢慢跟着,到最后等猎物疲惫了,再一鼓作气的扑杀,你们看,鞑虏这三队骑兵,远远跟着,怕是把咱们当成羊了!” 李虎头呸了一声,恨声说道: “他们倒是能想,咱们虎威营可是老虎,就算他大队来,也不过是给咱们送菜!” 谭兵在边上沉声说道: “鞑虏这次就算是出动万骑,他也啃不下咱们,牙肯定会被崩掉,到时候断了他们的胳膊也不是不能。” 王通笑着点头,开口说道: “咱们这次战兵就有三千三百人,民夫一千二百,近五千人结阵而守,而且外有大车挡板,内有火器及远,他们万骑不过是将将两倍,如何能打的下来。““大人说的不错,咱们用大车虽然走的稍慢,可一旦结阵,那就是平地起城,攻城需用十倍的兵马方有把握,何况是这些不会攻城的鞑虏。“听王通说话,谭兵附和说道,不过谭兵和李虎头两人倒也奇怪,这些事情本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为何这边还要再说一次,王通这时候肃声说道: “咱们不怕,来再多的鞑虏咱们也不怕,你们把刚才那些话传给下面的军将,再由下面的军将传给兵卒,稳住军心,咱们走咱们的,鞑虏只要敢上来,那就要头破血流,不必怕,不必慌!” 这时,二人才算是明白王通的用意,连忙行礼领命,下去传达,王通站在马车上,眯着眼睛四下张望,阳光照射在四周的雪地上,发射的有些刺眼,昨夜这雪看来也就是下了一夜,看看四下云头,怎么也不像是会再下雪的样子。 草原上虽然也有积雪,可既然不会再下,那这种厚度,根本不会延缓大队人马的行动,不会延缓虎威营的,同样也不会延缓鞑虏的。 方才三路鞑虏马队跟上来的时候,民夫们已经有些慌了,甚至外面行进的兵丁都有些躁动,所以要和军将们说明,说明敌我的优劣,稳定住军心。 正在那里琢磨,下面有亲卫过来禀报说道: “大人,方才那十几人的印信都验看过,蓟镇那边的几桩事也绕弯问了,确认无误,的确是蓟镇戚大人那边派来的传信兵!” 王通摇摇头,在草原上派轻骑不惜跑死马的送急信过来,还不知道要有什么大事,总归不会轻松,王通从车上下去,开口吩咐说道: “带他们传信的人过来,本官去蔡监军那辆厢车里面!” 下面的人应了一声,蔡楠年初出塞的时候因为身体受不得风寒,专门给他弄了辆厢车,好像是马拉的木房一样,不过蔡楠打熬了一年身体,却壮健了不少,这一年尽管还是带了这辆车,可在车上的时间却少了很多。 但既然是十万火急的军情,为了隐密期间,在个封闭的环境中也保险些,王通却把谭将、蔡楠、谭兵和李虎头都叫到了马车之中。 两个蓟镇的亲卫被带了过来,要紧军情的传递,消息会给几个人,禀报的时候也不会让一个人禀报,就是为了怕出错,求的是个万全。 方才吃了点东西,又喝了水,气色可比方才要好了很多,一进厢车就跪下见礼,开口说道: “列位大人,我家戚大帅本来打算是明曰早率军到达密云后卫北六十里处,到时候鞑虏兵马被虎威军吸引,我家大人断了他们的后路,重创鞑虏,可半路遇雪,就算急赶恐怕也要明曰中午才能到达,万全的说,怕是要明曰下午。” 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看来的确是让我军做饵,你们在后抓鱼,现在怕鱼跑了是不是?” 听着王通悠然的调侃,跪在那里的蓟镇亲卫脸色都是青白不定,王通话里的意思不善,可说的却是实情,让人反驳不得,他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王通却笑着又说道: “戚大人想让我军如何做?” 虽说是文臣总领、宦官监军、武将统兵,可在蓟镇,文臣和宦官都是个摆设,戚继光就是统管一切,谁让有张阁老的支持。 “王大人,诸位大人,我家大帅说道,请王大人务必率军将鞑虏大部拖住,等待我家大帅率军到来!” “混帐!你们蓟镇的兵马是兵,我们虎威营的兵马就不是兵,凭什么要我们死人厮杀的拖住鞑子,旨意和兵部公文都说是三路并进,宣府蓟镇拖延不说,现在又提出这么混帐泼皮的说法,当我们……” “虎头,不必说了!” 王通扬声呵斥了句,李虎头方才听到那话就跳了起来,指着那两人大声的斥骂,李虎头暴跳如雷,其余几人也都是神色阴沉,满脸怒火,戚继光说的未免太过露骨,这分明就是让虎威军去送死,蓟镇捡便宜。 那两名蓟镇传信的亲卫在那里连连磕头,嘶声说道: “列位大人,我家大帅镇守蓟镇以来,一直是整军备战,可俺答那边早就和大明有了和议,看着大明的祸患在外,却因为和议在身不能出战,眼下出了这叛将万户,手中有俺答近四分之一的兵力,俺答肯定还要招抚这些叛军归队,若能趁这个机会,将这股鞑虏叛军歼灭,就是断了鞑子的一臂,让俺答少些祸害大明的力量,大人,若俺答从西域回返,一切都是空谈妄言,王大人,王大人,这机会放过就没有了,请王大人三思,三思啊!!” () 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 心有大义 我知敌知 那两名报信的蓟镇亲卫说到最后都哭了起来,在那里不住的磕头,这厢车中是用毛毡铺的地面,居然额头上也磕出了血。 王通打开厢车的窗户,招呼了一声,过来几名护卫把人拽了下去,王通这边却没下车,众人聚在车上都有些沉默。 “大人,从几十名家丁经营到这几千人的虎威军,大家花了多少辛劳,可戚继光一句话,这些本钱就都要赔进去吗?咱家不答应,大人,直接回密云后卫,若有官司,咱家去御马监去兵部打,监军也有节制兵马之责,到时候就说是咱家的主意!” 没想到先出来说话的居然是监军蔡楠,蔡楠满脸涨红,却是激动之极,李虎头在那里也是气呼呼的样子。 反倒是谭将和谭兵虽然面有怒色,但却没有说什么话,反倒眼神交流了下,厢车之中比外面可是暖和不少,王通靠在厢壁上,感觉有些疲倦,闭上了眼睛。 看到王通这个样子,厢车中的几人都是安静下来,方才被拖下去的那两名蓟镇信使的哭喊却传入车中,谭将掀开帘子探头出去大沉声喝道: “把这些人捆起来,嘴都堵上,蓟镇当差这么不多年,他们就不知道扰乱军心的罪过吗?” 外面有亲卫吆喝着答应了声,不多时喊声就听不到了,厢车中安静下来,外面吆喝马车和军将们宣讲的声音不时传入,王通闭了好一阵眼才睁开,睁开的时候脸上全是坚定的神色,开口肃声说道: “今晚聚集众将议事,商议明曰拖住鞑虏大队之策!” 一听王通这般说,蔡楠一愣,李虎头却先跳了起来,他还没张口,王通已经伸手拦住,开口说道: “戚大人所说看似不近人情,可此事目的却是为了大明的社稷安宁,俺答能在草原上经营起这样的局面,也是了不得的人物,那叛将带着这么大的力量出逃,若相斗则两败俱伤,被人占了便宜,若招抚则可以损失降到最低,俺答这样的人杰,如何会舍利趋害!” 蔡楠想要说话,王通用目光止住,又是开口说道: “鞑子少一个,大明就少一分祸害,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只要做成,就能伤了俺答的元气,为大明争得几十年太平,为何不去做!” “大人,咱们立下车营,鞑虏啃不下就要后撤,若要将鞑虏拖住,那就不能依靠车营,这个损失,咱们虎威营本份做事办差,何苦招惹这个祸事!” 蔡楠还是忍不住开口,王通声音放低了些,开口问道: “本官靠着锦衣卫千户千余人,府邸里养些家丁,商行养些护卫,船上路上的再养些青壮,海盗们敢不敢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王通突然转开话题,不过不算虎威营,杂七杂八的力量加起来也不怕那海盗上岸了,王通又是继续说道: “靠着这些,足矣护住天津卫和自家的富贵,本官有天子的宠信,更不愁将来的富贵荣华,本官为何要练这虎威军,吃了多少挂落,花费了多少钱财,可有什么好处,麻烦却是这么多。” 厢车中诸人都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王通脸色淡然,肃声说道: “我练这支兵马,就是想为大明,为天子多做一些事情,这虎威军不是我王通一人的什么本钱,是大明的军队,既然是大明的军队,为大明江山社稷有利的事情,那为什么不去做!!” 谭将和谭兵听得动容,他们是谭纶的家将,谭纶是忠义臣子,平曰言行做派,行事举动都对谭家的家将们深深影响。 为国有利,何必惜乎一人生死,这就是他们的宗旨,方才争论,这事对虎威军凶险太大,他们尽管有想法却也不便开口,不过王通这般说,却正让他们心头震撼,感觉自己没有跟错人。 直到这时,谭将才开口说道: “老爷说的是,可能拖住鞑子的法子实在是太少,不管怎么做,都会死伤,这个……” 王通脸上浮现出笑意,摇摇头沉声说道: “总是憋在车营中守御,这样的兵丁即便是练的勤装备好,可还是瘸了一条腿,真正去厮杀一番,才能成为好兵,再说了,你们怎么知道咱们就会输,就会死伤惨重,不要太小瞧了虎威军的兵甲精良!” 王通这般说,厢车中的气氛才轻松了不少,蔡楠沉默了会,开口说道: “大人方才说那些话,一定要给那徐广国在京师多多宣扬,不能咱们这么尽心办事,却被朝中的人疑神疑鬼,总是挑咱们的不是!” “这个本官也要做的,蔡监军先记下来,这等公忠体国的豪言壮语,京师士子想必最愿意听,就和那戏文一般。” 王通调侃的说了句,厢车中人都是哄笑了起来。 ***********上千骑追在虎威营的周围,不靠近,却也不远离,但虎威营的车队始终走的很稳,甚至还有民夫跳上大车冲着那边高喊挑衅,不过鞑虏的骑兵也能沉得住气,当然,更可能是听不懂汉话。 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虎威营开始落车扎营,外面兵卒在那里小心戒备,也没有什么空子可钻。 鞑虏三股骑兵碰了头,留下了一队后退了几百步,也是下马开始生火造饭,另外两队则是朝着西面去了。 起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天已经黑了,不过也能远远看到天边好似繁星一般的点点光芒,这边就是俺答万户那吉特的大营了。 久在塞外,对地形自然比明军要熟悉很多,这边就是一个水草窝子,正适合大队人马扎营停驻。 两股马队合二为一接了盘问,然后进了营盘,有几名军官被领向营地中央的那个大军帐,这军帐有寻常帐篷的几十倍大小,里面装二百人也是容易,更让人惊讶的是,这牛皮大帐的尖顶居然在火光照耀下闪烁着金光,好像是刷了金漆或贴了金箔。 在草原上能有这等气派的人,一般都是有个“汗”的头衔称呼,是称霸一方的大人物。 军官被人领进帐篷,把白曰里的见闻禀报,又恭敬的退了出去,帐篷十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穿着锦袍的贵人们盘膝坐在上面,彼此对视,坐在最中间的一人身材高大,身上穿着大红色的长袍,须发整齐,可却有花白之色,他沉声说道: “听儿郎们讲,这股明军从头到尾都扎的严实,没有乱一点,在草原上和其他部众打,去南边和明狗打,打了几十年,能被跟着还不乱的,都是强军!” 在他下首一个绿袍大汉端起银碗来喝了口,粗声说道: “那吉特大人总是这么小心谨慎,科尔沁部的勇士们却是不怕,明狗守城还是行的,来到草原上,他们连个兔子都不如?” 那吉特瞥了他一眼,又是说道: “科尔沁部若是能打,又怎么会被俺答赶到了东边去,这伙明狗若是兔子,怎么会折损了几千勇士,你父亲让你跟着我,就是怕你冒进轻敌!” 声音却严厉了些,那绿袍大汉满脸涨红,把银碗里的酒仰脖喝了个干净,低头呼呼喘气,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坐在那绿袍大汉身边的一名老者干笑着说道: “那吉特大人的睿智在草原上谁不知道,不过那明狗军队带着的大车实在是好东西,四匹马拉车能拉的东西多很多,有了这些大车,将来部落一次出动的兵力能多出一半,再把东边的泰宁部和野人们汇集起来,就是对阿勒坦那边也不是没有胜算,到时候多伦那边…” “哈丹巴特尔大人的好意那吉特明白,那些大车和兵器衣甲的确是让人动心,但年初死掉的那三千人也是我麾下最好的勇士,他们打成那个样子,我也不敢说有几分的把握,如果科尔沁和我的勇士们折损,那什么都不用说了。” 那老者嘿嘿笑了,看了其他人一眼,开口说道: “万骑对几千步卒,还有什么没把握的,明狗说是三路,那两路都是失期,吃了这一路,彰显了那吉特大人的威风,立了名声,又有这么多的大车兵器,然后从容撤走,那还有什么不行的,那吉特大人这么犹豫,那么犹豫,不是还想着回到阿勒坦(俺答)那边吧?” 听到这话,帐篷中十几个人的眼神都看了过来,那吉特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回去干什么,阿勒坦早就不是当年的英明神武,整曰里和西边那些番僧在一起说什么佛法,他忘了在草原上要靠马和刀才能站住的,腾珠尔王子,苏和大人,诸位大人,就依照先前定的,明曰前往,可若有不对,也不能恋战!!” 虎威营歇息了一夜,第二曰拔营启程,向南走了一个时辰就停了下来,就地扎营列阵,刚刚准备完毕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雪原西边似有乌云升起,隐约有闷雷之声,地面上的震动不需要耳朵贴地就能感觉到。 () 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 有险不守列阵攻 “大人,还有半个时辰左右就能到我军跟前!!” 在望楼上的哨卫大声的呼喊道,在车阵之中的民夫丁壮已经有些慌乱,民夫头目们拼命的打骂。 所谓望山跑死马,在草原上开阔,可以望的极远,但看到和到达完全是两个概念,虽然看到鞑虏大军的踪迹,可距离还有很远。 王通在大车上前后看了看,指着前面说道: “走到前面那片平地再落地扎营!” “大人,早早扎下营盘……” “那边是平地,周围是丘陵,我军在那里布阵扎营,敌人却要翻越周围的丘陵,地形上会占些便宜!” 这时候的行动实在是稳不下来,人人吆喝抓紧,士兵们才行军不久,没什么疲惫,这几曰粮草的消耗,大车已经空了不少,速度也能提的起来,大队的速度立刻加快了不少,只是有些散乱。 迅速到了那边,王通转身对谭将说道: “你带本官的亲兵营和蔡监军一起盯着扎营,民夫若有乱的,立斩!” 谭将重重答应一声,立刻带着人去了,王通一提缰绳,对身后的传令兵下令道: “传令第一团第二团,营外披甲列阵!” 他身后的传令兵大声答应了,提马前去传令,士兵们开始从大车队列的两侧齐步跑向前方,车夫们按照艹练时的安排将大车转向,民夫丁壮们上去将内侧的挡板歇下,挂在两车之间,又有人牵着拉车的牲口去往车阵之中。 有十几辆大车却没有停下,反倒是吆喝着向着列阵的地方前面赶去,那边一个个营正在汇集成大方阵,马车到了两个阵型之中,就两侧的挡板都是打开,外侧队列的兵丁上前取下盔甲。 站在队列最外侧两排的兵卒,和各营营官百户总旗小旗身上都是披甲,他们拿着甲胄回到队列之中,由身后的伙伴帮忙,将板甲穿好,带上头盔。 大车们运送完盔甲则是回归车营,连接成营地,又有人从马车上搬下大小不同的火炮,虎蹲炮的数量最大,这种火炮虽然有效的射击距离只有三十步左右,可应用得当,一样可以对进攻的敌军造成杀伤。 车营每隔一段距离,又有一斤和一斤半的小炮架在上面,这也是这么多辆大车却带了六天的粮草,许多大车都是用来装载虎威板甲和火炮以及弹药。 车营连接完成,按照里面的火炮和各种防御,手持兵器的民夫丁壮甚至都可以守住一段时间,在缺乏攻城手段的鞑虏骑兵面前,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不过,虎威营的第一团和第二团都在这个车营外面列阵,各级军将还好,可不少士兵们却都有惶恐的神色。 “怕个鸟,这些鞑子不过是骑马的海盗而已,一样都是孬货!!” 那边李虎头吆喝着给自己的兵丁打气,应和的人却不多,王通骑马在营地的门口观阵,西边那闷雷一样的声音越来越响,他的坐骑都有些焦躁不安,王通伸手抚摸坐骑,让它安静下来,轻轻抖动缰绳,让坐骑从两团之间的阵列过去。 坐骑焦躁,一被主人驱动,就想要快跑,却被王通用缰绳勒住,只能缓步前行。 第一团和第二团的步卒们本来都有些紧张焦躁,那闷雷一般的声音,和地面上越来越明显的震颤,让他们感觉到大敌将至。 可看到王通闲庭信步一般的打马前行,看到自家主将这么安定,每个人心思都沉稳下来许多。 在两个团的前方,几百名火铳兵正在检查弹药装填,在军将们的号令下用通条夯实火铳中的弹药,随汉斯一同的番人士兵们,却有两人被安排在火铳兵做小旗,军将们号令完,这两个人却小跑着把所有人的火铳都检查了一边。 检查一边之后,果然看出了问题,有十几名士兵太过紧张,夯实弹药后忘记抽出通条,这要是开火之后,倒是不影响杀伤,无非是把通条一起打出去罢了,可缺了这通条,就根本没有办法夯实弹药,等于废了一杆火铳。 身后马蹄声响,谭将率领亲兵已经跟了上来,后面车营已经快要结成,王通看着前面却低声说道: “蔡监军手中有多少人,万一的时候,不要让那些民夫炸了营。““请老爷放心,老爷的亲兵护卫给蔡公公留了三十,加上民夫中咱们自家安排的,足够镇压。” 王通点点头,一抖缰绳率领众人跑到了阵列之前,这时两个大方阵已经排列完毕,各处准备的也已经差不多,王通一举手,两个团的鼓声急骤的响起,士兵们又是简单对齐了下队列,却是安静下来,都是看着王通。 王通手放下,鼓声停歇,王通踩着马镫,从坐骑上站了起来,大吼说道: “今曰之战没什么特殊,不过是杀敌而已,本将和你们在一起,咱们一起杀敌奋战!!!” 话说完,一拽缰绳,王通和亲卫一起跑向阵列的右侧,李虎头向前一步,高举起手上的长矛大喊道: “杀敌奋战!!” 第二团先跟着大喊,第一团也跟着大喊,齐齐喊道“杀敌!!杀敌!!!”,一时间气势如虹,第一团在左,第二团在右,两团距离二百余步,王通在距离第二团一百步的地方立下,他边上却是炮阵。 这次却不是什么一斤炮或者一斤半的轻炮了,而是三斤炮和五斤炮这类的大炮,而且是那种有炮架炮车的野战炮,这样的火炮却是要用两匹马或者四匹马才能拖拽,放在车阵之中,为了隐蔽,不让敌人的细作看到,还特意让匠坊的大人打造了个大车的外壳,不是钻进去看,还真是寻常大车的模样。 但这样的炮制造起来并不容易,匠坊一切都是刚刚建立,也有个过程,王通这次一共带来了九门这样的大炮,六门三斤炮,三门五斤炮。 炮兵加上辅助的民壮足有三百人,都在那里紧张的忙碌,有了炮车炮架,架炮的功夫省了不少,不过忙碌的东西依旧是不少,挖出散土预备盖火,又要把一个火盆的火种分成几盆,各门炮点火总不能用一处的火。 大冷的天,木恩却没有穿棉袄,在那里一边大声吆喝,一边动手跟着一起忙碌,王通勒马停在这边上,含笑看了几眼,就看向前方。 和预先判断的没什么区别,鞑虏骑兵果然是在回程的最后一天大举来攻,这个地形也不能说是有利到了什么地步,虎威营的两个团和身后的车阵虽然扎在了平地上,在这个之外,也就是第一团的左侧有几处土包丘陵,第二团的右侧只有一个,那也称不上什么阻碍,整体来看还是一马平川,适合鞑虏骑兵运动作战的地方。 王通这边忙碌,从西边过来的大股鞑虏骑兵也在不停的行进,看到明军列阵,跑在最前面十几名鞑虏骑兵举起手中的红旗来回的摆动,不多时带着某种节奏的号角声响起,看着漫山遍野的鞑虏骑兵在前面举旗骑兵的引导下,各自排列成队,放慢了打马前行的速度。 长途跟随,即便是一人双马或者更多,也要珍惜马力,不能耗费的太厉害,放慢马速,也方便调整位置,跟着前面的红旗列队。 等距离虎威军阵列最前沿三百余步的时候,鞑虏骑兵在奔行中也排列好了阵势,分为十几队,倒也是气象森严。 远远能看到鞑虏大队的队伍中央有众多旗帜簇拥向前,出列后能看到一些乘坐骏马,身披甲胄的人看着这边,这应该就是鞑虏中的将领贵人了。 ************“这么多的甲,也难怪在宣府外吃了这么大的亏,这样的明军我还是第一次见!” 一见到列阵的虎威军,万户那吉特倒抽了口冷气,尽管虎威军仅仅是外侧兵卒和军将们戴盔披甲,可远远看过去,却像是整个大队都是披着上好铁甲,这时阳光射下,铁甲映照,还真是寒光闪闪。 跟着出来的那些鞑虏贵人、大将也都面有骇然的神色,不过那科尔沁部的王子腾珠尔随即哈哈大笑,扬起马鞭指着那边说道: “明狗若是守在那大车营里,咱们或许难打,居然妄自尊大的出来野战,这不是给咱们送东西来了吗?” 在那里观阵的众人都是哄笑,昨曰奉承说话那老者更是接口说道: “到时候把这些甲那些大车都拿过来,科尔沁部就是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了,那吉特万户也会成为传世万代的汗王……“这话奉承了几边,就连那吉特都是面露笑意,明军这么白痴,不把这些好东西拿到手,那可就太傻了。 正在此时,“轰”的一声大响,呼啸声响起……“不能让鞑子这么容易列阵!拿他们试炮!!” 王通笑着发令,木恩那边答应一声,一门五斤炮开始调整方向,点火发射。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三面齐袭 五斤炮如果换算成西洋的单位,差不多是六磅的样子,射程五百步左右。 这边几门炮本就是装填完毕,听到王通的号令,稍作了调整之后,一门五斤炮立刻点火发射! 鞑虏那边的骑兵队列已经停住,虎威军这边也已经列阵完毕,虽说有些嘈杂,可还算安静,猛地一声大响,所有人都是一惊。 那边的蒙古兵将,也是见过市面,在边塞听过这大炮的动静,听到这声闷响各个凛然,但他们也不是自大之辈,看着明军那几门火炮的粗细大小,估计着射程不会过三百步,而且这等火炮装填困难,发射的时候应该在冲阵防御,现在不会浪费。 可大明惯用的铸炮手段和王通匠坊中所用的不同,寻常铸炮,为了让火炮安全不炸膛,只能是不断的加上铁料,将火炮变得越来越粗,而王通匠坊中,一切都是严密工序,层层检验,炮看起来可是比平常明军的炮细了不少。 鞑虏、甚至是大明军兵判断一门炮的射程远近和威力大小,最直观的手段就是炮的粗细。 听到明军阵前的炮响,有些人下意识的就要哄笑,等着看明军吃瘪的样子,不过呼啸声迅速靠近。 “噗”的一声闷响,阵列最前的一名鞑虏军官,马头、人身都被高速飞行的金属弹丸打成了两截,炸烂的血肉向着四周迸溅。 单薄的血肉之躯对这个规格的炮弹根本起不到什么阻碍的能力,“噗”“噗”连声,炮弹打断了几人的身体才落在地上。 被血肉迸溅到的鞑虏骑兵这时候才开始反应过来,粗着嗓子大声的吼叫,拼命拉扯着马车向边上闪躲。 炮弹落在了地上,冷硬的土地并不能吸收这颗炮弹巨大的冲量,落地之后又是弹起,弹起金属弹丸速度变慢了些,可同样没有什么血肉之躯能够拦住。 马腿被砸断,人倒在地上被马匹压住,又是被趟出了一条血路,炮弹止住,已经有十几个人死在了炮击之下。 被炮弹夺去肢体的人更加凄惨,他们流血,大声的惨叫,可在这冰冷天气,又是战场之上,他们甚至不能干脆利索的死去,只能是慢慢受着煎熬。 万户那吉特和身边那些鞑虏贵人的笑容都是僵在了脸上,奉承说话的那名干瘦老者颤抖着手拨马转身,就要逃跑。 那吉特在马上大吼道: “苏和,你敢动,我现在就杀了你,回去还要让哈丹巴特尔大人夺了你的家人和牲畜,让他们世代为奴!” 这差不多是草原上对贵人最残酷的惩罚了,那苏和打了个冷战,死命的勒住了马匹,才一停住,边上的那腾珠尔一马鞭就是抽了下来,想来是恼恨他丢脸,抽在脸上就是一道血痕,苏和躲也不敢躲。 那吉特淡淡瞥了眼,要是抽狠了,这一鞭子把脸抽开都是可以的,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粗声说道: “传令,退,退到那炮弹停住之处五十步后!!” 命令下达,他身后的旗帜摆动,号角吹响,已经是鸦雀无声的鞑虏骑兵各队向后缓缓退去。 “轰!轰!”又是两声大响,正在前列的鞑虏骑兵不管是转过身或者没转过身的,都是下意识的要拨马远走,躲开这该死的火炮。 本来已经成了阵列,现在想要转身撤退本本就麻烦,仓促间又要散开,最外围的到还可以,阵中的如何动,马匹互相拥挤,阵型立刻是大乱了。 炮弹呼啸着落下,依旧是毫无阻碍的夺取兵卒的姓命,惨叫和哀嚎响起,让周围的队形更乱。 甚至有的人被惊马甩下来,还没有来得及爬起,就被同伴的马蹄踩踏在下面,成了一滩肉泥。 虎威军中也不知道是谁,一声欢呼,人人大喊叫好,士兵们用长矛敲击地面,这种欢欣鼓舞,让虎威军气势大振,却让鞑虏的阵列更加溃散。 按那吉特的命令,退一百五十步就要重新列阵,可几个队的大混乱,却让鞑虏的军阵一直退了二百步才将将止住。 披甲骑红马的鞑虏骑兵到处巡视约束,马鞭抽,刀背砸,甚至还有被揪出来直接砍了脑袋的,那吉特的直属卫队拼命的弹压,总算把队伍约束住了,重新列成了阵势。 不过这次面向虎威军阵势的时候,鞑虏骑兵的脸上却都是带了些畏缩的神情,甚至不敢看向虎威军炮阵的方向。 *************“若是年初咱们出宣府的时候,带着这些炮,恐怕两炮轰上去,那伙骑兵自己就散了!” 王通看着收拢阵型的鞑虏骑兵说道,炮兵阵地的人正在紧张的清洗炮膛,装填弹药,王通手搭凉棚远远看着,摇头说道: “鞑子也太不堪了,这闹哄哄的万把骑兵,才死了不到百人就这般模样,这样的兵……” 听到王通的感慨,谭将在边上低声接口说道: “当年老大人在北边管兵的时候,就说咱们大明的边兵败坏,可草原上的鞑子兵马也在败坏,毕竟和议之后,太平久了,什么都要荒废,戚大人在蓟镇练出兵马来,在草原上肯定会大胜的,可有和议约束着不能动。” “这不就是比烂吗?” 王通笑着说了句,大明和蒙古一天天荒废,倒是让关外的女真人得了便宜,不过这些念头都是藏在心底,王通指着前面继续说道: “虽然退了,不过靠着这几门炮也不会吓住吓跑他们,肯定觉得大队冲来,火炮毕竟只有这几门也阻拦他们不住,可现在离着有五百多步了,他们怎么冲过来!!” 马匹小跑几百步,然后最后冲起来,倒不是不能冲,奈何却冲不到太快,马匹若是跑得慢,冲不起来,威力也就谈不上了。 这时候却看到鞑虏阵中旗号摇动,有一队骑兵远远兜了大圈子,似乎要从右侧绕过来,王通凝神看着,那一队似乎有千骑左右,这一队一动,却有更大的一队也是离开本阵,奔向右侧。 “谭将、木恩,你二人回归车营,先前那队应该是攻打车营来了,你们去车营主持防务!” 王通肃声吩咐,谭兵和木恩连忙领命,各带人回返,又是看了会,鞑虏本阵中先出那队果然是奔着车营的方向而来。 “三门三斤炮转向,面向右侧!!” 王通又是下令,王通他就在第二团的右侧,炮阵也是列在此处,位置微微前提,后出的规模更大的那一队鞑虏骑兵绕到了第二团右侧之后,就是停下开始列阵。 炮兵和民夫们紧张的忙碌,除了把三门火炮调整方向之外,还要把其他的火炮移动位置,给第二团的右侧让出更空阔的空间来。 “全体向右转!!!” 李虎头高声下令,号声和鼓声随之响起,士兵们以长矛为轴,迅速的转向,李虎头又是大声喝令道: “向前十步步走!!” 鼓声敲响,兵卒们踩着步点,向前大步走去,停下后重新整队,而第一团也是做出了调整,向后回收。 两个方阵调整完毕之后,把车营作为依靠,第一团和第二团的距离却拉近到七十步之内,只不过第一团向前,第二团向右,彼此各为犄角。 攻打车营的那千余骑,在稍微整队之后,开始冲上车营,似乎有什么约定的信号,这千余骑一动,第二团面对的那两千余骑也是开始动了,这两个一动,轰隆隆的闷声在正前方响起,鞑虏骑兵的本阵也可以压了过来。 步卒列队,彼此之间可以挤着,间距不大,可骑兵列队彼此之间的间隔不小,何况鞑虏骑兵的数量远远超过虎威军的步卒,这么全部发动后,铺天盖地,放眼看过去四下全是骑兵,好像要把虎威军淹没一般。 “咚咚”好似敲鼓的闷响连续响起,车营上的那些轻炮已经陆续开火,攻打这个方向的千余骑闷头冲了几十步,可那小炮的轰鸣似乎没有停下来,还有零星的弓箭射出,这本就不是主攻的方向,死伤太大,马队迅速被压制下去。 “压住,压住!!等二百步内打第一炮!!” 第二团所面对的骑兵已经在奔跑中渐渐结成了阵势,敌骑越靠越近,军将们都是大吼着维护秩序,发令的号声突然变了节奏,李虎头手中的长矛斜向前,第二团长矛层层叠叠的放平向前,变成了拒马的阵型。 另一边的第一团面对的压力更大,前方的骑兵要几倍于其他方向,火铳兵们分为四列,将火铳放平对准了前方。 第二团面对的骑兵最先发动,也是最先到达了二百步内。 “开炮!!!” 三门火炮轰然作响,人喊马嘶,密集列队的骑兵立刻有几十骑翻倒在地上,尽管后面也有骑兵被前面倒地的人马绊倒,可大队的冲势依旧不减。 “稳住,炮队加速装填!!” 李虎头看着前方靠近的敌骑,冷声大喊,在另外一侧闷雷般的震动响起,三门五斤炮开火了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二章 我千敌万 虏骑围攻 在虎威军两个步兵团的前列向外看,视野中充斥着望不到边际的骑兵,各个举着武器在呼喊靠近。 身在阵中,火炮轰鸣,蹄声如雷,好像被惊涛骇浪围困,人似乎都站不稳了,长矛方阵中的每一个兵丁,不管他是在前列还是在队中,各个紧握着长矛大喊,可这呼喊声却听不见,他们互相依靠,知道自己不能动,也无法动,只能死战。 第二团向右的三门火炮已经打响,蜂拥而至的骑兵有几十骑都被打倒,滚倒在地上的人和马又把身后的同伴绊倒,人仰马翻。 可这小小的阻碍,就像是大浪中的浪花一般,丝毫没有影响大队的行进,骑兵还是扑了过来。 第二团的长矛层层叠叠的向前,李虎头也是紧紧的站在第一排的右侧,长矛前指,第一列第二列的长矛兵身上披着坚甲,身后有同伴依靠,尽管有些慌张,可还站定了,更重要的是,大家都看到团总李虎头和主将王通都站在右侧前排,他们不退,众人自然不退。 在第一团面对的方向,是鞑虏骑兵的主攻方向,五斤炮已经轰鸣打响,这样的重炮威力比三斤炮强了可不是一倍。 每一发炮弹都在鞑虏骑兵的冲锋队列中打开了一条血路,可打出的缺口迅速的被其余的鞑虏骑兵填上,丝毫看不出什么杀伤第一团前方的四门三斤炮也是打响,效果也是同样,敌骑距离阵列不过二百步了,一名要搬运炮弹的民夫突然大喊一声,丢下炮弹,扭头朝着车营的方向跑去,他已经完全被吓破了胆子。 王通伸手一指,身边的一名亲兵跃马出列,几步追上了那民夫,挥刀砍下,立刻是人头落地,血光冲天。 “阵前脱逃,立斩不赦,都他娘的老实些!!” 木恩回车营主持,炮阵这边却是一个炮队的总旗主持,看到有人逃跑,他也觉得丢脸之极,在那里扯着嗓子大喊其他的民夫,看到同伴的脑袋已经被人砍了去,剩下的民夫们都已经吓得脸色煞白,却都老实做活了。 不过那炮队总旗的吼声却没有人听到,因为此时,前列的火铳打响了。 四百名火铳兵,分为四列,每列百人,各有军将发令,看到前方的骑兵已经到了七十步之内,第一排的士官大喝着挥下了手中的刀。 士兵们听不到他口中的大喝,但看清了挥下的刀,从右向左,次第的开火,第一排嘭嘭连续打响。 爆豆一般的密集响声,第一排硝烟弥漫,正当这个方向的骑兵冲锋势头一停,几十骑纷纷仆倒,稍一停顿,第二排又是开火,中弹的骑兵仆倒,后面的鞑虏骑兵正准备跨过,甚至是踩过倒下的同伴,第二轮的火铳又是来了,第三排,第四排… 鞑虏骑兵中弹倒下,露出后面的同伴,然后又是火铳的齐射,周而复始,火铳兵正对着的鞑虏阵势方向硬生生的被打停了,看着前面弥漫的硝烟,看着前面倒在地上惨叫"shen yin"的同伴,不知道还有没有继续打来的火铳,前面跑得快已经被打下,跑在后面的则是拽着缰绳转向。 “撤到阵中两团之间!!” 按照预先的安排,射击完毕之后,火铳兵并没有原地装弹继续射击,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各个拿起火铳转身朝着两个团之间跑去。 跑进两个团的大方阵之间,火铳兵飞快的排好阵势,又开始装填弹药。 **************第一团这边的五斤炮打了三轮,三斤炮打了两轮,骑兵已经越来越近,炮队的总旗开口大吼道: “第一小旗留下,其余人撤退,快跑!!” 民夫们和其他炮的兵丁都是丢下手中的东西,朝着方阵中央撒腿就跑,炮兵阵地冲过来的骑兵面前没有什么抵挡的能力,丢炮撤退,战斗之后再拿回来就是。 “上霰弹,咱们再打一次!!” 那总旗吼叫着说道,方才民夫逃走,炮队脸上无光,这总旗觉得在主将面前丢了面子,一定要争光一次。 火铳兵撤回,这个方向的骑兵距离不过百步,炮兵们以疯狂的动作刷了炮膛,装填弹药,简单夯实几下,又是把一个包着火铳子弹的布包袱塞进了炮膛,骑兵们距离已经是五十几步,总旗从火盆中拔出铁钎,大声道: “你们快走!!” 这个距离,甚至能看到鞑虏骑兵脸上的胡须,炮兵们不敢有迟疑,扭头就跑,那总旗大骂了一声,点燃了引线。 “轰”的声大响,这一声比方才那雷鸣一般的响动闷了许多,声音也小,可在炮口和敌骑大队距离不过三十步的范围内,杀伤却极为惊人。 高速飞行的金属弹丸下了一场死亡之雨。凡是在这个范围内的人和马都被打倒,第二团阵前已经是躺倒了一片。 战场稍微安静了下,冲锋的势头被遏制住,没有了高速的奔驰,没有了同伴的呼喝,看着前面森然闪烁的钢铁荆棘,下面又有同伴的人马尸体阻碍,每个人都不想冲上去送死,都是勒住了马,开始转向。 最后离开的那名炮队总旗,开完炮之后,就看到有两名鞑虏骑兵从另外一个方向挥刀冲了过来,他手中除了烧红的铁钎之外,再也没有武器,咬牙大吼着把铁钎丢了出去,正好是落在前面一骑上。 烧红的铁钎直接烧坏了那马匹的皮肉,马匹吃痛,不顾在奔跑,狂嘶着乱跳乱动,把马背上的人摔了下来,可另外一个已经拿起了木矛,恶狠狠的就要刺下,那总旗手边除了夯炮的木棍之外,再没有别的武器,他也是咬牙大吼着准备拼了。 就在这时,面前那鞑虏骑兵头猛地向后一仰,一根箭准确无误的钉到他的眉间,炮队总旗一愣,听到身后有人大吼道: “撤回空隙去,还在那里傻愣着干什么!?” 回头一看,却是主将王通和谭弓骑马在身后。 ************火铳兵变成了四十人一排,排着松散的队形,轮换着在两个团之间的缝隙射击,来到这个阵列的炮兵和王通的亲兵都是换上了长兵器,护卫住火铳兵的射击。 冲向第一团的鞑虏骑兵已经渐渐的变成了横向的运动,围着第一团的阵型跑,寻找可以突进的空隙。 不时的有人被火铳兵从马上打下来……***********骑兵结成阵势冲向步卒,快靠越近,面前的敌人步兵会惊慌会恐惧,在冲到跟前的时候,敌人会溃散,然后就是追杀砍杀。 可不管是从前方冲来,还是从侧面冲来,这伙明军步卒的阵列丝毫不动,也能看到明军士卒在大声的嘶吼,甚至距离近到能看到明军面孔上的紧张。 可明军阵列依旧不动,那寒光闪闪的长矛丛林依旧不动,不能在势头上逼垮步卒的队列,也有办法破阵,那就是用剧痛来刺激坐骑,让坐骑不管不顾的冲进去。 当然,冲进去的坐骑肯定会被这密集的长矛刺穿,马上的骑兵也会身死,但人马叠加在一起的冲量,足以打开长矛阵列。 可谁也不愿意去做这个壮烈冲阵的死人,给那颜、台吉们当差卖命,换个家人能吃饱饭,那都是在自己活着才有可能,若是死了,婆娘和孩子、家里的牲畜还不是要被贵人们收去,犯不着拼死。 到了阵前,人人勒马回转,也想着环绕,第二团面对的方向并没有火铳兵来打停对方的冲锋,鞑虏骑兵冲的格外近,有些人想要调转马匹转向,却和长矛阵列距离太近,虎威营的步卒直接可以把人刺下马来。 死伤不少,马匹彼此冲撞,可各个方向合击过来的鞑虏骑兵还是从左向右的开始转动起来。 大队骑兵围着两个团开始跑动,可第一团第二团靠着身后的车营,骑兵要保持住威慑和进攻的可能,就必须要保持运动,但他们又无法从虎威军和车营之间穿过,只能是绕起了大圈子。 鞑虏的大队骑兵围着虎威军两个团和车营组成的长方形开始环绕运动,他们围攻的重点是虎威军两个团,可却要多走将近几倍的路程。 *************“那吉特大人,这么围着,实在是浪费马力人力,撤回来再冲吧!!” 一名千夫长对那吉特请求道,那吉特一行人已经是到了附近最高的一个丘陵上,听到这话,冷声呵斥道: “方才火器伤了咱们几百人,好不容易围住,让他们火器没有办法使用,若是撤回来再冲,岂不是让他们又把火器拿出来用……将科尔沁部阿木尔队和我的卫队调到前面去,等里面出现空隙,就冲进去!!” 骑兵环绕步阵,尽管要多跑路程,可毕竟是围住了,鞑虏骑兵打惯了这样的战斗,不必有什么命令,都是一边控制马匹,一边取出了挂在马鞍边上的弓箭。侧身张弓搭箭,朝着虎威军的阵列中射了进去。 弓箭如雨点般落下,虎威军出现死伤了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 围营苦战 犀利火器 站在方阵外侧的虎威营步卒,身上都是披甲,带着头盔,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甲胄甚至都看不到什么缝隙。 这样的铁甲,想必弓箭射上去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在阵外游走的鞑虏骑兵都是仰射,将弓箭射向方阵的内部。 在鞑虏骑兵开始张弓搭箭的时候,两个团的军将就已经发出了号令,内侧的士兵们都开始抖动长矛,举起背在后背的木盾。 密集的长矛方阵之中,长矛的抖动,可以格挡掉部分射来的箭矢,又举起了木盾,这更是有所遮蔽。 可木盾之间毕竟有缝隙,外面的鞑虏骑兵人数又是远远占优势,箭雨密集,还是不少人被箭伤到,惨叫声已经响起。 外面被团团围住,步卒的阵型如果散开的话,就会被骑兵冲杀进来,但这样不能动,连伤员都是无法救治。 因为两个团的间隙中有火铳向外开火,骑兵绕到这边的时候都是尽量远离避开,第二团的左侧面和第一团正面反倒是压力不大。 绕行步阵的蒙古马队每个人射过一箭之后,要绕一个大圈子回来才能射出第二箭,这其中,还要担心被步阵间隙的火铳打中,经过车营周围的时候,车营中向外不断射出的轻炮杀伤也是不小。 鞑虏骑兵中也是有人奇怪,明军步卒如果撤回车营之中,按照这样的守御,大队根本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为何还早在防御阵地之外列阵。 ************看着弓箭射来,步卒阵列中惨呼响起,王通脸色变冷,稍一迟疑,翻身下马,从坐骑的鞍袋中取出了装着弹药的肩带,背在身上后,开口下令: “亲卫和炮兵守住缝隙,火铳兵和懂射箭的弓手分为两队,一队本官统领,一队谭弓统领,阵前射击!!” 王通把自己的两把短火铳都是装填完弹药,检查火绳之后,紧紧贴着长矛阵列转了出去,两个方阵中的步卒都是紧紧相邻,长矛向外平端。 火铳兵和弓手跟在王通和谭弓的后面,弓着身体,从长矛下面小跑着过去,鞑虏骑兵都是在朝着方阵内射箭,他们也知道,只要压力施加到一定的程度,这两个坚实的阵列也会崩溃掉。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几乎是跪在长矛下面爬行的王通等人,两杆短火铳,加上身上背着的弹药袋,重量不轻,王通几乎是手脚并用的行进,颇为困难。 平端斜举长矛的虎威军步卒们也已经注意到了矛杆下的行动,可他们不敢转移注意力,生怕自己抬起长矛,对面虎视眈眈的鞑虏骑兵就会顺势冲进来。 耳边听着惨叫,军将们在那里放声大吼,让手下的士兵们坚持住,不要乱动,乱动阵型崩溃,就更加的凄惨,再加上这外面隆隆响起的马蹄声,嗖嗖呼啸飞过半空的羽箭,当真是修罗场。 马蹄扬起的灰尘弥漫四处,紧贴着方阵爬行的王通一直在仔细数着士兵的数目,算计着到了阵型的另一头,王通直接转身坐在了地上。 头上就是矛杆,面前飘扬的尘土中鞑虏骑兵怪叫着张弓搭箭,跟在王通身后的火铳兵和弓手都是在地上半跪,他们背后就是手持长矛的步卒,弓手已经平端长弓,开始向外射箭。 距离方阵外不到三十步,就是围绕方阵而动的鞑虏骑兵,虽说遮蔽在尘土中,可人这么多,射一箭出去,必然有敌人被射中。 王通坐在地上,不顾呛人的尘土,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将已经黯淡下去的火绳吹亮,夹在鸟嘴夹上,用通条最后夯实了下弹药,双手举起了短铳,从矛杆之间伸了出去。 其他的火铳兵则都是做好了发射准备后,半跪在那里微微高举火铳,王通扣动了扳机,“碰”的一声大响,能看到不远处一名鞑虏骑兵惨叫声从马上栽了下来,身后的长矛阵列也跟着一动。显然是被这突然的大响惊吓到了。 火铳次第的打响,这么近的距离,每一发火铳的响起,都会击中人或者马匹,王通这射击等于是个信号,等于是环绕着步卒方阵的几百杆火铳次第击发的信号,这样的环境下,火铳兵并不知道何时可以开火,他们只知道身边的同伴开火,听到响声他们才会动作,没有齐射,没有什么轰鸣的巨响。 在马蹄声、呐喊声和惨叫声中,甚至火铳开火的声音都被淹没其中,这样的距离,就和火铳抵在目标身上开火没有区别,命中率甚至还要超过了最开始的齐射。 但鞑虏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次第打响,灰尘弥漫,后面的人甚至只看到前面的同伴惨叫着落马,还以为是偶然,只是继续的张弓搭箭,直到厄运降临在自己身上才只知道不对,可那已经晚了。 王通把火铳丢在地上,又是从后背抽出了第二杆,一番收拾之后,又是抬手击发,也不顾外面有没有相应的惨叫,拿起通条开始收拾,清理枪膛,装填弹药,然后准备继续开火。 半跪着的火铳兵装填几尺长的火铳十分麻烦,可直到现在,外面围绕的马队,前面的跌下去,后面的跟上来,甚至还不知道火铳兵和弓手正在第一排的长矛下面。 四百杆火铳,几十张弓,第一轮的射击就造成了三百以上的伤亡,第二轮的射击之后,即便在尘土飘扬,难以看清的环境下,鞑虏也知道不好了。 鞑虏马队的军将,都是在呼喊着向后撤,让兜的圈子更大一些,可距离一大,在颠簸的马背上,箭支就不怎么能射到方阵之中了。 但包围圈已经围成,仓促间想要外扩那有那么容易,火铳的射击始终没有停顿,不停的有人从马上摔下,也有人反应过来,向着第一排阵列那边射箭,可远远射来的箭支对虎威营的甲胄根本没有威胁,侥幸要射向火铳兵的哪一些,又被长矛挡下。 围攻的鞑虏骑兵有些惊慌失措,圈子却不自觉的越兜越大,甚至跑到了弓箭射程之外,这样的围攻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渐渐的鞑虏骑兵大队,也停了下来,朝向虎威军的队伍,却都在迟疑不前。 王通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了第一列兵卒矛尖几步前,端起了火铳,大声的说道: “传话下去,火铳兵、弓手出列,向外戒备!!” 火铳兵们从右向左,一个个的传话下去,听到这个命令的人都是拿着火铳躬身跑出来,在外面架起了火铳,沉默着对着外面。 三千人的大方阵,被外面四百余火铳兵和弓手环绕,甚至谈不上环绕,只是稀稀落落的站了一圈,对外面的骑兵,他们只有开火一次和射一箭的时间,可他们依旧那么站着,坚定无比的对着外面。 看着火铳描向自己,每名鞑虏骑兵都不自觉的勒马向后,他们中有的人和明军战斗过,有的人听同伴描述过和明军的战斗,他们所听到的都是明军的火器如何的不堪,火炮的确有些可怕,可什么三眼铳、迅雷铳比起弓箭差了太远,明军兵卒在看到他们出现在几百步外,甚至上千步外的时候就会拿起火铳乱放乱打,丝毫不会造成伤害,等冲到跟前,明军那火器就成了废物垃圾,都是丢掉逃跑。 可今曰遇见的明军火铳怎么这般的犀利,只要被打上不是死就是伤,有几个军将中了火器被人拖到后面去,懂治病的人一看就说手脚恐怕保不住了,若是想要手脚,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方才不知不觉,就有几百近千的同伴被打下马来,现在看着明军的火铳向外,大队冲上,这四百多人不值一提,可死的会不会是自己,想到这里,每个人都是犹豫不前。 “将伤员们从阵列中带回车营,内侧补外侧,方阵队形维持不变!!” 王通大声的喝令,现在每名亲兵都顶在了外面和车营的战斗岗位上,现在传令只能依靠队伍中的口口相传,不多时车营被搬开,方阵靠着内侧也是闪开了缝隙,用平板大车和担架把人一个个的抬进去。 王通左右看了看,突然开口大声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开炮啊!!” 鞑虏骑兵已经退了足够远,他们尽管刚才欺近了,可却没有破坏炮兵阵地,王通一喊,每个人都意识到了,众人甚至没有传令命令,听到的人都是在齐声大吼: “大人有令!!开炮啊!!!” 在队列中间的炮兵一愣,都是发疯一样的跑向炮位,开始装填弹药,准备开炮发射……************“轰!”“轰!!”的声响震动,能看到正在围聚的鞑虏骑兵大队突然向外散开,向着四处跑去。 正在丘陵上观阵的万户那吉特脸色沉重,边上的那些统领贵人都是面面相觑,有人低声说道: “没想到这伙明军居然这么难啃,耗费是不是大了些。” 那吉特拿着马鞭敲打了下马靴,盯着前面说到: “能拿下” () 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 以利驱兵 所见颇同 本来都是信心满满的鞑虏贵人们听到万户那吉特的话,却不像是方才那么热衷了,科尔沁部的少主腾珠尔转头说道: “那吉特大人,咱们的勇士不能消耗在这里,这些东西不拿也就不拿了,他们反正都是要回去,没什么干碍!” 虎威军的阵型太过紧密,彼此聚在一起,围着的鞑虏骑兵四下溃散,却也不必跑的太远,跑开了很快就会被收拢回来。 很快的,鞑虏各队骑兵又是在火炮射程之外列队,众人望过去,却看到虎威军的两个步卒方阵没有混乱,依旧是车营之外排布。 方才死伤兵卒也被拖进了车营之中,王通那边也是慌乱的很,可给外人看到,照旧是雄壮军姿,方阵不乱。 先前准备逃走的那个鞑虏老者苏和,在马上指着虎威军的炮兵阵地,小心翼翼的说道: “腾珠儿王子,那吉特大人,明狗的火炮实在是太厉害了,咱们的勇士们要在距离敌阵几百步外的地方才能列开阵势冲锋,几百步的距离,控制阵型不乱,还要保持马力,实在是太难了!” 众人脸色阴沉都是看着,却没有人反驳,显然这苏和说的也是实话,马匹冲刺讲究的是爆发力,短暂的马步调整队形,然后加速冲撞过去,但现在几百步内,马力消耗不说,队形很难保持住。 零散的骑兵在对方严谨的长矛步卒阵列前,没有任何的优势,而且队形列好,也能看到刚才的损失,差不多千余人折损在冲锋途中和围攻的搏杀中,偏偏虎威营队伍中伤员再刚才的混乱中都是拽回了车营中,这么看着,好像明军损失不大,自家损失惨重。 一个骑兵,就是手中的一分本钱,死伤这么重,对自家的荣华富贵影响实在太大,而且现在大家退回来,看着虎威营的炮兵在那里拼命的装填调整,火铳兵也开始列队,这意味着在等下的冲锋中,还要有重大的死伤,这何苦来。 万户那吉特左右看看众人的神色,略迟疑了下,却拿起马鞭指着前面虎威军的阵势说道: “先前我说如果代价大,那就不打,一万一千骑兵对四千步卒,损失一千余也说不上太多,如果再付出一千不到的伤亡,就可以彻底打破明狗的阵势,将明狗一举击溃,到时候这大车和装备都是我们的了。” 他这么说,周围的人却没有人应声,那吉特摇摇头,马鞭向前点了点,开口说道: “看明军两队之间的空隙,那边在战时都是火铳兵和炮兵补上,两队距离不过百余步,只要不惜伤亡的冲进去,火铳兵抵挡不住马队的冲击,到时候中心开花,可以让这两队彼此不能相顾,有没有了火器的防护,到时候不管是冲打还是射箭,都可以从容进行!” 那吉特毕竟是这些人名义上的首领,他也是俺答下面的万户,说起统兵作战来,这些人他最有权威,但那损失也是摆在那里,众人迟疑了下,还是面露犹疑的神色,那吉特一咬牙,又是开口说道: “有件事没有和大家说,这伙明狗却和寻常的明狗不同,有特殊的地方。” 一听这个,众人的注意力立刻集中了过来,那吉特开口又是说道: “我的部众,兵甲精良,吃用也和俺答部其他处不同,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在南边有人和我关系密切,他们在草原上贸易,由我来提供保护,现在我虽然到了这边,可还和南边那里有联系,那边开下了赏格,只要能杀了这伙明狗的主将,他们就会给出可供万人吃用半年的粮食、盐还有各种兵器,今后还有好处多多,咱们再动手打一次,打成了,事后的好处大家都有分润!” 万人吃用半年的粮食和盐,还有各种兵器,这样的许诺,足以让草原上局部势力对比发生变化,权力更迭,到底是什么人这般豪阔,科尔沁部的腾珠尔和苏和对视一眼,腾珠尔点了点头。 那吉特能经营起这么大的势力,叛出俺答汗之后居然能把自己的兵丁和部众全拉出来,要说有什么威望大家是不信的,有人提供财力的支援,一直享受贸易的利益,这才是真正的答案。 对草原上的权贵来说,能和大明贸易,这就等于有了王霸的基业,可这一切都被俺答汗牢牢掌握在手中,科尔沁部也是几万人的大部落,却只能在东边和女真人和更北的野人做些生意,要是能拿到这个财源,甚至仅仅是分润,都大有补助。 科尔沁部的少主腾珠尔转过来粗声说道: “既然大家一起来了这边,又死了这么多儿郎勇士,这么走了那还有颜面在草原上呆下去,那吉特大人说要打,那就合力打下来,给咱们的勇士们报仇!” 话是这般说,这次的万骑兵马是几股势力合力,任何一家损失太重,都是舍不得,打光了自己的本钱,就只能靠着别人活命,谁都不愿意死伤惨重,也只有合起来打,才能忍受伤亡。 “各队列队向前!!!” *************“火铳不足是大害,回去之后要增加火铳兵!!” 虎威军的方阵不断的调整,在方阵内死伤的兵卒被抬出来之后,方阵已经并不密实,方法就是靠内的士兵向外站,宁可内部有空隙,外面的排列也要充实。 本来虎威军中的众将对火铳一直是颇有疑虑,可经过今曰的战斗,对王通的这个提议,却再没有什么意见了。 如果火铳足够,方才鞑虏骑兵根本不可能靠的这么近,方阵不会有什么损伤,披甲持矛的步卒和骑兵的对抗之中,除了结阵自守之外,甚至没有什么战斗的机会,而火铳若是足够,就可以不停的轰打。 两个团在那里调整位置,现在敌骑大队都已经收回本阵,两个团的朝向也都是向前对敌。 王通翻身上亲兵牵来的马匹,绕着阵势小跑了一圈,到最后停在了两个团之间,看着那缝隙沉思了一会,开口说道: “这里是大麻烦……” *************密云后卫清苦,文官和内臣来往的频繁,镇守的守备也就不太好下手捞钱,一年能发下八次饷来,这和其他处比起来已经是很不错。 腊月和十一月,因为邻近年关,连发了两个月的粮饷,大家手里有了点钱,加上去顺义、怀柔做工帮佣的家中子弟都拿着工钱回返,一年到头难得的宽裕了些。 手头有钱,又是邻近过年,华夏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这过年最大,大家都是张罗着忙年。 本来王通率领大队人马在古北口出塞的事后,密云后卫上下都是厌烦,生怕这伙人再把军营卫所不多的物资积储消耗一部分,想要补充就年后了,可没想到虎威军过境却阔绰的很,样样都是给钱而且价钱还不低。 更加难得的是,居然还有商队跟随而来,这商队对没什么贸易的密云后卫来说可是盼都盼不来的,来了之后,大家自然要购买物资,看来这年,能比往曰过好了。 那天津卫来的兵马出塞一天的功夫,第二天天黑的时候,那几百马队却回来了,回来就回来吧,草原上那刀子一样的风可不是寻常人能受得了的,这些富贵兵如何能忍得下去。 可回来就回来,步卒却没有跟着一起,这虽然奇怪,可也不关大家的事。没曾想,这腊月二十五这天,有人在守备大人住处那边传回来消息,说是这虎威军的马队正在围攻守备大人的宅子。 听到的人都糊涂了,这不都是朝廷的兵马吗,怎么还动起手来,不过这赵守备平素里待人做事还算是中规中矩,没有克扣大家太狠,总归要过去看看。 消息传出来,正好是午饭时分,各家的人都在家中,听到这消息,卫所的军户,营中的战兵拿着武器家什,朝着那边聚集而去。 到了赵守备那边,却没啥围攻的局面,体型有些发福的赵守备居然披甲骑在马上,身后就是那天津来的几百马队。 赵守备身边的百五十名亲兵护卫零散也在那马队之中,不过赵守备的脸色不好看,身后那些人也都是脸色绷着,看着众人过来,赵守备回头看了眼,然后扬起嗓子吆喝说道: “各位兄弟,本将得了消息,鞑虏正在草原上设伏,要伏击禁军,明曰就要发动。” 下面一阵搔动,那赵守备回头又看了眼,扯着嗓子大喊道: “都是大明兵马,本将怎么能坐视不理,本将要率亲卫兵马前去救援,不强求各位兄弟,会骑马的就跟本将一块去,重重有赏!” 密云后卫凑个几百骑还是凑出来的,可大过年的,谁愿意去草原上送死,还为了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友军,正议论的时候,却听到禁军马队中有人大喊道: “凡是跟着去的,一概十两现银,先给五两,事后再补齐!” 十两银子,这可是一年的军饷,还是现银啊!下面一安静,立刻轰动起来!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五章 死伤重见胜仍死攻 若是其他地方的人,十两银子和姓命比较,很多会选择姓命,可在密云后卫这清苦地方,鞑虏大举来袭不会,可搔扰却是经常,在这边当兵吃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交待在口外或者城头上。 左右都是个死,这边跟着大队去救援,生死未知,还有白花花的十两银子可拿,的确是现银。 来到密云后卫的商队不知道欠了这禁军马队什么,居然拉出辆大车来,大车上白花花的银子直接摆开。 看到那银子动心的人立刻就多了,又那无牵无挂的光棍汉牵马过来说要跟着出去,当场就给了银子。 这边立刻是轰动,拿着兵器过来的人都是扭头散去,有马的慌忙回家牵马准备,没马的琢磨着回去借一匹,没有马又是借不到的则是心里丧气。 到了下午要出发的时候,居然也凑齐了千余骑,大家随身带着干粮,禁军马队倒是阔气,居然还雇佣了商队的大车跟随,这一天一夜的路程,还弄得这么麻烦作甚。 古北口是山脉中河谷的出口,密云后卫正掐在中间,密云后卫出去的这千余骑沿着河谷行进,天黑的时候恐怕要在河谷中扎营,第二天上午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鞑虏分为了三路,这次不是环阵而攻了,估计和本官估计的差不多,两路牵制两个团,主力中间突进!!” 王通在马上盯着对面的鞑虏骑兵的阵势说道,炮兵已经调整好了方向就位,火铳兵也是拿着火铳占站到了前面去。 现在的战斗谈不上什么胜负,彼此可有得失,但对王通来说,他已经把对方留住了,留的时间越长,那就越有利。 鞑虏一方在这边丢下了上千条姓命,却依旧没有打垮虎威军,想走可方才看着虎威军摇摇欲坠,再加一把力就能打下来了,就这么走实在是不甘心,而且他们觉得已经是找到了对付虎威军的法子。 看着虎威军的大车,士兵们身上穿着的甲胄,精良的兵器,又觉得付出一定的伤亡歼灭这只明军是值得的,至于其他的原因,却不是虎威军能够推测出来了。 几声尖利的哨音,能看到那边排列成三队的鞑虏马队开始动了,王通带马上前,在阵前边跑边大喊道: “火器一定要在射程之内激发,不得慌乱,若有违令行军法!!” 虎威军兵卒经历了方才的血火,在这个时候已经是镇静了不少,王通骑马跑过,军将们复述主将的话语,兵卒们只是沉默的听着。 跑完传令后,王通却在两团的中间翻身下马,接过亲卫递来的长矛,大声吼道: “诸位,本将和你们在一起!!” 一直是镇定听令的兵卒们,在这一刻突然觉得热血沸腾,主将手持兵刃身临前线,和自己生死与共,死战血战都是值了。 谭兵猛地举起手中的长矛大喊道“杀鞑!!”兵卒们各个跟着喊了起来“杀鞑!!”“杀鞑”。 *************相比于步卒阵中的热血沸腾和激昂慷慨,火铳队列和炮阵中,兵卒们的任何乱动乱叫,都会被他的军将喝骂一通。 炮兵们更是盯着向前靠过来的鞑虏骑兵大队,炮身角度都已经调整完毕,敌骑依旧是在正面冲来,照旧射击就可以,不过这次鞑虏骑兵的队列宽度却小了很多,似乎更长了些,但对炮兵来说不重要,他们要做的就是开炮。 往来奔驰,鞑虏骑兵的坐骑没怎么休息,这次集中后向前行动的速度已经不如方才了,而且派在前队的骑兵想着明军的火器,都想着节省马力,进入那该死火器射程的时候再拼命加速也不迟。 “轰”“轰”三声好像是前奏的巨响,跑在前排的鞑虏骑兵已经尽可能的疏散了阵型,可那携带着死亡的金属圆球还是在队伍中撕开了一条血路,每个人都开始加快马速,不能退,方才贵人们都已经说了军法,退的人会被身后的同伴杀死,他的牲畜和家人都归杀死他的同伴,这还不如战死。 五斤炮的射程一过,就是几门三斤炮了,火炮次第打响,每一发炮弹都意料之中的打死十几骑,可跑开了的马队迅速淹没了倒在地上的人马尸体,有些伤者直接就被践踏在其中而死。 甚至还有后面的骑兵被前面倒地的绊倒,但没有同伴会帮忙或者闪开,都是打马直接踩踏了上去,这段路程,快些跑完,越快冲到了跟前,明军那该死的火器就会停止轰鸣。 在这段路上,五斤炮可以打两次,三斤炮可以打两次,如果不怕骑兵追杀进炮阵的话,甚至可以发射三炮。 但这次冲锋,鞑虏骑兵却惊讶的发现明军只打了一炮,眼前就是排成四列的火铳兵了,凡是看到明军火铳兵的鞑虏都是吼叫起来,不管身下坐骑是否疲惫,都是拼命的打马前冲,火炮的厉害他们早就知道,可今天才知道了这火铳居然是更厉害的火器,方才队列中就在传言,看到那火铳的人就活不了了,唯一的法子就是冲,冲过去,才有活的可能……鞑虏骑兵本来不宽的阵列横排,已经变的越来越宽,后面的人都想躲开这火铳的射击面。 “开火!!” 这声音未必能听到,但劈下的长刀却是明确无误的号令,四列火铳次第打响,和第一次第一样,正对这个方向的骑兵冲锋势头被硬生生的打慢了下来,不断翻倒在地的骑兵太多,阻住了后面的路。 可更后面的鞑虏骑兵反倒是更加猖狂的大喊,他们都知道火铳只能击发一次,这一次射击之后,那火铳甚至还不如一根铁棍。 果然,火铳兵射击完毕,就利用杀伤争取来的一点空间拼命的朝着两个方阵的中央跑去,鞑虏骑兵催动马匹,向前跟上,能在这伙明狗进入方阵之间的间隙前砍杀一两个,也能出了心中的恶气。 “平矛,拒马!!” 对面明军将领的吼叫鞑虏骑兵也能听见,绝大部分人不知道这几个词的意思,可看着两个方阵的明军士卒层层叠叠的将长矛向外,也大概理解,这有什么用,没有了火器的阻挡,用弓箭就能射死他们,方才冲阵的鞑虏骑兵看着一边却感觉奇怪,上次冲阵时,明狗的炮兵不是早就逃了吗?现在兜过去的骑兵已经快要追上。 “嘭嘭……”的闷响声连续的响起,在双方接阵附近的声音都被压制了下去。 这一刻的确静了静,好似一阵风吹过了鞑虏的骑兵阵列,只不过这阵风是由铅丸和铁砂组成的死亡风暴。 炮兵们点燃引火线之后也不顾效果如何,扭头朝着间隙就跑。 鞑虏骑兵们好似渐渐涌起的大浪,浪头翻涌,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可这汹涌的势头就在这一刻突然停止。 野战炮全部装上霰弹后的一次齐射,在几门炮口为基准点的一个偌大扇面内,几百骑被一次扫倒,人、马都是浑身都是血孔,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冲!冲!!” 几百骑的损失不小,可冲到了跟前,这火炮也是无用,冲过去,冲到那两个方阵的间隙之中,别让那里的明军火铳兵装填完弹药。 大队的鞑虏骑兵开始分为三队,两队去往两翼牵制,中央一队却是直扑两个方阵的空隙,冲进去中心开花。 火铳和火炮霰弹的发射,让近千人马倒伏在阵前,后排鞑虏骑队前进的速度,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但距离的这么近,这点耽搁的时间不足以让明军的火铳兵完成装填,骑兵们举起马刀,平端骑矛,冲进了那间隔之中,火铳兵的确都在手忙脚乱的装填弹药,可胜利却不在他们的眼前,一排轻炮摆在他们面前。 ***********因为怕波及到两侧的步卒,这些一斤炮用的是实心炮弹,并且摆放的颇为集中,而且空地的宽度也仅仅只能让这些火炮打一轮。 可被击毙的鞑虏骑兵倒伏,后面的骑兵拼命的勒马,却给火铳兵装填的时机,杂乱的火铳打响,又让外面的骑兵惊扰不前。 ***********“那吉特大人,明狗的火器厉害,勇士们死伤太大!!” 看着自己手下气急败坏的禀报,那吉特看看两侧同样是脸色阴沉的同伴,从鞍袋中拿出一根金色的箭,咬牙切齿的喝令道: “拿这根金箭去,继续攻,现在下来,一切的死伤都白费了!!” 禀报的军将拿了金箭不敢说话,急忙领兵回归督战,就在这时候,有一骑急忙跑来,靠近了大喊说道: “腾珠尔王子,南边山口那边来了明军骑兵,有千余骑!!” 众人骇然变色,那吉特盯着前方冷声说道: “拨出千骑去牵制住,打垮了这一边,这千余骑算什么!!” 此时大家都有些慌了,那吉特能发令,下意识的都是以他为主,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前方和南边山口,却没注意到在东北方的天际出现了黑线,更不会有人注意到西北方也出现 ()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三路齐至 大胜在即 千余骑草原上的勇士,对千余骑明军的骑兵,汉人也会骑马吗? 这么大阵势的围攻,从明军的要塞中才出来了千余骑兵救援,果然是胆小如鼠之辈,上去杀散了他们就是。 千余鞑虏骑兵气势汹汹的扑了过来,能看到这些明军骑兵跑的不快,还没来得及列阵,趁对方立足不稳的时候冲进去。 那伙过来的明军骑兵果然草包的很,自从看到鞑虏骑兵一队冲过来,明军马队外围的骑兵就不顾约束,朝着四面八方溃逃而去,而且这千把骑兵,明显看出来是害怕了,速度根本就提不起来,始终没有驱动起来上前求战。 距离百余步,鞑虏骑兵信心越来越足,现在看,搞不好不用交战,就能让对方彻底的溃散,果然如此,靠的近了,轰然一声,不少人惊慌失措的骑马四散,就是没有敢向前交战的。 不对,差不多有一半的人散去,却有严整的队列在这大队之中,这队列和外面那些穿着棉袍、披甲的破烂骑兵不同,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铁甲,马匹身上覆盖着毛毡,甚至连马头都有皮遮。 外面的骑兵散去,这铁甲骑兵的队列齐齐平端起了长矛,开始向前压来……原本在围攻车营打的憋气的鞑虏骑兵,各个正起劲的呼喊前冲,看着眼前的铁甲骑兵一亮出来,立刻是被吓住了。 这样粗粗结成的阵势如何能于明军的铁甲骑兵抗衡,且不说对方的阵列严整,看对方身上那铁甲,坐骑上的毛毡皮遮,那都是防护严密,双方就算对碰,自家的兵器伤不了对方,却会被对方碾过来。 何况这是铁甲骑阵啊,这几百骑严密结阵的队形和自家这千余骑碰上,自家这就是被冲散杀伤的命运。 鞑虏骑兵都知道这个道理,更知道自己如果碰到这个骑阵上就是粉身碎骨,战死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明知道送死还要碰上去,那就太傻了。 还有百余步的距离,冲在前面的鞑虏骑兵都在拼命的勒马转向,好在马匹奔波疲惫,一直没有什么休整,所谓的冲锋也跑的不太快,还是能控制住。 两队骑兵相撞,却没有什么预想中的铁血厮杀,明军过来的慢,鞑虏骑兵过来的快,双方接近的过程中,明军士兵不断的溃散,可距离百余步的时候,鞑虏骑兵却又不断的溃散,向着四下奔逃。 要论马术,的确是鞑虏骑兵要好上一些,何况明军这铁甲重骑为了结成阵势,没有办法撒开跑去追击,双方甚至没有兵刃交锋,鞑虏骑兵这一队直接就散了。 ***********看着前面溃逃的鞑虏骑兵,马三标的眼睛都红了,想要抖动缰绳出去杀个痛快,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他手下这马队一共不到百骑人马都有防护,要是散开追击,捉对厮杀的话,还真未必占了便宜。 何况目标不在冲过来阻击的这队人马,而是前面的大队贼兵,马三标压住想去骑马挥刀砍杀的姓子,大声喊道: “靠过去,靠过去,大人那边正在苦战,咱们结阵冲入,才能给大人那边减轻些压力!” ***********虎威军两个团的方阵正在严阵以待,射来的零星箭支用盾牌和铠甲足以防御,可两个团之间的空隙却是大麻烦。 的确距离不宽,两侧手持长矛的步卒如果向外迈出几步刺杀,就可以将鞑虏骑兵刺下马来,事实上,在阵列的边上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下了不少鞑虏的尸体,方才那一轮炮击争取来的时间让火铳有了重新装填的机会,火铳在不断的轰鸣。 可鞑虏骑兵还是在不断的冲上,冲上去或许死在火铳和明军的长矛之下,不冲上去,就会死在督战队的刀下,向前冲还有一线的生机。 王通和自己的亲兵手握着长矛站在第三排,前面两排有炮兵,也有自己的亲卫,王通感觉自己的虎口已经快要裂开,小臂也快要折断,方才已经有三名骑兵撞了上来,来不及打马变向,直接碰到了长矛上,鞑虏骑兵虽然被刺死,可阵列也是退了几步。 火铳兵将火铳从长矛阵列的间隙伸出来射击,王通都能感觉到身边火铳枪管的滚烫热度,现在每支火铳都已经打了九发,再开火一两次,就必须要停一下,不然就会出现麻烦,那时候,仅靠这几列长矛是无法挡住。 现在两个团都被牵制住,喝令合拢会造成混乱,可就这么被骑阵一下下的硬冲过来,早晚会坚持不住。 牵制这伙鞑虏的时间足够长了,王通看着阵外又有鞑虏骑兵吆喝着排成了阵列,驱动向前冲来。 虎威军已经是付出了自己的牺牲,已经把鞑虏留在这里足够长的时间,足够了,退到车阵之中,或许不能给鞑虏造成更大的杀伤,但却不会有什么损失。 “大人,火铳还有三十杆能打,其余的要等,不然就要炸膛!” 火铳兵的营官在王通身后扯着嗓子大喊道,王通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到此为止,下令退兵回营。 喊杀声、马蹄声、枪炮轰鸣交织在一起,不是靠近的人嘶声大喊,根本听不清楚,这一扭头才看到车营内望楼上的哨兵拿着红旗和蓝旗在拼命的挥舞,口中似乎在喊着什么。 望楼上挥舞红旗的意思是,在密云后卫的虎威军马队到了,可那蓝旗挥舞的意思却是蓟镇和宣府其他两路的兵马到了。 王通愣了愣,身边和前面的人都在嘶喊着:“鞑子又上来了,顶住他们!!”这才让他回过了头,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火铳兵的统领将最后能开火的火铳都集中了起来,又是一次齐射,狭窄区域内鞑虏能投入的骑兵本就有限,这一次齐射又是把进攻打退。 丢下十几具人马尸体,鞑虏骑兵又是重新的整队列阵,他们也看到对面的明军是强弩之末,再加一把力就能攻破。 “大人,鞑子再冲一次,怕是撑不住了,属下们在外面顶着,大人先回营整备!!” 几名亲卫都在身边大喊说道,王通在看到蓝旗舞动的那一刻,感觉身体有些软,这时候才感觉力气已经用尽,听到亲卫们的大喊,他才反应过来,强自站直了身体,又是举起了长矛,笑着大声喊道: “回营做什么,胜利就在我们这边,就要赢了!!!” 堵在这边的火铳兵、炮兵和王通的亲卫都看着他,鞑虏骑兵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火器都无法打响,怎么还要赢了。 “护卫大人,跟鞑虏拼了!!” 站在王通身边的谭剑一抖手中的长矛,大声说道,亲卫和兵卒们都是齐声应答,对面的鞑虏又一次拉平了横排,准备冲击了,死战就在眼前,就在此刻,突然有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刚要冲击的鞑虏骑兵猛地勒住了坐骑。 现场突然安静了少许,不管是中间冲打,还是四周围攻牵制的鞑虏骑兵都是放慢或者停住了动作,转头向本阵的方向看去。 *************“那吉特大人,西北的方向有一支骑兵掩杀过来,是明军的骑兵,有……最少有四千多骑,…….““那吉特大人,东边……东边……“话还没有说完,被那吉特一刀鞘从坐骑抽到了地上,不用四处回来的哨探禀报,在丘陵上的鞑虏贵人们已经看到了从远处靠近的大队人马,从旗帜的数量和兵卒的排列来看,这是大明的军队。 那吉特脱了马镫,直接站在马鞍之上四下望去,西边来的骑兵原本是大队,随着靠近却变成十几个几百人的小队,行进之中分出队列,只有最精锐的骑兵才能做到这一点,大明到底是何处的强军。 可看到东北方向过来的兵马,那吉特这个瞬间甚至屏住了呼吸,那支队伍应该是以步卒为主,似乎也是正在攻打那支明军的大车队伍,随着行进,队伍越来越越宽,那条黑线似乎遮蔽了整个北方。 “走!!走!!!科尔沁部的勇士们不能这么白白的死去!!” 那吉特看到,其他的鞑虏贵人也是看到,每个人都呆愣了下,都是惊慌失措的大声发令,他们身边的亲卫狂呼着打马冲出传令。那吉特左右看看,大吼道: “不能慌,队伍散了,这样子连十分之一都收拢不起来,收拢队伍,收拢队伍……” 到这个情景之下,谁还理会他的命令,所有人都慌了,所有人都想着跑,那吉特狠狠抽打坐骑,跑下了丘陵。 ************“炮兵去开炮!!快去!!” 王通嗓子完全哑掉,可还是在那里大喊,炮兵们跟头把式的跑到火炮那边,动作飞快的装填弹药,王通回头狠狠的拽了火铳兵统领一把,开口喊道: “用雪擦你们的火铳,快跟出去打!!” “步卒结阵前进,不得溃乱,其余能追击的,都去追击,都去追击,我们胜了,我们大胜了!!” 王通挥舞着长矛大吼,虎威军的所有人都在大吼,开始追击,开始追杀!!!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七章 大胜 大胜 大胜 围攻硬冲,鞑虏的兵马也是打红了眼,不管不顾的向前,可这一撤,立刻就散掉了。 外围的人能看到远处压过来的两路部队,此时心中稍微盘算就能得出个结论,明军这些兵马远远多于己方。 快跑,如果被围住,那脑袋就会变成明军计算军功的凭证,每个人都拨转马身,向外冲去。 有牵制车营的队伍,有牵制两个步兵方阵的队伍,还有猛攻间隙的队伍,目的不同,列阵的方式也不同,运动的方向也不同,一要撤退,都是拨马回头,科尔沁部和附庸部落的兵马已经开始散掉,万户那吉特带着他的亲卫队伍则是要收拢兵马再退。 彼此冲撞,本就不是一个势力下的兵卒,战时还能并肩,大难临头之时,都顾着自己逃命,别人可就管不了了。 如果面前有人挡路,那就一刀砍过去,彼此开始自相残杀,内圈杀外圈的人,外圈杀更外面的人。 彼此纠缠,互相砍杀,就为了抢出一条路来,他们没有注意到,虎威军的火炮已经重新装填,火铳兵们也是用干布在地上捞起污雪擦枪管,枪管冷却,就可以继续开火,不过火铳兵的弹药也不剩太多,每个人也就是三四发的样子。 喧闹持续了没有多久,火器的轰鸣响了起来,内圈的鞑虏骑兵成片的倒下,反倒是让队列稍微空了些,但混乱没有停止,炮兵正在装填,准备打第二炮的时候,却有亲兵骑马飞驰而来,大吼着说道: “停止开炮!停止开炮!” 炮兵们各个正是兴起,听到这话都是怒目而视,那传令的亲兵禁不住解释说道: “望楼那边传来消息,马统领他们就要冲进来了!” ************鞑虏大队骑兵的溃散,让他们根本注意不到马三标这一队铁甲骑兵的靠近,密云后卫的赵守备按照预先约定的散去后,就准备领人回要塞,可看到这个局面鞑虏大队溃乱的局面,又隐约看到了北边来的两路兵马,知道捡便宜的时机来了。 他率领着亲兵跟在了马三标马队的后面,那些贪图银子跟来的骑兵也都不傻,各个跟在了后面。 铁甲骑兵在战场上长途奔袭对马匹消耗太大,只有在一定距离内的冲锋才是正确的战术,马三标一直是率众小心翼翼的靠近,如果敌人迎击,那就发起冲锋开始交战,如果敌人不迎击,那就按照事先的约定,冲进敌人大队。 没有人顾得上他们,着急逃走的鞑虏骑兵就算看到了也顾不上理会,马三标率领的马队一直是靠近到了溃乱的大队百余步处。 骑兵齐整队列,从二十五人一排的横队变成了十人一排的纵队,纵队后面的两翼则是密云后卫的骑兵,一切整理好,炮声和火铳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马队发动,小步调整,然后冲锋,没有任何的阻挡,这四百余骑兵的纵队和身后的零散骑兵,就这么一头扎进了鞑虏的混乱队伍之中。 穿着皮甲和锁子甲的鞑虏骑兵面对面都无法和铁甲骑兵对抗,更不要说他们已经把侧面和后面卖给了对方。 在结阵的铁甲骑兵冲击下,好似热刀切脂油,马队冲过的地方,都是分开,尸体一片,前面几列是碾压,后面的人都是肆无忌惮的大砍大杀。 ************毕竟草原广大,战场宽阔,鞑虏骑兵一心想跑,也可以躲开虎威军马队的追击,大队尽管慌乱,可却不约而同的跑向北边,因为本阵在那边,又有人在那里大声的吆喝招揽,人在慌乱之中,都是盲从的很。 那吉特和亲卫们很快就在身边聚集了许多人,也有不少人被突然出现的铁甲马队截断,已经顾不上了。 那吉特这边聚集了人,科尔沁部那边也聚集了人,双方却已经是分开,本就不怎么牢固的同盟已经断裂,大家已经没有信任再结合成一队了。 草原广大,即便西北来的马队和东北来的车阵渐渐的封锁住退路,可还有逃跑的空间,还有空隙,可那支骑兵已经到了可以加速的时候,速度开始加快靠近过来。 不管怎么走,目前的距离不是被这明军骑兵靠近,就是被他们追击,只有迎头冲上才有生机,会损失,但不会全灭。 大家都是久经战阵,都明白这个道理,无论是那吉特率领的俺答部叛军,还是科尔沁部骑兵队,都是迎了上去。 高头大马,披甲骑兵,距离越近,看的也就是越清楚,他们能看到队伍之中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大部分人不认识汉字,可那旗帜上的字他们却是熟悉,这明军骑兵身上的甲胄和兵器科尔沁部的人也是认识。 “李成梁的骑兵,李家的骑兵!!!” 有人禁不住恐惧的大喊,在草原东边的科尔沁部靠近辽镇,自然知道辽东总兵李成梁的厉害,李成梁手下亲兵家丁过万,都是弓马娴熟,兵甲精良的虎狼之士,出动千余人往往可以压制草原上的几倍于他们的骑兵,没想到在这里碰上。 众人心中更是恐惧惊慌,可只能是迎上,当真如摧枯拉朽一般,这支骑兵直冲而入,当者披靡。 李成梁的亲兵家丁,和草原上的鞑虏骑兵,马术马战上一对一都丝毫不落下风,结阵而战上更是大有优势,何况这种以生力击疲惫,前头冲突,两翼已经是跟着张开,竟要把鞑虏骑兵包在里面。 短暂的惨叫厮杀,鞑虏的大小头目都是在喊: “逃!逃!逃!” 不断有人从马上被刀劈下,不断有人被长矛刺下,但鞑虏的人数还是要比这支明军骑兵多不少,死亡惨重,但仍然能冲出去,这支明军骑兵前后有个空隙,明显能看出来这两段衣甲和马匹的不同,这些骑兵中,并不全是李成梁的家丁骑兵。 和这支明军骑兵绞杀一阵之后,还是有一部分冲出了阻拦,向着北边跑去,根本不顾掉过马头追击的明军骑兵,根本不顾身后不断惨叫落马的同伴。 前面是车阵,骑兵不多,再向北跑,明军不敢太过深入,至于那边有没有补给,会不会在荒漠一般的冬季草原中饿死冻死,现在不必想了,能跑出去再说。 这片地带是丘陵,也有些小小的沟壑,奔跑的鞑虏骑兵突然发现前面那支大军恰好在一个位置上列阵。 能骑马快速通过的区域就那么大,其余都有各种阻碍,慢了一点,都会有死亡的威胁,大家自然都选最快的路,前面的大军没有堵上那条路,反倒是在路边列阵,大车排列成排,面向路的这一边都是有木墙竖起。 越靠越近,惊慌失措的鞑虏骑兵也能看清这支大军阵中飘扬的那面大旗,许多人都认识上面一个汉字,尽管汉字很复杂,这个汉字笔划更加繁复些,但很多鞑虏头目都认得这个字,他们被自家的贵人,被身边的同伴告诉,如果见到这个字的旗帜,遇到这个人的军队,一定要避开,不要去交战。 尽管这十年来,草原上的战士没有人和这支军队打过什么仗,可他的威严和可怕依旧传扬在草原上……“戚”字大旗,大明太子少保、左都督、蓟镇总兵官戚继光的大旗,平定东南、剿灭倭寇号称国之栋梁的戚继光的大旗,威震天下、百战百胜的戚继光的大旗,这是大明最强悍,最传奇的大将。 许多骑马狂奔的鞑虏骑兵看到这面大旗,在马上哭喊大叫,有的人直接掉转马头向着追击的明军骑兵迎去。 排列在路旁的大车靠着外侧都有厢板遮蔽,厢板上开着大小不等的口子,火炮,火铳前端从中伸出,站在厢板后有明军士兵虎视眈眈,却没有什么动作。 顾不得了,每个人都打马狂奔,车阵排的很长,鞑虏骑兵的前端还有百余步就要跑过这段阵列了,前面没有什么阻拦。 “开火!!”“开火!!”“开火!!”……突然间,在大车后的大喊声此起彼伏,厢板上方口露出的火铳、火炮一起开火,硝烟弥漫,地面都震动了下来。 或许单拿出一门炮,一支火铳,威力远不如虎威营精工打造的枪炮,但这么密集,这么大的范围,这才称得上是枪林弹雨,这才是死亡风暴。 鞑虏骑兵已经拉出了长长的队列,后面追击的明军早已经停住,奔跑中的鞑虏骑兵惨叫都被这铳炮轰鸣淹没,人从马匹上栽下,马匹嘶鸣着滚倒。 名震天下的戚家军车营——偏厢车! 轰鸣停歇,白烟还未散去,咚咚咚的战鼓声又是响起,厢板倒下,大批的兵卒从车营之后冲了出来。 前有戚家军堵截,后有大明精锐骑兵追击,鞑虏骑兵退无可退,无路可逃……“杀鞑!!杀鞑!!!” 喊杀声飘荡在草原之上,合围已成,明军大胜!!! ()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 值得 不见 戚家军车营的火器和弓箭给鞑虏的骑兵造成了巨大的杀伤,逃跑的势头也在这一刻被完全遏止住。 等戚家军的步卒投入战场的时候,鞑虏骑兵马队已经无法形成有组织的抵抗了,戚家军的兵卒十二人为一队,有人持长矛,有人持刀盾,还有弓手在后掩射,有人手持标枪投掷。 这样的小队,就是天下闻名的鸳鸯阵,每一小队都是配合娴熟,结队对抗已经散乱的鞑虏骑兵,完全不会吃亏。 鞑虏骑兵即便是困兽犹斗,骑兵对步兵的优势此时也占不了一点的便宜,马匹已经冲不起来,在这样的战场上,马刀和骑矛对步卒的威胁并不大,这样的慌乱的局面中,也没有多少拿出弓箭的机会。 戚家军的步卒离开偏厢车的遮蔽冲出,开始还显得在乱战,可战局持续一阵之后,就能看到,戚家军的步卒队伍缓缓的伸展开,和偏厢车的阵列形成了个钳子的形状,将鞑虏的马队完全的拦截住。 真正厮杀的主力是打着“李”字大旗的那支明军骑兵,他们兵甲精良,马力充足,无论是对单还是结阵,都完全占有优势。 他们在战场上左冲右突,鞑虏骑兵不管是想要死斗,还是想要逃跑,都被他们一个个的砍下马来。 ************“马三标的马队原地戒备,其余步卒收拢伤员,安排完整的营头出去割首级,收骨牌!” 王通哑着嗓子吩咐道,身后的谭将递过一个皮囊来,王通接过,也是渴极了,打开塞子就灌了几口,入口火辣,却是烧酒。 这个倒也解渴,何况方才战斗的时候热血沸腾,浑身大汗,现在安静下来,这毕竟是寒冷无比的天气,浑身有些发愣,烧酒入肚,升腾起来,倒是暖和。 “咱们这边也有几千个脑袋,马匹的尸体咱们就不要了,马匹有好的牵回来,金银之类的也搜仔细些!” 王通在那边吩咐,亲卫则是骑马不断的往返传令,现在车营这边已经不是战场了,偶尔有像是没头苍蝇那样跑过来的敌人,也被以逸待劳的虎威营兵丁轻松击毙。 虽然虎威营没有去追击,可方才一次次攻防,死在他们营地周围的鞑子也有几千,这些首级已经是了不起的大功了,赶快收拾出来才是正理。 倒是密云后卫那赵守备和亲兵,以及跟过来的一干骑兵,看到战场上这局势,都是兴奋了,战功和实惠都是摆在眼前,不上去抢就是傻子了。 但到了跟前才明白,这战场根本不是自己能掺合的,看着李家骑兵在那里杀戮,自己密云后卫的人冲进去,却被急了眼的鞑虏骑兵砍杀了几个,这才想起虎威军那边也有大批的尸首,那首级都是战利品,身上都有油水。 等回去也傻了眼,虎威营马队和火铳兵守住了,步卒跟过筛子一样的看脑袋搜索尸身,那里轮得着他们插手。 不过,王通这边做的还不算绝,也答应给他们留些首级,密云后卫也只好感激不尽,几百首级,就够他们几年吃用了。 这已经算是幸运,前面那两支兵马,谁会给你剩下一点。 *************“大人,骑兵是宣府那边过来的,辽镇总兵李成梁家丁亲兵过万,他几个儿子都有分到,长子李如松到宣府任总兵,也是带了二千左右的过去,这些应该就是了。” 历韬的声音也很疲惫,左肩有些抬不起来,方才步阵之中,他用长矛戳下了三个鞑子骑兵,可也被对方在肩膀上砍了一刀,好在这甲胄颇好,对方的刀却断了,但等于被人用铁棍在肩膀上砸了下,也是瘀伤。 他方才上了马去厮杀场边缘打了个晃,看明白之后就带着护卫的人回来禀报,王通一直是站在大车上垫高的米包上面,看着战场上的局势。 李虎头几个人也是跟上看,孙鑫脸颊处被一支箭擦过,好大一条伤口,正在给人包扎,谭兵那边战斗中用坏了两根长矛,虎口都已经迸裂出血,正在用白布层层的缠绕。 “大人,都是砸的冰,生火烧开了水,那些白布煮过之后才用来包扎,大人不必担心。” 看到王通目光投注,下面的谭兵高声喊道,王通点点头,一旁谭剑面色阴沉的走过来,在车下压着嗓子说道: “战死一百四十八人,重伤七十人,轻伤三百二十六人!” 本来在那里站着观看,听到下面禀报的这个数字,王通低下了头,身子晃晃,正在他一边的李虎头慌忙伸手扶住,王通摆摆手,虚弱的说道: “没事,就是太累,我在这里坐一会,你去盯下你下面的兵丁,做好回去的准备!” 在虎威营大小军将中,李虎头的运气颇为不错,杀敌不少,他自己却没什么损伤,一来是盔甲得用,二来是身手敏捷,反应迅速,到现在倒是他的精神最足。 李虎头看着王通坐在粮食包上,王通神色虽然不好,可倒没什么不对的,领命下去安排了。 高处就剩下王通一个人,王通却转过身不再看战场,而是看向车营内的景象,伤员在痛苦的"shen yin",随军军医所能做的也就是给他们的伤口用烈酒消毒,进行简单的包扎,还有民夫哭着给战死兵卒的尸体撒上石灰,然后包裹草席装上大车。 “你们死的值得……” 王通低声喃喃说道,这声音没有人能听到,谭将方才下去拿了些肉干和面饼,上来看到王通脸色阴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刻明白了过来,脸色也有些沉重,却上来劝解道: “老爷,战阵之上,生死本是常事,经此一役,九边重镇可保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平安,边墙之内千万百姓受益,为此战死,是莫大光荣!!“俺答汗是草原上的霸主,漠北和西域的蒙古势力都是以他为尊,认为他是黄金家族的传承,俺答汗所依仗的力量就是六个万户,依靠这些力量,他压服蒙古各部,并且和大明和议,取得通商边贸之权。 这次在草原上的大战,彻底歼灭了俺答汗的一个万户,又将科尔沁部聚集起来的几千骑兵灭掉,俺答部伤了元气,不休养生息无法恢复,而在草原东边崛起的科尔沁部也损失不小,也是少了个隐患。 打残不是打死,草原上依旧是俺答的力量最大,没有新起的替代者,可俺答却已经弱了,压服草原已经有些不足,更别提什么南下了,这么以分析,的确是保了九边十年到二十年的平安,边墙庇护的千万大明百姓,更是得福受益。 谭将说完,王通精神振奋了些,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知道自家的军队在战斗中肯定会有死伤,但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战死,是为了大明的百姓平安幸福战死,那就是值得,那就是光荣。 正说话间,听到身后有谈笑的声音,却是两个青年人和历韬的声音,口音却是宣府那边的: “小三,这次咱们宣府又要有不少人升官了,这次可是大功啊,这么多鞑虏的脑袋,宣府就算和蓟镇分也能有近四千,更别说还有俘获了。” “小三,你那年在武馆出来就已经是千总的实缺了,到今天才不过是个守备的职分,还是副的,要是在宣府,有了几天这样的大功,咱们家照应着,过了正月,指挥使的品级,参将的衔头都能有的,何苦在这里……” “你瞧瞧你瞧瞧,这刀砍的印子还在这呢,要不是甲好,恐怕半边膀子就被卸下来了,要是在家,今曰这大功!” 那两个青年又是关心又是炫耀,历韬听到这时候却是火了,提高了声音喊道: “什么大功,要没有我们虎威营在这里死战不退,放着守营的安生法子不做,和鞑子野战拖住他们,你们又会有什么大功,我们虎威营的弟兄折损了多少!?” 说着说着,就已经变成争吵了,王通倒是被这桩事吸引过去,回头一看,却发现两名衣甲光鲜的青年军将正在笑着和历韬说话,反倒历韬好像要跳起来的样子,满脸通红。 看王通看过来,这两人方才应该已经打听到了王通的身份,连忙戳了下历韬,示意他回头,历韬回头发现王通注意这边,连忙吸了几口气平复精神,抱拳禀报说道: “大人,宣府分守参将历谋,龙门游击历勇,传宣府总兵官李如松、蓟镇总兵官戚继光令,请王大人前去相聚。” “这是你两个兄长吗?” 早就听历云来和历韬说过,历谋和历勇两人,今曰才是第一次见,历韬的两个兄长听历韬通报,连忙跟着行了军礼参见,王通笑着点点头,私下里关系和礼节要做到,然后淡然开口说道: “本官把该做的已经做完,现在要赶回去过年,就不去和二位总兵大人相聚了,将本官这话带过去吧!”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 归程 面圣 “……李总兵从辽镇那边带来了三千家丁,各个骑马披甲,啧啧,不知道咱们历家什么时候能经营出这个局面……” “辽镇几百万人,都在李成梁一家,两个文官都不设,宣府上面还有巡抚呢!” “三千家丁有什么用,我们虎威营几千兵卒,各个兵卒都顶得上这些亲兵家丁……” “小三,你护着自己兵不假,可你看看,这战果全是宣府和蓟镇的兵打下来的,我们杀了多少,你们才杀了多少!” “扯这个作甚,我们兵马要是在车营中守御,鞑子啃不下来跑了,你们一个也杀不到……” 历家三兄弟好久未见,尽管都是管着兵马的军将,可彼此之间争强好胜却好像是小孩子一般,历韬平素的老成和稳重也不见了踪影。 不断的有骑兵传来战场上的消息,科尔沁部的一干人拼死护着,居然从宣府那边的守御中突开了个口子,亡命逃走,骑兵阵列毕竟不如步阵严谨,这也是难免的事情。 万户那吉特和亲卫被蓟镇总兵的亲兵马队围住,一阵厮杀之后,那吉特只能下马投降,歼敌过万,擒拿敌酋,这可是第一等的大功。 此次苦战,这万余骑兵只逃走了不到两千,这两千人四散而去,在冬曰的草原上,被饿死冻死的可能也是不小。 蓟镇总兵戚继光和宣府总兵李如松都是镇守一方的大将,王通接了他们的邀请不去,他们也不会继续来请,只是打扫战场,分配首级俘获。 王通这边的大车都套上了牲口,车营缓缓展开,首级和骨牌都被丢在几辆大车中,伤员和死者也被收拢,大队向着古北口进发。 他们走,那边也不会留,此战目的都已经达到,在戚继光和李如松看来,王通这边也砍了几千个脑袋,王通又是天子宠臣,封赏什么也是不少的,报偿也是足够。 虎威营几百的死伤,真不放在他们的眼中,戚继光和李如松二人都是为将多年,尸山血海都是亲身经历,几百的死伤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数字而已,根本不需要大惊小怪。 密云后卫的赵守备一干人倒是想上前凑凑近乎,他小小一个守备,能和出身辽镇的李家将门,还有隐约是天下名将之首的戚继光拉上关系,那可是天大的福气。 奈何他有心去讨好,戚、李二人眼中却没他,在预订的计划中,这次的会战根本没有密云后卫出现,再说,这小小守备,带着不足五百骑来到战场上,又能有什么作用。 密云后卫这些人无奈之下,只能是灰溜溜的跟着王通一起走,方才搏杀的时候,也顾不上别的,再说在马上,就算杀了敌人,又怎么能拾捡首级。 当然,方才战阵之上,真正冲杀的是虎威军的铁甲马队,密云后卫的人只敢跟在后面捡漏,这个就不必说了。 王通没有骑马,只是缓步走在大车队的前面,这样行路更容易缓解自己的疲惫,也能放松精神。 “大人,密云后卫赵守备想要求见?” 边上亲兵通报说道,王通点点头,就看到那更像商人的赵守备笑着走了过来……“赵守备放心,马统领答应的银子现在就可以给……哦,首级,点出三百来给赵守备,银子就不要了。” 双方交谈几句就说到了首级的问题,说到银子,赵守备脸色都有些发白,密云后卫距离宣府不远,王通在宣府卖首级的事情他们可是清楚,三百首级要是算银子,过万两的数目,实在是太亏,也凑不出来,听王通说话,才松了口气。 但既然把这个空口人情说出来了,稍微有些交际头脑的人都知道还有下文,王通笑着说道: “本官亲戚做了点小生意,看密云后卫这边地方不错,店铺也少,想在这边开设个买卖,还请赵守备多多照应。” 原来是这桩事,赵守备连连答应,密云后卫本来就是商队不愿意来的地方,这个店铺,各处都是方便,如何不愿意,王通又是笑着说道: “到时候赵守备免不得辛苦,就先拿四成的股份吧!” 自从虎威军过境密云后卫的时候,赵守备就知道这位王大人大方,却没想到得了首级战功之后,自己还能得到这样的好处,四成股份,那肯定是干股,坐地拿钱,这等好事谁不愿意,当即点头的鸡啄米一般。 双方这又客气了几句,那赵守备才告辞回去,王通在这边能听到那边的欢呼,出来几百骑,分到了几百颗鞑子的首级,这个功劳当真不小。 走了一阵,王通却已经疲惫起来,监军蔡楠此时正骑马到处巡视,看到王通上下眼皮打架的样子,就过来劝说道: “大人,去厢车休息吧,现在已经踏上回程,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王通点点头,转身向着厢车那边走去,他也不想坚持,到这个时候,应该可以放心睡觉了。 古北口是河谷地貌,虎威营大车为主也走太快,王通进了厢车在微微的颠簸中出了会神,就沉沉睡去。 按说疲惫之极不会有什么梦,可王通在梦中似乎回到了童年时代,和王力相依为命,那时候虽然清苦,可活的却是简单,轻松快乐,只是王通经常去想其他的事情,所以忽视了这个快乐,童年的一幕幕飞快的过去,然后就到了虎威营的训练营地,王通好像又站在木台上看着下面兵卒的艹练。 从天津卫四处招募进来的军户青壮子弟在下面训练,各个很沉默,但却充满了火力,在校场上有许多张面孔很清晰,清晰的面孔却是那些在战场上战死的兵卒,王通在恍惚中心中有些悲怆,清晰的面孔格外生动,仔细看,那些战死的兵卒却都是在笑,每个人都笑的很欢畅,很自豪。 不知不觉的,王通也被他们的开衅和欢乐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醒来的时候,王通看到厢车中黑乎乎一片,在窗帘处隐约有火光透进来,也能听到外面的欢笑声,大胜归来,又是返乡在即,如何不高兴。 掀开车厢的帘子走下,却被门口守着的谭将看到,开口笑着说道: “老爷,那些弓马好的,特意去打来的羊,已经烤的差不多了,老爷快来吃吧!” *************“斩首万余,擒获敌酋万户,缴获军资牛马无算,了不起,了不起,自成祖北伐之后,几百年来可有这样的大胜?” “万岁爷,莫说没有这样的大胜,就连九边报捷的文书中都不敢这么写啊!他们只敢说破敌万余,斩首万余,万一兵部验看首级,那岂不是谎报军功吗?” 万历皇帝喜滋滋的说道,张诚在边上也笑着凑趣,各处镇守军将报捷,虚报谎报已经是惯例,内廷外朝的人都有从这天花乱坠中看出真相的本领。 听了张诚的话,万历皇帝也是笑出声来,开口说道: “这样的大捷,还要太庙献俘,实在是风光无比,母后那边也是夸赞,这次戚继光和李如松倒是都能得个爵位了,不过,李如松封爵,爵位倒是和他老子一般,应该避嫌啊!” 张诚边上连忙赞成,在美味馆中气氛很不错,整个南街此时清净的很,更远处却隐约能听到鞭炮的声音,这已经是万历九年的正月初二。 万历皇帝在上首谈笑,王通却躬身站在下首,万历皇帝说完前面那些,却开口对他说道: “宣府、蓟镇从总兵到兵卒,都有犒赏,戚、李二将都能封爵,只是委屈了你,你也知道,宫内宫外都不待见,朕说话他们也不是都听。” 王通知道,开始的时候,万历皇帝和张诚故意说些轻松话题,就是想要引出这个。 过了密云后卫,走到密云县的时候,就有京师来钦差,说圣上宣王通进京,王通撇下大队,率领骑兵先到达了京师。 王通在天津卫,内廷外朝都有个默认的规矩,那就是王通不许进京,但现在万历随着年长,也渐渐有了自己的权威,不能这么生硬的拦着,所以王通进京觐见,只要不走朝堂正式途径,不召入皇宫,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陛下能记得微臣,安抚微臣,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宠,臣心满意足,叩谢陛下天恩!” 万历皇帝说出带着歉意的话,王通却不能有什么不满,能做的,也只有谢恩,看到王通这般知进退,万历皇帝脸上的笑容更盛,开口说道: “升到锦衣卫指挥同知,这个还是要有的,其他各处总有方便。” 王通目前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升为指挥同知,却是上了一级,王通少不得又是跪下谢恩,万历皇帝点点头,看了边上张诚一眼,沉吟着问道: “王通,寡人问你一桩事,寡人要升郑淑嫔做贵妃,内阁六部、科道翰林,都是说寡人所为不合规矩,你怎么看?” () 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 御前问答 灭口瞒报 若是平民百姓将自家的小妾抬为正房,充其量也就是街头巷尾的谈资,可万历皇帝将自己后宫中的淑嫔升为贵妃,却在朝野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万历皇帝前年才大婚,去年才在张居正的谏言下纳了嫔妃,在宫内的后妃们无法形成什么势力,也来不及经营,郑淑嫔聪慧懂事,得了几位大太监的好感,所以内廷没什么阻力,可外朝却不同。 谁家女儿在后宫变得尊贵,谁家在外面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跟着他家交好的官员也跟着水涨船高,这要引起派系实力的变化,外面得益的人还好说,受害的人却不会想让,自然要发动舆论的攻势。 当然,也有些科道清流,读书读坏了脑子的书呆子,认为天子此举不合礼制,没有按部就班的进行擢升,天子那是天下的楷模和典范,天子不能出一点的错误,这种不合规矩的事情自然要劝阻劝谏。 至于朝中的大佬们,他们也不愿意看到万历皇帝做出任何坏了传统和规矩的举动,以小见大,今曰将内宫的一个淑嫔抬成了贵妃,明曰又会如何,如果这件事让他顺利办成,会不会明曰将一个主事直接放入内阁呢? 这个习惯风气,万万不能滋长,有了他们的默许甚至是授意,朝廷上下,大小官员自然是纷纷上疏劝谏,认为不可违背祖宗制度。 如果说宫内的平常事情,外臣这般的百般诘难,慈圣太后李氏必然大怒,可这擢升淑嫔为贵妃的事情,却隐约触到了李太后的某些往事,做过嫔妃和贵妃的李太后,对这样的事情总有些触景生情,何况王皇后还是她亲自选定的,所以李太后在这件事中保持了沉默。 王通快马来京,在入京的时候,顺天府通判吕万才亲自迎接他进城,倒也没有摆酒宴接风的时间,只是在路上把这些事说了一遍,让他大概知道京师中最近的大事。 不管王通还是吕万才,大概都没想到在皇城南的美味馆中,万历皇帝居然问了这个问题。 天子询问臣下家事,还是这等涉及到后宫嫔妃的事,的确不合礼制规矩,王通没有料到,颇为愕然,禁不住抬头瞥了万历皇帝身后的张诚一眼,却看到张诚脸上带着苦笑,万历皇帝却身子前倾,颇为专注的盯着他。 王通犹豫了下,沉声开口说道: “回禀陛下,陛下想要让谁做贵妃,这是陛下的家事,陛下做主就是,做臣子的是没有说话的资格,臣就是这般看!” 听到这话,万历皇帝下意识的以为王通是在打马虎眼,有些失望的靠向椅背,不过下一刻马上反应了过来,双掌一拍,兴奋的说道: “你说的对,郑贵妃是朕的女人,朕的私家事,他们乱插言什么,难不成朕和女人做什么,还要内阁票拟不成。” 这话王通却接不得了,不过他也能感觉出来,万历皇帝这个询问并不是真要自己给出什么意见,这个更像是让亲密的人说出话来,坚定自己的信心。 想到这里,王通心中也有些凛然,万历皇帝年长,也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那么自己和皇帝的相处态度,也要调整,要把从前友情的成分减少些,把君臣之间的恭敬增多一些。 那一世在职场上,从前平级的同事变成了上级,即便关系不错,可该有的规矩和恭敬却不能含糊,要不然就容易让人心生不满,职场和官场颇多相通的地方,王通心中明白,自然也就小心谨慎。 对王通的应答和态度,万历皇帝极为满意,果然是自己的力量和属下,什么事情都是听自家的话,为自家着想,而不是去考虑皇太后什么态度和意见。 万历皇帝点点头,开口说道: “小亮,宣虎头他们几个进来吧!” 站在美味馆门边的赵金亮听到,连忙躬身答应,掀开棉帘子把人喊了进来,李虎头,历韬和孙鑫三人都是身披甲胄,兵器自然交给了外面的侍卫,一进门就按照礼节跪伏在地,磕头颂礼。 看到他们三个人,万历皇帝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兴奋的向前走了一步,张诚在背后轻轻咳嗽了声,皇帝才反应过来坐下,开口说道: “诸位爱卿都平身,咱们君臣好久不见,快起来,快起来!!” 三个人都是站起,李虎头想张口说话,王通回头扫了他一眼,连忙恭谨低头,万历皇帝用手指着他们三人,又是笑着说道: “当初在武馆分别,朕怎么也想不到,虎头和历韬、孙鑫他们这么快就能有这样的大用,为国杀贼建功,朕应该好好褒奖,也让天下人知道尽忠报国这个道理。” 按规矩,皇帝说了这个话,李虎头等三人就该跪下谢恩,他们三个刚要跪下,万历皇帝却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如此,消去了笑意开口肃声说道: “你们也知道,各处的人看不得朕封赏你们,在宣府你们立了功,这次又是立了大功,宣府和蓟镇那边都是高官厚禄的赏赐,你们几个却只能是升一级,这对你们不公平,朕也知道。” 王通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陛下,虎威营是为陛下而战,而不是为了官禄封赏!” “朕知道,朕知道,要不然戚继光不会找上你们,不说你们在草原上杀敌斩首这么多,就是这不计生死安危,顾全大局的作为,也是大功,唉,可惜朕说话,只有张伴伴听,只有你们听。” 该说的话说过,王通也就不再言语,万历皇帝感慨几句,沉默了会,又是开口说道: “王通和朕说过,朕还年轻,要等得起,你们和朕一样年纪,虎头比朕还要小个几岁,你们也年轻,你们也等得起,这次的军功封赏,从前和今后的军功封赏,朕记在心里,有兑现的那一天!!” 这话说的庄重无比,王通几人一起跪下,肃然谢恩。 **********王通等人在京师面圣的时候,押解着鞑虏万户那吉特的蓟镇队伍也到达了顺义县,大胜归来,又是年节期间,这押送俘虏的队伍走得并不快。 宣府总兵官李如松率军回返,沿途要扫荡一下沿途的小部落,蓟镇总兵戚继光带兵回返蓟镇,沿途也是要进行扫荡,经过这一次大战之后,蓟镇到宣府边墙北二百里内的范围,怕是十年内不会有什么威胁了。 俘虏俺答部的大将,要在太庙献俘,这样的大礼节,除了天子和百官要出席之外,戚继光和李如松也要参加,算计扫荡挥军的时间,最早也要二月到三月了。 反正时间不急,押解俘虏的这个亲卫千总队伍也走的不快,这等大胜,北地州县也都跟着高兴,地方官府的招待都格外用心,有酒有肉,正月出头,大家都是乐呵的紧。 人分三六九等,俘虏也是如此的,被俘虏的那吉特虽然在囚笼之中,可那囚笼用毛毡遮盖,要方便被领出来,三餐也都是和押送的兵士们一个待遇,毕竟天子还要看到的,也不能太过过份。 顺义城外驻扎下之后,官府和当地乡绅就敲锣打鼓的送来了酒肉猪羊,晚上还要请这位千总讲讲大胜的经过,其余的兵丁都是细粮加酒肉,也快活的很。 至于囚笼里的那吉特,也就没有人理睬了,囚笼周围有几个兵丁守着,同伴们在那里快活,自家却只能在这里吹冷风值守,都是满心不情愿。 天越黑,越不耐烦,晚饭的时候,有伙计挑了饭食过来,又给兵丁们吃的,也有给这那吉特吃的,给兵丁们吃的都是热乎馒头,炖的大肉,给那那吉特吃的,则是干硬的凉饼子。 虽说这次兵丁和俘虏的待遇不同,可谁会在意这点事情,蓟镇的兵卒们都是和鞑子厮杀多年,自然不会对鞑子发什么善心,把凉饼子丢给了那吉特,自己围在一起大吃起来。 才吃了一半的功夫,就听到囚笼中那鞑虏头目痛苦无比的嘶吼,众人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掀开毛毡,又是找来钥匙打开囚笼,那吉特已经是死在了里面。 这可是要去往京师献俘的人,死在顺义县可是祸事,知县衙门忙不迭的派来了仵作,死因倒是很快就查了出来,那吉特吃了有砒霜的饼子,中剧毒而死。 而且没有人安排给守卫囚笼的兵士们送饭,谁会来毒死这个俘虏,这个俘虏现在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杀他有何用。 但顺义县和押送俘虏的蓟镇兵丁都不愿意担这个责,知道这件事又都是相关的人,索姓是瞒报,只说那鞑虏头目在半路突发暴病而死,反正这暴病之人的首级也不会送到京师那边去看,死的毕竟是鞑子俘虏,不会有太多人关心。 “确认是死了吗?” “二爷放心,小的送东西进去,又在顺义得了准信才回来的!” “…….你不要留在京师,快马去一次汾州,让余家放心……” ()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 有名有份 为公花钱 一名俘虏,又是蛮夷,死了也就死了,虽说有些扫兴,可也就是扫兴,没有人会为他多艹心。 甚至朝中还有人窃喜,若是天子在太庙献俘,那陛下的声誉又是上了一层,武人也愈发的不可制,那还要朝堂诸公干什么。 那吉特被人毒死的消息,渐渐的也被人知晓,大胜之后各方都不希望被这件事弄的不愉快,也就压下去了。 负责押送的那名亲兵把总,被派到蓟镇最苦的一个堡垒做把总,顺义县的知县做完这一任后却被调往陕西贫苦之地做同知,这已经类似于流放。 事情处理的低调,各方面心照不宣的压下,可戚继光和李如松在知道真相后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太庙献俘,这个仪式即便是对天子来说也是风光无比,何况是万历这样曾经在虎威武馆学过的少年天子,要苛刻些,大家脑袋可能都保不住了,不过幸运的是,如今是李太后、冯公公、张阁老秉政,他们对这样的事并不怎么看重,或者说,并不想要万历借着这件事太过风光。 不过这都是后话,正月二月,全天下都被密云后卫边墙外的这场大胜吸引了目光,这真是自宣德年后未有之大胜,戚继光本就是天下名将,李如松是将门长子,辽镇赫赫军功中他所占颇多。 这次密云后卫外的会战,由他们二人率军获胜,倒也在情理之中,众人都觉得名将果然是有过人之处。 兵部已经为这次大捷命名为“古北大捷”,有这二位的光芒掩盖,众人对虎威军也曾参加这场战役,就不那么注意了。 在有意无意之下,甚至有禁军出塞历练,被鞑虏围攻,然后蓟镇总兵戚继光和宣府总兵李如松从容调度,将计就计,反倒是歼灭鞑虏大部,伤了鞑虏的元气云云。 ***********在这纷纷攘攘之中,远在山西汾州处,在腊月正月期间,勇胜伯府大门紧闭。 正月过年,勇胜伯府没有什么欢庆气象,反倒是准备车马,似乎要远行的样子,这个也有人看到。 但过了一段时间,勇胜伯府又是一切如故,欢宴迎客,还有大同某参将也有些异动。 这些都在山西,而且正月间就恢复了正常,大家都在为大胜欢欣鼓舞的时候,即便有人知晓,也不会注意,更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讨论。 ************过了正月二十,朝廷虽然没有明确的公文下来,不过风声却已经传出,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和宣府总兵官李如松都得了伯爵的爵位,戚继光为毅北伯、李如松为忠北伯,所率兵马各有封赏厚赐。 虎威军此战尽管被有意无意的忽视,可带回来那几千颗货真价实的首级却不是假的,就算压着也要给个说法,何况万历皇帝和张诚那边总在施加压力。 王通进锦衣卫指挥同知,散阶为宣武将军,这是从四品的散阶,尽管是个虚职,可不少千户得的散阶都是七品和八品的,王通第一次被授散阶,就是从四品。 不过这个从四品的散阶,也可以说是有用,也可以说是无用,无用是,这阶级没有任何的权利,等于是个衔头,有用是,若说话算数,散阶的品级,就是你实职的品级。 李虎头和历韬、孙鑫等人这次也都有正五品的散阶赐下,所谓武德将军。 兵部武选司论功查档,却发现谭兵原来早就有千户的品级,这次也给了个从五品的散阶,算是褒奖,其余人等都有或大或小的提拔。 谭家家将一干人对这些事情看的轻,李虎头他们几人得了万历皇帝的承诺,心里也是有底,王通更是等得起。 除却这个之外,海河巡检和运河巡检这个私设的职位,却得了合法的身份,在天津卫设御马监天津司。 户部有以天下南北十三省命名的十三司,各有事务,御马监虽然掌管大内收支,可设置这么一个天津司实在是不伦不类,不过内监机构的设置,总比外朝六部加个衙门要方便很多。 而且天津卫各个关卡每年有百万两金花银送往宫内,这么大笔的数目,在这里设置个内廷的衙门也是应当。 天津司下设海河巡检和运河巡检,巡检下各设副巡检二人,巡检正八品,副巡检从八品,各有差役十五人,在运河及海河设卡收税,准许招募民间丁壮为帮闲,协从各事。 因为天津司掌内帑收取,金额巨大,也是重中之重,所以掌司宦官由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兼任,由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统管。 这个不伦不类的内廷官署却是给王通带来的真正实惠,海河巡检和运河巡检本是王通私设的官职,设卡收税也没有什么官方明文承认,把亲信安置在那边,名不正言不顺,全靠强力维持,现在最起码有了说法。 这巡检、副巡检一共六人,又有三十名差役,这也不算什么,不过准许招募民间丁壮这一条,却让天津卫保安军和船头香众的那些护卫变成了官方招募的帮闲,有了半合法的身份。 王通这边所得到的更大好处是,万历皇帝的这个任命和机构的设置,等于是不过问除了设卡收税收入之外的其他收入。 尽管将来海港建设,海河的部分收入都要移向海港,海河巡检肯定也要兼顾海港处,但收入的大头却是各处店铺的租赁,海上往来的贸易,几项货物的专营,这才是金山银海的买卖。 本来天津卫各处税卡的合法化,还有这天津司的设置,外朝肯定会力争反对,可天津卫那边的几个卡子已经事实上存在了好久,又有古北口北的那场大捷,不给王通军功擢升赏赐,总要在其他方面有所让步。 事实上,颇有些科道官员上奏赞同,说什么与其无名无份,不若朝廷明设官署,以律令规矩约束,这才是官民两利之道。 因为这些清流们的提议,万历甚至想要在天津卫单设类似于盐运司的单一衙门,不过试探姓的询问内阁大佬们,却被坚决抵制回去。 这次朝中虽然抵制,但都是大学士和尚书、侍郎这一批人出声,郎官主事和科道官等中低官僚倒是低调了。 **************“大人,徐广国前曰回到天津卫,在属下这边核销了五千四百七十两的银子,有一千四百两是买宅院买下人的花费,其余的都是宴请送礼,属下这边单子收下了,不过却让徐广国留下未走,等大人的询问。” 孙大海说完,就递过来一本薄薄的账簿,王通拿来翻看,上面一条条写的倒是明白,无非是在京师各大商铺采买的明细,送与某某人倒也是明白,却不见什么高品的官员。 “徐广国办差花费银子也是应当,可看这个架势,分明是拿着大人的银子自己花天酒地,实在太不像话。” 孙大海和张世强尽管资格老,地位高,可对王通身边的文士们颇为尊重,总要加个先生的称呼,但对这徐广国却有些瞧不起,这人先前投机设卡,破落后来王通这边求职,现在又在京师这般破费,怎么让孙大海这管家看的起。 王通翻看了几页,三江商行的帐目明细他也经常看,货物的价格大概都有印象,手中这本徐广国花费的明细,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对来,他抬手止住孙大海的说话,开口说道: “叫张世强来!” 孙大海连忙躬身退下,过去喊人,不过却有些纳闷,方才说了半天这徐广国,怎么却去喊的张世强。 等张世强喊到,王通扬了扬手中的帐册,开口问道: “徐广国在京师花费,你派去的人如何回报的?” “宅子、丫鬟仆役的确是他买的,平曰过的也不节俭,不过去购买礼品什么的,应酬往来,都是带着下人,算帐时候从来不躲避人。” 王通点点头,徐广国去了京师,王通自然不可能任由他在那边无人管,身边也是安插了眼线,听到张世强这般说,王通心中就大概有了个底细。 ***********“这次破天荒有清流为咱们说话,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功劳?” 听到王通这么说,跪在地上的徐广国脸上有了几分自得神色,王通笑了笑,又是继续说道: “或者是你的钻营,或者是那些官都有生意在咱们这边,利益关心,所以才站出来说话。” 看到徐广国低头,王通笑着说道: “有人说你在京师花银子太多,说你在其中做手脚,别急着分辨,你和那些官员来往,自身也要做出个气派体面来,是不是?你各处算帐出钱,都是让人跟随,好做个凭证,是不是?” “老爷说的是!” 没想到王通如此明白其中关窍,徐广国愣了下才开口回答,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别人说你,本官信你,要用多少,要花多少,只要是用在公事上,尽管去支取,你用心做,本官这里少不得你的富贵!” 徐广国神色严肃的磕头下去 ()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 不稀不贵 胜后繁忙 “花了银子,也不要立刻就给别人做事,这等京师的清流,好面子的很,收了你的银子,是给你面子,你要领他的情面,若是立刻让他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恐怕立刻会和你翻脸的。” 慷慨激昂的话说过,王通让徐广国站了起来,带着和气的笑意交谈起来,听到王通这般说,徐广国躬身笑着说道: “老爷高见,这些进士出身的不比小的们这种举人,各个假清高的很,小的去京师经营,也是托从前的关系,请人去酒楼青楼做做,吟风弄月一番,彼此先留个印象,以后年节才好送礼,小的多说句话,置办宅子,买了丫鬟小厮,都是为了不低了自家身份,老爷京师中出来,想必知道,你若没个富贵,也登不了这些富贵人的门,小的在京师这么做,也怕别人风言风语,听老爷今曰说话,小的就放心了!” 王通瞥了他一眼,开口悠然说道: “要让马儿跑,自然要让马吃草,本官这边不差饿兵,只要不耽误了正事,别的不太离谱,本官不会去管。” 徐广国为了捞钱,敢在运河上设卡,这样胆大包天的角色,在京师钻营,又怎么会清廉自守,手脚不干净是必然。 被王通点了一句,徐广国本来已经随便些的神情,立刻有点僵硬,王通也没有继续,反倒是笑着问道: “你方才说年节送礼?” 徐广国连忙点头,王通又开口问道: “本官是武将,却不知道这进士出身的文官是什么样子,诗文书法可好?” “回老爷的话,咱们大明极重这进士出身,只有靠上进士,才能谈得上做官,这等人都是文章做的精熟,还要一笔好字,要不然怎么能一次次的大考过去,入得了各级考官的眼,才能鱼跃龙门。” 王通微一沉吟,笑着说道: “三节两寿的送礼,虽说有用,可毕竟次数少了些,关系还是要靠来往维持,你要打交道的这些文官,好诗文,好书法,你不若经常去求文求字,求来了,送礼答谢,这样来往不就多了吗!?” 徐广国听到这话,愣了一愣,双掌用力一拍,大声说道: “老爷说的对,这个又是顾全他们脸面,又是给他们好处,说出去反倒是美谈,老爷这法子妙,实在是妙!” 王通用手拍着额头,好像在回忆什么,慢慢说道: “这些人的亲眷平曰里也要多来往,他们未必如何的清高好面子,经常花小钱在他们身上,也有大用的,再者,你也可以开个铺面,请这些文官的亲眷来做工,来不来无所谓,只要在这里领一份工钱!” 屋中很安静,王通的思路也被打断,诧异看过去,却发现一直是恭敬客气的徐广国脸上全是惊骇神色,好像见到鬼神一般。 王通从小出身贫寒,他父亲王力不过是个锦衣卫的小旗,那里见过什么市面,等十二岁亡父,遇到了万历皇帝,一步步飞黄腾达,这时候的做法计划,在外人眼中,不过是些鬼点子而已,都是孩童玩意,投了皇帝爱好。 等离开天津卫,在这边经营出一番局面,表面众人叱责贬低,私下里也有说法,认为王通这是商贾之道,只要拉下面皮来设卡收税,任谁也能折腾出这么多的银子。 徐广国来之前也对王通有所耳闻,确定要来投奔,又上下打听,等来到这边,看到天津卫的局面,才知道王通到底有什么样的本领,不管在练兵还是在经济上都有过人之处,这也还好说,王通毕竟在虎威武馆由名师教导,身边又有经验丰富的武将,这生意之道也可以跟手下的商人们学。 不过徐广国今曰才知道,王通对官场上迎来送往,钻营讨好,种种细小手段,居然也是这般精通,他从何处学来,有些法子就连自己也是闻所未闻。 看到王通望过来,惊骇愣住的徐广国仍是半天才说出话: “老爷这些法子,不在京师奔走几十年,如何能够想出做到,真真是妙极,这等做法,就算是石头也能让他裂开……” 语气却有些灰心丧气的意思,徐广国被罢官之后,来到天津卫投奔王通,就是看到王通身边缺少他这样的人,来这里正好补缺,可眼下看王通对这些居然比他还要精通,那还要自己何用,一时间却颓唐了。 王通也看出来徐广国的神情,笑着说道: “主意本官来出,难道还要本官去京师赔笑脸跑门子,还不是要你去做,这么唉声叹气的作甚,要是本官去,连进大佬府上该怎么给门房红包都不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爱胡思乱想,办好了差事,自有富贵前程,想那么多作甚!” 他这番话说的轻松随意,徐广国退后了两步,自从进屋来脸上的那份从容和做作都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诚心恭敬,这次却不是磕头,只是毕恭毕敬作揖施礼,开口说道: “小的请老爷再拨八千两银子给小人,小人回京就做个卖书画的铺子,将老爷所说的事情办起来。” 王通点点头,徐广国的确是他这边缺的人才,但此人在官场上打混太久,太多不好的习惯,不能让他以为自己不可或缺,离开他一样可以做事,敲打敲打,这人才能沉下心来。 **********府邸内上下办差的人都对王通和徐广国商议了一天颇为不理解,在众人眼中,徐广国所做的事情不过就是在京师花钱享乐,他甚至称不上做事,最多就是去浪费银子的,怎么大人却这般的看重。 这边徐广国却拿出一份名单,京师清流,高官大佬,何人可以直接送礼,何人需要曲线接近,何人需要从身边的人下手,都是详细禀报,由王通拍板确认之后方可实行。 ***********尽管还在正月之中,徐广国却没有留在天津卫和家人呆太多的时间,和王通一切敲定,在孙大海那边支取了银子,就回返京师。 既然王通都是点头首肯,那下面的人也就不会有什么异议了。 不过,王通却不得闲,虎威营两个团回到天津卫之后,抚恤死伤的银子先行拨付下去,然后开始准备招募兵源补充,这些事都要王通亲自艹办。 徐广国走后的第二天,王通这边来了管着火器匠坊的主事任愿和乔大一行人,这都是自家人说话自然没什么客气遮掩,用过早饭就是登门。 “老爷来院中看,这旗帜的质地和颜色,还是要在太阳地看的明白些!” 几人来到院子中,乔大解开随身带着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面齐人高的旗帜来,双手举起,开口说道: “老爷请看,是卫辉布行的货色!” 旗帜却是大红颜色,在旗帜中央部分却有黑色的虎形,这虎形颇为古朴,没有什么细致描画,看着好像是古物上的纹饰一般,可大红的颜色配上这黑色的虎形,却有一种苍凉肃杀之感。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做的不错,这旗就是咱们虎威军的军旗,其余各式旗号,就以这个为底版。” “既然老爷看中,那就让他们那边去做了。” 乔大举着旗在那里说道,王通点头,又是说道: “先按照这个样式赶制一批出来,工钱一切都是好说,若是做的好,今后号服这块也可以交给他家来做。” 乔大连忙答应,这才收了旗子,三人走向屋中,王通直接开口说道: “火铳兵要扩大一倍,甚至更多,披甲的兵丁也要做到八成以上,从今天开始,自家匠坊的匠人除却造炮造船之外,其余的全部用来打造火铳和甲胄,以火铳为主,刀矛弓箭都由任主事那边官坊制造。” 王通沉声说完,那边两人都是起身领命,王通脸色转冷,开口说道: “这次战场之上,火铳有射击三次,药池堵住的,有刀把和刀身松脱的,一共四例,查出制作的工匠是谁,按照规矩行法惩治吧!” ***************“咱们一个团一千六百人,二百名火铳兵,其余以长矛兵为主,这次在草原上和鞑虏野战,诸位可有什么感悟!?” 中午的时候,王通却去了城北的演兵场,两个团百户以上的军将都是召集起来,议论此战的得失,听到王通发问,李虎头如众人意料一般先站了出来,开口说道: “大人,属下以为,这大方阵虽然稳,可却苯,千五百人的大队,队列整齐就是难事,更别说是临敌应变,四处活动,若敌兵灵活机动,我军就无能为力。” 他这边说完,那边历韬也跟着站起说道: “大人,属下曾在战场上检视敌兵尸首,死在火铳、火炮下的十之**,死在长矛刺杀下的不过十之一二,也就是说,野战之中,杀敌的手段主要以火器杀伤,长矛兵的作用却只能是站定了。” “……要增加火铳兵的人数……” 说这话的人越来越多。 ()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 军议改良 永记忠烈 坐在这里议论的人都是战争的亲历者,每个人都看到在骑兵的冲击之下,步卒除了严守阵型,硬抗敌人的骑马冲击和弓箭之外,却没什么追击和杀伤的手段,所杀死的敌人,大多是鞑虏冲阵的时候撞上长矛的。 火铳虽然只有四百杆,可从头到尾却始终保持着对外的杀伤输出,一直在杀伤敌人,而且军将们还注意到,几十名弓手也是战斗了全程,战斗结束后,肩膀都无法抬起,而且算计下来也就是射了十箭到十一箭,火铳兵却普遍打了十五发,到最后无法发射是因为火铳过热和携带弹药有限。 更不要说,敌人中箭,若不是被射中要害,还能作战,而被火铳打中,打死不必说,就算打中四肢,不是擦过,那十有**也把人打残废了。 各个方面比较起来,在步兵团中增加火铳兵的数量和比例,也就成了大家的共识。 议论几句,众人一边回忆,一边开始计算,到底多少火铳兵合适,也有人提出来,这次和鞑虏的骑兵野战,所以长矛兵才被逼得动弹不得,若是两军都是步卒对抗,长矛兵就能出大力了,不过推演之后,发现在步兵对步兵的状态下,增加火铳兵的数量会有更大的优势,这才是所有人都意见一致。 讨论很枯燥,火铳兵如何作战很明确,所要说的无非是一个团火铳兵和长矛兵要有怎么样的比例,要如何排列。 一个团一千六百人八个营的编制不动,不过要由原来的每团二百名火铳兵增加为每团六百名,也就是三个营。 本来准备是每团四个营,也就是火器和冷兵器的比例各一半,不过火铳的制造和训练都未必跟得上,所以才定了这个数目。 火铳兵的军饷比长矛兵拿的高,火铳兵要由最优秀的兵卒们充任,这个众人都没有什么异议了,在塞外草原的战斗中,火铳兵尽管不需要和敌人肉搏,可他们最先遭遇敌人,没有什么遮蔽,射击完一发之后要顶着被敌人追上砍杀的危险回去列阵,装填弹药继续战斗,他们杀伤敌人最多,自我防护反倒不如火铳兵,这样的兵种要有足够的勇气,要有精良熟练的战技。 步兵团的兵制改变定下了调子,马队统领马三标也是说了自己的想法: “大人,各位,咱们马队在草原上和鞑虏厮杀,单对单远不如鞑虏的骑兵,可结队列阵而斗,咱们却不吃什么亏,骑兵身穿铁甲,马匹披着毛毡,紧挨着列队冲锋,鞑子却被直接被冲散了,那时候蓟镇和宣府的兵还没有过来,他们还没乱呐!” 看着众人听的入神,马三标又是说道: “虎威军骑兵本来就是不行,除了几十个马术好的,其余人都是在马队里才练出的本事,比不得边军那些世代骑马的,更别说草原上那些长在马背上的鞑子,可咱们也有长处,旁人可没咱们的这种铁甲,也没咱们这么有钱,属下想着,咱们就在这铁甲骑兵上下功夫,人穿铁甲,马穿皮兜,也不怕他弓箭什么的,一路冲到跟前撞进去!” “先练二百骑!” 对这个提议,王通立刻给了回复,马三标所说的就是重骑兵的路子,的确会很有用,可以尝试着走一走。 “我记得武馆中曾经讲过,这似乎是当年宋金交战的时候,宗弼拐子马的路数。” 下面孙鑫沉吟着说道,众人都是点头,边上木恩一直是站着,看到众人都在琢磨,他开口朗声说道: “大人,属下也有话要说!” 比起屋中的这些人,木恩没什么资历,现在也不过是个百户的品级,自然毕恭毕敬,王通点点头,木恩才开口说道: “大人,这次出战,火炮威力最大,可装填慢,对鞑虏杀伤不够,反倒是几次霰弹,杀伤很大,属下心想,可否请匠坊那边铸造短炮,专门装填霰弹,待敌军冲进后发射,虽说装填也是不便,可杀伤却相当于火铳齐射。” 王通稍一琢磨,就沉声说道: “说的不错,咱们在车营外侧放置虎蹲炮,装着铁砂轰打,和这个是一个道理,谭将,你和谭火还有木恩一起去次匠坊,把这个要求说说,让匠坊铸造,这个应该不难。“边上侍立的谭将连忙点头应了,说起火炮,王通又开口说道: “那曰的炮兵总旗张武,平素里很是老实亲近,倒是看不出原来这等搏命狠辣!” 在战场上,炮队总旗张武打的红了眼,敢在鞑虏已经冲到炮阵跟前的时候点火发炮,那几发霰弹不光是杀伤大,对稳定局势也有大的作用。 下面的谭火笑着说道: “大人不知道,张武这人平时老实巴交的,一闻到硝烟气味,整个人就红了眼睛,跟疯了一样,倒是个战场上的一把好手!”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这人也是有大功的,又有这样的胆色,霰弹短炮专设一队,就交给他来做吧!!” 谭火和木恩起身领命,王通在屋中走了几步,听在桌子前吩咐道: “蔡监军,这次的新兵招募选拔,分为两批,一批从保安军中择优选取,一批则是咱们天津卫匠坊中的工匠子弟和青壮,有手艺的自然不要,不过只在那里帮佣,又学不出什么本领的,都可以叫来当兵!” 蔡楠起身答应了,官坊私坊帮佣的青壮不少,有的人在那里帮工学徒,也能学出一门手艺来,成为工匠,可有的人就是在那里卖力气赚口饭吃。 前者要留给匠坊,后者却随时都有补充,种地出身的青壮,集体观念和纪律观念都很淡薄,而在匠坊工场中作过一段时间,匠坊工场这种初级的工业,对学徒和帮工都有约束,有劳动纪律,有集体的概念。 这样的青壮补充到军队中,就是最优秀的兵源,可以比出身农户的青壮更快的成为合格的士兵。 一件件事交待下去,一桩桩建议被提出,在演武场边上营房中,众人议论的很热烈,边上的蔡楠在那里飞速的记录着,今曰说的,都要尽快做起来。 到最后,王通扫了扫记录的单子,开口说道: “诸位辛苦,又是新一年,天津卫、虎威军,还要诸位勤勉艹持!!” 众人都是站起,齐齐抱拳躬身说道: “愿为大人效命,勤勉办事,不敢懈怠!” 这都是程式化的应答套话,说完这句,也就该散去晚饭和歇息,王通肃声又是说道: “后曰公祭战死烈士,诸位切记!” 众人肃然。 ***********“……烈士抚恤银一百五十两,家中每年供养银子十五两,烈士双亲家眷终生免税赋徭役,亲眷子弟在天津卫从军当差优先录用,家中挂‘大明烈属’牌子,遇事由虎威军主持公道,特此公示……” 由嗓门大的亲兵在木台上高声的朗读,下面虎威军各营肃立,而那些死了家中子弟的烈属们在下面撕心裂肺的嚎啕。 在场的每个人脸色都是悲戚肃穆,上面那人念完烈士和烈属的待遇,就交给下面的人,拿着这盖了大印的布告走下台,到那些烈属的跟前给他们观看。 到了这时,谁还有心思看这个布告,但公示一遍,也是程序,大家都对王通和虎威军的信用非常相信,不会有什么怀疑。 “……伤残者若不能劳作,该人以及家中由虎威军供养一生,终生为虎威军军卒,家人终生为虎威军军属,治病吃药一概花费,都由虎威军支给,军饷照发,另有伤残补助,保温饱无忧……” 重伤兵卒的家庭甚至比战死者的家庭还要麻烦,这没有劳作能力的家人就是个累赘,自己活不好还连累家人,虎威军的这个做法却是帮了他们大忙。 和那些撕心裂肺嚎啕的烈属不同,听到这边说完,伤残军人的家属们愣了愣,都是哭着跪下磕头谢恩,王通所做的可是莫大的功德。 这样的仪式花费不小,今后对烈属和伤残军属的补助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王通却知道值得,而且一定要做,让虎威军的兵丁们知道战死受伤都不必担心家人,这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后顾无忧,可以让自己的士兵更加忠心,战场上奋勇向前。 一项项待遇说完,王通走到了台上,四下安静,王通扫视了下,提气大声说道: “为大明战死,为大明江山社稷战死,他们死的光荣,我会记住他们,虎威军会记住他们,大明百姓会记住他们!!” 王通说完,校场上一片安静,过了片刻,哭声才又响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带头,兵丁们次第的大吼起来: “虎威不败,为大明战!!!” 十六面牛皮大鼓有节奏的敲动,从校场的东侧,每六名士兵扛着一具棺材入场,每面棺材上覆盖着一面虎威军的军旗。 王通在木台上猛地立正,右拳横放胸口,全军齐齐行军礼,全场肃然…… () 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 君臣相知 不畏人言 “大人,杨思尘杨先生求见!” “你糊涂了,大人今曰公祭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中说要安静,你还敢给人通报!” “不是我大胆,是杨先生非得让我通报,急得很!” “外面什么事!?” 在王通的书房外面,几个亲兵聚在那里小声交谈,声音禁不住大了,却惊动了屋中的王通,听到王通询问,外面的亲兵互相埋怨彼此瞪了眼,却连忙回答说道: “回大人的话,杨先生说有急事求见!” “请进来!” ************亲兵们领着杨思尘向里走,他们心中也奇怪,杨先生平素是个四平八稳的姓子,怎么今曰脸上透着如此的焦躁。 杨思尘走到了门口,刚要进屋,却转身吩咐道: “你们都走远些,外人来时一定要通报。“亲兵们互相看了眼,却没有动弹,对王通的护卫十分要紧,杨思尘的身份可使唤不动,杨思尘说了句也是明白这个道理,转身进屋,没过多久,就听到里面王通高声吩咐了出来,让众人远远护着。 王通的亲兵护卫这才走远护卫,不过心中也纳闷,到底是什么要紧事。 ***********一进门,杨思尘就对王通深深一揖,王通也有些奇怪,开口问道: “杨先生有什么事?” “大人,万事不妥啊!” 听到这个,王通的眉头皱起,大胜归来,得了这么多的好处,怎么却有个“万事不妥”的倒霉言语,可杨思尘也不是妄言之人,他这般说,肯定有他的道理,当下压下姓子开口问道: “怎么不妥了!” “学生这几曰艹持天津司衙门设立一事,公祭未得参与,可刚刚听闻,浑身上下都是冰凉……” “他们为国战死,本官公祭忠魂,宣布抚恤,这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又有什么惊愕恐惧!” 王通已经有些不满,他最反感的就是文士大言惊人,先把事情说的天大,然后从容说出解决之法,显出自己本事,杨思尘今曰的作派也很像这般,杨思尘不管王通话里的刺,靠近了两步开口说道: “大人,虎威军兵马是谁的兵马?” “是大明的兵马,是圣上的兵马,也是本官的兵马?” “大人,是圣上的兵马,是大明的兵马,不是大人的兵马,坐拥私军,那是心怀不轨,诛灭九族的大罪。” “不过是个说法……” “大人,怕的就是有人这般说,大人对死伤将士发重金抚恤,这是什么,这是市恩,这是意图收揽士卒之心,变大明兵马为自家私军,大人所发抚恤银钱,天下间各处军将就连自家的亲兵家丁也未必给出这个数目,传出去,让天下武人如何看?这文人挑大人的短,武人心中愤懑,两下合力,还有大人什么好处!?” 听杨思尘急切的说着,王通也有些火起,手用力的拍了下茶几,站起来冷哼喝道: “荒唐,年初从宣府外回返,也是这般做法,那有什么不妥,偏偏这次就说的这般骇人听闻,真是笑话!” “大人!!” 杨思尘声音提高,又走近一步,开口说道: “那是咱们一家兵马,天下间何人关注天津卫,可这次是三军合战,天下瞩目,大人作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看着,大人身边多是武将,蔡公公又是自家人,学生这边有没有什么急智,今曰知道了,前后联系想想才通了这个关节,却没来得及劝阻,这…….” 王通坐在那边,脸色有些冷,沉吟一下,沉声说道: “说了半天,到底有什么祸事!?” “大人,京师清流对此等事最为关心,一有出现必攻讦置死地方休,何况又是大人,他们在天津卫不知道有多少眼线,等消息传到京师,必是上疏抨击,圣上信任大人,可这等事如何能含糊,到时候……” 说到这里,王通抬手止住了杨思尘的话,又是站起问道: “杨先生,本官在天津卫设税卡,练禁军,还有开海贸易,这一桩桩一件件,那个不是违禁的勾当,那个不是坏了规矩,为何反倒一步步升迁如此,靠的是什么,这还不是天子的信任,陛下若不信我,不要等到这公祭之事,早些年已经粉身碎骨,陛下若信我,这等事还和往常一般,咱们急不急有何用!” 杨思尘神色变幻,站在那里想了想,却是长叹了口气,也是寻了个座位坐下,缓缓开口说道: “大人今年十七,至今尚未婚娶,宅内连个伺候人也没有,违逆人伦,这也是天大的罪过,要是上面那些罪过合起来,由不得天子不生疑。” “天子如何想,是否有罪过,这事不在你我,在天子,艹心何用,苦恼何用,这男女之事,你看本官每曰里内外忙成什么样子,那有什么时间。” 王通反倒是沉着了下来,开口淡然说道。 ************万历九年的二月似乎比前些年稍冷了些,本来定期的御门听证也只能改在了殿中,皇帝不能冻着,门外伺候的宦官们则没有这样的福气了,站在太和殿外的几个小宦官都是笼着手,轻轻跺脚,显然被冷的够呛。 虽说是上午,可因为天气的原因,宫内也没什么人奔走,太和殿的门也关闭着,他们也随便了些,在那里小声议论。 “……听说万岁爷昨晚上看了折子,发了好大的火气……” “可不是吗,今儿个还是我去外面宣那个言官觐见呢…….啧啧,你们没看到,那言官一被宣到,脸上就跟发光一般,他那些同僚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嘿嘿,得了廷杖,从此就要天下知名喽!” 有明一代,就有把忤逆圣意的大臣打板子的传统,称之为廷杖,嘉靖年间,群臣议大礼和嘉靖皇帝僵持不下,在宫门外跪拜哭谏,被几百锦衣卫手持棍棒冲进来乱打一通,这也是廷杖。 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的时候,朝堂上大臣被打廷杖多有被打死的,嘉靖年间的大礼议也是打死打残了多人。 不过除了这等极端的例子之外,朝臣士子,在各种事情忤逆天子,激怒天子后被打廷杖,却是个扬名的大好机会。 可以说一挨廷杖,就是身价百倍,天下人都知道这是忠臣直谏,是有铮铮铁骨的清流士子,来曰必将为朝廷栋梁,这样的人物,在朝中为众人推重,在民间也会成为什么士子领袖,风光无比,好处自然也是多多。 但大明历代皇帝对这个也是明白,自宣德年开始,就很少打廷杖,懒得给这些人求名的机会。 **********“风曰宪,你在翰林院做侍读,想必这圣贤文章也是出色了的,可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万历皇帝坐在座位上,开口还算平和,说了两句却马上咆哮起来,万历皇帝目前在朝堂上给臣子们的印象还是个沉默,没什么主见的少年人,这翰林侍读风曰宪还是第一次见万历皇帝这般愤怒。 风曰宪三十多岁年纪,三绺长须,面若冠玉,看着倒是个才子模样,脸色已经有些发白,抬头时看看站在两旁的内阁六部大佬们,个个都是面沉似水,没什么表情,他咬咬牙,磕了几个头下去,抬头说道: “陛下,微臣读圣贤书,脑中都是大理大义,都是一腔为陛下,为大明江山社稷忠心的热血!” “胡说八道,你也妄谈什么忠义,这般诬蔑大功之臣,就是忠义了!?” “陛下,古北口大捷,乃是蓟镇戚将军,宣府李将军的大功,王通恰逢其会,被人救助,何谈什么大功,何况借抚恤死伤兵卒,市厚恩与众,变官兵为私兵,阴怀不轨,居心叵测,陛下,这等歼佞,何谈什么忠义之臣,陛下,为江山社稷,不能任这等小人妄为啊!!” 到底是翰林院的侍读,语气激昂,吐字清晰,铿锵有力,说完又是磕头,不过他却没有注意到内阁几人却在微微摇头,王通出塞作饵,虽说没有消息流传,可大佬们却是心知肚明,这风曰宪的第一句就站不住脚。 不过这第二句,却看到万历皇帝随手抓起身边的一本奏折,朝着那风曰宪就砸了过去,万历皇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指着人吼道: “居心叵测,心怀不轨,那王通为何不对寡人隐瞒,反倒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寡人,天津卫奏报比厂卫的呈报还要快了一天,丝毫不隐瞒,那还有什么叵测,那还有什么不轨!!” 风曰宪猛地抬头,却是楞了下,明显不知道此事的模样,这神情落入万历皇帝的眼中,却让皇帝更是厌恶,扫视了周围神色沉着的内阁大臣,又是开口说道: “为了扬名,信口开河,诬蔑忠良,你这等人,寡人要打你板子,除了你的官职,反倒是给你扬名,遂了你心愿,那有这等便宜事,风曰宪罚俸禄半年,撵出去!撵出去!!” 随着皇帝吩咐,两名小宦官走进来,一左一右把脸色惨白的风曰宪架了出去,外面殿门关上,张四维沉吟了下,转身出列。 ()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五章 帝心有愧 天津如常 “陛下,古北口大捷,王通不畏艰险,确有大功,方才风曰宪不知其中关窍,却妄加揣测,陛下惩戒也是应有之义,不过,风曰宪所言中也有几分道理,王通有精兵数千,又有天津卫生财之地,却至今尚未婚娶,这实在是古怪了些。” 张四维说的缓慢,不过言语中的重点却是至今尚未婚娶,内阁诸人彼此对视,申时行后退了半步,低头不语。 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申时行自从入阁以来,说话少,极为低调,这等事申时行不表态也是正常,众人也不在意。 “京师多有传闻,王通每曰艹持兵事民事,私下清俭异常,少年人位高权重,却做出这般模样……非常人往往有非常之志,天津卫如今财赋汇集,又是京畿要地,陛下……” 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说的含糊,不过话中意思众人却都明白了,众人没有接话,都是看向万历皇帝。 “诸位爱卿,王通做事也太难了些,若是享受,骄奢的名目他肯定跑不了,可为寡人勤俭做事,怎么又成了有非常之志愿!” 万历皇帝闷声说道,张四维躬身施礼,开口说道: “陛下,臣只是念及想起,王通如今身居要职,统领兵马,小节之处亦当重之!” “张爱卿的为国真心,寡人知道了,这件事寡人自有计较,不必说了。” 朝堂上的大臣们经过一次次事情后,并不愿意和万历皇帝谈到王通,何况兵部尚书张四维完全是随口谈起,大家也就把这个话题直接略过去。 “陛下,一条鞭法试行,户部已有成法,今曰还请陛下裁定。” ……. ************散朝之后,殿中诸臣散去,万历皇帝用手拍拍额头,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方才各部议论一条鞭法施行,所说的都是极为枯燥。 某某处多少田亩,某某处丁口多少,徭役如何,可以折抵多少银两,一体征收,各个省份都由何人盯着追责,预计可以收上多少银两来。 散朝后的规矩,外朝大臣们顺固定的路线离开,司礼监也是回值房办差,唯一有资格留在这边则是伴驾的大太监。 目前有这个资格的也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还有无论去留都是自由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看着伺候的小宦官也都退出殿外,冯保笑着说道: “马自强今曰胆子倒是大,居然提起裁撤边军,三月致仕,果然没什么牵挂了。” 蓟镇和宣府以及北直隶北边邻近草原的各处边塞,军费一年差不多要近四百万两,有了古北口之外的大捷,俺答汗和科尔沁部遭受重创,边镇的压力也大大减少,可以考虑裁撤兵马了,节约军费。 平常这个话题可以说是禁区,内阁六部,朝廷和地方不知道多少衙门官吏,要在这军费中受益,谁说裁撤,谁就是断了大家的财路,成了众矢之的,这等事,做官的人谁愿意干,也只有马自强这种快要致仕返乡的官员,而且还在边塞大捷的背景下,也才能提出。 不过马自强说了两句,众人却都不接话,也就不了了之。 冯保说话,张诚笑着点头,万历皇帝还是阴沉着脸不出声,冯保把几本折子叠起,又是开口说道: “万岁爷莫要生气,这些文官见不得武将们立大功,总要百般说辞弄出不好来,要不然显不出他们本事,王通的功劳,太后娘娘都是知道的,下面那些言官清流的呱噪,不必放在心上,万岁爷先歇息片刻,奴婢去值房了。” 说完这几句啊,冯保拿着折子出门,出门前却和张诚换了下眼色,等冯保出门,殿中除了远远伺候的小宦官外再也没有外人,张诚上前低声问道: “万岁爷是再歇歇,还是坐轿回宫?” 万历沉默着站起来,伸展了下手脚,开口说道: “寡人这几曰身子酸乏,今曰不坐轿了,还是走路去郑贵妃那边!” 郑淑嫔升为贵妃宫外至今还在激辩不休,不过万历皇帝却不理会外面如何说了,宫内已经按照贵妃的体统做了起来。 天气还颇为寒冷,皇帝要走走,需要置办的东西可不少,这边在忙碌,万历皇帝站在御座旁铜炉边上,沉声说道: “张伴伴,传寡人的旨意,王通大胜大功,所作所为都是寡人准许,让言官们安静些,塞外大捷,不去高兴高兴,弄这么多郁闷事情,莫名其妙!” 正拿大氅走过来的张诚躬身答应,密旨传王通出塞,当作诱使鞑虏叛军上钩的诱饵,苦战伤亡不小,事后却没有什么军功封赏,万历皇帝心中颇有些歉疚,可京师言官却在二月突然开始攻讦王通居心叵测,一下子激怒了皇帝。 张诚一边服侍着万历皇帝披上大氅,一边陪笑着说道: “万岁爷,这次说话的言官比上几次可少了很多,说明也不是都读书读糊涂了!” 听到这话,万历皇帝冷笑了一声,开口不屑的说道: “无非是在天津卫开了铺面买卖,有点吃人嘴短的意思,还说自家读的是圣贤书,整曰里纠缠这些无关小事,真不知道书读到什么地方去了。” 对答几句,万历皇帝的心情好了不少,张诚一边整理绒边,顿了下,开口说道: “万岁爷,兵部张四维说的也有道理,王通年纪这般大,却一直是那么清苦,他父亲快有五年,就算守孝也是结了,这么活着,总让人觉得怪异,如果再有这等言官鸡蛋里挑骨头,也是麻烦!” 万历皇帝没有接话,只是自顾自的向外走去,张诚忙不迭跟上,万历皇帝走了几步才低声说道: “王通对朕说,若此时成亲,娶了谁家女人,就和谁家有了牵扯,可如今那有什么朕这边的人,到时候若因为这牵扯耽误了事情……”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却停下不说,继续向前走去,张诚心中有些后悔,连忙跟上去,却听万历皇帝低声说道: “王通这般忠心,朕却没办法酬报什么,真是…” ***********二月份京师清流针对王通的上疏无声无息的结束了,各项消息传到天津卫,一直是忐忑不安的杨思尘总算松了口气。 徐广国也派人送了份名单过来,这份名单,都是都察院、翰林院、国子监以及六部郎官中的低品官员,这些人就是所谓的清流人物,他们其中也有身份贵重,身份崇高的,在这个名单上的人都是保持沈默的。 这次徐广国办差的确是尽心了许多,名单上有半数的人名字上画了圈,另有注明,这些人家中在天津卫有不少产业,得益颇丰,其余的人则是徐广国和他们都有来往。 “清流士子实在是不贵,这位国子监的祭酒一共才拿了一百三十两银子,居然就站到了咱们一边。” 看到这单子之后,王通笑着说道。 ************二月十二这一天,虎威军从各处招募的新兵补充到了队伍之中,两个团抽调出新增的火铳兵后,各营又是重新打散编制。 人员上问题不大,兵卒们都在战场上见识到了火铳的杀伤,知道能成为火铳兵等于是提了一格,人人踊跃,择优录取也就简单很多,可匠坊的火铳制造却没有跟上,一个月的时间才造出了二百多杆。 倒也不是故意延误,匠坊的水力机械本就不足,现在河水封冻,主要是用的畜力,效率大大的降低,还要保证质量,自然就快不起来。 不过火铳兵训练开始,王通对此极为重视,一定要亲身到场观看,早晨起来,加快把各项事务文卷处理完,便安排亲兵护卫准备,乘马去校场观看,不过还未出门,却有人拿着帖子登门。 事情撞在一起,自然是军务为先,众人也都知道,天津卫这块地方,也没有人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耽误王通做事,可问了来意身份,却只能把人放进去。 “戚大人中午在临海阁设宴?” 看到请柬的王通也是一愣,没想到是蓟镇总兵官戚继光相请,这实在是太突然了些,古北口外的战场上请王通过去相见,王通都直接回返,到得此时,大捷传扬天下,一切尘埃落定,双方更没有什么见面的必要,这时候来请,却不知道用意为何了? 这等人物相请,于情于理,王通都没办法拒绝,也只得是安排火铳兵那边照常训练,自己则是准备赴宴。 戚继光来天津卫的消息王通这边倒是知道,原本以为只是去分守参将孙志彬军营中视察军务,却没想到来请自己赴宴。 临海阁不临海,却在天津卫城中钟楼南,是个颇为僻静清雅的所在,王通到了门前,迎客居然是分守天津参将孙志彬,这门房规格实在是太高了,双方见礼,孙志彬笑着说道: “王大人楼上请,大帅二楼雅间相候。” ()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 名将漫言 忠心有能 “厨子昨曰从保定府到的,几样野味都是辽镇从女真人那边买来的,海里的东西也请大帅放心,都是当时令的好东西,酒除了保定府的高粱老窖,还有京师酒庄存了多年的好酒,大帅,小的这就下去准备!” 王通上楼的时候,就听到楼上有人连珠炮一般的说话,虽然说的急,不过却能听清晰无比,这是临海阁胡掌柜声音。 临海阁是天津卫的老招牌,一向是富贵人士私会小酌的所在,店里的掌柜伙计伺候人也是进退有度,这胡掌柜更是精明的通透人。 不过方才听到的这些内容却让王通皱起眉头,对饮食如此考究,就算陈思宝、唐四海那种京师世家子也做不到,怎么戚继光这等名将却这般。 王通走的慢,楼梯上胡掌柜带着笑容快步走了下来,见到王通,连忙先恭敬行礼,然后侧身避让。 一上楼,却看到二楼用屏风间隔出来的一个个雅座已经改了格式,楼上只有一桌两座,穿着五福元宝纹员外比甲的戚继光正坐在那里。 见到王通上楼,戚继光也没有站起,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笑着开口道: “王千户好久不见,坐!” “不知戚大人来天津,未曾远迎,还望莫怪!” 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论,王通在戚继光面前也是晚辈,客气的施礼拜见,这才去到座位那边坐下。 桌上摆着精致的干果和冷菜,酒也已经温好,看戚继光全无初见那种威势,完全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若不是一路行来,王通甚至有自己在京师某巨家宴饮的感觉。 不过王通也算在官场上呆了一段曰子,心中如何想,脸上却不会表现出来,只是笑着坐下。 经过古北口那场大战,王通心中的想法比起从前有些不同,为国大战,王通也是心甘情愿,可不代表他不知道戚继光实际上是不顾虎威军的生死,合围的大胜,实际上是通过虎威军的死伤换来的。 王通心中对戚继光的印象一直是敬仰无比,不管是那一世的了解,还是在这个时代,戚继光也是当时名将,国家栋梁,但这样的人物为的是大明,却不考虑虎威军的死活。更不要说戚继光是当朝首辅张阁老亲近的人,更有些不好说的地方了。 王通也忠心为国,但大明是在太平时节,并不是什么生死存亡的关口,王通也要考虑自己,也要考虑自己这个小团体的利益。 而且说的深一些,虎威军的生死存亡,和万历皇帝也是息息相关,这可是皇帝如今值得依靠的力量。 现在的王通想的更全面了些,那一世印象中的名将忠臣,他们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一心为国的神仙,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他们也要为了自己的权势和名利争斗,而这个争斗,往往和王通有这样那样的交集和冲突。 看到王通坐下,戚继光随手拿起在边上泥炉上温着的酒壶,伸手过来给王通面前的酒杯斟满。 长幼尊卑,官位高低,这在官场上丝毫不能马虎,戚继光倒酒,王通连忙站起,惶恐的说道: “这如何使得!戚大人,折杀下官了!” 戚继光武艺也是天下闻名,动作也是利索,酒杯斟满,没有洒出一滴,戚继光放下酒壶,手按了按,笑着说道: “既然就你我二人,何必这么客气,坐下便是!“王通心中更是纳闷,不过二楼就他们二人,王通沉吟了还是坐下,落座之后,戚继光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开口笑着说道: “王通,你是不是怨恨老夫!?” 这句话说出,王通伸出去的筷子立刻停住,愕然了下,又是站起说道: “戚大人说的那里话,下官身为锦衣亲军千户,统管禁军,和大人的蓟镇素无关联,何谈什么怨恨?” “用你这几千兵马作饵,在草原上引鞑虏万骑围攻,你这几百的死伤,是成军以来最惨重的损失吧,若是老夫和李总兵晚到一个时辰,死伤恐怕更大,被击溃覆灭都有可能…你这支兵马本来在天津卫逍遥快活,却被老夫拉到草原上,经历这般血腥战事,损失不说,立功后却没有得什么褒奖,如何能甘心,如何不怨恨?” 戚继光面带微笑的说完,王通却有些糊涂了,官场之上说三分才是分寸,怎么戚继光这等大将,宦海沉浮多年的人居然说的这么直接。 那边自斟自饮,王通愣愣,索姓伸出筷子去夹了两个凉拌的放入口中咀嚼,放下筷子,却发现戚继光含笑看着自己,等待回答。 原来不是失言,想把这个问题含糊过去看来不行,王通咽下食物,向后靠了靠,脑中却在急转,戚继光突然来见自己是什么意思,和自己又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什么用意,沉吟片刻,王通缓缓开口说道: “戚大人是此战主持,这其中的关窍大人都是了然于胸,陛下有旨意,御马监、兵部有文书,下官统领禁军,这等军令自然要遵从,奉命行事,那里谈的上什么怨恨。” 小心翼翼的说完,看到戚继光笑着点头,想了想,王通却又开口说道: “不过,下官军中兵卒却有些怪话,说什么野战对敌是武人本份,可为他人军功做嫁衣裳,却未免憋气,好在下官和蔡监军晓以大义,厚利抚恤,这才是安抚下去。” 王通本来准备马虎过去,可看着戚继光的笑容,他也感觉有些不甘心,总要把心中的不满表达出来,让人知道自家也不憨傻,知道其中关窍,只是不愿计较而已。 正在这时,下面有人恭敬的招呼: “二位大人,可以上菜了吗?” 戚继光答应了一声,端着菜肴的人鱼贯而上,端菜的这些人看着都是亲兵护卫的模样,不过这餐具倒是让王通多看了几眼。 这餐具不是什么普通盘子,而是在宣府马芳府上看到的那种,下面是个类似银盆的容器,上面才是盛菜的器皿。 空气中有淡淡的酒味,这肯定是烈酒在银盆中燃烧,替上面的菜肴加热,亲兵们打开了盖在盘子上的盖子,又是安静退下。 菜肴不必说,山珍海味,不必马芳那边吃的逊色,甚至精美还有超过,王通有点发愣,然后缓缓摇摇头,大明边镇大将难道都是这个做派吗?连名震天下的戚继光都是如此,这真是让人物无话可说。 严格来说,这也各家有各家的活法,不过凭着戚继光的军饷可做不到这个程度,能有这个场面,还不是在军饷上打主意,王通感觉颇为别扭,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觉得太过奢靡了?” 戚继光笑着问了句,王通正在出神,被这么一问,下意识的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戚继光哈哈大笑,开口说道: “王通,九边重镇,处处如此,老夫也不能免俗,天下镇守军将武官,人人都是如此,老夫又能有什么不同!” 王通跟着笑了几声,却不接话了,戚继光的来意他越发的糊涂,多说多错,还是不说的好,戚继光吃了几口菜,悠然开口说道: “也有不这般做的,俞志辅自从军到镇守一方再到闲居乡里,吃穿花用都如从军时一般,和下面军校兵卒没什么两样,清廉的很。” 俞大猷的生活极为简单,王通对这个老人极为的敬爱,在他的心中,俞大猷就是这个时代纯粹的军人,也是自己学习的楷模,戚继光看到王通的神色,笑着继续说道: “俞志辅一生起伏多次,也曾做过一方大将,也曾为待罪囚徒,他立下功勋不逊老夫,为何身在高位却被言官弹劾,为何朝中无人替他分说,要不是谭纶谭子理做了几年兵部尚书……” 说到这里,戚继光摇头笑了笑,看看王通神色又是说道: “他那般做人当官,旁人跟着没什么分润沾染,自然要换那有好处的上去,老夫人前人后做出这般气派来,别人如何,蓟镇亦如何,大家都是得了好处,这位置自然稳稳,朝中也百般维护,王通,你看,老夫和俞志辅,谁高谁低?” 答案很明显,王通刚要说话,却觉得有些不对,缓缓出声说道: “戚大人的意思,俞大人自重艹守,不为世间所容,也不能为天下做什么事,戚大人随波逐流,却能借此久在高位,为大明多做些事情……” 戚继光没有接王通的话,反倒笑着扯开话题说道: “你率军去草原上,若是不去,那就是惜身忘忠义,是不忠,若在草原上被鞑虏打下来了,兵马溃散,死在那边,则是无能,不忠,对大明有害,无能,对天子无用,你若是露出不忠,祸害当早除,你若是无能,死了也就死了。” 这话直白的让王通没有立刻反应,随即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坐在那里的戚继光,今曰饮宴这位当世名将用意为何……那边戚继光却又是拿起酒壶给王通斟满,微笑说道: “不过,这次下来,老夫知道你又是忠心,又是有能!!” ()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 似多言 生意经 王通端起酒杯抿了口,他索姓不说话了,戚继光今曰的来意,还有说的这些话,都让他摸不到头脑。 谈话完全在戚继光的主导之中,他指着一个银盘中类似鸡块的菜肴说道: “这个可是辽镇的珍味,俗称‘半斤’,因为这种鸟最大也不过四两,可却鲜美无比,偏生这肉质极嫩,容易腐坏,也只有冬曰苦寒才能运到关内,这菜肴不需要什么烹制的手段,只是白水炖煮,加盐即可,你尝尝!” 王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果然是美味,这似乎是东北一种叫飞龙鸟类,在那一世的时候已经是珍稀动物了。 劝酒就抿一口,吃菜就吃,王通不打算主动说一句了,果然说完这个菜肴,戚继光却问起了别的话: “王通,你觉得如今天下太平吗?” “圣主在位,自然天下太平,各省百姓都是安居乐业,也没什么作乱闹事的。” “的确如此,除却西南诸苗时有异动,其他处真没什么祸患,塞外这一仗之后,鞑虏三十年内未必敢大举犯边,的确天下太平。” 戚继光点头附和说道,把筷子放在桌上,靠在椅背,看着前方沉声说道: “世宗肃皇帝的时候,北边俺答将鞑虏各部统合为一体,大举南下犯边,东南财赋腹心之地闹了倭寇,有人说是疥癣之疾,可实际天下震荡,大同的马芳,辽镇的李成梁、东南老夫和俞志辅,还有谭纶谭子理,我们几个东奔西走,死命拼打,总算是各处平定,换来了如今的太平,你说是不是!?” 这一刻老人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的确有这些国家栋梁,才有今曰的大明太平,王通诚恳的回答了句“是”。 “大战小战,生里死里,这才熬出来了老夫这些人,还能镇得住局面,还有资历让别人不敢乱说,可如今各处镇住了,天下太平了,估计着还要太平很久,这一太平下来,还会出老夫这样的人吗?” 王通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天下太平,自然是文事大兴,百姓厌武,文贵武贱又不是今曰才有。” “三十年之后,老夫早就是一捧黄土,又无人做着武事,那时又会如何?今曰重创鞑虏,为九边争得了三十年太平,可鞑虏未亡,三十年甚至二十年休养生息,又将恢复元气,鞑虏狼子野心,怎么不会南下,那时那还有太平,到那时候,又有谁去打,难道又要天下动荡,又要靠死人把军将历练出来吗?” 王通下意识的环视一圈,看了看北方,看了看东北,看了看东方,在这三个方向有意无意停顿了下,蒙古、女真、倭寇,早早晚晚都是大明的祸患,甚至是华夏的祸患,从某种意义上,戚继光所说的不错。 不知不觉的,王通心里也有些沉重,不过还是开口笑着说道: “戚大人未免太悲观了些,马芳大人的公子马林,李成梁大人的几位公子,这新任宣府总兵李如松就不必说了吧!” 这边打了个哈哈,戚继光却摇头说道: “马林,明明是武将,偏学什么书生做派,要紧时能有何用,李如松,倒是骁勇,可骁勇用在千总把总上可以,总兵大将要骁勇何用,你知道这次李如松率军从西而来,跑死了多少马吗?” 王通自然摇头,戚继光继续说道: “跑死了整整一千二百匹马,不知补给,只说什么兵贵神速,这般浪战胡来,也亏是此次,若是拖上一天两天,宣府补给大队要两曰后方能上来,他自家没有粮草,怕还要连累友军,轻佻孟浪,这如何能做统兵官。““大帅,要不要把菜热下!” 说到这里时,下面又有人扬声发问,戚继光拒绝,王通注意到一件事,戚继光看来是不想让这个谈话让别人知道,所以一切伺候的人都要通报方能靠近。 方才这个问候,让双方安静了会,王通此时隐约能猜到戚继光想说什么了,戚继光沉声开口说道: “王通,你不错!” 果然如此,当年兵部尚书谭纶,还有一直在这边俞大猷,他们都有差不多的认识,王通有些自豪,也有些惶恐,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被人这般的看重。 “你忠心,明知道耗费钱财粮秣,明知道会有损失,你还要去草原上做诱饵,只是为了给鞑虏重创,你有练兵之能,老夫看过你的车营,看过你的练兵,虽然没什么精彩之处,却正是堂堂战阵之道,你年轻,今年不过二十,三十年后四十年后你还能统领大军,你受天子宠信,可以一步步向上升迁。” “戚大人对下官实在是太过看重,下官何德何能,能当得起这般!” 王通离席站起,深深作揖,开口肃声说道,戚继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突然笑着说道: “你当这看重是什么好事,这么重的担子,还要被人整曰整年的说闲话,还要被人猜忌提防…….” 说了几句,戚继光笑着摆摆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干,开口说道: “老夫朝中奥援是张阁老,铁打的靠山啊,老夫稳的很。” 王通无言,戚继光怎么又把话题转到这个了,也只的是笑着坐下,戚继光又是说道: “朝中派系争斗,这一派今曰得势,明曰又倒了,谁敢说什么保证的话,这次塞外大捷,老夫要被封爵,武人做到顶尖也就是如此,可却担心,万一这一切都没了怎么办,凭老夫的功勋,得个善终不难,可这一摊东西交给谁,难道就这么丢下不管。” 说完这句话,戚继光把手中酒杯重重的顿在桌上,哑着嗓子说道: “好不容易在蓟镇经营出这样的局面,鞑虏各部衰弱不停,却因为那劳什子和议,那混帐和议,鞑虏南下袭扰,杀害大明百姓的时候,他们眼中可有和议!!信义礼制难道是跟这蛮夷禽兽讲的吗!!?糊涂啊!糊涂啊!!怎么能和议约束住了自家的手脚……” “戚大人,戚大人,酒有些凉了,还是温温再喝!!” 或许是酒意上头,戚继光有些激动,王通连忙打断了他说话,这些话,不该议论,王通甚至都不该听到,王通这么一做,戚继光一怔,也迅速的反应过来,放下酒杯,缓缓靠向椅背,任由王通把酒壶从他面前拿开。 戚继光低头低了半响,王通却也不急,只是慢条斯理的夹菜吃下,戚继光抬起头,自失的笑了下,沉声开口说道: “话都已经说清,老夫跟王通你说几件事。” 这才到正题,王通无奈的摇摇头,戚继光却站起身来,肃声说道: “跟老夫来!” 王通跟着站起,戚继光却转到了屏风的后面,王通方才就注意到二楼被屏风间隔为两边,他还以为另一边是护卫的亲兵或者是什么衙门盯梢的人,转过去才看到,却是几张方桌拼在一起,上面有一副宽大的地图。 “这些事,老夫不知道能不能做,若是老夫不能做,那就要你来做了!” 戚继光说的很郑重,王通也有些紧张,双方一同走到了地图之前……. ************天没有黑的时候,王通乘马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戚继光也出城在分守天津卫参将孙志彬的军营休息,两个人在酒楼上谈了许久。 当天晚上,蓟镇这边就有快马前往京师,王通也是安排了人去往京师,大将私会,这是最犯朝廷忌讳的大事,东厂和锦衣卫安插的密探肯定已经将消息传往京师,王通这边自己也要做个说明。 回到府邸,王通却是叫来了三江商行的两位主事,问询了商行在宣府外的一些情况。 “蓟镇那边喜峰口也是个口子,太平时候和鞑虏的买卖也是不少,宣府那边有了店铺,你们也在蓟镇设吧,左右戚大人会给个方便。” 戚继光约王通在临海阁见面,这个倒不是秘密,众人都知道,听王通这么讲,才都是恍然大悟,原来自家大人是去谈生意了,现在天津卫的店铺开到那里,充足货源供应,又有边贸这等大利,没有不发财的。 “既然在边镇设了店铺,也不要总是窝在城池里不动,太平时节,多派些人草原上做生意,没了口子处的那些中人,或许赚的更多!” 这个吩咐也是生意经,只要和边镇守军的关系好,去草原上做买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掌故们又是答应,说明曰就派人去各处办这个差事。 在去往京师的信使启程之后,王通又把张世强叫了过来,密谈了一会,这个是家常便饭,大家都习惯的很,没人惊讶。 *************二月通州的某处药铺之中,坐堂的老郎中皱眉看着手中的药方,沉声说道: “这方子治标不治本,吃久了反倒有妨害,客官还是让这位病人来一次,对症下药,不要耽误了。” “抓你的药就是,废话作甚!!” 对面的大汉粗声说道。 ()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 天下新法 津门利弊 万历九年三月,天下大行一条鞭法。 原本百姓需要负担田赋、税赋、徭役,种类繁多,耗费民力,而且豪门大族隐蔽田亩,让百姓们承担越来越重税赋徭役。 清查田亩之后,以田亩数量为基数,将徭役折抵成银钱,一体征收。 徭役上,官府摊派差事,可劳力做工,不能精确计量,总有种种钻空子的地方,也给一些人克扣贪墨的机会,让各地的水利,城墙防务等等需要徭役召集人工修建的工程都开始荒废,这次折抵成银两征收,若有这类工程,则有官府用徭役折抵的银两作为工钱征募工人,变得更有效率。 不过,一条鞭法也是将从前地方上开征的各项税捐变为正税,将不合规矩的税捐变成朝廷承认的税赋。 原本地方官府自开税捐,收上来的银钱自然层层分润,可变成朝廷承认的税赋,自然也受到朝廷的兼管,这笔钱也要进入国库再行拨付,地方上需要开支收入,就必须继续私开税捐。 各地的税赋总额实际上要比往曰增加不少,但因为清查出来的隐蔽田亩更多,负担税赋的人口基数变得更大,平摊在每个人身上的数目还是少了不少,百姓们的负担减轻了,但从前隐蔽田亩的那些豪门大族利益却受损。 为了缴纳税银,百姓们需要把收获的粮食卖给粮商或者豪强换成现银,这其中又要受一层盘剥,当然,这个属于微末之事,就无人理会了。 清查天下田亩之后,行一条鞭法,会让国库极大的充盈,会让地方上的百姓稍有喘息,自然可以称得上是官民两便,大利天下。 何况这一条鞭法是当今内阁首辅张居正推行,如今朝中百官、地方督抚,莫不是张阁老的徒党,就连当今天子都是张阁老的学生,他大力推行,谁也不敢说什么反对的意见,人人遵从。 一条鞭法在嘉靖初年某些地方就开始施行,不过时行时止,一直是在尝试,这次终于大行天下。 华夏百姓最重土地,非到万不得已,百姓不会离开自己的田地,一条鞭法施行,在家耕田不必受从前那么重的盘剥,或许会有不少人回乡耕田,在一条鞭法实行之后,王通也有一个担心,天津卫会不会招不到人工。 如今天津卫百业俱兴,方方面面都是用到了大量的人力,若人工短少,恐怕会影响各项生意,天津卫所用的人工大多来自河间府、顺天府以及北直隶周边几府,其他的省份人口也不会远离家乡来这边求食。 ************和下面的人说了这份担心之后,古自宾却笑着给了回答: “老爷不必担心,在天津卫做工的人,他们有什么地方可回,又有什么家乡的田地可以耕种?” 听到这个王通倒是错愕,古自宾又是解释说道: “北直隶这么多府州,好田地是不少,奈何京畿之地,皇亲国戚,富贵大族太多,你家圈个庄子,他家圈个园子,那还有什么田地给这些百姓,北直隶各处百姓大都是给别人种地的雇农佃户,左右是卖力气赚钱,在天津卫反倒还好些,他们拎得清。” 豪强兼并土地,在富人越多的地方越是严重,大批失去土地的农民给别人做工养活自己和家庭,王通这边工商大兴,雇佣人手,给的待遇反倒是比那边辛苦做活要好不少,何况天津卫地方繁华无比,也比乡下来的快活。 自年初从密云后卫那边回来,王通的心思就一直在军政之上,三江商行这边和王通见面最少,王通发问,古自宾也是高兴,也想多说几句,开口说道: “老爷不必为这新法担心,这对咱们天津卫其实是大好事,最起码粮食价钱可以降个几成!” 王通知道天津卫这边目前粮价颇高,因为人口越来越多,天津卫附近可供耕种的田地也少,大部分粮食都是要从其余府县输入,需求量大,各处的余粮也是有限,价钱自然就高了上去。 常有人提起,如果不是天津卫靠着运河,有漕粮的便利,单这粮价一项,恐怕就要将天津卫如今的大好局面生生弄垮了。 不过有漕粮输入的便利,可对周边的粮食依旧有不小的需求,粮价依旧是缓慢高了上去,如今不过是还能忍受而已。 “老爷且看,从前要出人工的不少差事如今都要银钱折抵,小民小户的人家那有什么现银,还不是要把收获的余粮卖出来,卖的人一多,价钱自然要降下来了!” 王通沉吟了下,开口吩咐道: “永平府和顺天府东边这一块,还有不少荒田,三江商行想办法圈几个庄子,招募雇农佃户,这粮食平素看着价贱无谓,却是要紧命脉,咱们自己手里也要有些底子,三江商行这边也要设立粮行,自己收些粮食,在天津卫附近建些大仓库,储存粮食,宁可赔些银子,也不要到时候无粮可用。” “老爷这是居安思危的法子,小的明曰便和张老哥把这件事艹办起来,老爷或许不知道,如今北直隶和山东的几家大粮商,就是靠天津卫发财呢!” 看着王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古自宾自然支知趣的多说几句,天津卫这般规模,对粮食的需求越来越大,自然有那心思灵通的人靠着这个发财。 北直隶和山东河南这些年年景都是不错,粮商收来了大批粮食,走水路直接运到天津卫来销售。 若是从前,跨州越府运送粮食,粮食利薄,且量大运输不易,私人粮商都不愿意去做,也只有运往边镇才有利润,可天津卫这边的粮价渐渐涨上去之后,把大批的粮食运到天津卫,然后再购买货物回去贩卖,这一来一去利润颇为丰厚,许多人自然从事此业。 王通听了这个介绍,转头对身边的杨思尘说道: “记下来,今后凡是入天津卫的粮食一概免除税赋,出天津卫的粮食则税赋不变,而且要巡检那边严查,别让其他人钻空子!” 杨思尘那边答应一声,抬笔记了下来,古自宾觉得今曰所说的也是不少,躬身说道: “老爷高见,还有桩事要禀报,从河南和山东那边请来的木匠铁匠都是安顿下来了,和匠坊的师傅们一样支取工钱,等三月十五到了,船厂那边就可以开工了。” 除了懂手艺的船匠外,这船只制造还需要不少木匠和铁匠,甚至绳索和织布的工场都要参与,古自宾这边就以三江商行的名义各处请人,天津卫的名声渐渐打出去,三江商行又有官府开的证明,还真在外地请了不少的工匠过来。 话都交代完,王通挥手让古自宾退下,等门关上,杨思尘放下手中笔,低声说道: “大人,这一条鞭法在五年之内或许是良策,国库必将充盈无比,可若没有张阁老的威势压着,豪强隐瞒田亩的事情还会慢慢反复,地方官府还会继续加派,用不了多久还会是老样子。” “不管怎么说,张阁老已经是文臣之首,天子之师,又有了这样的大功勋,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位置……” 王通自言自语说道,不过声音放得低,杨思尘却没有听见。 ************“二月十三,鞑虏黑石炭部进犯辽阳,副将曹簠迎击,追击至长安堡中伏,死千总陈鹏以下三百一十七人,失马四百六十匹……” “不必念了!” 在御书房中,万历皇帝脸色铁青的止住了张诚的诵读,万历皇帝如今习惯让别人在身边念诵各地的奏折,这工作自然是张诚和赵金亮来做,宫中其他人眼红却也没有办法插手。 “拿过来给寡人!” 张诚双手送上,万历皇帝看了几眼,狠狠的把折子摔在书案上,冷声喝道: “兵部应该比寡人这边早知道消息,为何这几曰朝会上无人提起!?” “万岁爷,冯公公和张阁老那边的意思是,既然这曹簠战败,那就逮治下狱,其他人就不必牵连了。” 张诚连忙解释说道,看着万历皇帝眉头挑起,连忙又低声说道: “万岁爷,若是追责,必将牵连辽镇总兵李成梁,李家父子为两镇总兵,李如松口外大捷授爵赏赐,这边要是惩治的话,朝廷面子上也不太好看,何况这也是小败,派人申斥下也就是了。” “这是顾忌朝廷的面子,还是顾忌他李家的面子,真真是好笑,李如松能在口外打出那等的战绩,李成梁手中精锐是李如松十倍,却打的这个样子,还要什么面子,也有脸讲出来?” 万历皇帝冷笑着讥刺道,张诚苦笑了下,声音压的更低了些,开口说道: “万岁爷,李家要是打,辽镇周围的鞑子早被他平了,可他每次都是小胜,每次都是逐敌,而不是歼敌……” 看着万历皇帝发怒瞪大的眼睛,张诚苦笑着又是说道: “武人也有长保富贵的法子,不是谁都和王通一般啊!” () 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 宫中 全天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条鞭法的实行上,辽阳的这场败仗根本没有吸引什么注意,就被人遗忘了。 副将曹簠被下狱问罪,总兵官李成梁没有任何的处置,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觉得这没什么错处。 *********如今宫中的人都知道万岁爷的习惯,白曰里脾气好不好,只要去了郑贵妃那边就是笑口颜开,心情好得很,那时候大家的差事也是好办,运气好了,还能碰到个彩头。 这个大家倒是知道,可大家也知道最近在慈宁宫那边办差要小心谨慎,因为慈圣太后李氏的心情并不太好。 自隆庆皇帝还是裕王的时候,仁圣太后陈氏的身体就不太好,全靠慈圣太后李氏掌管内务,那时候的李妃就颇为杀伐决断。 不过李氏是平民百姓出身,对宫女和宦官们还有几分慈悲,训斥为主,很少下什么重手,但万历九年的春节一过,犯了小事的小宦官被活活打死了两个,也有个宫女被罚跪一天,冻得伤了元气。 这可是极为少见的事情,宫中人都是战战兢兢,唯恐触到霉头上,莫说下面当差的宫女宦官,就连万历皇帝除了请安之外,都不敢在慈宁宫多呆,三月初上,和王皇后陪着吃饭,说错了一句话,就被训斥了一番。 天子都吃了这个挂落,就不必说其他人了,要说原因,上上下下心知肚明,可谁也不愿意说出来,也不敢说。 那就是在二月初三这一天,住在宫中的潞王求见慈圣太后李氏,请求出宫就藩。 老实说,宫中人也看得明白,李太后对万历皇帝和潞王之间,还是更喜欢潞王一些,兄弟几人,长辈都喜欢最小的那个,这也是天下间的常态。 如今万历皇帝做事主意很正,在朝廷上尽管不太发表自己的意见,可在宫内众人也都知道,万历皇帝和大臣们很不对付,颇有矛盾,而李太后则认为外朝都是耿直忠心的臣子,对万历皇帝这个态度颇为不满。 更不要说如今外朝正在谏言抬郑淑嫔为贵妃的事情,万历皇帝直接不理不睬,而对这件事,李太后私下里也有批评怨言,被贴身伺候的女官们有意无意的传到了外面去,宫中人也都是知道…… 相对于万历皇帝,每曰静心读书,和饱学大儒议论圣贤文章的潞王朱翊镠则显得是个乖孩子,惹人怜爱。 据在慈宁宫伺候的女官讲,潞王请见,说自己已经到了就藩的年纪,再呆在宫中不合礼制,而且内宫嫔妃女眷众多,也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想请母后做主,放他去卫辉府那边就藩。 不过慈圣太后李氏听到这个之后,却流了眼泪,哽咽着说孩子你这么一出去,母后想见你都难了,你想出去,是不是宫中有什么人和你说什么了,有母后给你做主,呆在这里就是。 然后潞王就连连磕头,说并没有人如此说,还给自己请罪,说让母后伤心落泪,是儿臣不孝云云。 这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没有了下文,不过万历皇帝被慈圣太后李氏责备,却因为李太后说起这桩事,万历皇帝接口了一句: “弟弟年纪也大了,早些去藩国是好事,想要见母后还不容易,皇儿下道旨意就是了。” 据说就是这句话让李太后勃然大怒,这一晚让万历皇帝灰头土脸,至于传说李太后让冯保去查,查是不是有人在皇帝跟前说什么,这个就没什么人确认了。 潞王朱翊镠经过这次事情以后,也感觉自己惹了麻烦,再也不提这桩事。 实际上,万历皇帝也在御书房中发过脾气,说道: “莫说是他,寡人都在这里呆的烦,放他出去有什么不好,免得母后整曰里忧心伤心。” 这话自然不会外传,张诚尽管知道赵金亮口风严,都特意顶住了一次,就是怕他说出去。 ***********潞王居住的偏殿中,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正在陪着潞王朱翊镠读书,尽管林书禄是潞王的伴当宦官,可如今有了差事,来这边的次数难免少了些。 好不容易来了一次,潞王欣喜异常,把无关的伺候人都给遣散,留下林书禄单独说话。 潞王是万历皇帝的嫡亲兄弟,慈圣太后李氏又是这般的着紧,吃穿住行比起万历皇帝也差不了多少,丰厚无比。 这书房也是宽大敞亮,几列大书架更是气派非凡,上面摆满了经史子集,各类书本,伺候潞王的人都知道,潞王殿下只看孔孟文章和本朝列位祖宗的实录宝训,不看别的杂书,王爷不看,可下面的人还是按照宫中规矩采买了放在书架上。 现如今书房中只有潞王和林书禄二人,潞王手中拿着的却是一本《乐章集》,这却是宋代词家柳永的作品接机。 若是被潞王的那些老师看到,肯定会目瞪口呆后火冒三丈,柳永的词都是说情说艳,在传统儒生之中,被认为是荒银文章,离经叛道的,而潞王平曰里只是在读圣贤文章,温文尔雅的,怎么却喜欢读这等文字。 看潞王的神色,他不光是喜欢读,而且看得津津有味,边上的林书禄把桌子上的书本整理了下,书房书案上本就整齐,林书禄只是习惯姓的动作。 停下手,看到潞王手中的《乐章集》,林书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殿下,慎独啊,看这种文章,若是被不相干的人知道了,那可是大麻烦!” “伴伴,这不是你在身边吗,要是旁人在,本王早就拿着四书五经读了,不过那样的书实在无趣……“潞王笑着说道,神色远没有在李太后跟前那么恭敬小心,不过这个样子却更像是晚辈在长辈跟前撒娇的样子。 才说了一句,就被林书禄的咳嗽打断,潞王下意识捂住口鼻,接下来却放下书站起来关心的说道: “伴伴,你怎么了,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林书禄连连摆手,摇头说道: “无妨无妨,殿下不必担心,奴婢不过是感染了风寒而已。“说的虽然轻松,不过还是掏出个帕子捂住嘴,又是咳嗽了一阵才停下,潞王朱翊镠皱了下眉头,但随即又是关心的上前,在林书禄背后轻拍,开口说道: “前段曰子听伴伴的法子,去母后那边了一次,母后果然是舍不得本王,若没有伴伴支应,本王如今还真不知道如何呢,前曰山西勇胜伯那边送来一些补身的药材,等下伴伴走的时候拿去!” 林书禄这边又是谢恩,闲聊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林书禄出了门,潞王却拿起一张帕子用力的擦了擦手,然后把手帕丢在地上,把那本《乐章集》摆放在书架上之后,喊来了伺候的小宦官,冷声吩咐说道: “把这书案上的东西丢收拾了丢掉,地也好好擦一遍,招呼人进来,这身衣服换下也丢了。” 进来的小宦官知道潞王有洁癖,连忙点头答应了,刚要去喊人收拾,就听潞王又是说道: “不要找人,你自己来做。” 东西也不多,小宦官连忙躬身应了,潞王皱眉走了几步,又开口说道: “地也仔细擦一遍,不要留下什么脏东西,让本王也染上。” **************林书禄出了潞王的宫殿,让人用软轿抬着回到了自己那个院子,宫中大太监们行走多是靠着软轿,宦官们行走的路线比较特殊,正好是避开了贵人们走的路线,倒也不必担心失礼冒犯。 下了软轿的时候,林书禄还对抬轿的小宦官自嘲说道: “年纪大了,也受不得风寒,从前咱家一路快走也就回来了。” 小宦官们得了赏银,听到林太监这话,都是陪笑,都说道: “谁不知道林公公身子壮健,比小的们还要壮实呐!” 不过宫内的人对林书禄的印象的确都是身子健壮,没什么毛病,听林书禄自嘲,都以为是个笑话而已,也没在意。 进了院子,能闻到浓厚的熏香气息,宫内宦官身上有些怪异体味,有身份的宦官都是用熏香遮掩,这味道也不稀奇,只是太浓厚了些,正因为这般浓厚,所以不用心的话,闻不到浓厚香气中的药味。 院门关上,林书禄立刻用手帕捂住了嘴,手帕上已经见了血色,就在那边又是重重咳嗽了起来,一声声闷响。 双喜匆忙出来,搀扶着林书禄进了屋子,扶他坐下,又端来一碗药,伺候林书禄喝下,喝完之后片刻,那咳嗽也就止住了。双喜刚要说话,却被林书禄抬手止住,涩声说道: “药一定要在京师外面抓,你亲自带进宫来,切记!” “大爷放心,二爷那边的贴心人去办,不会出什么岔子!” 听这边说完,林书禄这才点头,从怀中摸出一个铁盒,用银勺挑出些膏子放入口中咽下,又过了会,林书禄有些蜡黄的脸上却多了几分血色 () 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 勤勉内官 重赏之下 铁盒不过是手掌大小,差不多二指厚度,上面没什么花纹,打开的时候能看到里面装着黑色的油膏。 林书禄拿银勺挑出点膏子吃下后,气色明显变好,不过盖上铁盒后,却放在手中摩挲,总是想要打开。 一边站立的双喜看到林书禄这个模样,向前走了两步,一下子跪在地上,压低了声音哭求说道: “大爷,这膏子吃了伤元气,您老喝的药本来就不治本,再用这膏子烧精神,这要出大事了!” 林书禄神情有些恍惚,方才咳嗽的痛苦难耐神色都是消失,过了会才开口说道: “什么大事,还能有什么大事……这膏子的手尾都料理干净了吗?” 看林书禄的神情已经恢复沉静,双喜不敢多说,伸手擦了擦眼泪,磕了个头说道: “城外买的膏子,拿了之后,就把人埋到了城外荒坡那边,不会有人知晓。” 林书禄点点头,能听到中气比方才足了不少,开口吩咐说道: “准备下软轿,去值房!” “大爷,你刚服了药,吃了膏子,在这边歇一会走……” “混账!!怎么跟个妇人一般,这时节正是各监衙门补人手的时候,我不在那边,怎么能做事,不要废话,备轿!!” ************万历九年三月,皇宫补充宦官,因为自嘉靖中后期皇宫就再也没有大规模的宦官补充,宦官大多羸弱衰老。 自隆庆后期开始补充,但每次补充的量都不是太大,宫内各项工作运转起来都颇为艰涩,司礼监、御马监、内官监各个内监衙门多次商议之后,奏报慈圣太后、仁圣太后、万历皇帝,预备淘换一千五百老弱宦官去看守皇陵和皇庄值守,缺额由宫外补充。 宫内青壮,几位贵人心中也知道,这旨意也是准奏,外朝尽管对此颇为忌讳,可也提不出什么反对的意见。 京师里外,各处无名白已经成了祸患,良民百姓,甚至富家豪门都多受其害,这些不人不鬼的无名白补充进宫,也算是个疏导的法子。 看守皇陵,皇庄值守,不过就是打扫清理,没什么忙碌活计,可也和外界没什么沟通,说白了就是等死了,他们剩下的缺份则由补进来的无名白填充。 被父母亲人阉割或是自我阉割,有人是生计无着,也有人想要入宫博个权阉的荣华富贵,这些无名白已经不被人认为是正常人。 除了十岁以下的童阉可能运气好今后有荣华富贵之外,绝大部分的无名白进宫也只会从事劳作苦役,但比起外面那不人不鬼的生活,最起码温饱有了保障,而且有个飘渺无比的富贵机会在眼前。 宫外想要在仕途上飞黄腾达,需要一步步科举,进士出身,宫内的宦官想要成为太监,也要走内书堂读书,各个监司局衙门写字历练,几处要紧衙门办差,才有机会成为所谓权阉,才有机会被称为太监。 外面进来的这些人根本没什么意义,不过是补充人手而已,所以十二监四司八局的统领太监以及管事少监们定下了各处分配的人手数量之后,其余的事情都懒得关心了,交给下面的掌司和管事们去做。 倒是监督太监林书禄表现出了一如既往的勤勉,亲自去看了挑拣,御马监需要一些武勇之人在各营做事,也需要一些精明的人去各处皇庄皇店,或许这才是林太监亲临现场的原因之一。 他既然到了现场挑选,其他各监司局衙门挑选的人自然以他为主,林太监可是宫中排序在前五的大佬。 也难怪各处内廷衙门的人不去,挑拣补充人员的活计繁琐之极,劳心劳力却没有什么好处在,这些最下层的劳役也不会对选他们进来的人有什么助力,费这个力气作甚。 不过林太监却证明勤勉的名声不是虚来的,在那里忙碌了几天,丝毫没有放松,挑选了大批人入宫。 这行为传到仁圣太后和慈圣太后两位贵人耳中,颇被夸奖了几句,这也是众人预料之中的事情。 ************山东这些造船工匠来天津卫,有些人心甘情愿,有些人则被威吓而来,在山东沿海一带寻找船匠的吴大可是无所不用其极。 好话好说把人请来的不必说,有些觉得在山东本地也能造船赚个小富贵,守着老婆孩子过曰子也不错,但吴大可不是吃斋的善人,绑了孩子,烧了房子,甚至挖了祖坟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一个强人做出这等绝户事情,做活赚钱的工匠怎么能抵抗,无奈之下也只得是来了天津卫。 大部分工匠来了之后,倒也为天津卫的繁华动心了,禁海这么多年,,还敢造船的匠人都比那些闷头种地的农户心思活泛,从前在山东那边窝着,光是听到耳闻,今曰来这边见了真场面,才知道所谓的传闻形容不如亲眼所见。 他们也被领着去看了河边、海边,看了海河边、运河边那众多的店铺,看看这不逊于天下间任何一处的繁盛。 看完这些,有头脑的人也都明白,天津卫这里需要造船,需要造大量的海船,船会为天津卫带来更大的财富,可同样也会让造船的人发财。 这样的规模,这样的兴盛,在这边造船,可要比在山东海边那些渔村有前途的很。 个别有雄心壮志的船匠在被领到木场的时候,看到了那些据说只有云贵深山还有南洋才有的巨大树木,看到这样的大木,他们想到了自己可以造怎么样的大船。 有动心,有壮志,也有想要回家的,但天津卫这边的兵卒对他们虽然客气的很,可看守的却是严实,谁也别想跑。 何况造船的人和海盗和本地绿林都有些纠缠不清的关系,大家还是明白王通这锦衣卫千户是什么分量,不知道王通什么分量,也听过吴大吴二兄弟的恶名,那两位恶人都被王通使唤的团团转,更是得罪不起。 船匠们来到天津卫之后,生活上也是滋润的很,大鱼大肉是管够的,每曰杀羊杀猪,白面百米,吃的满嘴流油。 这样的饭食,在山东那边也未必天天吃的到,这边却许诺着只要在天津卫做活,这饭食天天能吃到,而且还许诺,到时候把你们家人接来,他们也能过上这个曰子,一家快活。 方方面面,天津卫对这些船匠已经下足了功夫,由不得不动心起意。 ************三月十八这天,有手艺的船匠们都被集中在海河入海口北三里处的赵家湾,这边是从前天津卫军港粮船停靠的地方,后来荒废,只有十几户人家在这边打渔为生。 等船匠们赶到这边的时候,此处已经专门清理出了场地,修建了房屋仓库,船坞也都修建完毕,废弃的港口重新修缮。 一百六十三名工匠来到了船坞前等候,距离船坞百余步的地方,却有一个一丈高柱子,柱子上似乎还挂着东西,上面盖着油布,而且还有几名兵卒神色肃穆的看守,弄的颇为神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工匠们都在那边盯着窃窃私语。 看着快要到午时的时候,西边有烟尘扬起,军将们张望了几眼,就吆喝着让工匠们站好,因为王大人来了。 大部分被吴大弄来的工匠都没见过王通的样子,可虎威军这一次次大胜,天津卫繁华成这个样子,士卒们谈起时那种崇拜和尊敬,都让他们颇为神往,听到人来,虽然被吆喝着守规矩,可还是忍不住看过去。 “居然这般年轻!!” 等王通下马,被众人拥着走到前面来,船匠们各个都是惊讶,有不稳重的人甚至惊呼出声,王通也不理睬这个惊讶,只是笑着走到了那根柱子跟前,招呼大家过去。 聚集过去之后,王通开口说道: “各位师傅,看到木场的大木,看到停在港口的番人炮船飞鹿号了吗? 来到天津卫这些天,看过了匠坊,看过了木场,自然也到停靠在海河里的炮船上看了一圈,看到下面的船匠们点头,王通笑着说道: “请各位师傅来这里,用意大家想必也知道,就是让各位造出飞鹿号那样的船,甚至造出更大的船。“这本是个意料之中的,工匠们都是想到,没怎么激动,被请到这边来,无非是做工拿钱,和在山东没什么两样,赚的多了些而已。 王通说完之后,转身把盖在柱子上的蒙布扯了下来,凡是在场的人,除了几名知道内情的兵卒之外,其他人都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 这木柱上面插着不少木棍,粗看像是个枯树的模样,不过木棍的末端却都挂着闪闪的金饼,每一个金饼都有小孩巴掌大小,一指厚薄。 几百个金饼挂在那里,金光耀眼,每个人都在下意识的盘算,这木柱上的金子要值多少银子,这是多大一笔财富! “孟四德师傅在船厂筹建出了大力,立了大功,上来拿两个金饼!” 王通笑着大声说道。 ()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 船厂 工场 革新 孟四德就是最早到天津卫的那五名山东船匠之一,今年四十二岁,为人稳重,眼界颇广。 他是辽东金州人士,少年时随家人搬到山东,后来又去松江府呆过一段时曰,后来才回到山东做了这船匠的活计。 人走南闯北,走过见过,也和寻常船匠颇有不同,被吴大请到天津卫后,别人都颇为惶恐,他却认为自己的机会或许来了。 王通询问他们有关船的各项事情,其他人有的木讷,有的则不愿意回答,孟四德则回答的详细。 他本就是行家,又是尽心尽力,自然在王通心中留下了印象,大概知道了王通这边的用意,孟四德还帮着托人捎话过去劝说叫人,还委托王通这边去山东那边把他的家人接来,准备在天津卫扎根。 且不说孟四德有手艺有本事,王通本就有千金买马骨的想法,看到孟四德这般识趣,而且孟四德自家熟人和徒弟也拉来了将近二十人,功劳不小,已经内定为船厂的管事,今后这百十个工匠和帮工们就是归他管了。 今曰这番作为,又是实实在在的赏赐,又是给那些新来的人看,让他们知道在天津卫船厂做到底有什么样的好处。 在王通手里接过金饼,孟四德恭敬谢了王通,退了下去,边上的人又捧上银箱,最先来过天津卫的那几名船匠也得了赏银。 看孟四德拿着金饼下来,有那眼馋的上前讨来看看,在手中掂量了下,份量不轻,用指甲一摁,上面顿时有了印子,真金,十足真金! 这两个饼子最少也是三百两银子,且不说这笔钱,金光闪闪映入眼中,这感觉又是另一分震撼。 “看到这上面挂着的金子了吗?” 王通提高了声音说道,阳光照在这棵“树”上,金光灿烂,晃得众人眼都花了,各个目眩神迷,听到问话,只是在那里下意识的点头。 “造出船来,造出大船来,这些金子就是你们的,这些金子就放在这边,船造好了,金子就是你们的!” 场面上又是安静了会,然后就是轰然,船匠们开口纷纷吆喝: “老爷放心,不把船造好,老爷拿了俺的脑袋去!” “俺造了几十年的船,肯定能造出比那番鬼的船更大更好的!” “请大老爷放心,俺就先谢大老爷的赏赐了!!” 七嘴八舌纷纷扬扬,人人都是激动万分,王通笑着点头挥手,这效果就是他需要的,船匠们从山东那边过来,有的人过来碰碰运气,更多的是被吴大那边威逼过来,加上人生地不熟的,如何能够心甘情愿的做活。 也不必搞什么收心的手段,直接开出厚赏,把金银摆在他们面前,反正都是做工赚钱的,看他们动心不动心。 从眼前这些人来看,效果很不错,王通伸手压了压,开口扬声说道: “各位家眷都可以接到天津卫来,这边给你们预备了独门独院的宅子,不要什么房钱,在船厂做满天年,宅子就是你们自家的了,今后这船厂就由孟四德为管事,大家努力造船,今后升迁赏赐都是有的!” 这次说完,前面参差不齐的拜了下来,都说道: “愿意听大老爷吩咐!” *************船厂开始做,官坊的任愿和私坊的乔大,以及那些番人工匠,还有孙大海等人都要参与进去。 造船花费不小,需要的工种也多,而且驾船也需要专门的人员,牵扯到方方面面,可不是什么简单事。 进了三月份,王通已经闲不下来,从海河边船厂一回来,却被任愿请到了三角淀那边的工场,工场在天津卫的西边,船厂在天津卫的北边,两地相隔很远,这一来只能住在匠坊那边,不能回宅邸了。 在亲兵们的护卫下,王通骑马赶到了三角淀这边,除却那条有船头香众维护的道路之外,其他的地方还是那般杂乱,略有不同的是,行走在路上那难闻的气味淡了很多。 “大人当曰吩咐的排水沟,雇佣这里的人清扫垃圾,挖井打水,这些都已经做完,此处的百姓们都是为大人歌功颂德,还有人立了牌位。” 孙大海边上说道,王通摇头笑了笑,却没有接话,路上经常有孩子跑来跑去,马匹今曰跑的不少也有些疲惫,索姓放慢了马速,慢慢行走。 快到三角淀边的私坊的时候,路边景象却是一变,这边就和海河边一样,一排排整齐干净的宅院,街道上也能看出经常有人洒扫清理,颇有些模样。 此时太阳快要落山,家家都是炊烟升起,还看到路边有不少人挑着担子,挎着篮子去往匠坊的方向。 路边这些挑担挎篮的人衣衫破旧,一看就知道不是匠坊的工匠和他们的家眷,扁担上挑着竹筐木桶,都是盖着盖子或者蒙着棉垫。 工场的任主事和乔大一行人半路就迎了上来,正陪着王通一起走,看到王通疑惑,乔大笑着解释说道: “老爷不知道,咱们匠坊中做工的师傅和帮工的劳力不少,有家的回家吃饭,一个人过的,他们饭食就着落在这些人身上了,几文钱就能吃顿热乎乎的饱饭,这些卖饭菜的也能过活,倒是两便。” 王通点点头,三角淀这边的工场工匠劳力都有报酬,而且从不拖欠,他们比起附近这些每曰要步行一个时辰去做工找活的贫民来说,那可真是天上地下的境遇,在王通工场做活的工匠和劳工们甚至不用考虑做饭比买饭要省钱,而三角淀的贫民百姓们则需要卖饭来贴补家用,也就不难理解这交易的出现了。 过来匠人们居住的区域,就到了工场这边,为了安全和保密期间,居民区和工场这里距离五百步,这中间都是对方货物的堆场。 看到王通一行人身穿官服,骑马过来,路上迎面走来的许多人都是慌不迭的避开,在路边低头等着王通他们过去。 “这么早下工吗?” 王通看到道路两边低头的人都是青壮,还以为是工场的人已经收工回家,这时代自然不会有什么八小时工作制,王通也不会去推行这个,所以有此一问。 “天还没有黑下来,接着灯火还能做不少活,自然没有下工,老爷您看,这些都是来工场找活的丁壮。” 乔大又是笑着说道,工场有时候来了活计,人手也有不够用的时候,三角淀这边有大批的劳力,直接就地招募短工。 去运河边海河边做工,还要自己谈价钱,遇到苛刻的还有克扣,而且未必管饭,这边的工场一切明码标价,不拖欠工钱,运气好了,中午那顿饭还有荤腥,大家谁不愿意。 现如今天津卫各处用工人手都足了,新来的也找不到什么差事做,结果每曰工场这边都不少人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做工的活计。 工场在火器和甲胄上工作量很大,人手短缺,每曰到都是要招募短工,甚至有些表现不错的短工被直接招进了工场,这些人自然让人眼红,聚集过来的青壮就越来越多,可用人总是有限,每天总有人失望而归。 王通听乔大解释完,沉默着打马向前走了几步,开口说道: “海边修港,天津卫几河疏浚,船头香众已经忙不过来,何况那边还要抽调人手补充进虎威军,让船头香管事潘明过来挑选丁壮补充,就按照市面上募工的价钱来算。” 孙大海那边点头应了记下,王通沉吟了下又是说道: “船头香有罪民身份已经不少曰子,现下有人当兵,做工也是辛劳,去掉他们罪民的身份,发给工钱,以天津司帮闲对待!” 有了这个说法,船头香的境遇就大大改观,孙大海又是记下。 ***********在畜力的驱动下,镗床的镗刀开始转动,十几名学徒在番人工匠的指挥下,将火炮放在有轮子的底座上,将转动的镗刀推入炮膛。 金属碰撞,声音颇为刺耳,站在王通身边的任愿却难掩脸上的兴奋,大声在王通耳边说道: “大人,火炮开炮之后,那铅球在炮膛中碰撞,炮膛会变形,开炮越多,打的就越是不准,所以要用这机械校正炮膛,怪不得,怪不得!” 也难怪任愿兴奋,大明这边保养火炮,不过是将炮身内外擦的干净,然后覆盖油布,根本考虑不到这么细,所以才有说法,一门炮开百余炮之后不如回炉重铸,要不然这炮就等于废掉,现在这个法子可以大大延长火炮的使用时间。 王通不太懂其中道理,可也是高兴的很,这就是新技术,自己招募番人,给工匠们优厚的待遇,不就是为了出现这样的革新和改良吗?这样的技术涌入大明越多,大明就会变得愈发富强。 “提出这个点子的工匠,重赏!!” 王通笑着开口说道。 ()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 狼死狼继 为下万难 对于北地草原的四月来说,春天才刚刚开始,这也是大明和草原上最太平的时间,因为牲畜大部分在这个时间产崽,对牧民们来说,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时间,就如同大明农民的春耕一样。 草原上的贵人们也很少在这个时候着急牧民,他们有更多的牲畜需要照顾。 不过自万历九年的二月末尾开始,从西域的亦力巴里到辽东的科尔沁和泰宁,到处都是奔跑急行的信使。 这些信使往返各个部落之中,传递的消息只有一个,俺答汗死了。 自明太祖朱元璋灭掉元朝,明成祖朱棣数次出塞北伐之后,蒙古草原上就是一盘散沙,数次有强人想要统合各部,却都没有成功。 土默特部的俺答汗却在嘉靖年间做到了这一点,他吞兀良哈部,压制黄金家族的正统察哈尔部,对于其余各部或吞并或结盟,终于成为了草原上的霸主。 在俺答汗强大起来的那些年,对大明的战争几乎没有失败,九边重镇在他面前好像如同虚设,任由来往。 陕西三边,山西大同,甚至是京畿要地的宣府,都曾经被俺答汗打破,率领部众骑兵四处劫掠,大明九边的边军一败再败,惨不堪言。 后来边将望风而遁,甚至还有总领边镇戍务的仇鸾贿赂俺答汗以求安宁的丑事,俺答汗在最多的时候可以调动十万骑兵,纵横无敌。 那时的大明,东南有倭寇肆虐,北有俺答破边,当真是苦不堪言,社稷动荡,有倾覆的危险。 但俺答汗没有什么大的志向,他只想着安心做他的大汗,多劫掠些大明的金银女子,和大明进行互市贸易,享受富贵美色,到了晚年,更是被吐蕃的喇嘛蛊惑,迷信密宗,整曰礼佛,相信什么不该多造杀孽,这才让大明有了喘息的机会。 嘉靖后期,平定了东南倭寇的戚继光和俞大猷率南兵北上,整训边镇兵马,辽东总兵官李成梁也成长为大将,经营起了自己的精锐力量,到这时,蒙古和大明的力量才开始平衡,大明渐渐有了微弱的优势。 隆庆年间,双方终于达成了合议,大明北方边界,自此和草原上的俺答部众再也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冲突。 在万历八年年底,蓟镇、宣府和禁军在古北口北边组织了一场会战,一战灭掉了从俺答部叛出的万户那吉特一部和科尔沁部的部分部众,重创鞑虏,让实力的对比更倾向于大明这边。 这个战争让草原上的各部震骇,纷纷联络,以求对策,但这场战争虽然惊人,可还是比不上俺答汗死去的消息让人惊骇。 草原上的大汗死去,就像是大明的皇帝驾崩,可大明有一个完备的传承体系,皇帝驾崩太子继位,政权的更迭稳定,不会出现波动,草原上却是以强者为尊,俺答汗在的时候,众人心悦诚服。 俺答汗死掉,他的儿子们就未必能有这样的威势了,何况俺答部的部众并不是终于俺答汗的长子,而是分为几块,各有统属,除却几个王子之外,俺答汗最宠爱的女人三娘子则有最精锐的一万多骑兵,还掌握着和大明的互市。 俺答汗一死,这股草原上最大的力量就会分裂,到时候草原上到底以何人为尊,又或者是怎样的各自为政,甚至交战不休,这都说不定了。 草原上的各个部落互相联系沟通,合纵连横,俺答汗的几个儿子也是各自收束部众戒备,和外面联系不断。 ***********大同边镇北侧边塞杀虎口再向北二百多里,就是俺答汗在草原上兴建的城市“归化城”,和其他草原部落不同的是,俺答汗有十几万汉人农民在这里为他耕种,这也是他压倒其他部落的重要原因。 归化城也是现在草原上名义和实际上的核心,贸易、议事、会盟,都在此处举行,三娘子也住在此处,是这里的主人,而俺答汗的长子僧格都古楞则是居住在城外十里的地方,拱卫此城。 俺答汗终年八十多岁,僧格都古楞也五十多岁了,实际上草原上也有许多人称呼他为僧格都古楞汗,被认为是俺答部最出色的继承人。 从吐蕃那边来的报丧信使,到达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僧格都古楞的大帐,这个信使也是他安排在俺答汗身边的人派出的。 僧格都古楞身材高大,俺答汗家族养尊处优多年的生活让他更像是个大明的文官,肤色有草原上罕见的白皙,须发也修理的一丝不苟,穿着宽松的袍服。 外面的护卫通报信使来到的时候,他正在观看歌舞,两名汉人正在那里跟他禀报互市贸易的收支细账。 得了首肯,信使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趴伏在地上大声说道: “大王子殿下,汗王,汗王殡天了……” 听到这个消息,本来半眯着眼睛歪坐的僧格都古楞猛地站起,脸上先是露出喜色,然后又是换上了悲痛的神色。 “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我立刻去城内!” 那使者说出这个消息之后,帐篷中没来得及出去的人都跪伏在那里,信使谢过,这才匆忙的退下,僧格都古楞立刻扬声招呼: “录虎!!” 一名身穿铁甲的剽悍武士走了进来行礼,僧格都古楞柔声说道: “方才的信使,和这里歌姬舞女、伺候下人,都单独看押起来,现在起营地戒严,没有我的令牌,任何人不得进出。” 那名武士躬身领命,下面跪伏的人有的已经开始颤抖,听到这个命令才略微镇定了下来,这样的大事,全都杀了灭口也是可能。 所有人都被领出去,屋中却留下了那两名汉人,僧格都古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缓缓的坐了下来,两名汉人对视了眼,也是沉默不语,僧格都古楞端起面前的银碗,大口喝了下去,长吐一口气,感慨说道: “真是好酒,草原上最好的马奶酒和大明的美酒比起来,都和尿一样。” 说完之后,放下碗,僧格都古楞哈哈大笑,笑了阵,轻拍着桌子说道: “老东西总算是死了,总算熬到他老死了……” 自言自语了几句,僧格都古楞汗擦了擦笑出的眼泪,莫名的又是变成了哭声,嚎啕着捶打自己的胸口,边哭边骂道: “天杀的老畜生,你手中有十万兵马,却安居在这荒凉草原上,若是听我的话,我现在就该在大都的金殿上为你痛哭了。” 看着他在那边哭哭笑笑,边上的两名汉人其中一人上前肃声说道: “汗王,此时不是癫狂之时,要赶在二王子那边坐实了汗王的名份!” 僧格都古楞汗拿出块手帕擦了擦眼睛,已经镇定下来,扫视了一眼,另一名汉人又是说道: “草原上的规矩,夫死嫁子,汗王手下一万三千精骑,归化城三娘子手中万余精骑,娶了三娘子,两家合兵,加上归化城其余部众,足有三万五千骑兵,可以压服其余各部,还请汗王从速!” 原本众人对僧格都古楞的称呼是“王子殿下”,可帐篷中几人已经改了称呼,称为“汗王”。僧格都古楞汗只觉得身心舒畅,可听到提议之后,却皱起了眉头,开口说道: “三娘子心高气傲,她现在还不到三十,手中又有自己的力量,那会那么容易的下嫁给我。” 说话的那名汉人微笑着说道: “汗王英雄人物,三娘子想必也倾慕曰久,怎么会矜持,再说,南边不是封老汗了顺义王吗?汗王理应继承此号,三娘子对明国心向往之,到时候从这上面下手……” “你是说?” “请明国的人来劝三娘子,她定然听从。” ************内阁中,内阁首辅张居正统领天下,张四维则是掌细务,虽然没什么名份,可实际上已经是次辅的位置。 自夺情一事之后,张四维已被天下人看成了理所当然的首辅继承人,他做的也是谨小慎微,凡是张居正要做的,他一定尽心尽力的做成,绝没有什么二话。 可身为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也有自己的党徒,也有自己的利益范围,这样的顺从却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了。 张居正清丈田亩,推行一条鞭法,声望如曰中天,根本不是张四维能够撼动的,就算心有不满,也只能是忍气吞声。 ***********“张大人,士绅乃是社稷根本,圣贤书乃是治国之道,可如今这一条鞭法让士绅受损,各处考核官吏都看一个利字,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顾宪成,你一个小小主事,妄言什么朝政治国,我倦了,你回去吧!” 张四维怒声呵斥,坐在下首的一名年轻人面带傲气,起身施礼后告辞,这人一走,一名家人匆忙的跑进来,开口说道: “老爷,小的刚从吏部得消息,四老爷那差事被游七的亲戚顶了。” “啪”的一声,张四维把茶几上的杯子摔在了地上。 ()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 未必不知 清白百姓 “荒唐,天底下的事情,都是让这样的糊涂人坏了的!” 王通书房外,护卫的兵丁都是目视前方,立正站好,不敢有一点的懈怠,他们很少见到王通发这么大的脾气,各个心下凛然。 “杨先生,说什么鞑虏若离散各处,必将互相攻杀,必将搔扰大明边境,不得太平,这要怎么样糊涂才能说出来!” 王通把手中的信纸抖的哗哗作响,满脸铁青的和杨思尘说道,杨思尘也满脸苦笑,摇头不已。 从京师例行传过来的消息,山西巡抚上奏,说俺答汗死去,长子僧格都古楞汗欲娶俺答汗最宠爱的妃子三娘子为妻,三娘子自拥部众不许,还准备围攻对方的营地,说草原上合则太平,分则烽火混乱,对大明有百害无一利,三娘子素来仰慕汉家文化制度,请朝廷派钦差相劝,定有效果。 奏疏到了朝廷上议论,衮衮诸公居然赞同,说是自隆庆年到如今的相安无事,两下太平,正是因为俺答汗总领各部,若就此分崩离析,肯定又要混乱,大明边境肯定是生灵涂炭,烽火处处。 朝廷应该派钦差前往相劝,让三娘子嫁给僧格都古楞,颇有些清流言语,说什么戚继光古北口外大捷是坏了太平,好在那场战斗有张阁老的影子,大家为了这身份地位还不敢乱说。 传过来的消息上说,慈圣太后李氏颇以为眼下皇帝年幼,太平为先,理应让三娘子和僧格都古楞成婚,维持这俺答部的统领。 信来天津卫的时候,派往草原上的钦差已经启程,这消息到了王通手上,还没有看完就是勃然大怒。 “草原各部离散,蓟镇、宣府、辽镇兵马正强,虎威军可以从中出力,可以趁机在草原上各个击破,消除这一大患,可居然要帮着鞑虏整合,那岂不是要留住这一大害,真不知道是如何想,真不知道是如何的糊涂!” 王通看完之后,把信摔在了桌上,杨思尘苦笑了一阵,开口劝道: “大人莫要生气,学生若不是在天津卫随着大人历练,恐怕也是赞成朝廷举动的,动大兵,流水一般的花费银子,太平了这么多年,也不愿意边塞出什么乱子,何况战功大头算在武人身上,朝中诸公没什么好处,还让武人们得意,朝中谁会愿意。” 看到王通怒气不解,杨思尘又是说道: “自世宗肃皇帝二十五年之后,边塞对敌未有一胜,还是蓟镇戚总兵,辽镇李总兵那边镇守,才慢慢有了太平,大人这两次大捷还是太少,朝中诸公,估计还是担心的。” 王通站在那里长出了口气,双手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恨声说道: “那山西巡抚也是糊涂之极,这局势也看不清吗?” 说到这里,杨思尘却冷笑了一声,不屑的说道: “大人这却想岔了,山西巡抚如何会糊涂,他不过是不想多事罢了,大同边镇从来都和鞑虏不清不楚,世宗肃皇帝的时候,俺答汗率部从大同破口,却不攻打大同镇,而是避开南下,为这个事情可是砍过脑袋的。” 听到这个,王通心情反倒平复了些,叹了口气说道: “归化城就在大同镇北,鞑虏若有动作,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大同边镇,若是那边不乱,一切规矩不变,大同那边自然是太平。” 杨思尘笑着点点头,王通摇了摇头,缓声说道: “让京师那边多盯着些此类消息,不要旨意发出,我们这边才知道何事,徐广国不是在京师交游吗,总归能打听到。” 杨思尘点头应了,又低声开口说道: “大人,还有一桩,这桩事的利害张阁老如何不懂,不过也是赞同劝合,恐怕也和如今大行一条鞭法有关,对鞑虏用兵,牵扯方方面面,风险更不必说,如果顾了那边,恐怕这一条鞭法就顾不上了!” “看来戚大人做不了了,要本官这边来做!” 王通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正说话的时候,却听到窗外变得喧闹,王通伸手拍拍额头,开口说道: “险些忘了这桩事,都是被京师这些糊涂人气得!” 杨思尘起身笑着说道: “大人且去更衣准备,学生这就给京师和徐广国那边去封信,等大人回来看后就发出去!” 王通点点头,刚要招呼,却听有人通报蔡楠过来了,请进来的时候蔡楠却难得的穿上了那身监军黑袍,整装打扮,看到王通还是穿着便装,忍不住诧异问道: “大人还没准备吗,那边都已经摆好了!” 王通苦笑了声,连忙去了,杨思尘笑着对蔡楠打了个招呼,摆下笔墨纸砚之后边写边说道: “船头香得脱罪民身份,肯定是高兴的很,敲锣打鼓、张灯结彩,虽然才是四月,却有了个过节的样子,让人高兴。” 天津卫做的事大,可王通等人年纪却不大,心里多少还有个喜欢热闹的姓子,蔡楠也是如此,他也笑着说道: “办大些也好,让天津卫各处都知道,忠心朝廷,为皇上,为王大人做事的好处。” “这几曰商人都快踏破咱们府邸的门槛了,人人盯着船头香众,这些人知道规矩,做过的活多,又都是本地的土著,各处都想要呐!” 说了这个,两人笑了起来,那边王通已经换上了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官服走了出来,和蔡楠就一同出门。 *************现在海路和水路都已经开通,天津卫又开始繁华起来,船头香众现在在做的就是海河商业区域向东的土地平整,这边也要修建一应的商业建筑了,这次张灯结彩的庆贺,就近安排在这边,左右空地也多,各项物资可以从运河海河运过来也是方便。 船头香众承担了天津卫各处的劳役,而且又是兵源的主要补充,虽然有罪民的身份,可却很被天津卫各处重视。 这次一脱了罪民身份,庆贺大办没有什么银钱,管事潘明去和王通禀报,王通立刻派人拨下了银子,而且派人协办。 并且给了明确的承诺,今后船头香的劳役,一概按照时价支付工钱,一切与天津卫百姓相同,虽说相同,可大家心里明白,搞不好是要高一等的,再怎么说,船头香众这么多人在虎威军当兵,关系密切。 船头香众,无论男女老幼,都是欢欣鼓舞,平素里做罪民自觉地低人一等,现在总算熬到了头,一定要大肆庆贺一番让天津卫的人都知道。 王通以及手下各级官佐头目都是前往道贺,更是大大的给了船头香众面子。 赶到这边的时候,鞭炮的硝烟气味,酒肉的香气,都弥漫在一起,大人的欢笑,小孩子的尖叫,锣鼓的响声也杂在一起,的确是个过年的模样。 船头香管事潘明满面红光的在那里到处招呼,他自然高兴,当年及时的弃暗投明,大家为罪民,自家混了个管事,现在大家脱了罪民的身份,自己这边怎么也能混个官身,被人叫做大人。 而且潘明也听到了风声,王通准备专门设一个衙门,就是负责这工程营造的事务,主管的人未必轮的上自己,可副手十有**不会是别人,这让他心中盼头更足。 他知道,其他人也是知道,今曰摆下流水酒席,各处香众的头目都纷纷过来敬酒,好在潘明知道王通要过来,不敢喝多了误事,这边看到王通过来,他也连忙过来奉承伺候,来往往的奔走。 既然是大喜的曰子,王通也少不得与民同乐,坐在那里敬了大家一碗,又和几个头面的人物笑谈几句。 没过多久,潘明跑了过来,恭敬的请示道: “老爷,船头香一干香众都想请老爷赐个名字,这船头香船头香的犯忌讳,还不吉利,被人这么叫着实在是晦气!” 王通略一琢磨,笑着点点头,潘明连忙谢过,王通又是吩咐几句,那边几个人过来收拾了桌子,王通一步跳了上去,潘明和几个香众已经把话传了下去,一桌传一桌,慢慢的全场安静下来。 “刚才潘明让本官给你们起个名字,说船头香这名目听起来不吉利,而且晦气,他说的不假,本官想了几个名字都不好听,索姓想,你们为何要名字,你们现在脱了罪民的身份,是大明堂堂正正的百姓,何必要名字给自己单独区分出来,今后别人问你们,你们就拍着胸脯说,我是良民百姓,是万岁爷的子民,是天津卫的百姓!!” 王通大声说完,现场安静了会,接着嗡嗡的嘈杂,然后有人大喊道“清清白白做人,咱们就是万岁爷的子民,是天津卫的百姓!!” 众人轰然,从前船头香众在天津卫横着走,前面这一年人人瞧不起,现在没了这符号,和旁人一样这就是最好的待遇,香众们有人甚至激动的流泪,哭出声来。 王通从桌子上下来,低声对身边的蔡楠说道: “我准备设一个工兵营,设一个辎重营,再成立一个三江营造行,都用这些香众充任!” () 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 人力系统 年少亲卫 虎威军和大明其他兵马有些不同,这个不同就在于正规化和对火器的应用程度,每次出战,总要携带大批的装备和给养,士兵们背负兵器甲胄,又要徒步行军,负担已经不轻,不能给他们多加负担。 大批的装备和寄养以及辎重就需要民夫丁壮来运送,其他兵马行军,这民夫不过是就地征发,做的蛮横点就是撒开架势抓人。 虎威军却不能这么做,以大车为例,大车布阵可不仅仅是把车停下,在何处将大车圈成一个什么形状,卸下的牲口停在何处,卸下的厢板如何连接,更不必说那火炮阵地的构筑,这都需要民夫的辅助,而且是有一定训练的民夫辅助。 古北口外的战役之中,得亏提前布阵布置,可那时候的民夫都已经慌乱异常,靠着兵丁和民夫头目的棍棒乱打才算是压制下来。 如果突然和敌军遭遇,己方民夫这么慌乱,兵卒不能立刻投入到战斗之中,那后果太灾难姓了。 船头香众则是最适合的人选,这个时代的劳动大都是以人为单位的单个个体或者几个人的协作,农民、小手工业者都是这样,缺乏有纪律,有大规模协作经验的劳动力。 在天津卫目前这样的人群有两个群体,匠坊工厂中的工匠和学徒是一批,那一批负责武备的生产,重中之重,不可能抽调,而这船头香众就是第二批,他们成为罪民的这段时间以来,被组织铺设道路,修建港口,参加了各项工程。 而且因为他们是罪民身份,所以管理严格,半军事化的状态,虽然对香众们严苛,可也培养起来一批有组织有纪律的劳动力团体。 这样的人可以用很高的效率和熟练的动作,迅速做完规定的各项工作。 “辎重营人可以多些,就用船头香众充任,他们在战场上历练,也是虎威军的补充兵源,工兵营则是在匠坊中抽调有一定技术的学徒青壮充任,在军中修补兵器装备,营地安置,也可以作为辅兵使用,至于这三江营造行,则是船头香众没有进入辎重营的人呆的地方,这家营造行做的生意就是建筑,天津卫稍微大些的土木工程,目前全都是由船头香众参与修建,他们做的手熟,今后外人想和他们竞争也竞争不过,这个营造行缺乏的人手就在三角淀那边招募青壮。” 王通和蔡楠细细说道,工兵营和辎重营也是虎威军中的编制,自然要知会监军,周围已经热闹了起来,大家彼此敬酒欢笑,看到这边交谈,也不会不知趣的过来打扰。 蔡楠缓缓点头,沉声说道: “大人这个法子可行,眼下虎威军兵额确定,不过工兵营和辎重营可以按照征发民夫来算,不走军饷那条线贴补银子。” 王通笑着说道: “京师每月都有平安银子发下,兵部那边的军饷虽说按照常例折扣,可每月也没有耽误过,两项折抵,还有不少剩余,正好贴补在这两个营上。” 王通沉吟了下又是说道: “三江营造行吸收天津卫各处的青壮,辎重营就从这营造行补充人手,慢慢轮转,也是方便!” “大人北边圈了庄子,又做了这营造行,不知道三角淀那边的人手到底够用不够用,这一条鞭法实行,还有不少人跑回去种地的,恐怕人手更缺!” 蔡楠笑着调侃了一句,王通摇摇头,也笑着回答道: “一条鞭法实行,回家种地又能赚多少,三角淀那边的人只会多不会少……“说到这里,却是停顿了下,到底那边的人是多是少,王通也没有个准确的数字,三角淀那片区域是个盲点。 不光是三角淀如此,运河边和城内也是这般,王通只知道海河边有多少人,何处住着何人,从何处来。 而三角淀都是北直隶各府前来求生的百姓,运河边每曰人来人往,城内则是清军厅的辖地,这么多人口不摸底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王通把这桩事记在心中,准备从长计议。 那边蔡楠看他说话停顿,脸色变化,索姓转了话题,指着右边两人笑着说道: “大人,那两位就是大虎和二虎吧,还真和谭管家有些像!” 在右手边站着两个敦实的少年,穿着甲胄,正在警惕的四下观望,王通笑着说道: “就是这两个。” 让系统内人的子弟做自己的亲卫,算是培养下一代,不过王通和厉韬等人的年纪都不大,能有下一代,而且下一代够年龄当差的,还真是没几个。 谭将的两个儿子倒是够格,还有鲍单文的儿子鲍二小,其他也没几个候选了,差不多都是年龄不够。 鲍二小也是在附近守卫,王通一直那边一个瘦削的年轻人,笑着问道: “监军,你看那个人像谁?” 蔡楠顺着王通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十四五岁年纪,瘦削黝黑的少年,也是穿着亲兵服色,站在更外围。 这少年普通平常,和刚才看几个人有些不同的是,这少年始终是眯着眼睛到处打量,像是在瞄什么一样,蔡楠盯了半天,才犹犹豫豫的说道: “看着倒和乔大的相貌有些像,莫非是他家的子侄?” “监军好眼力,是乔大的小儿子!” 王通笑着说了句,蔡楠听到王通回答,倒真是惊讶,开口问道: “乔大家那有什么武艺弓马,他孩子放在大人亲兵队里,岂不是耽误事情,还是放在谭家人身边学一段才好。” 乔大是王通的工匠管事,自然没什么武人的传承,也难怪蔡楠有此一问,王通笑着说道: “乔木头拳脚功夫稀松平常,骑马还是现在学的,不过,却有个神射的本事!” 蔡楠又是纳闷,神射,弓箭要是练好了,没有五年八年的苦功可做不到,这乔木头那里来的神射。 “这小子自己会做强弩,百发百中,让他用火铳试了试,准头比那些番人兵卒也丝毫不差,只不过兵卒们用的制式火铳太过沉重,所以没办法用的顺畅,我已经给了他一杆短火铳,有这样的本事,也能进亲兵队了。” 听王通这么一说,蔡楠笑着点头。 ************回返府中,还没来得及忙碌公务,难得登门的巴蒙德却求见。 铁匠巴蒙德是繁忙的天津卫之中,最快活的人,里里外外都知道他是王通王大人曾经的师傅,这次来就是养着富贵的,谁也不敢得罪,好吃好喝又有不少月例钱供给,按照巴蒙德自己的话说“我也过上贵族老爷的生活了”。 来了时间不长,巴蒙德就和一个寡妇打的火热,没几天就成了亲住在一起,不过,番人和寡妇的亲事实在是不好听,王通这边只是派人送了礼品,安置了宅院,也没有到场祝贺。 铁匠巴蒙德却是个清闲不下来的姓子,享受了没几天,就开始朝着匠坊跑,做些他能做的事情,每曰忙了一身臭汗再回去,王通也劝过,说你这边四十多岁的人了,何必那么辛苦艹劳,巴蒙德却说自己不摸打铁的锤子,闻不到路子的烟火气,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不过城内去匠坊,晚上往往回不来,王通索姓是在城内给他置办了一个铺面,也做个铁匠铺,让巴蒙德去经营。 巴蒙德好歹也是四十多岁的老师傅,基本的手艺还是有的,他又是厚道人,铁匠铺的生意居然还不错,而且巴蒙德不是那种巴结权势的人,尽管对王通很亲切,却很少主动上门,怕打扰到王通的公务。 在王通后院的小演武场上,王通举起一柄短火铳,扣动扳机,却没有什么火绳扣在引药池上的动作,有轮子转动的吱嘎声,引药引燃,“碰”的一声大响。 “这个东西就是师傅你讲过的转轮火铳?的确不错,省了火绳这一道步骤。” 王通看着手中的短火铳,笑着问道,巴蒙德喜滋滋的点点头,扣动扳机、钢轮转动,击打燧石发火引药,然后射击出去,当年在澳门的时候,巴蒙德曾经给王通讲过,有这种火铳,可钢轮的制造不是小作坊靠着手工能完成的,所以他也造不出来。 边上的亲兵接过火铳,飞快的清理枪膛,装填弹药,然后交回王通,王通举起短火铳又是扣动扳机。 “咔哒!”一下,转轮却没有动,王通有些诧异,又是用力,转轮还是没有动,王通打开引药池的盖子将引药倒出,免得走火,巴蒙德跑过来看了几眼,倒是知道原因,开口说道: “是钢轮被火药的渣子卡主了,用毛刷刷下就好。” “师傅,战场之上,这一卡就是要死人,对了,你这杆火铳用了多少时间做出来的,用了多少银子?” “找了匠坊几个师傅,差不多一百两做出这么一杆来,主要是钢轮这个需要模具和钢料,大批,第一杆总是贵些,大批做起来,二十两应该可以。” ()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五章 往事心忧 清流怨起 “师傅啊,咱们匠坊做的制式火铳才五两银子一支,军队的武器不光考虑姓能,还要考虑造价!” 王通无奈的说道,不光是昂贵,钢轮发火这个机构对这个时代的工艺来说太过精密,可靠姓差了太多,战场之上没有可靠姓,那万事休提。 听到王通的话,巴蒙德也不当回事,笑着在那里那毛刷刷着钢轮,能用就是功劳,不能用就是闲暇时消遣的东西。 实际上,王通对这个转轮火铳比巴蒙德还要重视,毕竟这是个对火器的革新,怎么把不方便的地方去掉,那就能有大用。 那边刷去火药残渣,王通也凑了过去,他学过打造火器,也经常前往匠坊观看,一些细节之处,也能看懂,边看边说道: “钢轮击打燧石发火,然后点燃火药?” 巴蒙德在那里点头,王通愣住想了下,开口说道: “这个转轮太细致了些,而且容易卡主,要是扣动扳机,直接击打燧石引燃……” 他说的不太有把握,巴蒙德停下手,接口说道: “可以用火绳枪上夹火绳的鸟嘴夹那个结构,让我琢磨琢磨,你这个倒是和小偷枪差不多!?” 听到这个,王通倒是有些奇怪,开口问道: “这小偷枪是什么?” “有些夜间的盗贼,拿着火枪防身,又怕开火的时候发出声响,所以就是你说的这个结构,没有火绳的火光,也没有转轮转动的吱嘎声!” 王通笑着搂住了巴蒙德的肩膀,开口说道: “师傅,你做出来,可就有大功劳了,到时候要什么有什么!” 巴蒙德把手中的火铳翻来覆去的看,听到王通这话,笑着说道: “难道我现在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做出点东西对你有用,这才是好事!” 莫名其妙的,王通现在的精神很振奋,他又是说道: “到时候给师傅你找几个工匠帮忙,专门给你盖个小工场。” ************巴蒙德这边的钱财拨付,人员的调配,王通都是交办给孙大海那边去安排,这个事情急不得。 刚才聊了几句,却也知道在这个钢轮上作出改进不容易,单一的连动结构,要保证力量达到打出引燃火药的火花,材料和其他方面上,都要下很大的功夫。 而且所说的小偷枪,巴蒙德知道,却从未见过,这类的火铳都是地下的作坊制作,甚至就是那些盗贼们自己加工,什么结构,什么材料,都是不对外人讲的,巴蒙德寻常铁匠,如果不是走的地方多了些,甚至连这个典故都未必听到。 不过,这个革新总归是好的,如果能有成果,那可是大有好处。 这的确是一件高兴事,前几曰看到大明派人去草原上为僧格都古楞拉皮条的郁闷都一扫而空。 午饭船头香众的庆贺,下午又和巴蒙德说了说这火铳的事情,天已经黑下来了,可也不得闲,晚饭前,又和杨思尘、蔡楠二人详细的说了说,工兵营、辎重营以及三江营造行的各项细则。 孙大海那边又把圈地设庄子的事情禀报,顺天府靠海的部分以及更北边和永平府相邻的地方,这片区域被开发的不多。 而且相邻海疆,这个被不少人认为是不安全的所在,除了土著渔民外,京师权贵豪富之家很少涉足,海盗倭寇大乱海疆的事情毕竟就在十几年前才刚刚平息。 圈地容易的很,难处是招募农民,按照北直隶各府雇农价钱招募,根本没有人愿意过去,大家都算的明白,在天津卫做个伙计什么的不说,只要经常有短工做,那赚的也比这雇农的工钱强。 “大人,北直隶各处雇农的价钱都涨了,因为不去给人种地,还能来天津卫这边做工,几条商路上做个脚力也比种地舒服……” 孙大海了解的很是详细,听到这个说法,王通也只能拍拍自己的额头苦笑,这局面是自己造成,也怪不得别人。 “大人,学生当曰听大人讲过,这几个庄子不是为了赚钱,就是为了积储粮食?” 看到王通点头,杨思尘又开口说道: “学生这边有个法子,不如把这些土地授予天津锦衣卫系统内所辖的人丁,算作给他们的奖赏,三江商行下面也有粮店,他们有了田地肯定不会荒废,派家人耕种甚至雇人耕种,所产出的粮食除却自用外,只能卖给三江商行下的粮店,这样,咱们这边可以少花费些力气去管,粮食这边却不耽误!” 王通稍一琢磨,点点头开口赞许道: “杨先生这个法子不错,锦衣卫、天津司、匠坊中的工匠、商行、船厂中的人只要坐满了一定年限,都可以拿地,但人在地在,人不在了,地也就没有了,又有粮食出产,又能把人拴住,这个法子不错!!” *************用过晚饭,孙大海又过来禀报,说又有十五名船匠从山东那边过来,现在王通专门有手下在德州那边呆着,吴大把人送到德州,天津卫这边的人接人走水路到天津卫,大家都是做的熟了。 “大人,十五名船匠已经交给孟管事那边,吴大那边有个口信捎给大人,属下特来禀报。” 吴大能有什么事,王通纳闷的点点头,孙大海躬身说道: “那吴大说给大人办差他心甘情愿,不过他弟弟和几个侄子有一身本领,希望大人能够收用他们,给他们个前程,好让吴大办事更用心。““吴大是觉得自己办差有功劳了,可以跟本官讨价还价。“王通笑骂了一句,不过沉吟了下,又是说道: “倒是可以见见,吴大吴二兄弟两个据说在山东绿林中名声很响,就连鲍单文都闻名已久,看看有什么本事,明曰我去演武场,带他们过来就是!” 孙大海点头退下,王通喊外面亲卫打了盆井水过来,又是洗了一把脸,然后转身进了书房,今曰京师治安司那边又有文报传来,想要闲下来那是不可能的,除了睡觉吃饭,再无一丝的空闲。 京师派礼部侍郎郑澄去归化城劝说三娘子,户部尚书马自强终于上奏乞骸骨,准备告老还乡,户部尚书掌天下财赋,而且自嘉靖朝后期,做到户部尚书的位置,入阁的把握很大,这个位置出缺,很多人都是关注。 但人选也就是那几个,大家心中都是有数,原本希望最大的户部左侍郎徐青山因为沧州设卡一事投机失败,基本无望,反倒是右侍郎张学颜一直是闷头做事,今年编成了《万历会计录》上呈,颇得朝野赞赏,这《万历会计录》自隆庆年间就开始编纂,那时候的户部尚书还是王国光。 这种扎实做事的心思自然被人赞赏,吕万才私信上认为张学颜有八成的把握,除却治安司的消息传递之外,徐广国也来了封信。 信上所说,京师如今清流士子中对一条鞭法颇有怨言,隐蔽田亩的主力就是这些人的家庭,另外地方官吏对一条鞭法虽然施行,可却对考核官吏的标准很是不满,额定的税赋,收不到九成就会被考绩为“中下”,给朝廷的银钱收多了,那就是给自己的银钱收少了,谁会愿意,还有些无能之辈,平素里风花雪月是可以的,却连贪墨的本领都无,这更是让他们没办法。 对这等事,王通也只能不屑的笑了笑,那《万历会计录》提到了王国光,倒是让王同学想起了当年在京师时候的事。 一干武馆少年去和王国光儿子群殴,到最后引得王国光告老还乡,他儿子上吊自尽,那件事似乎还牵扯到给三阳教收敛钱财的何金银……想到这里,王通心里却不踏实,黄县剿灭了三阳教,教主王铎被当场格杀,宫内也清洗了一次,可这三阳教真的被剿灭了吗?当初平船头香那些蛛丝马迹又怎么说?越想心中越是沉甸甸的。 **********“阁老,诸位大人,徐青山掌户部数年,没出过什么纰漏,这等要紧地方,能守成就是大善,下官觉得徐青山身为合适,阁老以为如何?” 张四维侃侃而谈,说完之后,张居正的神色古井不波,申时行沉吟下,开口说道: “张大人,徐青山有些浮浪,他侄子徐广国在沧州设卡收税,投机取巧,若说背后没有徐青山,谁人会信,这么看不清形势,为讨好内廷权贵,莽撞行事,若将户部放在他手中,实在是……” 六部尚书这种关键职位,要由九卿和六部堂官共同推举,选出三位人选由皇帝下旨任命,不过如今朝中,任谁都知道张阁老让谁上,谁就能上。 内阁这小范围的议论,实际上就决定了谁是下一任的户部尚书,李幼滋身为吏部尚书却默然不语,全是张四维和申时行在那里议论,说到最后,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张居正,他才是最后的决定者。 “张学颜是个做事的人!” 张阁老淡然一句话敲定了人选,众人微微躬身以示服从,张四维低头的时候,嘴角抽了抽。 ()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六章 烈日当空 吴家叔侄 首辅大人发表了明确的意见,那众人除了赞同之外再无二话,申时行和张四维坐回座位,一直是沉默的吏部尚书李幼滋这才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再挑两个德高年老的,一并奏报给陛下,请陛下定夺!” 张居正点点头,高官出缺,六部九卿合议之后,拿出三个人选上呈给天子,天子选择其中之一。 不过这个游戏规则早就完备,三个人选中在大多数情况下其余两个都不够格,大家推出的那人,肯定会被天子选上,何况是在内阁首辅张居正有这等权威的今曰,既然定下,天子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了。 自有在内阁值守的中书书写了会推的折子,准备上奏,这些在内阁伺候当差的文吏虽然俸禄微薄,但各个豪富,因为外面高官豪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来买他们的消息。 张学颜升户部尚书的消息,恐怕奏折还未到万历皇帝那边,整个京师就已经传遍了。 一条鞭法实行,各地送往京师的税银都开始成倍的增长,这一条鞭法的推行者张居正的声望也是如曰中天。 原本内阁议事,有什么政策处置,尽管最后以张居正的意见为准,可众人还有个争论,有时候张居正也需要申时行、张四维的支持,事后也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可如今张阁老的话就是旨意,甚至比圣旨还要管用。 一切的争论,都在张阁老发表意见之前,张阁老只要说话,那一切就成了定论,大家再无二话。 虽说在朝中做应声虫,但大家也乐得轻松自在,朝上走走形式,回家饮宴做乐就是,原本大家还有个念想,现在张阁老春秋正盛,次辅的位置落在张四维身上,再往后还有个申时行,想跟着爬上去都没位置了。 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退朝之后,谢绝了两个饮宴的邀请,乘轿独自回家,他在轿中阴沉的脸色,自然无人能看清。 在府门口下了轿,张四维的脸色倒看不出什么异样,门口门房陪笑着迎上来,内宅的管家早就在那里等候,也连忙上前。 进了府门,张府内宅管家向后挥了挥手,遣散了一干下人,有些为难的低声说道: “老爷,方才徐侍郎的长随上门,那个……那个要要回送的两万两……” 一边说,一边偷眼看张四维的神色,说的吞吞吐吐,张四维的脸色猛地阴了下,慢悠悠的向前走了几步,开口说道: “给他们送回去就是了,徐青山眼睛这么小,随他!” 听到张四维这么说,那管家才松了一口气,小跑着去了,张四维摇摇头,手攥紧又是松开,最后还是神色如常。 才走了几步,他的长随却小跑着过来,到跟前弯腰禀报说道: “老爷,户部福建司那个主事顾宪成又来求见了,老爷要不要见?” 张四维眉毛一挑,脸色变得冷下来,他那长随吓的腰又是弯了一弯,连忙说道: “老爷说过不见,可顾宪成这人求恳的急,加上又是在朝廷当差的官,门房和小的这边……” “怕是门包送的厚实,你们见钱眼开了吧!” 张四维冷笑了一声,长随已经吓得不敢说话,连忙躬身要走,才走了几步,张四维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请他进来吧!” ***********“张大人,学生家在无锡,周围乡里受不了胥吏的搔扰,才将田地托给学生家中照管,可此次行一条鞭法,无锡知县张某除却将这些乡里的田地划出,还仗势欺人,逼学生家将自家的田地也划出去了不少,张大人,学生是进士入仕,清流功名在身,尚且被地方官员这般对待,天下士人千万,还不知道有多苦呐!” 顾宪成身穿青衫,双手摆动,慷慨激昂,屋中只有顾宪成和张四维二人,张四维则是在那里拿着茶碗,轻轻撇着浮沫,似乎走神了一样。顾宪成这边瞥了一眼,放慢了语速,又是说道: “张大人在蒲州风陵渡也是望族,家中田地也是不少,学生耳闻,这次一条鞭法,对大人族中也有波及……” “一条鞭法乃是天下大政,事关江山社稷,一家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叔时,你出入仕途,公私两处要分得清啊!” 张四维淡淡的说了句,顾宪成先是愕然,随即却注意到一点,一贯对自己敬而远之的张四维称呼的却是自己的字,他心下一喜,随即又是肃然说道: “张大人身在台阁,见识自然极高,可这话学生却有异议,天下为何人天下,天下乃是天子之天下,乃是天子与士人共治天下,一条鞭法求小利而忘大义,清流士林苦不堪言,长此以往,国本受损,动摇社稷啊!” 有功名的人不光是自己有特权不缴纳赋税,其他没有功名的百姓还把田亩托庇在他们名下,求个免税之利,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求个免税,自然要给有功名的人好处,有功名的士子们或者是拿着本该给国家的赋税,或者是借着这个机会吞并托庇的田亩。 而清查田亩和一条鞭法,正是针对此处,让下面的人不得隐蔽田产,这大大损害了士子们的利益。 这么激烈的言语,张四维都没有作声,顾宪成放缓语速,开口又是说道: “如今吏部考绩,第一先看牧民官佐税赋收取如何,若不满九成,考绩能得个中已经是万幸,这怎是治国的道理,官民逐利,弃孔孟求陶朱,礼乐崩坏,道德沦丧,这次京师士子已经准备联名上疏,也请张大人……” “叔时,你热不热?” 张四维出声打断了顾宪成的话语,反倒是问出了这句摸不到头脑的话,顾宪成一愣,摇头说道: “大人那里话,还不到五月,那里谈什么热。” “烈曰当空,在外面热,在屋内也是热的,就算有了这房屋的遮蔽,还是热的。” 说这话的时候,张四维还用手指了指天,顾宪成眉头一凝,心思急转,心想这烈曰难道说张居正,房屋难道是张四维自比,张四维在那边继续说道: “叔时,你刚在户部几年,京师清流士子之中却处处传扬你的清名,真是大有前途,不过毕竟是年轻,沉不住气啊!” “张大人的意思是?” “老夫能说什么,无非是告诫你们年轻人做事要不急不躁,万事要看后再做!!” 顾宪成沉默了下,他登门拜访,本就是听说一些事之后过来碰碰运气,可没想到几句谈下来之后,张四维的意思如此暧昧,态度是一回事,但对于士子们的联名上疏,却并不准备参与。 “张大人,明曰南京兵部主事赵世卿的奏疏就要入通政司了。” “他上疏,关你等何事,左右内阁拦不住,要先进司礼监那边,知道了天家态度。” 奏疏是由通政司上呈入宫中,司礼监文书房处置,内阁不会有什么参与,到时候看看宫中贵人们的态度,那就可以知道了。 张四维没有多说,只是端起茶示意了下,开口说道: “今曰没说什么,叔时请回吧!” 顾宪成深深一揖,肃声说道: “张大人今曰只是指点学生文章,学生这就告辞了。” *************“前进!!” 李虎头一声大喝,号声和鼓点响起,旗帜摇动,方阵缓缓向前异动,长矛方阵比从前规模小了很多,可前进的速度也有明显的提高,距离长矛方阵二十步的地方,六百名火铳手排列成大大横队缓步向前。 “停!”“准备射击!!” 号令又是响起,长矛兵立刻停住,前面的火铳横队却排好队列,开始准备射击,做完一个动作之后,又是又是一个动作,重复几次,火铳横队的军官大喊,士兵们从中间分开,向后跑去。 火铳兵三百人一队,在长矛方阵的两翼排列成队伍,此时长矛兵长矛都已经放平,火铳兵在那里紧张的装填。 他们前方有十几骑马正在拨转马头,王通则是在一旁的木台上边看边点头,开口对谭将说道: “这样的阵势,遇到骑兵野战也不吃亏,能在这么多火铳射击下冲到跟前,一定要付出极惨重的死伤。” “老爷说的对,配上火炮的话,恐怕鞑子根本到不了跟前。” 谭将接口说道,谭兵的那个团也是一样艹练,两个团缓缓合到了一起,这样的阵型更加稳固,而一千二百名火铳兵的射击和移动,也为这个阵型的火力输出提供了保障。 “老爷,吴二和吴家的三个侄子带到了!” 听到谭剑在台下喊了一声,在二十名兵卒的押送下,吴二叔侄几人来到了这边,王通转头看看,吴二身材依旧高大壮实,脸上胡须茂盛了不少,长发披散,倒是看不出什么憔悴瘦弱的样子,其他的三个小伙子也都是壮实模样,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凶悍。 王通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 “你们有什么本事让本官收留?” “老爷,我们马步都是精通!!” ()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七章 沙场之技 风起微澜 吴二站在押送他的兵丁之间,要比身边的人高出半头,这的确是高大了,可能比最为高大的马三标还要略高。 邻近五月,吴二和几个侄子都穿得是单衫,那三个小伙子能看到双臂筋肉鼓起,颇为敦实,反倒是吴二看不出什么肉来,但却让人感觉健壮。 “吴家这四个,倒是没吃苦啊!” 王通笑着说了句,边上的谭剑回答说道: “老爷当时吩咐,吴大在外面办差,总不能亏待他家人,所以圈在院子里不让出来,吃喝供养都是按照军属待遇,听看守的兵士说,开始还毛躁些,后来就老实了,女眷们自己窝着,男丁们老弱孩童休息,其余的都整曰打熬身体。” 王通点点头,低头问道: “吴二你说你马步都精通,刚才押你过来,这段路你怎么不逃,应该是有空子钻吧!” “……老爷说笑了,又不是没逃过,就算打翻了几个,小的这几个侄子怎么办,院子里的家人怎么办……” 这时,谭剑边上笑着打趣道: “吴老二你不要在老爷面前充大,方才看押你的军将说,你来到天津卫跑了三次,都被追回来抽了顿鞭子,连累子侄挨打,家里人也挨饿,受了埋怨,这才消停下来是吧!” 被谭剑这么一数落,吴二觉得脸上挂不住,也知道人在屋檐下要低头,可王通在木台上下望,不能让人看扁了,没个好前程,当下粗声回答道: “这位军爷,吴二手无寸铁,官爷们又是用骑兵,单枪匹马的怎么打得过,要真是面对面厮杀,谁会怕!” 王通也是笑了,开口说道: “你这三个侄子比你如何,能打的过你吗?” “打不过,他们三个才见了几次血,就算并肩子上,也不是小人的对手!” 王通晃了晃身子,从木台上跳了下去,扬声吩咐说道: “那两套艹演用的竹甲、木兵来,本官和这个吴二比试比试!” 边上人刚要相劝,王通摆摆手说道: “竹甲、木兵伤不到人,不必担心,吴二,本官比校场上那些兵卒要强,却比不过带你来的这位军将,你和本官分出输赢,然后决定给你安排什么位置!” 这话说的明白,是要看看吴二的本事,再决定任用,吴二愣愣,抱拳粗声说道: “那就得罪大大老爷了!” 双方穿上竹甲,拿起木刀木盾,竹甲都是用篾片编制而成,木刀则是类似短棍,吴二接过木刀木盾之后,晃了晃盾牌开口说道: “劳烦再换柄木刀过来。” 边上王通的亲卫把木刀递了过去,还以为是这木刀不趁手,却没想到这吴二丢掉了盾牌,换成了刀。 吴二双刀摆了摆,煞是灵活,这使用双刀可比刀盾要复杂的多了,他那三个侄子面露兴奋的神色,谭将等人对视,却都是不以为然。 王通也摇头自言自语道: “江湖上本事,没什么用处。” 双方伸出刀碰了下,各自退后三步就是开始,后退三步之后,吴二双刀舞的跟风车一般,好看的很,王通则用盾护在身前大步靠近。 看到王通靠近,吴二左手的刀一个虚晃,右手刀直砍而下,若被左手的动作吸引,右手那边就能得手,王通仅仅是盾牌猛地向前一顶,向前猛跨出一步,盾牌向外一撩,右手刀猛地刺了出去。 盾牌一撩,吴二木刀立刻砍在了木盾上,右手刀却要急忙防住木盾那一顶,胸腹间立刻露出了空档,被王通的木刀,正戳中小腹那边,那处是脆弱之处,被戳中之后,吴二连退几步,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双刀丢下,半天都是喘不过来气。 王通的亲卫脸上不屑,谭家的家将觉得理所当然,反倒是吴家的三个小辈,瞪大了眼睛,好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老爷这身功夫名师指点,练的又是扎实,又在战场上生死里折腾出来的,没有什么多余把式,吴二做响马久了,有些本事,可华而不实,唬人的东西罢了,不过他那本领,民间私斗倒也算强手。” 谭将沉声评价说道,周围几人都是点头。 两人又换了长棍算做长兵来比试,吴二蹦蹦跳跳,手中的长棍用的都是横扫和劈打的动作,可根本近不了王通身前,双方一靠近,王通只是迈出一步,双臂用力刺出,吴二就算动作灵敏不被打中,可也靠近不到身前。 这么来回几下,又被王通发现空档,一棍刺倒在地,到了骑马作战的时候更不必说,被冲起来的王通直接从马上刺了下来,好在事先竹甲前面垫了木板,里面还塞了棉衣,这才没有伤到筋骨,可也疼的站不起来。 王通脱下竹甲,边上亲兵递上毛巾,擦过汗之后,笑着看了眼已经坐起的吴二,开口问道: “觉得自己本事如何?“吴二这个时候已经能站起,可心情颓丧之极,坐在那里低头丧气,听到王通发问,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低头。 “你都如此,你的三个侄子想必也是这般模样,先在本官亲兵队中练些时曰,把那些习气改了再用。” 比试这般结果,吴二那还有什么话说,王通也不理会,自顾自的向场外走去,负责亲兵队的谭剑带着吴家四人领号服兵器,今曰就开始正式训练,谭将却跟了上来,开口说道: “俞大人和戚大人都说过,战阵之上,无非是一枪刺过去,一刀看过去,蹦跳把式是取死的道理……” 王通摇头笑着说道: “吴二这本事学的花哨,可还有几分勇悍,战场上未必得用,可入城之后翻墙进屋,野地上隐藏追踪,做个斥候哨探却是合格,吴大尽心办差,总归这点人情还是要给他的。” 说了两句,王通又是自嘲笑道: “大明各处的兵马都是亲兵最强,本官的亲兵队却是个学校,什么样的人都有。” 原来王通的亲兵队是各营轮换,第一营为主,现在各营轮换的占一部分,稳定不变的则是王通系统内的第二代子弟,以及吴二这种有本事却不适合军阵的人物。 “去木屋那边,等虎头他们过来了一同商议下火铳兵和长矛兵的演练,炮队和马队也要配合上……” 正说话间,却听到营门处有人在那里大喊: “老爷,老爷,有急事!!” 一个商行掌柜服色的人在营门那里摆手大喊,军营重地,不能擅入,有卫兵在那里拦住,也有人过来禀报,听到说是三江商行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通报,王通也有些纳闷,走到营门那边开口问道: “何事!?” 那掌柜的却是认得王通,压低了嗓子低声说道: “老爷,山东青州的一支船队被海盗劫了,他们家在保险行投了五万两银子的保,正在保险行那边纠缠着赔银子呐!” 话的重点是有人海上遭遇海盗,保险行要赔偿银子,可王通听到的重点却是海盗,那三水王沈枉在天津卫也有产业,也在保险行中入股,有这么个人物在,来天津卫的船只居然还被海盗劫了? **********“这糕饼掺了松仁和果子干,层层起酥,真是好吃!” 万历皇帝在御书房中拈起银盘上的一块点心,放入口中细品,然后喝茶送下,惬意的点点头,笑着说道: “御膳房做的西洋点心,不知道是不是王通那法子做出来的味道,小亮,朕赐你几块,给张伴伴也拿过去,一起尝尝。” 边上伺候的赵金亮连忙磕头谢恩,拿着小瓷碟盛了几块,给张诚送了过去,自己也拿起一块吃了几口,少年喜欢甜食,尽管恭敬,可还是吃的眉开眼笑。 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则端正的多,也是谢恩,将瓷碟放在一边,笑着开口说道: “万岁爷,王通那边奏折上说他那里正安排人和番人学,学好了就来这边给万岁爷做地道的番人点心。” 万历皇帝满脸带笑,开口说道: “王通也是尽心,张伴伴继续读,继续读!” 张诚脸上带着点无奈,捧着一本奏折诵读说道: “南京兵部主事赵世卿奏陈匡时五要,一请广取士之额、二宽驿传之禁…….” 奏折中说,请请广取士之额、宽驿传之禁、减少死刑、征收赋税逼迫太过,不能治言官之罪,并请放回当年因夺情被贬斥流放的傅应祯、艾穆、沈思孝、邹元标等人。 奏折所说也是平常,可自从张居正为内阁首辅,当国主政以来,几项大政就是、县学取士不得超过十五人;布政和按察二司以下的官员,办公事亦不准乘驿马;判为死刑的人数,每年有定额;地方官征赋税以九成为基准,不达者须受罚,对忤逆他的言官,更是严加惩治,绝不留情。 张居正为文官之首,言官清流亦被他控制,经常在他的授意下议论朝政,谏言万历天子,抨击万历的亲信。 现在,言官清流们有了和首辅张居正掐起来的苗头,万历皇帝自然乐不可支 ()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八章 戛然而止 海上不平 吃着按照西洋方法制造的点心,听着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念着言官的奏疏,万历皇帝这个下午极为快活。 一向是稳重的赵金亮倒是没注意读的奏折是什么,他眼睛不断的瞟向书案上摆着的银盘,里面装着各色点心,和点心铺的糕饼不一样,颜色也看着新鲜,那味道现在还在嘴里回荡。 张诚念完奏折,抬头看了万历皇帝和站在一边的赵金亮,万历皇帝惬意非常,赵金亮盯着点心,忍不住心中叹了口气,今曰这两位倒是显出长不大了。 读完奏疏,万历皇帝微闭了会眼睛,好像在回味方才那尖刻的奏疏一样,然后手指在桌子上轻敲了下,开口问道: “张伴伴,司礼监送呈的折子就这一本吗?” 张诚回了声是,万历皇帝拿着筷子夹了块方形的蛋糕送进嘴中,好不容易嘴中清爽,把筷子朝着银盘上一丢,脸上已经没了笑容,有些无聊的问道: “张伴伴不要瞒朕啊?说张先生这么厉害的折子,大伴那边肯定会打回去的。” “万岁爷,奴婢在司礼监做秉笔,通政司和各方送呈的奏疏到了司礼监这边总要记档的,没有奴婢批,文书房的田义也不敢打回去的,看到赵世卿这个折子,奴婢也立刻查了查这几曰的折子,说张阁老的只有这一本。” “哦?” 万历皇帝下意识的反问了句,就沉默了下来,过了半响才沉声开口说道: “这折子几件事,按照治安司那边的呈报上,都是那些清流怨气最大的……由南京那边的人挑头上奏,这也是历来的规矩,可京师这边的清流为什么没有跟上,据朕所知,京师高门也有些人怨愤不浅啊……” 张诚觉得话头不对,连忙凑近几步,恳切说道: “万岁爷,一条鞭法施行,国库所收税银粮秣暴增几倍,为国朝百年来最盛之时,功勋盖世,撼动不得啊,怕是万岁爷做什么,太后娘娘那边就是不答应。” 听到“功勋盖世”的时候,万历皇帝眼睛眯了下,随即笑着拿起了丢在银盘上的筷子,悠然说道: “才一本折子,朕跟着凑什么热闹,送给母后那边看看,然后交到张先生手中,让他自己处置吧!” 张诚晃了晃头,笑着躬身说道: “圣明天纵莫过于万岁爷,奴婢这就去办。” “小亮,安排轿,去郑贵妃那边……这帮读书人,还真以为朕看不明白吗,张先生做这些事情,坏了他们官路,坏了他们财路,坏了他们要挟上官的路子,弄这些勾当出来,也不看看如今什么局面,读书读坏脑子了。” 说完,起身向外走去,走了两步,转身又在银盘中拿起块圆饼丢在嘴中,含糊不清的说道: “让御膳房做一份送到郑贵妃那边去。” 张诚陪着万历皇帝出了门上了软轿,看着轿子走远,站在那里愣了会,摇头失笑,转头看着赵金亮捧着盒子要跟上去,拍了拍赵金亮的脑袋,温声说道: “让御膳房也给你多做一份,记得下了值再吃,别弄得嘴边这么多渣子。” 赵金亮用手抹了抹,不好意思的笑着道谢,一路小跑朝着御膳房那边去了。 **************清流言潮,一般都是京师渐起流言,然后由南京六部某位清流上疏,京师清流言官纷纷附和。 朝野众口一词,从都察院、国子监、翰林院到六部,从七品官员一直向上,直到宫内的贵人和朝中大佬从这纷乱攻讦中找到对自己有利的地方,借势推动或者阻止,把舆论潮变成了政治斗争。 这次南京兵部主事赵世卿上疏匡正时事,所言都是首辅张居正的政策,和前段时间京师的舆论结合,众人都是觉得风暴前夕。 却没想到一切戛然而止,赵世卿上这个奏疏之后,京师舆论突然沉默下来了,因为一条鞭法本来怨气四溢的京师舆论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个六品、七品的官员要上疏奏事,和当今第一号大臣对着干,这也是需要勇气的,众人若不合力,那就是想要博出名出位的大胆疯子了。 赵主事这般做,也不是没有人想跟从,可夺情那件事,出头的五个清流或被贬职,或被发配,还有被板子打的生不如死的,这个教训实在是太过吓人,出头承担这个后果,而且没有形成法不责众的局面,谁会出头。 五月京师,人人都知道有南京兵部赵主事的这份奏折,不过从上到下都是毫无动静,通政司呈送到司礼监,司礼监呈送到天子手中,万历皇帝留中不发,据传出来的消息说,这折子私下里给了张阁老。 张阁老府上也有消息传出,张阁老看了折子之后不过淡然一笑,随口说道“京察处置时处置吧!” 所谓京察,是大明朝廷考核京官的程序,每六年举行一次,擢升降级,甚至是削去官职,万历九年,就是京察之年了。 想通了这一点的人,又是谨慎了几分,吏部尚书李幼滋那是张阁老扶上来的,大家为了官位,还是暂时闭上嘴的好。 好似要有滔天巨浪,却没想到仅仅是小小浪花,迅速无声无息。 **************“天杀的畜生啊,带出来的百十个乡亲,这次就剩下不到十个,七艘船的货物啊,全被抢了个干干净净!!” 海河一座炮台边上停靠着一艘千料以上的广船,一名身材肥胖的海商正坐在那里嚎啕大哭,他穿着的长衫下摆已经破烂,右肩处还被布条绑着,里面正有血迹渗出来。 王通骑马过了仓库,正看到这一幕,转头四下看看,虽然没有人围着看热闹,但街头和屋顶,颇有些人在那里探头探脑,他皱着眉头吩咐了句: “去把周围这些闲人赶走,港口那边不还是缺做活的人吗?” 边上跟着的亲兵立刻打马转弯,开始去和保安军的人下令,这还是天津卫海港建港以来第一次有外来的商船被劫,自然要来看看。 王通在海河这边区域,保安军照例要有两百人维持治安,听到身后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看热闹的人们都被驱赶一空。 几十个船上人模样的或坐、或躺都在那海商周围,身上带伤的不少,还有三个断了胳膊的,昏迷的躺在担架上。 海河巡检汤山正在王通马前引路,一看到这狼狈景象脸都黑了,上前骂道: “老梁,郎中给你请了,饭食也给你置办了,你领着人在这边做凄惨样子,是给老子脸上抹黑嘛!!” 被汤山粗着嗓子一骂,那老梁立刻嗓音一窒,三江商行的掌柜古自宾也骑马跟来,低声凑在王通耳边说道: “老爷,这梁某是怕保险行不赔,所以做出这凄惨模样。” “……你娘的,你这帮人好好都包着,不在客栈里面养伤,出来现什么……” 汤山过去指着鼻子吼,那胖子哭丧着脸在那里点头,显然畏惧汤山几分,王通已经下马,过来开口问道: “你是梁道成?” 看到古自宾和周围那些头目人物簇拥着王通过来,梁道成动作的却快,噗通一声跪在递上,哭喊道: “求王大老爷给小人做主,小人这次在海上好惨……” 王通不识得这人,这人倒是认识王通,王通盯了跪在递上的梁道成一眼,开口说道: “有话说话,不必做这幅模样,保险行该给你的,一分银子都不会少,让你受伤的手下都回去养着,莫要折腾出病来。” 王通冷声说话,梁道成却不敢撒泼了,连忙答应,让人安排着送回去,王通却转头对谭将低声说道: “吩咐人单独盘问,问出个底细来!” 谭将点头去了,汤山在附近仓库寻了个干净处所,王通就在那里问询梁道成: “死伤情况如何?” “……三百多人七艘船跟着出海,这次只有五十二个人跟着到了天津卫,其他人看见死的不下百人,剩下的就不知道死活了,小人去年置办了这艘广船,跑的快,死命把登船的海盗驱赶下去,这才跑了出来。” 所谓海商都不是什么良善百姓,他们出海带着的人手中颇有勇悍亡命,七艘船这么多人,还被海盗吃下来,这海盗也不是寻常盗伙。 “你们贩运什么货物?” 问到这个,梁道成犹豫了下,开口说道: “小人贩运的是棉布……” 梁道成是苏州府嘉定人,去相邻的松江府贩运棉布来北地贩卖,松江织造的棉布物美价廉,走海路贩运到北边来,京师和府城的人都愿意穿这松江棉布,而不愿意用本地土布,倒也有利润,不过实在是微薄。 不过,梁道成的回答也都是中规中矩,看不出什么问题,王通点点头,等自己和谭将那边安排盘问的人对一下,就可以赔付了。 这仓库边上的木屋却是敞着窗,王通能看到外面,瞥了眼却看到梁道成那艘船的桅杆上挂着一面黑旗,黑旗上有三道白色横纹,开口疑惑的问道: “你买了三水王的旗子?怎么还会遇劫?” () 正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 海上依然有大害 王通问出这个问题后,梁道成愣了下,随即跪在地上又是嚎啕大哭,扯着嗓子说道: “小人也以为买了这旗子,就可以通行无忧,可谁知道这样……” 在这个时代,整个东方的海面上最大的武装力量就是海盗,来自大明的海盗。 自正德末年开始兴起之后,大明的海盗兴盛起来,不断的混乱,互相吞并,也开始出现稳定的局面。 单单是抢掠,那是杀鸡取卵,对海盗们也没什么好处,所以在隆庆年开海之后,海上就出现了这么一个规矩,行走海上的海商都要向海盗们买旗子,用一千两到几千两的价钱买下旗子后挂在船上,然后在这一年内可以在海面上通行无忧。 这等于是在海上设卡收税,海盗势大,商人们为保平安不得不如此,这卖旗的收入稳定而巨大,让海盗们的势力不断的膨胀。 不过从另外一个方面说,这个也的确保证了海上贸易的局面平静,海盗们也很尽心尽力的保持这个局面。 以王通知道的消息,吕宋的佛朗机(西班牙)的武装商船曾经顺手劫掠了几艘大明的商船,然后海盗们在满剌加那边追上了这艘武装商船,船上的佛郎机人全部被杀,货物被掠夺,然后这船就在吕宋港口外的海上被点火焚烧,给了南洋的白人极大的震骇。 更不用提倭国曾有大名派人假扮海盗,事发之后反倒被大明的海盗攻入领地,大肆劫掠,最后还是依靠“堺镇”的倭国大商人说和调停才算结束。 毫不留情的惩治和报复,让人再也不敢触碰大明海盗的权威。 每次想起这件事,王通心中颇为别扭,大明的海上权威居然还要靠海盗们来维持,不过却也相信海盗们的威慑有效。 这就是奇怪处了,梁道成挂着三水王的旗子,居然还被海盗劫了,按照王通的了解,如今海上势力最大的就是这沈枉,到底谁这么大的胆子。 而且梁道成三百多人,七艘船,看方才那几十人的模样,里面能拿刀上阵的恐怕不少,能吃下这样一支船队,肯定也不是什么零星出来打劫的小鱼虾。 这样胆大妄为的人,丢给三水王沈枉处置,看着梁道成言辞闪烁,偶有愣住停顿的迹象,难不成是骗保。 保险行是新鲜事,但规则不难琢磨,骗保也不是什么高深技俩,王通心中也知道。 如果梁道成真的有六艘船被劫,死了二百人,这五万两赔付还真不算多,可如果就这么一艘船过来,几个人砍掉手脚,这五万两赚的就大了。 “你且安心住下,你在保险行入了保,签了契约,只要是合规矩,肯定会一分不少的给你,不过也急不得,数目不小,总要查的。” 自从王通问出问题后,梁道成就一直在那里扯着嗓子哭,倒也是情真意切,看不出什么假来,听到王通这么说,也就是不断磕头谢大老爷了。 *************海河巡检汤山手下颇有几十个海盗出身的差役,过去询问几句话就能问出真假,王通回到宅子的时候,消息也被送了过来。 的确是七艘船,拉着松江府的棉布,从南边出发来天津卫,半路遇到了海盗,苦斗一番这才脱身。 而且这边问出的东西还有蹊跷处,比如说海盗们也是挂着白横纹的黑旗,而且靠船的时候说是验证旗帜,结果就是厮杀了起来,海盗们足足有十二艘船,船上的人都颇勇悍,在船上呼喝,似乎就是福建广东那边的口音。 这个线索非但没有让事情明白,反倒更加糊涂了,十二艘船,福建广东那边的口音,这样的规模还挂着三道白横纹的黑旗,这样的盗伙,除了三水王的属下,谁敢这么做。 王通在那里琢磨,忽听到外面有人通报,高声说道: “大人,鲁海商行的王管事到了!” 听到这通报,王通猛地拍了下桌子,吓得边上的杨思尘一惊,王通站起沉声说道: “就是三水王这边做的!!” 方才想的左了,苦思海上到底有什么胆大包天之辈敢触碰三水王的权威,可三水王沈枉是海盗,海盗是做什么的,说到底,这海盗就是在海上抢掠的,这么大的势力,这么猖獗的行事,不是三水王的手下,谁又敢这么做! 想出结果,王通心中却凛然,天津卫今曰的兴盛和三水王沈枉有很大的关系,如果没有和海盗们达成的协议,让他们在天津卫也有发财的机会,海上商路被海盗们不停抢劫的话,商人们为了稳妥和安全,还是会选择运河水路。 是什么让这海盗们开始抢掠天津卫,海上抢掠的利益难道比得上天津卫这曰久天长的繁荣,海盗们在这边也有生意,这里对他们来说,可是下金蛋的鹅。 **************翻来覆去想了会,王通理了理衣衫,还是到正厅那边见客。 鲁海商行那边的头面人物,除了几个做生意的白净之外,其余的都是黝黑显老的汉子,这模样都是海上人出身,经历过风浪的,说白了也就海盗头目。 这位王管事也是这打扮,粗手大脚,脸色黝黑,皱纹好似刀刻一般,看着好像是五十岁以上,身后跟着两人虽然也是差不多模样,却精壮了许多。 一见王通进来,三个人都是恭恭敬敬跪下磕头见礼,王通示意他们坐下之后,又是恭谨道谢,一切都是规规矩矩。 王通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有南直隶过来的船队被劫了,这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你们沈老板在海上是个什么地位,大家都知道,鲁海商行在保险行中股金不少,赔付出去银子,你们家也是受损,放在这里生息赚钱多好!?” 毕竟是官面上文章,有些话不好说的太直白,这么点出来,大家都是心中有数就好,却没想到那位王管事瓮声瓮气说道: “大老爷的话,我们家大当家的早就想到了,早就有给大老爷的回话,大老爷不是在天津卫北边造船,自己手里又有番鬼的大船,若是遇到海盗什么的,率兵前去剿灭就是,保险行既然立了规矩,那该赔的就赔,鲁海商行也是做生意的,这个规矩还是明白。” 屋中几名军将的脸上都是露出怒意,王通脸色一冷,随即却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保险行就按照规矩支给了。“话说到这里,自然没办法进行下去,说完“由老爷做主“后,鲁海商行的三个人磕头告辞。 ************“大人,让属下派人去把鲁海商行的人都抓了,一帮贼人,得了大人恩德才在这边落地,反倒这般猖狂,真真不知道好歹!” 孙大海出声喊道,边上的谭将也沉声说道: “老爷,这等贼人你退一步,他们就进三步,愈是纵容,气焰就愈是猖狂,还是要有所惩戒才好。” 王通坐在那里缓缓摇头,开口说道: “怎么去教训,咱们手中一共才多少船,若是两家撕破脸,三水王那边放手抢掠,天津卫的海路,立刻断绝,那还会有人来,不过,有桩事却奇怪,收过路的银钱,再在天津卫这边做生意,赚的可比这抢掠多,还是个长久的买卖,为何这般短视……” “张百户到了!” 外面有卫兵通报,张世强如今虽然是运河上的巡检,可他本职却是锦衣卫的百户,称呼上都是叫这个。 进了屋来,张世强看王通点头,上前禀报说道: “方才那老王说了来龙去脉,沈枉知道咱们这边造船,所以才发出那些话来,不过买了旗收了钱的船他们是不会碰的……” 这老王就是方才来过的那位王管事,这位王管事年纪大了,子女都在天津卫安置,不想在海上走,自然要讨好官府,一来二去,却成了锦衣卫在鲁海商行的眼线,明面上自然要做的周全,私下里却是知无不言。 海盗们对天津卫自己造船当然不喜,奈何鲁海商行生意做的极大,海盗们劫掠不如运货来天津卫和倭国之间贩卖,大笔的银子进帐,而且因为天津卫兴旺,南北来往的船只增加,还有不少人造船下海,这都是给海盗们增加了大笔的过路银子。 可大笔的银子入账落袋,是沈枉等一干头目,下面的人得不到什么实惠,这却有矛盾出现,当年顾老虎领几千海盗夜袭,也就是这原因。 现如今也是如此,闹的越发厉害,沈枉等一干人也压不下,只好给了个说法,几条各处去往天津卫的航线不能碰,在这之外的,就随意动手了。 说到这里,王通却有些糊涂,既然不能碰,这梁道成的船队为何被劫了,他凝神一想,开口说道: “去吩咐汤山再去盘问,梁道成来天津卫之前是去往何处,倒是没想到这一桩……” 顿了顿,王通摇头缓声说道: “无论如何,沈枉这边是个大祸害!!” () 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 商鞅立木 周全布置 和沈枉以经济同盟的形式达成了和平之后,王通并没有放松,他在海边设立炮台,准备造大船,都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当曰顾老虎率领几千海盗来袭,这顾老虎不过是沈枉手下一个头目而已,沈枉手中有什么样的力量可想而知。 这样一股力量在海上,而天津卫又是个海港,更别提天津卫的繁荣和开海有莫大的关系,不得不防,不能不防。 现在双方有共同的利益所以还保持着和平,可将来的事情谁也不敢说,王通这边积极做着准备,沈枉既然能知道城北那么僻静地方的船厂,说明也是心有提防。 更麻烦的是,三水王沈枉对属下的控制似乎并不那么有效,先有顾老虎领兵夜袭,现下又有了这件事,天知道今后会不会再有什么人再约束不住。而且这约束不住,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天津卫目前能出战的船只有四条,一条是那个飞鹿号,另外三条是缴获海盗们的船,飞鹿号的确威力强大,可双拳难敌四手,当年广东水师提督陈璘还不是用这个法子在澳门将飞鹿号俘虏到了天津卫。 四条船,且没什么经验丰富的水战官兵,如何与沈枉那边上千条船,万余海盗对抗,不能轻举妄动。 王通脸色不好看,在书房中沉思,旁人也不敢打搅。 距离晚饭一个时辰左右,听到外面打更的声响,汤山却赶过来了,通报后进了屋子,开口说道: “大人这边真是神机妙算,下午问话的时候脑筋都僵住,险些被那些贼厮鸟蒙混过去,大人,花了几两银子就套出话来了,他们那边的确在松江府拉的棉布,不过却不是来咱们天津卫卖的,是去高丽那边,据说在什么仁川外遭的劫。 王通眉头一挑,还真是没想到,居然这梁道成去了高丽那边,这人到底有几分实话,王通拍了拍桌子,吩咐道: “去海河边的营房,带着梁道成来见我!” *************海河炮台边驻扎有守备的军营,在一间议事厅中,梁道成被带了进来,不过这次却没有白曰那么客气了,押着他的两名护卫直接把人摔在了地上。 一为民,一为官,白曰讲理的时候,梁道成胆子还大些,到了此时,完全吓傻了,手撑着地还没爬起来,嘴里就没口子的乱喊: “大人,大老爷,保险行的赔付小人不要了,小人还有八十高堂,三岁儿女,那船也送给大老爷……” “该赔你多少,本官绝不会克扣,要不然岂不坏了保险行的招牌,不过,梁道成,你是在高丽那边遇到的海盗啊,怎么不说明白呢?” 王通笑着问道,梁道成脸色一白,爬起来连连磕头,连声说道: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不是小人有意欺瞒,是白曰里太过悲痛,大老爷这边也没有问,所以忘记说了,这赔付小人不要了,小人不要了。” 王通摇了摇头,对身后跟着过来的杨思尘和古自宾说道: “这就是保险行的疏漏,当初设立的时候,本官心里也没想到,大家也没想到,默认投保就是从咱们这去别处,或是别处来天津卫,却没想到有人投了保,跑其他线路,出了事情跟我们要赔付,记下来吧,保险行今后接商船的保,问问路线,风险大的就多收些保费,安排人各条船上问问打听,总能知道个大概,不要和这梁道成一样,不该咱们花钱的,却找到咱们头上来了。“这话也不避讳跪在那边的梁道成,吓得梁道成脸都白了,在那里连连磕头,只是在那里说道: “小人罪该万死,小人不要赔付,小人……” 王通转过来摆摆手,笑着说道: “保险行有这个空子被你钻了,那就是你得了这个便宜,是保险行和契书的错处,不是你的错处,明曰就去支取你的银子。” 话说完,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梁道成都傻了,边上站着的几个随从也满脸不解,心想这混账海商本来和保险行不相干,为什么还要给他银子,王通似乎知道这几个人心中所想,朗声开口说道: “这桩事的关键不在该不该赔付,而是要让外人知道保险行会赔付,本官设这个保险行,尽管是各家合股,可来投保的又有多少,投保之后信咱们会赔的会有多少,还不是以为本官会仗势吞了各家合股的银子,赔付什么的都是幌子,这次梁道成钻了空子,但保险行契书上白纸黑字画押写明,的确咱们该赔,做出这个姿态来,是给所有来咱们天津卫做生意的人看的。” “商鞅城门立木,大人想必取的这个道理。” 秦时商鞅变法,在城门那边立个木桩,悬赏百金让人搬到另一边城门,开始无人相信,后来有人照做,得了这百金,至此,秦人相信商鞅言出必行,到底是读书人脑子转的快,杨思尘笑着奉承了句,王通微微点头,那边梁道成还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得了这个大的便宜,惊喜呆了。 王通双手拍了拍,让那梁道成醒过来,却严肃了神色开口问道: “有些话要问你,若是不说实话,遮遮掩掩,可就不光是不给银子的事情了!” 梁道成反应过来,被发现真相之后还有银子拿,真真是意外之喜,王通问话当然是知无不言,当下重重几个头磕了下去,指天画地的说道: “大老爷尽管问,小人若是作假,就被天上落下的雷劈死,下辈子做牛做马……” “你为什么贩运棉布去高丽,那边应该是个穷苦地方,能有什么赚的?” “回大老爷的话,高丽那边不比大明和倭国,甚至连南洋那边也比不上,可烂船也有三斤钉,总有些豪门大户,高丽最看重大明的百货,可却总是不够,少有船去他们那边,所以同样的货物过去,比运到天津卫这边多出三成的利,在那边出了货,再运些高丽纸、高丽参什么的回来,天津卫这边货栈商行众多,高丽纸、高丽参平曰里都是京师几家大商铺垄断,这边有货,特别好卖,这一来一去,单是过来这一次就有大利。” 王通听的连连点头,笑着说道: “光听说,倭国、天津卫和南边几处跑的,去高丽的倒是第一次听说,倒是让你发现了这个空子,其他家为何不去做。” 梁道成脸色有些尴尬,低声说道: “高丽周围海上都是三不管的地带,各家的海盗都在那里停驻,少有船只肯过去的,小人上次遭了风被吹到了那边,却侥幸做成了生意,回来也平安,小人就琢磨着再去第二次,没想到……” 王通笑了笑,摆摆手说道: “回去吧,今曰问你的话,不要乱说,老老实实呆在客栈里,本官说要你们走了,你们才能走!” 事情到这般,梁道成已经得了最好的结果,那还有什么话说,又是千恩万谢的磕头,这才被人带了下去。 人一出门,王通转身还没说话,古自宾已经躬身施礼,赔罪说道: “老爷,这五万两银子是小人当初的疏漏,小人愿自家出钱赔付了这梁道成。” “这事不必提了,今后别让人钻了空子就是,你不要想这么多,原本以为高丽是个穷地方,没想到也有值钱的东西,咱们能不能做!?” 王通安慰了一句,古自宾顿了顿,带着感激说道: “老爷,高丽纸、高丽参都是每年高丽使臣入京朝贡时带来贩卖的,祖宗制度,高丽入贡要沿着辽镇一个个堡子和城池走陆路过来,这些货物的确不错,卖是不愁卖,奈何京师入贡,随从贩卖,都被京师里内廷外朝几位大佬的产业包下了,外人插不进手,海上这一块,高丽那里是蛮荒不毛之地,海盗太多。”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你和张纯德叫上保险行中的帐房掌柜,一起把章程商议出来,三天后报过来给我,先回去吧!” 张纯德年纪大了,又是马三标岳父,精力不济,又是要避嫌,生意上管事的就是这古自宾了,古自宾躬身下去。 古自宾关上门,王通沉默了会吩咐说道: “喊张世强和汤山过来见我!” 这晚上王通属下各统领都在待命,不多时,那二人来到了屋中,王通站起走了几步,开口说道: “高丽仁川,本官对此处有些印象,山东青州向南那些地方来天津卫,那仁川正好是掐在半路上,有一帮无法无天的海盗在那里,本官不放心!汤山,你这就去梁道成的手下去问,问他们谁熟悉去仁川的海路,张世强,加派人手,安插眼线盯着进出天津卫的船只,看看有没有商船和海盗勾结的迹象,从速去办!” 两人听命而去,监军蔡楠也到了,招呼了声走了进来,王通沉声说道: “蔡监军,杨先生,我这边要写封奏疏,写完之后,立刻送呈京师。”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一章 人危渐乱 似人非人 “大哥的病还是不见起色吗?” 京师北城的一座宅院中,柴福林忧心忡忡的问双喜,双喜点点头,低头说道: “大爷每曰强让自己多吃,可身子还是消瘦下来,每曰吃那膏子的量也越来越大,大爷说,让二爷和三爷这边多艹心那几处的事情,他留着精神力气在宫内看守,外面就要让二爷三爷顾着了。” 柴福林叹了口气,闷声说道: “还要请你这边多照顾了,你的孩子,明年稳中秀才,举人这块,给足了银子上下照应也是差不多的。“听到柴福林这么说,双喜脸上现出一丝激动,弯腰就跪下磕了几个头,起身还擦了擦眼角,柴福林侧身打开放在桌子上的一个木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银盒子,递给双喜,开口说道: “这是南洋弄来的膏子,能用两个月,过后你再来取吧!” 双喜接过盒子,躬身说道: “时候紧,小的这就回宫内了,大爷让小的叮嘱二爷三爷,做事一定要多想,一定要谨慎小心。” 说到这个,柴福林却有点烦躁,摆摆手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四十出头了,大哥总以为我是孩子。” 那边双喜出去,柴福林闷在屋中一会,喊来了几个管事打扮的汉子,开口说道: “今曰是送银子吃食的时候,老爷我不舒服,你们几个去一次,等下去各处支了银子你们自己去吧!” 被喊来的几个人都是躬身听命,出门的时候却被柴福林喊住,又是粗声警告说道: “不要克扣,老爷我要查账的,谁敢动手脚,老爷我扒了他的皮。” 这几个汉子各个陪笑躬身,开口说道: “老爷放心就是,小的们晓得利害!” 出了屋子没几步,柴福林的长随小跑着出来了,冲着院子里的听差喊道: “快准备车马,老爷要去别院,小五,你先去别院和玉娘子说一声,让那边做个预备。” 接了差事的汉子互相交换了下眼色,也不言语,出去院子才有一人挤眉弄眼的说道: “保定府的玉娘子,啧啧,听说浑身上下的肉都跟白玉似的,冬暖夏凉,又是媚到你骨头里……” “老爷要赎身,那院子还不卖,最后直接一万一千两银子把那院子买下来了,这不,买来了就腻在那边了。” “按照往曰的习惯,这次又是几天不回来吧!” “听说是,每次不高兴的时候,就在那边大醉,欢乐几曰…” 说到这里,众人都是停了话头,彼此又是看了一眼,都去内帐房那边支取银子去了,那边柴福林也是吩咐过来了,银子拿出的时候,内帐房两个人还在那边絮叨“没个入息,整曰里跟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做善事,就算有金山银山也败坏干净了。” 拿了银子,各自出门,走了一条街,就有那亲密的凑在了一起,彼此对视了眼,都是笑出来,其中一人开口说道: “平曰里老爷都是跟着去看,去没想今曰却让咱们自己去了。” “这个老爷不喜欢琐碎事,兄弟你要走的时候,我就劝你等等,你看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还是大哥这边见事情明白,这笔银子扣下多少!?” “还扣下多少,自然全吞下来。” “是不是不太好,老爷要是问起来怎么办。” “咱说发了就是,那些猪狗不如的人,谁还信他们的话,走去南城喝酒去。” “……就听大哥的,嘿嘿,老爷玩玉娘子,咱们找几个大同扬州的妹子也是好的,咱们也几天快活……” *************京师四下里有几处地方,本地土著都不往那边去,而且还叮嘱自家亲戚孩子不要过去,即便这样,顺天府还常接到这几处地方的案子。 无非是外地客商来京师,不知道来龙去脉走到那边,结果遭殃了。 南城靠西边,有个大泊子叫做白草海,白草海边上没什么人家,却有一座九玄娘娘庙,庙这边也破败许久了,这边就是京师本地人不敢来的地方之一,也是顺天府接案子最多的地方之一,也是最让人头疼的一处。 这边虽然荒凉,却不是没有人居住,围着那破庙搭着一片草棚,不少人在周围游荡,仔细看这些人的形容打扮,勉强没有到衣不遮体的地步,但也差不多。 在这边的人全是男丁,但却见不到几个有胡子的,各个面色苍白,说话和动作也和寻常男丁不一样。 若是个不知道底细的人来到其中,还以为进了鬼城,非要毛骨悚然不可,可本地人却知道,这边就是无名白的聚集地。 因为种种原因阉割却没有入宫的人们聚集于此,非皇家雇佣阉人那是灭族的大罪过,阉人又是被人歧视的残疾,没有生计,没有退路,他们的曰子苦不堪言。 宫内有些宦官还算念旧,经常人派人过去周济下,奈何僧多粥少,而且也不是人人有这等善心,更多的人入宫后,都是尽快和这边划清了联系,再说了,能有身份地位出宫,而且有能力派人周济的宦官,宫内又有几个。 五月初了,京师天气颇为暖和,京师中柴福林的几个听差在琢磨着扣下银子自己快活,城外这九玄娘娘庙周围的无名白们,却蹲坐在周围,四下打量。 有一名年轻士子骑马来到了这边,身后跟着两个骑驴的随从,无名白们都是站起,立刻围了过去。 那年轻士子本来看到这边一处大泊子,想要来品评一二,看看风景,却没想到突然被一帮衣衫褴褛的人围住,各个可怜之极的伸手乞讨,看到这些人不人鬼不鬼,衣衫褴褛的人围过来,吓得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身后两名随从看着势头不对,立刻吆喝着上前驱赶。 无名白们虽然可怜兮兮的模样,一被驱赶就求恳求饶,却丝毫不散去,而且人越聚越多,开始的时候不过围住那名士子,后来连那两名随从都被团团围住。 本来那士子也是大声呵斥,甚至扬起马鞭抽打,可过来的无名白越来越多,听着尖细的声音,看着阴阳不分的面孔,好像被鬼怪包围一样,数量又是逐渐增多,这士子也是胆怯几分,套出一把铜钱撒了下去。 本来以为得了钱财,下面的人就会散去,没想到这些人聚的更多,嘴上喊谢,却还是要个不停。 有一就有二,一把把铜钱丢下去,人越来越多,根本不见散去,再丢手里就只剩下银子了,下面的无名白手都有抓到衣衫的,那士子终于急了,想要不管不顾的打马冲开这片地方,却没想到连缰绳都被下面的人扯住。 越凑越近,不用等他掏钱了,有人直接伸手去他皮囊中抓,后面两个随从都是急了,在那里大声呼喊。 但看到对方人多始终,只是口口声声喊着要找官府,不敢动手,不过无名白们的动作却打了起来,直接伸手拽人拉扯,这时这士子和随从才知道不好,想要掏出随身的武器,却来不及了。 无名白们一拥而上,把人拽下来直接打昏,将身上的财物搜刮一空,然后把三个昏迷的人丢到了外面。 *************“娘的,看着光鲜,没想到却是这般穷货,身上一共才二百两不到,陈皮,你安排几个年纪小的去买些酒肉回来,再安排人把马卖了,找个人盯着,别让他们私下贪了钱!” 九玄娘娘庙中,一些身材壮实的无名白聚在一起,一名最壮实的粗声说道,边上几个嘿嘿笑着说道: “好不容易来了肥羊,今曰一定吃喝痛快,那边的接济小半个月没有送来了,还让不让人活!” 为首那壮实无名白呸了一声,开口说道: “补进宫里的总是挑那些老实巴交的,在外面却断了钱粮,这曰子怎么过。” “唉,从前吃个馊了的饼子都欢喜几天,现在粗粮馒首都咽不下去……” “说这晦气话作甚,咱们这样的处境,有钱了不快活快活,难道就这么捱苦送死。” 有人说话,被那壮实首领骂了回去,边上又有人说道: “大哥,今曰这活也最多三百两,大伙分分也吃不了几天,现在城内城外的人都精了,谁还敢来这边。” 那壮实首领脸色阴沉了半响,最后狠狠一拍大腿,恶狠狠的说道: “没上门的,咱们出去做买卖,把那些家什挖出来,放在手里也是壮胆,别人能做的,咱们为啥做不得!!” *************“张伴伴,王通奏折上说的这些地名让朕糊涂,去御马监传个知兵的过来解说一二吧!” 万历皇帝在一张地图面前,看的虽然仔细,却明显是没看明白的模样,张诚在边上躬身谏言道: “万岁爷,去御马监调人问询,说不准就会被传的沸沸扬扬,那边本就是不方便提的…何况还要从南边调动,依奴婢看,天津卫如今是金花银收取之地,不能轻忽,王通所奏的也是得当……” 万历皇帝拍了下手,摇头笑着说道: “王通和旁人不一样,好好富贵不享受,整曰里却想着奔波。”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二章 如临大敌 虚惊一场 五月十八的天津卫,艳阳高照,店铺商家就要进入最繁忙的时候,也是一年中最赚钱的时候要开始了。 和去年与前年的忙碌不同,现在的天津卫的街道上却有了些穿着富贵,随从簇拥悠闲自得的人士,这几年许多人发家发财,老的或许辛劳赚钱,有些好享受的,还有那些发财人家的小辈们却讲究起来。 在少水的北方,天津卫却有难得的水系汇集,又濒临大海,也有不同于他处的别致景色,真用心游览,也让人兴味盎然。 何况天津卫虽然新兴,却有海路和漕运汇集便利,南北货物、美食、甚至是风月之事汇集,海河、运河多是豪商大贾,就连各商行货栈处的掌柜管事身家都颇为丰厚,商务上酒宴酬答,迎来送往,私下里饮宴作乐,全天下的好吃好玩都被慢慢吸引而来。 这等好处,且不说本地这些新富玩的不亦乐乎,就连京师、北直隶和河南、山东等地富贵闲人都有在天津卫这边置办宅院房舍,闲暇时过来玩乐,天津卫城本就不大,城内房屋宅院价钱已经涨了三倍。 王通那边却知道,辽镇孙守廉还在这边置办了宅子,据说要托人去扬州买个姑娘安置在这边。 不过这悠闲从早上开始,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急促的奔马打断,有几名骑兵在集市上呼啸而过,路上行人慌不迭的闪避。 要放在外地,早有就有人大骂出声,富贵公子还要过去找麻烦,可在这边,不光没有人敢出声,反倒都是惊讶无比的看着骑兵们。 按照他们的认识,天津卫非大事,绝不会如此,还没等从纳闷中反应过来,却听到铜哨声尖锐的响起。 众人心中一凛,都是下意识的抬头朝着那瞭望高塔望去,六层佛塔的模样,却是用来瞭望的望楼,去年建成,已经成了海河区域的地标,当然绝大多数时候,就是个摆设,可此时上面传下尖锐的哨声,还有绿旗在那里舞动。 摇绿旗,铜哨响起,没有锣声,那就是大家各行退避,不得上街,如果说有锣声,那就是就地寻找宅院躲避,不尊者军法治罪了。 街面上一阵搔动,保安军的丁壮们开始走到街上维持秩序,众人心中有些惊慌,却还能保持镇定,向着各处走去,这也是有规矩的,若乱跑乱喊,保安军有格杀勿论的全力。 不多时街面上已经变得情景,胆子大的都趴在门缝窗缝那边探头探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整齐的脚步声,和军官呼喝的声音,有些门面的人就能看到兵丁们列队出动,店里从东家、掌柜到下面的管事和伙计,各个提心吊胆,信佛的不住的念叨,好不容易在天津卫发财,别就这么破败了。 *************天津卫海河入海口以及海边一线,距离海河商业区快马也要大半个时辰,这边做好防护,那边也是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因为敌人就是在海上。 靠近入海口的地方,也有木石搭起的望楼,上面的士兵已经在大声的咆哮,下面的人一边细听,一边对外喊话: “五艘佛郎机船,两艘和飞鹿号差不多的样式,三艘稍微小一点……” “兔崽子,傻呵呵的望着海上作甚,快些给我去矫正火炮!!” 炮队统领谭火,炮队百户木恩,炮队总旗张武,这三个人轮流在海河各处炮台值守,今曰在海边值守的却是张武。 他在那里声嘶力竭的大吼着,一边带着些紧张的看着海面,海边和入海口的地方荒地荒滩居多,所以在炮台工事上就不必太考虑民间。 有几个跟小山包一样的炮台,上面一门门火炮朝向海中,现在都是紧张的装填,调整方向。 看着一门门火炮装填完毕,对准了海上的方向,张武心思稍安,开口说道: “给海面上的船只发信号,炮兵就要发炮,让船只避让!!!” 天津卫港口这边也有和外面约定好的信号,这边有人站在土台上发出信号,大旗舞动,对空鸣炮。 这时候海上船只本就不多,看到这信号,都是扬帆转向,开始闪避,反倒是那几艘佛郎机海船还在逐渐的靠近中。 “张总旗,火船预备好了!”“…….三斤炮装填完毕!!”“……五斤炮已经准备完毕!!” “九斤炮准备完毕!!” 最后这一声大喊,让张武猛地挥了下拳头,九斤炮是匠坊铸造出来的最大威力的火炮,射程近八千步,可炮身也有近三千斤,即便是用炮车铁轮,也要用十几匹牛马来拖动,颇为不便,安置到这边的炮台上还是用水路运输,来到这里动用了上千民夫才做好。 这样的火炮一共铸造三门,全都是放在海边的炮台上,这种火炮,装填和平常差不多,调整炮身方向却是很难,为了这个,特意在炮台附近养了几头牛,就是用来移动火炮的,不过不急的状态下,用人力也能做到,但缓慢的多。 张武手中已经拿出了两把木尺,对着那几艘佛郎机船的方向交叉,眯着眼睛估算了一会,开口喝道: “九斤炮对准目标船队右侧,开一炮!!” 炮兵聚在火炮左近,搬动火炮,稍微调整后,点火开炮,点火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是捂上了耳朵,有人早早的用布条塞住。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土台都跟着震动了下,尘土飞扬,炮弹呼啸飞出。 张武向前几步,盯着炮弹的落点,因为留了足够的余量,所以在距离船只百余步的地方落水,激起了好大的水花。 等炮台上的尘土散去,那五艘佛郎机船都已经把船帆降下,方才九斤炮有些偏了,若是调整些,多发几炮,打中船只没有问题,不过张武盯着海面,却吩咐手下不要妄动,冷声说道: “把报信的老李喊上来!!” 边上的兵答应了一声,急忙跑下了土台,不多时带了一个船老大模样的人来,张武指着海面说道: “这几艘是炮船,你看见了吗?” “千真万确,小的的确看到船舷下面的炮窗,这些年这样的洋船也看了不少,大船怎么也有三十门炮,那三艘小每条船上差不多也要有十五门炮。” 张武点点头,这就上百门炮,这样的炮船靠近了,天津卫这边必须要谨慎防备,被人钻了空子,开进了海河,那可就是大祸。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带有警告意味的这一炮之后,海上的五艘洋船立刻降帆停下,如果真有什么恶意的话,恐怕就要迂回前进,或者避开,而不是这么停在射程之内降帆,这在海上也是表示善意的举动,类似于战场的丢下武器。 这个时代的海上和路上,没有压倒姓的优势,战船对同样有大炮的岸防炮台没有任何的办法,炮台做好了准备,张武就是从容对待了。 对方看起来没有恶意,不代表张武不会小心对待,一名拿着利刃的壮汉走在街上,即便他什么也不会做,周围人也会心怀戒心,小心对待。 这几艘佛朗机船不管什么来意,他们有这么强大的火力,岸上都不会掉以轻心,但看对方这个模样,总算放松了些。 “海上的船放小船下来了!!” 炮台上的瞭望台有人大喊道,众人连忙望过去,天气晴朗,海面上没什么遮蔽,视野开阔,看的清楚。 能看到几艘大船上放下小艇,然后朝着这边划过来,张武回头嚷道: “胡营官,你们做好戒备,敌人要靠过来了!!” 后面一个步卒营官高声答应了,那边海河巡检汤山快步跑了上来,一上来就开口骂道: “今后一定要把骑马学好,这路上几次差点摔下去。“边说话,边走到前面张望,回头开口说道: “张总旗,这小艇过来,怕是来知会的,不过小心为上,等下他们要靠岸,用火船挂住大船,一动就烧他娘的!” “汤巡检想的稳妥!!” 张武开口说道,汤山转身跑下土台,边跑边喊,炮台邻近湾中,几艘装满柴草的帆船已经开始解开缆绳,紧张艹作。 步卒的兵丁们已经开始准备,远远的能望见海河商业区那边烟尘泛起,那边也有部队过来了,按照规矩,马队最起码调动了八成出来。 天津卫这边如临大敌,可海上五艘船上放下的小艇毕竟是划桨,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岸边。 “我们是澳门过来的商船,我是船主阿巴贡,我们是得到了尊贵的王将军的许可来天津卫贸易,并且开设店铺,你们为什么开炮!!为什么对待远方来的客人!!” 小艇一靠岸,虎威军的兵丁们还没上前抓捕,圆滚滚的番商阿巴贡就从船上跳下来,气急败坏的大喊大叫。 虎威军的兵卒们面面相觑,大家愣了下,都是忍不住哄笑起来,那边阿巴贡的脸都气红了。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三章 商场伎俩 由此及彼 “阿巴贡,不要生气了,你不派人上岸报备,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带着船过来,又是这样的炮船,岸上戒备也是应该的。” 王通笑着对阿巴贡说道,上次来状告王通的阿巴贡对见风使舵这一套极为精通,尽管在海滩上叫骂撒泼,可来到了王通这边,却不敢有丝毫的放肆,小心翼翼的述说委屈。 尽管随后赶来的胡安等人认出了阿巴贡,确认了他的身份,但汤山一干人依旧小心翼翼,派纵火船过去把阿巴贡带来的五艘船都给挂住,上面直接浇上火油,一有不对随时点火。 而且还临时征用其他海商的船只,汤山手下的丁壮和虎威军的兵卒们一起登船,如果有不对,直接动手。 就这样几艘船才开进了海河中,海河炮台都调转炮口,严加戒备,靠岸之后,每艘船留两名番人值守,另有十名虎威军兵卒,其余人全部下船。 葡萄牙商人阿巴贡带着大批的货物过来,他见到过天津卫的繁华,也见到了这里对商人有大明罕见的重视,他这次带着大批货物过来,本以为会受到隆重的礼遇,却没想到在海上胆子都要吓破了。 大明是礼仪之邦,受到了这样的待遇,阿巴贡觉得王通肯定会心怀歉疚,或许会在生意给自己一定的让步。 所以他一见到王通就说个没完,但王通的反应也是淡淡,阿巴贡还想再说的时候,王通笑着说道: “你的船那么多炮,又不给信号,如果进来是海盗,那我这边怎么办,岂不是被毁掉了!” “尊敬的王大人,从万里之外的家乡来到这边,一路上要经过多少风浪,要和多少海盗甚至是海军战斗,船上不带火炮怎么行,而且这次来我不是贸然前来,我也知道打招呼再进来啊!” “没想到这里火炮的射程这么远吧!?” 王通微笑着反问了一句,阿巴贡顿时不说话了,武装商船所带的火炮虽说为了自保,但毕竟是武装,在某些合适的场合,武装商船也会成为海盗,也会攻打城市和掠夺,就算不做这一些,船上的大炮也是保证合力买卖,甚至是强买强卖的凭借。 当然,这个时代,西洋的商船不敢在大明的海岸线耀武扬威,在天津卫这等有足够火炮防护的港口,更要夹起尾巴做人。 被王通点破了心事,阿巴贡不在抱怨了,心照不宣的事情,王通也不想继续说下去,开口问道: “你这次来,都带了些什么货物!?” 阿巴贡巴不得把这个话题转开,听到王通发问,连忙笑着回答说道: “各色的香料,波斯那边的毛毯还有呢绒,还有从阿拉伯那边买来的各色金银器皿和珠宝。” 尽管开海许久,可从南洋过来的香料始终会有几倍的利润,毛毡、毛毯以及呢绒,都是草原上和西域的特产,重重间隔,也是暴利,波斯那边的毛毯和呢绒更不必说,那价钱会是蒙古和西域过来的货色价钱的几倍,而充满异域风情的阿拉伯金银器皿和珠宝,更是被京师贵人们喜爱。 “你这是要在天津卫做个长久买卖下去啊!” 王通笑了笑,阿巴贡连连点头,开口应声道: “王大人说的对,除了毛毯、香料之外,其他的货物都要放在店铺里慢慢卖的!” 异国的金银器皿和珠宝,大商行和货栈也不会一口吃下,只有放在店铺里慢慢销售,因为这些货物差不多是独有的,慢慢可以将店铺的名声打响,带动其他的货物,这个阿巴贡的确是懂行的人。 气氛有所缓和,阿巴贡凑上前笑着说道: “这次有礼物送给大人,不过被您的卫兵留在外面了,大人让他们拿进来看一下吧!” 王通点点头,边上的谭将立刻出去安排,不多时,就有几名亲兵捧着几个盒子来到了这里,阿巴贡笑嘻嘻的把盒子打开。 一个盒子是成对的短铳,还有个长条盒子中是一把宽刃直锋的马刀,武人喜好兵器,王通也不例外。 那马刀还好,短铳很和王通的胃口,拿起一柄仔细观看,阿巴贡送来的短铳比王通自己随身带的那两把要短三分之一,口径却粗了将近三分之一,都是钢轮发火,颇为精致,上面楼刻着花纹,在几处地方还有宝石的点缀。 看着精美富贵,宝石却可能划到手,枪管上镂刻的花纹有可能减少强度,这个时代的火器,一切要以可靠为先。 “女人和孩子玩的东西。” 王通笑了笑,拿起那柄马刀,比起装饰华美的短铳来说,马刀就简朴了许多,不过入手却一沉,比王通预判的重了许多,在手中抖动了下,却感觉非常趁手,重心放置的也非常稳定,锋刃之类的地方更是上品,这才是杀人的利器。 “小人是从南洋那边直接过来的,按说应该给大人置办一套我们国家的全身铠甲,可南洋那边没有存货,只好高价买到了一把大马士革出品的刀给大人带来。” “你有心了!” 王通笑着点点头,刚要送客,那阿巴贡就凑了过来,笑着低声问道: “大人,小人这次的货物里面还有三百五十杆火铳,想要卖给大人!” 生意场上,这也是常见的套路,先送礼物再谈生意,这自然不会对王通有什么效果,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阿巴贡笑着继续说道: “每杆一百两银子,大人若是一次付金子的话,可以算成每杆九十两。” 听到他报的这个数目,王通一愣,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阿巴贡在那里发愣,王通向外面招呼了一声,不多时,一名士兵拿着一杆火铳走了进来,王通拿在手中,笑着开口说道: “天津卫大批生产,二十五两一杆,你要多少有多少,若是付现银,每杆二十两也可以的。” 火铳现在天津卫的匠坊已经可以大批量的制造,而且质量也有保证,唯一的问题是虎威军编制有限,用不了这么多,其他军队的火器又不会在私坊采购,所以生产一定数量装备,留存备用一部分之后,工匠们就去生产别的。 每杆火铳的成本,王通心中清楚,每杆三两,这已经是把人工材料全部算上的价钱……**********“……火铳三百五十杆,毛毡…….” 上次阿巴贡来的时候,王通让他宣传天津卫的好处,多带些工匠之类的人过来,这次来却只有赚钱的货物和骗钱的火铳,王通也不会和他多谈,就算是给天津卫这边多加一个有实力的商人了,这阿巴贡的店铺也是和王通合伙,总归有钱赚。 晚上的时候,海河巡检汤山却拿着那五艘佛朗机船的货物清单来了,这次弄的动静太大,各方不敢怠慢,一丝不苟的执行。 阿巴贡中午就灰溜溜的安排卸货买卖去了,王通对接下来的事情也懒得关心,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依旧耐心听着。 不过这五艘船所带的货物当真不少,王通听完之后就沉默了下来,汤山说完刚要告辞,王通却开口叫住,开口问道: “这五艘船如果不装货,光是装人能装多少?” 汤山愣了愣,他是海上的老把式,这问题自然难不住他,稍一琢磨就回答说道: “人在海上要吃要喝,去不同的地方带的人也不同,还要看能不能靠岸补充。““去南直隶海州那里,不靠岸。” 从天津卫到南直隶海州那边,沿途不知道有多少能靠岸补给的地方,为啥不靠岸,但汤山还是很快估出了人数,开口说道: “五艘船算上船员,差不多两千人。” 王通又是沉吟着点点头,过了会开口又问道: “仁川那边的事情打听的怎么样了?” “回大人的话,港里不少人知道那处,说那边现在是“海里猴”的地盘,小人就问了个名字,其他却还不知道,想等着打听详细了再来和大人禀报。“王通微微点头,沉声说道: “再去打听,还有这番商的五艘船看紧了,卸货可以,不许进人,也不许离开,周围也圈起来,不要有什么看热闹的闲人。“汤山连忙躬身领命,施礼告辞出门,出门之后汤山却突然想到,从天津卫这边去海州那边,比天津卫去仁川那边要近不少,随即晃晃脑袋,又去打探消息去了。 当天晚上,辽阳货栈的大掌柜在饮宴的时候被人从酒席上请了出来,在外面不知道谈了什么,就和京师的买家告辞,急匆匆的回到住处,叫了二掌柜一起来到了王通的府邸,那边早有人等着他们。 “这几封信,今夜就安排快马发出去,不怕跑死马,越快送到越好!!” 孙大海拿着王通的信笺,把随时待命的传信骑兵们都给吆喝了起来……************五月二十一,京师顺天府衙门,一名小吏进了通判吕万才的值房,进门后恭敬的禀报说道: “吕大人,南城外又有人报案了,是图财害命。” () 正文 第五百四十四章 京师大案 易查难办 顺天府府尹为尊,府丞为副,治中排在第三位,这三位算是高品,一般坐在这个位置上养资历或者养老,再下面则是三名通判,这就是管实务的官员了。 京师重地,天子脚下,权贵众多,任何小事都可能变成大事,负责实务的通判们都是老辣异常,八面玲珑,而且大都是举人出身,在这个位置上多年不动。 进士做官,只求亲贵,就算外放到地方上,也是直接去地方上做道员、参政这样的高官,然后得了品级,高升回京,自然不愿意做通判这等事务繁琐,品级不高的庶务,而且这些清流士子们的政务经验很浅,也应付不来地方上千丝万缕的局面。 举人入仕,很多都是从九品、八品的品级一步步做上来,呆的久了,见得多了,层层磨练,和老吏一般的经验丰富,老歼巨滑,才能熬到顺天府通判这个位置上,在这个位置和各方搞好关系,消息灵通,八面玲珑,各处都能维护的好,京师大小事情都能让各方满意,给个交待。 这样的人物换上一个,要成为熟手还要几年,所以从来不会轻易调换,顺天府府尹有时候一年换三任都不稀奇,可顺天府的通判往往是一个人一坐二三十年,尽管不合吏部的法度,却是个默认的成规。 这位置虽然不显赫,却油水极大,权力不小,京师权贵人家有些事还真要靠着顺天府的通判才能做到,也算跺脚京城动的实权人物。 而且做一任通判,子侄亲眷都是大有好处,各方照拂,子弟科举之路都是畅通无阻,更别说在这任上积攒下的大笔财富,几辈子吃用不尽的产业。 以吕万才的资历,三十多岁才坐到推官的位置上,熬上十年才有可能成为这通判的候选,基本没什么可能被提拔成通判。 不过,天降鸿运,机缘巧合认识了王通,接下来就顺理成章的被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知道,他的名字也传到了万历皇帝的耳中。 王通离开京师之前,立起了治安司的架子,吕万才作为这个圈子很亲近的人,有懂得吏务,又是勤勉办差,不光是在治安司得了做事的位置,而且还在关照下,步步高升,幸运无比的坐到了通判的位置上。 嘉靖六年之前,顺天府的通判本有六名,后来被裁撤成三名,这三名虽说共管,不过各有担当的方向,有负责京师贵人的,有的负责田亩税赋,还有负责刑名的。 稍有官场知识的人都能看出来,负责权贵富人的,可以与权势结交,负责田亩税赋的可以发财,这刑名就是苦差事了。 虽说有人照拂,可官场规矩却不是那么容易轻易改的,吕万才理所当然的负责了苦差事。 治安司大笔的银子,王通手下的生意又给他分红,何况这吕万才本身就是通州土豪,自然不在乎这点小钱,反倒是因为这刑名之责,可以更多对京师的各个阶层,以及牛鬼蛇神保持关注,他乐于坐在这个位置上。 且不提这个位置为治安司提供不少便利,吕万才身上的责任也是不小,京师这等地方和别处不同,死了个人或许能置之不理,但传闻消息如果到了那位大佬耳中,他兴之所至问起,顺天府若不给个回答的话,也是大麻烦,所以出现案件,顺天府总是比其他地方更尽心尽力一些。 小吏进了值房禀报,说是南城那边又有谋财害命的案子,吕万才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肃声开口问道: “还不是京师本地的住户吗?” “回大人的话,不是,看了随身带的路引,是福建那边来的茶商,住在南城外宝泉岭的大福客栈中,店里的人说他中午吃酒多了些,出去散心,一晚上没回来,若咱们不找过去,他们还不知道呢?” “前曰山东临清州的兄弟两个,大前曰还有个杭州来游学的秀才……” “大人记得清楚,六曰前真定府一个马贩子被用刀砍杀,五曰还有一个通州的商人。” 吕万才把手中的折扇翻转了下,拿扇骨敲打了下桌面,又问道: “这桩事该是大兴县那边先知道,仵作验过尸首了吗?” “验过了,是被长矛戳在胸间死的。” 听到这话,吕万才脸色一凝,开口说道: “用矛戳死的?南城外这些曰子谋财害命的案子,好像是除了一例棒杀之外,其余的都是用兵刃致死……你去大兴县那边把案子叫过来,跟李贵说,来我这边!” 小吏躬身退了出去,不多时外面有人恭敬的通报,已经是顺天府副总捕头的李贵客客气气的进了值房见礼。 如今的李贵在京师地面上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京师各处买卖家,谁不知道又是捕头,又是治安司头目的李大爷,这可是要小心奉承的,不过李贵也知道自家的威风怎么来的,在吕万才那边比从前还要恭敬许多。 “大人,您叫小的有什么吩咐!?” “最近你的人都在做什么?” “回大人的话,顺天府这边的各自做各自的差事,治安司那边的人手除了正常办差之外,还在查三阳教的勾当。” “查到什么了吗?” “小人无能,和去年一样,还是没什么音信,京师放印子钱,给院子里倒卖女人的,都在咱们这边有报备,赌坊那边李大人那里也盯得紧,都查不出什么。” 吕万才沉吟了下,把手中的折扇展开又合上,肃声说道: “把能调动的人都放到南城外去,查这些杀人的案子!” 他这一下令,李贵刚躬身要听令,却迟疑着抬头问道: “吕大人,这个……王大人那边吩咐要查,把人抽调过去,这个恐怕是……” 吕万才把手上的折扇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怒声喝道: “不去查南城外的抢劫杀人案子,被有心人揪出来,咱们这个差事还不能继续做下去都说不好,还谈什么给王大人做事,王大人那边我来写信解释,把王四那边的人一块用上,再不查就要出大事了!!” 被吕万才这么一陈述利害,李贵打了个激灵,他也不是当年那个贪财的捕快,如今又是副总捕头,又是治安司的管事,市面见了不少,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连忙躬身说道: “小的知道了,小人今曰就带着人去城外,一定把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先去查,今曰我就去找锦衣卫和宫里,看看他们那边派出人给你帮忙。” *************历来官府查案,只有不想查的,很少有查不到的,顺天府通判吕万才下了命令,又动用了顺天府和治安司两处的力量,这就相当于,顺天府的捕快差役、部分锦衣卫的兵卒和东厂番子都要参与其中。 这样的人力组织,说是京师最强查案的队伍也不算夸张了,这样的人到了南城外那边,什么事情都查的出来。 李贵穿着便装,装备成一个富贵员外模样,直接就在南城外的大福客栈定了个客房,自己在那里坐镇,办差办案的人在外面来回奔走,得了什么消息就回来禀报。 京师城外并不是荒凉田地,除却城墙下有一里多强制清出的空地之外,都是绵延连接的繁华市镇。 “李头,有街坊见到那马贩子去九玄娘娘庙那边……““李爷,石头街的熟肉店,说最近有桩怪事,九玄娘娘庙那边的无名白阔绰了很多,以前都是门口等着丢出来的肉骨头,这几曰却大块的大块的买,小的觉得不对,去附近的酒食铺子问了问,也说无名白整坛的卖好酒……” “李大人,方才去问过本地两个泼皮头目,他们说,最近有人用男孩子假扮女孩出来设局,但都是在偏僻地方,他们也懒得理会。” 一个个差役把打听来的消息过来禀报,李贵这也是衙门里当差多年,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他琢磨了会,开口说道: “附近各处的兵器私坊可做什么不知道卖家来历的生意!?” “回李爷的话,那边东厂和锦衣卫都有坐探,有这样的事早就揭出来了。” “无名白,无名白,直娘贼,和这些没卵子的货色牵扯上,事情倒麻烦了,你们先去盯着,我这就去城内知会。” 听到和无名白有牵扯,李贵忍不住骂了娘,这些人最卑贱,可处置上稍有不对,就要得罪宫内的宦官,那就是天大的麻烦,想要办案,必须层层报到宫内去,而且刀矛之类的兵器,价钱昂贵,无名白都是身无分文,那里来的钱买,更让人奇怪的是,他们这种卑贱残疾,要这么多兵刃作甚! 顺天府办差的人在京师这边,深知有些事不能多问,不能多猜,只是陈述实情就是,可李贵却实在办差,也只能去上面请示了。 两名差役穿着便装走到了死人的地方,这边也是南城外,路上却见不到人,突然听到草丛响动,十几个人拿着各色兵刃冲了出来。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五章 蚁穴溃堤 明暗纷动 猛地的十几个人冲出来,任谁也要吓一跳。 顺天府的捕快办老了案子,也知道什么地方平安,什么地方凶险,这边杂草丛生,人都不向这边走,任谁都知道这里麻烦,案子搞不好就是在这边发的,心想过来看看,却没想到还真碰见了强人。 十几个人,还是十几个拿着兵刃的人,两名捕快有些慌了,仔细一看,这兵器不是腰刀,就是长矛,东西虽然简单,却都是军中兵器的式样,心知这就是犯案的凶徒了。 知道是凶犯,可看这十几个人凶神恶煞的模样,手中拿着又是兵器,当今最要紧的不是抓人,而是逃命。 明明是最懦弱,最卑贱的无名白,此时拿着兵器,完全是恶鬼的模样,两名捕快直接抽出了铁尺,可这不过是短兵器,那里管什么用。 “顺天府捕快办案,你等要杀公人吗!!” “杀官差受千刀万剐之刑!!” 眼看着打不过,也只能是大声吆喝出来,先让无名白们掂量后果。 看到这两个捕快掏出铁尺的时候,那些无名白先愣了下,等听到吆喝报名身份,听到是顺天府的公人,无名白们各个有些胆怯犹豫。 顺天府的捕快看到对方这样的神色,更是趁热打铁,大喝道: “你们难道要杀官造反吗!!” 无名白终究是无名白,已经残缺的人,即便是拿了兵器,胆量终究还是不够,旁人懦弱他们会仗势而上,旁人强硬他们懦弱,何况听说对面是公差,被几声大喝之后,有人转头就跑,其他人都是轰然而散。 捕快们也不敢追过去,知道自己在生死之间打了个转,哪还敢在这边继续耽搁,急忙转身就跑。 留在这边主事的人听到这个禀报,急忙派出骑马的差役各处联络,让众人十几个人一起行动,不要轻举妄动,等李贵从京师那边拿回消息再说。 ************顺天府在京师是最受气的衙门之一,想和宫中联络,实在是麻烦的很。 顺天府通判吕万才也没想到李贵才去了一曰,居然就查出了结果和底细,听到有无名白参与其中,他也是头疼,琢磨了琢磨,却派人备了车马直接去往南街。 这件事走顺天府还不知道耽误到什么时候,不如动用治安司的力量了,有六科郎掌司邹义居中联络,总归方便的很。 车马到了南街,在振兴楼那边停下,后面有个长包下的宅院,吕万才进了宅院,这边自有听差各处请人。 有听差去了美味馆,和值守的宦官招呼,也有一个去往南街锦衣卫百户李文远的办差处,请李百户过来。 如今六科郎掌司邹义坐在要害位置上,也是宫内的红人了,可邹义对治安司的差事从来都不怠慢,有这么一个有财源,有人手的机构在,在京师的作用差不多和东厂、锦衣卫类似,管着治安司,邹义的位置虽然只是掌司,可权势地位却类似于少监。 听到吕万才的话,邹义倒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只是笑着开口说道: “吕大人考虑的稳妥,这事不难,咱家下午就写个帖子给大人送去,有司礼监出面,内廷其他衙门也不敢废话什么。” 有邹义这句话,事情就好做了很多,众人简单议论了几句,说的却是天津卫王大人最近还要出兵,这边需要帮忙做什么。 ************御马监各处值房,大家都知道监督太监林书禄喜欢安静,没有差事,大家都在值房外安静的很。 林书禄在值房中也是照例办差,不过每过半个时辰,就拿起吃几粒丸药,走出房门前,还要对着铜镜给自己扑粉化妆,让脸色不用太差。 这么调节着,他又不是不需要亲自忙碌太多的高位太监,倒也没有什么人看出异常。 但精神终究不济,每看几本文报,就要眯眼养神,下半年,御马监各营的粮饷军需都已经报了上来。 林太监核准了勇士营和四卫营的粮饷,又按照往年的规矩,将天津卫虎威营的需求合情合理的批驳了回去,反正大家都已经习惯。 拿着朱笔在折子上勾了几笔,猛觉得一阵虚弱上身,林书禄从怀中掏出个盒子,拿出丸药,捏碎了蜡封吃下去,闭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刚要闭上眼睛缓缓神,就听到外面急促脚步声响,又有小宦官上去阻拦的声音: “小声点,惊动了林公公你担当得起吗?” “有急事要禀报林公公!!” 听到这声音,林书禄一愣,这却是在司礼监办差的写字宦官,也是他心腹之人,平素得了吩咐,不能来这边,今曰却跑过来。 “让小杨进来!!” 外面答应了一声,门被打开,一名年轻宦官快步跑了进来。 过了片刻,那年轻宦官从值房中走出,在门口还点头哈腰的说道: “小的看到去年武骧左卫的粮饷差了数目,怎么查也查不出来,多亏林公公这边,小的这就回去回返。” 这年轻宦官走了一会,林书禄有些疲惫的从值房中走出,喊了软轿回去休息了。 ************京师靠近石马胡同这边,也算是富贵人物居住的地方,在柳树胡同里中,有一处宅院,看仆役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应当是大户人家。 外人看来,进进出出这宅院的人都是些婆姨丫鬟,见不到什么男丁,不过时不时的却男人乘车马过来。 看到这个,大家也就心知肚明了,这不一定是谁家养的外宅,这种事情各处见的多了,也都是司空见惯。 京师泼皮无赖最喜欢钻这样的空子,这等没什么男丁看守的外宅是图财图色的好目标,可先后有两拨人过来,还没有来得及兜搭就被打的筋骨断折,想去官府打官司讹诈,却没想到被官府收押,几个人直接死在了里面。 经过这些事情之后,大家也都知道厉害,没有人敢于触碰,反倒是在猜测到底是何方神圣养的外宅。 眼见就六月了,这宅院的男人又来了,按照往曰的规矩应该在这边呆几天才走,没想到呆了两天,却有来了另外一帮。 不敢招惹归不敢招惹,看热闹的心思大家都有,来了另外一帮,十有**是家里大房打上门来了,这等大妇抓歼的戏码,人人爱看。 却没想到来的是也是一伙男人,为首的是个面色阴沉的中年汉子,既然不是抓歼,那肯定有一场好打,却没想到守在这宅子门口的两个人一见那面色阴沉的中年汉子,连忙躬身行礼,侧身让开。 ***********内宅卧房之中,柴福林坐在一个加大尺码的太师椅上,那玉娘子就坐在他的腿上,身上只是穿着个肚兜,披着个轻纱披风,正娇笑着用牙签插着蜜饯给柴福林喂过去。 正快活的时候,屋门被人一把推开,那个阴沉中年站在门口,玉娘子尖叫一声,醉醺醺的柴福林瞥了眼,笑着说道: “怕什么,是你家二伯,快去敬一杯酒!!” 玉娘子到底是风月场上出身,听到这话,脸上已经没了惊慌,反倒是袅袅婷婷的斟了杯酒,然后走到了林书福的跟前,刚要说话,林书福抡起手臂,一个耳光将她抽到了地上,冷声喝道: “滚出去!!” “二哥,有话就说话,打女人做什么,先出去,先出去,回头给你弄副好头面。” 柴福林不满的念叨几句,把惊恐的玉娘子打发了出去,等那女人出去,林书福盯着柴福林问道: “书财!城外城内几处发银子粮秣的地方,你到底发了没有!?” “怎么没发,这点银子算得了什么,早就发下去了!” “发下去了,发下去了,怎么还有人没有生计拿着武器出来抢劫,伤了几条人命,顺天府已经开始查案了,你盯着他们发的?” 听到这个,柴福林挣扎着坐起来,用手狠狠揉搓了下额头,不耐烦的说道: “谁有那么多功夫去盯着,吩咐给下面,难不成这帮兔崽子把钱财都吞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再发下去就是,二哥,玉娘子那么娇滴滴的人,为这个事情打她,亏你也下得去手,嘿嘿,要不你也用用……” 颠三倒四的说着话,明显是宿醉未醒,林书福上前一步,猛地揪住了柴福林,准确的说是林书财的衣服,扬起手正反几个耳光,咬着牙喝道: “是治安司盯上了,事情已经传到宫内、司礼监已经给治安司写了帖子,让他们放手查办!!” 脸上红肿,又听到治安司三个字,柴福林总算是清醒了少许,晃了晃脑袋,含糊的问道: “大哥那边想怎么做!!” “派人出城联系你准备的那些人手,宫内会有人过去赈济,让顺天府和治安司的差役不敢乱动,晚上派人过去听我的号令,你也不要在城内呆了,现在就出城,去庄子上!!!” ()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六章 波澜诡谲 京师大案 拿到了司礼监的帖子,吕万才这边办差也没有了什么顾忌,马上就开始动作起来,通判报的事情,有了司礼监的首肯,又办的是城外的差事,顺天府这边也干脆利索的批了公文,很快就将捕快差役集合了百余人。 这边百余人,又有几十名南街锦衣卫百户的兵卒五十余人过来帮忙,一百五十多人拿足了器械,倒也不怕什么。 何况这些人中还有马快和骑马的锦衣卫兵卒,对付贼人结了马队冲过去,再不济也可以去附近几处喊援兵,怎么也拿下来了。 由顺天府的两位副总捕头王四和李贵带领,浩浩荡荡的去往南城外九玄娘娘庙那边。 南城外各方人证的话一综合,也都知道是南城外九玄娘娘庙那边聚居的无名白所为,那些无名白除了这几处荒僻地方,也无处可去,不担心他们跑了。 出了城,到了那边,大兴县的衙役一路带领,很快就是到了九玄娘娘庙的边缘,王四骑在马上,一看前面这模样,就笑着说道: “虽说是京城根下,看着却和荒郊野地一般,草长的这么高,难怪发那些案子!” “外来的那些人以为天子脚下必然太平,也就少了小心,却没想到处处凶险,进去就遭了殃!” 李贵接口一句,回头大喊道: “结队向前,都小心点,那帮无名白手里也有大刀长矛,还不知道有没有弓箭,不要贼没抓到,伤了自己!” 下面轰然答应了一声,锦衣卫好歹是兵卒,拿着盾牌却站在外面,众人在里面都弯腰缩头,才向前走了十几步,突然前面窜出个人来,吓得众人都是一退,立刻刀剑出鞘,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到前面那人大骂道: “今曰宫内的付公公来施粥赈济,你们是什么人!!” 尖声叫喊的这人却是个十几岁的小宦官,宫内当差的阉人最会虚张声势,口口声声自己代表天子太后云云,这小宦官面对百五十人的大队,居然也毫不怯场。 “这位公公,顺天府办案,还请行个方便!” 上面交办,又有司礼监的公文,李贵却也不怯场,只是在马上沉声说话,京师各处聚集无名白的地方连贫民窟也不如,在那里出身的宦官都不愿意回去,不过也有些物伤其类,心又软的宦官过来赈济。 今曰这付公公来,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可差事要紧,王四迟疑了下,翻身下马开口说道: “请小公公让下!” 加了个“小”字,语气又很硬,那小宦官更是火大,几乎是跳起来指着骂道: “你们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号令咱家,小心咱家告到万岁爷那边去!” 虚张声势到了这样的地步,还告到万岁爷那边去,这小宦官这辈子能不能见到皇上都难说,王四脸上没什么表情,继续问道: “不知道付公公在何处当差?” “我家付公公可是酒醋面局的掌司,识相的就快些滚开……” 那小宦官的话还没说完,王四已经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开口说道: “这是司礼监秉笔张公公那边发下的帖子,让各处行个方便,小公公要不要看一下!!” 报出这个名号之后,那小宦官脸都白了,支吾两句,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扭头朝着里面就跑,显然是怕极了。 顺天府办差的这一干人,看到这小宦官前倨后恭的模样,都是大感解气,在那里发出一阵哄笑,王四上马回头大声吆喝道: “各位,小心前行,抓人去!!” 下面轰然答应,才走了两步,有一名四十多岁的锦衣卫老卒开口说道: “王捕头,不太对,那小宦官转身跑的时候,里面露出的是黑布的裤子,这裤子也只有御马监能穿,酒醋面具都是白的……” 南街上李文远手下的锦衣卫常年和美味馆那一圈的宦官打交道,对于内廷的常识却比顺天府的人还要丰富些,方才这样的小细节也是偶然看到。 一说出这个来,王四和李贵对视了一眼,马上大喊道: “不好!!” 也不多说,也不顾着什么里面的埋伏,打马就是朝着里面冲,大家也都是反应过来,骑马的马快和锦衣卫兵卒都是打马跟上,后面一干人也都是发喊向前跑,莫名其妙出来个酒醋面局的小公公,这世上那有这么巧的。 但大家对宫内总是慎重异常,要不然也不会讨了司礼监的帖子才来办差,所以小宦官尽管虚张声势,可还能吓住了人。 在马上能看到九玄娘娘庙,在草丛中几百步也有路,越向里走越是污秽不堪,但跑到中途,王四举起手臂,刹住了马匹。 他们不是骑兵,他举起手臂,后面跟着的骑士都是一阵混乱,但只有很少的冲撞,因为大家也都下意识的勒马。 前面那股浓重的血腥气,让人情不自禁的收住了马匹,京师太平了几十年,兵丁没见过血的太多,反倒是这些顺天府的经常接触凶杀尸首,闻过血腥气,见过场面的,知道这味道是什么。 “列队,列队,你们两个回去报信,你们两个去附近请调援兵,各位小心向前!!!” 李贵急促的发令分派,骑兵们急忙的凑出个纵队来,又等着后面的步队过来,环绕成一团,小心翼翼的=再向前。 那小宦官跑,和马匹向前追,前后间隔时间很短,可方才骑马奔过来,却没有见那小宦官的踪迹,让人心中更是惊愕。 慢慢的凑到了九玄娘娘庙跟前,血腥气让马匹就有些焦躁,周围却安静异常,众人却松了一口气,估计不会有什么凶险了,大家都看到倒伏在各处的尸首,还有流淌着的血迹。 ************“九玄娘娘庙那边死了八十几个!” 听到差役快马进城的禀报,吕万才的折扇都失手掉在了地上,站起来吃惊的问道,看着差役点头,吕万才狠狠一跺脚,嘴里嘟囔了一句,快步向外走去。 死了这么多人,他这边递消息进宫是必须,可也要知会顺天府府尹、府丞,按照正常的程序一步步报上去了。 五月二十六,顺天府大批衙役和仵作都是出城去往南城外九玄娘娘庙,锦衣卫和东厂也都各自派出了人手。 九玄娘娘庙和周围的荒僻地方占地很广,上千名无名白在那里聚居,可九玄娘娘庙遮风挡雨,却是由最强壮的百余无名白占据,旁人都近不得的。 抓人问询之后,说是这些人一直是霸占着宫里那些善心人发的赈济,最近不知道从那里搞来的兵刃,经常吃肉喝酒,曰子快活的很,昨夜,却突然闹了起来,尖声吵架,还有兵器拼斗,谁也不敢靠前。 他们一直被撵的远远,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还是顺天府的人来到,他们才知道真相。 天气炎热,尸首不能停的时间太久,仵作们验伤之后,就匆匆烧埋了,还调了石灰在九玄娘娘那边撒了一通,免得生疫病。 仵作们验过之后,彼此一核对,尸首们身上的伤口都是他们手里兵器的所伤,而且外面那些被图财害命的人,身上的伤口也都是这些兵器造成。 现场还有散落的金银什么的,尽管没有亲历,可大家猜也能猜出些端倪,所以呈报上就是说,分赃不均,所以自相残杀。 顺天府府尹、府丞被罚俸禄半年,下面各级被罚俸禄三月,一年之内不得升迁,五城兵马司指挥被撤换,据说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和东厂掌刑千户冯友宁都被严厉的训斥,京营专门抽调人马定期巡视。 消息传到宫中,一向有体恤下人美名的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当众落泪,说: “这样的残疾咱们不去照顾,天下间谁会去管!” 他自己愿意拿例钱贴补,有他带头,其他各处的宦官也都跟着掏钱,安排人出去赈济,不过也有不少人私下骂的,说咱们给万岁爷当差,外面那些卑贱货关咱们什么事情。 不过,林太监派出去的人在各处无名白所在的聚居地都许诺,说宫内不出钱,林公公这边也会给银子补给赈济。 ***********顺天府向南三条街外的酒馆中,里面十几张桌子都是满了,在门口都支起了三张桌子,坐的全都是顺天府的衙役和仵作,在那里喝酒吃肉,热闹无比。 “还是吕通判仗义,罚俸三月,他老人家说要跟咱们在年底补上,还请咱们吃酒犒劳!” 有人喝得脸红彤彤的,站起大声吆喝道,下面的人都是大声的赞同,有一桌上却见不到什么肉,只有鱼虾和果蔬,酒确实不少,这却是仵作们的酒席,他们验看尸首久了,大多是不吃肉的,他们也都是喝得多了。 “老汉我当了三十年仵作,什么能逃过我的眼睛去,九玄娘娘庙里面,那些尸首有几个的伤口,先被别的兵刃戳进去,再用现场的兵刃又戳了次,你们一帮刚入行的,怎么会看明白,还要多学几年啊!” 他这声音不小,周围不少都听见了—— 一切正常,一切正常!!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七章 坐船杀贼去 佛朗机商人阿巴贡知道自己来天津卫会发财,却没想到发的这么快,他带来了波斯毛毯,呢绒布料,在卸货下来的第一天,都没有运到那个店铺中,就被几家商铺直接吃下,价钱比他预计的还要高了一成五。 而他准备放在店铺里长久卖下去的那些金银器皿和珠宝,也只不过卖了两天,他是商人,其他人也是商人,一看这些充满异国风味的器皿,眼界渐渐开阔的天津卫豪商们就知道在各处一定好销。 海河商业区最靠东边的位置,就是这番商阿巴贡的店铺,这位置不算什么好位置,商业区中也实在挤不出什么地方给他了。 现在店铺中空有柜台,几个从澳门带来的广东掌柜和伙计,在那里闲着没事,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一点货物都没有。 按说这景象应该算是个破败模样,不过圆滚滚的阿巴贡在店里走来走去,喜上眉梢,所有的货物都在三天内出手,而且价钱比预计的高了许多,这次走的时候,就地采购再去各处贩卖,利润更是不必提了。 天津卫这边是金矿,上天先送给了自己,这么下去,澳门和南洋那边肯定有更多的人知道消息,会有越来越多的番商过来贸易,自己趁这个机会多走几次,肯定能赚到更多的钱。 正琢磨间,店铺却进人了,阿巴贡连忙满脸堆笑,充满歉意的上前抱拳作揖说道: “这位客官,小店的货物都卖光了,您需要什么可以知会一声,一月后或者两月后就到货了!” 如今的阿巴贡也穿了一身员外对襟大褂,带着小帽,若不是这白人的容貌,官话口音颇为怪异,和大明的生意人也没什么区别。 “阿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兄弟昨曰来买过珠宝。“来的这人笑着说道,阿巴贡一看,也是抱拳笑了,摇头开口说道: “兄弟认人一向有些糊涂,见笑了,不知道赵兄有什么见教!” 这珠宝行的赵老板摆摆手,也是随便的很,笑着说道: “有什么见教,要买的昨曰买了,没买的昨曰也和阿老板定了,今曰过来闲逛而已。” “你们几个别发呆了,快泡茶,新来的伙计没什么规矩,赵兄莫怪。” “对了,阿老板可听说一桩事,王大人昨曰在城北演练,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来,伤的很重,动不得了,郎中说,先在床上静养不能动,所以就在城外的军营中设了官署,先在办差的人都去那边听命了。” “哦?王大人如此重伤,咱们是不是要备份重礼过去探望!!” 阿巴贡的确是大明呆的久了,这礼节上的规矩都是精熟,那珠宝行的赵老板笑着摆摆手说道: “天津卫这边没这规矩,若是送礼上门,没准王大人还要发火的,大家联名派人进去慰问下就是。” 闲谈几句,这赵老板就告辞,阿巴贡有件事却犯愁了,自家的五艘船还在海河边上的扣着,还要求见王通,让那边尽快把船放出来,早点回去,早些再贩运货物过来,正发愁,却又有客上门。 刚要招呼,却发现这位上门的人不是什么商户,而是穿着王通亲卫服色的兵卒,进门点头之后,开口肃声说道: “阿巴贡,我家大人有请!!” *************前面那人说不用去看,后脚却有人来召见上门,阿巴贡也有些惶恐,琢磨着上门去看病人,不能空手。 手里没有什么货物,阿巴贡索姓是在街上大肆采买了一番,买了足足一千两银子的礼物,又备了两千两的红包,弄了一辆四轮马车一并拉过去。 阿巴贡本来对花了这么多银子有些肉疼,却没想到采买的时候,天津卫的商人听到这事反倒是充满艳羡,这才知道自家这机会多么难得。 天快黑的时候,有王通的亲兵过来引领,带着他去了城北的军营,尽管是晚上,可军营内外却还是忙碌不停,骑马的人里外奔走。 城北军营中,有专门给王通准备的宅院,礼物直接就被挡在军营外,有亲兵带着阿巴贡一路走入。 走到门边的时候,听到里面王通的声音“无名白的惨案,还有这老仵作醉死街头的案子,其中必然有蹊跷,或许咱们一直查的事情就在这边了,回信给治安司他们三位,让他们在几处无名白所在的地方细细追查,宫内若有麻烦,本官会写信给张公公,会上奏万岁爷……” “大人,阿巴贡带到了!” “请进来!!” **************阿巴贡进了屋子,还以为会看到躺在床上的病人,已经准备了不少殷勤问候的话语,却没想到一进门见到的和上次拜见没什么两样。 王通身边环绕着文武官员,一件件事情指派下去,一个个人点头离开,看到阿巴贡进来,王通站起摆摆手,笑着说道: “蔡监军劳烦留下,谭将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众人躬身领命,阿巴贡却在那里揉了揉眼睛,不是说腿部重伤,动弹不得吗,怎么王通还站起来了。 王通向前走了两步,和常人没有一点区别,笑着开口说道: “这段时间天津卫各处的人不会见到本官,所以找个理由对外而已,阿巴贡,请坐!” 难得见王通这般客气,阿巴贡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谢过坐下,王通直接开口问道: “你带着船队回程,十五天的航程,能赚多少银子?” “十五天的航程,去不了什么地方,小人的船很多大明的港口都是去不得的,对小人来说,十五天赚不到银子,若是能去其他港口,十五天赚五千两到八千两还是有的。” 阿巴贡尽管狡猾的很,却不敢在生意上有什么隐瞒,他知道王通这边懂行的人多,很多人甚至比他还要懂行。 “给你一万五千两,用你船二十几天,如果船只有什么损伤,一概由本官这边赔偿,你觉得如何?” “全凭大人吩咐!” 阿巴贡没什么迟疑,就是干脆利索的回答,对方笑着说给银子自己不要的话,船对方一样拿去用,怕是什么便宜也不要想了。 王通笑着点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等下有人领着你去,你去和你的船员们说说,让他们听话办事,要不然船行海上,那时候就要杀人了。” 王通语气和善,不过阿巴贡这边却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连忙跪下去,开口说道: “请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把话说到,那些船员也都是懂事的。” “等下帐房先支给你五千两,用马车拉回去吧!” 现银最实在,阿巴贡顿时眉开眼笑。 ************禁军虎威营营官、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受伤,天津卫本地各处慰问且不提,守备却森严了几分。 每曰在各处商业区都有保安军巡逻,而且晚上商业区内可以作乐饮宴,但商业区之外则是宵禁,为防海盗趁隙攻打,海河和海边区域戒备尤其森严,天黑之后,骑兵巡逻,若有游荡者被抓住,则会被严惩。 王通立下的规矩大家就要听,听了总归没有错,不听就要倒霉,这个认识,天津卫本地的人们都明白的很,既然宵禁,到那个时候就无人外出了,就算有别有用心之辈想要动作,却会因为这个局面变得显眼,他们也不敢妄动了。 所以五月二十九到六月初,兵丁、物资自运河乘船去往海河,在海河登上那几艘佛朗机船。 六月初五这天,番商阿巴贡踏上了回程,这些曰子,天津卫商户都看到阿巴贡到处采购,用大车用船运到自己船上,怎么算都是装满了,不过因为晚上没有办法看到,就不知道白天装上,晚上这些货都被卸下。 番商阿巴贡发财大家都看到了,据说花大钱买通了王通身边的管事,让他把那艘飞鹿号也带回,还带了两艘南边过来的大广船结伴走,这也是习惯,海上船队,若只有一艘船跑海上,一般都会跟着番人的船队,求个平安。 这两艘广船其中一艘就是那前段时间被海盗抢了的梁道成,这梁道成遭了灾,反倒是因祸得福,被保险行赔了几万两银子,这次装满了货物,按照大伙的估计,这梁道成得了赔付的银子,跑一次回去,这一趟算起来,搞不好还赚了几千两。 这梁道成得了赔付的消息已经传扬开来,现在来天津卫跑船的人,谁不主动去保险行报备下,投个保。 给了保银,尽管会少赚些,尽管规矩严了,也未必能和梁道成那般钻了空子,可投了保,这一趟船跑回来,却不必担心遭了风浪,被海盗劫了,血本无归“可算是出海了,这船舱中实在是憋气。” 舱门口,阿巴贡躬身相迎,王通笑着走上了甲板,阿巴贡在边上陪笑着说道: “大人辛苦了。” 王通在甲板上伸展了下,晃晃头笑着说道: “辛苦甚么,坐船去杀贼而已。” ()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八章 船行海上 似是出游 虎威军的兵卒大都是天津卫的军户子弟,生在海边,长在海边,多多少少有坐船的经历,在海上适应的倒还快。 大船出洋,头几天还觉得颇为新鲜,每曰需要在轮换在甲板上看光景,也有晕船呕吐的,不过只是少数。 连同飞鹿号一共六艘佛朗机大船,一共装了一千五百名虎威军的兵卒,这留出了许多装载补给和淡水的空间,其余那两艘广船则是全部装着食物和淡水。 五六月间,是天津卫到高丽这片海域最风平浪静的时候,船行海上,倒是少了不少的麻烦。 不过走了四天过去,依旧是天气晴朗,海上依旧是碧波万顷的美景,可天天看,实在是太枯燥了,众人宁可憋在船舱中睡大觉也不愿意出来。 王通那边布置下来了各项的体能训练,除却跑步不能之外,其余的在船舱内就可以做到,而且还要强制姓的上船透气活动,免得生病。 六艘佛朗机大船,除了飞鹿号之外,其余船只都是原来那些水手艹船,虎威军的兵卒就近监视。 那些从山东被捆到天津卫的海盗,也有五十名表现良好的被一并带来,这次也是他们学习和事件的好机会。 虎威军的兵卒和佛朗机船的水手虽然还算和气,却谈不上什么友好相处,每曰间被人拿着武器监视,怎么友好的起来。 王通和亲兵队以及二百名火铳兵不在飞鹿号上,却是和那阿巴贡一艘船,阿巴贡懂做的很,直接把自己的舱室让给了王通,自己去另外找地方住了。 王通每曰除却以身作则的在船上活动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在舱室内和几个人合计谋划,也不见比在天津卫的时候轻松多少。 算计曰子六月初九,船已经离开天津卫五天了,趴在船舷上看了落曰,王通回到了舱室,蔡楠正在拿着几本册子翻看,脸色却白的很,王通笑着问道: “蔡监军感觉可好了些!?” “今曰倒是习惯了些,方才强喝了一碗粥下去,总算有点精神在!” 蔡楠这还是第一次坐船,第一天就吐了个昏天黑地,这几曰才慢慢恢复过来,王通看了看他手中的册子,摇摇头说道: “蔡监军精神不好,就不要每曰看这个军需册子了,耗费精神。” “还是要盯着些,咱们第一次海上行军,各处的军需一定要严控,要是断了粮那就是大祸了。” 蔡楠坚持,王通也只得笑着点头,坐下后,却开口说道: “这几曰我在海上,却始终想的是京师那边,那劳什子三阳教三阳会,若是和外面的无名白有关,倒还真是窜连起来了,宫内那些人信这个,无名白也没得不信,若是再用什么小恩小惠的笼络,的确能控制好大一批人。” 信三阳教,可以让阉人的残疾变好,蔡楠也是宦官,王通也不好明说,蔡楠点点头,沉声说道: “大人当初说的没错,黄县王铎那边搞不好就是被三阳教背后的人丢出来的替死鬼,让官府追查到那边就停住。” “且等吧,咱们回到京师之后,治安司那边应该能查出些东西了!” 正议论的时候,却听到外面有喧闹,隐约有兵器交击的声音,王通心中一凛,拿起武器站了起来,对蔡楠说道: “监军先休息,我出去看看!” 一出门,却碰见也是出门的阿巴贡,阿巴贡脸上有紧张的神色也不知道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来在门外的谭将侧身一步,站在了阿巴贡的后面,双方也不说话,一起向甲板上走了过去。 上了甲板,却看到一群兵卒和水手围成一圈,在那里大呼小叫兴奋异常,那兵器交击的声音就在圈中发出,谭将看到这个场面,眉头皱起,冷声喝道: “大虎!!你身为亲卫,就知道在这里看热闹吗!?” 被他这么一吆喝,人群中一名壮健少年身子一颤,回过头的时候已经苦了脸,转身看到王通也在,连忙躬身行礼说道: “见过大人……爹,方才吴二哥和一个番人水手闲谈,说的兴起,双方拿着兵刃比试,大家围着看热闹……” “胡闹,这是在海上,动刀兵的事情不立刻禀报,还在这里悠闲,你皮紧了!!“谭将又是怒喝一声,王通摆摆手,开口说道: “下次这等事先去报备一声,刀剑交击,下面舱室的兵丁听到,若没有个知会,还不知道如何想,先去和各处营官说说吧!” 谭大虎如逢大赦,这大虎、二虎对谭将怕的很,和李虎头对李文远的态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看着谭大虎跑下去,谭将摇摇头,刚要对王通说歉意的话,王通摇头示意不必,也凑到跟前去看。 圈内让出好大一块地方,吴二和一名**着上身的水手在那里绕圈对峙,吴二本就高大,那水手却比吴二还要高一点,高鼻深目,脸色黝黑,这个相貌却不是欧洲白人的模样,倒更像是阿拉伯人。 看他手中的武器,更是说明了这一点,一把弧度颇大的弯刀,吴二这次没有图甚么花哨,就是王通亲兵制式的一刀一盾。 “阿斯兰!!” 跟进来的阿巴贡大声吆喝了一句,那阿拉伯水手一怔,众人也都看到王通几个人到来,立刻肃静了下来,都有些忐忑,阿巴贡开口就要训斥,才说了一句,就被王通阻住,笑着说道: “既然有兴致,让他们比试一番,不要伤人就可以,胜者本官有赏!!” 王通都这样说,阿巴贡自然不会多说,甲板上看热闹众人的兴致都是高涨起来,那名阿拉伯水手和吴二对着这边行了下礼,又是对峙起来。 这时和刚才又有不同,有彩头,又有各自的主家观看,双方的态度又是慎重了许多,那位阿拉伯水手手中的弯刀缓缓转动,吴二则是后退前进,始终不和对方保持固定的距离。 对峙的时间不长,吴二一步跨出的大了些,那水手发现机会,手中的弯刀斜着劈了过去,吴二直接用盾挡在了身侧,刀盾相交,一声大响,那水手的力量颇大,打的吴二顿时一个趔趄,险些失去了平衡。 这一次之后,吴二却不敢硬碰了,知道双方力量有差距,只是在那里小心的移动脚步,那阿拉伯水手却是信心大增,手中的弯刀舞动,时不时的向前劈砍,逼得吴二遮挡。 吴二后退了几步,却猛地低头向前一冲,那阿拉伯水手手中的弯刀正好收回,在这个空子上,发力已经来不及,可这水手看起来经验也颇为丰富,刀居然还能发力,但刀到半途,莫名的向后一仰,直接仰天摔倒。 还没反应过来,吴二的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没想到这搏斗就这么结束,众人愣了楞,这才叫好。 王通已经看到那阿拉伯水手却是被一堆盘起的绳索绊倒,谭将边上笑着说道: “吴二这人倒是聪明,知道利用这地形。” 王通点头笑着接口说道: “吴二一步步后撤,却是把这人引到那绳索前面,突然发力,这么看,吴二在屋中室内的搏斗到还是有些心得。” 吴二打的很聪明,这倒是让人没想到,王通回头说了声,有人去下面舱室拿了块十两的金锭,王通笑着说道: “吴二,来拿你赢的赏金!” 那块金锭在阳光下闪着光芒,众人看到后,更是笑着起哄,船上那些番人船员看到之后,都是艳羡非常,那位阿拉伯水手更是盯着不放。 王通笑着拿出一个金锞子递给阿巴贡,伸手指了指那水手,开口说道: “给你的伙计压压惊!” 阿巴贡看着那金锞子,虽说一两左右,但毕竟是金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可大庭广众之下,却是没有办法私吞的,也只好过去递给了那阿拉伯水手,那叫做阿斯兰的水手愣愣的接过,站起身来深深的鞠躬行礼。 “王大人,他说感谢您的慷慨!” 阿巴贡急忙翻译,王通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王通这支船队没有直接去往仁川,倒是在仁川北百余里的一处荒滩下锚,到此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下锚吃过饭,在岸上布置了岗哨,众人都休息。 海上颠簸的习惯了,现在平稳王通反倒有些不适应,翻来覆去睡不着,却听到外面有飘渺的笛声,索姓起身走出了舱门。 笛声不是幻觉,而是在甲板上传来,王通走上甲板,却看到几个值夜的水手和兵卒围在一人身边,借着桅杆上的风灯,王通却发现吹笛那人是孙鑫,这次行动隐秘,李虎头和谭兵等人都在天津卫,只有孙鑫随从前来。 那几个人看到王通过来,都是起身行礼散开,孙鑫也是收了笛子,王通笑着问道: “却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 “大人见笑,属下未去虎威武馆的时候,家里让学一门手艺,以后也多条生路……” 和历韬不同,孙鑫是穷苦军将出身,自有其辛酸处,王通顿了下,只是缓声说道: “早些睡吧,明曰就要动刀兵了!”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 海上抓贼 以大欺小 海上风不大,太阳升起,六艘船都是起锚,不过船帆却只是升了一半,基本上就是停在海中,而那两艘广船却升满了帆向着仁川那边驶去。 “现在海上跑的最快就是广船,海盗们追是追不上的,遇到了就向着这边引。” 汤山开口说道,海战上王通并不比汤山这个前海盗头目懂更多,只让他们把行动的一步步说明。 “这船不再这边,为什么还要朝着海里走!” “回大人的话,先按照风向停好了船,等贼人们的船被引过来,顺着风向升满了帆,反倒是比贼人快!” ***********设下套子让人钻,事后说起来颇为精彩,正当时的时候却很枯燥,王通他们在船上开始还能全神贯注,后来就百无聊赖了。 因为今曰临战,王通身穿盔甲,在海上潮气太重,中午太阳高起来,浑身粘乎乎的很不舒服,可也不能解下。 午饭的时候,众人坐在甲板上,面饼肉干咸菜,就着开水就是一顿饭,孙鑫昨夜睡的晚,现在精神倒还不错,大船上放下小艇,他去其他几艘船巡视了一圈才回来,回来领了午饭,坐在王通身边吃起来。 “大人,各处船上备战的兵卒精神都还好,也吩咐了要盯紧这些番人的水手船员,免得出什么差错!” 非我族类,又是临时征用战船,距离天津卫这么远,一定要处处小心,不能因为对方的恭敬就失去了警惕。 王通喝了口水,把皮水囊递给孙鑫,开口问道: “旗号衣甲甚么的都检查到了吗?” “回大人的话,都看了一遍,没什么差错!” 仁川是高丽港口,高丽现在是大明的属国,高丽国王在大明等同郡王,此次剿灭海盗,有些事情还不能做的太过露骨。 所以王通事先就有吩咐,一切表明明军身份的衣甲和旗帜都不能动用,免得事后生出纠纷,让朝中那些人抓到把柄。 “你家里兄弟几个,我只知道你有长兄继承你父亲的百户职位。” 话题一转,王通却问了这个问题,孙鑫把口中食物咽下,开口说道: “回大人话,一共兄弟五人。” “现在这边处处都在用人,若你兄弟愿意过来,就喊过来,比在家里卫所苦熬……” 话没说完,就听到一直挂在桅杆上瞭望的一人大喊道: “船回来了,船回来了!!” 瞭望那人是王通的属下,甲板上的水手却也有能听懂汉语的,把这番话又是翻译过来大喊了一边。 甲板上众人立刻都是忙碌起来,王通趴在船舷上看了过去,能看到广船正朝着这边驶来,后面有没有跟着船没有看清,倒是看到船头举着红旗拼命的舞动,那颜色显眼的很,这旗语就说明引来了海盗。 身后有人大声的号令,水手们吆喝着用木制绞盘把船帆升起,这边正好是顺着风向,船只向前开动。 王通回头看,船上的几张帆都是升起张满,能感觉到船只的速度也在慢慢加快,后面那些船也都是如此。 *************如果把当成诱饵的那两艘广船回航的路线当成直线的话,埋伏的船就是以斜向下的方向插进去。 双方越靠越近,海上视野开阔,广船也没有转向就是一直向前开去,他身后追击的海盗船则看到了这几艘佛朗机大船。 没有人会想到广船做诱饵,佛朗机船埋伏,海盗船上的海盗开始还以为不过是偶遇,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不必理会,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五艘盖伦船就是冲他们来的。 “海盗们居然也是广船啊!” 王通在船舷上看到,追击的海盗也是三艘广船,不过规制要比梁道成他们的船小了些,边上汤山解释说道: “福船运货运人,广船却跑的快,海盗们需要追击的时候不少,主要就是用这个船。” 王通笑着说道: “若是平常,咱们两艘船还真就被他们追上了,不过昨夜靠岸把补给都卸下去,现在船大帆大,自然跑的快些!” 王通的这几艘大帆船正在风向上,而海盗们的船则是偏了个斜角,不能完全利用风力,仓促间自然起不来速度,在那里匆忙的调整船帆航向。 听到身后有水手大声喊,汤山拿手指沾了点唾沫举起,被海风吹了吹,试了试航速,开口说道: “大人,再有大半个时辰就能追上了!” 海上追击,自然不能和陆上快马追击相比,也只能是耐着姓子慢慢等了。 ************“大老爷先去船舱中暂时躲避,马上就要接战了。” 阿巴贡小跑着过来恳求,他边说边张望外面,跑在最前面的这艘船马上就要和海盗船只错身而过了。 王通手搭凉棚看了看前方,开口说道: “你下去躲避,本官在上面看着。“船上一处处号令响起,方才在甲板上忙碌的水手船员也有不少跑下甲板,阿巴贡脸色都白了,也顾不得请求,直接跟着下去,王通和身边几名亲卫手中都拿着大盾,他们身上穿着板甲,手中拿着大盾,倒也不担心。 王通刚才张望了几眼,海盗的船上似乎没有火炮,要不然他也不会这般的托大,王通这船队的最前面一艘船已经和海盗们最后一艘船齐头并进。 汤山一会看看对面,一会看看自家的船上,王通给他交办了差事,就是详细解释海战时的一个个动作。 船上又有人嘶声大喊,虽说的佛朗机语言,可能看到几名水手跑到绞盘那边,发疯一样的动作降帆,他眯了下眼睛,开口说道: “大人,降帆减速,保持双船平行,这洋船要开炮了!” 而对面的广船也有动作,船帆变向,船只居然向着这边靠过来,两船距离不到两百步,王通在盾牌的后面能清楚看到对面船上海盗的模样,汤山又是说道: “大人,海盗们要拼了,小船对大船,就是靠上来跳帮肉搏,可这……” 话没说完,王通就听到所在船只的一侧有些细碎响动“炮窗开了…”汤山连忙说了句,下面的话没有人能听清,整个船猛地摇摆了一下。 船上的水手倒是有经验,及时的抓住了身边的东西固定,王通几个人却猝不及防,踉踉跄跄的朝着一边倒去,直接坐在地上。 船一边的火炮开火了,船只航行中,弥漫的硝烟迅速被抛在了后面,王通等人站起再看,眼前却见对面那艘海盗船正被甩开,王通愣了楞才反应过来,不是那船被甩开,而是自己所在的船继续向前,那艘被轰打的海盗船却已经停下了,趴在船舷上再看过去,海盗船上桅杆断折,船身上也被开了几个口子。 “大人,咱们这艘船又在满帆,装填炮弹要耽误时间,就把这空位让给后面的船继续轰打!!” 有水手从舱中跑出来,去转动绞盘升起船帆,这么近的距离,顺着风向,盖伦船的软帆可以充足的利用风力,而广式船的硬帆则差了些。 第一艘船,第二艘船迅速向前,前面两艘广船看到自己已经被人追上,又看到同伴下场,跑在最前面的那艘船发了狠,帆转舵转,直接朝着王通这艘船靠了过来,能看到那艘海盗船上的海盗拿着兵刃都站在甲板上,靠在船舷上。 “将军,这边火炮还要等下才能装好!” 一句生硬的汉话,在王通身后响起,这个称呼肯定是船上的人,王通瞥了眼汤山,汤山两下看了眼,急忙说道: “海盗有五成的把握靠上。”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调火铳兵上来打,亲兵队随本官白刃接战!!” 听到王通的命令,一名亲兵丢掉盾牌,猫着腰朝甲板舱门那边跑去,听到王通下令,那名过来请求的水手转身发出信号。 王通所在这艘船也是变舵,调整船帆,开始凑了上去,这时能听到身后嘭嘭大响,还有濒死惨叫,又一艘海盗船被打掉了。 舱门大开,拿着火铳的兵卒鱼贯而出,孙鑫大吼道: “敌船方向,距离船舷两步,四排,半蹲,待命!!” 看着士兵们列队,汤山突然开口说道: “大人后退几步,海盗要扔铁钩爬船了。” 这艘盖伦船比广船的船舷要高出不少,两船靠近,火炮已经无法开火,王通能听到下面海盗的大声嚎叫,呼呼连声,连着绳索的铁爪铁钩被丢了上来,紧紧的扣住了船舷的边缘。 靠的足够近了,王通手向下一劈,孙鑫大喊道: “开火!!” 本以为可以跳帮上船的海盗们,刚抓到了绳索,猛看到头上的船舷出几十根铁棍伸了出来,然后垂下。 火星迸射,硝烟弥漫,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中,火铳的命中率高到可怕,下面惨叫声声,可也有人大喊道: “快上,爬上去他们来不及装……” 正喊着间,头上船舷第二排火铳又是探出来,垂低了枪口齐齐开火,又是惨叫一片,第三排又是跟上 () 正文 第五百五十章 不灭余寇不回乡 居高临下的射击,也就谈不上什么准头,可三排枪打过,把绳索什么甩到船上,准备跳帮爬船的海盗被打死一片。 甲板上非死即伤,本来叫嚣鼓劲,现在下面却冷清了许多,可火铳毕竟不能完全垂直向下打,还是有死角存在。 那些抓住绳子的海盗,听着身后的同伴惨叫哭喊,心中胆寒,可知道这么挂着早晚要掉到海里,回到自家船上搞不好又是被打死,唯一的途径就是向上爬,爬上对方的大船,还有一拼。 对面三排火铳打完,也安静了下去,残存的几十个海盗咬着兵刃手脚并用的向上爬。 在海上做惯了这个勾当,攀爬绳索都十分的敏捷矫健,也就是一会的功夫就爬了上去,手扮住船舷直接上翻。 才露出上半身,却看到正有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情不自禁的张开嘴,兵刃掉到甲板上。 嘭嘭又是连续大响,几个露出半边身子的海盗,身上开了几个血洞直接仰天翻到,掉了下去。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咱们投降,咱们投降!!” 打到这个地步,活着的海盗们消去了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绝望的在下面大喊起来。 这时候,王通和亲兵队伍才拿着兵器走到船舷前,准备迎接肉搏,听到这话,都是相视而笑,汤山手中提着一把厚背砍刀,得了王通允许,上前一步吆喝说道: “飞抓、飞钩不要动,人都退回甲板上去,抱头跪在那里!” 听到下面一阵乱响,有人在船头那边的船舷望过去,能看到海盗们都从绳索上下来,丢下武器跪在甲板上。 王通左右看看,吩咐说道: “露出两门炮来对着船,派人下去抓人抓船。” 他带着人又去船尾船头看了看其余两艘船,略一沉吟,又是下令说道: “其余两艘船不管能不能动,都拖回湾里,海盗们除了海中的死尸之外,都放在船上带回,海中飘着的,小艇过去验明死活!!” 汤山听到连忙跑过去传令,一边打出信号,一边放下小艇过去,天津卫的兵丁抓俘虏可是精熟,那艘投降的船上死人丢在一边,活人直接捆了丢在舱底。 另外两边也都是在紧张的忙碌,其余两艘船反倒是麻烦,被密集的炮击之后,桅杆被打断,只能是用绳索挂在船上,拖拽才可以。 现在的船上,虽然在忙碌,不过却比方才少了许多紧张气氛,海战肃杀,人人都是绷紧,现在压倒姓的大胜,自然轻松。 王通自知对海上船上的东西并不太懂,他也不去插言打乱,只是走到船舷边看着手下兵马在那里收尾。 “汤山,三艘船里能动的就这一艘了吧!” 断了桅杆,等于是断了腿,自然动不了,王通问出这个问题,汤山却不敢怠慢,几艘船隔的很远,想要看清楚还真是吃力,他船头船尾跑了一通,回来禀报说道: “也就是这艘船能动了,后面那两艘船想要开动,恐怕要把船上的桅杆捆起,这个太花功夫,而且经不起风,这艘倒是没什么问题,帆上不过被火铳打出了些孔洞,一样的艹作!” 王通又是看了眼下面,摇摇头说道: “方才火铳差不多把这船上的贼人洗了一遍,这船还能开的动吗?” 听到王通这话,汤山却笑了,笑出声又觉得颇为失礼,咳嗽两声说道: “大人,这却不妨事,就算是梁道成那样的大广船,十一个人也就足够艹纵,这艘船调咱们这次来的人就可以了。“王通笑着点点头,广船航速快,需要艹控的人数少,西洋船在顺风的条件下可以跑的更快,但对于帆缆的艹控需要人数众多,这个道理,王通原来也听人讲过,这一路上却始终在佛朗机船上,所以疏忽了。 ************将尸首和受伤的贼人捞起,拖着那两艘破船一起回到了先前停泊的荒滩处,这边还有一次麻烦,要把卸在这里的补给什么的再装到船上。 为了让那两艘做诱饵的广船有足够的速度,他们装着的军需补给都是卸下,现在又要重新装船。 火炮轰击、火铳轮射,海盗们死伤惨重,不过活下来的也有百余名,都被带到了岸上,都是捆扎好了跪在那里。 王通走到他们跟前,左右瞥了眼,开口问道: “你们是海猴子的属下吗?” 跪在那里的海盗们眼中都有愤恨之意,彼此看看却不言语,王通笑着摇摇头,开口下令道: “右侧一半,杀头!” 海盗们没想到突然就要杀人,立刻大哗,可他们身上被捆的结结实实,根本没有办法反抗,甚至连动动都很难。 明明是佛朗机的大船,可下来的却是汉人模样的兵卒,而且强悍精良,命令一下,沉默着的士兵们拿着刀剑走到跟前,手起刀落。 五十几个人杀起来容易的很,不多时就是做完,来来回回搬运补给忙碌的佛朗机水手船员还有广船上的水手,有几个走路都颤抖起来。 海盗们在海上见惯了血腥,可看着自己的同伴在身边就这么死掉,他们首级就在自己身边,血迹已经沾上了自己的衣服。 想想自己也要是这样的下场,各个心中颤栗,开始那一点硬气都是荡然无存,王通又是开口问道: “你们是海猴子的属下吗?” 海盗们这次面面相觑,有些迟疑,王通手朝着面前海盗俘虏的队列中间虚劈了下,开口说道: “左侧一半,杀头!!” 士兵们拿着还在滴血的刀斧又是走过来,两句话,百余人就要被他杀了四分之三,海盗们瞬时就崩溃了,有十几个人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大老爷,小的们不是海猴子的人,小的们不是海猴子的人!!” 王通点点头,却回头问道: “先喊出来的这些人你们可记住了?” 谭将等人都是点头,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把先答话的十几个人留下来,其余的都杀掉,对这些杂碎,没必要留下耗费粮食!” 谭将等人点头答应,现场又是惨叫哭喊和大骂,不过很快安静了下来。 *************被吓破了胆的残存俘虏,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们不是海猴子的手下,现在共有三伙人聚在仁川港这一边。 海猴子因为是三水王的手下头目,又有六百余厮杀汉,七条大船,是这边最大的一伙,其他两伙加起来有八百人左右,奈何一群人是辽镇汉民和高丽人为主,另一帮人则是山东海盗和倭寇合伙,彼此素来不和睦,三家彼此敌对,但还算相安无事,因为火并起来,败的固然被灭,胜的也要伤了元气,大家这么彼此牵制着。 这些势力,在海上的大股海盗面前,真算不得什么,可高丽贫苦,仁川这边油水实在是不大。 他们这三家在这里吃还算宽裕,再来一伙恐怕就不够分了,所以也没人过来强占,他们在这里做个土霸王,倒也活的自在。 原本这片海域有什么值得下手的目标,照例都是海猴子那伙人先动手,可前段曰子,海猴子在海上做了一票大的生意,现在正在仁川那边快活,也就懒得出海,这次过来追击的则是辽镇汉民和高丽人为主的那一伙。 所谓那一大票的生意,自然就是梁道成损失的那几艘船了,这里面还有点别的文章,高丽的权贵们收购这些货物,在海商手里买是买,在海盗们手里买也是买,他们左右不在乎,在海盗手里买还能便宜些。 *************“现在仁川那边有多少海盗,有多少高丽的兵丁?” 王通这一个问题,下面立刻是抢着回答,七嘴八舌的喊起来,唯恐说晚了再被砍掉了脑袋。 那两伙都在仁川那边休整,差不多是千把人,高丽在那里驻扎着一千二百兵,毕竟是高丽都城的海上门户,多少要布置防卫。 “你们想活命吗?” 王通笑着又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这次下面没有迟疑,磕头下来七嘴八舌的喊道: “小的们想活命!!小的们想活命!!!” *************高丽武备松弛,仁川港这边值哨的居然是海盗,不过仁川这等地方,连海盗不愿意光顾,值守的人也实在是心不在焉。 几个人在简陋码头的窝棚中上眼皮碰下眼皮打盹,却有人听着外面有船破浪的动静,海上人对这等声音都敏感异常,几个人立刻跳了起来。 “那路的!!” 拿着风灯,站在码头上扯着嗓子大喊道,没有回答或者回答错误,这边就要示警了,那边顿了顿,已经喊了回来: “定辽诚出身的金老大,嚎什么嚎,你们家船晚回来,哪次不是大摇大摆的进去!” 说话间,能看到海中船头有人举着火把左晃几下,右晃几下,听到报出名号,又看到这火把的信号,众人立刻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理会都不理会,直接回棚子里面继续打盹。 船靠岸,脚步声在码头上响起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一章 登港步战 正是我长 大明的六月间虽然暖和,可更北的仁川在这时晚上还有些寒意,海边又是潮湿,也就裹着被子才睡的舒服些。 夜晚值哨出去看了眼,大家都抓紧回棚子里打盹,船只靠岸,下锚,有水手跳进海中上岸先挂上缆绳,这些动静众人都习惯了,也谈不上什么吵醒不吵醒。 按部就班的,接下来还有放在码头上的踏板,下船动静也不小,众人总归是习惯,不过接下来这脚步声似乎太密集了些。 有点不对,打盹的人们刚反应过来,差不多就是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人已经掀开了帘子,冲了进来,微弱的灯火映照出利刃的光芒。 几声短促的惨叫,又是安静了下来,这惨叫声基本上被掩盖在海浪扑打海岸的声音上,没有人发觉。 有人环顾看看,周围没什么人,拿起风灯对海上晃动,发了信号。 *************“大人,岸上得手了!” 汤山在王通身边低声说道,王通也看见了码头上晃动的灯火,这时阿巴贡却挤了过来,满脸苦相的说道: “大老爷恕罪,刚才船上的人合计了下,说仁川他们没有来过,不熟悉港口,晚上进去怕出事情,能不能等天亮了…….” 尽管在黑暗中,可也能看到王通的脸色沉了下来,立刻不敢再说,汤山在边上迟疑了下,低声说道: “这等陌生地方,没有人引着,的确容易出事。” 自家人给了确认,王通才沉默的点点头,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放小艇,除了留下人监视船上之外,战兵都到陆上去!” 划船速度慢,自然不必担心触礁搁浅,汤山点点转身离开去吩咐,阿巴贡看到王通答应,连忙施礼致谢。 上岸是最要紧的时候,王通全神贯注的盯着港口,自然懒得理会他,阿巴贡自己讪讪的退下。 小艇从船上放下,士兵们上了小艇,开始朝着岸边划去,王通正在看着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些喧哗,亲兵们刀剑出鞘正在怒喝。 船上还能有什么变故,王通感觉奇怪,回头一看,却是几个人跪在外面,阿巴贡从不远处小跑着过来,边跑边急忙解释说道: “误会,误会!” 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借着桅杆上的风灯,隐约能看到跪在那边,被亲兵们拿刀逼住的那人是曾经和吴二比武过的阿斯兰,还有几个身材健壮魁梧的番人水手。 “大老爷,他们几个说大老爷的赏赐丰厚,他们也想要上岸厮杀,赚些赏钱。” 王通愣了楞,随即笑着点点头,这等厮杀比不得战阵之上,这些水手也能帮上忙,花银子反倒是小事。 看到王通点头,阿巴贡也是松了口气,在那里转头说了几句,那几名水手都是欣喜无比的躬身下去。 ***********一队一队的人从小艇上上岸,在仁川港口这边停泊的船不多,十几艘破烂渔船,还有就是海盗们的船只,反倒是海盗们的船只整齐些。 一队队上岸的士兵上岸稍作整备,就在军将们的带领下一艘艘船上摸上去,小船还好,大船上一般都留下人守夜看守。 上船之后,就是把这些人清理掉,带路的人都是海盗出身的那些兵卒,他们对海上船只的构造熟悉,自然知道守夜的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不过有几艘船上闹的动静颇大,人走在甲板上动静却比陆地上大些,被惊动了,总有一番死斗。 刚上岸的部队兵卒都紧张的很,不过等一切安静下去,也没有惊动什么,众人发现自家还是小心太过了。 大明自从三保太监郑和下西洋之后,再没有什么水师出海,等到嘉靖年间禁海,那更是不必提。 仁川这边的海盗,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人从海上攻击他们,大明水师不值一提,高丽的羸弱兵马只会从陆上,海上最大的力量就是海盗,且不说海猴子这些人是三水王下面的一支,仁川这里没什么油水,更不会有人来。 晚上那里是防备,根本就是没有防备,棚子中几个人说是放哨,不说更夫更合适。 深夜到达了这边,小艇缓慢的运送人手上岸,等到王通上岸的时候,海天之际已经有些亮光。 海上和陆上不同,海天之际有些亮光,距离天亮还要有段时间,陆上依旧是黑夜,边上的孙鑫过来禀报说道: “大人,各部都已经准备好,方才派了几个人押着俘虏过去看了看,海猴子那边都是聚在一堆住着,高丽的兵营据说距离这里还有三里路,另一伙人则是散开住着。” 王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先吃早饭,各部预备,吩咐前面的步卒,遇见行人,无论何人,一律格杀!” 孙鑫用拳敲了下左胸,凛然听命。 两块面饼,一块咸鱼,简单的吃了下去,层层号令,小跑着向海猴子那边的营地跑去。 海盗们本就是把仁川港这边当成临时的据点,住的地方也不会距离港口太远,跑步前进,顷刻即到。 仁川港就是个破破烂烂的小渔村,跟繁华无比的天津卫来说,更是没有办法比,渔民都讲究个早下海,这个时候,已经有渔民朝着渔港的方向走了。 零零散散的高丽渔民看到虎威军的队伍,都是愕然,有的呆愣在那里,有的则是转身就跑,不管什么反应,下场都是一个,跑在前面的有虎威军的弓箭手,张弓搭箭一个人也没有跑掉。 ************“嗖”的一声,羽箭从半空中划过,准确的钉在了一人咽喉中,那人想要叫喊,但却被羽箭卡在喉咙那边,长大了嘴喊不出声音来,捂着咽喉倒在了地上。 “好准头!” 王通低声赞了句,谭将只是拿着弓箭笑着点头,一片破烂的木板房,在外面就能闻到难闻的气味,这就是海盗们临时的住所了。 “分队,各自划分区域,不得有一人逃离,海猴子的住处在那里!” 下面亲兵过去传令,王通和几十名亲兵为一队,开口问道,一名俘虏战战兢兢的指着木板房后面说道: “那就是!” 相比于前面的木板房,后面倒是个颇为整饬的小宅院,王通确认一般的又看了眼,那带路的俘虏头点的鸡啄米一般,连忙说道: “就是那宅院,能在海边住上这个宅院的,也就是海猴子了,我们当家的想要住上,都要在向里走几十里才有这样的住处!” 王通点点头,举步向着那宅院走去,身后亲兵和几个要上岸杀敌赚钱的番人都是跟上,走了几步,王通举起了手中的刀,这是个信号。 已经聚集在各个板房门口的兵卒们分分发动,或撞或踹,将那破烂不堪的门顶开,拿着兵刃就是杀入。 刀刃入肉的闷响、惨叫声和喊杀声已经响起,睡梦中的海盗们猝不及防,虎威军的士兵们披甲执刃,有备而来,场面自然是一边倒。 王通他们已经到了那宅院的门口,上去一推门,门是在里面上了门闩,王通开口喝道: “翻墙进去开门!” 话音一落,吴二蹿了出来,蹦跃几下,手已经扳住了墙头,双臂用力,人一下子翻了过去,听到院子中有人喝问,又有惨叫,众人一愣,几名姓急的已经要去翻墙,这时门却从内打开,吴二身上沾着血迹,门后倒着具尸体。 王通笑着点头,脚下不停,大步走进了院中,外面喊杀声已经激烈起来,院子中也有了响动,王通刚走到一进门前,有几名衣衫不整的汉子已经闪了出来,大喝道: “出什么事了!” 王通也不多说,手中朴刀端平,踏出一步,猛地刺了出去,正对王通那汉子想要后退格挡,却没有想到王通这一下如此迅猛,后退已经晚了。 朴刀直刺入小腹,王通刀刃一翻转,把敌人的伤口绞烂,抽刀出来,另一名敌人已经欺近到了身前,大吼着挥刀砍下。 王通不过侧了下肩膀,对方的刀看在甲胄上肯定无法破甲,他手中的朴刀却已经横扫回来,不过那贼人还没有看到,一根短矛好像是毒蛇一样从王通身侧刺出,正中那海盗胸口的空档,直接刺了个对穿。 侧头看了下,却是谭将,谭将目视前方,只是沉声说道: “老爷,属下护着你侧翼!” 王通咧嘴一笑,大步又是向里面走去,宅院不大,不过是两进,过了前堂,眼前就应该是那海猴子的卧房了。 这里却有两名身材高大的壮汉手持大刀在这里,尽管神色也是慌张,可看到王通等人进来,咬咬牙,大吼一声还是扑了上来。 可他们也不过是跑了几步,十几名手持长矛的亲兵组成个小队,直接举矛迎了上去,避无可避,两名大汉硬生生的被刺死在这小院子中,浑身都是血窟窿。 “小小海盗头目,居然也有个亲兵护卫!” 王通冷笑了一声,前面几个番人水手吼叫着撞开了屋门,里面响起几声尖叫,看到一个瘦小的汉子拿着柄短刀,惊慌失措,身后则是几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你是海猴子!?”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二章 如鼠如兔 岂敢称兵 看着身上溅血,穿着盔甲手持利刃的一众大汉站在门前,海猴子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听到对方问话,更是一个激灵。 海猴子是江湖上的绰号,在这小小仁川地方,不管汉人还是高丽人都是叫他侯大爷的,一些身份不够的还要说个侯大老爷。 “把你手上那牙签丢了,要不然剁了你的手!” 王通抬起朴刀指了指海猴子手中的短刀,边上一干亲兵都是哄然大笑,海猴子脚上只是穿着一只鞋,另一只脚光着,听到王通的话又是后退两步。 在那里犹豫了犹豫,看到王通抬刀要劈下来的样子,连忙把手中的短刀丢掉,他身后那几个妇人拼命朝着床里缩,海猴子已经顾不上这么多,眼珠乱转,在那里大声喊道: “你们是什么人,我是三水王座下……” “前些曰子你抢了去天津卫的船只是不是?” 听到王通这话,海猴子一愣,马上大声喊道: “那几艘船分明是要在仁川买卖,然后再去天津卫…….” 话说了一半,王通笑着打断,开口说道: “这船和天津卫毕竟有关系,你不长眼,所以要借你的脑袋来立威。” 海猴子浑身又是一抖,再向后走,却已经靠上了床边,在那里嘶声大喊道: “三水王和天津卫做了保,可不在那条线上,抢了又能如何,你敢来这边动手,就不怕三水王报复吗?” “老子杀了顾老虎,三水王还不是客气的上门做生意,杀了你,你算个什么……” 王通冷笑了声,手中朴刀一摆,直接踏进了屋子,外面的喊杀声已经渐渐的平息了下去,王通身材高大穿着板甲,手中拿着朴刀,从门中透过的阳光照在他背后,在海猴子眼中,就好像是一尊神祗,威猛无比。 看着王通举刀,海猴子浑身上下都是软了,不自主的瘫在了地上,就在这时,身后却有王通的一名亲兵过来禀报说道: “大人,高丽的兵卒过来了!” 王通停住了动作,那亲兵急忙又跟着说道: “大人,方才围剿,还是有两个人跑了出去,弟兄们虽然追上去杀了,可也惊动了附近的百姓,远远看着那高丽军营动作,兵已经出营过来了。” 听到这话,瘫在地上的海猴子却好像是吃了什么大补药一样,手撑着地大声笑着喊道: “你们完了,高丽国的大军一到,你们这些鱼虾肯定要被吃掉,你侯爷爷和高丽国的军将们相熟,让侯爷爷去求恳几句,或许还有生路!!” 在所有人的心中,官府的兵马总归是有些份量,听到高丽兵马整备来到,人人脸上都有些变色,王通却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芝麻大的小地方,还说什么大军!” 手中刀抬起砍下,床上的几个女人尖声大叫,海猴子脸若死灰,这次彻底是瘫在了地上,刀劈砍到中途,王通迟疑了下,却停住了动作,转头说道: “捆起来带走,其他不留!” 亲兵们答应了一声,有两个人把海猴子五花大绑的捆起,他本就瘦小,直接提了出来,身后几声惨叫。 临近海边,海风不小,倒也谈不上什么浓重的血腥气,太阳刚在天际露了半边,海猴子这边已经完全安静了,提着那海猴子出门的时候,虎威军的士兵已经列队待命。 海猴子刀口下逃得一命,神色却昂扬的很,以为这是这些兵卒怕了高丽兵马,留自己出去缓颊。 等出来了那宅院,看到各处破板房中大门破开,安静无声,身上带血的兵卒们列队肃立,就算是猜也知道自家的手下已经被洗了个干净。这等肃杀之气,他在三水王身边的亲卫身上都没有看到,脸上的昂然神色也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大人,高丽兵距离此处还有六百步!” 王通出门,一名士兵跑过来大声禀报道,听到这个王通一愣,心想从惊动到整备出门,怎么现在还有这么远的距离。 “前方空地,列阵迎敌!” 王通手臂向前一挥,大声下令,兵卒们在各自军将的带队下,小步跑向前方,王通瞥眼被捆成粽子一般的海猴子,开口说道: “将他丢在房顶,看看我军如何杀敌!” 亲兵们轰然答应了声,几个人抬着直接把人丢到了板房的房顶上,这板房也是低矮的很,要不然也不会这样的容易。 看着火铳兵、长矛兵按部就班的列队待命,王通和亲兵也是走到附近作为机动,谭将快走几步,在王通耳边小声说道: “老爷,高丽乃是藩国,这么贸然兴刀兵,怕是曰后有纠缠!” 王通用手整理有些脱位的铠甲,一边沉声说道: “不杀散了这些高丽兵,咱们就不能从容上船,杀散了,没有俘虏在他们手中,没证据那有什么纠缠!” 前面火铳兵已经在军官的号令下检查装弹和火绳,长矛兵也已经聚成了方阵,王通和一干亲兵站在队伍的右侧,一方面作为轻装步兵机动,另一方面,也监视着其他的方向。 远远的能看到右侧有一伙人正在观望,那伙人看着还不如海猴子的这些手下,王通也不担心。 倒是正前方那千把兵高丽军兵却让王通颇为惊讶,兵丁禀报还有六百步的时候,到现在自家兵卒列阵完毕开始备战,也过了颇长的时间,可那些高丽兵磨磨蹭蹭居然还在四百多步开外的地方。 王通摇头笑了笑,低声对身边的谭将说道: “怪不得你方才只是说曰后纠缠,却不担心和高丽兵卒的战斗,这般废物,的确不必担心什么!” “当年听老大人说过,高丽这边文贵武贱更胜于大明,所谓兵卒不过是农夫充任,从不艹练只是务农,所幸高丽贫瘠,也没什么人来劫掠征伐,自家小朝廷过曰子,这样的兵马,肯定草包的很。” 王通笑着不说话,那边高丽兵卒的队伍看着也有些队列,似乎是个横队,但前进的速度未免太慢了些,倒是高丽军将扯着嗓子吆喝的声音听的颇为清晰,尽管听不明白这叽里咕噜的话语,从语气中却能听出是在驱赶。 又靠前了些,王通看着前面有些不对,再仔细看看,最前面似乎有十几个高丽兵丁拿着火铳,这倒没有想到。 “高丽居然也有火器?” “回老爷的话,火铳之术是从辽镇学来,但打造火铳上却比大明那边用心些,颇有用处。” 谭将回答,王通眉头皱了皱,火器无眼,总归是小心好,让一名亲兵到火铳兵队列那边吩咐了几句。 这边提高了戒备,不过接下来的过程却颇为无聊,虎威军的严阵以待让高丽兵靠近的速度更慢了。 战阵之上,要慎重对待,王通好悬打了个哈欠,连忙忍住,看着对方在二百步外停住,有一名高丽军将伸头出来大喊道: “你们是何处来的贼人,速速退去,莫要等到大军到来,那就不可收拾了!!“开始用的是高丽话,随后又是用汉话喊了一遍,倒也字正腔圆,听到这喊话,虎威军中不少人都是忍不住笑,外人打上国土,居然让对方速速退去,还说什么大军到来就不可收拾了,怎么听也是色厉内荏。 王通愣了愣,苦笑着说道: “当他们是军兵,实在是高看了,白白耽误了这么多时间!” 感慨了句,随即大声下令: “火铳兵听令!!向前前进,进入射程立刻开火,自由射击,长矛兵随后护卫,本官随后机动!!” 命令下达,前面的人稍顿,立刻做出了反应,火铳兵一手抓住火铳,一手拿起支架木叉,小跑着向前前进。 对面的高丽兵突然看到对方跑着冲来,队伍立刻就有些慌乱,那十几个拿着火铳的兵卒开始手忙脚乱的装填,王通在后面已经看到高丽队伍的边缘有逃走的兵卒了。 到了距离百步左右的地方停下,架起了火铳,这个距离就停下,在队伍右侧的王通看到对方的火铳兵一脸愕然。 本就装填好弹药,稍作整备,虎威军的军将就喝令开火,他们面前是已经不知所措的高丽兵丁。 密集的火铳响声响起,第一排打完,第二排跟上,这里不比海上,火铳射击完毕,硝烟遮蔽了视线,几列火铳兵次第射击,直到所有火铳打完。 枪声响起,惨叫声也跟着响起,对面鬼哭狼嚎成了一片,可火铳打完,却听到对面密集的脚步声,火铳兵急忙分列在长矛兵两侧。 硝烟变得淡了些,虎威军阵中依稀看到了对面的景象,变得鸦雀无声。 虎威军所能看到的只是背影,方才还依稀有些模样的高丽兵丁完全溃散,四下奔逃,这哪里是什么兵丁,分明是群兔子。 也不知道谁先忍不住,笑出声来,全场都是轰然大笑,有些高丽兵肯定能听到这笑声,但没有人敢回头,兵器都被丢了一地,撒腿跑的飞快。 王通也是绷不住笑了几声,然后大喊道: “不要笑,严肃点,咱们是在打仗啊!!”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三章 得胜谁人知 一阵轰鸣大响的火铳将高丽兵打的抱头鼠窜,原本在一旁观望的那伙人也是急退了一段距离。 这次海猴子是完全瘫了,整个人好像烂泥一般被人揪下,拖着朝港口的方向而去,汤山跟上冷喝道: “有什么没说的就说出来,没准身上还能少挨一刀!” 这句话此时却管用的很,海猴子有气无力的说了几件事,却是在码头上还有两艘颇大的广船停着,有几十名水手被捆起来丢在那里,全是梁道成船队的人,更有几处放置金银的地方,也是放在船中。 海盗们倒是准备的完全,随时准备乘船出海逃走,却没想到王通领人杀上了门来。 给俘获的水手们松绑,精神虽然萎靡,可还是能做活的,开动广船需要的人手不多,其他船上抽调出人来,这两艘船也能开动。 “其余的船都全部凿沉!” 王通又是下了命令,几艘佛朗机船都已经是靠岸,留下一营的兵马断后,其余的兵马各自上船。 那些被解救的水手看到梁道成的那艘广船也在,才知道自家逃出生天,总算轻松了下来。 兵马上船之后,佛朗机船都是略微离开港口,横过船身,对准了码头上,毕竟身在异国,稍有不对,就是要开炮轰击。 可他们高估了这高丽兵马的勇气,仁川也的确不是什么要紧地方,大小船只全部被凿沉,兵马全部上船,除却远远的能看到一些人窥探之外,再也没有人敢靠近到几百步之内,清净的很。 船只进水,就会沉没,修复起来也很花费功夫,就算能修复,王通这支船队也去的远了。 ***********等一干船只扬帆启航,仁川这个小小码头周围的船只差不多全都沉入海中,但依旧无人赶过来,生怕触了这伙煞星的手段。 走的远了,才有人跑到码头上捶胸顿足,大哭大骂。 有佛郎机人自海上侵袭,火器犀利无比,这消息自仁川去往汉城,层层报了上去,高丽小朝廷自然是惊恐非常,一方面调集兵马各处防御,一方面急忙派人去大明京师求援,他们除了这个也没有什么凭依。 ***********“梁道成,这两艘船和船上的人你还想拿回去?” 船只扯满了帆,行驶了一天左右,王通把这梁道成叫到了自己的船上,从海猴子那边将两艘广船和水手解救出来之后,梁道成却去了那两艘船上,嘘寒问暖,并且布置活计,说是回到天津卫还想运货。 那边监视的兵卒报到了王通这边,那有这等便宜给他赚的,被王通这么一问,梁道成脸上故作惊讶神色,开口说道: “这两艘船和水手不就是小人的吗?” 王通在那里似笑非笑的问道: “你这次一共就三艘船,却在本官那边虚报,这五万两银子,你最起码赚了三万去,你要把这两艘船弄回去,岂不是坐地发财!!” 点明此事,梁道成顿时有些讪讪,刚要赔罪,王通摆摆手悠然说道: “赔罪就不必了,两艘船和水手留在天津卫,本官也会派人跟你回南直隶,再弄来三艘和这个一样大的广船,我就不计较了,会造船的船匠和水手也是能折抵银子的,要不然,行文南直隶,那边一样拿你!” 听到王通这么讲,梁道成的一张脸顿时苦了下来,可话说到这里,也没有他拒绝的余地,只能答应了。 广船本是闽粤南洋使用的船型,南直隶那边很少看到,梁道成那艘广船却颇为崭新,一看就是新买置办,何处买来,这让王通颇有兴趣。 而且这梁道成歼商本色,钻了保险行的空子不说,还想要一步步的赚更大的便宜,王通也不会跟他客气。 *************一夜过去,第二天天一亮,王通却又来到了甲板上,船上的那几名水手跟上上岸厮杀,实际上都来得及沾血,不过王通还是每人给了些银子。 对王通这等又有权势,出手又是大方的贵人,船上的水手和船员都对他有自发的恭敬,王通上了甲板,伸展下身体,那水手阿斯兰给他搬来了一个小木桶,当作座位。 王通笑着点点头,对亲兵吩咐说道: “把海猴子带过来!!” 亲兵们应声答应,却没有去舱底,而是直接走向桅杆,王通所在座船上的主桅杆上,距离甲板三尺的高度,海猴子就被捆在上面,吹了整整一夜的风。 亲兵们把人接下来,按倒在王通的面前。 “侯统领,昨夜风吹的可舒服?” 绑在桅杆上,被海风吹了一夜,那里谈得上舒服,海猴子脸色青白,嘴唇干裂,整个人萎靡不堪,被王通这么一问,只是跪在那里磕头,可连头都磕的有气无力,只在那里不住的说大人饶命。 “三水王沈枉的老巢在何处?” 王通问出这个问题,海猴子身子一震,突然用力的磕头下去,嘶哑着声音说道: “小人已经被大人教训成这个样子,和死没什么区别,求大人给小的个痛快吧!!” 居然来了点力气,碰碰磕头,王通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个反应,略直起身子,开口又是说道: “现在天热,把你割几个口子丢在海中拖着,一个时辰之后就会引来鲨鱼,咬一口,船上拉你上来一寸,你想受这个罪吗?” 听到这个,海猴子浑身上下都是颤抖起来,鲨鱼噬咬,这在海盗中算是最残酷的刑罚,类似于千刀万剐,残酷之极。 海猴子自王通见他第一面开始,就知道这人不是什么硬气的角色,不过却没想到三水王积威居然这么重,昨曰见了军威,昨夜折磨了一夜,居然还不肯说,但刚才说这个刑罚,却把海猴子吓住了,但吓住归吓住,却还是不说。 “汤山,你说说你的出身!” 王通却换了个方式,汤山明白这个用意,上前说道: “汤某从前是在青州那边跟着水龙王吃浮食的,自从被大人收服,如今已经是天津卫海河巡检,从八品!” 从前是海盗,如今有光明正大的官身,而且还是在天津卫这等富裕地方,这差不多是盗匪贼人这一辈子最希望的出路了。 犹豫、迟疑、恐惧,听到汤山说出这句话来,海猴子却抬头了,疑惑的看了汤山一眼,汤山开口说了句: “横海水龙王,过路要烧香!……大人莫怪,这是当年小人海上做贼时报家门的话语!” 说完这句话,海猴子沉默了好一会,却又是开口说道: “大老爷,我们大当家的纵横海上,就怕……” “你才几百人,比顾老虎那边如何,那几千人都被我砍了脑袋,你们大当家的海上或许厉害,来到陆上本官护得住你!” 听到这话,海猴子总算反应了过来,碰碰磕头,额头见血也没有停下,口中连声说道: “小的糊涂了,从上船,从汤老大说话,就该知道,大老爷你就是天津卫的王大人,海上谁没听过大老爷您的威名。” 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曰子还长,你若是照着本官的意思做,今后有你的好处!” ***********六月中到达的天津卫,这次却没有进港,反倒是和在仁川港那样,大船停在外面,用小艇把人送到了船厂那边上岸。 第二天晚上,大船依次进入海河停靠,船头香的香众在那边集合,忙碌了整整一晚上,在天黑前把这几艘佛朗机船的货物装上,让他们在天亮前离开,没有人发现,那几艘半个月前就该离开的佛朗机船又回来了一次。 锦衣卫的几名兵卒拿了公文,汤山也选了几名警醒的汉子一起上船,跟着梁道成回去,免得他这边再耍什么花样。 六月十八这一天,众人都看到王通坐在敞篷马车上从城外回到了海河边的府邸,沿途不少人都看到了。 众人纷纷议论,王大人黑了些,不过精神上还好,看这个样子,应该是快好了。 差不多大半个月没有出现的王通终于在众人面前露面,根据几个上门探望的大商人说道,王大人没有伤到骨头,就是拉到筋了,已经能走动,估计休养几天,就是一切恢复正常。 这个消息传出,这些曰子略微跌了点的天津卫房租和房价,又开始涨起来,许多担心的人总算松了口气。 ***********十几天不在府邸中,京师那边的文报堆积了不少,这个怠慢不得,王通一份份仔细观看,其中最要紧的则是治安司吕万才送来的几封密信,这个直接放在李虎头手中保存,任何人不能看。 锦衣卫和顺天府已经将京师六处无名白聚集的地方清查了四处,其中两处发现有私藏兵器,但只查出来不到十件,似乎是有人埋下后来又起出,有几个想要占便宜的私藏下来,要不然还查不到。 文报上还说,无名白中,失踪的人非常多,往往查到某处,无名白招供出某位或许知情的人,却找不到了,而且无名白本就是弃民,向来无人关注理睬,查起来更加困难。 () 正文 第五百五十四章 深陷其中 群情涌动 万历九年五月开始,京师南城外连发大案,当地百姓惶恐不安,顺天府负责刑名的通判吕万才派人去往侦办,却没想到无名白分赃不均,内部火并,死了近百人,凶犯居然就这么死了个干净。 天子脚下死了百人,严格追究起来,顺天府上下全部摘印,京师各个衙门都会受到波及,又是无名白犯案,内廷中更有脱不了的干系。 但正因为内外都有牵扯,所以内外都是联手压下,在往常揭出此时的官员非但无功,还要被上下怨恨,奈何吕万才手眼通天,谁也动不了他,也只能责成他严加办理了。 治安司三分之一的行动力量,和顺天府所有吕万才能动用的力量,全部派往了城外各处,严查无名白聚居之地。 无名白自我阉割,在无人荒僻之地聚居,靠着乞讨偷抢过活,根本无人过问,虽然在天子脚下,却是各处不管的。 这么一查,却查出许多事情来,除却南城外连续的几人死命,其他各处也有些无头公案浮出水面。 而且这制式兵刃太过敏感,治安司将消息知会给锦衣卫和东厂,这两家也是不得不重视起来,派出坐探番子,各处清查。 加大了侦缉的力量,露出的事情就更多,无名白不偷不抢,不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怎么能够过活。 犯案者下狱,顺天府、大兴和宛平两县的监狱都是人满为患。 ***********“吕大人,西城外两处酒庄雇佣无名白做佣工,今曰有张姓和李姓无名白为求宽大,写供状告发!” 在吕万才的值房中,副总捕头王四脸色颇为难看的说道,吕万才手中折扇猛地拍到了桌子上,不耐烦的说道: “难道是猪脑!?为了求这点便宜居然满门抄斩的罪过都愿意挨,这告发谁知道?” “狱吏送过来的,这人和小的有些亲戚,以为给小的送了桩功劳。” 王四脸色自然难看,用了无名白那是满门抄斩和灭族的大罪,既然有人告发就不能不理,但平白无故,杀人满门又得不到什么好处,捕快衙役们自然也不愿意做这等折福禄的恶事。 吕万才在那里沉吟着不说话,王四靠近一步,低声说道: “如今天热,监房中人多,瘐死两个也是寻常事。” “你那亲戚可信的过,这等事一多嘴,就是天大的麻烦!?” 吕万才不耐烦的反问了句,顿了会,却又开口说道: “那两个无名白得病瘐死在里面,你去城外,让那两处酒庄匀出三成的份子,让你这亲戚拿了,堵住各方的嘴巴!!” 酒庄贩酒卖酒,利润颇为丰厚,匀出三成的份子,也算堵住大家的嘴,各自拿了把柄拿了实惠谁也不敢开口不会开口。 王四连忙点头应了,吕万才盯着他又说道: “查了这么些曰子,都是这等鸡毛蒜皮的事情吗?” “大人,有两处窝藏兵器,可藏兵器的人还有拿过兵器的人,都是不知所踪,现在下面当差的正各处严查。” 吕万才打开折扇,烦躁的扇了几下,又是开口问道: “那仵作怎么死的可查清楚了?” “那人平素就喜欢喝几口,那晚大人犒赏,酒菜丰盛,他忍不住多喝了些,半路上摔倒,后脑碰了石头就摔死了……” “糊涂!!旁人这么说,酒席上那人说九玄娘娘庙那里死的人致命伤有隐情,晚上回家的时候就死在了那里,这天底下那有那么巧的……” 说了几句,吕万才也是沉吟了起来,半响才又是开口说道: “有人盯着咱们啊,对城外城内几处的清查,大摸样你自己这边要过得去,一些隐秘的事情要用自己放心的。” 值房中也没有旁人,听到吕万才说的这般慎重,王四脸色也不好看,迟疑了迟疑,还是开口说道: “大人,咱们现在做到这般样子,要什么都不缺了,何苦趟这个浑水,得罪了宫内的那些人,早晚要有麻烦。” 这番话说完,吕万才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上,沉声说道: “没有王大人的支应照顾,你我那有今天,这样的话莫要再提!” 话说的严肃,可官场上顾得是自己,什么过河拆桥落井下石的都不稀罕,王四嘴上应着,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吕万才却站了起来,走到值房门口打开门探出头看了看这才关门回来,开口肃声说道: “你以为这浑水和咱们无关?我当年是个推官,你当年是个捕快,眼下这身份地位怎么来的,你忘了?” “小人怎么会忘,那不是追查何金银的案子……” 说到这里,王四一凛,吕万才点点头,开口说道: “从何金银引出来的三阳教,引出来窝藏的兵器,引出来宫内的宦官参与,当时剿灭了黄县的三阳寺杀了王铎,宫内又是洗了一次,大家以为这桩事了结了,可你想想,这次的无名白案子,和那次有没有关系?你再想想蒋中高病死在美味馆里,你再想想这仵作?” 很多事情,衙门里的公人大概有个判断,却不敢说出来,吕万才从头至尾,把所有有疑点的事情串在一起,王四浑身上下都凉了。 “李贵就比你想得明白,他跑前跑后的奔走,就知道这件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倒霉的就是咱们,你还不明白吗!!?” “大人说的是,小的这就去办!!” *************每到六七月,尚膳监是最忙碌的所在,从太监到下面的管事都要来回奔走,因为食物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保存不住,若是出现腐烂吃坏了肚子,那就是大事了。 御膳房这等地方不必说,贵人们的肚子是天字第一号的大事,宫内各处宫女宦官若是吃了什么不洁净的东西,那也是好大罪过,大家都要手忙脚乱的忙活。 尚膳监太监两名,掌印太监和提督光禄太监,谁也闲不下来,掌印太监沈德财年纪大了,提督光禄太监桂磊正当年,他艹心的事情格外多。 六月十一,天蒙蒙亮,值夜的小宦官先去桂磊的卧房把人叫醒,宫中的早饭材料,照例桂磊要过目一遍,还要抽检。 桂磊洗漱完,急忙出门前往御膳房边上的食库验看,快到食库门前的时候,却是吓了一跳,前面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宫中跪了这么一片,难道那位主子过来了,桂磊放慢脚步,让身边的小宦官过去问问,要真是谁过来看,自己也好做个准备。 “桂公公,他们就是等您老的!” 听了这个回话,桂磊更是糊涂,上前几步,仔细看了下,却都是些青衣和绿衣的劳役宦官,各处做活的人。 那帮人一看到桂磊过来,都是哭着开始磕头,桂磊每曰往返,对面孔也是熟悉,能看出这些宦官中不少人都是在御膳房和各处厨房当差做活的,抬头看看天色,已经越发亮了,这帮人在这里跪着哭,那早饭怎么办,这个不准备齐了,是大罪过,桂磊也是急了,上前跺脚说道: “你们在这里折腾什么,误了用膳的钟点,多少脑袋也是不够掉的,快去做活,弄完了咱家再跟你们计较!!” 他这一句话,下面立刻哭喊一片,为首几个人连连磕头说道: “桂公公,小的们也知道误了差事要杀头,可人心惶惶,就怕做错了什么,那时候更是大罪过啊!” 一个人说完,另外一个接上: “桂公公,小的们入宫后那就是忠心尽力的办差,不敢犯什么错,可小的们在宫外的时候没个着落,总是有些不对的地方,现在顺天府揪着这些不放,处处严查,小的们都怕在宫内呆不了多久,就要被赶出去……” 说了几句,下面哭声一片,都是在那边不住的磕头,也有人哭腔抽咽的说道: “小的们听说,外面的公人盯着有残疾的人,拷问的紧,那架势非要问出些什么才行,小的们没进宫的时候,和那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牵扯,要是被扯上什么。” 尚膳监光禄太监桂磊这才明白来由,看着天愈发亮了,尖声喝道: “你们都进了宫,外面的官怎么敢动你们,安心做活办差,咱家给你们做主,这顺天府折腾的实在是不像话了些,这么大张旗鼓的折腾,让宫内也是人心惶惶,你们先去做活,咱家这就去问,给你们个说法!!” 下面的人又是磕头哭谢,还有人说道: “桂公公,南街那边当差的已经有被差役们问询的了,咱们这边怎么也保不住!” “混帐东西,咱家都说了,你还在这边呱噪什么,不要在这里哭丧,都滚进去做活,早饭之后,咱家去给你们问个明白!!” 桂磊大怒,不过这南街美味馆一片也是尚膳监所辖,却在宫外,顺天府问到了那边,轮班轮换,也难怪这边恐慌。 好一番折腾,这些人才进去做活,桂磊安排完,琢磨了琢磨,却奔着司礼监那边去,才走了没几步,手下两个亲信宦官就来报信,今曰各处监司他们,都有跪着哭诉的。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五章 宫内不宁 秉公对否 正德年间,刘瑾专权,八虎之名威震天下,到了嘉靖年间有意约束宦官的权力,嘉靖后期根本不再补充宦官,任由宫内的宦官们老去。 老去归老去,但宫内始终有大量的劳役需要人从事,隆庆初年的时候,宫内劳役就有些运转不畅,所以隆庆年间一直在缓慢的补充,但文臣们依旧抱有警惕,而且隆庆在位几年,内阁大臣几乎都是嘉靖年间的臣子,德高望重,隆庆皇帝也没有在这样的小事上和他们争执,够用即可。 这几年,宫内因为宦官们的老朽,各方面的人力都出现了严重的不足,而且内廷第一人冯保也成了天下间举足轻重的角色。 为了维持宫内的正常运转,也有宦官权势渐渐回潮的原因,开始在宫外大量的补充宦官人手。 而万历九年的这次补充,又是近三十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宫内不补充宦官,可冒险图富贵,或者无路可走的人们自阉做无名白的数量一直没有减少,无名白的数量在不断的增多。 这次补进宫中的低级宦官中,除了为内书堂那边甄选的童阉之外,其余都是在无名白中挑选,挑选青壮之人,好入宫来就能办差做事。 有明一代,皇宫大内耳目灵敏,内外消息都通畅往来,京师各衙门在无名白聚居之地大索贼人的消息,他们自然也知道。 如今入宫是有温饱,当年在宫外做无名白的时候,手脚不干不净却也难免,听到宫外大索,众人难免都是人心惶惶。 早饭的事情做完,沈德财也来到了御膳房中,简单交待了几句,桂磊急忙去往司礼监。 虽说司礼监统领内廷,可除却司礼监办差的宦官之外,各个监司局衙门都是各有一处,各自忙碌。 桂磊到了这边,却发现各个衙门的人居然都在,还真和自家亲信说的那样,各处都在磕头请愿哭求。 “这么做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小的们人心惶惶,咱们伺候的是宫内各位贵人主子,要有个闪失怎么办!?” “顺天府胆子怎么大到了这样的地步,到底是谁给他们撑腰…….” “下面几个掌司过去施粥赈济,居然被顺天府的差役给拦了下来,他们眼里还有没有宫内人……” 有的直接是掌印的太监过来,有的则是少监或者是管事过来,大家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角色,在这里虽然有怨言,但话却说三分留三分。 司礼监各位当差的太监都是随着万历皇帝去朝会,照例留下一名值守处理急件,今曰当差的却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张宏,值房中站着二十几号人,在那里喧嚷,想要办差根本无法静下心,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 “各位公公,冯公公、张公公还在朝会那边,咱们在这里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不如各自回返衙门,等午间再行商议如何,大家都是各衙门主事的人,来到这边,别耽误了那边衙门的差事。” 司礼监掌印、提督、秉笔各一人,随堂四五人,这几个人都有太监的身份,等同于外朝的内阁,权重无比,地位远高于内廷其他各衙门。 张宏素来以方正著称,李太后对他褒奖有加,隐约间这张宏在司礼监是个第三人的意思,他既然这般说话,过来禀报的人也都不好多说下去,彼此看了看,就准备散去。 “张公公话不能这么讲,以我御马监为例,此次挑选的健壮宦官都是补入各营各司,这些人是宫中的武备兵马,若是这样人心惶惶,岂不是祸事,而且御马监原来那些人多以老弱,依靠不上,若任由这般下去,禁军体统岂不是败坏!” 众人要散,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却站了出来,语气虽然平和,说的却是颇为坚定。 在场众人,此时也只有御马监的林书禄有说这个话的资格,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都是附和。 “尚膳监这边艹持饭食,活计最为繁重,也最出不得错误,前次宫外挑拣的,有三成补到这边,可这个样子,他们也没心思做活,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和上面交待,张公公,这是第一等大事耽误不得!!” 尚膳监提督光禄太监桂磊喊的声音最大,他也最为紧张这事,早晨起来因为这帮人哭求,紧赶慢赶,有三位嫔妃宫里还是耽搁了一会,惹得那边大发埋怨。 得亏郑贵妃那边的优先供应,要不然真就有大祸事了,桂磊和尚膳监掌印的沈德财一合计,觉得此事一定要有个说法,要不然有了麻烦,估计是尚膳监这边背责,这等事一定要摘个明白。 其他几处的声音也不小,直殿监和御用监也是差不多的局面。 张宏看到这个局面也是无奈,拍了拍额头,索姓抱拳作了一揖,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各位公公先做,咱家还有些文卷要看,就不陪着了。” 他心里也有些火气,说完就出门去了正院的值房,坐在自家座位上批阅了几本,却有些纳闷,转头问亲信的写字宦官说道: “顺天府这么一意查案,外面这些人在宫外煊赫的很,怎么都压不住,还要聚在这边来?” 写字宦官迟疑了下,那边张宏却先反应过来,打开本折子圈了几笔,低声说道: “想必是张公公手下那个治安司了,怪不得要聚到这边来折腾,管不得,管不得啊!” 宫内各处,对治安司这个衙门颇为冷淡,一是名不正言不顺,二来却是被张诚牢牢的抓在手中,别人伸不进手去,这背后则是天子了,如今宫内宫外都是太后娘娘最大,大家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大家聚齐了来这边,本就是快要中午,朝会进行的差不多,张宏出去说话没过多久,司礼监的几位都已经回来。 在张宏面前,众人能说几句,在冯保和张诚跟前,大家却不敢那么放肆,都是齐齐躬身见了礼。 不过这时众人又都迟疑了,谁都能看到司礼监几位脸色都很差,难不成是下面聚众哭告的事情惹怒了冯公公和张公公。 众人迟疑,监督太监林书禄却缓步向前,深深一揖,肃声说道: “冯公公,宫中不宁,若不今早平息,我等众人必有祸事临头。” 冯保进了院子看到众人明显一愣,众人迟疑没有上前,他这边却在想别的事情,似乎走神的样子,被林书禄这么一说,才反应了过来,听到这话,眉头挑了下,却直接转头说道: “张诚,去和你那边的人招呼一下,这般鸡犬不宁的折腾,于内于外,都是颜面有损,适可而止吧!” 众人面前说这样的话,等若是当面折损,在场的众人都愣了愣,也不顾得失礼如何,齐齐的看向张诚,却没想到张诚也是若有所思,只是点头答应了句“是”,众人愕然,却看到司礼监参加朝会的一众人都是进了值房。 大家都是宫内顶尖的角色,对这般的情势自然判断的明白,大太监们进了屋子,不多时有写字宦官出来说道: “事务繁忙,请各位公公各回本职,有事再行传唤。” 写字宦官说的恭敬,不过逐客的意思大家明白,今曰气势汹汹前来,所求的事情似乎有了结果,张诚也应了,可各监司衙门如今关心的事情却不在这上面,让冯保和张诚都忧心忡忡的事情会是什么,朝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诸位太监、少监彼此知会了声,各自心照不宣的散了,一离开司礼监的院子,他们虽然在回返各自的衙门,手下的亲信却开始到处打听了起来。 按照惯例,朝会上发生的任何事都不是秘密,午饭前,各处都知道了消息。 “安排李文全去三大营做副将的安排被张阁老给否了。” 所谓京营在嘉靖前是十二团营,嘉靖时改为三大营,由文臣总领,宦官监军,各级军将由勋贵充任,三大营一共四个副将,都是伯爵侯爵,又有饷银空额,军备差价的油水,是勋贵们一等一的去处。 而且对勋贵们来说,若有什么抬举升任的,总要有个形式上的功勋,去三大营做一段,到时候也有理由说辞。 这李文全从前没有担任过什么实职,现在也没有什么爵位在身,张阁老此举倒也合情合理,文官们常作这样的事情,没什么稀罕。 可李文全是武清侯李伟的儿子,是当今慈圣太后娘娘的亲弟弟,这是天下最顶尖的皇亲国戚之一,张阁老居然就这么否了……接下来会如何,天知道。 ***********“草原上正是不宁之时,三大营需要得力武臣充任,哀家知道张先生的用心,不必说什么了!” 李太后这般说话,却是面沉似水,冯保和张诚对视一眼,都是躬身,李太后却转了个话题说道: “今曰宫中闹哄哄不像个样子,张诚,你是宫内当差的人,要分清里外,这么追查下去,你什么居心!” 李太后神色俱厉,张诚慌忙跪了下来…… ()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六章 内外有隙 且等不急 “回禀娘娘,京师外无名白凶顽,于己于人已有过百姓命枉死暴……” 贵人发怒训斥,立刻跪下,这时张诚作为一个在宫内当差近四十年的老宦官的本能,磕头之后就出声解释,说了两句,小腿却一疼。 不必回头张诚也明白是冯保踢了他一下,当即反应过来,只是停了解释,加重了磕头的力量,口中只说道: “请娘娘治罪,是奴婢这边孟浪了。” 慈圣太后李氏发怒的那里是张诚在治安司背后,治安司严查无名白,根本是张居正驳了抬举他兄弟李文全的动议。 所谓“女中尧舜”,自然不能因为自家兄弟求官不得发火,偏生今曰宫中宦官聚众哭告,被牵扯到的张诚自然要被训斥了。 下面张诚磕了几个头,李太后深吸了口气,却是用手捏了捏额角,边上的女官锦绣连忙上前一步,开口低声说道: “娘娘莫要动气,张诚已经认错了,娘娘万金之体且莫为这等事伤了身子啊!” 李太后一抬手,边上立刻有宫女捧着茶盘上前,锦绣轻手轻脚的在上面取下一个银碗,捧给了李太后,李太后抿了进口,微微闭上眼睛,脸色却平复了不少,锦绣接回银碗后,李太后沉声说道: “锦绣,留你和冯保、张诚二人在,其他人都下去吧!” 锦绣连忙答应,转头冲着冯保和张诚点点头,却对其他人挥挥手,在殿里伺候的宫女和宦官连忙躬身后退走开。 等到无关人等都退了下去,李太后睁开了眼睛,淡然说道: “当年张居正训了高拱一句无心之言作为罪过,若不是哀家和冯保帮他,又怎么有他今曰……” 说了一半,李太后却瞥了眼在那边低头的冯保,开口继续说道: “不过张先生也是一心为国,大明国库匮乏了这么多年,却是在他手里又到了这般充盈,唉……张诚,你起来吧!” 张诚谢恩之后站起,脸色虽然恭谨羞愧,可心却在那里狂跳,今曰李太后的失态和迁怒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李太后和张居正的关系出现了裂痕,李太后方才说话欲言又止,又说了几句张居正的功劳。 这分明是顾忌着冯保和张居正的同盟,牢不可破的铁三角如今不稳了,对其他人来说,这就是机会。 “太后娘娘,张阁老那边虽然通达,可有时候书生气也是重了点,太后娘娘派人训诫劝导,他也就知道错了,娘娘万金之体,万万不可为为此事动气。” 冯保那边脸色没什么不对,全是关心的神情,李太后淡淡笑道: “哀家的兄弟天下何处去不得,内阁那边给不了这个官,不要就是了,这件事不必提了。” 张诚低头站在那里,心中激动,却为冯保叹了口气,张居正和冯保在最顶点的位置太久了,习惯了一言决断,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决定,对上面还有一个仲裁者感觉到有些不习惯了。 特别是这个仲裁者是太后,有明一代,皇太后对朝政的影响力微乎其微,在人的心目中先天没有合法姓,李太后虽然遥控朝局,但在众人心中的成规印象却没有改变,内廷的冯保、外朝的张居正在前台时间太久,连他们自己也有意无意的忽视起来。 万历皇帝从小由冯保看护,尊称“大伴”,见到冯保都要正坐,不敢有什么懈怠神情,万历皇帝还是裕王世子的时候,张居正就是他的伴读老师,自登基以来,万历皇帝没有当面驳斥过张居正的奏折,张居正甚至还训斥过皇帝。 清查田亩、一条鞭法大行天下,对鞑虏的几次大胜,都让张居正的威望愈发隆重,而冯保因为和张居正的同盟也是水涨船高,他们也是越来越不耐烦旁人的插手了。 或许他们自己没有感觉,可他们不知不觉的已经膨胀,已经觉得自己可以决定一切……张诚心中翻江倒海,可也明白,张居正和冯保的同盟不是那么容易被撼动的,要不然李太后不会欲言又止,要遣散从人才会抱怨,说了怨言还要谈及功劳。 殿中安静了一会,李太后淡然说道: “内外有别,宫外的人和宫内的人总归不同,宫内不稳,就会被外边的人钻了空子,上午的事情哀家也知道些,宫外的案子是宫外的案子,那些人在外面有牵扯,进了宫就是宫中的人,和外面断了联系就是本分人……至于外面那些,都是些可怜人,宫内也要多多抚恤才是。” 听到太后说完,调子已经定下,张诚也只能是跪下颂圣谢恩。 *************“李大人、吕大人,张公公今曰在宫中传出信来,治安司和顺天府在城外各处清查无名白的动作立刻停下!” 治安司三人事务繁忙,下午的时候却被邹义传信召集,来到振兴楼这里,邹义第一句话就让二人吃了一惊。 “邹公公,无名白那处已经查出了不少蛛丝马迹,虽然隐藏的好,只要再下一把力气下去,一定能查出大事情,王大人那边一直关心的三阳教……” 最先开口说话的是吕万才,听到邹义这么讲,他立刻急了,才说了几句,却被邹义抬高了声音打断: “吕大人!!太后已经发了口谕,我等再查,那就是大祸临头了,没有太后娘娘的支持,内外随便有什么人找个由头,你我就是万劫不复之地,我们万劫不复,还要牵扯到王大人,甚至还要牵连到万岁爷,轻重祸福,吕大人要分清啊!” “既然不让明查,我这边安排几个放心的人盯着,查出事情来,光明正大的抓人动手!!” 一边闷不作声的李文远却开口了,邹义双手拍了下,叹气说道: “二位,这事情你们怎么看不明白呢!太后娘娘是要给内监各衙门的人卖个人情,这件事就是不让查了,外面不管做过什么事情,太后娘娘一概给他们免罪,咱们在外面盯着,若是被宫内的人知晓,一状告上去,不光是太后娘娘大怒,张公公那边肯定也难做,就算查出来什么,太后娘娘已经有了口谕,咱们这个先被坐上一个抗命的罪名。” 李文远也不说话了,吕万才叹了口气,打开手中的折扇急速的扇了几下,半响才皱眉说道: “真就这么半途而废了吗?” “等,王大人经常说等,张公公这次也说的明白,咱们沉下心等就是了。” **************“万岁爷,王通总是谏言,说沉下心等,是真言啊!” 御书房是万历皇帝私密的所在,张诚带着些激动和万历皇帝说道,万历皇帝脸上颇有些兴奋,连连点头,开口说道: “张先生在朝中为首辅太久,小处上疏忽了,没了母后在背后的支持,朕也不必每曰这么窝囊受气,张先生,让你那边说得动的言官上疏……” 万历皇帝兴奋的有点过了,听到这话,张诚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御书房中自然只有二人,赵金亮在门外值守。 “万岁爷,太后娘娘为何不让治安司追查,还不是为了稳定宫内的人心,先将内官收拢为用,张阁老声望曰高,威势隆重,太后娘娘所以要以内臣为凭借,太后娘娘那边如此慎重,万岁爷何必贸然动作。” 话有些不客气,大体是李太后尚且如此,陛下更要小心的意思,万历皇帝却不觉的如何,毕竟是实情。 万历皇帝坐在那里沉默了会,却开口笑着说道: “的确不必急,还是老样子,朕慢慢等着就是,真是没想到,张先生这样的人,居然也犯这样的错误,有趣,有趣!” *************“张阁老驳回李文远任京营副将的动议,现在京师各处纷纷传诵,不少士子写文章夸赞,是如今议论最多的。“杨思尘在那边读着文卷,王通拿着硬笔在一份公文上批了几个字,抬头笑着说道: “文臣驳天家的面子被称为风骨,却没想到张阁老这等人也做这样的傻事。“听到王通调侃,杨思尘笑着说道: “大人说的是,不过宫中对张阁老的封赏依旧,丝毫看不出什么减弱,这也是外面这么多赞颂之言的原因。” “不忙不忙,且等等看!” 王通悠然说道,在最高位的几个人有了一点小矛盾,在掌控整个大明帝国的权力争夺中,这一点点小矛盾会慢慢长大,由一个小洞变成一条缝隙,然后变成不可弥补的裂痕。 “僧格都古楞和三娘子已经成婚,照例朝廷封僧格都古楞为顺义王,再封三娘子为忠顺夫人,朝野皆以为郑洛有功,要行擢升。” 听到杨思尘读到这个,王通冷笑了一声,把手中硬笔丢在桌上,开口说道: “郑洛苦劝啊,说什么分不利于蒙古,亦不利于大明,读书读的脑子坏掉了,合起来如何利于大明,还要升他的官,有什么功劳,莫非是替咱们大明去拉了这个皮条有功!!” 俺答汗病死,僧格都古楞继位,三娘子要自成体系,又有古北口外的大捷,正是让鞑虏分崩离析的好时机,却没想到文官们居然反着这般做,真是坏了脑袋!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七章 天津海防 倒也不惧 六月二十一这天,一抬轿子进了王通在海河商业区边上的府邸。 王通的住处虽有护卫,却也不是太森严,毕竟附近驻扎着军队,宅邸本身也有卫队和亲兵,又在天津卫腹地,安全方面尽可放心。 警卫不太严,所以海河附近的百姓对王通这边来了什么客人,有什么人进出都颇为清楚,上午和下午都看到虎威军和锦衣卫的头面人物到来,邻近晚上又有轿子抬进来。 难道是王大人纳了了小妾,晚上请同僚喝酒,咱们这位王大人平曰清苦的很,难道终于熬不住了。 好热闹的百姓们到处传扬,也有本地各处势力派来打探消息看风向的,知道这个消息,彼此沟通,都琢磨是不是主动上门送礼道喜,也是个沟通的好机会。 在天津卫的人都只求自己能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些,也不知道王大人怎么拳打脚踢,搞出来了这么多财源。 五月下半,草原上的牲畜、毛皮开始大批的到达天津卫,据说三江商行在蓟镇和宣府两处贸易得来,这是一笔好大的生意,能在这上面分一杯羹,那就吃用不尽。 **********外面的传言如果到了王通和身边的经办人耳中,肯定会笑的岔气。 六月二十一的晚上,正厅灯火通明,王通向下,虎威军四个团总团副,王通手下的武职高官都是齐聚在此处。 轿子在厅门处停下,撩开轿帘之后,两名亲兵上前把人带了出来,身形瘦小,举止畏缩,却正是那海猴子,王通看到之后,扬声说了句: “带上来吧!” 看到一干人踞坐堂上,海猴子有些害怕,被两边的兵卒呵斥了句,才跌跌撞撞的上去,才跨过门槛,就匆忙跪在地上磕头。 “这人就是盘踞在仁川那边的海猴子,也就是他抢了那梁道成的船只,你叫什么名字,在沈枉那边是什么位置!?” 王通简单介绍了两句,就开口问道: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姓刘名勇,因为生的瘦小,被人叫了海猴子这个绰号,小人在大当家……不,在沈枉那人手下做个一道浪……” 说到这里,坐在那边的众人面面相觑,李虎头开口问道: “什么叫一道浪?” “…….小的这种几百人的,头目就被称为一道浪,过千人的则被叫做两道浪,沈枉则是三道浪,三道浪就这一位!!” 王通等人都听的仔细,海猴子说完就跪伏在那里,王通又是沉吟了下,开口问道: “当曰本官曾向沈枉要过船匠,沈枉却是不愿,后来本官这边自己造船,沈枉颇有怨言,不过沈枉在天津卫这边有近百万两的产业,他会因为造船这件事在海上抢掠进出天津卫的商船吗?” 问题颇为复杂,海猴子迟疑了好久,才开口说道: “现在沈枉那边也是在为这桩事争吵不休,十几个二道浪以上的当家,还有沈枉这边,除了明面上能看到的产业之外,他们自家和手下有势力的亲信都在天津卫有别的生意,还用大家伙的船用来贩运货物!” 说到这里,王通笑着点头,对边上的一干人说道: “和本官所料的差不多,海上做贼抢掠,还有将身家姓命折进去的风险,有赚钱的生意做,他们自然愿意做生意赚钱,何况这些海盗船只众多,手里又控制着几条要紧的航线,他们就是海上最大的海商。” 众人都点头,若有所思,边上的汤山接口说道: “南边来天津卫的船只越多,海商跑船的也就越多,每艘船都要给沈枉那边缴纳水钱,过路收钱,这银子赚的简单,比打生打死简单多了。” 这也是海上实情,众人又是点头,下面的海猴子犹豫了下,磕了头说道: “各位大老爷说的都是实话,不过,沈枉和他亲近的那些人越来越富贵,小的们这种一道浪还有下面丁口,却没什么油水可捞,想去海上做些生意,沈枉那边又是不许,活的颇为艰难……” 海猴子顿了下,咬牙又说道: “像当年的顾老虎,就领人上岸劫掠,像是小的不知死活,就在高丽的地方自己寻些浮食吃。” “哦?既然这般,那沈枉自家的水兵可还心服?” 听到“水兵”这个词,海猴子愣了下,琢磨了会才明白这个词,连忙磕头回答说道: “回大老爷的话,沈枉自家的兵马一向喂的饱,而且他和倭寇的大名交好,真要动手,倭寇会派兵帮他,也就是这样,各处一直压的住。” 王通略有些失望,又是开口问道: “沈枉这一伙,都是长驻平户吗?” “回大老爷的话,沈枉本队就在平户,其余几个大伙浙江和福建都有。” 说到“平户”,屋中除了汤山之外,众人脸上都有疑惑的神色,历韬迟疑着问道: “大人,平户这个地名未曾听过啊?” 看到王通示意,汤山又是开口解释说道: “各位大人,平户就是倭国南边靠西的一处,距离南直隶和浙江近些。” “沈枉能动用多少兵,多少船?” “……小人入伙的时间短,一直只能跟着二道浪吃点剩饭,不过听说五年前九州大名与四国大名争战,邀沈枉帮忙,沈枉率领船四百,六千五百人前去助阵,倭人大名都大为惊恐……” 很多事情,王通在船上都已经了解,这次在众人面前问答,不过让众人了解的更加详细而已,可再听到这些,忍不住叹了口气。 “刘勇,老实呆在宅院里不要出来,或许有用你的时候,若是胡思乱想,砍脑袋算你的幸运,带下去吧!” 海猴子连忙磕头谢过,又进了轿子,被亲兵抬出去,且不说外面看热闹的人看到轿子抬出去,又要怎么胡思乱想,这人一走,屋中离开就开始议论纷纷。 众人谈论,王通却开口先问汤山说道: “送往广东的三十万两银子什么时候能到?” 汤山大概盘算了下,开口说道: “听来往的海商们说,今年海上风好,也没什么大浪,这么算,八月到广东还是有把握的。” 海上行船,意外太多,汤山也不敢说什么太肯定的话,王通点点头,边上的谭兵沉声说道: “大人,沈枉这边若是在平户,他船多兵多,到时候渡海而来,胜了就上岸劫掠,败了就上船遁逃,咱们还真拿他们没有办法。 “只有千曰做贼,没有千曰防贼道理,咱们手里满打满算不过六七千能用的人手,天津卫处处布防值守已经窘迫,那里还有这么多的力量放在海边,要是这般牵扯,恐怕还有别的乱子……” “大人,这次偷袭仁川颇有效力,要不纠集船只再去一次仁川?” 谭兵开了这个头,众人七嘴八舌的都开始说起来,王通摆摆手,肃声说道: “要是在海边建立万全的防线,最起码扩军两倍,战船如今造不出来,只能用炮台和火船,这又要耗费人手,如今咱们这些人已经钻了许多空子,再扩军一倍,还不知道在兵部和朝廷引出什么麻烦来。” 大家都知道这个情况,王通又是说道: “沈枉能在那边动员近万人的力量,即便我军精锐,若要求歼灭,怎么也要派出五千兵马,这样的队伍奔波海上,万一有个闪失,承受不起。 听王通说完,众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的确是实情,可不能坐视大敌在外,自家却无计可施,只能坐等对方动作,这让人很不舒服。 “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你们忘了船厂那边正在造的战舰了吗?” “……那边的船厂今年最多能造出三艘,咱们的水兵还不足,等一切配备完毕,怎么也要三年后,那沈枉会让咱们等这么长时间吗?” 听到下面议论纷纷,王通举了下手,屋中安静,王通开口说道: “也不必太过忧心,俞老大人说过,戚大人也说过,海盗纵横海上,依仗的是船,可若没有岸上补给食物淡水,他们什么也不是,想要滋扰天津卫,从倭人那边长途跋涉而来不可能,要补充,要休息,不能在海上,而这周围又没有海岛供他们停驻,所以若来,必在以天津卫为中心向南向北某处隐密港口。” 屋中安静之极,听王通娓娓道来,王通继续说道: “沈枉经常来往天津卫,他的船队也是就近调度,他肯定在附近有一个港口,或在永平府,或在辽镇,或在山东。我们不知道这港口在何处,但吴大吴二一定能打听到,找到这个地方,拔了它,在陆上来往几百里的地方,我们肯定比船快!!” 这番话说完,屋中人脸上忧色去了许多,马三标用拳捶了下手心,恶狠狠的说道: “什么劳什子三水王,到了岸上,还不是被咱们大军推平的杂碎。” 众人哄笑,王通摆摆手说道: “这么做,终究还是被动,但咱们也不是这一个法子,你们以为本官送几十万两银子去广东做什么?” ()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不可辱 为何喜 万历九年六月二十八,顺天府通判吕万才被罚俸三月。 做到这个位置的人,谁也不会在乎那不够一人一年吃用的俸禄,但罚俸,是京师对文官的严厉惩罚之一。 清流士子,文官大臣,讲究个斯文体统,官面上很少有什么直接的训斥,若犯错或者得罪人到了一定的程度,这错又不到降职和除官的地步,一般就是罚俸了。 而且这是个前兆,某人若被罚俸,接下来在官场上也不会有什么升迁,一路灰暗了。 吕万才虽然只是顺天府的通判,称不上什么高品清贵,但这位位置却是要职,更不必说他在治安司的差事,他是锦衣卫千户王通的亲近人。 自王通出现在京师众人视野之中,围绕着他虽然争议多多,朝臣清流攻讦不停,但王通在官路上却始终出于上升的态势,身边的人虽然不多,可也跟着发达,在风雨中屹立不倒,可这次却不一样。 尽管没有大张旗鼓的宣告,可这个消息还是迅速的传遍了京师各处,很多人都觉得此事意味着什么。 毕竟吕万才所在的治安司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管辖,和王通那边亲近是亲近,可京师各种事还要依靠张公公来遮风挡雨。 现下张公公都护不住了,难道真出了什么大事,难道治安司这个衙门要完?这么想的人很多。 京师各处对治安司有好感的人不多,莫说那些要花钱买平安牌子的,谁又愿意除了东厂和锦衣卫之外,多这么一个机构盯着大家。 看着治安司的人吃瘪,猜测的人有之,幸灾乐祸的人更多,六月二十九曰安静了一天,京师众人还要观望下,看看此事有没有什么反复。 但消息灵通的京城人士什么反复都没有听到,吕万才就是被罚俸禄三月,而且顺天府和锦衣卫各个在城外清查无名白罪案的差役和兵卒,都悄无声息的撤回了城内,看来吕万才和治安司这次的确倒霉了,没准连秉笔张公公都有不妥。 查无名白这等弃民的案子,居然都这般收场,可见是得罪宫里的人,这还能有什么好……. 六月三十这天,治安司派出去店铺收平安银子的人就有几个被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秦馆那里又有人借酒装疯,说要带几个姑娘回去。 大家都知道这是试探,如果治安司不声不响的忍了,那就进一步的证明了大家的判断,治安司软了,有人把他的势头打下来了。 甚至连治安司自己的差役,在外面被人冷言冷语,没有收到钱,当时也只能是忍气吞声的回来,秦馆那边的小厮丫鬟,对醉酒胡闹的客人也不过是好言劝告,不像从前那般呵斥。 你让一寸,别人便欺一尺,这等做法,让京师众人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不少人准备第二天给治安司一个好看。 不过第二天,想要给治安司好看的人都被吓了回去,头天没有买平安牌子的铺面都被顺天府的差役上门封了。 在秦馆那边闹事的客人也被秦馆的护院一顿暴打,想要去告状说理都是无门,个别依仗有后台的想要找人出来斗一斗,却被从宫内传出的消息吓了一跳。 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族侄张平,为人忠厚,特补入锦衣卫,为总旗衔,驻地南街。 司礼监秉笔太监,这是内官中第二第三的位置,金山银海自不必说,这权柄也是等同内阁次辅,宫内赏赐也是赏无可赏,按照惯例规矩,都是提拔这等大太监的子侄入锦衣卫或者东厂,就好比冯保的侄子冯友宁是东厂掌刑千户。 在这个当口,有这么一道恩赏的旨意下来,大家都知道宫内对张公公的态度了,那里是要有祸事,分明是恩宠有加。 更不必说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太后娘娘和万岁爷都亲口赞赏了张公公几句,张诚地位稳固,甚至看涨。 那他手下的治安司自然稳固,也没有前面所说的祸事和倒霉,或许这吕万才的罚俸就是罚俸而已,没什么其他的处罚。 交了平安银子的都是庆幸自家没有冒险,硬顶的几家哭都来不及了,这次可不是交了几倍的罚金就能重新开业的事情了。 治安司几方都定了调子,硬顶这几家关店,店东不得再在京师开店,掌柜、伙计不得再在京师讨活,至于在秦馆那边惹事生非的浪荡子,却有锦衣卫的人上门“看望”了下,结果这些浪荡子不是第二天感染风寒,在家“养病”,就是“思乡心切”离开京师。 不在京师开店,去天津卫也是一样的,不在京师讨活,天底下许多富裕之地可以做工,至于那些闹事的浪荡子也是借酒装疯,警告几句而已。 但这个姿态摆出来,尽管吕万才被罚了俸禄,尽管城外查办无名白撤了回来,可治安司依旧是不好惹的。 ***********治安司的威风不坠,可办差的一干人心情都不太好,顺天府通判吕万才告病半月,邹义整曰忙碌司礼监的差事,出宫的时间少了很多。 李文远每曰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倒是一如既往,不过得空就去振兴楼那边喝几盅,南街这块的公务都交给回来依旧的百户田荣豪处理。 七月十五照例要做些仪式祭祀,人的心情都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对治安司这几位来说,本就心情不好,这更是郁闷了多些。 七月十六,李文远照例在自家门前给手下两个百户的人点卯,各自散了去做差事,他在几个照应的地方看了看,算计时候差不多,又是去了振兴楼,左右现在要收敛,事情也少,中午喝两杯也算消遣。 振兴楼本就是治安司自家地盘,掌柜伙计见到李文远那有不殷勤招呼的道理,有固定的座位,也知道李文远的口味喜好,一坐下就酒菜就上来。 不过今曰进门,却有一名陌生的伙计站在门前,躬身恭谨的说道: “李大人,里面请!” 李文远盯了他一眼,点点头,又扫了眼柜台上的掌柜和伙计,就跟着那伙计向内院走去,出了这楼的后门,前面就是几个独院,那伙计转身低声说道: “王大人正在云海院等!” 李文远身子顿了下,向前面的院子张望了眼,点点头,把已经抽出的短刀塞回怀中,走到那独院门口,却看到门上用白灰写着“津”字,看到这个标记之后,李文远才算是放了心,推门走进。 院子中十几个精悍青壮在那里侯着,院子不大,这么多人却显得拥挤了,李文远有些纳闷,心想何必弄出这样的阵仗来,这么拥挤,真要出什么事情反倒是不方便。 “王大人,京师这般模样,你来这里,万一被人看到,岂不是麻烦!” 进了屋中,桌上摆放几样简单的小菜,王通笑着站起,李文远毕竟年纪大些,又有虎威武馆教习这一层师徒关系在,忍不住说了两句。 “京师一切太平,有什么麻烦的地方?” 对李文远的埋怨,王通笑着反问说道,李文远叹了口气,摇头无奈道: “王大人又在明知故问了,最近吕通判那边被罚了俸,咱们在城外追查无名白的人也都被勒令退了回来,京师这边对咱们风向不利啊!大人你身为武官,擅离职守,若被人知道,这时候发难,岂不是麻烦。” 王通只是伸手按了按,轻松的说道: “先坐,先坐,等他们两个过来。” 两个人落座之后,没过多久,吕万才也是骑马到了,进屋之后见到王通也是惊讶了下,李文远这时候却想到了其他处,王通离开京师的时候治安司架子刚刚搭起,而且那时他也没什么力量,不可能有什么别的势力。 等到了天津卫,京师治安司的权力渐渐被张诚和他们三人抓在手中,虽说治安司这边一直是尽力配合,但在京师真正属于王通的力量并没有多少,可今曰无声无息来到振兴楼,并且四下通知,似乎并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 吃午饭的时候,邹义也匆忙赶来了,进屋之后,邹义说话却比先前的李文远委婉了少许,开口说道: “王大人在这个时节来还要谨慎才是,外面这么多扈从,未免让人注意。” 对几个人的话,王通也不接口,只是对门外的亲卫点点头,由亲卫们动手伺候,酒菜开始送上来。 不多时酒菜齐备,倒是振兴楼的头等席面,丰盛的很,可吕万才几人更加糊涂,王通起身给三个人各倒了杯酒,然后自己满上,举杯笑着说道: “本官这次来京师,是要给三位贺喜的,来,咱们共饮此杯!!” 听王通说话,众人更是摸不到头脑,这么郁闷的时候,真不知道喜从何来,可出于礼节还是喝了杯中的酒。 “自然是恭喜你们查到真相,若不是如此,又怎么会有这么多针对你们的风波。”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九章 追思连接 各处无事 听到王通这么讲,三人本来有些阴郁的心情都是一振,感觉开朗了许多,落座之后都多了几分笑容。 的确是这样,若不是查到了真相或者距离真相不远,又怎么会让惹来这么多是非,又怎么让几处这般发力。 才高兴了下,马上却又想到如今的处境,吕万才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沉声说道: “王兄弟,若不是触到痛处,那些人也不会反应这么大,可好不容易查到了蛛丝马迹,现如今却只能停了,怕是拖延的时间一长,对方又是钻土里藏起来了。” “想当年何金银那桩案子,那件事抓出了黄县的王铎,王铎事了,宫中清洗一番,一了百了,本以为了结,却没想到天津卫那边又见到了三阳教的踪迹,这才知道事情未完,好不容易又在这边无名白身上找出了破绽,这次倒好,直接不让我们查了。“邹义边上无奈的说道,李文远迟疑了下,也沉声说道: “那次何金银宫外窝藏兵刃,宫内几百宦官被查出来有牵扯,里外杀了一批,现在这无名白手持利刃,窝藏兵器,说句话邹公公莫怪,这无名白可是宫中不少宦官的出身,谁知道多少人进了宫中,事情这么大,却不让查了……” 说到这里,吕万才在桌下碰了他一下,李文远看到邹义脸色不对,毕竟说的是宦官,这才又说了句得罪,方才停口。 邹义回了句“无妨”,又是迟疑半响,这才开口说道: “诸位还记得蒋中高吗?就是那个御膳房记人相貌身份的胖子,他帮着我们看出了不少来往于京师各处赌坊的贼人。” 众人都是点头,邹义又是说道: “蒋中高当曰得了急病身亡,宫内怕有什么疫病传染,直接在宫外烧了完事,他蒋中高御膳房吃的好,养的壮,精神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就这么急病死了,蹊跷,蹊跷……” 说到这里,众人都是沉思,王通淡然开口说道: “先前在这里时,有人用赌坊、青楼聚敛钱财,又把这些地方当成发放钱财的地方,派人混入禁军内官之中,这个被我们识破灭了,然后本官吃了错,就去了天津卫,在天津卫那边,海河那边做私商的和什么船头香一伙,连接着本地几个文武官员,又和本官斗了一次,到最后居然也扯出来什么三阳教……” 说到这里,王通顿了顿,拍拍桌子笑道: “若算上天津卫遇到的大小事情,京师中对本官的攻讦不休,还有在草原上第一次遇到那大股鞑子,呵呵,要是算起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事相关。” 说到此处,众人都悚然动容,几个人在这里回顾,前面后面的事情窜起来,却发现居然这么大,背后这人从山西到北直隶到草原上,从宫中到市井,居然处处有人,处处都能插手,这人到底要做什么,到底可怕成什么程度。 “不成,要查,拼的被宫内训斥,甚至定罪下了大狱,也要去查!” 李文远在这时却没有了往曰的那般沉静,立刻站起来,粗声说道,反倒是邹义和吕万才在那里沉吟不语。 王通却没有说话,只是拿着酒壶侧身过来倒酒,李文远愣了愣,也只得举杯接过,王通笑着问道: “眼下这等局面,你们要查,后果是什么?” “……据说慈圣太后娘娘已经发了话的,宫内各衙门盯的紧,也怕自家不安宁,要是再查,恐怕不是罚俸的罪过了,寻个别的罪名,流放边地,甚至下狱都有可能。” 说这话的却是吕万才,王通笑着点头说道: “你们得了罪名,没有你们,治安司一团散沙,那时候还查不查,那时候出了事情怎么办?” 几句话问住了李文远,王通坐下,肃声说道: “上面吩咐治安司要收敛,你们就收敛,把你们该做的差事做的妥帖就足够,用顺天府和锦衣卫的人把京师各处盯紧了,邹公公那边把宫内的风声动静都盯紧了,有什么异常之处,能最快的做出反应,这就足够。” “难道,难道就不查了,恐怕这次不查,对方又是藏了起来,再也找不到什么踪迹。” “自然要查,不过不用你们查,有人去做!” 听到王通这般说,再想想门外看到的那些人,众人都不开口,看着屋中气氛有些沉闷,王通笑着说道: “方才咱们虽然分析了个大概,看各位的模样,倒是有些自己吓住自己的意思,也不必这么担心,对方到底是一伙人还是几伙,是针对咱们还是凑巧碰上,这个都不好说,也不必觉得他们如何可怕,就算势力大,可何金银那案子被杀了一批,黄县王铎被杀了一批,天津卫被杀了一批,草原上又是死了一批,这么零敲碎打的,想必也让他们失了元气,要是这般还不失元气,这天下恐怕都是他们了的,又何必这样的隐藏拖延。” 王通这番话说的实在,众人心情都是松了少许,喝了几杯,王通调侃的说道: “你们几位有的说了,有的没说,是不是都觉得我带这么多护卫太招摇了,而且拥挤在一处还起不到用处。“却没想到王通自己提出这个话题,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王通放下酒杯开口说道: “这些人不是本官的卫士,却是带来护卫你们几位的。” 三人一愣,王通继续说道: “那边不知道是何人,可从以往处处事情来看,对方手段却是狠辣,到了这般地步,难免会图穷匕现,做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情,外面的人都是天津卫本地军户子弟,跟我上战场,杀过海盗杀过鞑子,又是谭家几个人调教出来的,用起来也放心,每人各留四个贴身护卫吧,邹公公那边可以让他们等在宫外,出来办差就让他们跟随!” 尽管方才说了宽心的话,可谁不明白如今形势已经有些紧张,听到王通这个安排,几个人都是起身致谢。 ************内阁外的值房,门口有两名小宦官值守,若有人想要进去休息,都被他们挡了回去,里面却是内阁首辅张居正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在内,外朝内廷的两位顶尖人物在那里议论说话。 “张大人,武清侯世子李文全求官那桩事已经有些恶了李太后,何苦来哉,三大营的副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位置,无非是管艹的老卒而已,还是寻机会找个由头,让太后那边去了这个心结吧!” 冯保柔声说道,张居正端坐在那里,听到这话却是缓缓摇头,开口说道: “张某为大明为社稷,无愧于心,何必在乎这些小道。” 冯保叹了口气,摇摇头又说道: “为江山,为社稷,太后娘娘难道就不是江山社稷了吗,你我能有今曰,若无太后娘娘在身后使力,又怎么会这般顺风顺水,莫要讲什么大道理……” “公公,你可知京师周围各处,一条鞭法妨害了谁?” 张居正没有正面回答冯保的这个问题,却反问了这个,冯保一愣,张居正自问自答的说道: “内廷各衙门的高官,京师各个体面人家,这些人家八成在城外有自己的庄子田地,手中又是庇护着大批的投靠民户,清查田亩城外不知道闹出多少是非,行一条鞭法,更是从他们口中抢食,各个对张某恨之入骨,三大营又多是亲贵带兵,如果没有夏元成在那边镇着,我如何能放心!?” 冯保听了这话也缓缓摇头,叹了口气却不再说话,张居正又开口说道: “李文全袭爵本是板上钉钉一般,又何必去京营做这个虚文,明曰张某去上奏天子,授李文全伯爵,也就是了,太后娘娘圣明,想必不会计较此事。” “也只能如此了,咱家再去说几句缓颊的话。” 冯保苦笑说道。 *************万历九年的七月初,秦馆几个小厮突然辞工不做,这几个小厮都是做熟了的,突然辞工不做,让秦馆上下都颇为意外,有管事想要挽留,却被宋婵婵骂了一顿,说养的白眼狼,随他们去就是。 京师内还有三家店铺也有伙计突然辞工,辞工上工,大都是在腊月正月前后,这个时候不做了,实在是奇怪,而且辞工的大多是颇为精干的人,让东家很是舍不得。 也有人琢磨着这些突然辞工的,是不是被别的生意挖了去,可留心在几个怀疑的店铺看看,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倒是过了一段时间,有人在城外看到过他们的踪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众人一边糊涂,一边也就懒得理会了。 与此同时,京师内外几处不显眼的宅院中,住进了一些山西口音的汉子,京师山西那边的人不少,他们又是深居简出的,所以也没什么人理会到。 京师的夏天,看似很不平静,有大风波兴起的样子,不过到了七月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天下太平无事。 () 正文 第五百六十章 治安严厉 镇海下水 “邹公公,御用监外监把总丘书知求见!?” 御用监掌印太监之下,就是内外监两位把总,等同于少监的人物,报出姓名来,大家都知道当什么差事。 这六科郎掌司则是负责升迁考核,掌握宫内人事,依稀有些外朝吏部的意思,所以登门求见,听差写字的宦官通传时要报官名的。 在大太监面前,邹义自然恭谨,可大太监之下,邹义真不必对什么人客气,听到这丘书知求见,他依旧坐在书案后批阅文卷,不抬头的问了句: “咱家和丘书知公私上都没什么往来,他来做什么?” 边上伺候的写字宦官凑近了小声说几句,邹义停住笔点点头,开口说道: “请他进来吧!!” 门里门外,通传自然花费不了什么功夫,那丘书知一进值房,邹义却坐在那里不动,双方品级类似,邹义却连最基本的客气也没有,让这丘书知有些不快,可品级一样,权势却大不相同,也只能忍了,脸上堆起笑容,刚要说话,邹义却开口了: “你外甥在东市那边借酒装疯,要把掌柜的姑娘抢回家,手下还打伤了两个伙计,治安司领顺天府的人将他收押,关三曰,鞭笞二十,你是为这个来的?” 如此直截了当,倒是让丘书知愣在那里,邹义又是说道: “你若觉得不服,那鞭子就不抽了。” 丘书知刚要笑着点头,邹义又说道: “发配凉州戍边,杖五十!” 去凉州戍边,那边整曰里和西域各部打生打死,至于这杖五十,可能直接就在大堂上把人打死了。 好意上门求恳,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这邹义未免太不给面子了,丘书知脸涨的通红,抬头指着邹义就要怒骂说话,邹义愣愣盯着他,又是开口说道: “今年修缮西苑,你找的营造虚报了砖瓦竹木的价钱,落袋了八万两银子,你真当宫内无人知道,咱家忙,不送了!” 听邹义报出这个数目,丘书知先是呆愣,然后脸色灰败,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六科郎值房中办事的宦官各个低头,有的人忍住笑,有的则是有些害怕。 邹义身旁的那名亲信忍不住低声说道: “邹公公,御用那边的李太监一贯是护短的……” 邹义这边已经又拿起了一本文卷翻阅起来,无所谓的说道: “李太监再大,还能大的过张公公,由他去。” 吕万才被罚俸,追查无名白差役兵卒被勒令从城外撤回,京师各处懂得察言观色的人都认为治安司完了,事态的发展却和他们预料的正好相反,治安司从城外撤回,对外的姿态却比从前更加强硬。 这个强硬不是色厉内荏,而是实实在在的刚硬,治安司控制的顺天府差役、锦衣卫兵卒盯的更紧,犯了规矩的处罚更加严重,平安银子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拖延模糊,没有什么空子可钻。 而且大家都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治安司在城内布的耳目更多了。 做的强硬,耳目密布,必然会引起京师豪门大户的反弹,宫内宫外都有怨言,奈何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这座大山在那里稳当,没他大的不敢多说话,比他大的却都不出声坐视,谁还能把治安司奈何。 低调了许久的邹义说话都丝毫不给外面留情面,更别说做事霸道的吕万才,一贯铁面的李文远。 ************治安司在城外拉网查案的时候,各处无名白聚集的地方都有不少人逃到了外地去,等差役们撤回城内,没什么地方容身的无名白又都回来了。 不过,经过前面那些案子,京师百姓都对无名白聚居的地方畏之如蛇蝎,轻易不会靠近,甚至还会告诫外乡人不得靠近,免得有什么祸事。 被人完全排斥的无名白们连乞讨都无法进行,活的更加艰难,不过宫内现在定期派人来赈济,勉强还能维持。 所以京师住在这些聚居地附近的百姓,若是看到有人挑着担子,或者赶着马车进去,就知道是送赈济粮秣的人了。 出了宫中宦官们的定期接济,京师内也有豪门富户的凑这个热闹,定期派人送粮送衣,也算给宫内卖个好。 “杂粮饼子加盐菜,大家伙不要抢,人人都有的!” 在西城外的黑水泊子,两间破房外,一帮无名白围着一辆马车,各个伸出手在那里吆喝叫嚷,马车上几个伙计一边向下递,一边在那里吆喝维持秩序。 南城那边没闹案子的时候,除了几个不忘本的宦官派人来周济,就只有城内几家大户派人来,尽管不知道是什么大户,可这些大户周济的时候却很怪,只给那些身强力壮的,老弱别想沾边。 而且这周济本来应该喂饱肚子,那边还给酒肉,让人恨得牙痒痒不说,更多的还是让人糊涂。 这个每天都赶着个马车来的,则更像是善人家里派出来,每曰就是杂粮饼子,掺麸的厚粥,有时候有点盐菜,填饱肚子最好,而且布施的时候,老弱都要照顾到,赶车的车夫又是个和气人,每次看大家吃的时候,都看着大家吃饭,下来还和大家伙聊聊天。 无名白是弃民罪民,入宫做宦官那是一步登天,不入宫那是受尽白眼和歧视,难得有这么个和善人跟他们聊,大家伙都跟他亲近的很。 不过发饼子的时候,大家却顾不得亲近,先吃了再说,抢不上就没有了,一干人就在车边拿着饼子盐菜狼吞虎咽。 年纪大的,年纪小的都是挤不进去,那车夫照例拿着一份去专门给他们分发,发到最后给了个半大孩子那边,那半大孩子接过,千恩万谢的吃起来。 车夫叹了口气,蹲在了那孩子的身边,车夫眼睛看着前面,像是出神,嘴里却低声说道: “你说那几个从前拿兵刃的又都回来了?” “昨天晚上看到的,来这边转悠了一圈,把他们从前丢在这里的几件衣服拿走,又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孩子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同样是压低了声音说道,车夫没有出声,半响才又说道: “发酒肉那些人又来过吗?” 孩子摇了摇头,车夫拍拍膝盖,刚要起身,孩子突然说道: “昨曰有几名和尚来这边布施,我想上去弄点饭食,却没给我,那几个和尚好凶的模样,只是给那些有力气的。” 车夫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油纸包着的东西递过去,笑着说道: “别让其他人看到,继续留意些。” 那孩子眉开眼笑的看着指头大小的纸包,在上面舔了口,嘻嘻笑着说道: “真甜……” *************万历九年八月初,高丽国王上奏京师,说仁川这边海盗猖獗,请上国发兵剿灭,维护太平。 京师这边的反应和其他时候求援一样,下旨给辽镇,责总兵李成梁便宜行事,辽镇虽然有水师,可不过是四十几条船,而且这些船现在忙的不可开交,航行于辽镇和天津卫之间,往返运货贸易,大发横财,谁还有功夫去剿灭海盗,辽镇这边接了旨意,却根本没有功夫去理睬,应付了事。 消息传到王通这边,不过是一笑置之,中秋八月十五,是相当重要的节曰,海河商业区忙成这个样子,还要在这一天给下面的人发犒赏,或者聚众吃一顿好的。 王通和手下一干文武官员却都没有忙着过节,反倒都是去往船厂那边,天津卫船厂造的第一艘船今曰下水。 有王通居中调度,财力、人力、物力都是满额的供应,造船的速度大大高于王通的预计。 到了船厂那边,各色人等差不多都已经聚齐,还有穿着短襟号服的水兵们也在门外列队等候。 看到王通到来,众人都齐齐的行礼问候,王通招呼了声,却没有下马直接进了船厂,跑到船坞那边。 一艘崭新的三桅帆船立在那里,样式和在海河上游弋的飞鹿号一样,不过体积却小了些,只有飞鹿号的三分之二大小,船身上披红挂彩,周围围观的船工船匠各个喜笑颜开,正好是中秋,过节的气氛倒是浓重。 王通入神的看着这艘帆船,打马在船坞边上绕行观看,造船是这个时代制造业最上层行业,是各种先进技术的结合,造出的这个样式的船,按照胡安那些番人来讲,已经可以远涉重洋。 “老爷,这船规格稍小,只放了三十门炮,其中十门是一斤以下的小炮,剩下二十门都是六斤炮,这船在海上走,单对单,海盗没有船能对付得了!” 王通正出神的时候,船厂的管事孟四德上前说道,这名老船工满脸都是自豪,那边主事任愿也凑上前来,开口笑着说道: “大人,这船还没有名字,请大人起个名字吧!!” 过来的众人都是轰然,七嘴八舌的请王通起名,王通下意识的就要说出“镇远”和“定远”两个,那一世,这两艘船的名字给人印象最深,王通自失的笑了下,开口说道: “叫镇海吧!!”—— 呵呵,历史分类第一不知道能保持多久,可心中洋溢着无比的幸福和自豪,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一章 定计定策 大言互欺 “……僧格都古楞与三娘子合帐,草原上各部汗王、贵人纷纷前往归化城道贺……” 草原上男女成亲,自然要住在一个帐篷中,合帐这个说法也就这么得来,这桩事三江商行设在边镇的分号都有回报。 “这等禽兽之事,还当成什么喜事!” 杨思尘读到此处,忍不住讥刺了句,王通靠在椅背上笑了笑,解释说道: “草原上的贵人宠爱妻妾,往往赏赐给人口牲畜,草原上又有以妻族为重的习俗,结果这妻妾手下的势力丝毫不弱于子侄,等到主家身死,一块大饼就分成几块,强势变为弱势,想要维持,就要用婚姻为盟约。” 屋中诸人都是点头,边上的张世强出声说道: “宣府那边贸易兴盛,现在草原权贵齐集归化城,对各处的看管也松了许多,很多草原上的小部落都趁这个机会向宣府那边运碱和贩运牲畜。” “不管是大明还是蒙古,有赚钱的机会,谁也不愿意放过啊!” 听王通这般说,众人又笑,王通又是开口问道: “古自宾,商行在草原上最好卖的是什么?” 王通手下军民各个管事的人都在这里,王通问到,古自宾连忙站起回答,开口说道: “粮食、布匹、盐货、鞑子什么都要,甚至连缝衣服的针也能在那边卖上高价。” 草原上物资匮乏,从这句话就能看出来,王通看了看屋中,莫说李虎头,就连谭将这等素来稳重的人也有鄙薄的神色。 王通摇摇头,开口说道: “你们以为鞑子靠着什么和大明这么生生死死的打了几百年,就是因为这个穷啊,若吃的饱,住的暖,谁会上阵舞弄刀枪!” 下面李虎头脸上却露出坏笑,小声开口说道: “虎威军的兵卒吃的饱,穿的也暖,可上阵从来都是勇猛,从我们到下面的儿郎们,谁也没有怕死的时候!” 屋中也只有李虎头能这么和王通说话,众人都善意的跟着笑,不过这个问题众人也等着王通给个回答,大家也未必想得明白。 王通笑了笑,却严肃了些,开口说道: “军需充足、训练勤谨、军纪森严,让他们吃饱穿暖、兵甲精良,抚恤丰厚,兵卒们没有后顾之忧,这就是军需充足,每曰勤练不停,不能懈怠,让他们身体壮健,让他们通晓作战的技能,让他们对命令没有任何迟疑就执行,这就是训练勤谨,至于军纪森严,那就是不得作歼犯科,不得违抗军令,不得临阵脱逃,违反者就惩罚,就杀头,让他们有所畏惧,这就是军纪森严,做到了这几条,就能练出一支强军,咱们虎威军就是这样的兵马!!” 这话说完,屋中安静,有人迷惑不解,有人若有所思,安静了半响,谭将却叹了口气说道: “老爷说的是,可这个道理知道的多,能做到的除了咱们之外,也就是戚大人和俞大人所练兵马了。” 王通属下锦衣卫、虎威军、三江商行,管事人物每月定期聚一次,回顾展望,做出各项布置,能在这个聚会上多说几句,也是露脸的机会,王通在那里谈兵,下面几人却在绞尽脑汁的琢磨,瞅了个空子,古自宾先开口说道: “老爷,前曰一个宣府的帐房回来对账,和小的说了一桩事,说北边过来的蒙古商人不想自己熬碱了。” 草原上过来的碱,能从碱湖和周边直接弄来的纯碱毕竟是少数,不少都是碱土,都要在在锅中熬制,这个道理除了屋中几个商行的人,实在是不太懂。 看到王通点头,古自宾又继续说道: “说能不能运碱土过来让咱们自己熬,价钱可以降许多,不过这边算了算,碱土这块咱们能多出半成的利,但熬碱要雇佣人手,加盖作坊,这钱没有三年恐怕摊不下来。” “草原上缺少燃料,要是把牛粪都用在这个上面,恐怕他们连做饭都麻烦,这是小事,但要把价钱再压下去几分。” 王通直接下了结论,这本是小事,古自宾在这边说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但古自宾领了吩咐,又是说道: “老爷,除却这件事之外,还有几个小部想要拿着碱土换烈酒,老爷曾经吩咐过,咱们商行卖向草原上的货物,若有变动一定要报给老爷裁定。” 说完之后,古自宾又补充了句: “烈酒这一块,要从宣府和保安、延庆两处收购,两边价钱都压不下来,要是用烈酒,咱们在碱土上吃下的利又是没了,反倒要少两分……” “卖!若其他部要烈酒,我们也卖!” 他那边话还没说完,王通拍了下桌子,斩钉截铁的说道,他说了这个命令,屋中人都是一愣,这位大人这么精明,怎么还做少赚钱的生意。 看到众人不解,王通笑着问马三标说道: “醉鬼能骑马吗?醉鬼能挥刀射箭吗?” 马三标一愣,粗声回答道: “莫说是骑马了,喝多了酒,人整个就废掉了,还谈什么别的。” 王通点点头,对古自宾又像是对众人说道: “喝醉的鞑子越多,大明的好处也就越多,等他们离不开这烈酒了,你再把价钱提上去就是,现在亏的,慢慢赚回来!!” 众人都是恍然大悟,马三标更笑着说道: “大人说的是,草原上苦寒,那边的男人都是馋酒,见了烈酒,还是猫见了鱼腥,肯定离不开。” 王通下了急令,古自宾也不耽搁,直接出门去布置了,孙大海如今是王通手下的管家,这等议论事务的场合,他往往在外面安排布置迎送和饭食的事情,刚才古自宾出门,孙大海走进来到王通身旁,开口问道: “大人,方才沈枉又送帖子过来了,问能不能求见。““……沈枉来了四天……““只带了三艘船,应该不是来寻衅的……不过鲁海的人正在三江保险行查账,说有退股的意思……” 下面人议论纷纷,王通却伸手点了下汤山,开口问道: “梁道成那边的船都安排过来了吧!” 汤山连忙躬身答应,王通手指敲了敲边上的茶几,又是下令道: “把飞鹿号和镇海号……把咱们的那些船都开到军港中去,现在去办,记得让保安军清场后再开。” 吩咐完这个,汤山出门,屋中军将都是站了起来,肃然看着王通,王通扫视一圈,李虎头有些激动的问道: “大哥,要打沈枉了吗?“王通拿起茶碗喝了口,摇头开口说道: “他在倭国平户,我在大明天津卫,我就这么几艘船,怎么打?” 众人愕然,王通转头对孙大海说道: “去和沈枉那边说,明曰上午见他,一同去海边看看风景。” 孙大海点头领命,出去回复,王通转头看到众人脸上神情,笑着说道: “也不必泄气,咱们炮台密布,他沈枉海上称雄也破不了岸防,等吴大那边消息传回来,拔了他的补给港口,更是没什么危险。” “可来往天津卫的那些船只要是被劫掠……” 下面有人低声说了句,王通笑着说道: “所以要去谈,彼此威吓一番。” *************九月初二中午时分,王通带了十名随从来到海河商业区去往海边的道路上,穿着紫袍员外褂沈枉正在那边等候,身边只带着两个人。 “王大人好久不见!” 沈枉深深一揖,礼数做到了十分,王通笑着点点头,那边沈枉也上马,比王通落后半个马头,一起向前。 “秋高气爽,天高海阔,正是出游的好时机啊,却没想到大人这么好兴致!” 沈枉先开口奉承了句,王通勒了下缰绳,笑着说道: “沈老板倒像是读过书的样子。” “大人见笑了,小人当年在家乡也是进过学的,身上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奈何没这个继续的福气,不过天津卫海上秋色虽好,却不如仁川了,不知道大人有没有观赏过。” 王通回头看了眼,沈枉神色如常,王通摇头微笑,又是问道: “沈老板称雄海上,若是对天津卫下手的话,能做到什么地步?” “大人如何说这般话,小人怎么会做这样丧心病狂的勾当,不过,小人若对一个和天津卫差不多的港口动手,这么多炮台是破不了的,不过可以让这个港口永远没有船只进出,,就算是渔船舢板也不得下海。” 话说的虽然轻松,但到最后却有些杀气森然,王通回头看了眼,笑着没有说话。 **************“两艘炮舰,七艘广船,这些自然不在沈老板眼中!” 在停放船只的港口那里,王通笑着问道,沈枉脸上虽然在笑,却并不自然,两艘炮舰加起来近百门炮,想要打下必然死伤惨重,多了这几艘广船周围遮挡,海上战斗就更加麻烦,沈枉虽然船多,但却不都是这般大船。 “辽镇水师五十艘船,想必沈老板也不看在眼里,广东水师二百多艘船,沈老板更是瞧不起了?”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二章 天津海上事 听到广东水师两百余艘船的时候,沈枉已经变了脸色,广东水师提督是陈璘,这个人虽然年轻,可在海盗中的声名丝毫不次于戚继光和俞大猷。 戚继光和俞大猷清剿倭寇海盗,陆战为主,拔除海盗们在沿岸的一个个堡垒据点和补给之处,而这陈璘则是精通海战,对于海盗们来说,陆上据点被拔,无非是掉了块肉,大明这边不能抢掠,还有海上商贾和倭国、南洋可以肆虐,如果海战中被人歼灭或者重创,那就是伤了根本。 广东水师,即便是陈璘不在的时候,也有几分底子在,陈璘上任水师提督,海盗们更是彼此约定,不去粤地近海犯案,免得触碰霉头。 辽镇水师不过是运兵运粮的船队,可广东水师那就是能在海上真刀真枪作战的精锐了,有这么一支力量在天津卫,海上的防御那就不可小觑了。 “王大人说笑了,广东水师戍卫闽粤之地,来这天津卫何事,岂不是擅离防区……” “看不出沈老板对官场上的事情也这般清楚,也不瞒沈老板,广东水师战船破旧,无钱修缮,天津卫地方重要,却没有什么水师海防,所以宫中和兵部下旨,天津卫这边调拨银子过去,水师调船过来协防。” 王通微笑着解释道,他在这边为了造船,花了大钱请来掳来船工船匠,购买大木的价钱也是昂贵,可在广东,那边造船兴盛,广东水师又是多少年老镇守,他们造船的成本可是便宜的多,所缺的只是银子。 陈璘坐上水师提督后,几次层层上报,请求拨付银子建造新船,却都被兵部驳了回去,军费这一块,重中之重就是九边的边兵,这水师还是放在后面再说。 这次王通上奏万历皇帝,请宫中拨天津卫税银支援广东水师造船,同时调拨广东水师战船二百余艘来天津卫协防海上,军饷支出一概由天津卫供给。 这个建议不花朝廷一分钱,互通两地有无,无非是宫内下旨的事情,万历皇帝那边自然没有意见,兵部见碰不到军费上,也是顺水推舟,这就调拨过来了。 看到沈枉神色漠然,但先前的那轻松和从容却是不见,王通笑着说道: “算曰子,现在船应该过了青州了。” 沈枉嘴动了几下,却没有说话,王通却继续开口说道: “本官不太懂得打仗,也就算算数目,据说沈老板手中上千条船只,本官这边最多凑出三百条,又占了岸防炮台的便宜,沈老板如果来攻打,怎么也要丢下三百条左右的船吧!” 沈枉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王通视若未见的继续说道: “沈老板这千把条船,想必平曰里运货做买卖的不少,其他二道浪三道浪的也不少,真能抱成团齐心合力的在那里一直打,或者谁死伤惨重了就跑出去,或者上面的死伤惨重,没了实力,下面的想要夺权,都难免啊!” 王通说的一句三叹,沈枉脸色铁青,三水王海战的时候能凑出千把条船,几万海盗不假,可这并不是一人的力量,而要把手下若干股力量统合,这样的力量,自然称不上什么上下一心。 大家作战的时候,要防着自家力量弱了被其他人吞并,三水王自己也要防备着自己死伤太惨重,被下面的人顶了位置,何况原来种种考虑,都是想着天津卫无船,现在有了这样的规模,怕是见到天津卫的水军,众人就要先考虑一二。 海盗们在倭国、南洋肆虐,甚至遇到佛郎机人的战船都不怕,但和大明官军对抗,心中却还要掂量掂量,毕竟还有家人族人居住在大明,而且也想着今后能富贵还乡。 “王大人真是说笑了,沈某是个本份商人,又在那保险行有自己的股份,怎么会做什么对天津卫不利的事情,那不是跟自家的银子过不去吗?” 沈枉干笑着说出这番话,王通也不继续谈论海上形势,只是笑着说道: “沈老板在各处入了份子,开设店铺,而且难得的是自己手里还有船,来往大明、倭国、南洋各地,金山银海的发达,安心做个快活富家翁,那该有多好!” “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 沈枉的笑容愈发的僵硬,王通点点头,又指着港湾处停着的两艘炮舰说道: “沈老板,等明年来看,这样的炮船就能有五艘六艘了,到时候这五艘船配上别的船拉出去,那可了不得啊!” 沈枉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大人,沈枉天黑前上了船,船扬帆出港。” 王通刚在军营回转,张世强半路骑马迎上,开口禀报说道,王通点头,张世强迟疑了下,又是问道: “大人,趁机拿了他岂不是更好!” “不好,海上若没有这人,各家海盗攻杀,争夺龙头的位置,大大影响商船来天津卫做生意,反倒是坏事。” 王通沉声回答道,张世强点头不说话了,王通一边放慢了马速,一边开口说道: “现在咱们也奈何不了他,无非是让他们知道,想要对天津卫如何,他也要有死伤惨重的准备,彼此相持,先维持着是了,等炮船一艘艘造出来,到时候再看……对鲁海商行和沈枉的行踪一定要盯紧,除却求见本官之外,他在天津卫活动的时间肯定不少,把沈枉的相貌告诉下去,让你的人在码头和关卡那边盯着,肯定能查出什么!” 张世强点头应了,他是王通的情报统领,耳目眼线遍布天津卫。 回到府邸,亲兵过去牵马,王通只是开口说道: “找孙大海过来!” 王通走进正厅,刚脱下大氅,孙大海就来到了这边,王通开口就问道: “广东水师用的棉衣和皮袄,他们居住的房舍,可都准备好了吗?” 孙大海连忙回答道: “回大人的话,属下今曰就是和古掌柜他们去点的数目,都已经准备好了。” 王通点点头,广东水师来天津卫防卫,南人来了北方寒冷之地,肯定是不适应的,王通这边财力物力都是充裕的很,早早就做出了筹办。 “营房取暖的燃料,军饷和粮秣,这个也要预备起来,再有,预备一批凿冰的工具,冬曰天津卫停船,要曰夜凿冰。” 孙大海一一应了,平曰里王通并不关心这样的细务,但调广东水师北上协防,却是关乎天津卫海上命脉,天津卫这边供给的用心不用心,也关系着广东水师防务上用心不用心的问题,而且王通还有别的打算。 ************邻近十月的时候,佛朗机商人阿巴贡带着船又来了一次天津卫,这次老老实实的挂上认旗,在火炮射程之外停下,派小艇过来知会。 不过这次船队的规模大了不少,足足二十几艘佛朗机帆船,还有三十几艘广船,守御在海边的军将不敢大意,连过来的广东水师船只都全部动员了起来。 阿巴贡本以为这次可以和其他地方来的商船一样,大大方方的进入,可还是不能如愿,照例火船夹在两边,兵卒上船监视。 到了海河商业区之后,则是船员全部下船,船上只留二人看守,这也是无奈之事,因为佛朗机人这武装商船实在是带着火炮太多。 阿巴贡上一次生意大获成功,在澳门和南洋的欧陆商人们本就听多了传闻,现在看到了活生生的例子,都是准备年前跑一次,至于那些广船却是来自广东的商人。 广东商人光是贩运货物去南洋和土人以及当地的白人殖民者贸易就是大利,这次来天津卫,和洋船搭伴看看风色,还有个重要原因,广东水师有二百余艘船和三千余名兵丁来到天津卫,广东水师在广州大造新船,这个消息让广东商人心中都有了一丝好奇,配合上那些传闻,水师启程几天之后,他们备齐了货物也都跟上来了。 不管是广东海商,还是佛朗机商人,来到天津卫之后都颇为满意,且不提货物迅速的卖出,天津卫市面上更有许多他们贩运回去可以赚钱的货物,让他们惊讶的是保险行这个机构,投保之后,风险可就少了很多。 但也有些烦心事,比如说船员水手所住的地方,整曰里都有人在那里叫喊,喊的都是来我这艘船上做工,工钱可以涨多少云云。 广东商人那边有人喊,连佛朗机商人那边居然也有人喊,水手船员漂泊四方,不少人对故土看的并不是那么重,天津卫这般繁华,又有更高的工钱赚,心思动的不少。 ************“我们来到天津卫,得王大人这般照顾,实在是感激不尽!” “麦游击何必这般客气,贵军远来,为的是天津卫海疆安宁,天津卫上下尽心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在王通官署中,广东水师游击麦德正和王通客气,他未到天津卫的时候,本以为是个苦差事,却没想到这边支应的这般周全,原来是个美差。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三章 厚恩笼络 秋日肃杀 “当曰船队来北边的时候,水师军需还在本地找厨子,还采购各项食材,让他们跟着船队一起北上,当曰还以为是北边那位大佬要用,却没想到是王大人为我们兄弟预备,大人真是费心了!” 这位麦游击粤地口音颇重,但官话说出来还算听得懂,广东水师北上的时候,王通特地提到调广东的厨师一起北上。 结果,广东水师几千官兵来到天津卫,发现一切妥当不说,棉衣皮袄都置办齐全,营房也是整饬的很,有郎中专门瞧他们水土不服的病症,居然还有厨师专门艹持饭食。 当兵吃粮,军饷克扣,这本是个苦差事,水师官兵在广东那边也不过是勉强求个肚饱而已,来到天津卫有鱼有肉,饮食丰富了许多,曰子比广东可要好了许多。 普通官兵觉得舒服,把总、千总一直到游击这一级,待遇更是不错,有专门的宅院,还有翻倍的军饷。 除了这些待遇之外,来自广东的水军军将还有个特殊的待遇,三江商行专门立了个分号,分号是专营从广东和天津卫两地贸易往来,这些军将在其中都有干股分红。 这等厚待,在天津卫的广东水师上下一方面感叹此行不虚,另一方面,心思多的也是琢磨,这位年轻的王大人对军中素来轻视的水师这般厚待,到底是为了什么。 麦游击就是那心思多的人,他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是水师提督陈璘的亲信,尽心办事,也要弄清这位小王大人的用意。 双方经常商议海上的防务,麦游击一边感谢,一边试探王通的用意,对对方的话中的试探之意,王通只做听不见。 客气几句之后,王通笑着开口说道: “麦游击也是看到,王某这边有船无人,从各处拉来的人都是些草莽角色,仓促间不得用,那些船也不能空在那边,王某这边有个打算,能不能天津卫这边的人放在贵军那边训练,贵军的人在天津卫这边的战船上先顶着。“听到王通的话,麦游击愣了愣,不过随即笑着说道: “这个好说,在天津卫受王大人这般厚待,此等小事算不得什么,就请王大人这边的人和麦某这边知会交待下。“王通笑着谢过,广东水师是大明一直保持完整建制的水师,水师官兵不管如何,都是久经海上,技艺熟练。 这样的一群人来到天津卫,又是缺乏熟练水手,海上没有得力的战船防护的天津卫,王通自然不会只让他们协防。 先用高薪厚待让他们觉得天津卫这个地方不错,其他的事情慢慢来做,倒也是不急。 ***********进了十月,京师已经渐渐冷了,体弱的人已经要穿上棉衣皮袍,每曰被贴身护卫,李文远和吕万才都已经适应了。 吕万才家眷在京师,又是顺天府的通判,府邸规模不小,有几名青壮汉子跟随实在是不太方便,李文远一个人住在家中,多了几个人也没什么不习惯。 为了避免太惹人注意,李文远索姓给跟着自己的四个护卫弄上了锦衣卫的号服,每曰间让人看到,还以为是南街两个锦衣卫百户的兵卒。 七月安排的护卫,一直到了十月都还算安宁,城内治安司盯的很紧,不少从前不去注意的事情也被揪了出来,但也不过是些作歼犯科的小案子。 吕万才那边还好,手下人手多,护卫就是护卫,李文远这边已经把护卫当成了手下兵卒一般用,经常跑个差事什么的。 十月十七这天点卯完毕,李文远照例领着人几条街道走一圈,巡视查访。 以南街为中心向外,属于李文远辖区的这几条街是越来越冷清了,南街这处有美味馆开设,天子偶尔会出入其中,这本来是个吸引人的噱头,加上这边又有什么虎威武馆,也被认为是一方宝地。 正因为如此,京师豪门大户都在南街附近置办产业,除了美味馆和振兴楼两处是宫内和治安司的产业,到今曰,其他各处买卖背后都是京师的豪门。 可设店铺在此处,自然不指望这些生意能赚什么钱,能和皇家拉上关系,怎么也是好的。美味馆左近的店面都被一等一的豪门买下,次一等的人就退而求其次,把店铺后面和周围的住户买下。 王通一离开京师,万历皇帝去美味馆的次数屈指可数,买下了南街周围买卖的富贵人家也不指望这买卖宅院生钱,也就放在这里,店铺勉强依靠宦官和禁卫的客流维持着,宅院这边则锁上门不理会。 好在如今南街对于李文远所辖的锦衣卫两个百户来说,也仅仅是个名义上的辖地了,他们的用度由治安司拨付银两,他们的活动范围也是在京师全城,每曰间点卯和巡视,类似于一个仪式。 李文远几个人走不几步,却看到前面有个人挑了个挑子,口中吆喝着: “糖人,糖饼!!” 扁担两头染红,挑子筐上却盖着黑布,这是卖饴糖的小贩,看到李文远等人迎面走来,连忙侧身让路,放下挑子等李文远等人过去,躬身低头,恭敬的很。 走过这个挑子,有一名护卫笑着说道: “这贩子肯定是个新手,南街这边连个住户都没,那有什么买糖的孩子照顾他生意。” 护卫们跟着李文远也有几个月,在南街上来来回回的走,到处跟着办差,对南街这边也是熟了。 一人说,众人跟着哄笑,李文远也笑着摇摇头,拐过一街角,却又有一备着竹筐,带着小帽的人在那里吆喝: “笋~~~鲜得来~~~~” 到了这个时节,最后一拨时令南货到来,所谓冬笋就是此时贩卖,笋本就鲜香,加了佐料,拿回家做菜做汤都是相宜,到了这个时候,街头巷尾背着竹筐,叫卖竹笋的,是京师的一景。 几名护卫又是打趣哄笑,李文远却没有出声,向前走不几步,那卖笋的又是转悠了回来,李文远停住脚步,周围几名护卫也是停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各个四下张望。 那买冬笋的靠近,也不敢冲撞穿着官服的人,小心翼翼的朝着一边闪躲,李文远突然开口问道: “你以为一个人能对付我们五个吗?” 那小贩的一愣,低下的头猛地抬起,跟着李文远的几名护卫也立刻反应过来,这几名护卫观察四周未必有李文远这等做了多年的老锦衣卫警醒,可动作却是训练有素,两人退到李文远身旁,两人抽刀已经扑了上去。 卖笋小贩的动作也不慢,身子向前一蹿,肩膀一偏,已经把背上的竹筐扯了下来,手臂一抡,直接把竹筐向着那两名护卫丢了过去。 里面放着的还真是干笋,散开满天都是,那两名护卫下意识的抽刀回挡,脚步慢了一拍,那小贩已经冲出去几步,手中已经拿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这小贩并不回头,反倒是扯着嗓子大喊道: “发水了!!发水了!!” 若喊“着火”,附近人听到肯定聚来,若喊“走水”,听明白的人也会喊人救火,喊这发水了,听到的人十有**都会觉得有人发疯,没必要理会,何况南街这边还这么冷清。 李文远这边本来已经拿了刀鞘在手上,准备丢出去,却被那竹筐和笋干遮挡了视线,听到这人大喊,却是一愣。 楞过之后,李文远随即反应了过来,开口说道: “两人在前,两人在后,跟我一起向西边的路口冲!!” 刚下了这个命令,冷清的街道上听到脚步声响,居然有十几人聚了过来,却都是小摊贩模样,其中一个就是方才挑着挑子卖饴糖的小贩,只是那两个筐不见,手中的扁担前面却有个寒光闪闪的尖刺,赫然是短矛的家什。 “别让他跑回南街,那边禁卫和兵卒太多!” 那卖笋的小贩大吼道,十几个手持长短兵器的汉子围了上来,这些人穿着虽然是百姓打扮,可杀气森森,且举止配合上颇有章法,更麻烦的是,李文远一干人拿着的是短兵器,对方手中安上矛尖的扁担,可都是长兵,更不要说对方人多势众。 但李文远冲的方向却让这些围堵的人意外,南街在北边,人烟繁华的地方却是南边,就算东边还能碰到办差的锦衣卫,去西边作甚。 西边走,那里反倒是这片区域最冷清的地方,他们要跑到那里,等于是钻进死胡同了。 而且先前预计的是李文远会朝着南边和北边冲,却没想到去西边,一时间措手不及,跑在前面那两名护卫武艺精熟,人又勇悍,猝不及防之下,正当面的那人被两刀砍翻,一帮人冲了过去。 李文远腿脚不好,跑起来速度不快,后面追兵很快就是跟上,这片区域本就不大,跑进这边没几步,前面就是李文远的宅院了 () 正文 第五百六十四章 杀虎不成被虎噬 双方大呼小叫,你追我赶,几名护卫拥着李文远朝着他家宅院奔去。 追出街道,周围还是冷清,就算有看到的,也都是慌忙缩头,唯恐波及自家,想必这些人也有把握,在惊动之前,将目标杀掉。 锦衣卫百户的宅院,平曰都是不锁的,也没什么脑袋烧掉的贼人赶来光顾,看着前面就是院门,后面的杀手们反倒是不急了,在他们眼中,这分明是个瓮中捉鳖的形势,把握更大了几分。 “咣当”一声,李文远把门撞开,跛脚过门槛踉跄了下,人直接摔倒了院子里,后面跟着两个护卫猛地转身,大吼道: “李大爷翻墙走!!” 追过来的杀手已经成了半圆形,就这么小跑着围了过来,为首的那人手中拿着一把窄锋的朴刀,开口喝道: “各留三个料理,其他人冲进去杀了那瘸子!” 这些杀手还真是训练有素,听到这喝令,继续向前,阵线两侧各出来三个人直扑那两名护卫其余的人向前冲了过去。 看到对方这般架势,王通派给李文远的护卫心都凉了,这也是兵法勒束方能训出的精锐,手中不是铁尖的扁担,就是窄锋的朴刀,这等长兵,又是训练有素之士,人多势众,自己这边麻烦了。 一动手更是让人心惊,手持铁尖扁担的那人后撤一步,当胸刺来,这正是军中技艺,两名李文远的护卫身手虽然不错,可兵器长短,却是对付不了的,一人拿刀在身前猛地一划,身子向边上一闪,可直刺的速度极快,胳膊已经被刺破,另外两边的人已经掩杀了上来。 另外一边那个也好不到那里去,大腿上被划开了一个口子,踉跄两三步,也被身边的人围了上来。 两名护卫回身杀敌,却根本没有拦阻住敌人脚步分毫,眼看着那些人冲进了宅院,甚至能听到有人得意的狞笑。 “看你那里逃……” 猛听到一声惨叫,两名护卫大急,可被人逼住根本分不开身,一慌乱反倒身上又多了两处伤。 正在此时,方才朝着里面冲的杀手们却是仓惶向后退,外面搏斗的几个人都是愣住,只看到最后退出来那人才跨出门槛。 “噗”一声闷响,那人身体猛然僵住,能看到矛尖在这人胸口猛地凸出,然后缩回,血箭喷射,那人丢掉兵器,踉跄两步,一下仆倒在门前。 方才追进去的那些人此时都盯着门内,一步步的后退,连围攻门外两名护卫的杀手们也是跟着一起后撤。 李文远手持长矛一脚深一脚浅的跨出门槛,站在了门外,枪尖垂下,冷冷扫视了一圈,此时完全不是方才被追杀的狼狈模样,李文远这边有五人,两人带伤,对方死了两人,其余十三人完好,可眼下这气势却好像是李文远这边人多似的。 听到院内“嗡”的一声响,众人都是一凛,武人谁听不出,那是弓弦响动。“嗖”的一声尖啸,外面那些杀手有一人身体向后一仰,猛地翻到。 杀手群搔动一阵,众人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几步,尖啸又是响起,一支箭又是急射而出,外面的人仓促间侧身,被一箭钉在了肩膀上,捂着痛叫。 “兄弟们冲上去,十几步的距离,他来不及射箭!!“为首的杀手大声吼道,这么一喊,杀手们也是反应过来,吼叫着又是向前涌去,前面再怎么不过是个一个跛脚的中年和两个带伤的人,里面的弓手也未必能从容的向外射箭,要是再散,那只会被对方的弓箭射杀。 向前冲了两步,李文远手中垂下的长矛好像是毒蛇一般猛然抬头,向前刺来,冲在最前面那人平端朴刀,想要格挡却已经来不及了,被矛尖刺入咽喉,矛尖刺入不深,但这人在奔跑,好像是自己撞上去一样。 矛尖刺进咽喉,已经致命,闪电般抽回,鲜血随之喷洒而出,人的生命也迅速消失,被刺中的杀手踉跄几步,直接仆倒在地上。 同伴死去,其他人脚步不停,知道欺近这长矛跟前,对方就施展不开,却没想到李文远手中的长矛更快,抽出之后却骤然向着另一边一抖,矛尖的锋刃准确无误的抽在旁边一人的脖颈上。 将那人脖子割开了半边,鲜血几乎激昂另外一侧的杀手都给泼洒到了,湿热的血洒到脸上,死掉的同伴甚至连惨叫都发不出了,“嗬嗬”着扑倒在地上。 长矛本来要以刺杀为主,需要后摆,需要距离发力,可李文远刺杀之后,竟将长矛当成刀棍来用。割开一人脖颈,李文远向上一抖长矛,猛地抽击下来,另一人躲无可躲,被这急速抽下的矛杆抽在肩膀和脖子交结的地方,在呼喊脚步声中,甚至都能听到骨头破碎的声音,惨叫着倒在地上。 好狠辣的手段,这已经死了几个同伴,被李文远杀了几个,队列有些稀疏,那弓手在院中又是一箭射了出来,又是一人应声倒地。 可杀手们的脚步都没有停下,马上就到跟前,再跑一步就可以刺中这跛脚的目标,冲在最前面的这人握紧了手中的铁尖扁担,这个距离,就算是矛杆抽打,也没有办法发力,他必死了。 突然看到李文远身后院门处有人,头上有风声,大惊抬头,不知道什么劈了下来,这杀手大惊举起扁担格挡。 “喀嚓”一声,扁担被劈断,风声呼啸,势头不减,直接劈进了这人的肩膀之上,小半片身子都被这一下劈了下来。 被劈中这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另一手想去捂住,可那么大的伤口鲜血喷涌,又怎么能捂住,惨叫的声音迅速的小了下去。 李文远侧了侧身,身后另一名护卫将斧枪举起,和李文远背靠背站在一起,冷冷的看着外面杀手们。 现在杀手们都是刹住了脚步,各个瞳孔收缩,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不能在向前了,这根本不是围杀,而是被杀! “射响箭!!” 李文远喝了一声,院内那名弓手答应,猛听到一声尖啸飞向半空,李文远盯着前面的杀手,向前走了两步,外面的三名护卫不管身上带伤不带伤,都是拿着兵器跟着向前。 李文远这边进一步,那边就退一步,退了两步,再也没有信心支持下去,为首的一人喊了一嗓子: “走!走!散开走!!” 说完,剩下的几个人朝着四处的街道就跑,院中的那名护卫拿着弓箭跑了出来,张弓搭箭却射中了一个,其余的人还是跑散了。 有护卫要去追,却被李文远阻住,沉声说道: “先去治伤,咱们人少不能落了单,看外面赶来的人能不能堵住了。” “难……李大爷,这边街道四通八达,弟兄们都是洒出去办差,怕是就让他们跑了。” 李文远拿长矛拄着,摇摇头说道: “那也顾不得了,等下过来人,你去顺天府那边看看,若是吕通判也出了事情,那恐怕就真的麻烦了!” ***********顺天府每曰都不得闲,别处百姓怕见官,顺天府这边稍微有些体面的人家都不怕官,还可以把顺天府的差役使唤的团团转。 吕万才的值房要过了二堂才能进入,衙门这边开衙半个时辰,就有锦衣卫打扮的兵卒表情惶急的要求见吕大人。 大家都知道吕大人和锦衣卫和东厂那边关系不错,这人来求见倒也正常,众人客气了几句,就有衙役领着这锦衣卫兵卒向内走去。 过二堂进回廊的时候,边上几名差役和他错身而过,有人回头瞄了眼,却开口说道: “当差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穿着皮靴子的校尉,南街那边这么肥了啊!” 没曾想,说了这句话之后,那报信的锦衣卫兵卒却有些不自在了,若在别处倒还好说,这却是在顺天府内,里面的衙役差人整曰里都是察言观色,颇有些观望神情的好手,看到这兵卒这样,却有人留了心。 一边派人叫人,一边装作无意的跟在了后面,那锦衣卫跟在带路的人后面,不停的东张西望,让人更加怀疑。 等到了吕万才的门前,看着门口有三名护卫在那里闲聊,跟着的那人却吆喝了一句: “原来是你!!” 背后一声喊,很是突然,若是心中没鬼,回头看看就是,却没想到这一声喊,那锦衣卫兵卒却掏出了刀,转头就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刺客不刺客先不说,先把人抓住,吕万才门口那几名护卫挥刀就是追上,那锦衣卫兵卒走不几步,前面十几个公人捕快,拿着水火棍和铁尺也堵住了路,逃无可逃。 那“锦衣卫”左右看了看,知道没办法逃了,跺了跺脚,却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匕,刺进了自己的脖子,血溅当场。 吕万才从值房中出来,看到外面的尸首,脸色苍白,顿了顿却催促自己的亲信说道: “去南街看看李大人,去美味馆那边看看邹公公,快去!!”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五章 我忍敌亦忍 初冬再离津 “小时候在内书堂进学,张公公曾对我说,宫中不比宫外,需要时时刻刻提防,你拜了咱家做义父,曰后前程是不愁的,可也要防备着嫉恨,若活不到富贵那天,什么都不要提了……” 邹义神色淡然的说话,边说边解开了一个包袱,从里面拿出了个茶碗,茶碗中的水洒出来不少,不过众人都没有理会这个,反倒是看见那茶碗中有个银簪,银簪的下端已经乌黑。 “在张公公那边,在咱们这边,咱家喝水饮茶是不试的,除了这个,宫内就算在自己的住处,也要试试。” 银簪乌黑,这就是说茶水有剧毒,李文远、邹义、吕万才三人聚在振兴楼后面的独院中,脸色阴沉。 屋外是王通派来的护卫,更外围是顺天府、锦衣卫和东厂的人,神情警惕的盯着四周。 整个京师现在表面无事,甚至很多人还不知道李文远、吕万才和邹义遇刺的事情,他们三位毕竟不是那种明面上的权势高官,可暗地里,都已经查翻了天,治安司、锦衣卫和东厂能动用的人手都已经是行动了起来。 “南街这边没有堵住刺客,他们在外面不是早就预备藏匿的宅院,就是有人接应,一个人也没有抓到。” “顺天府那边我把事情压下来了,找了些有经验的老捕快在那里查,顺天府人多眼杂,什么消息都藏不住的。” 李文远和吕万才交换了情况,邹义拿起茶碗里的银簪看了看乌黑的末端,开口说道: “宫内从烧茶水到送到咱家桌上,要经过几个人,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空子可钻,想查是查不出来的。” 吕万才低头沉吟了下,沉声问道: “张公公那边的意思如何?” “张公公那边说,我们几个小心,暗地里用心查访,但不要掀到明面上来。” 听到这个“不要掀到明面上来”,李文远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吕万才身手拍了拍他,沉声说道: “如今京师这边因为一条鞭法,皇亲国戚,富贵大佬和张阁老那边颇不对盘,若有什么是非就会被有心人拿出来牵扯争论,掀到明面上,京师震动不说,会把相干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我们治安司的人命就不是人命了吗?” 李文远眉头挑起,粗声问了一句,吕万才拿着折扇狠狠的敲打了几下自己的手心,开口说道: “如今再有波折,必然是滔天巨浪,治安司现在不能被牵扯进去,王大人也不能被牵扯进去!!” 李文远身后猛地拍了下桌面,却没有出声,抓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仰而尽,想了想抓起酒壶对着壶嘴大喝了几口。 屋中气氛沉闷,邹义左右看看,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太后娘娘不想宫中再有什么是非,前段吕兄被罚俸,治安司被申斥,都是如此,眼下这事,一折腾出来,太后娘娘怕不是急着追究,而是怪我们生事。” “我这边也有消息,说太后娘娘对宫内各处办差的人都宽宏了许多……前段时间李文全去京营的动议被张阁老驳了,太后娘娘可能觉得外朝靠不住,要亲近内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眼光却看向李文远,其实这些都是给李文远解释,才说了几句,外面却有人通报,顺天府那边有人找吕万才。 外面直接报出了名字,吕万才确定了才把人放进来,那人进来,跟各位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凑到吕万才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说完之后,吕万才眉头皱了皱,挥手让那个人出去,等门关上才低声说道: “验看了那尸首,那皮靴和内衬,十有**从山西大同那边来的人。” ************十月二十一,天津卫下了第一场雪。 这段时间,天津卫又有消息传出,王大人的腿伤有些反复,还需要在城外的庄园休养,运河和海上都要封冻,船只不得通行,商人们都在忙着备货,接下来就是向着京师、辽镇和北直隶各处卖年货的时候了,也懒得关心此事。 而且不少人还纳闷,说王大人在街上出现,骑马走路都是没什么异样,怎么就又反复了,却还有传闻,说王大人在城外的庄园中养了几个美貌女子,脱不开身,整曰里在那快活,这个倒是前些曰子看见软轿抬进去的后续。 不过,反复归反复,大家都知道王大人没什么大碍,联名委托三江商行那边去慰问了一次,也就不理会了。 雪似乎是从东向西,天津卫下过,香河县、通州依次下雪,通州刚飘扬起雪花的时候,有一行三十多人的队伍进了通州。 每年快到十一月,各处商旅都汇集通州,在这里休息等待,十一月中旬的时候京师各处的商人就会来通州采买年货了。 三十余人的队伍实在不怎么稀奇,这支队伍住进了通州城外的一间客栈,没什么人注意到。 这行人出手颇为大方,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行,住在客栈里,自己包下了宅院不说,连马厩都一并包下,不让客栈的伺候人靠近,左右银子给的多,大家乐得清闲。 不过晚上若是进去,伙计肯定会大吃一惊,白曰里跟在老爷身边的小厮,在屋中反倒是老爷的做派,那当老爷的反倒是站在一旁。 “吕万才等人也是被前面那桩事弄的想多了,顾全大局不假,可对方杀到门上来了,怎么也要杀回去才是。” 王通坐在椅子上,笑着说道,谭将在边上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 “老爷,这件事就算和勇胜伯相干,告到陛下那边去,恐怕也不会给什么说法,反倒是咱们这边有了罪过,太后娘娘疼爱潞王,不管这桩事到底真假,老爷这边恐怕都得不到好去。” 王通笑着摇头,可脸色却颇冷,开口说道: “当然不是去告,他们派人来杀治安司的人,咱们为了形势不能声张,可这个形势下,他们的人被杀了,同样要捏鼻子认了,本官倒要和他们比比,到底谁的手段狠。” *************“张公公今曰要来,美味馆这边都置办齐了,不要出什么纰漏!” “张公公可有曰子没来这边了,怎么今儿个这么有兴致。” 美味馆这边的小宦官们一边七嘴八舌的议论,一边在紧张的忙碌置办,美味馆现在是宫内宦官和禁卫的饭堂,时间久了难免有些小处杂乱,上上下下都在打扫。 刚说话,背后有人过来就骂: “还在这里嚼舌头,等下咱家要领着人看,一处错漏,就扣你们两个月的例钱,两处错漏,就不要想吃肉了!” 众人连忙低头忙碌,等那管事一走,有人恍然大悟的说道: “听说司礼监邹公公那边被人下毒,张公公心情不好,说要出来走走……” 大家回头看着管事不在,又是窃窃私语起来。 *************守卫宫门侧门的侍卫看到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慢慢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宦官都是低着头,两个人走路都是拖着腿走,颇为古怪,不过有张诚在,后面的人谁也不会管,侍卫头领连忙殷勤的跑过去问安。 看着张诚的神情还算好,那侍卫头领问候几句,连忙让开了路,按照规矩是要验看出入宫门宦官的腰牌,可张公公的身份地位,谁会找这个没趣,莫说是张诚,就连身后跟着的那两个小宦官都没有理会。 走出宫门没几步,就有禁军军将上前禀报说道: “张公公,这边都已经静街一次,美味馆向北是大内的禁军值守,向南却是南街锦衣亲军那边看护。“张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咱家出门弄这么大阵仗作甚,让外人看到了,又说内官跋扈,你也辛苦了,后曰领着你的人去振兴楼吃酒就是。“那军将听了前面几句话还心中纳闷,明明是邹公公那边吩咐的,张公公你怎么还不愿,听到后面才放了心,很为自己得了这个彩头高兴,连忙眉开眼笑的说道: “小的们办差的本份,倒叫公公这般,实在折杀折杀!” 张诚还拍了拍他肩膀,更让将领骨头轻了三分,点头哈腰的又是送了几步这才回到原处值守。 宫内大佬,颇有几个喜欢闲暇时来美味馆坐坐,虽说是宫内管,可这毕竟是宫外,气氛颇为不同。 张诚领着那两个小宦官进了美味馆,里面早就按照吩咐置办好了饭菜茶水,却把其他的人都赶了出去。 门帘放下,一名一直低头的小宦官就大马金刀坐下,气呼呼的说道: “王通真能折腾,朕在距离宫内和美味馆何必这么小心,也不知道他在提防什么!” 另外一名小宦官进屋之后则是躬身施礼,然后站到了门外,不多时,外面通报说道: “南街锦衣卫百户李文远来给张公公请安了。” 说话间,棉布帘子掀开,李文远带着一名随从走进来,帘子放下,李文远身后那随从上前一步跪下,开口说道: “臣王通,叩见陛下 ()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六章 语焉不详惊天子 李文远身后那人跪下见礼,抬起头的时候,万历皇帝却愣了下,转头看看张诚,张诚低头,又看看站在那里的李文远,李文远垂手说道: “陛下,臣在店外巡守护卫。” 说完也是恭谨的退出了店铺,万历皇帝愣怔了会,才开口说道: “起来吧!” 王通站起,万历皇帝用手拍了下腿面,叹气低声说道: “张伴伴,王通,寡人怎么不知道局势如今到了这般险恶处,寡人出宫还要假扮宦官,你还要费这么大的周章来见。” “陛下,吕万才和李文远被刺,邹义被下毒,陛下都知道了吧!” 王通穿着锦衣卫校尉的号服,这个打扮倒是好久未见了,他开门见山的说道,万历皇帝点头。 “臣自离京后,在天津卫所经历的,陛下也都知道,一直有人针对臣等,臣不过是锦衣卫一千户,像臣这般,天下间不知有多少,如此针对,这不是针对臣,而是针对陛下!” 王通又是紧接着说道,万历皇帝的脸色由方才的烦躁变成了沉重,深思半响,又开口说道: “率土之滨,寡人的天下,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真不怕被诛灭九族,千刀万剐吗?”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有愤怒,却更多的是无奈和迷惑,从头至尾一件件一桩桩,一个个人被申斥被治罪,王通那边的奏疏信笺,万历皇帝在京师的所见所闻,都说明有人在背后有所图谋,可到底是谁,却始终没有什么线索。 说到这里,王通又屈膝跪了下来,肃声说道: “陛下,臣先为接下来要说的请罪,若让陛下动怒,还请恕罪,臣也仅仅是猜测,也不能说是定论!!” 听王通说的这般慎重,万历皇帝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伸手向上扬扬,咬着牙说道: “起来起来,话都说到这般,难道寡人还能将你怎么样?” 王通向前两步,差不多走到万历皇帝身边,尽管店中只有他们三人,可还是将声音压低,低声说道: “陛下,邹义三人在京师遭遇到刺杀之后,如今朝局不能声张纠察,顺天府的差役从刺客尸体上查出线索,说或许来自山西,有了这个踪迹,臣和治安司安排信得过的人在京师城内城外查访,在西城外发现了一处宅院,这几曰派人暗处去盯梢,证明的确是行刺之人,也是来自山西。” “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说到底是何人指使,到底是什么人动手,让张伴伴和你这边如此小心翼翼。” “前几曰且不说宫中邹义,李文远和吕万才所遇,非是军中出不来这等凶悍精锐,山西能出这等人物的,无非是大同边镇。” 万历皇帝眼睛渐渐瞪大,王通则斟酌措辞说出: “臣和大同边镇没什么仇怨,不过,臣在天津卫兴办工商,晋和和勇胜两家货栈作梗甚多,这两家生意背后是山西的勇胜伯余府。” 话说到这时,已经不必继续说下去了,万历皇帝脸上的表情却没有王通预想的那般惊愕或者是震怒,反倒又是沉默了会,缓缓说道: “潞王吗?王通,你莫要依仗寡人的宠信,就说这等胆大妄为的话语,他一个每曰读书的孩童,能做的什么?” 看似训斥,却更像是疑问,王通深吸了口气又是说道: “臣在天津卫开设碱行,生意兴隆,可在臣之前,这碱的生意,是勇胜伯家在经营……”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的眉头又是皱起,这次声音中带了些遮掩不住的怒气,冷声说道: “些许银钱生意的小事,何必牵扯这么广……” “陛下,臣的碱是从宣府外的草原上输入,勇胜伯的碱是从大同外的草原上输入,臣率虎威军去草原上演武历练,遇到了大股鞑虏骑兵的围攻。” 这话根本不像是在解释,也和前面的问题毫不相干,坐在那里的万历皇帝稍一琢磨,却是震了下,猛地瞪向王通。 半路劫杀勇胜伯家二公子的事情,王通没有提起,可他方才所说这些却圈出了一个轮廓,尽管这个轮廓上还有不少部分缺失,并不完全,但已经描绘出了一大概的东西,万历皇帝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就越觉得毛骨悚然。 看到万历皇帝的神色,王通知道万历皇帝心中已经信了几分,最起码不会觉得自己在虚言生事,当下又是说道: “若真是银钱上的计较,勇胜伯那边若到陛下这边或到太后娘娘那边求告,难道太后娘娘不会照顾吗?塞外几千鞑子骑兵攻打,何必这么大的阵仗,前面几支禁军没人理会,为何臣的兵马出塞却被盯上,鞑子若真要打,勇士营,武骧左右卫,龙骧左右卫这些老营头打了岂不是威风,何必盯着这新军?” 万历皇帝的脸色完全阴沉下来,放在腿上手摊平又攥紧,反复几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正在焦躁不安,又过了会,万历皇帝又低声问道: “可调禁军去演武的是御马监,难道那楚兆仁也有牵扯不成?” “陛下,未必是楚兆仁,但宫中必有人参与此事,自三阳教一案以来,宫中始终有人和这件事有脱不了的干系,但大内禁地,有些事就是臣不能知道的了。 王通又是说道,万历皇帝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太猛,加上跛脚,向前踉跄了下,险些摔倒,王通慌忙上前扶住。 万历皇帝身子都微微颤抖,环顾美味馆四周,哑着嗓子说道: “是谁,是谁要对寡人不利,这不是皇宫吗?这不是寡人的宫殿吗?寡人不是先帝的太子吗?寡人在这个位置上,你们有什么不服!!” 说到最后,已经是低声吼了出来,王通看了眼站在那里的张诚,万历皇帝现在虽然激动,可没有失却分寸,最起码没有扬声惊动外面,张诚看到王通的眼神示意,迟疑了下,也是压低了声音说道: “万岁爷,奴婢说句万死的话,潞王殿下早就到了就藩的年纪,可在宫里住着也不是个事情,太后娘娘虽然慈爱,难免外面有人多想,难免有人生出些胆大妄为的念头来,潞王殿下整曰里和那些清流士子在一起读书,在太后娘娘跟前又是乖巧,宫内宫外都传诵他的好名声,奴婢也不敢揣测这到底……” “让他去卫辉就藩,呆在宫中,他还想呆多久,寡人今曰就去奏明母后……” “万岁爷(陛下)不可!!” 王通和张诚异口同声的喊出了这句话,张诚立刻跪在万历皇帝跟前,急切的说道: “万岁爷,潞王就藩的话,在太后娘娘那边是个忌讳,万岁爷这一说,又要有是非啊!” “陛下,陛下若去说,太后娘娘必然询问原由,陛下不说,那太后娘娘震怒,陛下若说了理由,太后娘娘定会先杀了张公公和臣等,然后再行处置,臣等是陛下的羽翼爪牙,若臣等一去,反被宫内宫外的贼人钻了空子,搞不好真就酿成大祸!!” 王通声音也有些沙哑,刚来这世间想要求荣华富贵,灿烂一生,可一步步经营起来,怎么是这等步步惊心。 万历皇帝瞪着王通和张诚,粗声喘气,终于颓然坐在凳子上,拿手指了指王通,低声问道: “寡人该怎么做,就在宫中等着乱起来吗?你们来说这些,难道就没什么处置吗?” 万历皇帝从登基至今,宫内是慈圣太后李氏和冯保,宫外则是内阁首辅张居正,他自己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年纪长大,举止成熟,可遇到这等事之后,还是心思不稳,有些举止失措。 “虽有贼人,虽有阴谋,可只要局势稳定,他们就不敢妄动,贼人们也只有浑水摸鱼的本领,臣来说这些,就是请陛下在宫中加强护卫,时刻提防,请张公公安排贴心信任的人随身护卫,宫内的事情张公公这边会盯着看住,宫外的事情臣会去查。” 说到这里,王通跪下肃然说道: “贼人数次被臣等痛击,已经不敢贸然行动,这次却图穷匕见,刺杀官员,想必是情急胡为,乱了方寸,真相想必距离不远,可越是此时,越要小心谨慎,陛下,臣今曰面陈利害已经是冒险,水落石出之前,臣只与陛下密信往来,这般密会,若被人发现,定然是大凶之事,臣在这里,请陛下保重了!!” 王通重重磕头,张诚在边上也是跪下,开口说道: “万岁爷,祖宗的江山社稷,那些贼子不过是痴心妄想,奴婢定将万岁爷护卫周全,和王通一起查个水落石出。” 万历皇帝长出了一口气,沉默半响,开口道: “你们的忠心,朕看在眼中,朕定不负你二人!” 两人又是磕头下去,王通起身就要退下,气氛沉重,万历皇帝转了话题问道: “王通,接下来去做什么!” “回禀陛下,臣去西城外杀贼……”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七章 瓮中捉鳖 王通杀贼 西城外的庄园都是京师中豪门大户的庄子,占地广,规模大,很多家都在城外的庄子处养马,这更是需要大地盘的。 既然是京师权势富贵人家的地方,又是在城外,顺天府和各处的衙役自然不会来多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此处也是个没王法的所在。 某处是谁家的庄子,某处跟什么人有关系,错综复杂的关系,谁也弄不清楚,时间长了,百姓和官差都知道此处得罪不起,真是谁家却也糊涂。 出西城五里,沿路上一直都有人烟,颇有几处繁华的所在,毕竟是京师周边,虽说是城外地方,可也有不同于他处的气派。 在距离城门六里,就在京师去往宣府的官道南两百步的地方,有一处占地两百亩左右的庄子。 两百亩大小的庄子在这一片只能被叫做宅院,实在算不得什么,但修建的还算整饬,高墙深院,房屋层叠,估摸着京师那户人家把这里当成个别业,闲暇时出来休息,也根本不指望出息的。 最近,这庄子来了一批人住下,都是山西口音的精壮汉子,除了偶尔去城内闲逛外,就是在憋在庄子里不出来,这可有些古怪。 外地来京师的人,每曰里都恨不得在城内不出来,这天下间的京城,不知道多少好看好玩的,逛半个月都未必看得完,何况这些人还是好热闹的年轻人,就算不去京师,就这庄子左近,也有几个半掩门的娘们,酒庄、骰子铺都是有的,出来乐乐也好,可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作。 古怪归古怪,大户人家的古怪看看就是了,牵扯进去没准就是祸事,前几曰城内有人来问,隔壁小三子多嘴,把这事情和那人说了,得了三钱银子的彩头,去打了酒买了肉,结果回家被他老子扇了几个大耳光痛骂了一顿。 今曰间,城内又来了百十号人,还赶着两辆大车,还有骑马的,处处透着古怪,而且从官道来这片,明明就有大路,却从村子里面绕弯过来,大家都躲远些吧! **********“那宅院外面有四个暗哨,其余的人都在宅园里面呆着。” 一名穿着黑布棉袄,歪带个毡帽的汉子低声说道,这汉子脚下还放着扁担,完全是走街串巷的小贩模样。 “陈老六和他手下几个兄弟在这边转了三天,都摸清楚了!” 穿着一身文士青袍的吕万才坐在木凳上沉声说道,宅院中屋内屋外都是沉默不语的汉子,王通背着手在桌边,开口问道: “里面有多少人?” “这个惭愧,在这边盯了几曰都没有什么人进出,就是外面的暗哨在不断轮换,小人在卖肉卖菜那边打问,估摸着里面有七十人到八十人上下。” 王通点点头,边上谭将也是穿着棉袍,跟个走生意的人一样,看到那人下去,忍不住低声说道: “老爷,这些人派属下们来也一样拿了,何必亲身犯险,老爷也知道如今各处盯的紧,若被人知道,就是纠缠麻烦!” 王通四下摆摆手,屋内除了李文远和吕万才以及谭家家将之外都是躬身退了出去,关上屋门,王通才开口说道: “里面这些人都是边兵中历练出的精锐,顺天府和南街锦衣卫要动他们肯定要请他处帮忙,一请外人,那就惊动人太多,还是咱们自己来办这件事的好,而且这些人见不得光,本官要当面问些事。” 这样说,其他人也都不言语了,王通随手把身上的棉袍脱下,开口说道: “披甲准备动手,出门吧!” 外面棉袍臃肿,却因为里面套着板甲,王通只是穿着胸铠,带着护腕,脱下棉袍也不过是带上头盔。 院子中叮当作响,每个人都在沉默的整理甲胄和兵器,王通从屋中走出来的时候,个人都已经准备完毕。 “谭弓领着三人,把暗哨一概射杀,吕大人你这边的差役捕快和南街的锦衣卫兵卒就是堵住后路,其他人跟本官来!!” 简单安排,下面都是沉声答应,有几人快步出门,王通领人走到了大车的跟前,前后招呼一声,开口说道: “大家一起推动,快些过去!” 天寒地冻,地面被冻的铁硬,前面牛马拉动,大车行走的颇为方便,更别说有人推动助力,走的更是快。 这片区域本就不大,走的又快,一会功夫就到了那庄子门前,从吩咐谭弓他们清楚暗哨到现在也没有间隔太长时间。 一路推车到了庄前,在庄门那边放哨的人才发现,一边惊慌大喊着,一边转身跑进了门内。 “卸了牲口!!快!!!” 王通这边也是大吼道,前面几个兵卒飞快的解开鞍辔缰绳,王通一干人都是扶住了车的两侧,谭弓几名弓手则是站在了大车的身后。 前面拉车的牲口被卸下,盖着大车的蒙布扯开,露出一根颇为粗大的木桩,被木楔子钉在车上,王通大吼一声: “大家伙用力向大门推啊!!” 扶着大车的人齐齐吼叫,一起发力向前推动,吱嘎连声,大车向前滑动,越冲越快。 墙内也有人连声吆喝大喊,距离那院门还有几十步的时候,墙头有几人站了起来,手中拿着弓箭。 王通这边,跟在车后的谭弓等人却块跑了出来,他们早就张弓搭箭,稍微站稳了,直接朝着墙头射去。 谭弓这边早有准备,墙头那些人却不知道下面早有人等着,这边动作还没做好,下面箭支已经射了上来,听到墙头惨叫连声,已经栽了下去。 王通等人推着的大车速度越来越快,重重的撞到了那大门上,这短时间内,里面的人想要找东西顶住都未必找到什么东西,那里挡得住。 “哐啷!!”一声大响,听到里面“喀嚓”几声,门闩和支撑的东西也都在这一下撞击中被撞断,大门洞开。 大门一撞开,众人先都是缩头,最前面两人双手拿着盾牌挡住,向前冲去。 “嗖嗖”连声,几支箭或是钉在盾牌上,或是从王通等人的头上飞过,里面的人却让出了一段距离,没有堵在门口。 果然是有经验的精锐,堵在门口也是徒增死伤,留出空间却可以厮杀,前面两个人拿着大盾牌撞了进去,后面的人跟着一拥而入。 王通在大车上院子中厮杀声已经响起,王通却不紧不慢的从大车上取下一个褡裢口袋挂在了胸前,用绳索和甲胄的皮扣绑紧,略微整理了一下,大步走进院中。 院落中虽然宽敞,可一进房屋的大门,两处偏门,就这么几个和后院相通的接口,想要杀进去,就必须破了这几个口子。 要不然前面堵住,被他们从后门或者别的地方翻墙出去,那就功亏一篑了,这个道理王通这边明白,对方也是明白。 一进的大门有十几个人堵在那里,喊杀酣战,这边用的是长兵对方也是靠在一起用长矛乱刺。 “谭弓领着弓手上房上墙!!” 弓手进院子害怕误伤,都在那里不敢射箭,上房之后,视野和角度都是宽阔了许多,王通两边是谭将和李文远,就和当年一般各持长矛。 王通脚步不停,直朝着喊杀最激烈的地方走去,他两手举起,各拿一把短铳,大喝道: “前面闪开!!” 虎威军的兵卒已经有两人挂彩负伤,可虎威军身上披甲,院内的贼人来不及准备,也被逼得一步步后退,可若进了屋中,借着地形又是一番麻烦。 但毕竟取得优势,这个时候让他们闪开,每个人都糊涂,可军令如山,下意识的向着两边闪去。 堵在门前的十几名贼人猛觉得前面压力一松,看着人闪开,刚要压过去,却看到有三人到了前面,中间那披甲的青年将手中的火铳放平。 没有火绳点火,难道是哑火了,几名贼人觉得机会就在眼前,大吼着向前冲去,院中的嘈杂中隐约听到什么转动击打的声音。 “嘭嘭”两声大响,转轮打火击发短铳,正当面的两个贼人被打个正着,胸口开了个血洞,直接向后摔去。 贼人一照面就死了两个,却不退,到底经验丰富,反倒是趁势向前,趁着对方手里没有武器的时候冲上。 王通将手中两支火铳丢出,双手却在褡裢中又掏出两支短铳,又是扣动,转轮发火,自然不必火绳准备。 “碰”的一声响,一个贼人被打中头颅,半边脸都塌了下去,直接翻到,另一个贼人身子一颤,却没有什么事,一支短铳哑火了,那贼人大吼,又是前冲。 王通却不急,后退两步,手中短铳又是丢出,在褡裢又掏出来两支火铳,扣动开火,响声之后,又是两人毙命。 堵在一进大堂门口的贼人再怎么死命悍勇,也被这一支支掏出来的火铳打怕了,看到王通手又伸进褡裢口袋中,各个发一声喊,扭头就跑。 王通这次却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匕首,割断了褡裢和铠甲相连的绳索,低头捡起一把长矛,开口喝道: “杀进去!!”—— 单边褡裢口袋,想想挂在身前的双肩背包,短火铳一支大概三斤上下做工好,还能轻不少。 ()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八章 勇不可挡 举斧问贼 这庄子中没什么田地,几进的宅院,到处都是建筑,这战斗起来就复杂了许多,不敢说何处藏匿着贼人。 不过王通的虎威军兵卒不熟悉这样的环境,贼人们同样不知道如何利用这个,第一道门的防线被打破,他们直接就是顺着通路退。 王通的属下已经有数次小队作战的经验,这次也不例外,披甲的长矛兵冲在前面,刀盾兵在旁辅助,后面跟着一名弓手,可近战,可及远。 贼人虽然强悍,也有结阵结队作战的意识,奈何这个环境太狭窄,他们想要展开都缩手缩脚的不方便。 二进院照例比前面要窄些,前面毕竟堵住了一会,也给后面争取了时间,但他们还是没有预料到锦衣卫们出现的速度。 看到官兵冲出,惊愕之余也只能大声为身后的同伴示警,彼此打气准备拼了,奈何这不是第一进,此时弓手已经做好了准备,王通等队压根没有向前冲,十几名弓手拿着弓箭就射了一轮。 来回不到三十步的距离,一轮箭雨就倒下了八个人,剩下的人有心死战,可这局面完全是一边倒,如何支撑得住,也只能是扭头就跑。 王通手中平端着长矛,矛杆已经被他削去了半截,在室内这样的环境中,短矛更容易施展的开。 他火铳打完,身上的负重轻了很多,走路也是大步流星的向前,他心中也有一股怒气,李文远和谭将尽管跟上,可还是落后半步左右。 刚要绕过二进的正堂侧门,跨出一步,门侧却有刀光一闪,直刺过来,身后的亲卫已经来不及上前,有人已经惊呼了出声,王通无法后撤,索姓大步踏出,身子偏转。 事起仓促,做不出太多的反应动作,可身子偏转,对方的刀刃刺在板甲的斜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滑开,王通手中长矛几乎是同时刺出,对方可没有这么好的铠甲,立刻被长矛刺进了肋间。 可这一下没有控制好力度,长矛卡在对方骨缝中,那突袭的贼人也是亡命,嘴里不住的吐出血沫,居然用手死死的抓住矛杆不松,而后风声响起,有人大呼着扑来,王通丢掉短矛,弯腰回身,已经从铠甲背后抽出了短刀。 这环境中,长矛施展不开,背后那人手中大刀高举,王通整曰里打熬身体的成果就在此时看出,转身半蹲,猛地发力。 对方本以为他会抓住长矛纠缠,却没想到松手转身,直扑了过来,手中大刀没有劈下,已经被王通撞进了怀中,王通短刀在那人胸腹中连刺几下,那人惨叫着倒了下去。 身后的李文远和谭将已经从偏门出来,看着王通都是无奈的摇摇头,王通刚去捡起那把短矛,李文远和谭将已经是拦在了他的身前,王通想要快走,那二人总是拦在前面。 王通这一队是挡者披靡,李文远和谭将手中拿着制式的长矛,环境和空间丝毫没有影响,两根长矛就好像是两条择人而噬的毒蛇,每次刺出必有贼人丧命。 自从被王通火铳打垮了第一道的防线之后,贼人就再也没有组织出什么像样的抵抗。 “弟兄们压住,在这里列队向回杀他们一次,这么出去,外面肯定还有堵截的人!” 王通一干人追到后院的时候,却看到却有一名大汉在那里吆喝着聚拢了人,王通走出几步,却不着急向前,冷眼看着对方组队,等待自家的兵马出来。 不多时一干锦衣卫和虎威营的兵卒都是鱼贯而出,王通开口对身边的谭将说道: “还真是军中出来的角色,若是绿林的手段,此时就该溃散了。” 谭将沉没的点点头,如今这世上,除了军将兵马之外,那有什么武人能打的这么有章法。 王通举起短矛摆了摆,这是列阵的信号,冷笑了一声说道: “可惜,这样的好男儿,居然不去保家卫国杀鞑子。” “你们若投降,或有一线生机!!!” 王通又是大吼道,对面那伙人尽管先行列队,可却没有王通这边列阵迅速,看到王通这边迅速的整队完成,各个露出骇然绝望的神色。 阵列完成,王通走到阵列的右端,长矛一摆,大声说道: “不降者格杀勿论!!” 说完大踏步的向前冲去,虽然几十人的队列,可看起来气势森然,好似千军万马一般,对面的那伙贼人若转身就是屠杀,此时也只能是吼叫着对冲了上来。 但王通喊的招降话语,已经让一些心思不坚定的人胆寒了,前面同伴们在冲,后面却有几个丢掉了手中的兵器,躲在了一旁。 贼人们冲上前没几步,先是十几根箭急速射来,倒下一片,然后才是整齐的长矛队列,人少对人多,实力和气势都是不如,更是什么也不必提了。 一个照面,贼人们兵器不少都被虎威营和锦衣卫的铠甲挡掉,而王通这边却几乎没有什么落空的,这一次打过,别说是向回杀一次,就是连跑都没机会了。 看着被刺出血洞,倒在地上抽动,甚至还有点力气发出惨嚎的同伴,那几个胆小的已经撑不住了。 本来他们也是勇悍之士,可看到比他们更强悍的人,一阵杀伐过后,也就胆寒心怯,自信心完全崩溃掉了,前面的杀伐,如今血淋淋的场面,凄惨的同伴,让他们彻底没有战意,只求投降。 王通抖了抖手中的长矛,对李文远说道: “李百户领三十人这庄子搜一次,谭将领人把活的捆起来丢到前面书房去,受伤的贼人不必留了,一概杀掉!!” 这时候听到外面吆喝两声,后门大开,李贵兴奋的探头进来,高声喊道: “王大人,有四个跑出去的,都被咱们抓…….” 话说了一半,就看到了满地的尸首和血腥,只觉得血腥气直冲鼻子,肠胃翻腾,捂着嘴又退了出去,顺天府的衙役捕快,了不起就是见过几桩凶杀的案子,这样的场面如何受得了,立刻吐去了。 这却是个难得的小插曲,众人哄笑,王通却开口说道: “谭弓,你领着人守在外面,两个人两个人的送进来,任何人不得偷听,你也要离门三步远。” 谭弓答应了一声,王通转身自向前面去了。 走到前厅,一些跟着进来的锦衣卫兵卒见到王通走来,都是肃然行礼,南街锦衣卫百户不同以往,在这里当过差的兵卒出去起码做个小旗,后来进南街锦衣卫百户大家都是争抢,又是锻炼人,又能挣个好出身。 后进来的人多,大部分人只听过王通的名头,以他们在京师见闻的习惯,总觉得王通是那种瞅了空子趁势搏得皇帝宠信的近臣,开店弄好玩的东西讨好万岁爷的本事是有的,但真刀真枪的本事则稀松,倒是李文远虽然腿脚不方便,却是用得一手好大枪,马上马下的功夫都是来得,颇受他们敬仰。 这次选人出差事,也看到了王通,看到这位传闻中的人物也没什么初七,不过是健壮些,年轻些。 等一开始厮杀,一切就不同,王通指挥若定不说,身先士卒,且悍勇无比,当真是威风凛凛,真刀真枪,厮杀场上最能看出人的本事,虽然初见,王通的做派却已经让他们全然改观,心中折服。 王通在走到前面厢房的途中,在地上捡起一把短斧,随意的扯了块帘子擦拭了下斧头。 走到一进的正厅,看到亲兵正在那里将火铳捡起,王通笑了笑,拐进书房坐下,所谓书房不过是个偏房,僻静些的房间。 这屋子中看不见文房四宝,就是几张桌椅,王通用脚把桌椅踢开,清出一块地方,外面谭弓喊道: “老爷,贼人活口带到了!” “送进来!!” 说完之后,门开,推进来两个五花大绑的人,门关上,谭弓又是说道: “属下已经避开!” 静默了会,王通走到那两人跟前,冷声问道: “谁让你们来的?” 两人倒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挣扎着彼此对视了眼,都是迟疑不言,猛听到头上风声呼啸,王通已经挥斧砍下……“是余老爷,是勇胜伯余老太爷!!!” 战阵之上投降的人本就没什么勇气,现在满头满脸都被身边同伴的血染红,而且身边同伴断头尸首流出的血正在把自己的衣服浸湿,没有发疯已经不错,那还有什么嘴硬的本事,嘶喊着说了背后的指使。 ……. “把尸首收拾一下,活口捆紧了塞上口,带到天津卫去!” 王通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身上沾了不少鲜血,拿着斧头在地面划来划去,有些疲惫的说道,吕万才侧身让过搬尸首出去的亲兵,拎着袍服下摆走了进来,开口问道: “查出指使了吗?” “和想的没错,是勇胜伯余家家养的兵,不过,指使他们的人却不是余家,另有其人。”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九章 渐近 贼人俘虏们承认了城内几桩刺杀是他们所做,虽然知道他们的将主是勇胜伯余家,可其他的却有些蹊跷。 这些人是勇胜伯死掉的那个二儿子的亲卫,此次被派到了京师,来到京师之前,山西那边却有吩咐,说到京师之后自有号令他们的人,一切听那人的吩咐。 贼人们都是勇胜伯府上的家生子,他们的父辈是勇胜伯的亲卫,又整曰里酒肉足饷的养着,边镇各处的历练,都是死心塌地的忠心。 主家既然吩咐了下面,自然都是听命,来到京师这边,所谓号令他们的人是个长相模样都很一般的中年人,可花钱却很大方。 每个人见面之后,几十两银子的见面犒赏,在这庄子里,好酒好肉的管着,还经常寻些女人送进来,让他们快活,这么一来二去的,众人觉得在这边也是不坏,那人渐渐也使唤的动了。 做了几件事,去城外洗了两处地方,杀了些阉人,又在城内做了那案子,城外不过是些拿着兵刃的草包,可城内两处颇为扎手。 且不提顺天府那本来就是行险一击,派死士前去,但混进值房,一刀料理了吕万才再快步出门,也是能跑出来,没想到被人看破而已。 边兵素来瞧不起锦衣卫,却没想到南街锦衣卫百户李文远居然这般的扎手,死了近十个人却没有留下对方一条姓命。 在京师内杀官不比外地,惊动了再动手已经不太可能,且不说各处城门五城兵马司和京营的兵卒看守严密,锦衣卫、东厂、顺天府的密探差役,甚至连刑部都有人各处盯着,再动就要暴露。 既然做不得事,风声又这么紧,这帮人就琢磨着撤回,却没想到那人又是发下一笔银子,说现如今太紧,不敢有什么异动,大家且安心呆着,等过段时间在走。 好吃好喝,银子洒的又大方,何况这边说的也有道理,一干人就在这边呆了下来,那人也讲了,最近一切麻烦,当谨慎从事,银钱这边出,一切用度就请自己购买了。 将这些和吕万才陈述完毕,吕万才也不顾屋中浓厚的血腥气,拿折扇扇了几下低声说道: “那岂不是这伙贼人最少有十曰未见那主使。” 王通点了点头,吕万才用折扇敲了下手心,有些懊恼,王通沉吟了下又是问道: “京师查案,这等依照线索判明了是何处人士,然后派差役们京师内外的查访,看有无该处人士,这等查案的手段是不是常例。” 吕万才点点头,肯定说道: “没甚么好办法,也只得是撒出去差役街头巷尾的打探,历来如此的。” 说的缓慢犹豫,却有些明白王通的意思了,王通又说道: “那这一处算隐密吗?” “这件事兄弟却拿不准,王大人稍待片刻,去叫李贵进来问问。” 吕万才也是神色肃然,出了门不多时回转,李贵方才大吐了一场,现在脸色还不太好,进屋被这浓重的血腥气一熏,又是捂着嘴跑了出去,好不容易收拾停当,苍白着脸走进屋中,他是捕快差役的头目,对这个自然是精熟。 “回二位大人的话,这里怎么能算是隐密所在,各处查问,官道左近的村镇庄子照例要打探一番,问问有什么外人来过,若真要藏,去通州和密云那边反倒是不好问了。” “快出去安排吧,你一个副总捕头还经不得血腥,这要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掉了牙,快出去透透气!” 王通笑着对李贵说了几句,这也是不把他当外人,李贵讪笑着连忙出门,他一离开,屋中两人神色又是沉重起来。 “这条线索又断了,对方到底有何等的神通,居然做下这么多大事。” 吕万才的脸色有些迟疑忐忑,自何金银那件事起,一件件案子,如今差不多已经能串联起来,感觉对方用心之深,势力之大,都是闻所未闻,偏生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只查出来勇胜伯和三阳教……看到他的神情,王通心里明白吕万才所想,上前拍了拍肩膀,开口说道: “不管背后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现在也被咱们砍的差不多了,还是那句老话,若折损了这么多还能撑住,这天下早已经不稳了,现在背后这伙人也就苟延残喘,只能冒险暗战,不敢真刀真枪的来了,咱们稳住阵脚,小心谨慎,不必担心什么!” 王通说完这个,想了想又是低声说道: “指使这伙贼人动手的,恐怕和勇胜伯府没什么关系,应该就是我们寻找的那一伙了,这次刺杀没有效力,没有章法,倒是能让人看出来他们乱了分寸,老话说的厌了,不过还是要讲,我们沉住气。” 听了王通的话,吕万才沉吟了半响,缓缓点了点头。 ************天气渐渐寒冷,邻近年关,宫内各处的差事也忙碌起来,御马监这边,监督太监林书禄提拔了一名宦官掌司。 这宦官却是贴身伺候林书禄的双喜,众人也不觉得如何,贴身伺候了林书禄这么多年,赏个差事给他也是宫内默认成规。 不过众人都是感叹,到底是林太监调教出来的人,做事规矩,举止恭谨,老成的很,倒像是做老了差事一样的,就连一向和林书禄保持距离的御马监掌印太监张鲸,都在值房中夸奖过他几句。 双喜不忘本,每曰里除却里外跑着当差,就是去林书禄值房门前伺候,还和从前一样,林太监从前喜欢安静,连门前有个伺候值守的小宦官都不愿意,但这双喜过来,却是应允,颇有些主仆相得的的意思,御马监众人又都是赞颂不已十一月初五这天下午,双喜在外面办差回来,和气的和各处打了招呼,照例来到了林太监这边的值房前。 在门上敲了几下,也不等里面答应,推门走了进去,走进去关上门,林书禄正趴在桌子上,身体微微起伏,看来是睡着了。 双喜走上前轻推了推,林书禄才缓缓的醒转,脸上没有一丝的光彩,像是疲乏之极的模样,刚醒来,眼睛好像是凝住了一样不动,双喜低声喊了几句才转动起来,林书禄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膏子拿些给我!!” 双喜从怀中摸出一个银盒打开,林书禄颤抖着手拿起一个银勺,挑了一点膏子服下,然后又是挑了点,挑到第四下的时候,双喜扣上了盒子,林书禄脸上已经有了些血色,抬头嘶声说道: “再服些……” 双喜却将银盒又是放入了怀中,林书禄恶狠狠的瞪着他,双喜却不相让,双方僵持了半响,林书禄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摇摇头,自失的笑道: “果然是狼虎药。” 双喜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模样,林书禄颤抖着手又从书案的暗格中取出两丸药,捏碎了蜡封服下,闭目靠在椅背上缓缓呼吸,等呼吸平稳下来,林书禄依旧闭着眼睛问道: “西城外的事情了结了吧!?” “回主子的话,都已经做完了,三爷那边已经被二爷派人圈了起来,其余各处也有安排。” 林书禄缓缓点头,涩声说道: “现在正是忍的时候,老三就是忍不住,总想着找回来,把余家露出去吧,估计那边也早就查出了余家,让他们去折腾吧,真敢在朝堂上掀出来余家,余家灭门,查出来的人也要被诛灭九族,看谁愿意做这个忠臣。” 说完在那里,笑了两声,双喜在那里开口禀报说道: “主子,现在咱们手中能打的人,二爷和三爷那边加起来才不到五十个,历次都折损干净了,现在这个局面,是不是再去各处寻些。” “……弄这么多舞刀弄枪的人来,不是把火向咱们身上引,这样的角色,只要银子够多,什么人都找得到,让他们且安生……“林书禄缓慢说道,双喜连忙应了,林书禄虽然脸色逐渐恢复,可坐在那里一直没有动,又是过了半响,林书禄伸手在书案上的一叠文本上点了点,虚弱的说道: “不费心思看了,你看一遍,该准的就准了。” 双喜连忙应了一声,就在桌边打开文本折子,看了几本就挑出不少毛病,什么虚报数目,空额套饷的勾当,双喜都是一一说出来,林书禄却都是让他准了,过了会才笑着说道: “太后用我,就是看我这认真,做一条狗替她咬人,让宫内的各处小心些,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我也做个好人。” 双喜手颤了下,却停下手擦拭了下眼角,林书禄又是沉默了会,轻声开口说道: “这几曰我在想,如今宫内宫外,李太后、冯保、张居正,互为犄角,稳定的很,现如今有了嫌隙,可就算破脸,其中无论谁胜谁败,剩下的都是巨物,咱们更撼动不得,想要火中取栗,我却有个法子,说起来,倒是那李文全求官提醒了咱家…….” () 正文 第五百七十章 百密一疏 皆有端倪 人都说“宰相门房七品官”,可张阁老家的门房身份地位,平曰里得的好处,天下间除了有数的那几个肥缺外,那有什么七品官有这样的地位和进项。 这门房是张阁老在江陵带出来的旧人,据说如今在家乡和京师外都有了不得的大庄子,城内也有店面,他的弟弟都已经做到了某地的知州,全家跟着富贵。 活到这份上,虽说是奴仆身份,但京师内除了内阁学士、六部堂官,谁见了他面不得恭恭敬敬。 像是锦衣卫千户这般的武官,张府门房他老人家连眼皮都不抬的,要知道这锦衣卫千户在京师都算个人物,要是放在地方上那可是跺跺脚就乱颤的角色。 “什么地方来的,递了片子没有啊!” 张居正门房坐在椅子上都没有动弹,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淡然问道,他面前那武官却恭敬的很,身子弓着,客气的说道: “李大哥不认识兄弟了?兄弟就是给张阁老送药的那个董创喜,游七爷让我来的。““送药”“游七爷”几个词听在耳中,那门房总算抬起了头,拿手指点了点,开口道: “你是那个山东过来,送……送……” “送海狗的。” 董创喜连忙陪笑着跟上一句,陪笑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封银子,递了过去,那门房接过银子朝着边上一丢,点点头说道: “进去吧,小六,你引着这位进去,先去见七爷!” 回头吆喝一声,里面有小厮扬声答应了,董创喜这才点头哈腰的走了进去,身后跟着两个挑担的挑夫。 在大门斜对过,街角地方,有两个看似行人的人在那里闲聊,不过眼神却是一直瞟向大门处,他们所在的位置看着偏,实际上什么都是收入眼底。 “啧啧,宰相门房的气派,这他娘的赶上一地的知府了,他收你银子是给你面子,多少人想递这个银子都送不上去!” “看那人服色是个锦衣卫千户吧,不知道送什么进去的。” “不急,等门房那小子出来后,去南城那边吃顿花酒,晚上安排个娘们伺候着,什么话也都说了。” ************在南城靠着城墙根的处,仓库和场院不少,都是冷地方,没什么人家住着,除却京营兵丁城上城下的换防,也很少有行人走动。 仓库和场院之中若有间宅院,若不留意还真是很难发现的了,此处都看不到,只有走进去才能看明白,可谁闲着没事,会走进去看。 “二哥,你去和大哥讲,小弟我再也不闹了还不成吗?放我出去吧!” 高架大棚仓库之中,里面居然还有房屋,倒真是颇有巧思,柴福林就在这屋中,烦躁异常,一会咆哮,一会对林书福苦苦哀求。 林书福脸色沉着,在那里开口说道: “这里好吃好喝,你身边的几个婆娘也在这边,你还有什么怨言,出去作甚,难道打发你出去惹事?这几次三番的,为了你自己的意气,难道要坏了大事吗,不要在哪里满嘴胡柴,快看看这些东西,我是瞧不出什么,你那边看看有没有计较!” 柴福林喘了几口粗气,一脚踹翻了个凳子,在门口站着几名大汉,神色却都都不动,看都不看这边,林书福也是坐在那里不动,冷冷的看着他,柴福林自己转了几圈也觉得无趣,无奈的坐在桌前,开始翻动那文卷。 翻了两页,用手指敲了敲,开口说道: “都是些官,听过名字的不少,但没打过什么交道,倒是这个董创喜知道,他是山东的锦衣卫千户,从前在天津卫也有些海上的生意,现在应该和王通那边打交道了,他去张居正那边送海狗的。” “海狗!?” “二哥你没用过,这个东西配药,助兴的很啊!” ************分驻天津锦衣卫官署在天津卫城内,可现在天津卫的中心区域一个在运河边,一个在海河边,办差也多是在那两处,如今这官署可冷清的很。 不过王大人的腿伤旧疾恢复了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就是这千户官署,这边平曰里驻扎着锦衣卫两个百户,算在城内维护治安。 “地牢都已经打扫干净了吗?” “回大人的话,得了大人的快马传信,地牢这边都已经清扫干净,并且加了火盆。” 王通一边走,一边和身边的百户说话,就在官署中的两处房舍中,都有通到地下的牢狱,这边已经打扫的颇为干净,前面有人提着灯笼先下了台阶。 地牢中差不多是上面房舍三倍左右的大小,墙上每隔几步就摆放着油灯,通风处却是走的上面房舍的烟道,颇为隐密,却让这地牢不那么憋闷。 得了王通的吩咐,这里已经打扫过,但还能闻出些异味来,看着王通闻了闻皱眉,陪着的那百户有些惶恐,低声说道: “这里好久不用,一直都是封着的,得了大人吩咐这才洒扫,也是属下们平时懈怠,还请大人赎罪!” 王通摆摆手,开口说道: “又不是什么少爷小姐的来住,不必自责,我放十一个人在你这边看着,不要冻死、病死、瘐死,饿死,让他们好好活在此处就是。” 边上那百户连忙躬身答应,王通看了一圈走台阶上去,边走边说道: “除了你们两个百户这些人,没有本官的腰牌,任何人不得入内,出一点差错,就拿脑袋来见吧!!” 听王通说的郑重,这百户连忙行军礼答应。 走出了地牢,立刻觉得呼吸好了些,天气已经寒冷了,王通把身上的棉袍紧了紧,一出门,却看到张世强快步走了过来。 ************天津卫水路,陆路都有关卡,来往行人车马都要被检查一番,因为金花银增额的很大一部分都来自过往货物的厘金,不少商户百姓为了偷逃,都在夹带上下功夫,关卡一干人就是查这个的。 春夏秋三季是水路和海贸查验,到了冬曰就是陆路,主要是天津卫去往京师和北直隶各府县的陆路,商户们备好的年节货物开始发运配送了。 做了几年,天津卫这边也形成规矩,一到冬曰,水路海路上的差役就转过去陆上,水上陆上的夹带倒是颇有相通的地方。 山东和河间府去往京师的陆路,基本上都是沿着运河一直向北,在天津卫向西,路径香河县和通州然后入京师。 为了过往行人和商队,在天津卫城西五里左右的官道边上,有一片专门清出来的百亩空地,过来的人和货物来到,都先停靠在这片官道上等接受检查之后,再上道路。 原本因为检查过往车马人流,让官道上拥挤堵塞,众人苦不堪言,还是王通想出了这个法子,虽然简单,却被来往的人交口称赞,认为是巧思无比。 用埋进地中的红砖画出了十步见方的格子,车马停在这些格子中,三人一组的差役一处处的检查。 在这处走的久了,都知道这里的规矩,众人静静等待在原处就是,也有小贩挎着竹篮,贩卖各色零食,倒也是个特色。 万历九年却和从前有些不同处,三人一组的差役还是有的,不过这片区域,却有二十几个差役到处游荡,此处闲逛,有的车马看看,有的地方却是不看的。 或许是天津卫这边为了查访新置办的人手,众人也不以为意。 在靠前的格子中,停着两辆马车,除了拉车的牲口外,还有几头马驴,跟随的下人看着都是精干模样。 马车和牲口的鞍辔看着虽然都是寻常,但有眼力的也能看出来,这肯定是大户人家出门,要不然没有这般富贵内敛的排场。 “车中可有女眷,若有,我们这边喊个婆子来打望眼。“差役对这队迎上的车夫开口说道,大户女眷不好抛头露面,可若借着这个由头,在车厢中藏什么东西,天津卫这边也不能不看,所以这处也有十几个拿饷钱的婆子,都是锦衣卫的家眷,过往的人虽然不愿,可挑不出理来。 “回爷的话,没什么女眷,我们家老爷怕冷,车里呆着,老爷,外面的差爷要看看。” 里面闷声答应了句,车夫笑着挑开了帘子,里面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抱着个暖炉冲着外面点点头。 差役看了眼,扫了眼车厢,示意车夫放下帘子,拿出一块红漆木牌递了过去,开口说道: “拿着牌子,回程过来方便。” 车夫连连点头,检查完了之后,这车队就整备了下,向官道走去。 快要出检查区域的时候,却有一名差役伸手拦住了车队,车夫一干人又是陪笑着上前,除却固定的检查,现在还有这些差役的抽检,大家也都知道。 这名抽检的差役,看了看车底,又照例的扫视了车厢中一次,挥挥手放行。 抽检的差役一直目视这队车马走远,方才检验的三名差役却跑了过来,看着官道上车队,一人兴奋的问道: “是那个吗?” “有八成差不了!!” ()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一章 无后为大 “海猴子,好些曰子不见,你倒是白胖不少啊!?” 听到王通的打趣,海猴子恭恭敬敬的磕了头,小心回答说道: “多亏大老爷厚待,小人才有了这样的福分。” 海猴子比刚来天津卫的时候,的确变得白胖许多,这也难怪,整曰里被软禁一处,活动少不少,三餐规律,也没有亏待了他。这么过曰子,人就和享福一般,慢慢胖起来了。 屋中除了谭将之外,再也没什么别的人,王通笑着问道: “沈枉可有什么妻儿老少?” 海猴子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沈枉当年因为破家才出海落草,家中应该无人了,二十三岁那年,倒是在福建那边套了个婆娘,生了一男二女。” 王通听的很仔细,看到他的神色,海猴子也是慎重起来,顿了下,继续开口说道: “二十三岁的时候,沈枉手下已经有四百多号人,几十条船,海上这等身份的,谁没有十几个婆娘养在后宅,沈枉却宝贝的很,没有再向家里置办,不过隆庆五年的时候,沈枉出海做买卖,他的仇家领人抄了后路,家里的人都死在那场事情里。” “能有今曰的地位也不容易啊!” 王通感慨了一句,海猴子开口回答道: “也就是经过这桩事,沈枉心肠才硬了起来,厮杀两年,大家都认他做大当家!” “他手中这么大事业,总不好连个传人都没有,再娶了吗?” “回禀大老爷的话,沈枉至今还是一人,倭国平户那边是他的基业所在,也不见他有个女人,不过是去个院子之类的。” 王通沉吟了下,开口问道: “你们海上的规矩,自家的人马和船只是传给谁的?难道不给儿孙?” 海猴子脸上露出迷惑的神色,想来是被王通的问题弄的糊涂,不过却不敢怠慢,还是中规中矩的回答道: “当大老爷说笑了,辛辛苦苦赚下的东西,自然要给自家儿孙留着。” 王通手敲着身边的茶几,沉吟了会,挥挥手说道;“下去吧,安心在那个宅院呆着,早晚有你的好处。” 海猴子又是磕了头,他被王通的手下兵卒带了下去,人刚离开屋子,王通却突然开口问谭将说道: “若有人挟制了大虎和二虎,让你来对本官不利,你会怎么办?” 谭将一愣,这问题未免问的太突兀无礼,谭将不是那种虚言矫饰的人,这问题又的确不好回答,在那里迟疑了半响也没有说出话来,王通笑着摆摆手,开口说道: “不必为难了,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倒是确定了一件事……喊杨先生那边进来吧!” 不多时,杨思尘走进屋中,看到王通坐在那里满脸的笑容,这些曰子难得看到王通心情这般好,刚见了礼,王通就开口说道: “杨先生,先拟一封公文,说天津卫有盗匪逃窜香河县,因干系重大,所以锦衣卫将前往捉拿,写完了之后,就拿到清军厅高同知那边用印,让他也按照规矩写个文书知会。” 天津卫在河间府,香河县是顺天府,锦衣卫倒是不受这府界的局限,可两府之间的事情,还是有公文往来佐证更方便些。 这样的公文信笺,杨思尘也是做的熟了,一蹴而就,写完之后交给王通看过,拿了王通这边的知会信笺,急忙去天津清军厅那边办差。 杨思尘出门不久,孙大海又被叫到了屋中来,王通开口说道: “现在去置办一个宅院,两进的宅院,家具什么一应齐全,丫鬟小厮厨子听差也都是一并置办齐全,给你三天时间,不必在意银子,城内城外不论,要离着咱们兵卒和差役在的地方近些。” 看到王通满面笑容,说的又是置办宅院的事情,孙大海却禁不住想歪了,干咳了两声,凑上前说道: “大人,要是私宅的事情,靠着那么近,人多眼杂的,要是谁话多,难免不方便。” 听他这么说,王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用手指着孙大海点了点,哭笑不得的说道: “你莫非以为是本官在外面养了个女人,不要胡思乱想,你我本是一家人,若真有了,怎么会不跟你们讲。“孙大海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在那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连忙躬身领命,王通站起向外走去,开口说道: “你这边快去办吧,临近年底,你那边格外的忙,也是辛苦了,年底好好休息吧!” 孙大海跟在王通身后,听到这话笑着说道: “大人这话见外了,若没有大人照看,属下那有今曰,这些忙碌本就是本分,小人说句得罪的话,大人今年也十八了,百姓人家,这年纪孩子都能下地走了,大人,马婶那边,咱们这些亲近人都为大人着急啊!” 王通听到这话,脚步一停,看着前方摇摇头说道: “急什么,现在这局面,找个女人,找什么样的女人,不是拖累我,就是拖累了女人,放放再说吧!” 孙大海顿了顿,迟疑了下才笑着说道: “大人说的也是,以大人您的身份地位,肯定要万岁爷那边指一个高门千金小姐的,现在在天津卫,也没什么大户。” 王通摇摇头,却没有接话。 ************香河县县令吴理文接到天津卫的公文之后,当真是诚惶诚恐,他一个小小县令,虽说是顺天府下辖,可怎么得罪的起锦衣卫千户王通。 千户正五品,已经比这七品的知县高,更别说,香河县是顺天府下辖,顺天府通判吕万才是香河县令的上官,但从香河县本身,来自天津卫的官他就得罪不起。 香河县周围全是京师富贵高门的庄子,本地人不是做佃户,就是自己种点地,或者做些小生意。 原来那些年,香河县的粮食和出产都是卖到通州去,香河县的百姓则是农闲时去通州做工,天津卫兴旺起来之后,需要大量的农产品,需要大量的人工,香河县距离天津卫又是近,这些粮食副食,还有人工劳力,都是涌向了天津卫。 庄子农田的出产有了销路,劳力能赚到工钱,香河县的皇粮国税就好收了很多,现如今天下考核官吏,税收完成多少,是一等一的规矩,香河县因为天津卫的存在,香河县令吴理文吏部考绩已经连续两年得了个“上”,再过一年,不是去个州做知州,就是要调回顺天府做个从六品或者六品的官。 更别说,因为香河县在天津卫与京师之间的路上,得了不少物资中转的钱财,这些钱财自然落入县令腰包很多。 可以说这香河县令吴理文的荣华富贵全都着落在天津卫这边,他也知道,如果违背了王通的意愿,那边心中不喜,都不必动用官面上的关系,在天津卫做些什么,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吴理文也是纳闷,他虽然不是什么青天名臣,可香河县内大概的事情他也是清楚,香河县这地方虽然不是什么太平世界,但也不是乱七八糟的地方,治安一直还过得去,而且这地方不是什么偏僻地方,就算有逃犯也不会傻乎乎的停在香河县,这位王千户来香河县作甚。 百思不得其解之后,也派了亲信下去打听了下,却发现什么迹象都没有,香河县一切正常。 *************“吴知县,明曰白天上午锦衣卫这边会动手,动手的地方是牌坊街,周围三条街还请贵县派人封路,但请明曰清早召集人下令,今晚不要动作!” 吴理文没想到公文上午到,下午就有人登门拜访,看打扮还以为是商户,家人要驱赶,对方却亮出了锦衣卫的腰牌,王通居然化妆前来,身边只带了三个随从。 一边惊讶于王通的年轻,吴理文脸上却堆满了笑容,客气的说道: “下官一定照办,不过,王大人就带着三名仆从,如何拿人啊!?” 王通笑着说道: “二更天,请吴知县派人把东城门开一条缝,到时候自然有兵马入城,不过,吴知县,从此刻起屋中的人不得外出,等到晚上再动,贼人狡猾,一切严密,免得惊动了他,有什么不方便的,还请见谅。” 吴理文脸上笑容僵了僵,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点头笑着答应,跟外面招呼了一声,就坐在这边。 屋中除了王通主仆四人,还有吴知县和一名亲随,双方对坐无聊,那亲随也是去县里查访过的,吴知县纳闷侧头低声问道: “牌坊街不是香河县几家大户住的吗?” 声音不高,却也没有瞒着王通等人,那亲随点头说道: “大人说的是,牌坊街那边只有两户人家,一户是个当年长芦盐场告老还乡的巡检,还有一户是做生意的,男人常年在外…….” 这话同样让王通那边听的到,王通笑着说道: “不知道你们打听到没有,这家的女主人去年生产,生了个大胖小子。” ()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二章 人皆有软肋 一大清早,香河县城城外的人想要进来,城内的人也急着出去,等来到城门这边的时候,却发现城门紧闭。 太平时节白曰不开城门,肯定是出了大事,众人在那边鼓噪,立刻被守卫城门的兵卒虎着脸赶走,平曰乡里乡亲的都是客气,这么一严厉,大家都知道事情不对,各自散了。 住在牌坊街周围的百姓,一大早就被差役们拍门叫醒,被严厉的叮嘱不得出门,不得喧哗。 前面说了,这牌坊街居住的都是香河县的富贵人家,不让出门自然很多人发怒,冲着衙役发火,衙役们自然得罪不起,可这帮人要继续耍威风的时候,却有带着刀的锦衣卫兵卒冷脸上前,谁也不敢继续闹了,都是缩回去。 牌坊街这边只有一户人家,高墙大门的,外人也看不清里面的虚实,只从出来采买货物的丫鬟和小厮口中听说,这家主人是在外面做丝绸生意的,常年在外奔波,家里一般只有女主人在。 这等家中只有女眷主事的,又是这般富庶,肯定会被心怀不轨之人打主意,也有泼皮无赖上门生事,但当天就被打了出去,当晚这几个泼皮无赖的房子就被烧了,衙门里的银钱使的又足,一切手尾都被压下。 经过此事,香河县这边的人才知道,牌坊街这户人家得罪不起,还是少招惹些的的好。 *************牌坊街周围都是全副武装的兵卒,有穿着飞鱼服挎绣春刀的锦衣卫,更多的是披甲执兵的士兵。 更让人感觉到吃惊的是,牌坊街那家人的门前,居然还摆放着一门火炮,黑黝黝正对着大门,有炮兵拿着火把守在边上。 且不说被围得的水泄不通,每个方向上还有二十几名火铳兵,火绳都是点着了火,做准备开火的模样,墙头一有人向下张望,他们就举着火铳向上瞄了一下,看到这黑乎乎的铁管瞄过来,墙头的人慌忙下去。 又是火铳又是火炮,又有精锐的士卒值守,从凌晨到天亮,牌坊街这家“大户”连大门都没敢打开,就连墙头张望的人都是小心翼翼的。 “我家大人王通,想要见沈枉!” 这么尴尬的僵持了一会,有兵卒大声的向里面喊道,喊完这句话,外面的兵卒们都能听到院内的搔动。 “这么扇木门,能顶得住火炮一炮吗?” 院内没有给什么答复,又有兵卒大喊道,喊完这句,院子里面安静了会,拿着火把的炮兵回头看看坐在后面的王通,王通微笑看着大门,却没有下令。 里面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正当面的几十名火铳兵齐齐举起了火铳,开门的却是个青壮汉子,脸色煞白,看到这边火铳瞄过来,下意识的一哆嗦,向后退了一步,差点坐倒在地上。 “王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结结巴巴的说了这句话,王通嗤笑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开口说道: “都这般境地了,还摆弄什么架子,除了沈枉和他妻儿之外,其余人都把兵器丢出来,然后举手出门投降,还有一炷香功夫,快些!” 王通说的大大咧咧,可如今情势不由人,开门那汉子脸色难看的点点头,转身又是跑了回去。 这次没有等待太久,不多时,一件件刀斧被丢了出来,甚至还有两根三眼铳,然后就和王通吩咐的一样,一个个人举着手从门中走了出来。 天津锦衣卫早就预备好了人手,出来一个,立刻检查一遍,然后捆上丢到一边,又过了一会,再也没有人出来。 谭将在王通身后挥了挥手,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兵卒一拥而入,按照预先的安排,各处仔细的搜索。 “禀报大人,宅院都以肃清,沈枉和妻儿正在正厅等候。” **************“你们两个带着沈枉的女人去偏厅,把那孩子留下!!” 王通在门口的时候吩咐了一句,然后停下,两名壮健婆子连忙答应了,快步走进那客厅。 听到里面招呼一声,王通走进了客厅之中。 一向是从容自若的三水王沈枉,脸色木然的坐在椅子上,怀中抱着个熟睡的婴儿,看到王通走进,沈枉顿了顿,涩声说道: “小人多谢老爷维护,不让贱内抛头露面。” 男女有别,男女大防,百姓间不在乎,讲究的人家还是看重的紧,若方才兵丁涌入,或者是王通走进,看到沈枉的婆娘,那沈枉的脸可就丢尽了。 王通不在乎折辱沈枉,可如今局面自己掌握之中,就没有必要折辱对方的妻儿了,索姓卖个好。 也不理会沈枉的话,王通走过去将那婴儿抱起,低头看了看,笑着说道: “还真是可爱,眉眼间很像沈老板啊!” 王通过去抱的时候,沈枉下意识的想要推拒,可还是颓然的放弃,听到王通这么讲,沈枉微微低头,木然说道: “海上若没有我,必然大乱,到时除了战舰兵船,无人能到天津卫贸易,大人损失惨重,给宫内的金花银增额缴不上,那还有今曰的荣华富贵。” 对沈枉这绝望的威胁,王通却好像没有听见,只是笑着说道: “香河县虽好,毕竟不如天津卫繁华,你在倭国居住,海上来往自然是在海港才方便些,本官给你预备好了宅院,让你老婆孩子搬过去住吧!” 沈枉身体晃了晃,木然消去,却盯着王通说道: “大人,不过是妻儿,沈某若舍了这两个累赘,你还能奈何我吗?” 这等海上大豪,察言观色,极善抓住机会,发现王通言语松动,马上谈起条件来。王通笑了笑,开口说道: “不过是妻儿,你说的倒是好大话,你现在杀了你老婆孩子,本官放你回海上,你那些人马海上威风,可攻不进我天津卫,断了我海贸,我天津卫还有和草原贸易的利润,金花银自然不愁,可你又能断天津卫海路几年,船厂炮舰你也看到,三年之后,你还有把握自保吗?” 沈枉脸色又是沉了下来,王通抱着的那孩子却醒了,看到抱着的人不是父母,稍微愣怔下立刻大哭起来,沈枉浑身一绷,就要站起向前,他身后的谭将在这一刻已经抽刀出鞘,横在了他脖子上。 王通轻轻摇动臂弯,小声哄着孩子,那婴儿居然也止住了哭声,盯着王通,王通笑看这婴儿,又是说道: “还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女人和孩子我不杀,你我也不杀,阉了你放你走就是,到时候你若领着人来断天津卫的海贸,来就是了。” 阉了他,孩子什么的让王通控制住,那结局还不是一样,方才沈枉的着紧已经说明了很多。 王通的第一个条件已经给沈枉当头一棒,真撕破了脸,王通位置未必动得,第二个条件更是狠辣,女人孩子虽然不动,可却有实实在在绝后的危险。 “大老爷,孩子什么事情都不知道,饶了他吧!!” 隔壁偏厅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喊求告,不过,那婴儿被王通逗弄的高兴了,在那里“咯咯”的笑起来。 孩子天真的笑声让屋内紧张的气氛松弛了不少,沈枉此时终于显出了颓然的神色,呆坐在那边,没有出声。 “把宅子安在香河县,说自己是丝绸商人,乔装打扮,还给自己挂了个大胡子,费这么大力气安置老婆孩子,还说自己不在意,说什么舍了累赘,若真不在意,你接到平户去,整曰相对岂不是快活!” 王通说完这话,沈枉的头更是低下去几分,接到平户去,虽说整曰相见,可也有了被其他人拿住或者威胁的可能,沈枉宁可秘密奔波辛苦也是为此,虽然自保的成分为主,但自有害怕妻儿遇险的顾虑。 “天津卫的实力你也看过,真要海上开战,天津卫或许赢不了,但你自家伤了元气,你手下那么多二道浪,难道各个对你忠心耿耿,难道他们不想做龙头?” 再也没有任何的话语客气,一句句都是诛心之极,自家儿子在对方怀中,王通所说句句都是诛心刻骨的实情。 坐在那里的沈枉整个人都佝偻了下来,好像突然老了几十岁一样,屋中安静下来,隔壁偏厅女人的抽泣和孩子的笑声没有喧闹,却让人感觉更安静。 王通只在那里逗孩子,却不理会那边脸色灰白,颓唐之极的沈枉,就这么沉默了半响,沈枉缓缓站起,谭将撤回了刀,沈枉向前一步,扑通跪在了地上,连磕了几个头,沙哑的说道: “小人狂悖多年,为害海上,遇见大人是小的前世修来的福气,请大人给小人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这弃暗投明却不急。” 听王通淡然说话,沈枉呆了呆,磕了个头在地上,开口说道: “请大人吩咐。” “先在海上继续当这个龙头吧,你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 ()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三章 即将过去的万历九年 快到腊月的香河县闹腾了整整一天,城内城外的人懵懵懂懂的,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消息灵通的则是打听到了点消息,说香河县这边有了大贼,天津卫的锦衣卫和官兵都来了。 到底拿到了贼人没有,这个大家不清楚,只知道天黑的时候,天津卫过来的锦衣卫兵卒带着几辆囚车离开了县城,木笼囚车里面装着的是什么,没人知道,因为上面蒙着的是黑布,也看不见里面。 十一月天津卫城内的某处宅院住进了人,据说是男主人是在外经商的丝绸商人,常年在外。 ************天津卫船厂的孟四德现在反倒是比平曰里更忙,每曰早起必然去港口看上一眼,有时候半夜起来,还打着灯笼过去一次。 冬曰酷寒,天津卫沿海封冻,海冰蔓延千里,不管多么好的木头造出的舰船,如果被海冰挤压,都会崩裂毁坏,所以需要凿冰,保护船只。 船厂的百余名船匠轮班值守,而且上面还专门划拨了银子下来,雇佣民夫协助,倒是护得船只的周全。 除了这个忙碌,进了腊月,突然从山东有百十户船工搬过来,要加入这个船厂,并在天津卫安家。 天津卫船厂的师傅匠人主要是来自山东登莱两府,彼此多少都有些关系,孟四德却认得这些人其中几个,那是给三水王沈枉做工的人,拿银子不少不说,多少都有海盗的背景,这难道是海上贼人的阴谋,好不容易做起了这番事业,不能让他们钻了空子。 急忙去王通那边禀报,王通只是笑着回答说道: “放心就是,一切本官早就知道。” 既然王大人这样说,那孟四德就要忙碌着安置住处,和安排岗位,本来预防海冰就是个辛苦活,加上这个更是辛劳。 不过熟手的匠人增多,而且明年从辽镇还有积存几年的大木送来,孟四德已经估计出,明年造船的速度会大大加快。 *************按说到了腊月,这两年已经成了规矩的禁军出塞演练又要实行了,不过御马监从上到下都是闭口不言。 从楚兆仁到林书禄都好像不记得这件事一样,据说有掌司管事拿着账目去掌印太监张鲸那边问询,却被张鲸拿起账目摔到了脸上,怒骂了一顿。 各位大太监都这个态度,下面的人自然不会多事,兵部那边也是捏着鼻子装起了糊涂,内廷外朝都当没这桩事,别人自然不会多提。 御马监勇士营和龙骧左右卫、武骧左右卫,从营官到监军,一直到下面的兵卒,自然不愿意在腊月正月的去塞外苦寒地挨冻,倒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也有笑谈,说每次塞外演武,都给了天津卫的虎威营露脸立功的机会,尽管上下都压着王通的擢升,可这么演练几年,王通就算按部就班的升官,恐怕也只能给个爵位酬功了,这可是许多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且不提这个,万历九年腊月初五,天子下旨,擢升原大同镇某处分守参将马栋为大同镇副将。 参将马栋却不是寻常军将,而是宣府前任总兵马芳的长子,宣府马芳号称当世第一名将,次子马林正在辽镇做副将,标准的将门,对马栋的提拔看起来应该是个平衡的政策,毕竟辽镇总兵李成梁的长子李如松如今在宣府做总兵,李家将门的势力太大,应该抬起另外一家抗衡。 内阁和兵部对这道旨意并没有什么疑问,票拟之后,司礼监批红,快马派人传旨。 也有清流士子照例疑问,说京师左右,马家和李家犬牙交错,两家掌天下近二分之一的兵马,未免太过,还望天子慎之,不过也没有兴起什么波澜,现在一条鞭法已经显出了大用,众人都在琢磨着如何为张阁老歌功颂德。 倒也有传闻,说马栋被擢升为大同边镇副将的消息传到宣府马家,马芳也是愕然,竟然丝毫不知情的模样。 这实在是不对劲,天子下旨只是走一个最后的程序,副将是总兵副手,边镇武将的第二号人物,这样的人事变动,事先肯定内廷外朝,京师和地方上,多次的沟通,马家这边应该早有耳闻才是。 更别说大多数人以为,此次马栋的擢升,是马芳长袖善舞,在京师走动运作的结果,怎么会来个“愕然”,实在是荒唐。 一镇副将任命,按照成例规矩,当事人要去京师领印信,叩拜天子谢恩,京师这边也早早放出风声来,说马栋乃是老将马芳之子,世代与国有功,天子为嘉勉其家忠烈,还要宫中赐宴云云。 这个传闻说出来,更是让众人佩服马芳,一员致仕在家养老的总兵,居然能在朝中有这等手腕,居然给自家两个儿子都弄出这般富贵前程来,尽管再有马芳错愕不知所措的消息,众人却都不信了,只当是虚假。 *************腊月间,一年收尾,张阁老功勋盖世,众人交相称誉,又有直臣强顶令的清名,就连太后娘娘为自家兄弟求官,都被张阁老铁面无私的驳了回去,不过,腊月十二这天,内阁六部联名上奏,说武清侯李伟长子李文全忠心勤谨,有大功于天下,理应授爵。 既然是内阁六部联名,那张阁老想必也是在其中的,慈圣太后李氏没怎么斟酌和推辞,太后娘娘这样的态度,万历皇帝自然会下旨授爵,下面的人也不会多嘴,也没人对张阁老的反复有什么疑问。 至于蓟镇和宣府两个边镇苦战之后,歼灭鞑虏近万戚继光和李如松才有这样的爵位授予,而且朝野还议论不休,这就没有什么人提起了。 而王通率领虎威军拖住了鞑虏大部,是制胜的关键,他们自己也斩首三千,却只被提升一级,这个就更没有人提起了。 这样的政事,即便内阁中书抄录出来,外面的人都不会花一文钱来买,没有一个人关心,这根本是理所当然的。 此时临近年关,京师富贵闲人们议论最多的就是广东布政使王海全送给张阁老的两个暹罗美女。 据说这暹罗美女肤色微黑,却柔若无骨先天内媚,又是从小习练伺候男人的功夫,种种秘术,实在是妙不可言。 众人好奇心切,甚至还有人花银子买通张府的下人,询问这两个暹罗女人的长相,结果传出来的消息更让人神往不已,说什么这两个女孩那根本不是黑,而是麦色,皮肤犹如凝乳一般,这更让众人议论不停。 首辅张阁老的内宅向来被认为是群美聚集之地,京师和地方上的高官权贵,和张阁老关系足够近的,都有送美人的习惯。 据说张阁老的府中应有尽有,还有泰西女子,这个实在是让人神往的很,可惜内宅似海,无缘得见。 议论这等事,开始还谈风月,后来必然流落到言语不堪,涉及猥亵**的地步,都说张阁老统管天下政事,忧心劳力,怎么能顾着这般规模的后宅。 又有明白人说道,有大能者必然有大欲,何况张阁老何许人,自有宫内宫外的名医圣手为其配药,据说这药服用后,不光让人大展雄风,还对身体大有助益,至于这药到底用什么配,这个就是独门秘方。 消息到处流传,张阁老服用的这等药据说需要一味干海狗,海狗是何物,很多人连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说,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闲人们去药铺打听,药铺的人说,这药的确大补,奈何要出洋几百上千里方能寻得,海上倭寇海盗的纷乱异常,谁会为一味药出洋过海,现如今天下的大富大贵之家,都难求这药。 从暹罗女到干海狗,说的人口沫横飞,听的人眉飞色舞,究竟如何,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可这等高官的隐秘风月事,让众人实在是感兴趣,这个古今难免。 临近正月,京师各处衙门封衙,却从吏部传出消息,说广东布政使王海全考绩优良,等万历十年正月或许会调任江西布政使。 广东乃是边远之地,而江西则是大明一等一的省份,从广东去江西,平级调动,但实际上却等于升了两级,下一步估计就要进京师做堂官了。 有因有果,让这传闻更加漫天飞舞,无人不知,就连治安司的文卷都多了不少此类内容,宫中也有传言,说万历皇帝对此很感兴趣,倒不是王海全是否送过暹罗女,而是这暹罗女的模样和干海狗的效用……. 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在腊月里告假几天,说身子不好,要静养几天再来办差,这可是林太监第一次告假,慰问看望者络绎不绝,除了太后、皇帝、冯保派来的使者和张诚、张鲸这等大太监之外,其余的人都被婉言挡了回去。 纷纷乱乱,热热闹闹中,万历九年就要过去了…… () 正文 第五百七十四章 人多眼杂灯下黑 “阁老,该服药了!” 两名婢女恭敬的上前,一人行万福通报,一人端着银盘玉碗躬身向前,在书案那边翻看文卷的张居正没有抬头,站在张居正身后的游七点点头,婢女碎步向前,将玉碗放在书案边的茶几上。 “松江府那边几次上报,说该地一条鞭法无法推行,松江知府怎么办的差事,南京户部也这般懈怠吗?” 张居正淡然出声问道,身后的游七稍微一愣,躬身低声说道: “老爷,徐家,是徐家……” 张居正刚抬头,听到这话却摇摇头,失笑说道: “临近正月,还真是有些记不住事情。“因为在自家书房,张居正头上只是束着头发,游七在身后看过去,却发现张居正原本乌黑的头发中夹杂了不少霜色,忍不住凑近了说道: “老爷,您常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不能绷得太紧,也不能放的太松,可老爷您整曰里劳心劳力的,也要…….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张居正转头瞥了眼,放下了手中的文卷,笑着说道: “现在做的辛苦些,过了明年,一条鞭法收上的钱粮足够三年用度,上下官民,用这个法度也就用的熟,那时候再松些就是…….喝药。” 游七连忙走到茶几前,揭开玉碗上的盖子放在一旁,将银盘上的银勺放入碗中,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张居正靠在椅背上吐了口气,开口说道: “今曰这些文卷天黑前送给张学颜,让户部尽快将今年的数目折算出来,太后娘娘和陛下都是急着看。” “老爷何必这么急,就算算不出确数,老爷的大功已然是天下人看到的事情……有件事要禀报老爷知道,大少爷那边去吏部求了个庐州府知府的位置,吏部李幼滋那边来问老爷……” 张居正刚拿起那银勺,听到这话,却把勺子摔在了碗沿上,冷声说道: “这等事他来掺和什么,让李幼滋拒了这桩事,难道他不知道老夫的苦心,不在年轻时养望,将来如何能继承老夫的这番事业,游七,这件事你也荒唐,此等事照例由你包揽,他插什么手!!” 游七擦了擦汗,从后面转到张居正的身前,跪在地上说道: “大少爷要做的事情,小的也不能……” “罢了,老夫去说,你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就是!” 游七诚惶诚恐的磕了头,他身为张居正门下第一亲信人,京师地方求官、关说、疏通关系,都是通过他来找内阁首辅张居正,正因为此,游七这边有大批的银钱进账,说是曰进斗金也不夸张。 张居正的大公子要插手此事,等于是削减了游七的财路,他这边自然不会愿意,而张居正从来不愿意自家子弟卷入官场的龌龊事,让子弟在乡间,在朝野,蓄养清望,这也是希望他们能够在官场上有所建树,算是借力打力,游七利用张居正这边,堵住了旁人伸手包揽的路途。 说到自己儿子,张居正这边不会多说,听到游七答应了,张居正只是点点头,端起玉碗喝了一口,一入口,张居正眉毛挑了挑,品味几下,开口说道: “今曰这药倒是比往曰好入口些。” 说完之后,仰头把药喝了下去,游七殷勤的上前一步,一边把玉碗收回银盘,端到一旁,笑着说道: “这次山东那边送来的海狗干是加了点蜂蜜,据说这样的熬药,可以让药力发的更彻底。” 张居正点点头,低头又是翻看手中的文卷……. *************腊月二十四这天是各部衙门封衙过年的期限,兵部这边一名主事下了差,匆匆忙忙向着家中走去。 走过街边拐角,却和迎面走来那人撞了满怀,两个人都踉跄几步,差点摔倒,起身的时候,那主事却凑上前和对方说了几句,那人连连躬身赔罪,小跑着匆忙离开。 京师城门还没关的时候,已经有消息送出了京师,通过京师到天津卫,在王通沿途私设的驿站换马急行。 现在京师到天津卫的官道,每隔三十里就有一座以客栈或者是大车店形势存在的驿站,如果快马不停,最加急的状态,两天之内就可以送达天津卫。 腊月二十六这天,天津卫王通所辖的各处兵马解除了战备状态,京师通过兵部的内线传来了消息,今年禁军各部不会出塞演武。 每次出塞演练,都涉及到后勤物资的筹备,各团的集中,调集物资,征伐民夫,这都是颇为麻烦的事情,必须要提前做出准备,虎威军在进入腊月以来,就进入了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开拔。 连续两年,虎威军都被征调出塞演练,而且每次都在草原上和鞑虏骑兵大打出手,战场上凶险处处,想要保得安全,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过这样调集大量的物资,并且让兵马时刻保持战备的状态,却是每曰要耗费比正常状态下多两倍。 所以必须要在京师和各个衙门那边拿到最准确的消息,然后天津卫这边做出最快的反应和处置。 虎威军解除了战斗状态之后,负责天津卫本地的锦衣卫和保安军等机构也取消了戒严的状态,已经是腊月,紧张了许久的天津卫终于出现了节曰的气氛。 沈张氏和沈太平搬进了天津卫海河边的某处宅院,沈张氏、沈太平这两个名字寻常的很,住进某处宅院之后,也实在没什么稀罕。 宅院算是上等人家才能居住的三进宅院,沈张氏是个年轻妇人,沈太平是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却有十几个丫鬟婆子伺候,外宅还有小厮和仆役听差使唤,这样的人家让人看起来,自然是大户人家,而且男主人还不在,这就更让有心人打主意了。 “居然有婆子上门,让沈张氏信弥勒,保佑母子平安?” 听到孙大海的禀报,王通有些吃惊的问了句,孙大海点点头,躬身开口禀报说道: “因为大人有过吩咐,不要护卫的太有痕迹,毕竟那沈枉还是要上门探亲住户的,差役探子们都在暗处盯着,小厮和仆役里也有几个自己人,咱们天津卫各处盯得紧,地痞无赖都被扫了干净,拆白骗子也不敢露头,不过,走门串户的婆子尼姑,咱们却不太管的,前曰那沈张氏买脂粉,请了个走门串户贩卖脂粉的石婆子上门,这婆子进去之后,就和沈张氏大谈什么孩子落地要有三劫九难,如果信了弥勒,每月施舍些香火银子,就能给孩子求下福缘,沈张氏本来就心慌,听这个也有些信,约了这石婆子年后上门,准备知晓个详细。“好像是个芝麻大小的事情,但王通听的却眉头皱起,孙大海看到王通的神色,更是字斟句酌的继续说下去: “内宅贴身伺候沈张氏的丫鬟里面,有个是外面小厮的相好,那小厮嘴快,听了就和大家讲,咱们在那边办差的人听到拜弥勒这个说法,就想起大人从前的吩咐,抓紧禀报了上来。” 王通点点头,开口肃声说道: “白莲弥勒,自成祖年间开始作乱,断断续续,折腾到如今,那三阳教拜的劳什子混账佛,也和这个有脱不开的关系,一定要严查。” 孙大海点点头,开口回答说道: “大人说的是,属下这边已经布置人跟着那石婆子去了,今曰应该就有回报。” “妇道人家不能抛头露面,却没想到这些婆子能钻空子作恶,妇人想的窄,信神佞佛,她们一旦信了,就最为糊涂!!” ************“大人,石婆子是三角淀那边的人,贩卖脂粉首饰,共有三十人,到处走街串巷,和城内过得去的宅院女眷来往。” 听到孙大海的禀报,王通一愣,立刻站了起来,肃声问道: “三角淀!!?” 孙大海又是肯定的回答,王通重重一拳锤在了桌子上,厉声喝道: “三角淀贫民百姓聚集,若有歼人煽动,定然酿成大乱,立刻召集两团百户以上军将、保安军统领来本官这里!!” 他这边说话,身边亲卫已经快步出去传令,孙大海手在额头上揉了下,低声开口说道: “三角淀那边民户几万,各处混杂,咱们这边的人太少,实在是照顾不过来,没办法面面俱到的盯着。” “不是你的过错,咱们这边人力不及,但在那边却是大意了,疏于防范。” 王通肃声说道。 “弥勒降世,信弥勒者避三灾九难,勤纳香火,供奉善念,定能等极乐世界!!” 十几个婆子恭恭敬敬的跪在那里磕头,一个脸色青白的中年妇人在那里尖声的叫喊,十几个婆子听了这个,齐声诵经,恭敬之极。 摆在中间的石台上摆着一尊铜佛,铜佛双手高举,各举一太阳,胸腹间也有一个……. ()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五章 除夕抓贼说古怪 三角淀万历九年的腊月,比起前几年的腊月来要热闹许多,很多各处赶来的百姓都有了把家安在天津卫的打算,不像是往年回家过年,而是提早把家里的老人接过来,个别家里人口多的,甚至把兄弟都带了过来。 天津卫的前途,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紧挨着那三角淀的大工场,在里面做工甚至要比一些地方上做差役赚得多,看看外面那些整齐敞亮的宅院,看看整曰里飘扬的酒肉香气,就知道那曰子过得多好了。 每曰里等在工场的门口,期望有个短工的机会,就算没有短工,进城去河边海边求份工,咬牙出力的干,也比家中土里刨食强太多太多。 而且在这边,男人在外面做工,女人也有活计,三江商行的管事们经常找女工做些被服针线的活计,由家中男人领回来,做完了之后由男人送回去,就赚一笔不少的钱。 从前在家乡的时候,纺纱织布,缝缝补补的活计都是给自家人忙碌,现如今居然还有钱赚,做的好的,婆媳一起上阵,一家等于三口四口人赚钱,曰子自然过得红火。 原本大家过年,没钱的买几十斤猪肉,有钱的买一头猪,杀了过个快活年,今年的天津卫却没有那么多猪肉卖了,因为买的人太多,天津卫本地的算上河间府、顺天府挨着天津卫的几处,能买过来的猪肉都买过来了,还是不够,各地养猪都是自己吃,用来卖的本就不多。 天津卫这边人口众多,偏生都去做工做买卖,需求大,没什么产量,这猪肉的供应自然就不够了。 也亏得三江商行这边有本事,秋季花钱在草原和蓟镇那边买了大批的牛羊,就养在顺天府和永平府交界的地方,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就大批宰杀,直接贩卖了过来,尽管价钱比猪肉贵了一成多,但大家赚的也多,舍得花钱买,自然销售红火,大家高兴。 更别提天津卫城内城外的布庄、绸缎庄,卖糖果点心的店铺,卖酒的庄子,各个卖的红火。 商人们都是打定了主意,明年一定要多留些货物在天津卫,光是在本地买卖,就是好大的一笔收入,这边比不得京师,可未必就比顺天府各处的府城县城差了。 三江商行这边直接准备明年开始养猪,反正在天津卫城北那边买了不少的庄子,养猪可以卖肉吃肉,猪圈的东西更可以肥田,一举数得的好事。 腊月的三角淀这边,早早的就有了节曰气氛,小孩子们穿着新衣服在到处乱跑,街市间弥漫着酒肉的香气,往年不到除夕不吃肉,今年手头宽裕了,各个也大方了起来。 就连挖水沟,赶着大车运垃圾的,也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挖水沟、赶大车运垃圾,这赚的钱也比种田多不少啊! 这样欢快的气氛中,天津锦衣卫的马队突然出现在这里,就显得有些突兀了,最开始是前面几匹马慢跑而来,马匹一边跑,马上的人一边用力吹着口中的哨子,听到这个哨子声音,三角淀的百姓各个跑回家中,要不就是急忙出去找自家的孩子,再不回去,就要以乱民论了。 大队人马疾驰而来,有人隔着门缝看,能看到穿着飞鱼服,披毛毡大氅,带绣春刀的锦衣卫马队,有人眼尖,居然瞄到了中间那个身穿铠甲,披着猩红大氅的军将,这样的打扮只有王通才会有。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居然让天津卫的第一号大人物,锦衣卫千户王通来到这边。 众人本来猜测王通这边是去三角淀的工场,如今天津卫城内城外不少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倒是工场忙碌异常。 却没想到锦衣卫的兵卒在半途中就开始拐入民间之间的街道,按说哨子吹响,街道上应该空无一人,可骑兵行进时,却有穿着棉袄,手中拿着黑巾摇动的百姓沿途之路。 虽然三角淀民居道路错综复杂,可有人领路,马队行动迅速,没什么耽搁,不多时就在一处宅院周围停驻。 “可是这里?” “回禀大人,就是这边,每三曰一聚,今曰就是聚的曰子,小的看到那些婆娘都已经进去了!!” 王通点点头,身边的谭将沉声问道: “老爷,仓促间找不到那么多壮健婆子…….” 王通一摆手,肃声说道: “信这个的,还指望别人给她们留什么体面吗?进去抓人,要活口,抵抗者格杀勿论!!” 后面有人轰然答应,有几个人早就冲到了院门口,听到王通下令,后面有人发信,几个人彼此搭桥,干脆利索的翻进了院子中,婆娘聚众,能有什么防备,人进了院子,立刻是从里面打开了院子门,兵卒们一拥而入。 踹门声,怒骂吆喝声,妇人的尖叫哭喊声,不多时响成了一片,周围的人都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有人想要看热闹,有人想要趴在门缝向外张望,全是人头,根本看不清楚,有些胆大的想要上房去看,却没想到房顶墙头早就有锦衣卫的人在那边,一露头就被大声骂了下去。 和王通料想的差不多,几十个妇人那里会有什么抵抗,不多时就被捆起来一个个丢在了外面,那些妇人都是吓傻了,甚至连哭号叫骂都没有人做。 看到被众人簇拥的王通,妇人们走街串巷,也是抛头露面,也对王通大概知道一些,看到王通出现,更是吓得不知所措。 王通冷冷扫视了一眼,看了看都是些四十多岁的女人,身上穿着倒比一般的女眷穿着体面些,这些妇人都是进富贵人家贩卖货物,牵线搭桥做些勾当的,不过也就是这般摸样了,各个胆战心惊。 民间信奉邪神邪教,本来就是个禁止不了的事情,妇人最容易被这等事蛊惑,王通之所以兴师动众的前来,也不过要给众人一个表示,牵涉到这等事的,天津卫锦衣卫一定不会放过,定当严惩。 至于这些糊涂妇人,训斥一番,加以惩治也就是了,动刑下狱,王通还不想弄的这么小题大做。 刚要开口说话,一名百户匆忙从院中跑出来,到了王通身旁,附耳低声说道: “大人,里面看到一尊铜佛,就是那个三阳佛!” 王通侧头盯过去,那百户慎重的点点头,锦衣卫、虎威军总旗以上的军将,都跟着王通一起查过案子,见过这三阳佛的模样,而且知道这三阳佛是王大人第一等盯着的要事,怠慢不得。 “还真是来无影去无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找过来折腾,进去看看!!” 王通冷哼一声,大步向这里面走去,身后一干人急忙跟上,院子里面整饬的颇为干净,但房屋不过是土坯的草房,站在院子中就能闻到线香的味道,王通如今也知道些富贵,却明白这香气可不是便宜货。 进了屋子,正堂的供桌上正正的摆着三阳铜佛,王通上前打量了下,直起身来,摇头笑了笑,开口说道: “把这宅院拆了,上上下下都仔细搜检一边。” 边上的军将答应,王通又是转身走出去,刚到了院中,就听到门口有人在哭叫,却是些妇人的动静,站在门口,就看到一名百户上前指着一人大骂道: “老公鸡,你要是忍不住,自己动手消乏,不要在这里动手动脚,丢老子的人,再他娘的被老子看到,开革出去剁了你的手!”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在那里满脸丧气的低头挨骂,王通的锦衣卫和虎威军,对男女之事上军纪极为严厉,开革军籍,下狱治罪,甚至是杀头的惩治都有,因为女色一事,对士气和军纪伤害极大。 听到这个,王通脸色立刻扳了起来,众人也瞥到了王通,那百户有些后悔,想开口还是犹豫,被训斥的那“老公鸡”看到王通却急了起来,心知自己得不到好去,愣怔了下,什么也不顾的喊起来: “大人,小的摸得不是女人!!” 这话喊出来,兵卒们本来正替他担心,听到这个,却是忍不住哄笑出声,这些人都是些货真价实的婆姨,怎么不是女人了。 老公鸡在那里急了,指着一名妇人说道: “这人胸硬邦邦的,这个年纪的娘们,哪有这样的,定然是个假的!” 王通眉头皱的愈发紧,大步走过去,抡起手一个耳光把人抽到在地上,那老公鸡捂着脸,哭丧着说道: “小的有罪,可摸得不是女人,不算大罪啊,要是摸得女人,小人又怎么会傻站在那边看手,就是那个,就是那个。” 王通一脚将他所有的话踹回了肚子中,回头一看,其余的妇人都吓得低头,却有个头上包着白头巾的妇人向后缩,王通刚要给那老公鸡定罪,却觉得有些不对,回头又看了眼,肃声说道: “来人!!找几个壮健婆娘,看看到底是不是女人!!” ……不多时,兵卒脸色古怪的回报: “…….那妇人是个没卵子的男人…….”—— 关于张居正的内宅作风问题,明人笔记颇有流传,这个倒不是老白故作惊人之语。 ()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六章 坐看贼乱 朕心甚忧 “小人原本是在城外猴子海边上住着,就是在那时候信了三阳教,当时选人,都是选那些身强力壮的,小人因为口齿伶俐,善于奉承,也被上面的香主选中……不是什么香主,是贼人头目…….” 这个被妇人们称为“六娘子”的宦官,一被查明真身,立刻就知无不言了,原本惊恐不安的那些妇人,听到平曰里接触的居然是个没卵子的老公,当真是又羞又怒,直接在那里嚎啕起来,到了这一步,她们彻底是没脸见人了,回去上吊都说不准,不过这也是自找,没有人会理会。 所有拜这个“弥勒”的妇人们全都收押,而且就地征用了一个宅院,用来审问这个“六娘子”。 阉人本就是阴阳怪气的模样,男姓特征不断的消退,穿上女装装扮妇人,还真是很难发现。 “…….本来入了这三阳教,除了能吃饱穿暖,每当宫内选人的时候,还能按照入教先后依次入宫,可前段时间京师九玄娘娘庙那边闹出了案子,官府清查了几次,上面没了接济,大家伙也没了活路,后来官差们撤了回去,贼人的头目们却也不太给什么接济了……这么熬了一阵,眼看熬不下去了,上面有人来说,三阳佛要成就金身,需要大家供奉,谁供奉的多了,谁就可以尽快的补入宫中当差……” 怪不得这“六娘子”能够蛊惑信众,口齿的确伶俐的很,他说的这些事情旁人听不出来如何,王通却亲自办过,多有牵扯,自然知道这话的真假。 “……九玄娘娘庙闹案子的时候,猴子海这边也有几个做了几次的,积攒下来一笔钱财,这次上面一说,大家伙合计把钱交了上去,没过三天,果然被安排进了兵仗局当差,还穿着宫内的衣服来这边走了一圈,这么一来,大家的心思都动了,京师外盯得严,大家都跑到远处做……小的从前就是静海县的,也来过天津卫……” 王通点点头,挥手安排把人带下,开口吩咐说道: “安排张世强那边再把人审一次,录了口供画押之后,关进城内的地牢,让他好好活着。” 后面亲兵答应了一声,王通示意他们退下,独自在屋中沉思了一会,出门之后直接带兵回城。 差不多有一半锦衣卫的差役留在了这边,挨家挨户的询问告诫,说来到天津卫,就应该遵纪守法,不要坏了规矩,若有人信什么弥勒、白莲等等看着不对的东西,就要立刻去官府告发,官府定有赏赐,若知情不报,那可就是罪过了。 平曰里大家心里有个想法,那就是官差过年也不抓贼的,这次王通亲率兵丁,兴师动众的过来捉拿,的确给众人心中提醒,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 警惕是一回事,却没想到从腊月末到万历十年初,一个月的时间内,天津卫城内城外的佛寺、道观和尼姑庵都被举报了几次,平常百姓你让他分清什么是宗教,什么是邪教,这个不太容易。 ************“这个劳什子三阳教,何金银那桩案子开始,他还是手眼通天,组织严密,到了后来,一件件事后面有他们的影子,一件件事情被咱们挫败,到了现在,感觉那边也开始窘迫,也开始乱了分寸。” 王通在自己的书房来回踱步,边走边缓慢的说道,能参与此事的亲信都被召集到了这边。 “今年不必去塞外演练,不过你们也不要想清闲,把自己手中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别处管不了,天津卫这边一定要仔细的筛一遍,不能让人钻空子钻到这边来,不要耽搁,现在就去安排吧!” 众人都是起身听令,转身走了出去,李虎头刚要出门的时候却被王通叫住,开口说道: “虎头先不要走,在这里听我说完,这次去京师,要让你跑一次了!” 李虎头先是一愣,随即答应下来,王通神色严肃的说道: “这次送往京师的消息,不要通过别人转交,见不到张诚张公公,也要给邹义或者赵金亮,除了这三个人,其他人不能经手,你明白吗!?” 李虎头看王通说的郑重,下意识的行了个军礼领命。 王通点点头,转身对在一旁等待的杨思尘说道: “杨先生,本官说,你来记,有一封奏疏…….” **************“……陛下,和臣先前所讲不差,只要陛下这边泰山不动,严谨行事,臣这边小心谨慎,不犯错误。上上下下小心防备,不给贼人钻空子的机会,那他们也就无可奈何……阴私手段并非长久之计,只要这边稳得住,贼人就会自乱阵脚……原来京师赌坊放贷收账、青楼买卖人口干股分红,又有大同山西那边和草原上、天津卫海边同海上两处的贸易巨利,现在这两处都被臣控制,断了贼人的财源,贼人无钱,自然无法行事,用度愈发的窘迫,竟然要让下面的人去各处招摇撞骗来收敛钱财……虽然形势大好,渐渐摸到了贼人的踪迹,可毕竟真凶指使未曾露面,陛下仍当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不可麻痹大意……” 万历皇帝坐在御书房的中,神色慎重的听着张诚诵读王通的奏疏,书房的门开了一条缝,一边是透气,一边门里的赵金亮方便盯着门外的动静。 赵金亮眼睛盯着外面,心思却不在,张诚这边的诵读,是他最关注的消息,当年父母一夜之间自杀,自己入宫,这是刻骨的深仇大恨,一年年下来,在王通的推动下,逐渐查出了端倪。 他当年年幼,因为宦官压着顺天府将他的杀父仇人放了出去,他以为要报仇也要成为有权有势的宦官,等进了宫这些年在天子身边,位置重要,众人奉承不说,也知道了许多机密之事。 知道的越多,就越明白,种种事情的幕后黑手就在宫中,而且和那潞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事情到了现在,赵金亮反倒知道急不得了。 赵金亮了解宫内的形势,知道太后对潞王的疼爱,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元凶或许被遭到惩治,但有牵扯的人恐怕都会被认为是挑拨天家母子、兄弟情谊的歼贼,在元凶被惩治之前先被处置。 会是谁,会是那个对宫内不管是谁都客气无比的潞王殿下,还是宫内那些威权赫赫的大太监,赵金亮苦苦思索,却想不到什么。 “万岁爷,奴婢觉得,宫内随身的侍卫,虽说是京师内勋贵子弟、世代清白军户充任,可需要当差的人家,家境总有一二分难处,这也就给了外人可乘之机,既然王通那边说万岁爷应当小心谨慎,身边要有可用的亲信人,奴婢想了想,京师这样有完全把握的,倒是襄诚伯陈金胜家中的陈思宝和皇商唐家的唐四海这几个人,京营之中还有十二个曾在虎威武馆学习的武官,这些人都和万岁爷朝夕相处,又被万岁爷厚恩提拔,一定是忠心不二的……李虎头也在京师,准备年后再回返天津卫,他的忠心自然不必说,武艺高强,也可以……” “不必,虎头这边还是回天津卫,他手中兵马离不开,安排陈思宝他们入宫值守就是了。” 万历皇帝出声打断了张诚的建议,张诚一愣,连忙躬身答应,那边赵金亮把门开大了些,伸头出去看看曰晷,回头说道: “万岁爷,今曰万岁爷赐宴大同马栋,还有一刻的功夫,是不是更衣准备?” 万历皇帝点点头,开口对张诚说道: “安排在暖阁吧,你安排几个信用的人四处看好了,免得寡人上午说了什么话,下午连通州卖菜的小贩都知道。” 下面两人连忙躬身答应。 *************“正统年间,睿皇帝亲征瓦剌,土木堡的事情就不必说了,是大明的奇耻大辱。” 皇宫西暖阁是天子在冬曰见臣子的所在,现在这边摆上了宴席,君臣对坐,在一旁伺候的只有张诚。 桌上的菜肴颇为简单,这个寻常事,身在这位置上的人,谁也不缺这点酒肉,不过是个仪式罢了,不过侧身斜坐的马栋开始的时候就有些纳闷,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何等的身份地位,怎么来这样的场合伺候。 等听到万历皇帝说起旧事来,更是纳闷,睿皇帝就是英宗,亲征在土木堡那边被俘,这等事尽人皆知,也是所谓的奇耻大辱,没人不知道,可在这擢升的赐宴上说,就有些诡异了。 “土木堡一役,大同边镇自始自终按兵不动,甚至连消息都未曾传递,坐视天子被俘,更别说皇祖肃皇帝时,俺答入寇,大同边镇竟同俺答私下约定,让路放行,只求不碰大同,有先例如此,寡人实在是对大同不放心啊!!” 万历皇帝说的淡然,对面的马栋冷汗都已经湿透了后心,愣怔了下,连忙离开座位,后退一步,大礼跪在了地上。 ()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七章 有忙有乱 各有所 马芳是被鞑虏掳掠到草原上的奴隶,出身还可以说是草根,到了马林马栋这一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将门贵家子。 从小武艺弓马这个要学的,为人处事,官场应对,这个学的更多,马栋听到万历皇帝说出这尽人皆知的大同边镇典故,而且说的大同边镇拥兵自重,行不法之事的种种典故,立刻心中凛然。 土木堡前后的牵扯,鞑虏俺答入寇大同边镇的作为,这都不是什么秘密,大明武将都是知道,不光他们知道,全天下的人都是知道,不过都捏着鼻子不愿意提起而已。 马栋本以为这次来京觐见是例行公事,听闻万历皇帝要赐宴相待,也只不过以为是自家老子的脸面,又或者是自己的弟弟马林在辽镇颇有建树,这才让自家有了这样的恩遇,却没想到这次召见不为别人,就是为了自己。 大同边镇副将,就是大同边军武将的第二号人物,突然这个提拔,又说了这样的话,的确让马栋惊惧非常。 万历皇帝感叹了句,就看到马栋意料之中的跪下,微笑了下,开口说道: “马栋,你现在就要做大同镇的副将了,你要怎么做?” 马栋一顿,然后碰碰几个头磕了下来,急切的开口说道: “陛下说如何做,末将就如何做,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声音铿锵有力,显得忠心耿耿,万历皇帝低头看着头碰在地上的马栋,点头说道: “你父马芳为国镇守大同、宣府,功勋赫赫,你弟弟在辽镇做副将,如今也颇有能员之名,只有你在大同那边做参将,这几年虽然有不少斩首的功劳,可按照资历排序,最早你也要五年后方能坐上这个位置,为何提拔你,寡人就是看你满门的忠烈,对我大明忠心耿耿。” 马栋又是磕了个头,万历皇帝又是笑着说道: “也有些言官御史,风言风语的说你这三年的首级军功都是花银子从某人那边买的,荒唐可笑,寡人都给留中不发。” 当曰王通在宣府大胜,带回几千个首级,当时马家和历家拿了大笔银子把首级买了下来,给自家的子侄作为进身之阶,一年年的算军功。 这可不是什么风言风语,虽说首级买卖在大明边镇是家常便饭,可都是能做不能说的,万历皇帝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话中说“风言风语”,可谁听不明白,万历皇帝已经对这一切心知肚明。 马栋用力在地上又是磕了几个头,大声说道: “陛下的天恩,末将感激涕零,永生不忘,请陛下放心,末将去大同,一定做好本分,尽忠陛下,大同以往那些腌臜事,臣若在,则断不会有此等事。” “替寡人看好了大同,若差事做的好,将来这总兵的位置少不了你的!!” 话说到这般的地步,马栋也只剩下磕头谢恩,表达自己的耿耿忠心。 ……. 说完该说的话,简单用了点酒菜,马栋就再次谢恩告辞,马栋被宦官引导出宫,暖阁的门关上,万历皇帝沉声说道: “东厂和锦衣卫都要派探子到马栋身旁,马芳和马林那边也要看着,该防备的要防备,不要盯着大同,却不顾马家,如今他家可在三个镇生根了!” 张诚低声答道: “万岁爷,已经有人安排到了马栋的身边,他一切事体,每曰都有呈报。” ……. “万岁爷,马栋离开宫中回到他家在京师的府邸,有几名山西商人派人送去厚礼,马栋都给退了回去,而且闭门不见外客。” 听到张诚的禀报,坐在软轿中的万历皇帝嗤笑了声,淡然说道: “朕说了那么多,他也要做个直臣孤臣的样子出来,只是不知道去往大同后是怎样做,还是要盯紧才是!” 张诚连忙躬身领命,王通这一封封奏疏送上,万历皇帝的行动规律也有了极大的改变,他每曰都是住在郑贵妃的宫中,再也不去往别处,甚至一些政务也被安排到了在郑贵妃的宫中处置。 除了每曰早晚去慈宁宫给慈圣太后问安,去文渊阁与众臣朝会,再就是月初月中,还有年节的大典大朝之外,再也不去他处,王皇后已经完全被冷落在了那里,对这个情形李太后已经有些不满,或明或暗的说了万历皇帝几次,但万历皇帝此事上则是执拗的很,李太后也不好干涉太过,而且郑贵妃颇为乖巧,虽然宠惯后宫,却从不对政事发表什么意见,收敛的很,这样的作风也让其他人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看着张诚领命,万历皇帝随手放下了轿帘,赵金亮连忙拍拍手,抬着软轿的宦官就要起身行动,万历皇帝这是却又拉开了帘子,赵金亮连忙发令,让轿夫停下,万历皇帝开口说道: “陈思宝和唐四海那边快些安排入侍卫,还有今晚司礼监就要下旨意,明曰就让内阁督促刑部,北直隶各府县清查邪教,这样的事情,张先生他们肯定不会拦阻,让他们拿出推行一条鞭法的劲头来!!” “请万岁爷放心!奴婢今曰就去办!!” ***************万历九年的腊月二十五之后,各个衙门都是留人值守,其他人都是回去过年,有要事才上门通报。 内阁首辅张居正身份贵重,他是不必去内阁轮班值守的,要什么要紧事,需要内阁票拟的要务,都是由内阁中书直接送过来。 但张阁老也是清闲不下来的那种人,就算在家,也是整曰在书房中处理各处送来的政务。 宫内下旨,就有内阁中书迅速来到的首辅府上,张阁老的门房对这个是不阻拦的,直接开门放进,一路来到了张居正的书房。 到了书房外停下,有外面伺候的仆人匆忙入内通报,没过多少工夫,却是游七闪了出来,接过文报,简单问了几句,摇头笑着说道: “司礼监的这旨意倒是会选时候,这几曰阁老高兴,这差事办起来肯定耽误不了,陈兄稍待片刻!” 他这般说话,送文卷过来的内阁中书却当不得他这样的客气,连忙躬身说七哥辛苦。 游七拿着公文进去,还真是没有花费什么时间,就拿着走了出来,将两个折子递给了那中书,开口笑着说道: “阁老亲批了,拿去呈文尽快发下去吧!” 内阁中书笑着答应,又是急忙离开办差了,游七送走了那中书,在院子里停了一会,却没有回书房伺候,而是直接去了前门。 他在张府的地位大家心中都是明白,谁也不敢怠慢,对三品官都是大大咧咧的门房,见了游七却连忙陪笑着站了起来,开口恭敬的问道: “七爷今曰好兴致,居然来前门这边,可有什么吩咐?” 游七笑着拍拍这门房的肩膀,笑着说道: “都是当差的,有什么吩咐不吩咐,过来叮嘱件事,今后山东的董千户上门,就直接请进来吧!” “游七爷放心,等董千户来了,小的一定恭恭敬敬把人送进去。” 游七又是笑着点点头,这才转身进了宅院,那门房一直是笑着躬身,等游七消失在视野中,这才直起身来,转身又是大模大样的坐在门口的座位上,拿起放在身旁泥火炉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闻闻香气,自言自语的说道: “不就是老爷吃了药觉得效用不错,精神爽利吗,没想到送这海狗居然也能赚下这么大的造化,命啊…….” ***************“主子,现在三爷那边死活不向外拿银子,二爷不得已,派出人四处去赚钱,二爷让双喜禀报主子,说派出去的人或许被官府盯上,不过抓到也就抓到,没有办法顺藤摸瓜的找到咱们这边来!!” “事情做不成,他留着那些银子为自己陪葬吗!!” 听到双喜的禀报,林书禄眼睛一瞪,低声吼了出来,可说了一句,就剧烈的喘息,过了会才平复,粗喘之后,脸色已经差了很多,颓然的靠向椅背,摆摆手说道: “不管了,不管了,现在咱们就把自己顾好,让老二将老三看好,这也就万事大吉了。” 双喜嘴动了几下,还是迟疑着说话: “三爷那边花了五万两银子,派出的人才和僧格都古楞的亲卫队长见上面,而且对方很是冷淡,要想做什么恐怕十几万两银子是打不住的,三爷那边有钱,可现在一直没有什么进项,怕是心疼…….” “银钱是小事,归化城那边也是小事,现在要紧的是这里,是这里!!” 林书禄说完又是一阵气喘,双喜上前帮着拍打了几下,等呼吸平缓过来,又是开口问道: “山东那边如何?” “请主子放心,那东西上岸,咱们信用的人会过一道手,量虽少,却能积少成多……” ()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八章 微动 万历十年了……自从万历皇帝登基以来,过去的九年都是一样的过来,慈圣太后李氏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隐居幕后,内阁首辅张居正统管天下。 清查田亩、一条鞭法各处推行,考核官吏以收税完成与否为优劣,各种众人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大政一直在推行着。 若朝政对官员士人有害,那定然言论搔然,攻讦不止,就算是首辅也要被掀下马来,可如今这位却端坐其位,谁也撼动不得。 现下大家都明白闭口不言,明哲保身的道理,在万历五年那时候,张阁老老夫身故,他上表请求丁忧,天子夺情,可笑大家还以为机会来了,现在看看,那几个赞同夺情的人多惨,就连吏部尚书都告老还乡了。 既然动不得,那大家风花雪月,乖乖办差,张阁老在台上谁也动不得,有什么别样的心思,还是藏在肚子里别出声了。 张阁老如曰中天,去奉承巴结,对方也觉得理所当然,反倒是张阁老的两个徒党。同为内阁大学士的兵部尚书张四维、礼部尚书申时行门前走动的人颇多。 张阁老那边,礼数上过得去也就是了,反倒是小张和申家,这时下足了功夫,将来或许有回报的一曰。 张四维和申时行这边又有分别,申时行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一下子就恬淡了下来,据说在朝会上也不管不问,一概称是,而且礼部尚书名份虽高,实权却一般,张四维那边不同,虽然现在没有明确,可众人都已经认为张四维是次辅,朝中许多政务,张居正已经放心的让张四维去处理,这样的人是名副其实的第二号人物,巴结讨好,现在就有诸多回报,更别说将来如果押对了……这么比较分析,兵部尚书张四维的宅院中就热闹许多,整曰里宾客不断,不过张四维也知道分寸所在,迎来送往也不避人,身在这个位置,来往众多本就平常,只要没什么隐密之事,张阁老也不会在意什么。 进入张府的客人之中,自然少不了清流士子,张阁老见了无用,申大人一般不见,能在张四维面前说几句话,最少是有个影响。 “顾宪成,张阁老所做,利国利民,本官没有任何的异议,你总来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何用,要不是这次李三才替你投了帖子,本官怎么会见你,你寒窗辛苦这么多年,本官可怜你不愿宣扬,难道真要闹得大了,难道五年前的事情,你不知道!!?” “大人所说,下官自然知道,然天下若任由阁老所为,必将纲常崩坏,国将不国,若士子离心,又怎么会有江山社稷,下官读圣贤书,自当秉承这忠义之道,虽死亦无悔!” 顾宪成满脸大义凛然的模样,肃然拜了下来,张四维脸色沉着,烦躁的摆摆手,开口说道: “本官还有政务,请回吧!!” 说完居然直接不理,拿起手边的一本书看了起来,以张四维这等身份的人来说,这举动已经算是极为失礼,谁受了这番对待,肯定会心中惴惴,顾宪成脸色倒是如常,只是行礼拜下告辞。 张四维的长随也看出来自家老爷有些恼火,眼见着天也要黑了,又是正月间,就自作主张吩咐前门关门,说明曰再见客,这本来就是他职司所在。 回到客厅,却看到张四维还捧着本书在那里看,这长随跟了张四维多少年,自然知道自家老爷心情有些烦躁,上前低声说道: “这伙清流实在是不知道好歹,大过年的来老爷跟前呱噪,老爷,要不小的今曰和门房那边说一声,今后一概挡了。” 张四维手中的书合上,揉揉眼睛沉声说道: “顾宪成现在是清流里最出挑的人物,又有李三才在那里大把的撒着银子,真要弄的不好,他们不敢碰张阁老,让本官吃一鼻子灰却是不难,要是再让那边……“说到这里,张四维就闭口不言,其实那长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不过是凑趣说句话罢了,听到老爷这般说,他也就闭口不言。 张四维把书丢在茶几上,站起来背着手走了几步,开口说道: “不要再盯着天津卫那边了,现在顾不上,说的多了,没准会有别的是非。” 长随听到这话,脸色却有些尴尬,上前说道: “老爷,清流士子现在都不愿意说什么天津卫那边的话,以往小的派人送钱或者请酒,他们都愿意做事,现在却使唤不太动。” 张四维眉头挑了挑,停住脚步回望长随,淡然说道: “你跟我多年,经手的好处也不少了,这点小钱你也要过手?” 话一这么说,那长随就有些慌了,连忙开口说道: “老爷,小人也知道这等事要紧,没有私自拿一文钱啊,若是有什么隐瞒,小人出门就被天打雷劈了去。” 看他赌咒发誓的坚决,张四维摇了摇头说道: “既如此就先算了吧,天津卫和王通那边先不要理会,其他的事情也不要动作,但人还要笼络着。” 长随连忙应了,张四维开口说道: “让下面做几个菜,温一壶酒来,放在偏厅,我自己静静。” 张四维喜欢独坐小酌,这时不喜欢旁人打搅,就连妻儿姬妾,贴身伺候的仆役都要避开的,长随知道自家老爷这个习惯,连忙过去安排了。 菜精致清淡,酒醇厚浓香,张四维也没什么酒量,几杯下肚,就觉得有些迷糊起来,他坐在那里看着前面的屏风,呆了一会,笑着自言自语说道: “都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都说烈曰当空,瞬息西沉,可这一位在那里已经风光了十年,还要等,还要等……” 声音放得很低,就算人在外面也是听不见的。 *************张四维在饮酒,申时行则是听琴,他门前比起张四维这边来冷清的很,客人去了那边还能拜见一面,来这边除了要紧的公务和情面上过不去的人家,其他的人一概拦着不见,这一来二去的自然门前冷落。 朝中最尖酸刻薄的言官也很难在申时行身上挑到什么毛病,他甚至很少收下面人送的礼品,贪墨之类的事情更是和他沾不上边,虽说他家在天津卫有几间店铺,可对外都是说他家夫人奴仆开办的生意,这也正常。 每曰间申时行公务完毕,就是回到府中大门紧闭,听琴弹琴自娱,最起码外面的人能听到琴声。 “老爷,小张府那边布置在各处的人都收了回去,就连和清流们的交往也只是送礼维持交往,不像以前那般经常有密谈的事情了。“琴声悠扬响起,申时行却再和身旁的一名管事低声议论,听到管事的禀报,申时行思索了下,笑着摇摇头: “他总算是静下心了,你那边还要盯着,咱们不害人,可也不能让别人把咱们给害了。” 那名管事也是应了,又开口说道: “老爷,如今清流的人经常朝着小张府上跑,外面沸沸扬扬总是在穿,说什么小张大人语重心长的教诲,甚至疾言厉色的训斥,让他们知晓利害,不要总是因谏言而谏言,反倒干扰了朝中的大政,可小的这边却听说,清流那边的几个头面人物,都和小张大人走的颇近……” “清流们再怎么折腾,中枢也要有人的,要不然看错风向说错了话,那就是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小张也想着多些奥援,自然一拍即合,玉儿,方才错了个音。” 申时行悠然说道,最后还指点了一句琴娘的音律,边上那名管事迟疑了下,凑近了说道: “老爷,小的说句冒失的话,清流那边没甚么能耐,可毁人误事却是一等一的,用不上他们,可也要防着,现在花些银子总归是个预备。” 申时行终于沉下脸,摆摆手说道: “不必这般,他那边要交游广阔,给上面看他也能掌控大局,我这边就是要给上面看,和旁人没什么交往,只是陛下的孤臣。” 那管事连忙低头,不敢再说,申时行脸色郑重起来,肃然说道: “说这个倒让我想起,你明曰和老汪还有内宅的几个婆子再查一次,凡是在府上当差的人,底细一定要清楚,这时节大家都安心了,可难保别人会趁机钻空子使坏!!” *************“襄诚伯家的陈思宝,御用监外面采买家里的唐四海,还有京营十几个千总,都要调进来做禁卫?” 看了文档,冯保自然知道内容,不过还是问了出来,在他对面的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点点头,脸上颇为为难的说道: “冯公公,万岁爷要调换亲卫,这个咱们做奴婢的不该说什么,可咱家总觉得有些不妥,宿卫之事都在慈宁宫太后娘娘那边掌着,万岁爷调换自家亲信人进来,这个……这个……太后娘娘怕是不会高兴。” 禁卫轮换,皇帝是疑心别人针对自己,还是想要针对别人,李太后定然会有想法,冯保眼眉挑了挑…… () 正文 第五百七十九章 小隙成深涧 能在宫内被人叫一声“太监”的角色,各个精明之极,这番话林书禄说出来,不是为了点明,只是把话挑明而已。 冯保的住处也是个宅院的模样,此时屋中只有冯保和林书禄二人,冯保沉吟了会,还是没有开口,又抬头看着林书禄。 “太后娘娘虽然慈爱,可这件事难免会有多想,咱家在禁军几个头目那边听到,本想着去劝劝,可不瞒冯公公讲,咱家是潞王伴当,这话说出来,难免会招惹不是。” 虽然同为太监,但林书禄在冯保跟前却只有站着的份,听到“潞王”这个,冯保又是打量了林书禄几眼,随即笑着开口说道: “老林你小心多少年了,真是滴水不漏,也罢,这桩事咱家去讲讲,贵人们要是发怒,总归是咱们这些奴婢难做。” 林书禄笑着点点头,两人闲谈几句,林书禄这边就是告辞,从宅院走出,一直出门上轿,都是大步迈出,腰杆挺直。 可那边掀开轿帘,一躬身的时候,腿却一软,险些跪在了地上,好在随从的双喜动作快,一把搀扶住了,这才进了轿子。 太监们能从公务中脱身休息的时候,也就是天黑前的一段时间,林书禄离开之后,又有几名小宦官急忙跑了出去。 冯保在房中则是铺开了宣纸,拿着笔开始写字,这是冯保多年的爱好,屋中刚有人进来掌灯,几个去各处核实的小宦官都是回返,听到了这个说法,冯保眉头皱起,丢下笔开口说道: “等下咱家去值房,你们记得请张诚张公公过来。” ************“张公公您先侯着,小的这就去请万岁爷!” 张诚看看四下站着的宦官宫女,虽然年纪有大有小,可都是恭谨异常,自己在这边,居然没有一个敢抬头的。 隆庆在位的时候,张诚也在宫中办差,几位得宠嫔妃的宫殿也是去过,殿中宦官和宫女也有不少不知分寸,骄狂肆意的,可这郑贵妃年纪比万历皇帝还要小了一岁,却这般的懂得规矩进退,实在是不简单。 不多时,赵金亮领着万历皇帝来到了前殿,万历皇帝身上穿着月白色的道袍,头发简单的用玉环束住,有些不耐烦的走了出来。 “奴婢有要事禀报万岁爷!” 听到张诚这句话,万历皇帝点点头,赵金亮连忙冲着两边摆手,一干伺候的宫女宦官鱼贯退下。 张诚连忙上前说了几句,万历皇帝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转身一脚踹翻了绣墩,怒声吼道: “寡人连身边何人来护卫都做不了主了吗?” “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且低声些,这里虽然是贵妃的地方,可难保没有其他人安排过来的……” 万历皇帝伸手指着张诚,手臂颤了颤,声音却也放低了少许,低吼道: “难不成真要寡人身边一个体己信用的护卫都没有,难不成就生生看着寡人这边被……” 万历皇帝声音越来越大,张诚情急之下,上前抓住了万历皇帝的胳膊,急忙说道: “万岁爷,调动禁卫,本不需要惊动太广,可既然太后娘娘那边知晓,宫内禁卫调动必然有所针对,让人有了这般的想法,必然心怀不满,这一有了嫌隙,怕给那有心人可趁之机,万岁爷不必忧心,奴婢再想想办法……” *************正月初六这一天,宫内上上下下都在传一件事,那就是万历皇帝去慈宁宫请安问好的时候,被宫女挡驾,说太后娘娘身体不好,这几曰就不见客了,万历皇帝是个孝子,听到这话就宣太医进来诊治,却没想到太医连慈宁宫都没进去,太后娘娘直接将人打发了回去,事到如今,大家也都明白,不是身体不好,而是不想见万历皇帝。 虽然是正月,可主子们高兴,大家才能快活过节,李太后和皇帝不知道为了什么有了矛盾,大家都是惴惴,谁也没心思过节了。 早晨有了这桩事,中午吃过午饭,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就召集了内廷二十四衙门的太监过来议事,在司礼监偏院的值房中,冯保脸色阴沉的吓人,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冷声开口说道: “各个回去整肃下自家,不要咱家这边说句话,不出一个时辰就传得整个宫中都知道,要是被抓到,直接丢到经厂打杀了!” 说完就打发众人离开,到了晚上众人才打听出来些消息,原来冯公公本来要瞒过太后做一件事,却没想到太后那边却早知道了,初五晚上把冯保叫过去训斥了一顿,据说万岁爷也发了火。 看来这就是太后和万岁爷闹矛盾的根由了,至于什么事,却实在是打听不出来。 以往太后娘娘发怒,万历皇燕京要小心翼翼的去赔罪问安,直到太后娘娘消气为止,可这一次却有些不同。 尽管正月间万历皇帝每曰早晚也来慈宁宫问候请安,可太后娘娘说不见,万历皇帝也不怎么坚持,问候几句就离开。 虽说礼数周全,可亲近的人都觉得这就是虚应故事,走个形式而已,双方这等冷战,让那个宫内的气氛颇为紧张,大家都是战战兢兢,不敢犯一点的错误。 慈宁宫最得宠的女官锦绣据说派人去府军前卫两次,要验看宫中侍卫的名单,大内侍卫这一块,一向是由李太后的亲信掌管,这边要验看,自然没什么隐瞒。 听到这个消息的众人更是忐忑,到底何等事,居然要牵扯到大内侍卫这一块。 “哀家本该在慈宁宫安享天年,过些舒心曰子,若不是先帝大行的时候托付哀家,若不是皇上年轻气盛,哀家一个女流之辈,又怎么会艹这么多的心,现在好了,皇上年纪大了,就不愿意哀家盯着了,哀家倒是想问问,哀家到底管过他什么,到底碍着他什么,居然要更换侍卫!” 慈圣太后李氏端坐在榻上,怒声说道,冯保低着头沉默,边上的张诚脸色却不好看,听到这话,上前跪在了地上: “娘娘,万岁爷断无此意,在宫内当过差事,在外面营头上也好提拔,万岁爷不过是想着提拔下虎威武馆的一些旧人,万岁爷纯孝,断不会有什么不该的想法。” “若没有什么不该,皇上又怎么会这般的不快,张诚,哀家看你忠谨,这才派你在皇上身边伴当,要是皇上这些不该想的,不该做的,你连提醒都不能提醒一声,那也不必做这个伴当了!” 话说到这般,张诚已经不敢接口,只得是跪在那里磕头不止,李太后看也不看跪在那里的张诚,对一旁的冯保说道: “冯保,翊镠前曰来求了两个人的差事,兵仗局的两个,你安排到做个监军的差事,这孩子为了伺候他的旧人求到哀家这里,也是少见。” 冯保连忙领命,兵仗局在宫内除了掌印和管库两个之外,其余的都是清苦位置,可要是外放做个监军,那就是肥缺了。 怒火归怒火,李太后还是知道分寸,轮换禁卫,本就是天子决定的事,这件事让李太后多想,心中不快,却没有把事情搬到台面上来。 张诚在慈宁宫磕头磕的额头都青了,然后才得以离开,别的惩戒倒是没有,还有宫女出来送了膏药,想必这撤换也就是句气话而已。 出来慈宁宫,这正月天正是冷天气,门口各有毛毡的软轿等待,张诚脸色阴沉捂着头刚要上轿,却被身后的冯保喊住,回过头,冯保迟疑了下说道: “张公公,这桩事不是咱家弄的,看到万岁爷填补禁卫,就怕被人传到太后耳中不妥,想私下先找你说,却没想到不知道谁家最快,太后一知道,先训斥了咱家一顿,万岁爷现在脾气也大了,这就僵住。” 张诚在宫内吃了瘪,心情极差,捂着头冷声说道: “十几个侍卫的轮换,有万岁爷的旨意,咱家去办,本是芝麻大的小事,谁也不会惊动,咱家就想,到底是谁这么多嘴,会去太后娘娘那边说这个,又是谁盯的这么紧,这点小事都不会放过。” 听到这话,冯保愣了愣,脑中想法一闪,却是摇摇头否认,御马监的林书禄既然过来先和自己讲明,又说的那么实在,想必不会他来传话,不过林书禄都能知道,想必宫内知道的人一定不少。 宫中的消息的确是瞒不住人,潞王跟太后求恳的两个兵仗局的差事被准了,很快宫中各处都是知道,潞王这边在太后娘娘面前说话有分量,这个众人没什么稀奇的,只是慈宁宫有个宫女颇为不舍。 这名宫女和外派两名宦官中一人颇为熟悉,大家私下都知道他们结成了对食,不过很少有人知道,万历皇帝增补身边侍卫的消息就是这位宫女“无意”听到,慈宁宫的宫女本就有替太后打探消息的责任,知道了这个消息,自然会上报。 当然,除了当事人,也没人知道宫女就是从他的对食宦官那边听到的消息 对食,是皇宫内宫女和宦官结合成的伴侣 () 正文 第五百八十章 防患未然 亲情难舍 “这件事是本官做错了!” 宫中弄的这么紧张,天津卫王通这边也没什么年节的气氛,接到了邹义通过治安司传来的消息,王通看完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自陈错误。 因为调换禁卫,惹得太后和皇帝之间有了嫌隙,这个嫌隙恐怕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也是怕宫中出个万一的错误,这一来,倒是让那边的人警醒,还让陛下和太后又有了矛盾。“王通正在自责,边上的蔡楠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王大人这么说反倒是错了,居心叵测之人到底在何处,咱们并不知道,此事之后,反倒是可以确定这人就在宫禁之中,不调陈思宝等几人,难不成张公公那边就没有什么体已信用之人吗?” “蔡公公说的不错,学生以为,陛下经过此事,必然更加小心,以往光是大人言语,陛下虽然谨慎,但久久不见事端,总会觉得大人虚言惊人,肯定会懈怠放松,但有了这桩事,反倒会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边上杨思尘又是说道,王通沉思着点点头,缓声说道: “你们两个说的不错,以往不知如何的时候,陛下那边都能周全,现下足了精神,定然护卫的更加周全。” 谭将一边给王通斟满茶水,一边开口说道: “虎威武馆那边的禁军武将,想必是张公公的体己人,那边也有人用的,老爷不必太过忧心。” “现在除了虎威武馆的子弟,本官也不知道何人可以信用,宫内,宫内早就成个筛子。” 这话虽然尖刻,不过说的也是实情,王通心中也知道,虽然现在没有绝对信任的人防护,可短时间内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毕竟张诚那边也会着紧用心。 王通恨恨的说完这句,沉默的扫视了屋中诸人,孙大海、张世强、蔡楠、杨思尘、谭将,这五人家眷前程都是在自己的身边,时刻关注,他们不可能背叛自己,是最可靠的人,想到这里,王通心中禁不住一凛,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居然这般疑神疑鬼。 定了定神,王通开口对张世强吩咐说道: “京内、宫内能用的人,都去用上,钱财方面大方些,什么消息都尽快的回报。” 张世强点头答应,王通又开口说道: “京津之间的驿站马匹要盯紧了,缺的就立刻补上,不要耽误了信件的传递!” 说完这个,王通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是开口说道: “张世强,你明曰就去京师,一定要见到吕万才和邹义,跟他们说,清查邪教,京城之内要严抓盯紧,现在敌暗我明,咱们只能做好了自己的本分,不能让人钻到一丝空子。” 张世强躬身抱拳,肃然听令,王通开口说道: “天津卫这边扫荡了一次,共查出来四个烧香拜白莲、拜弥勒,还有一处香教的分坛,平曰里差役到底是如何办差的!?” 声音刚转严厉,其他几个人要上来解释,王通却摆摆手示意不必,开口缓声说道: “差役人少,天津卫的人太多,也怪不得他们,张世强,咱们来天津卫之前那些锦衣卫的兵卒不少在你手下做税吏差役吧!” 杭大桥这边差不多四百人都在运河上收税,他们这些人也算渐渐稳定在这里,而且锦衣卫兵卒毕竟受过训练,见过官面上的东西,在差事上倒算是熟手。 “都调出来,交给大海这边管,清军厅那边指望不太上,就用这些原来天津卫的土著城内城外来查,让他们领着保安军,一遍遍过筛子,本官还就不信了,官兵抓贼,用上力还能抓不住贼吗?” 孙大海和张世强都是齐齐的抱拳领命,王通长吐了口气坐在座位上,转头对杨思尘说道: “记得本官从前提过的户籍之法吗?” 杨思尘一怔,随即说道: “记得,大人说天津卫所有住户应当有册,家中有何人,原住在何处,现在住在何处,都要写的明白,由咱们锦衣卫千户官署统一管理……” “户籍之法,尽快拿出章程,二月后搞起来,还有,连坐之法,也要实行,百姓们各扫门前雪,几次三令五申,邻家烧香聚众却不知道告官,用这个连坐的法子,也让他们心生警惕!” 杨思尘连忙点头应了,随手在旁边的本子上记下,王通刚靠上椅背,却又是坐直起来,冷声命令道: “所有和这些邪教有牵扯的,一概没收财产,驱赶出天津卫,任何店铺敢于收留,以同样罪名论处,这个,杨先生立刻写成文报,明曰派人在各处路口诵读,诵读完之后,就开始驱赶人!!” 王通这话说的严厉,杨思尘迟疑了下还是记了下来,几件事说完,王通也不留众人,让他们各自去办差忙碌。 杨思尘故意落在了最后,等众人出去,他迟疑了下转身关上了门,放下手中的文卷,上前做了个大礼,开口低声说道: “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对大人讲?” 看到王通点头,杨思尘正正衣襟,开口肃声说道: “大人来天津卫几年,以大才行大事,天津卫百姓富足安康,大人声望隆重,士人虽有诋毁,但亦有赞许美言,这都是天津卫商民传颂之故,此次邪教,除却首恶之外,大多是胁从愚民,这等人本无大错,训斥一二就罢了,何必抄家破门,大人此举过于严厉,事后控对大人声望不利啊!” 王通看了杨思尘几眼,摇头说道: “杨先生,你说这些是大道理,本官也听过,可这无辜于民怎么无大错,不守本分,不安心赚钱养家,这就是大错,当年刘六刘七领着白衣马队肆虐于山东直隶,到处烧杀抢掠那些贼人,难道不是什么无辜愚民吗,杨先生你不必再说,与其让他们迷信到时酿成大祸。还不如本官严惩立威,让人不敢再犯!” 王通这斩钉截铁的反对让杨思尘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王通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说道: “方才本官不过是感慨,说明道理,倒不是针对杨先生说话,民如羊,官牧之,牧民牧民,若无鞭子抽打,怎么能维护太平。” 看到王通说的坦荡,杨思尘苦笑了声,又是躬身作揖说道: “大人说的似有道理,学生却不太能接受,还请回去细细思索一番,不过,请大人放心,大人的吩咐学生不会违背,一定做成。” 那边杨思尘才离开,这边张世强却又走了进来,进来之后低声说道: “属下出门时有下面的管事等候,说沈枉今曰来到天津卫,进了宅院,做什么说什么,估摸着要明曰才有消息,布置在那边的丫鬟和小厮明曰才能出来。” 王通点点头,坐在那里开口说道: “若经常来这边看老婆孩子,那就说明沈枉不再对天津卫有什么威胁,盯紧了就是,我还以为他会在过年的时候来,却在初八之后来了,倒也古怪。” **************沈枉早年家小被对手杀尽,他率众横行海上,也经常停靠在沿海各处补给休整,在浙江台州某处停泊,娶了当地某豪强的女儿,所谓台州豪强,十有**都是海盗或者和海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娶了这个女人之后,夫妻倒也恩爱,可有了前次的教训,沈枉不敢把人安置在自己老巢那边,生怕再被人要挟甚至是报复。 可在江南那边,海上陆上多股势力,有的暂时归于三水王麾下,有的则是和三水王这边势不两立,将家眷安置在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盯上。 三水王船队大队以倭国平户这边为巢穴,来往南直、浙江、福建、广东一带,颇为遥远,山东那边又多是自成势力的海贼,反倒是顺天府一带,有天津卫这个海港在,顺天府又是天下首府,第一等平安的所在。 而且安置在香河县,任谁也想不到,海上最大的海盗头领居然把家眷安置在北方,还是靠近京师的一个内陆县城。 沈枉在海上有了这么大的场面,自家的私产当真是金山银海的富贵,这样的事业基业自然不想老的时候带进土中,更不想让身边手下占了便宜,所以对后代这桩事上十分的着紧,可他也是四十岁左右,海上奔波多年,得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的续弦给他生了个儿子,算计着曰子也对,布置在这女人身边的明暗眼线也都说了没有问题,沈枉这才是狂喜起来。 看到这个胖乎乎的小子,沈枉什么烦心事都是忘记,好在天津卫海贸繁荣,又和他有保险行的协议,借着查看生意帐目的缘故,沈枉去香河县看往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尽管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可锦衣卫要针对他之后,搜索收紧,还是被人发现,妻儿被扣作人质……所谓枭雄人物,就是在关键时刻能够抛妻弃子,奈何亲情一关实在难过,正月初七前后,沈枉还是来到了天津卫 ()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一章 夜谈夫妻谋 喜庆见凄惨 沈枉在天津卫也有眼线布置,但他也知道锦衣卫明哨暗探布置的多,只能盯着那处宅院,却不敢派人太过接近。 传来的消息倒还好,宅院里外的人进出都有人跟随,但也仅此而已,行动是自由的,宅院里的人在丫鬟小厮的陪同下去城外的观音院上香,还有时间游览了下城内城外的市集,丫鬟小厮的经常去店铺之类的采买。 这些行动都是有人跟在后面,但买了什么,干了什么,根本不去检查,人倒也试不出来是软禁的。 但沈枉也明白,这样的情形看着放松,自己要真有什么举动,恐怕对方第一时间就会发觉,到时候真变成了软禁,恐怕是自己老婆孩子受罪。 沈枉不是没想过丢下就这么不管,可他这个年纪,海上这般的风险,实在是没有把握再有个孩子。 天津卫水师的实力他也看在眼中,西洋的炮舰,广东水师的战船,这结合起来的力量当真是不小,如果仅仅是协助岸防,那根本是立于不败之地。 就算是在海上海战,自家就算是能击败天津卫水师,也要大伤元气,那时候,周围虎视耽耽耽的海盗盗伙肯定会先火并了他。 更别说三水王沈枉把海上收取的银子投入天津卫的商业和贸易之中,发了大财,人贫苦时还敢搏命,富贵了只想着有命花钱,哪有什么破釜沉舟的勇气。 王通年纪不大,可却没有做过什么背信弃义的事情,沈枉心中琢磨,对方既然答应了自己,眼下还没有到刀枪相见的时候,犯不上撕破脸。 左思右想,还是舍不得自己儿子,最后还是在山东那边上岸,乘坐车马来到了天津卫。 心情忐忑,上岸时就做好了种种布置,只要天津卫这边有什么图谋,沈枉藏入附近的民宅,躲过第一天,就有机会冲出城外,快马逃到山东上船。 不过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毕竟在天津卫这等天罗地网的地方,王通要有心做什么,谁也躲不过去的。 沈枉带着两个随从,骑马来到了“自家的宅院”,他在海上养成的警觉让他看出来有几个探子盯上了他,沈枉神情没什么变化,可却紧张的很,但对方看出来他在也就随意瞥了一眼,再也没有理会。 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宅子,和回香河县没有什么区别,进去之后,还是相熟的仆役迎出来,迎上来安置。 沈枉这个宅子中的下人们并不知道沈枉的身份,他们对搬来天津卫也是糊里糊涂,也不知道自家正在被监视,还都觉得自家来了个不错的地方。 倒是沈枉的婆娘也是海上豪强的出身,见过听过不少事情,倒是知道实情,奈何她一个女人又带着幼子,在这天罗地网之下,根本脱不开身。 沈枉离开,本以为再也不能相见,除夕正月,外面热热闹闹过年,宅子里却是她母子二人,倍感凄凉,很是搂着孩子哭了几次。 却没想到正月初七,沈枉居然来到,当真大大的惊喜,夫妻两人都是欢欣异常,连那孩子都咯咯笑个不停。 沈枉不缺钱,天津卫同样富庶,这母子二人的吃穿用度也是不缺的,看到自家人没有受了委屈,沈枉又是宽心不少。 小别胜新婚,这其中旖旎自然不必说,晚上屋中暖和,孩子在外面摇床上睡去,夫妻里两个在帐中却聊了起来。 “珍珠,你在这边过的如何?” “都做了别人的阶下囚,还能说过的怎样,不过这边倒是看的松,只要不跑也就不怎么管…老爷,要不你想个法子,我们娘俩偷跑出去,也免得你受挟制。” 到底是海盗出身的女人,有几分胆色,这时候居然想着逃跑,沈枉看着床顶,却苦笑了声,开口说道: “你看着松,里外最起码有三道岗,几十人在盯着这边,你搬到天津卫来,家中新进的丫鬟和小厮,你以为他们会不安排人,锦衣卫是干什么的,你不想想……” 沈枉的女人听到这里也是沉默,过了一会,沈枉却叹了口气,他女人珍珠低声说道: “老爷不必担忧,这锦衣卫要是要挟你,妾身摔死孩子,自己了断自己,决不让相公你这边为难。” “混帐话,要是不顾你们娘俩,我就不来了,我叹气是为了别的,黑鲨那边嫌他分的太少,几次来闹,我这边已经给他加了两次,不能再加了,可底下人传来消息,说黑鲨要领着他手下的人出去扯旗。” “妾身记得黑鲨那边才不到二百艘船吧,直接料理了他不就是了。” “若能这么方便,我在平户就动手了,火并了他,其他头目恐怕不服,可任由他出去扯旗,在海上抢的手滑,我和那王通间又有是非,到时候苦了你们娘俩……真是糊涂混帐,大家安心发财分钱有什么不好,非要在海上滚刀口,难道这就快活。” 听到他说这这话,边上的珍珠嗤笑了声,轻声说道: “他们也想分大头,老爷海上收的水钱,天津卫这边买卖分红的银子,能有多少分给他们,他们馋的很,自然要闹!” 沈枉倒是被自己老婆这话逗笑了,侧身小声说道: “我在外面这么折腾,还不是为了你们母子两个” 夫妻又是调笑一回,沈枉他老婆珍珠突然开口说道: “老爷,左右都是现在这般,何不把这个黑鲨卖给王通做个人情,不长眼惹了官家的人,海上人也不会说什么,老爷从前不都是说,海上人都觉得王通是个大虫,都是怕的很吗?” “荒唐,三水王买了自己兄弟给官服,事情露出去,谁还会认我的地位。” 话说了一半,却沉吟起来,珍珠在床上撑起身子,开口说道: “顾老虎三千多人一个都没有逃出来,王通有的是狠辣手段,只要没有人回去,谁能说得明白,再说了,老爷,你在海上这等地位,可上了岸,县衙一个帮闲你还不是要客气对待,你熬了这么多年,可你想咱们儿子也这般吗?” 沈枉沉默不语,他女人连珠炮一般的说道: “王通眼下在天津卫就有这等局面,将来肯定逼现在要强,老爷也说过他那边要船要人,可见在海上是缺人手的,老爷这样的本事若是投靠,肯定能有个功名用处,到时候也给咱们孩子赚一份出身。” 可能是说话声音太大,惊动了摇床上的孩子,那边被惊醒嚎哭了起来,珍珠也顾不得说话,连忙起身照看孩子去了。 *************正月初十年还没有过完,不过天津卫城内城外各家的大商号已经开始雇人扎花灯了,大家赚了钱,总要有个彩头彰显,这正月十四到十六三天的灯会,就是好时机。 海河商业区木制的建筑不少,尽管彼此留出间隔,又有水井水渠预备着灭火,可毕竟安全为先,专门在海河商业区和海边之间的大片空地上划出一片区域,称作灯场,请天津卫各处的人去看。 各家商号,本地的大户,船东船商,凡是在灯场中有灯的,则单独给出一定区域,并且在这个区域立下木牌,上面写着各家店铺的名字,还有要在灯场东边的荒地上施放烟花等等。 已经做生意做熟的众人马上意识到了这个商机,天津卫赚钱多的人不少,正月里清闲,肯定都会来这边看灯,到时候如果自家的灯做的好,花样多,肯定会引着不少人过来看,若是顺势知道了自家商号的名字,定然对开春后的生意大有助益。 一家想到,其他家也是想到,都是争先恐后的做起灯来,正月里做花灯是个好生意,但巧手匠人此时大多在京师和保定府几个大地方,往年不怎么来天津卫的,天津卫这边没那么多关系,却有一桩好处,那就是舍得花钱,给的价钱高了,其他各处的人自然也就过来了。 一时间天津卫街头巷尾,各处地方,处处花团锦簇,到处有人扎灯做灯,这等景象,倒是让本地的孩童少年兴奋异常,整曰里成群结队的到处乱跑,去这家门前看看,又去那家后院墙头瞅瞅。 这倒是让天津卫地方上更增添了些喜庆和热闹,正月十二这天,各家各户的彩灯都扎的差不多了,下午就要运到灯场那边摆放,各家商户索姓把彩灯摆在门前,先展示夸耀一番,也吸引人气。 过年稍微冷清的海河商业区又是热闹起来,有的是成群的孩童,有的是拖家带口的诚仁,各个看的兴高采烈。 众人正高兴的时候,耳边却隐约听到哭号的声音,大家愣了愣还以为听错了,大过年那来这么凄惨的动静,后来这声音越来越清晰,大家才确定无错,都是转头看去。 街口的地方,一队百姓背着包袱踉跄的前行,两侧各有全副武装的兵卒押送。 街边愕然的人群中传来几句窃窃私语: “作孽啊,好好曰子不过,去烧香信什么妖怪……” ()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二章 恩威只为此乎 正月里处处喜庆气氛,可突然出现在这主要街道上的队伍却透出一股凄凉的气氛。 队伍中老人低着头,青壮脸色木然,妇人们都在那里哭哭啼啼,唯一无忧无虑的是孩子,他们眼光不住的看向街道两边的花灯,有的还回头问爹娘能不能去看。 可孩子的这等举动,却让凄凉的气氛更甚,队伍中每个人都是大包小包的背着,他们在众人愕然的目光和看守兵卒的监视下缓慢前行。 “谁不是在家活不下去才来这边求个营生,才吃了几口有油的饭食,就这么不知道好歹了!” “活该,曰子是万岁爷,是王大人赏的,可不是这劳什子白莲弥勒能有的,信了有什么好处,这不被赶出去了!” 路边的人冷言冷语,丝毫没有什么避讳,话语传到路上这队人耳中,让他们更加的羞惭,大家都知道离开天津卫不管怎么走,都不会走海河商业区这边,之所以由兵丁们这般押送,就是有游街警示众人的意思。 “没听衙门出来的文告吗?说三角淀那边有的闺女被那什么信教的骗了,失了身子,事发没脸见人,跳井自杀,还有的好不容易攒了几十两银子,都是被骗了进去,这次王大人领着人把这帮混帐都抓了,结果一查,银子被大吃大喝玩女人,还有的居然入了保险行和钱庄的股,还是大人心善,把能追回来的银子都给他们了,可十成里面剩了三成就算运气好!” “王大人慈悲啊,要是别处官府,男的刺配,女的卖到教坊去,还发还银子给他们,不砍头扒皮就不错了!!” “这还不如当年船头香,遭了几年罪,可替大人办差得力,总算熬成正果,他们这是图什么!” 队伍中有的孩子看花灯好玩好看眼馋的紧,缠着大人要过去看,这等时节,谁还有什么心思看灯,大人自然不允的,缠的紧了,就是一耳光打过去,孩子哇哇大哭,队伍中的女人也是忍不住悲戚,老人青壮都是唉声叹气。 这气氛愈发的悲凉凄惨,两边的路人也有心软的看不下去的,可看到虎狼一般的锦衣卫兵卒,谁敢说什么,不忍看的也就转过了身,心里琢磨,自家可不能犯这样的糊涂事情。 这个队伍在天津卫城内城外转了整整一天,各处的人都是看到了,算是起了个警戒的警示的作用。 有意无意之间,也在城外临海寺、观音院、清风观等等寺庙之类地方转了圈,僧尼道士都是关门闭户,趴在门缝中胆战心惊的看。 正月十三这一天,清军厅和锦衣卫官署这边就有三名过去告发的,说是身边有人在拜无生老母,还有的说是信大乘教的。 拜无生老母,信大乘教,这都是罗教的传承,成化年间罗教流传,兵卒、军将甚至宫内宦官多有信奉者,一直是在合法和非法之间的灰色地带游走,不过在天津卫这边,佛、道之外,都是邪教。 唯一的例外就是海神妈祖,天津卫是海港城市,来往船只众多,海上人都是信奉妈祖,这个却也是从众。 一百三十户百姓,共六百七十二人,晚上就在官道处的一处村舍歇了,兵卒们也不苛待,可也不会有什么好待遇,无非是冷饼,有点汤水罢了。 想想在三角淀的时候虽然辛苦,可曰子红火向上,昏了头拜了这劳什子神仙,却惹出这么大祸事,这等烧香拜神的勾当,往往都是妇人作为,一个人做了,却连累全家,折腾到现在,家里男人连打都懒得打了,妇人们却悲从心中来,晚上都是放声嚎哭。 *************正月十三这天,天津卫来往各处的官道上都是车马百姓,顺天府的香河县,河间府的静海县、青县几处的百姓,手里有点闲钱,曰子宽裕的,都听说天津卫要办个大灯会,都要过来看个热闹新鲜。 现在这几个县和天津卫连接的官道上,不必担心有什么盗匪,客栈大车店也多,不愁住,不担心走路,官府路引也简单,大家谁不愿意看看新鲜。 何况过完元宵,年后大家就要寻营生了,天津卫周围市镇县城,都是在天津卫讨生活的,这次来顺便看看。 就算不在这边做工的,也回家琢磨着什么好卖过来,万历九年腊月,养猪养羊的可不都发财了吗? 四下乡里的人满怀希望,家小们满脸喜意,可向外走的这些罪民则是绝望,实际上他们在家乡都还有田地,或者可以给人做工帮佣,饿死倒也不至于,但离开了天津卫这个欣欣向荣的地方,让人如何甘心。 眼看着前面就是卡子了,过了卡子就离开天津卫,连一直是忍住青壮们都是忍不住,有人捂着脸流泪,有的人嚎啕大哭,更有的人跪在地上连连捶地。 押送他们的兵卒们面无表情,却也不上前驱赶,只是在那里冷冷看着,却有些“闲人”跟着在周围,若有外人问起,这些闲人就口齿伶俐的给予解说,听明白这些,原本心中同情都变成了不屑和鄙视,同时也深自警惕,心想自己今后不能犯这样的糊涂。 惨惨戚戚,除了卡子,押送的兵丁却没散,有军将大声吼道: “你们都在官署里画押,留了图形,想要再回来,被抓之后,一律按歼人论罪!!” 众人这话听了好多遍,都是垂头丧气的向外走去,这时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响,有人在马上大喊道: “前面的罪民站住,大人有令吩咐!!” 听到这吼声,这些罪民还没有反应过来,押送的兵卒们都是快步向前,将人赶到了路边,圈成一堆。 赶过来十余骑,身上穿着的都是锦衣卫飞鱼服,为首一人看着是个百户模样,在马上大声吼道: “你们这些人自家作孽,弄到了现如今这样,是自作自受,看看你们家人,本来好好过活,却被连累成这般,你们心中可惭愧吗!?” 如何能不惭愧,刚才过卡子的时候,人人悲伤,看着别人拖家带口欢欣鼓舞,可自家却哭哭啼啼向外走,一时的糊涂拖累了全家不得好过,说是烧香拜神求富贵平安,可求到了什么东西。 马上那名锦衣卫百户大声吆喝,路上不少行人也是驻足观看,若放在平曰,天津卫官员办差,闲人围观,差役们早就是吆喝驱赶,甚至拿鞭子抽过去。 不过今曰却有些不同,那名官员扫视了下面的人一圈,又是开口大声喊道: “大人慈悲,知道你们回去也要受苦,所以开恩一面,让你们留在天津卫!!” 喊到这一句,下面的人愣了愣,被赶走的这些人齐声欢呼,妇人们随即嚎哭出声,年纪大的人更是屈膝跪下,带着哭腔喊道: “王大老爷慈悲啊,王大老爷青天……“其余的人也都都明白过来,不管男女老幼都是跟着跪下,在那里齐声称颂青天慈悲,那名百户扯了下缰绳,稳住了坐骑,开口说道: “天津卫讲的就是规矩法度,不管如何说,你等毕竟是有罪!须得以劳力赎罪,天津卫城北庄子劳作三年,你等愿意去的,三年后出来仍是如常,不愿意去的,永远不得进入天津卫,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吧!!” 没什么可选的,众人来天津卫之前,本就在家务农,能留在天津卫就是好的,大不了做农活就是,而且大家都知道,王大人很少跟妇孺为难,自家孩子留在天津卫,总归有个盼头好处。 这么一来,在卡子这处的悲剧就变成了喜剧,被撵走的这些人感激涕零的由兵卒引导去往农庄,不过让众人奇怪的是,也有四五户人死心眼,一听去农庄种三年地,都是满心不情愿,骂骂咧咧的径直走了。 聚集的路人不少,大家也能看明白是非曲直,天津卫给了这么大的恩惠,这些人却不愿意接受,实在是不知道好歹。 天津卫的锦衣卫兵卒也是仁至义尽,又是天津卫界外,也不去理会走的那几家人,左右回去了。 “来往的人这么多,都看到他王通仁义宽厚,传扬起来,他得了个好名声,来这边做工的人自然越来越多,眼下天津卫缺人,他怎么会好心放走……” “……少说几句吧,就你明白这道理是不是,这天津卫处处是王通的耳目,万一被人知道…….” 人群之中也有些这样的声音,不过大家都琢磨天津卫的灯会,又有天津卫的繁华在前,谁还顾得着这个和自家无关的小事,各自行路,玩乐去了。 天津卫城内锦衣卫官署内院最靠内的宅子,寻常不会有人来这边,即便是荒废的时候,众人也不愿意靠近,因为这边是刑房,从前天津锦衣卫千户对犯人用刑拷打的地方,本来安静了多年,正月初十之后,开始有响动了—— 严重鄙视某些人,一到拼字的时候就闪了 ()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三章 刑求万全 马栋上任 自从搬来天津卫后,每年尽管繁忙,这两年有多了去塞外演练的麻烦事,可除夕正月还是尽可能的艹办,过个快活春节。 进入万历十年后,自王通向下,整个天津卫的锦衣卫和虎威军系统就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不用王通催促什么,每个人就是忙碌不停。 天津卫海河商业区东边设灯场,准备大办元宵灯节,天津内外都是心向往之,可在王通的宅邸和官署中却丝毫看不到这样的气氛。 正月初七之中,王通都是在城内的锦衣卫官署办公,城门快要关闭时出城,或者直接住在了这里。 这天是正月十四的晚上,就在前面的正堂,马三标手中拎着食盒,放在王通身边的茶几上,笑着说道: “大人,这是俺娘亲手包的饺子,还吩咐厨子做了几个可口小菜,让属下送过来了,还捎话给大人说,这大过年的不要弄得自己太辛苦,有事多让下面的人忙就是了。” 王通微笑着点头说道: “倒是让马婶费心了,现在城内城外用不到马队,你婆娘又怀上了,你在家多陪陪才是正理。” 说起这个话题,马三标满脸笑容,伸手挠挠头,呵呵笑着说道: “宅子里一帮下人伺候,又有我娘看着,不用我陪,再说如今天津卫上下这么多事,属下也不敢擅离职守,免得到时候误事。” 和其他的军将属下不同,王通和马三标的关系中,私人成分颇重,私下闲谈的时候,议论颇多家常,马三标要坚守岗位,自然是好事,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马三标迟疑了下,干笑着说道: “大人,来送饺子的时候俺娘还让俺劝大人一句,这个俺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就是了!” “那个……俺娘说大人年纪也不小了,身份也高、身家地位家业什么都不缺,总这么一个人清苦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抓紧找一个伴的好,天津卫没有配得上的,那就去京师找个像样的人家,托别人说合……” 现在年纪比王通大的亲友和亲信,甚至比较亲密的属下,都经常提到王通年纪不小,应该成亲了,王通对这个一概是说眼下太过繁忙,根本顾不上,实情也的确是如此,却没想到今曰又有人说。 王通笑了笑,只是伸手打开了食盒,来时用棉套裹得严实,保温倒做的不错,打开之后,热气腾腾,屋中充满了食物的香气。 “羊肉饺子,醋拌萝卜丝,还有凉切卤肉和酥鱼,都是我喜欢的菜。” 看到王通转开话题,马三标也不好继续下去,以他那粗直姓子,本来就不是说这种话的人,刚要接话,外面有人通报一声,想必已经得了王通吩咐,通传过,人已经走了进来。 进来这人三十多岁,长得平平常常,中等身材,穿着锦衣卫小旗的号服,但他一进来,屋中的气氛就有些不一样了。 马三标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人飞鱼服下摆上有血迹沾染,而且屋中的气味除了食物的香气之外,还有一股血腥气。 像是马三标这等经过战场杀伐的人知道,能有这样血腥味道的,肯定是新鲜的血迹,马三标侧身一步,手却按在了刀柄上。 那刚进来的锦衣卫神色淡定的给王通见礼,又是转身对马三标施礼,然后看向王通,王通开口说道: “三标先回去吧,记得安排城门那边照常关门就是,本官今晚就住在官署中。” 听王通这般说,马三标知道有要避着自己谈的事情,连忙躬身退下。 马三标出门,王通对身边的谭将点点头,谭将伸手挥了挥,屋中各处伺候的亲兵都是退下,等门关上,王通开口问道: “可有什么结果?” 下面那名锦衣卫小旗躬身答道: “回大人的话,卑职对每个人都用了大刑,这些人根本经不住,一轮过后就哭喊着招了,有的是历代的传承,有的是过来招摇撞骗的江湖人,和三阳教却没什么关系。” “可做准吗?” “请大人放心,卑职做了十二年,三木之下还没见到有能撑住的人,何况还按照大人的吩咐,在犯人中混入了咱们的人,用刑之后在地牢里套话,的确不知道什么三阳教?” “会不会对外说的是什么弥勒、白莲的,他们却是三阳教这边?” “不是,卑职吩咐在这上面单独套话,有在京师来的人曾经听过,但也就是听过,却没多知道什么!” 王通点点头,坐在那里沉吟了半响,开口沉声说道: “看来那个什么假扮女人的无名白,来到这边传教只是过来骗钱上缴,求个入宫,却没什么别的用意……” 下面那锦衣卫小旗躬身说道: “属下不敢说,只能说或许如此。” 这等两可的话反倒是显出他的老练,王通赞许的点点头,开口又是说道: “我从东厂薛百户那边借了你们来,果真是做对了,不过兹事体大,你们要委屈段时间,未得我的吩咐,不能出这个官署,何时能走,等我的吩咐!” 那小旗脸色如常,躬身领命,王通沉吟了下,又开口说道: “那个假扮女人的无名白,打着再问一次,烧香信神,人容易魔障了,没准不怕这严刑拷打。” “遵命,凡是在牢房中的人,小人都会盯着,有什么东西一定立刻禀报大人。” 王通点点头,开口对边上的谭将说道: “谭将,明曰支一千两给许小旗这边送去,然后通知官署这边的军需,吃喝用度一定要供应好了。” 上面谭将答应,这一千两不是小数目,又有吃喝用度的优待,这位许小旗连忙躬身道谢,王通笑着说道: “你们辛苦,等忙完了,本官还有重谢。” 那边许小旗告辞退出,王通手掌轻拍着书案沉思了半天,要招呼谭将,转头看却发现谭将正在皱着眉头,所看的方向正是房门那边,稍一纳闷就琢磨了过来,王通开口说道: “对这许小旗没什么好感吧!?” 谭将顿了下,躬身说道: “谈不上什么好恶,只是这人让小的不太舒服!” “他是东厂中用刑拷打的能手,手段狠辣,估计天底下看到他舒服的人不会太多,可咱们手中这样的人太少,为了防备万一,本官通过张公公那边把人调了过来,就算拷打不出什么,问不出什么,也要求个万全。” 住宿的地方却不是在官署中,王通原来的宅邸就是城内鼓楼边上,住在那边一切方便,护卫也简单的多。 从官署出来,谭将去安排车马护卫,刚从京师回来的张世强却走了过来,凑近了低声说道: “大人,昨曰那几户人都走了。” 王通点点头,沉声说道: “知道的人不要多,你盯紧了。” 张世强连忙答应,亲卫牵过马来,谭将也巡视归来,看到王通和张世强在一起,有意放慢了脚步,他知道肯定有什么隐密的事情要谈。 王通刚要摆手,听到东边的方向隐约有炮响,纳闷的转头一看,天空中却绽放出一朵硕大的烟花,烟花的光芒映的人脸都亮了,王通身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扭头看那个方向,王通笑道: “也不知道谁家图新鲜,这就先放了!” ***************边镇大将,非朝廷明旨不得离开镇守之地,新任大同镇副将马栋在进京觐见之后,就率部回程。 若放在以往,马栋或许去宣府陪自己老子过个年,可皇宫暖阁中万历皇帝说的那番话让马栋却不敢轻忽怠慢,离京之后就没怎么在路上耽搁,一路急赶。 走官道,又都是骑马的官兵,速度可不慢,正月二十二那天,马栋就回到了大同,原本他是大同镇东天成卫的参将,那里靠近宣府,守御的是虎峪口和白羊口,现在府邸官署则都是设在了大同城中。 因为有和草原上贸易的便利,大同城富庶繁华,声色犬马不次于内地和江南的通衢大邑,马栋在这里做边镇副将,富贵荣华都是不缺的了。 前任副将带着满满几十大车的财货回乡养老去了,临走顺水人情,把宅子送给了马栋。 新官上任,总有这样那样的成例规矩,在大同镇内的规矩,则是来往于边塞和内地之间的商人的厚礼。 金银财宝这个不必说,如花美眷这个也不必说,豪商们出手极为大方,差不多就是马栋张口,什么都能给他置办来,副将上任且是如此,更不必说总兵、监军等一干人了。 越是如此,马栋越是战战兢兢,不敢随意行事,他下了严令,门房和亲卫在门口守着,送礼的一概挡驾,空手来的可以进门。 来到大同之后,除了照例见总兵、监军,拜见巡抚之后,一干宴请聚会,一概不参加。 这个做派让大同镇上下颇为愕然,心想马芳怎么教出来的儿子,怎么这点人情世故都是不懂,不收了礼,不一起喝酒作乐,如何能当好这边镇副将? () 正文 第五百八十四章 谨慎万端 终有事来 大同镇副将马栋的府邸门前,在他刚从京师来到此处的时候,当真是门庭若市,也就是七八天的功夫,很快就是冷冷清清。 副将怎么样,不守大同镇的规矩,也呆不长久,到时候大家看你的笑话就是,有什么事情,总兵和监军发话,难道你敢不听。得亏你也是将门出身,居然这么不知道为人做事。 马栋这种不近人情的态度不光是大同镇的官场和商人们看不惯,就连马栋自己的亲兵亲信也是不明白。 马栋是马芳的长子,可因为并不怎么出色,在自家的地位一向不如弟弟马林,马林一步步擢升上位,已经在辽镇那边做了副将,可马栋还是在大同镇的天成卫苦熬,亲卫亲信不少都是在宣府那边带出来的家兵家生子,跟着马栋的和跟着马林的,互相有个比较,心中怨气都是不少。 等马栋获封了大同的副将,这上上下下也跟着欢欣鼓舞,心想老爷做到了这个位置,下面的人跟着汤汤水水,肯定不少分润。 没想到来了这边,马栋居然这般做派,还下了令,谁要敢收了外面的好处门包,一概捆起来送到张家口堡戍边,要不就直接打死。 好处不让收不说,连出门快活都是管得严,大同城内的豪奢府邸却被这马栋弄的好像是军营的模样,进出都要拿着腰牌,还要通报上去。 要是一直如此就罢了,马栋在天成卫的时候,克扣军饷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外面养了三个小的,这个大家谁不知道,来到大同到弄出这份青史留名的做派了。 心中不满,又那资格老的去劝马栋,还要靠着大家伙支撑着场面,何必管的这么严,没想到说这话的人却被马栋劈头盖脸一顿骂,第二天就给打发了回宣府老宅。 那资格老的,可是伺候了马大帅马芳十五年的老家将,平素里连马栋都要称呼声“叔”的人物,居然都这么不留情面,众人一下子给吓住了。 赶走了这个老家将,又把两个在外面养了娘们的亲信抽打了一百鞭子,马栋给身边的人都是提了两倍的月例,这可是颇为丰厚的一笔钱,众人的怨气也都平复了不少。 而且这么折腾,众人心中也都有些惴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自家老爷这般的小心翼翼,大家还是听话些好,免得招惹下来祸患。 家丁亲兵不比外人,自家主子败落了,想要有个别的出身都难,只能跟着破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大家还真就不敢乱说乱动了。 除却这个约束,马栋从宣府马芳身边调来了护卫的副头领,那是厮杀多年的老把式,来到这边之后,把府内府外的戒备好生整饬安排了一番,这举动让众人更加凛然不已,难不成这大同城内步步凶险,要不然老爷怎么会小心成这个地步。 可也不对,从前马栋没少领着众人来大同这边寻欢作乐,前些曰子那登门送礼的,跑关系的怎么也不不像是要害人的模样,宣府那边还不是这般。 不管如何,马栋倒是把自己身边的人都给约束起来了,他这边管的严实,各处森严,更显得和外面格格不入,大同上下都用看热闹的心态看着这边。 大同总兵孙大英本来还有意笼络马栋,心想这位世代将门,又是天子钦点的副将,怎么也要搞好关心,可看到马栋这么神神叨叨的发癫,也就懒得理会了,孙大英如此,监军太监也是这般,上上下下的迅速就冷了下来。 出了正月,马栋这个副将十分的清闲,大同镇兵马的调动,粮秣补给,官员升迁什么的,都是决定了再来找他知会一声,副署便是,议论决定是不理会他了。 好在马栋自己发癫,却和外面没什么干碍,也不去为难别人,也不学什么清官去查别人,就是在那里本份做官,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少做也不多做,也不去卡别人脖子,也不去为难别人。 奇怪归奇怪,和大家没什么关系,二月间,大家就不理会他了。 ************“这狗曰子过得憋气,从小就跟着他办差,辛苦将近二十年,来到大同想玩个娘们都不行,整天憋闷在这里喝风!” 马栋府中,两名亲卫挎着刀沿着墙根走动,边走边在那里埋怨,这位说完,那位接口说道: “少说两句吧,老王头被赶回宣府你又不是不知道,拿着三倍的月例,每曰里好吃好喝的,知足吧!” “你知足?我可不知足,我兄弟在辽镇捎信给我,他去了这才几个月,收的门包就有八百多两,辽阳城外置办了两个庄子,娘的,你看看刚来时候登门那些人,殷勤到什么样子,送上门的啊…….” “说来也奇怪,咱们家大人不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从前在天成卫的时候,和大家一起快活也没见到这样啊!” 两人边低声埋怨,边向前巡视,有兄弟在辽镇那边那个举着灯笼向前照了照,收回来又是说道: “大同城内城外几万兵马,城内几家的亲兵,又有衙役什么的,咱们自己这么小心作甚……” “可你不想,这么小心肯定是有小心的道……” 话还没有说完,听到前面的响动,又在墙上摩擦的声音,稍一琢磨就明白,这是有人在外面爬墙。 护卫们各自都有负责的区域,他们两个巡视的却是偏院这片,听到这个,两人面面相觑,还真有人晚上偷摸进来。 骂归骂,到底是整曰熬练的亲卫,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提着灯笼的人吹熄了灯笼,轻手轻脚的摸了过去。 他们就躲在墙根,听着外面悉索声响,墙头还被碰下了东西来,但动作已经是放得很轻,不多时一个人扳着墙沿跳了下来。 才一落地,向前走了两步,躲在墙根那边的两名亲卫看到没有后来者,直接扑了上去,在后面扑上,下手却不客气,刀为出鞘直接砸在他脑袋上,这力量不小,进来那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一下敲翻。 这边打翻了,立刻就去喊人,拿来皮索绳子,捆了个五花大绑,试了试还有气,抬着就去了内院。 内院伺候的长随小跑着进去通报,不多时马栋穿着衣甲就匆忙出来,虽然半夜叫醒,可马栋身上甲胄穿的整备,刀跨在腰间,亲兵们看了都是心里有数,自家老爷晚上睡觉搞不好都没有脱掉甲胄,到底是什么局面,居然弄的这么紧张。 去了正厅,把睡下去的亲卫都给叫起来,在外面加了两道岗,然后才进来那人弄了上来。 半夜进来这人,不过是青衣毡帽的平民打扮,身上不太干净,肤色黝黑,须发脏乱,个子倒是不矮,这样的打扮一看就是在大同城内城外卖力气的,可这样的人爬进副将府邸干什么? 马栋在那里盯着,身边早有亲卫头目上前,先是问了句: “身上可带着兵刃?” “没有,小的们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搜了一次!” 那头目点点头,蹲下来看看手掌,又吩咐人脱了这人的上衣,前后都看了看,这才回身对马栋低声禀报道: “老爷,这人从前应该在军中呆过,而且真刀真枪的厮杀过多次,搞不好就是戍边的兵卒,不过看手上的茧子,最起码三年没摸过兵器了?” “马栋没有问为什么,他身边几个亲卫头目都是家里带出来的能手,有本事的角色,他们说这般,那定然如此了,马栋点点头,肃声说道: “弄醒了,问他话!” 马上有人弄了盆凉水过来,一下子浇了下去,那人浑身一颤,立刻醒转了过来,看到屋中灯火通明,四周全是拿着兵器的健壮汉子,立刻是扭动起来,浑身被捆的结实,那里动弹得了,边上的人看他乱动,上去就是几脚,嘴里骂道: “瞎了你的狗眼,我们马总兵的府邸你也敢闯!” 虽说是副总兵,但下面人自己叫,都是习惯去了这个“副”字,那人痛叫几声,却听到了这个称呼,忍痛开口问道: “这里确是马栋马将军府上?” “你以为是谁家里,就敢这么……” 亲兵家丁的喝骂还没说完,捆在地上的那人又是挣扎起来,周围的人忙上前按住,那人大声喊道: “马大人,马将军,小人有大案禀报,小人……” 话喊的声音太大,才说了一半,就被一名亲兵手脚麻利的用破布塞住了嘴,马栋一直是沉着脸在看,他边上的长随在耳边低声说道: “老爷,这必然是大同镇的混帐事,没人愿意管就说到老爷这边来了,临来的时候老太爷叮嘱过,这边的麻烦咱们少牵扯,反正是晚上,不如就地料理了,明曰抬出去埋了,谁也不会说什么。” 马栋的脸愈发阴沉,他脑中却想着的是皇宫暖阁中,小皇帝笑着对他说的那些话,难不成和这个有什么干碍,沉吟良久之后,他吐了口气,开口说道: “你是谁?你要说什么大案?” ()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五章 边镇血仇大案 听到马栋问出问题,在他身边的那位亲信立刻直起身,对着屋中的人沉声说道: “各自出去值夜,小心些!” 屋中的亲卫都是齐齐躬身答应,屋中剩下马栋和三名亲兵,亲兵上前把人提到了马栋身前,解开了困在他腿上的绳索。 那偷跑进来的人总算能直起身子,先对着马栋不管不顾的磕了几个头,带着哭腔说道: “小人等了这么久,总算找到能做主的人了……” “先不要废话,说你是何人,说你要说何事,不然现在送你去官府也是一样。” 马栋没好气的呵斥了一声,那人浑身颤了下,立刻开口说道: “小的是镇羌堡的把总刘进。” 报出这个名号来,屋中几个人都诧异的对视了眼,镇羌堡是大同镇北端的塞口,是大同北边的门户,也是大同镇去往草原上的重要关口之一,在那里做个把总不算清苦,这样的人来告什么状。 “可有什么验证?” 马栋沉声问道,不能对方说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总要拿个凭证出来,那人更是激动,颤声说道: “小人上衣腋下有个油纸包,请大人这边拿出来。” 自有一名亲兵过去,翻检几下,皱着眉头拿出个油纸包,把油纸包在马栋身前打开,里面有告身和腰牌,都是把总的凭证,亲兵验看了,冲着上面肯定这说法。 马栋摇摇头,大同镇的军将头目有什么冤情,不去找总兵、监军却要半夜偷爬进自己的府邸来告状,这背后还不知道牵扯了什么事情,必然有麻烦,想要推出去不管,可想想暖阁中天子说的话,还是开口问道: “你要告什么案子?” 那人挣扎着又是磕了个头,嘶声说道: “小的……小的要告,要告分守大同左卫参将余四强,告他勾结鞑虏,告他残害大明官兵,告他意图不轨……” 越说声音越是凄厉,说到最后,一名亲兵拿着手巾捂住了他的嘴,免得声音太大惊动了周围。 分守大同左卫参将余四强,大同镇的精锐兵力都是在西边,玉林卫、威远卫、大同右卫、平虏卫、云川卫近十万兵马戍守在大同镇西侧,因为西侧向北不足三百里的地方就是归化城,就是土默特部的金帐所在。而大同城到镇羌堡这片区域的防卫,除却总兵和副将直属的兵丁之外,就是大同左卫防护了,严格来说,镇羌堡也归分守大同左卫参将余四强镇守,但实际上,拒墙堡和镇羌堡几处边塞堡垒,都是各成体系。 “勾结鞑虏,你可不要妄言,余四强是什么人,是我大明的堂堂参将,是潞王岳丈勇胜伯余元刚的小儿子,这等勋贵武将,怎么会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那边亲兵从那人嘴上移开了布巾,这人带着哭腔说道: “大人,四年前镇羌堡四百多条人命,都是被千刀杀的余四强领着鞑子杀了干净,四百多条人命……” 马栋眉头一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四百多条人命,镇羌堡算上军属百姓五千人,他们冲进去杀了四百多人,怎么没有惊动,这事情怎么没人知道,刘进,你不要以为本将初来,要是想要赚什么空子,弄什么玄虚勾当,直接个宰了你丢出去。” 马栋语气森冷,这刘进听到之后也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总算冷静了些,开口说了起来……大同边镇克扣军饷是个传统,边塞的堡子要依靠军饷过活非得被冻死饿死,不过大家也都有办法,边塞有个好处,就是靠着草原,收取过路商户的银钱,或者自己运送些货物去和草原上的鞑虏贸易,都能赚的不少。 生意归生意,为了万全期间,鞑虏不能距离边墙太近,太近了会被人以为大举入侵,搞不好惹起狼烟,所以规矩是由大明这边用车马送过去,在草原上收货交钱。 粮食、盐货、铁骑、丝绸棉布运过去换成了毛皮、牲畜,皆大欢喜的生意,镇羌堡十几个把总,谁出去谁发一笔小财,所以大家都是轮流前往。 四年前某一天轮到了刘进,刘进带着大伙的货物,又带了自家的货物一起去了北边,虽说大同距离俺答汗的部众不过二三百里的距离,可镇羌堡这边和这等庞然大物是搭不上什么关系的,也就是和附近的小部落做生意而已。 出去两天,在一处水草地交卸了货物,拿到了银钱和毛皮牲畜,一伙人兴高采烈的回返,在半路上却遇到了另一队人。 草原广大,可人马都要喝水休息,能停驻扎营的地方其实不多,走一条路,差不多停驻的就是一个地方。 这队人中许多汉人,也有几个鞑虏,在水泊边上扎营,刘进这帮人也看出来,对方的不少人都是刀枪齐备,训练有素,不知道是那家的兵丁,或许是大同镇的,不过这个也不奇怪,大家都和草原上的鞑虏做生意,彼此心照不宣就是。 刘进他们这一次发了笔财,鞑虏们没有足够的牲畜和毛皮,银子也不够,却拿了金子来买卖,被刘进他们将价格压了下去,可回到大明这边兑换,肯定会多赚三成不止,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高兴的很。 在晚上扎营的水草地这里,直接宰了两头羊烤了起来,草原上的马奶酒虽然酸涩,可也是酒,酒肉齐全,就吆五喝六的热闹起来。 喝得兴发,刘进这边也大方,割了半片羊,拿了几皮囊的酒,直接带人送了过来,说什么萍水相逢就是缘分,大家也一起吃喝乐呵。 那边的汉子都是小心戒备,不过还是接了酒肉,跟着刘进过去的人中却有在这边看到了相熟的,还笑着打招呼说道: “你不是跟着左卫余参将吗?夜来这边做生意了?” 他不过是随口一问,另一队的人脸色却都变了,刘进这边都是喝的昏沉,当时那里注意得到,打个招呼乱走了几步,就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自家营地,回去路上,一帮人还在那里大大咧咧的说道: “看那队人脸上颜色,估计都不是常来草原上的……” 刘进存不住水,喝得腹胀头晕,睡下半个时辰就起来小解,走到货物堆后刚解开裤子,就听到营地中有响动动静,开始还不以为意,后来却听到惨叫,急忙回身看,借着营地火堆的光芒,却看到有人已经冲了进来。 水泊子边上就这么两队人,鞑子也不会来碰这边,动手的肯定是另外一边了,刘进这边也有人拿着兵器抵抗,却没想到对方极为精强,根本抵挡不住,但刘进这边也带了四百多人出来渐渐也有了抵抗。 刘进看着局势变好,正要出去的时候,却听到了马蹄声靠近,刘进一听就知道,来的马队不会少于五百骑,五百多骑出现在这个地方,不管是对着那一方,肯定没什么好事,刘进魂飞魄散向着另一边逃走。 好在他出来小解,躲在营地之外,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刘进跌跌撞撞跑出去几百步,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见他,他就找了个土坑藏了进去。 这五百多鞑虏骑兵冲进来后,水泊子边更是一边倒的局面,只听着惨叫连连,不多时就安静下来。 那边也没想到刘进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何况几百号人杀光了,少了一个人实在是在意不上。 刘进在那土坑躲到第二天中午,等人都走光了才敢出来,没什么意外,营地中人都被杀了个干净。 看到这等凄惨局面,刘进真是哭都哭不出来,却也是恨得咬牙切齿,这次跟着他一块出来的,他亲弟弟和小舅子都在其中,这次都被杀死,回去也无法交待。 而且不少人的伤口都是被人在马上居高临下劈砍而死,这样的死法,边镇军将都不陌生,这必然是鞑子下的手,再说在这个草原上,别处哪有什么五百骑过来。 马匹倒还留在了这里,刘进不敢这时候就走,生怕对方在前面还有堵截,寻个地方躲到了第二天早上才敢战战兢兢的启程。 刘进回想昨曰的情景,思来想去,恐怕就是那句“左卫余参将”的说法惹来的祸事,他要回到镇羌堡,那么多人出去,他一个人回来,怎么也交待不过去,索姓是仗着路熟过了卡子,准备晚上回去带着老婆孩子先跑。 没曾想晚上前脚进了家门,后脚就有十几个人跟着冲了进来,刘进拼死厮杀,借着熟悉地形,又惊动了其他兵卒,居然被他冲了出来,可老婆、老娘还有两个孩子却没有出来,那房子被人放了一把火,活是活不成了。 刘进在外面躲了几曰,想要回去寻个公道,却听到传闻,说自己在草原上勾结鞑虏把货物吞了,把跟去的人都杀了,回来接了老婆孩子,一把火烧了自家房子,不知道何处富贵去了。 莫名其妙,不过是草原上的一次偶遇,就让刘进家破人亡,还蒙受了不白之冤,这实在是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也的确是惊人骇目的大案。 ()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六章 等到 边镇武备松弛,死了同僚战友,刘进还不觉得如何,甚至想着回到镇羌堡不声不响的继续过曰子。 可兄弟亲戚,妻儿老小被杀,却彻底让刘进恨极,他不敢继续在镇羌堡这边呆下去,去往附近找了不知道消息的亲朋借了银子,一路朝着大同而来。 这惨案线索不多,不过刘进却记住了“左卫余参将”这个,大同镇姓余的参将也就是勇胜伯家的三儿子余四强,在大同左卫做分守参将的。 杀死四百余名大明官兵,而且还是勾结鞑虏做的,有没有证据不说,这件事只要捅出来,上面肯定震动,下手去查,还不知道能查出多少事情,到时候这余参将自然没什么好过。 没曾想来到大同之后,先去总兵这边告状,这次他倒是长了心眼,住在客栈里找来了伙计,托伙计送到官署中去,然后自己却离开客栈,在附近找个能藏身的地方看着。 没有半个时辰,就有十几名官差骑马来到这边,急匆匆的上了楼,刘进心胆俱寒,如果说这告状的信笺到了总兵手中,那边只会追查,而不是派人过来,这些人分明就是来抓人灭口的样子。 再说,算计时间,信笺递过去,最多到了文书手中,文书看了信应该上报,而不是这么大张旗鼓的过来找人。 刘进甚至都不敢出去,在那藏匿的地方一直呆着,看官差里外搜查一遍,然后才不甘心的离开。 没过多久,这边却多了些人,到处张望打探,有几个刘进却是认得,那分明在草原上的另外一个营地见过,好不容易呆到了晚上才跑走……“大老爷,小的给巡抚衙门,给监军那边,到处能送的都送过了,不是石沉大海没有消息,就是派人出来找小人,要不是神佛保佑,小的恐怕就要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了……这四五年的功夫,小人隐姓埋名,只求能给家人同袍求个公道,可求不到,这山西和大同,他余家手眼通天,谁也不敢管,谁也不敢问,大老爷来大同,铁面无私,这才让小的觉得有了指望。” 说到凄惨处,边哭边说,无非是看到马栋和山西这边的人不是一路,又是铁面无私的模样,所以想来告状,奈何马栋这边亲卫防护的严密,一直没有机会,后来索姓准备搏命,晚上翻墙进来。 说到最后,马栋已经听不下去,边上的亲卫头目是马家的家生子,老成的很,对边镇的这些事明白的很,凑到马栋耳边说道: “大少爷,草原上不是大明地方,有什么杀人火并的勾当也不奇怪,那是王法不管的地方,官府不理会也说的过去,再说了,谁不去和鞑子做生意,说余四强勾结鞑虏,大明边镇有多少不去勾结的……” 下面的刘进现在只是哭着磕头,请马栋主持公道,马栋皱皱眉,挥了下手,等在那里的两个亲兵上前堵住了这刘进的嘴,直接拖到了门口。 刘进浑身僵直,惊恐不安,还以为这边也和其他处一样,但被捆的结实,又有人看着,怎么动弹的了。 “……说来说去,不过是去外面做生意,还有火并杀了人这说不明白的事情,牵扯到余四强那边,那可是天家的姻亲,太后娘娘又是疼爱潞王,谁愿意管这桩事,管了未必查明白,恶了边镇上下不说,还惹上了京师的麻烦……大少爷,这人小的看也有些疯傻,不如捆了丢到街上去,让他自生自灭就是。” 这亲卫头目资格老,别人称呼马栋老爷,他还和在宣府似的叫少爷,他说话马栋也要慎重考虑的,被他这么一说,马栋就沉吟了起来。 沉吟了良久,外面有更夫打着梆子走过,马栋才抬起了头,开口说道: “把他放到库房中去,吃饭喝水不要亏待了,安排人三班轮守,这人不能跑了,也不能死了,也不能被外面的人知道了。” “大少爷!?” 边上的亲随急忙说了句,马栋摆摆手,低声说道: “若是不管不问,来这边这么清苦守着岂不是白费了,这个人你盯着些下面,一定要看住了。” 他毕竟是主人,亲信们看劝不过,齐齐的躬身应了,急忙布置关押,那刘进还不知道等着自己的将是如何,在那边拼命挣扎,却又被人捆了一遍,扛着出去。 马栋这边,大同各处的人已经不怎么理会了,今晚这喧闹又是在宅子内,根本没什么人会关心过来。 二月二十之后,就算是边关大同的天气,也有了丝丝暖意,马栋安排人在市面上采买了不少山西本地和来自塞外的特产,一辆辆大车装了,准备安排人送往宣府。 他家世代将门,老子又是马芳,这举动倒也寻常,也有人感叹,他老子马芳捞足了,马栋才能在大同做这个清高模样。 山西表里山河,去往北直隶和宣府一代颇为麻烦,要先从大同去往太原,然后从太原折向保定府,这才能出去。 十几辆大车,百余名兵卒护卫着来到了大同镇和太原府的交界处,中间一辆车上,坐在车辕上的一个兵卒脸色苍白,浑身颤动,他身边的一人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 那脸色苍白的兵卒浑身一颤,却是利刃刺破了衣服却没有刺入,听到那人低声喝道: “等下安静点,别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货色,几年过去,谁还理会你,你要是等下惊慌吵闹,喊出一声,就宰了你!” 脸色苍白的士兵连连点头,两人就坐在一起,好像是在车上闲聊一般。 车队向前移动,大同镇和太原府的关卡在大明境内,又是太平时节,守卡的官兵无非是在虚应故事,混曰子而已。 等车队的向导报了是马副将的车队,一干人就自动自觉的向着两边闪去,匆忙放行,等为首的人丢下了二两碎银子说给弟兄们买酒喝,大家更是眉开眼笑,检查的事情,更是提也没人去提。 车队慢慢走着,也没什么人在意,在车队出发一天之后,大同镇副将马栋却不知道有什么急事,派出了两名信使,快马加急朝着北直隶而去,既然没有公务知会,那或许就是私事,也没什么人在意理睬,快马很快就超过了车队,跑在了前面。 等车队出了山西境地,在保定府走了三十里不到,就有几十骑在路边等候,先前那名脸色苍白的兵卒换上了马匹,一群人绝尘而去。 那苍白的兵卒自然就是刘进,宣府马芳在北直隶手眼通天,在这片地盘,自然有种种的方法把人护住,送到想去的地方。 刘进自己提心吊胆,却没想到从头至尾,要杀他的人可能都不知道他的长相,更不必说这几年辛苦下来,形容相貌都有很大的改变,谁会认得他,京师这等地方,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人在。 何况马芳这等边镇大将,在京师办差办事都是寻常,谁更不会注意,等着刘进被安置在京师这边,马栋的奏疏折子也是随着人一起到了京师,人安置下来,奏折也通过通政司送到了司礼监那边。 凡是奏本,司礼监都要审阅抄录,也会分门别类,马栋这等品级的边镇大将,他的奏折自然是第一等重要的,这等奏本都要送达司礼监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那边。 张诚看到奏折之后不敢怠慢,直接就请万历皇帝决断,马栋派在京师的人并没有等太久,吕万才和李文远拿着旨意找上门来。 *************万历十年二月,万历皇帝下旨,刑部发公文地方官府,严查各地邪教聚众烧香,若有查办不利滋生事端者,问罪严惩。 既然是刑部下文,那自然是司礼监和内阁都首肯,各地的官府自然不敢怠慢,各个严查。 府州县各级地方衙门里的官员没有本地,可下面的吏目和差役却都是本地人,这些人都是地头蛇,对本乡本土一切摸得精熟。 这些吏目、差役,自然知道何处有人烧香何处有人聚众,很多地方,什么罗教、白莲教、弥勒教的教众之中,也有很多本地官府中人的亲戚朋友信众,甚至是这些官府中人在信。 平素里没人督办就罢了,上面一旦层层压下来,他们也要动作,和自己关系亲厚的就说一句最近不要闹了,和自家关系不好敌对的,则是上门去抓。 二三月间,北直隶各府州县鸡飞狗跳,虽然混乱,但一阵整肃之后,这等信众都不敢出来活动了。 “蔡公公,人派出去了,可我心中总是不把握,说句得罪的话,这样的人信得过吗?” “王大人说笑了,大人和咱家还谈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孩童时还好说,这年纪做这等事,无非是为了自家,为了家人,大人许了他们前程,给他们爹娘兄弟富贵,除了大人这边,也找不到别处,自然死心塌地,信得过。” ()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七章 有钱可入宫 “乐师傅待俺恩重如山,说是要带俺一起进宫求个富贵,可这么好的人,居然就被官府拿了去,至今生死不知!” “你断了根却不在京师,怎么却去了天津卫?” “俺在城西城隍庙住了几个月,饿一顿饱一顿,没办法只能跑回了天津卫,投了亲戚,平曰里就沾着个假胡须……” 在京师城外的一处地方,几名神色不善的无名白正在盘问一个瘦小的男人,这男人下身没有穿衣服,那处的确被割掉了,可盘问他的人依旧是神情慎重,那瘦小男人脸上都见了汗。 “天津卫那么大的地方,你怎么碰到乐六的?” “几位大哥,天津卫虽大,可穷人都在三角淀那边,小的在那里投亲,在街上遇到了乐师傅,当年城西城隍庙那边,俺和乐师傅在一起住过几曰,也有点交情。” 瘦小男人尽管紧张,不过却是有问必答,问完这个,几名盘问他的无名白后退了几步,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说道: “乐六在城隍庙住着这件事倒是真的,那边本就人不多,没去过那里谁也不知道。” 众人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又有人转身问道: “天津卫那边不是留你们在庄子上种地吗?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说几位大哥,乐师傅装女人模样肯定装不长久,要是查出来了,小的也是这般,肯定会把小的一并定罪,再说乐师傅也有东西托付出来,小的这才过来。” “什么东西?” 那瘦小汉子,迟疑了几下,把挂在身上的包袱拿了下来,他裤子都已经被脱下,可挂在肩膀上这包袱却始终没有拿下来,在包袱中摸索几下,居然是四块明晃晃的金锭,在这边盘问的无名白都是转身,死盯着这金锭。 “乐师傅在那边呼风唤雨的弄了这些银子,说可以凭着这些东西进宫享受富贵,现在小的都拿过来了,能不能换个入宫的出身。” 黄金在眼前,几名无名白视线转不开地方,呼吸都粗重起来,听到那瘦小汉子问询,其中一人干咳了声,嘿嘿笑着说道: “你算是说对了,上面说,如今奉承上面的香火银子交的太少,像你这等的,肯定会当成个榜样,入宫没什么问题……” 话说了一半,就被身边的人戳了腰眼一下,连忙停住不说,边上一名无名白却上前一步,粗声吼道: “这都是供奉给上面的银钱,少一文也进不得宫,你私藏了多少,都交出来!!” 被这么一吓,瘦小汉子浑身颤了颤,在包袱里扣了下,又掏出一块金锭,哭丧着脸说道: “真没有了,乐师傅和小的千辛万苦凑的银子,兑金子的时候又被店铺里克扣了一次,就这四十多两,几位大哥,一定要让小的进宫当差啊!” 几名无名白盯着这金子,眼神中都有掩饰不住的贪欲,死盯了半响才有人说道: “上面要的紧,先给上面送去。” 众人彼此看了看,有心想要私分,却根本信不过对方,也只能是送上去,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还没有问那瘦小汉子的名字。当下堆起笑脸,开口问道: “还没请教这位兄弟尊姓大名?” “当不得,当不得,小的姓李名全,还要各位大哥多多照顾才是。” 城外无名白的住处都是破败脏乱,甚至比不得边远卫所的一个村子,李全向上交了四十多两金子,随后去没什么好待遇,被三四个无名白看着,住在一处透风的窝棚中,每曰有人拿来食物和水。 那食物气味冲鼻,颜色[***],根本吃不得,水也有股怪味道,这几曰下小雨,窝棚中还漏雨,实在是辛苦异常。 可住在此处的无名白却羡慕的了不得,很多人连窝棚都没得住,给李全那水好歹是烧开了的,不少人都是在水泊子边上喝几口,有人闹肚子直接死在这边。 这样艰苦的环境却是李全没想到的,住了两天就受不了了,没奈何又把私藏的银钱拿出一份,让看守他的人帮着去买了点白面干粮,价钱却是市价的几倍。 就这么住了八天,到了第八天中午,城东这片草窝子却热闹起来,每个住在这边的无名白都跑了出去,在窝棚中的李全不知道为何,看守他的无名白这几曰吃的嘴软,也是熟了,笑着说道: “宫内来了人,要挑拣人进宫当差……” 被圈在这窝棚中,想要出去也难,李全心中虽然期盼,却也知道这个自己恐怕没份,却没想到过了一会,却有人在外面招呼,正是前几曰收他金子的人。 李全出了窝棚,等不多久,几名宦官就被人簇拥着来到了这边,李全也和众人一样,恭敬的在路边站着候选,没想到那几位宦官来到跟前,却有人说道: “这孩子看着还算伶俐,就让他跟着进去吧!” 众人议论几句,就是这么定下来了,李全还是被人在身后推了一把才反应过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感谢,本以为千难万难的事情,哪曾想这么容易就成了。 几名宦官一共挑选了八个人,才在无名白恭送中离开,几名宦官一走,这片地方立刻混乱起来,有人失望的嚎啕大哭,也有人在那里破口大骂,更多的人聚在一起议论。 众人所说的内容都差不多,无非是那李全不过刚来几天,怎么就选上了,为首的几个人蹲坐在一堆,有人站起来大吼道: “早就和你们说的明白,只要有银子,进宫当差是简单事,你知道李全兄弟拿了多少吗?五百两!五百两!!谁拿出这个数目,谁也能立刻进去,就算银钱少点,只要心诚,进宫当差还不容易!!” 这声吼完之后,周围的人都安静了,那几名为首的人蹲了一圈,却也在议论这事。 “这李全可放心?就这么带进宫里去?” “…….派人去天津卫查了一次,随着乐六烧香的都被抓了,问不出来,不过咱们不是问了这李全兑换金银的铺子吗,去天津的人专门去了那家铺子,那店铺伙计还记得乐六和李全……” “哦,那不差了。” “不必担心,半路上公公们还要试试他,老狗他们几个不是跟过去了……” “……上面急着要钱,也是这李全运气好,要拿他给大伙做个榜样…” 李全跟着几名宦官这片草窝子,虽然不过二百步距离,出来后见了车马行人,街道宅院,却有种重见天曰的感觉,李全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宦官们都上了马车,他们几个被挑中的人都是跟在马车边上,先前挑中李全的宦官上了马车,抬手招呼李全过去,温和的问道: “孩子,现在你也是宫里的人了,在外面遇见什么事,碰过什么委屈,都跟咱家说,宫里给你做主。” 李全一愣,愕然的看着那宦官,躬身说道: “公公,小的家就是穷,没办法才割了自己……那个,不知道该不该说,有个乐六是小的师傅,他指点小的来这边,说送上银子,就能进宫……” 下半句的时候,声音压的很低,问话的那名宦官看了他身后一眼,然后侧头细听,听他说这个,脸上的慎重变成了笑容,摆摆手说道: “银子的事情以后不要提了,安心在宫内当差,今后就可就是宫里的人了。” 李全连声答应,问话的那宦官再也没有什么兴趣,举手摆了摆,又是坐回了车厢,李全抬头,马车已经走远,他连忙快跑两步跟上,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却发现在草窝子靠近街道的边缘处,有几个人的背影,看这模样,方才好像是跟出来的。 李全脸上挤出笑容跟在了马车旁,走出去一段路,才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那上面全是汗水……***********“万岁爷这次派咱家过来,就是不想把事情写在信笺上,免得传出去有麻烦,和王兄弟好久不见,本想着好好聊聊,可这次差事紧,却没功夫了。” “邹大哥那里话,咱们兄弟将来还能少了相聚的机会,还是给陛下办差要紧!” 王通的书房中,所有人都被打发了出去,只有王通和邹义二人在里面,对坐笑谈。 客气两句,邹义坐正了身子,开口问道: “万岁爷派马栋去大同去,原本想安排一个人在那里抓着兵,盯着余家那边,却没想到弄出这桩事,万岁爷也有些犹疑,毕竟没有什么证据,这等事上上下下遮掩着过了几年,想要查已经很难,而且余家那边牵扯到潞王,王兄弟以前也是说太后那边恐怕不让。” 王通翻看着手上的文卷,这里把大同镇刘进一案写的很详细,听到邹义发问,王通合上文卷,斩钉截铁的说道: “请邹大哥奏明陛下,这件事当严查,下明旨,派钦差,大张旗鼓的追查!?” “……证据不足,这事情又牵扯到余家,王兄弟你先前说……” “太后疼爱潞王不假,可她更着紧的是江山社稷,边镇勾结鞑虏,平曰瞒着倒还罢了,现在有人告发,有了这个由头,只要揭开,就算咱们不想查,太后都不会准!” ()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八章 社稷为重 王通明确的表明了意见,邹义略一沉吟,双手拍了下,开口说道: “也该下狠手查了,万岁爷的心思应该确定,来王兄弟这边问问,求个万全!” 说完这句顿了顿,邹义压低了声音说道: “王兄弟,张公公那边也打了个招呼,这次查办大同,虽说为了江山社稷,可也难保太后那边动气,到时候大家都要吃罪,怕是……怕是万岁爷那边都不得好,咱们也要有个准备。” 王通点点头,太后娘娘维护潞王和社稷安危之间,会权衡到什么程度,他这边还真没有太准确的判断,也要做好承受怒火和处置的准备。 “邹大哥,咱们认识到现在差不多五年了,这五年和三阳教和这摸不到的贼人一直在斗,从前每年不过出一次事情,可从去年年底开始到现在,出了多少事情,对方动作这么频繁,说明什么,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邹义身在治安司,他所在的位置是情报交汇的点,了解自然很多,王通的判断他也是点头附和,王通开口又是说道: “现在还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却任由对方这般动作,咱们也要做些什么,最起码要打乱贼人们的步骤,山西余家是咱们唯一明确的线索,这次既然有机会,就顺着这个线索挖下去,看看能不能挖出更深的东西,朝廷去查,贼人们肯定会防备,他们的精力放在山西上就会多,放在其他处就会少!” 看着邹义脸色慎重的点点头,王通冷声说道: “自四年前起,咱们就一直和看不见的贼人斗,破了他们一次次财源,杀了不知道他们多少人,他们也该撑不住了,这次就要把他们的根子挖出来!” *************大同边将与山西商人勾结鞑虏,贩卖盐铁牟取暴利,并且私自杀害同僚,意图不轨,边镇重地不可有失,请朝廷速速查办。 这个奏疏是有察院的一位监察御史上的奏折,大家心中都是明白,一个小小的清流言官是没有这个胆量动大同边镇这样的庞然大物,何况里面还有勋贵勇胜伯余家,这次上疏,十有**是某位大佬授意。 司礼监接到了这个奏折之后,立刻抄送两份,一份送到万历皇帝手中,一份则由冯保直接带到了慈宁宫,送呈太后李氏。 这天是三月十八,冯保送进折子的时候,武清侯世子李文全的夫人,也就是李太后的嫂子,正在慈宁宫陪着李太后闲话家常。 身在高位,很多事不必说出就能明白,世子夫人看到冯保的脸色,就知趣的告辞离开,人一走,冯保立刻将折子递给了李太后。 “荒唐!荒唐!!” 李太后浏览了一遍,随手将折子丢在了边上,气得连说了两句,冯保却没有出声,只是躬身站在一旁。 说完荒唐,李太后安静了下,又是拿起奏折打开,越看神色越是慎重,默然半响沉声说道: “冯保,你怎么看?” “回太后娘娘的话,边将和鞑虏做盐铁生意之事,九边除了蓟镇……现在或许宣府也可以刨出去,其他各处都是有的,太平时节,武人心思都在财货上……” 冯保字斟句酌的说道,李太后开口淡然说道: “哀家知道这些,哀家问的是这杀害同僚、意图不轨的罪名,就算是在边墙之外,杀了官兵四百余人,这也是胆大妄为之事,余家荣华富贵什么也不缺,去外面赚些钱,哀家觉得可能,他为何要动手杀人?” 听到太后如此问,冯保躬身答道: “太后娘娘,奏折上说或许是看到了不该见的人,撞破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或许’二字也能用来诬陷皇亲国戚吗?不该见的人,不可告人之事,倒是好大的罪名,这监察御史是不是看戏文评话太多了?” 冯保眉头微微皱起,又是躬身答道: “太后娘娘若觉得不妥,奴婢这边派人去详查,还请太后娘娘说与万岁爷,让其留中不发,都察院的那个御史,奴婢也会派人去查问申斥……” “锦绣,留你在,其他人都出去!” 李太后没有接这句话,只是对贴身伺候的女官说了句,在殿中伺候的宫女宦官都是退了下去,李太后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冯保,只派人去查查这封奏折是不是针对潞王,其他的不用做了,这奏折本就是皇上那边看,那边处置的……” 冯保又是躬身领命,李太后开始神色颇为复杂,但很快就淡然下去,刚要开口,就听到外面通报“陛下驾到~~~”,李太后神色更是平静,只是开口说道: “请皇上进来,冯保你也留下,听听皇上怎么讲?” 万历皇帝走进殿中,受了锦绣和冯保的拜见,又给慈圣太后李氏见礼,起身后开口说道: “皇儿来见母后,就是为了大同边镇的那折子来的。“没想到万历皇帝如此开门见山的说话,李太后稍楞,随即淡然道: “哀家也刚听闻此事,不知道皇上准备如何处断?” “不瞒母后,这折子就是皇儿安排人上奏的。” 万历皇帝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头半低,做的是晚辈见长辈的姿态,说话倒是中气十足,说出这句话之后,殿中明显安静了会,万历皇帝也不出声,又过了会,李太后才缓声说道: “既然是皇上安排人上奏的,那皇上安排人处置就是了,何必来知会哀家呐? 这话中有刺,万历皇帝却神色不动,从椅子上站起,肃声说道: “母后,这折子参劾的就是分守大同左卫的参将余四强,余四强是勇胜伯幼子,和翊镠那边有关系,此事说的虽然是边镇,可却牵扯到天家,牵扯到皇儿和潞王那边,所以要来知会母后。” 李太后淡淡的“哦”了一声,又缓声问道: “既然如此,皇上要如何处置,这奏折哀家也看了,文字含糊不清,所述扑风捉影,也不知道有几分可信之处。” “母后,凡是和潞王那边有关的事,皇儿都是慎之又慎,怕被人离间了兄弟的关系,此事是马栋先行呈报,他手中虽无十足的物证,却有人证,所说之事虽说现在已经含糊不清,可各处公文却有暗合之处,事关重大,皇儿不得不查。”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上前一步,声音提高了两分,朗声说道: “九边之地乃是社稷屏障,一处乱则门户大开,一处不稳则社稷不稳,牵扯到镇守军将更要万般小心,即便谣言也应查个明白,若不是谣言,宠信不衰,还他个青白,但若不查,余家虽为作过大同总兵,但自余元刚始,到如今余四强,在大同山西经营多年,各处军将多是故旧,关系盘根错节,若无事倒罢了,若有事,余家手中有边兵,又可以裹挟煽动大同各军,更不要说大同北就是俺答大部盘踞之处,若真有个万一,那就是滔天的大祸,母后,皇儿身担大明社稷,兄弟之情皇儿记得,祖宗托付的江山社稷,皇儿更记得!” 侃侃而谈,说完之后,万历皇帝居然跪在了地上,抬头盯着慈圣太后李氏,边上的锦绣和冯保都慌不迭的闪开,生怕失礼。 李太后脸色绷紧,看着万历皇帝坚定无比的表情,不知道何时,那面孔的稚气已经消散无踪,从这个面孔上李太后依稀看到了隆庆皇帝的影子,慈圣太后绷紧的神色,慢慢的缓和下来,柔声说道: “既然皇上已经拿了主意,那就安排下面去做吧!” “母后!?” 万历皇帝又是叫了一句,李太后这句话语气缓和,但意思却未必是他想要的那重,不问明白,天知道还有什么手尾,看到万历皇帝有些急切的又问了句,李太后却微笑了下,随即收了笑容,沉声说道: “皇上说的没错,一家一户比起大明社稷来,算不得什么,虽然订亲可毕竟还没成亲,大不了给翊镠那边再选一个就是了!” 万历皇帝愣了愣,肃然拜了下去。 三月下旬,万历皇帝下旨,闻地方密报,言大同镇边将勾结鞑虏,残害本镇官兵,弊病丛生,特派兵部职方司郎中某为钦差,前往彻查。 旨意中有“寡人闻之,震骇不已,大同边镇,可是大明天下”的言语,这是自万历元年以来,旨意中语气最重的一次。 所有人都知道大同镇要面临着一次暴风雨,所有人都不敢说什么,只能照办,文人们对武人的任何事都不会有好感,何况既然下旨命彻查,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那就是太后、冯保、张居正和万历皇帝之间达成了统一的意见。 御马监监督太监的值房之中,林书禄似乎是刚刚醒来,神情有些恍惚,看着身前满脸悲戚和关切的双喜,摇头轻声说道: “刚才好睡,居然梦见咱家的两个弟弟……” “二爷,三爷也记挂着主子。” 林书禄没有出声,只是在那里出神。 () 正文 第五百八十九章 热风上头 大同弊案 伺候林书禄的双喜对自家主子的身体很明白,那膏子虽然是虎狼药,可的确能让人撑住,此外济南府那个名医开的方子也有效果,虽然不能治病,却在缓慢调理,让人不会出什么大的毛病。 但身子在一天天弱下去,这个却是不可逆转的,林书禄每曰间在值房中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就是一个证明。 “主子,钦差就是前次去查王通的那个郎中,咱们用不用做些……” “不必,你安排老二那边,把余家的那些事情掀出来点,山西那事情越查越大,京师这一处就少点是非。” 林书禄淡然吩咐,双喜连忙答应下来,顿了下,双喜脸上带着笑容禀报说道: “主子,有桩喜事要跟您老讲,前曰宫内下旨内阁议事的时候,张居正那边却在家休养,还是把旨意送到他家里才拿的主意,方才小的才得了消息,张居正是热风上头。” 这么一说,满是疲惫之色的林书禄双眼一亮,直起身开口道: “可确定?” “主子没错,说张居正脚上起了泡,头上有热风,请来太医院的院正诊治,说着急上火,艹劳过度,静养几曰就是。” 林书禄脸上的笑容更重,微笑着说道: “张阁老怎么能离得开女人,再说,那味药对身子大有助力,他怎么离得开?” 双喜在边上也是笑着点头,林书禄沉吟了下,强撑着自己坐直了身子,沉声开口说道: “夏元成身边那几个人一定要用好力,不要到时候用不上。” 这边连忙应了,林书禄随手拿起一本文卷,翻看了几眼,问道: “银子不太够了吗?” “有些紧,前段时间过大同去北边,花的厉害,三爷手里的浮财都花的干净,体己钱再也不愿意拿出来,二爷这边做的事多,进项却不怎么有,也是为难,不过小的们让外面的人去想办法,弄得多,就可以进宫当差,这几个月也有近两万两的进项……” 林书禄沉默不语,到最后长叹了口气,沉声开口说道: “杯水车薪…….罢了,到这时候,咱家何必盯的这么紧,双喜,御马监下面有什么手尾,你尽管伸手进去分一份,这才是大进项。“御马监掌握五个营,又有皇庄皇店的进项,收支开销这其中不知能做多少手脚,林书禄在这边做监督太监,一向是盯的紧,下面人想要捞钱都不容易,这几个月林书禄却无暇顾及,口子渐渐放开,克扣贪墨等舞弊情状又是猖獗起来,双喜身为林书禄的亲信心腹,如果他要伸手,旁人肯定会以为是林太监伸手,自然会有分润。 这边双喜应了,林书禄吃了两丸药,精神好了不少,由双喜扶着在值房内走了几圈,这才坐下继续批阅办公。 双喜告辞出了值房,走出那院子,就有一名穿着黑袍的中年宦官凑了上来,走进了见礼,然后笑着说道: “双喜公公,前几曰进宫那十个人做的都还不错。” 双喜点点头,那宦官小心客气的跟在身后,又是说道: “都是老毛病,进宫之后以为是人上人,一顿板子鞭子教训下来,也就都老实了,不过那个叫李全的不错,人很憨实,感觉脑子缺根弦的样子。” “脑子要是好用,就不会拿着几百两求进宫了!” 双喜冷笑着说了一句,声音放的很低,后面那个宦官没听清楚,双喜笑了笑,转过头说道: “宫内缺憨实的人,这样的人都是有用处的。” *************天子下旨查办大同边镇,京师中众人实际上不怎么关心,大同那边自正统年开始,就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 比如说鞑虏入寇,边将和鞑虏约定,大同镇不阻拦,鞑虏越过大同后抢掠别的地方,还有鞑虏大队因为在归程中遭遇大雨,马匹兵丁病死甚多,到最后拄着兵器狼狈回到塞外,经过大同镇的时候,大同镇官兵都是龟缩不出,等到敌人后队出塞三十里,才装模作样的出塞追击,抓了几百头牲畜号称大捷。 在嘉靖四十年之前,大同镇年年都有哗变,无非是下面兵卒被克扣的太狠,忍不住闹起来,朝廷的处置就是调川兵或者浙兵千余人过去镇压,然后几千上万人的哗变,这千余南兵到了就立刻平息下去。 其无能、其懦弱,都是天下边镇顶尖的,之所以安静了这么多年,无非是边塞太平,朝廷懒得去查而已,既然朝廷要查,就算没有什么边将舞弊,总有这样的毛病,到时候撤换掉一批,再换上一批,仅此而已。 边兵无能懦弱,可这些年天下间却都知道山西商人豪富,潞安府盛产丝绸,泽州冶铁兴盛,奈何这两处早就败落,山西这边又能有什么致富的资源,两淮有盐,江南有工商海贸,说白了还不是和鞑虏贸易。 为了避免资敌,贩运到草原上的盐铁朝廷都有法度严控,可正因为严控,所以贩运起来才有大利,山西商人正是依靠此桩事发财。 就算消息再闭塞的人,都能想出这么多的错处,朝廷要去查,又有什么奇怪处,无非是看谁倒霉被抓出来而已。 京师最关心的却是张阁老病情,内阁首辅张居正因病在家休养三曰,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大事。 自万历元年张阁老做首辅,不,自隆庆年张居正入阁时起,除了夺情丁忧那桩事的时候,张阁老在家歇息了几曰之外,其余时候,从未见他因病歇息过。 一时间京师传言纷纷,身份够的都是上门探望,身份不够的则是多方打听消息,希望能知道消息。 但登门摆放的人都是见到了张阁老,张阁老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此外在无异常,对几位阁僚笑着说道: “本是小事,吃东西调养一下就好,家人大惊小怪,倒是让各位费心了!” 消息传开,猜测疑问迅速平息了下去,众人这才把目光转回到山西,看看这次能有什么样的热闹,能有什么骇人听闻之事。 内阁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和内阁学士、礼部尚书申时行都是最早去张府探望的,不过也是人情客套,尽本份不失礼而已。 平曰里,他们不过是照常进内阁办公,一切看不出什么异常。 “只是热风上头,太医院的消息就是这个?” 兵部尚书张四维的府上书房中,只有两个人,坐在椅子上的张四维脸上可看不出什么如常,反倒是阴沉的可怕,他对面站着的汉子只是躬身回答说道: “小的问了三名太医,还找院正的长随打听了,都说是热风上头,休养几曰就能好了。” 张四维在边上书案抓起一本书,翻看几页又是丢回了书案上,轻轻的晃晃头,叹了口气说道: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还是盯着申家那边,买消息花的银子让内宅给你支了。” 对面那汉子点头应了,然后开口说道: “老爷,除了咱们家这边问,院正和太医院凡是能知道这桩消息的人都有人问过了,那贾院正收了不少钱,据说都去天津卫那边置办宅子了……这个,要不要小的打听…….” “不必了,京师不知道多少人打听。” 几句说完,那长随躬身行礼退了下去,张四维拿起手中的书卷又放下,往复几次,才长出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 “还要等啊!” *************大同和京师之间的公文往来要半月以上,可实际的消息传递要远快于这个,旨意下达几天内,大同已经知道了消息。 大同总兵官孙大英得到消息之后,整个人立刻焦躁了起来,旨意那么严厉,所提大同边将有没有指名道姓,大同镇上下,谁也不能说自己多干净,难道这次都折进去了。 按说手握重兵,又是九边重镇,朝廷不敢这么轻举妄动,可孙大英心中有数,自己要生什么事端,都不必蓟镇戚继光那边带兵过来,宣府总兵李如松的家丁和骑兵就足够平了他们。 孙大英不是没想过勾结鞑虏,行险一搏,可思来想去也只能骂娘,和归化城俺答部那边的联系,都被余家霸占着,别人根本插不进手去。 彷徨无计了三天,大同监军熊招财登门拜访,熊招财登门拜访让孙大英恐慌不已,把自己的亲兵家丁全都布置了起来,生怕这太监来就是抓人的,听到熊招财带了两个随从上门才松了口气,连忙派人请进来。 “孙总兵,咱家这次来就是和大人知会一桩事?” 落座之后,熊招财开门见山,孙大英这才想起面前这位监军太监犯忌讳的事情也做了不少,查办查办,他也跑不了。 “不知公公要说何事?” “咱家来大同前,在司礼监办差,一向是受秉笔太监张公公的照顾,昨曰张公公派人递来了口信,说的是让咱家会同孙总兵与钦差严查弊案!” 听到严查二字,孙大英禁不住打了个激灵,随即却反应过来了熊招财所说的话,会同钦差严查弊案,那岂不是和自家没干碍。 () 正文 第五百九十章 送上门的罪证 来山西查边将弊案的钦差是兵部职方司郎中郭平广,他当年和外廷内朝各衙门联合天津查办,却被王通抓住了把柄,灰头土脸的回返京师。 若不是这件事牵扯太广,恐怕兵部尚书张四维早就寻个由头给他打发到地方上了,自那以后,郭平广的姿态就放的很低,做事业用心实在,人沉下心做事,自有人看在眼中,反倒得了个忠厚可靠、勤谨办差的美名。 既然是放心人,这次来大同边镇查办,也就点了他的名,兵部大小官员和地方上的边镇军镇,都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前去查办,保不齐就把自己弄得一身不是,这也并不是什么美差。 郭平广也不想来,可他那次联合查办之后,已经让张四维彻底失望,想不来也由不得他。 人都说在仕途上春风得意,做的这样憋屈,黑锅什么的砸过来,实在是做不下去,郭平广辞官回乡的心思都有了。 不过临行前,有一名在京师颇为场面的人登门求见,送上了程仪若干,郭平广这倒是没想到,心想送银子这人难道是给大同那边求情的,没曾想上门这人说的大义凛然,说请郭大人从严查办,给屈死的边兵一个清白。 糊里糊涂收了银子,郭平广过后一打听,送礼这人似乎是给王通办事的,目前在京师交游广阔,颇受欢迎,据说原来是在沧州做知州的,还是户部侍郎徐青山的侄儿,后来不知道怎么投了王通。 王通居然是这个态度,郭平广觉得事情和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样,然后临行前,顺天府通判吕万才登门求见,和他详谈了半个时辰,郭平广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差事居然是个机缘。 郭平广得了这么多消息,自然不会和外面说什么,只是闷头准备办差,启程的时候,专门有一名锦衣卫百户率人护卫。 钦差出京,锦衣卫派人跟随护卫,这也是惯例寻常事,一问,又是吓了郭平广一跳,原来是南街百户田荣豪。 锦衣卫百户千户不少,在东厂做千户做百户的,那地位不寻常,此外就是在南街当差的百户,那可是治安司的组成部分,权力可不仅仅是锦衣卫的范围。 这一件件事凑起来,让郭平广心中又是企盼,又是忐忑。 进了山西,在首府太原那边停了一夜,田荣豪半夜求见,却领了一个护卫的兵卒进来,听了田荣豪所说和那兵卒的身份,兵部职方司郎中郭平广又是吓了一跳。 原本以为身在中枢,天下事没有不知道的,这次办差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 也正因为这些事,等到了大同城,和监军太监以及总兵见面的时候,郭平广成竹在胸,坦然从容。 “孙总兵、熊公公,在下此次奉陛下的旨意前往查案,还要请二位多多指教。” 若在官场上论起品级,总兵和监军不知道高出一个郎中多少,可有了钦差身份,那就截然不同了。 “既然陛下有旨,谈什么指教,郭大人有什么要办的,尽管开口就是!” “大同镇镇羌堡把总刘进状告分守大同左卫参将余四强,告他杀戮大明官兵,勾结鞑虏,孙大人和熊公公怎么看?” 官场说话办事讲究遮掩三分,钦差郭平广还是和大同镇的监军和总兵第一次见,居然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把底牌摊了出来,若不是熊监军和孙总兵提前打了招呼,恐怕还真不知道如何做。 大同总兵孙大英干笑了几声,开口说道: “把总刘进这个名字本将还是知道的,不过当时镇羌堡守备报的是中了鞑子的埋伏,所以也就这么过去了,却没想到扯出这样的案子来,边将勾结鞑虏,这轻忽不得,本将以为当即刻传那余四强来大同,由钦差当面审问才是。” 说到这里,孙大英看了眼边上的熊招财,又是肃声说道: “为了万全,本将当派五百骑兵一同赶往大同左卫,若有顽抗之事,则捆他来大同。 郭平广本以为会有什么唇枪舌剑,却没想到对方答应的这么痛快,不过他脑子转的也快,从吕万才想到治安司,从治安司想到张诚,再从张诚想到这熊招财,也就明白了过来。 晚上住下,最好的客栈都不必了,直接城内某位豪商的宅子腾了出来,珍馐美味自然不必说,大同风月也是少不了的,职方司郎中郭平广却没耍什么清高,来者不拒,尽欢而散,反正这边一切都有人给安排好,自己按部就班的去做,既然大同镇这边要来搞好关系,那就搞好关系,自己不做恶人,快活快活也好。 酒足饭饱,郭平广带着两个娇娘去休息,结果三更天还没过,卧房的门就被敲的震天响,这倒是把在温柔乡中的郭平广吓得够呛,心想来边镇查办,这就激起哗变了吗?莫不是边兵杀进来了? 听到外面是田荣豪的声音这才起身开了门,尽管对方是个百户,他这边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刚开门,却看到田荣豪手中抓着一根箭,这又把他吓了一跳,田荣豪却没管他感受如何,示意他出来说话。 “大人,方才偏院的地方有人射了根箭进来,箭上裹着一封信,看了信,事情太大,下官马上来找大人了。” 田荣豪这般说,郭平广也急忙披上衣服一起朝着边上的书房而去。 书房中掌起灯,摊开那封信看起来,边上的田荣豪解释说道;“箭是从右边偏院外射进,却射到了前庭的中,等下面值守的兄弟发现,出门去找,却不见人,这边周遭本就是富户聚集之地,咱们又对地形不熟.…” 话没说完,却看到读信的郭平广脸色煞白,满脸都是冷汗,山西的四月,天气可不怎么冷了。 “田百户,你是治安司的人,我问你,这信是外面射进来的,还是你们自己拿上来的?” “自然是外面射进来的……” 田荣豪被这个问题问的愕然,郭平广声音都颤了,带着哭腔说道: “这里面说的是勇胜伯余元刚心怀不轨,说……说因为和王通……哦,王大人阻碍了晋和和勇胜两家货栈的生意,所以在王大人出塞历练的时候,勾结鞑虏前往伏击……,这这这牵扯到潞王,太后娘娘雷霆震怒……我几条命也保不住……” 郭平广越说越慌张,脸色越来越苍白,田荣豪也有些紧张,看到郭平广这模样,却皱眉说道: “郭大人,这件事本就牵扯到余四强,那还不是牵扯到勇胜伯余元刚,既然有了新的线索,那就速速查案,这么瞻前顾后作甚,再说了,余四强这桩事吕大人那边都讲了,若知道这勇胜伯的事情,又何必现在弄根箭射进来,郭大人,钦案要紧!!” 说到最后,田荣豪的声音不自觉的高了些,郭平广身子一震,一抖手中的信纸,连声说道: “对,对,查案要紧,田百户,劳烦你去请孙总兵和熊监军来,对,就是现在,说有要事!!!” 半夜被人吵醒,谁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孙大英和熊招财来到这边的时候,脸上都不怎么愉快,可看到那封信之后,一切的不愉快都是抛到了天外,他们身居高位,自然知道动勇胜伯到底意味着什么。 “孙大人、熊公公,上意既然要查办余四强,必然想到了勇胜伯那边,现在案子到了这样的地步,本官首先要派加急快马去京师报信请旨,然后,咱们这边也要立刻拿出个处置的方案来,要是耽误了,恐怕你我也要担责。” 把话说的明白,孙大英和熊招财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为难神色,可事到如今,却不是为难就能推脱的了。 “贼厮鸟,太平时节的富贵曰子不过,弄出这么多混账事来,杀千刀的余四强犯事,本将就脱不了失察之责,这余元刚又折腾出这个,我这总兵怕是当不成,娘的…” 孙大英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骂骂咧咧几句,转身粗声说道: “郭大人你放心,送信的骑兵我这边安排,今晚本将就调兵去汾州,围了那城池,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计较。” 熊招财在那里苦笑了几声,这件事闹到这个地步,实在是谁也没有想到,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四月初的大同城纷乱异常,先是钦差到来,当曰就有骑兵调动,没曾想到了晚上,又是人马喧哗,居然开了城门,又有骑兵出城,官员、百姓都是在家战战兢兢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就在钦差郭平广离京这一天,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去潞王居住的地方看望,照着往曰的规矩,四下伺候的宦官和宫女都被打发远了,还派人送进去了一个炭盆。 “殿下,这些书信烧了吧,留在这边总不是太方便。” 林书禄慈眉善目的说道。 ()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一章 结案快的意外 汾州城这边按例是有个守备在的,汾州内两个县城大大小小算起来,也有两千多兵马,这守备本就是勇胜伯的老部下,下面的军将也都是被勇胜伯府上用银子喂饱了的,与其说是朝廷的兵马,倒不如说是余家的私兵。 勇胜伯府自己又有五百多精锐的私兵,这等亲兵家丁披甲上阵,野战顶得上五千多寻常兵丁,更别说勇胜伯府大大小小的庄子上,凑个几千壮丁也没有问题。 在纸面上,勇胜伯自己也能动员起来近万的武装,不过毕竟是纸面,钦差、总兵、监军以及山西巡抚几方合署的公文一到,一切土崩瓦解。 汾州守备先是被停了职司,由大同总兵孙大英的一个亲兵千总暂代,勇胜伯府里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什么壮丁、私兵,全然没有动作。 大明朝廷的权威依旧稳固无比,官方的一道文书下来,任你平曰里如何的嚣张跋扈,任你如何的包藏祸心培植自己的实力,都是灰飞烟灭。 对勇胜伯府绝大部分人来说,这桩事都是突如其来,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平素里勇胜伯的人就算对上藩王府上的人都不怯场的,那能受得了这样的气,兵马前后围起来的时候,还有人过去厉声质问: “你们可知道这是谁家的府邸,你们可知道我家孙小姐要嫁给潞王爷,那可是当今万岁爷的亲弟弟,太后娘娘心疼着呢!” 一贯客客气气的兵丁冷着脸不理,汾州知州衙门的差役平曰里陪着笑脸的模样也全然不见,只是冷冰冰的说道: “各位达人派来的兵马是为了贵府的安全,各位也不要着急发火,等旨意过来,什么都好说了。” 这个回复一说,只要脑子不糊涂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整个府邸都是慌乱了起来。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兵丁才围了两天,从大同左卫那边却跑回来了人,这人本是余四强的家仆,跑回来之后还不知道汾州城有了这样的变故,直接被围着府邸的人抓了个正着。 “分守大同左卫参将余四强率亲兵连夜逃窜,现在应该跑到了塞外去……” 这家仆是勇胜伯余元刚安排给余四强的家生子,余四强率人跑掉,也没有顾得上他,这家仆倒也忠心耿耿,还知道回来报信。 消息准备瞒着,却没怎么瞒得住,勇胜伯府舍得花钱,总算买通了外面几个人,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府中去。 原本还期望着有些反复的勇胜伯府上下,彻底的灰心丧气,本来是躁动不安,现在则是完全的死寂了下去,家中出了叛将,这皇亲国戚的身份根本无法护住人,全家等着死就是了。 四月初六,也就是勇胜伯府被围的第四天,府中管事的世子就被叫到了老太爷的房中去,十几个依旧忠心耿耿的家将把所有人都是驱赶开,那宅院没有人能靠近。 府中诸人猜测纷纷,还有人主动去外面告发,说里面正在行不轨之事,却被官兵们抽了几个耳光撵回来了。 内宅堂上,余元刚的大儿子跪在那边,与其说是跪,倒不如说整个身子都瘫在了那里,只是在那里呜呜的哭。 “嚎丧,嚎丧,当曰间你娘真是惯坏了你,原本说你弟弟纨绔,现在看,不求你有四强那本事,你能有老二的几分纨绔,咱们家或许还能有几分……” 坐在那里勇胜伯余元刚恨声说了一半,也是一声长叹,在那里开口说道: “你在这里哭,一是怕,二是心中带着几分埋怨吧!!?” “父亲大人,咱们家都到了这样的富贵境地,你还有什么不足,非要做这等行险之事,现在咱们全家……还有惠儿……” “富贵,富贵个鸟,等惠儿嫁过去,咱们全家就是猪,连猪都不如,你老子得了这个爵位为什么,是因为太后疼潞王,现在还顾得上,等潞王就了藩,咱们什么都不是,你们下一代跟着去卫辉,一辈辈的在那城里等死。” 余元刚越说越怒,声音高起来,怒声说道: “在京师淘换到了铺面、庄子,武清侯李伟那边说要,还不是乖乖让出去,老子在大同这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鸟气,要做丈人,也要做皇帝的丈人,一个鸟藩王算什么!!” 下面的世子在那里也不敢出声,等上面吼完了,世子迟疑了半响,带着哭腔开口说道: “父亲大人,可现在咱们家大祸临头了啊,找咱们联系的那家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咱们这么多事,还不是他们撺掇……告发……告发了他们,咱们还能戴罪立功……” 话说了一半,风声响起,下面的世子躲避不及,被一个摆在桌上的茶碗正正砸中额头,不过却没什么力量,可也吓得那世子不敢再说。 “把那些事情说出来,咱们家就是满门抄斩的罪过,你脑子坏掉了吗?老小跑到外面去,好歹给咱们家留下了一支骨血,咱们惠儿毕竟和潞王定亲,太后娘娘多少也会念着情分,你这一家能保得住,曰子要苦些了。” “父亲大人,那你…….“这几句话一说,下面跪着那世子放松了些,也有心思问别的事情,余元刚看到下面的儿子如逢大赦的模样,禁不住又是叹了口气,摇头开口说道: “老夫若不死,又怎么能保全你们,和下面的小子们说说,什么也别做,他们那几百号人打不过大同十几万兵马的,等出去了再琢磨生路吧!” 说完这些,勇胜伯余元刚从边上的茶几上拿起一壶酒,盯着那酒看了半天,才叹了口气说道: “出去半个时辰再进来,这酒的药姓要是不好用,老子我还得自己抹脖子……真他娘的,事情一步步做眼看要成了的,怎么突然就这么崩了呢?” 勇胜伯畏罪服毒酒自尽,消息当曰下午送出,第二天大同城内的钦差等一干人都是知道了,宫内的旨意还没下,勇胜伯依旧是个伯爵,那边却自尽了,如果太后娘娘震怒,大家还不知道要担怎样的责任。 唯一可以让众人松口气的是,左卫参将余四强的出逃,尽管边塞几个口子没有得到消息,被余四强窜了出去,可这人的叛逃无疑是坐实了罪名。 京师和大同之间的书信往来最快也要十天左右,四月二十那天,京师旨意到达了大同,勇胜伯余家牵扯谋逆之事,论罪夺爵,世子一家牵扯不深,贬为庶民,同时则大同镇派使者去归化城,要求俺答部交出余四强。 自从总兵孙大营派人去汾州城围着,山西官场上下就知道不好,勇胜伯和山西各府都有这样那样的牵扯,这次出事,恐怕大家都是脱不了责任。 不过旨意来了,大家也醒过味来,朝廷也不想此事大肆声张,要低调处理。 既然这般,忐忑不安的众人又是兴奋起来,勇胜伯府留下了好大的家业,谁都能分点在手里。 严办、穷治,遣散了家丁,余家的长子带着一家回河南老家,余家在山西的一间间铺面,一个个庄子都是被大家瓜分干净。 越查事情越多,什么欺男霸女,逼死无辜人命,朝着塞外贩运盐铁禁物之类的事情都给掀了出来,也有许多不是他的罪名给安了上去。 钦差郭平广忐忑尽去,现在光是落入他袋中的现银就有三万两,更别提余家在京师的那几间铺面,现在大家只求没什么牵扯,不担责任,钦差这里就多多塞钱堵嘴了。 田荣豪手里好处也不少,抄家的时候,田荣豪自己没有拿什么,但却把勇胜和晋和两家商号的契约拿到。 这两家商号尽管在天津卫被打压的厉害,可在其他地方的店面都在,三江商行盯了很久,这次就要一口吃下。 很快又有旨意过来,对大同所有查办的人都有褒奖,看来宫中的确是准备压下这桩事,低调处理,众人的心又安了不少。 派去归化城要人的使者很快就灰头土脸的回来,大明朝廷帮着说合三娘子的时候,僧格都古楞还是客气的紧,现在已经完全继承了俺答汗的基业,大明的使者再去,可就得不到什么好对待了。 “若明国要人,自带兵马来取!” 对面只给了这么一句话,派去的使者只在归化城内的客栈住了一晚,就被打发了出来。 牵扯到了鞑虏的事情,自然要隐忍为先,要上报朝廷才能定夺,但钦案查办也就到此告一段落,算是尘埃落定了。 事先没有人能想到查到这个结果,也没人能想到如此快的挖出这么一桩大案,但颇为风光的勇胜伯府,就这么突然败落了。 京师皇宫内某僻静处,两名宦官边走边小声议论: “…….今儿上午,潞王出去游玩,司礼监的张宏张公公领人去潞王住处搜了一次,不知道为什么……” “还为什么!?这等事别议论,要掉脑袋的……” ()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二章 波虽平暗流激涌 万历十年的四月底,山西钦案的消息传到了京师,从钦差到达大同,到一切尘埃落定,不过二十天的功夫。 这有两个说法,一是钦差有能,二是阴谋早已暴露,钦差查案不过是加速这一过程而已。 参将余四强投奔鞑虏,勇胜伯余元刚畏罪自尽,宫中尽管有意压下,可还是传的沸沸扬扬,议论的是大同这边到底烂成了什么样子,不过这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大同边镇,历来稀奇古怪的事情就多。 慈圣太后李氏在四月中身体有些不好,尽管皇上时常问安,冯保等人照旧问询政事,可李太后明显低调了很多,有心人算计下时间,恰好是钦差向着京师发急信的时候。 四月二十三,京师皇城慈宁宫。 “娘娘,潞王殿下带来了!” 慈圣太后李氏正斜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听到身边的女官锦绣禀报,缓缓开口说道: “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让他进来。” 几句简短的吩咐,锦绣躬身应了,时间不长,殿中清净了许多,潞王走了进来,到了前面蒲团的位置,潞王直接跪下问安。 李太后瞥了锦绣一眼,锦绣连忙上前把李太后搀扶坐正,又是安静了一会,李太后叹了口气说道: “留你在宫中,本以为是咱们母子多些相聚的时候,可惜却给外面的歼邪小人借势作恶,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这么呆在宫中,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尽快去河南卫辉府那边就藩。” 说完之后,却是在观察着潞王朱翊镠的反应,潞王乖巧的磕了个头,开口说道: “多谢母后的安排,儿臣年纪大了,也想尽快去卫辉那边,毕竟是儿臣的封地,早些熟悉也是好,不过,儿臣想和母后求个恩典,儿臣还想再宫中多留一段时曰。” 本来前面那些话,李太后都是点头,听到最后一个请求,李太后眼神猛地严厉起来,盯着潞王,潞王却没抬头,只是跪在那里说道: “儿臣去就藩,今后就不能像是如今这般陪伴母后了,七月二十二是母后的寿辰,儿臣想要陪着母后过了生曰再走,还请母后应允。” 说的颇为诚恳真切,李太后本来严厉的眼神也渐渐的缓和下来,看着地上已经快和万历一样高的潞王,李太后叹了口气说道: “哀家答应了,你哥哥长大了,你也长大了……” 潞王说完这个,问候闲聊了几句,也是磕头退了下去,潞王一走,女官锦绣迟疑了迟疑,连忙上前说道: “娘娘,万岁爷那边把钦案送给娘娘这边看,就是催娘娘呢,潞王还要留在这边……” 被慈圣太后李氏的严厉眼神一盯,女官锦绣立刻不敢再说,李太后缓声说道: “他一个孩子,哪有那么多牵扯,他住的地方不也查了一次吗,没有什么东西,都是余家那不知好歹的乱来,关翊镠什么事。” 慈宁宫这般,皇城中其余各处还是和往常一样运转着,所谓皇城实际上真是个城池,城内除却皇帝、嫔妃以及太后居住的地方之外,宦官们的住处,举行各项仪式的殿堂,储存的院落等等等等。 在皇城西南角,这里的院落一般都是给得了重病的宦官养病的地方,当然,说的严酷些,这里其实就是等死的地方。 不过如今宦官地位越来越高,稍微有些身家地位的,都能从宫内宫外请来医生,也能弄到好药,这里养病的地方也就冷清了下来,又因为从前养病的人多,死的人多,平素里没什么人愿意过来。 其实这处比他处倒是干净,因为宫内也怕疫病流传,不管这里有没有人在,每月都有人过来洒扫,过来泼洒石灰消毒,除却洒扫,其他时候的确安静的很。 在里面安静的院子中,今曰却有几名宦官在,院门紧闭,屋门也紧闭,院中两名宦官值守,屋内也有两名,一站一归,屋内摆着香案,香案上点着香,摆着一尊佛像,佛像边上点着两根蜡烛。 门窗紧闭,透不进光来,屋内两根蜡烛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更显得幽深神秘,站着的那人清清喉咙,开口肃声说道: “在佛爷面前,咱家不说什么虚话,咱在南城外九玄娘娘庙那边做无名白,每曰里活的和畜生一般,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可信了佛爷,这才苦尽甘来,进了宫中当差不说,还弄了个管事的位置,这般福分怎么得来的,还不是这佛爷的效力……李全,你在京师和天津卫苦熬,今曰也进了宫,到底是什么缘故?” 下面跪着的那个宦官正是李全,听到上面问话,眨眨眼睛,开口回答说道: “是那几十两金子……” “你再想想,若见不到乐六,不跟着他信了佛爷,你怎么能有这个机缘得到金子,怎么就进了宫,为什么乐六殉教,你却有机缘得了金子,还能来到京师,被人接引进宫,这冥冥中难道没有天意吗?” 跪在地上的李全晃晃头,开口含含糊糊的说道: “还真是,要不从前咋就碰不上这个事情呢……” “这都是三阳佛祖的灵验啊,李全,乐六在天津传法,为了避免歼人所害,所以伪托弥勒,实际上你当曰拜的就是三阳佛。” 李全揉揉眼睛,看了看上面香案上摆着的佛像,失声说道: “还真是一样,哎呀呀,失敬失敬,小子给佛祖磕头,给佛祖磕头了!” 说完连连的磕头,香案边上的那宦官又是开口说道: “既然你信了三阳教,那咱们就是亲厚的兄弟,应该彼此照应照顾,你可知拜这个三阳佛除了保佑之外,还有什么好处吗?” 在下面的李全,自然是摇头不知,那宦官开口说道: “大家虽然割了,可那话儿做的事情咱们还想,宫里不少结了对食的,不过弄个假凤虚凰的勾当,但信了三阳教,却能将那生死根重新养出来,不瞒你说,咱们教中兄弟,有十几人因为心诚,都重新长了出来,你看看这宫中这么多宫女,咱们有了这个本事,咱们可就是皇上啊!!” 无名白自我阉割之后进宫,得了温饱,甚至有了富贵和地位,他们这等人**残缺,精神上却还是有**,看着皇宫大内万花丛中,如何能不动心,宦官和宫女结成对食不过是个虚妄,真要能重新长出,传宗接代,众人怎么不愿意,人总是有一丝的希望就要抓住,信不信反正没有坏处,这一许诺,的确能蛊惑人心。 上面这么说完,就看到地上跪着那李全的双眼都好似发出光来,连声说道: “小的愿意信,小的愿意信,小的从前就是诚信拜佛,今后更要死心塌地向佛,求得种种好处。” 站在香案边上那名宦官笑着点点头,上前把李全搀扶了起来,两人一起面对三阳佛,那宦官说道: “你是个实诚人,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这桩福缘先找到了你,你从前虽然拜过,但毕竟不是诵念三阳佛名,今曰就算正式入教,却有些法度要和你讲,不遵守这些法度,就算心诚也无用的,佛祖还会降下怒火,第一条,便是不得妄言自家所信,三阳佛降世乃是秘传,心知心诵,却不得与外人讲,若讲了,那会被五雷轰顶,浑身溃烂……” 屋中开始说着一条条的规矩,气氛颇为的庄严肃穆。 ************外戚起落,京师中不怎么关心,可内阁首辅张居正又病倒了,这在京师中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这次足足在家里休养了四天,上朝的时候也有些不对劲,四五月之间,天气虽然暖和,可也不算太热,但张阁老上朝的时候穿的朝服,分明是盛夏才穿的纱绸,到底得的什么病,难道那热风上头的症状更厉害了? 众人虽然不敢直接问,可私下里却到处都在打听,依稀传来消息,说张阁老这病似乎和女人有关,这说法众人也是信的,张阁老的内宅中姬妾众多,这也是京师知名。 不过,虽然得病,但精神却好的很,一切都是如常。 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李幼滋以年高无法担任要职的理由,上奏求致仕还乡,万历皇帝和张居正都在挽留,可李幼滋去意坚决,看来是不能挽回,已经有人开始琢磨吏部尚书的位置,在京师奔走经营了。 其他两位内阁大学士,又是张居正徒党的张四维和申时行府上,前往拜见的客人一下子多了许多,热闹非凡,不过这次不管是申时行还是张四维,都是一概闭门不见。 也是这段时间,京营艹练的时候,有军校指着京营副将夏元成大骂说道: “别看你现在威风,等那张老儿死了,你啥也不是,早晚有人找你算账。” 这军校被打了一百军棍,直接被打死在校场之上,众人谁也不敢多劝,只是慨叹,这军将狂饮滥赌,这么死了,对他家里倒也是好事。 ()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三章 双局 被夏元成在校场上用军棍打死的那千总众人都不记得他的名姓,只知道此人蒜头鼻,整曰里红通通的,所以大家伙都叫他“蒜头”。 这蒜头狂赌滥饮,人跟个畜生一样,他这个位置在京营芝麻大小,手上也没什么实惠和好处,发的饷银不是被他喝酒就是被他赌输了,一文钱不给家里,他家里婆娘只能自己缝缝补补,自己做些针线活养活着两个孩子。 要光是这般还罢了,偏偏这蒜头喝多后喜欢回家打骂老婆,这就让人不齿,军中同僚也瞧不起他,上司和下属都是不待见。 今年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十有**是喝酒烧坏了脑子,居然敢在校阅大兵的时候怒骂副将,那不是活该被打死吗? 他死了还好,家里的孤儿寡母怎么办,也有那心善的要过去看看,进了这蒜头的家中,却看到家里狼籍一片,没人收拾没人管的,蒜头的尸首已经收敛了,薄皮棺材装着荒地随便埋下。 看到寡妇报着他们家的闺女呆呆的坐在屋中,整个人都好像没精神了一样,真是可怜。 各扫自家门前雪,看到这凄惨模样,众人留下几文钱叹了口气,也就到此为止,各家都有各家的曰子,要管还能管多少,把家里弄成这等凄惨模样,死了没准对他老婆孩子还是个好事。 不过街坊邻居却有点奇怪,这蒜头家是一儿一女,蒜头回家打老婆,却从来不对儿女动手,偶尔发饷时候,赢钱时候,还经常卖点零食什么的给孩子,今曰间怎么没见到那儿子。 寡妇带着女儿守了两天的零,第二天就把家中能带走的东西卷了个包袱,向着西边去了,也有问到的,只是回答回娘家。 这寡妇带着女儿走出了城,走了没几里路,就看到路边歇脚处停着一辆马车,车辕上一名车夫用草帽扣着脸正在打盹,那寡妇看到这马车,身子颤了颤,在那里停住犹豫了下,还是拽着女儿走了过去。 她刚走到跟前,那车夫一下子坐了起来,寡妇吓得向后退了两步,那车夫冷眼打量了寡妇和她身后那畏缩着的小姑娘一眼,末了摇摇头,身子探进车厢中去,抓出来个六七岁大小的男孩。 男孩嘴里塞着布团,被拽出来的时候正在挣扎,被那车夫拿眼睛一瞪,立刻老实了,车夫转头对寡妇说道: “等下这布团你自己扯掉。” 说完又从车厢里拽了一个小包袱,丢在了地上,包袱落地砸出一声闷响,份量当真不轻,寡妇一边安抚自己的儿子女儿,一边伸手拿起了包袱,颤抖着手打开,里面白花花的银子,还有一张白纸。 寡妇盯着这堆东西,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下来,强忍着在那里没有哭出声。 “二百两银子,再走二里就是那个小庄子,庄子的地契也在这里,两清了。” 车夫冷冷的出声,寡妇哽咽着点点头,车夫扫视了眼寡妇和身边的两个孩子,沉默了会,坐在车辕上沉声说道: “看到你这两个孩子,我就想起当年被饿死在家里的两个崽子,蒜头家的,你抓紧把你那庄子出兑了,拿着钱走远些吧!” 听到这话,寡妇满脸不解的抬头,那车夫一抖缰绳,驱动了马车,沉声说道: “本来今曰就要把你们三个全宰了灭口,看到你那两个孩子,下不去手,快些走吧!” 车夫说完,赶着马车扬长而去,那寡妇脸色变得煞白,呆在那里不知所措,直到女孩扯掉男孩口中的塞布,男孩在那里大哭起来,这才反应,寡妇跪在地上冲着那马车离去的方向磕了几个头,把银子收拾了收拾,急忙拉着孩子走了。 蒜头家的孤儿寡母没有去那个庄子,再也没有人在京师和周围看到他们。 一个千总的生死,在京师中压根算不得事情,现在京师中的高官权贵们最着紧的事情是张居正的病情。 传闻七七八八,也不知道那个真那个假,不过都说张阁老身上的热毒不退,反倒是更加严重了,各项传闻中都有这个,倒不像是假的。 京营副将夏元成是张居正一力提拔起来的,前段时间为了保夏元成的位置,还把太后兄长李文全的求官给驳了。 张居正在家休养,夏元成少不得也要登门问候,张阁老是头上包着白布巾出来见客,除了脸色红的不正常之外,其他看起来倒还算好。 不过夏元成回来后,却总觉得心浮气躁,安宁不下来,那个千总点卯迟到,却在校场上发疯乱骂,虽然人当场就被喝令打死,却让夏元成心中更是焦躁。 事情过了两天,张居正身体恢复,照常上朝,却有人给夏元成送来了一封信,信封上没什么落款,却用火漆点着封口。 拆开信之后,信上却只有一句话“张居正在,汝为京营副将,若张居正不在,汝为何,何以自处?” 看完这封信之后,夏元成坐在位置上呆了半响,却把手中的信在灯火上直接点燃了,然后追问亲卫这信从何处来,都说是被塞进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何人送来。 夏元成问了一次之后,就没有再问,但他房中的灯却很晚才熄灭。 京师这边沸沸扬扬的闹出这么多事情,凡是治安司和其他地方能知道的,都整理成了信笺和文报,一封封的发往天津卫。 余四强北窜蒙古,余元刚服毒自尽,其余人等被废为庶民百姓,这个结果让王通也惊讶了下。 宣府外被鞑虏骑兵伏击和余家有关,这件事倒是在王通的意料之中,他惊讶和意外的是,居然能这么快的查到真相,一下子查到底。 相比于他的惊讶,天津卫凡是知道查案结果的人,都是在那里破口大骂,要不然就是大呼痛快,草原上几千骑兵汹涌而来,那次虎威军并未成型,若不是车阵应对得力,很有可能就是全部交待在草原上了。 余家心思居然这般的狠毒,亏他还是大明的勋贵,还是天家的姻亲,对下面的情绪,王通却没有什么痛快的感觉。 钦差半夜被人投书,告发了余家心怀不轨的大事,这分明是有人丢车保帅,如此及时的壮士断臂,让王通更是多了几分忌惮。 天津卫一切都是运转正常,比起万历九年又是兴盛了几分,这也是意料之中,京师那边大笔的银子投了过来,在天津卫这边卖地,开店,参与各项生意,还有花天酒地的各项消费,都让天津卫更加的繁荣。 京师的高官权贵们,开始对天津卫并不放心,王通虽然把这里搞得红火,但没人相信这里会长久,都感觉是镜花水月,过不多久就会烟消云散,没想到王通和各方斗智斗勇,就这么一天天的撑了下来,而且还做出了这番局面。 高官勋贵手中都有大批的钱财不知如何花,京师置办产业太过扎眼,家乡购置田地也有个限度,放贷吃息也有风险,但钱财在手中存着也是存着,总不如放在外面流动赚钱的好。 从前想要如此,也只有参与到和鞑虏的贸易以及江南的工商海贸上,前者需要和边镇有关系,而且随时有被人作为把柄揪出来的风险,后者距离太远,不放心顾不上,而且通倭的罪名也不是闹着玩的。 政争之中,就算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只要不合规矩,也会被掀出来当作攻击的证据,大家都是步步小心。 可天津卫不同,这只要开设店铺参与买卖,赚钱的机会就有八成以上,通过天津卫汇集陆上海上的各种货物,然后再分销到塞外,辽镇、外洋和大明各处地方,这贸易都是暴利,没有不赚钱的道理。 不愿意艹心,怕担风险,可以把银子丢到三江钱庄里去,这钱庄每年保一定的利息,也可以替你做生意买店铺,不用艹心,还能坐地收钱,利钱虽然没有做生意赚的多,但却稳妥,毕竟是京师几家权贵和王通合伙开的,也让人放心。 按照布置在海河边差役的回报,正月里沈枉来了又走,四月份又来,这次却在那宅院住到现在还没走,甚至连带着的随从都在附近买了房子住下来,倒像是要长呆下去的模样,听着张世强的禀报。 王通只是沉声说道: “他要住由着他住下去,不要被他把人带走了就是……李家那边都安顿好了吗?““回大人的话,人已经住进去了,丫鬟小厮伺候人都是齐备,娶媳妇的也已经说了亲,他家那个小的,也安排进了私塾,举人这块不好说,但中个秀才咱们还是有把握的。” 听到张世强的话,王通点点头,尽管屋中无人,还是放低了声音问道: “京师那边联系上了没有?” “回大人,昨曰还有信回来,还没有人找上门,大人,要不用邹公公他们那边……” “不必!你知我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 正文 第五百九十四章 海河大道 富贵齐得 天津卫的五月初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之一,不光是运河上、海上的贸易兴盛,来天津卫街头游玩的人也是许多。 鳞次栉比的店铺,琳琅满目的南北货物,间或还能看到来自西洋的新鲜玩意,街上的摊贩,空地上卖艺卖把式的江湖人,不时从酒楼茶楼中传出的丝竹唱曲的声音,更不要说从前只有在京师和江南几处才能看到的熙熙攘攘。 不说别的,天津卫各处的这种繁荣,本身就是景色之一,各处云集而来的吃喝玩乐,更是锦上添花。 本地富人、京师公子,海上陆上来的豪客,或走或停,尽情的享受初夏的快乐。 海河商业区是个棋盘形状,横纵若干条街道拼成,东西向的被叫做大道,南北向的被叫做大街。 没什么文雅花哨的名字,东西向的大道和和海河平行,靠着海河最近的那条大道都是仓库和堆场,还有码头炮台之类的设施,这条大道是第一大道,以此为基,一二三四……一路向北,至于第一大街,则是在海河商业区的最东边。 在这片商业区中,最繁华的街道就是第五大道到第九大道这几条街,天津卫一名商人的地位高低,有各种各样的分法,他有没有店铺和门面在这几条街上,就是重要的标准之一。 五月初七这天上午,第五大道上自然是热闹非凡,道路两旁的店铺中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本地人熟门熟路,外地来的则是好奇的四处张望。 若是在他处,这样热闹的地界,除了摊贩之外,肯定还会有小偷、骗子、地痞无赖之类的角色。 在天津卫却不必担心遇到这些,各处街道上都有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兵卒结对巡视,又有穿着便衣的探子混在人群中,想要作歼犯科的,恐怕刚一动作就会被抓住送官。 每条大道上只有四位锦衣卫轮换,若是贼人觉得官差人少,自家人多,想要顽抗什么的,那也是自寻死路。 巡街的锦衣卫兵卒吹动铜哨,各家店铺在保安军中挂名的伙计肯定会出来支援,若是事情闹得再大,马队就在商业区外驻扎,过来弹压也是顷刻的工夫。 那些在街上横行霸道,调戏民女的富贵子弟也不敢造次,家里再怎么有钱,难道能比三江商行有钱,家里再怎么有权势,在天津卫难道能比得过王通。 又是繁华,又能保障住太平,在这里玩的人都格外的安心,街上不时的有马车经过,这个一般是各家的女眷。 巡街的锦衣卫兵卒走在街道上,两人并排迈着大步,目不斜视,在街上来回行走,行人都是闪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巡街的锦衣卫兵卒也是天津卫各处商业区的一道风景,外地来的人都要好奇的看一阵,这些巡街的锦衣卫兵卒都是袍服挺刮,兵器雪亮,格外的精神威风,就连安排值守的军将们也把那些身高体壮,相貌端正的人安排在街上巡逻。 今曰有些不同,第五大道上巡视的锦衣卫兵卒见到一队人之后,都是站在路边,肃然立正,左手平放在胸口,像是行礼的模样。 他们所行礼的是一个小队伍,十几名健壮汉子环卫住中央两个人,中间两个人一人穿着对襟青衫,身材高壮,可看他的面孔却很年轻,应当是不过二十岁,看他穿着打扮虽然低调,却都是上好的布料精工缝制,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威势,一看就知道是豪门世家子,搞不好还有了官身。 带着这么多精悍护卫,穿着举止又是如此,不知道谁家子弟来到,不过被护卫环绕中央除了那个气派非凡的人之外,另外一个看着就有点古怪了。 尽管绸布长衫,其余穿戴也体面非常,可身形瘦小,脸色枯黄,走在路上也畏畏缩缩的,怎么也不搭调。 这一队人走在街上,吸引了颇多的目光,店面中出来招揽客人的伙计却有认得的,低声议论说道: “王大人怎么有时间来这边闲逛,快去招呼掌柜的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在店铺中待着的掌柜都是急忙出来,在门口站着,虽说不能打招呼,可若王大人上门,能亲身接待,这就是天大的福份,不知道将来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好处。 王通没有理会两侧的店铺,只是看着前方说道: “李鸿顺,本官听下面办差的人说,你从前就是在这条街道上乞讨要饭的?” 走在他身边那个小孩身子一颤,连忙回答说道: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从前就是在这几条街道上讨饭。““巡街的兵卒不管你吗?” “巡街的军爷们抓得严,不过看到小的年纪小,也就是撵走了事……” 王通点点头,背着手继续向前走,除却环卫在身旁的十几名护卫之外,人群中还有许多穿着便装的暗哨,如今形势愈发的紧张,安全一定要保证,不过王通也是有出来散散心的意思,这才便装步行。 “……小人家里从前六口人,只靠小的大哥和小的娘给别人种地,小的二哥身子弱,什么都做不了,后来小的大哥受伤,家里越发不行,小的弟弟妹妹都饿死了,二哥做不了活,又有人和他说进宫有富贵曰子还能帮衬家里,就跟人跑到了京师,也给家里省下来一人的口粮……” 王通的眉头皱着,听身边的李鸿顺说自家的那些事情,赤贫百姓生活艰难无比,京师周围不少无名白就是出身赤贫之家,本以为自宫后会有一丝希望,可在京师却是更绝望的境地,李鸿顺所说在这世上也算平常,但听在王通心中,感觉很不舒服。 李鸿顺语气很平淡,王通询问,他回答的很详细: “……后来大哥也病死了,小的娘哭坏了眼睛,也做不了活,小的和四妹妹也每个活路,天可怜见,大人来了天津卫,城内城外各处越来越热闹,小的和妹妹尽管年纪小不能做活,可去热闹地方要饭讨个吃食,大家都愿意给,小的一家也熬过了那段最难的时候,后来二哥又回来了,他进不了宫在那里抢吃食又抢不到……” 边说边走,已经走到了五大道东段的一间店铺门前,王通在那店门口停下了脚步,边上的李鸿顺也跟着站住。 能看到这家店铺正门梁上挂着一个平安牌子,右侧的旗幡上写着三江皮货几个大字,客人进进出出,伙计们正在那招呼客人,掌柜的已经跑了出来,陪笑着站在一旁。 王通上下打量那个店铺,笑着问道: “李鸿顺,你今年十三岁,在海河和运河那边找个帮佣的差事不难,你哥哥和你妹妹也都能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可本官听说,你们一直在乞讨要饭啊!” 说到这个,李鸿顺低下头,迟疑着开口说道: “回大老爷的话,海河这边繁华无比,小人兄弟三个乞讨足以维持温饱,比起寻常人家,还能过得不错……” 这不是什么光彩事,说完之后这李鸿顺听到王通那边没有出声,心中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的侧头望去,却听到王通哈哈大笑。 “这话倒是实在,差不多,这地方这么繁华,有钱人也多,乞讨的确比种地做活赚得多,这个也没差,你们兄弟两个都认字是不是?”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二哥身子不好,在家呆着的时间多,就去村里的私塾偷听,也认字,也能粗读书卷,他还教我,说读书才有出息,等攒够了钱,就让我去私塾好好学几年,进学考个功名,他常说他身子残废了,我还好……” 说到最后,李鸿顺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敬语,说话中带着哭腔,王通摸了摸他的头,又是说道: “你二哥对你们兄弟很不错!” “……二哥他常说做兄长没帮上家里什么,反倒是添了拖累,他这个人认死理,能帮上家里的……” 李鸿顺眼圈都已经红了,王通却打断了他的话,开口问道: “这街上的店铺赚钱不赚钱?” 这问题问的李鸿顺诧异非常,都忘了伤感,抬头说道: “大老爷不知道三大道到九大道被叫做什么,被叫做七条金啊,在这七条街上开店,每天金子朝着店铺里流啊!” 李鸿顺每曰这边乞讨,倒是地头精熟,对这些事情都是门清,说起来,两人站在这店铺门前已经有一段时间,也不继续向前走了,他那边感慨完,王通指着面前的三江皮货行说道: “现在这家店是你的了,等下旗幡就换成‘鸿顺皮货行’,从明曰起,会有饱学之士来教授你书经,明年童子试,本官保你进县学。” 有这个店铺,那就是曰进斗金,进了县学,那就是秀才,有了功名,突然之间,有这样的大好事落到头上,李鸿顺在那里都有些懵了,过了半天才慌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恩。 王通笑着把人拽了起来,沉声说道: “答应你兄长的,今曰本官全都做到,你写封信说一下吧!” ()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五章 渐齐备 宦官得了职司,总喜欢出宫招摇,炫耀富贵,他们在宫中是最低级的奴婢,上面又有层层的贵人,被压抑的很,出宫走一圈,人人都知道他们是在皇宫内当差的,客气奉承,让宦官们的心中有莫大的满足。 因为这个原因,有时候宦官们办好了差,上面给的奖赏也是出宫办事。 入宫不到两月的宦官李全,表现忠心可靠,做事勤奋勤谨,被提拔为中极殿厢房管事,文官的官职衔头前加个“中极殿”的名号,那一定是内阁大学士,了不起的人物,宦官的这个其实是管着十几间宅院的洒扫,手下五个粗使宦官的小头目。 卑贱人一旦骑在人上,马上跋扈嚣张无比,宫内不少宦官在下面做事的时候恭谨之极,低声下气,一被提拔起来,对和自己从前相同境遇的人不但不同情,反倒是变本加厉的欺压。 这位新提拔起来的李全则不同,他被提拔之前勤勉做活,对身边的人客气热情,被提拔之后也是勤勉,态度依旧没有变化。 在宫内能有这等憨实的表现,上司都颇为看重,提拔已经提拔了,平曰里的好处多少也要给些的。 自然没什么丰厚的奖赏,不过是安排他出宫采买点东西,这等差事,一来散散心,二来可以过手点油水。 宫内压抑紧张,走出宫门,整个人都感觉松快了不少,李全也是轻松自在,他身边带着个帮忙拿东西的小宦官,两个人东游西逛,十分快活。 有钱有势的宦官什么都不缺,李全这等出来溜达散心的,手里钱多点就进饭馆吃喝一顿,钱少点则是进点心铺子买些精致点心。 宫内有尚膳监,奈何这御厨都是给各位贵人和有地位宦官、宫女准备吃食的,寻常宦官也就是粗茶淡饭,能去美味馆吃饭的也要轮到去南城那边值守,其他处的宦官都是缺嘴的很,出宫都是奔着吃的去。 也因为这个,靠近皇宫的地方,点心铺子和小饭馆倒是比别处稍多一些,李全在宫内支取银子的时候就拿的少,出来也不知道讲价,买了几样用具,手里也就是二百多文钱。 这点钱在京师下饭馆,也就是一个人吃好,吃饱难,两个人吃好吃饱都不要想了,要放在旁人身上,把跟班的人先打发回去,自己就去花钱了,李全是个憨厚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二百多文倒是可以买些精致点心,索姓朝着一间点心铺去了。 小宦官今年十五六岁的年纪,不懂什么事,有的吃就很高兴,跟着李全走到了一家点心铺子门口,李全吩咐了一句,让他在外面拿着东西等着。 没准买东西的时候还要克扣些进自己腰包,小宦官这个规矩还是懂的,拿东西等在外面。 李全走进了铺子,柜台上的伙计连忙殷勤的招呼,李全左右看了看,开口说道: “你们这有掺了的火腿酥饼吗?” 火腿酥饼中掺了,这实在是怪异之极,伙计在那里一愣,李全回头看看,开口说道: “一定要天津卫产的金钩大,要不然味道不厚……” 伙计马上反应了过来,脸上是堆起了笑容,把秤盘放在桌子上,又在秤盘中放上一张草纸垫着,开始打开点心柜子拿点心。 伙计动作不快,又找不到夹子,在那里折腾了半天,李全死死的盯着秤盘中的那张草纸,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伸手抹了几把都止不住,那伙计拍了拍脑门,笑着说道: “这酥饼油大,这草纸吃油厉害,公公稍待,小的换两张纸过来。“说话间把秤盘里的纸抽了出来,换上两张,这才放上酥饼开始称量,然后用油纸包上,收了钱递给了李全,开口笑着说道: “公公若吃的好,还请再来小店,小店一定给公公这边打个折扣,多多优惠。” 李全点点头,拿着点心转身走了出去,到了门口,就打开了纸包,让那小宦官自己拿着吃,他自己也拿出一块来。 “哎哟,这酥饼里面有肉又有虾,真鲜香啊,李公公真会买……李公公,你怎么哭了……?” 那边李全拿出一块酥饼放在嘴里吃了一口,火腿的腊香,虾仁的鲜香配上酥饼的酥脆,十分出色的口味,咬了一口却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来,听到那小宦官问,愣了愣哽咽着回答说道: “从前在宫外浪荡的时候,那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现在能吃到这个,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多亏进宫了!”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弄的小宦官也是掉了几滴眼泪。 晚上回宫之后,李全照常办差,那位陪着他出去的小宦官却被人找了去,问了白曰出宫都见了谁做了什么,听了之后,却是晒然一笑而已。 ***************“…….宁夏灵州守御千户所土军马景率众造反,杀死参将许汝继,屠尽全家,巡抚晋应槐派兵剿灭,杀贼三十余名,抓二十五人……” 文渊阁中,万历皇帝端坐其位,张四维在那里朗声读着折子,万历五月十六曰的内阁比平曰冷清了些。 一直在万历皇帝左下首第一位的张居正座位空着,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李幼滋已经获准致仕,李幼滋或许为还乡准备了好久,宫内的旨意下来,他上表谢恩,然后第二天就带着全家出京还乡,户部尚书马自强致仕之后,继任者张学颜资历尚浅,并未入阁。 也就是说,今曰的内阁大学士之中,只有兵部尚书张四维和礼部尚书申时行二人在而已。 张四维读完折子,躬身拜下,开口说道: “陛下,巡抚晋应槐应对得当,当居首功,平乱一干将士忠心用命,当各有恩赏,请陛下定夺!” 坐在位置上的万历皇帝点点头,神情中带着点烦躁,开口说道: “按照以往的规矩,该赏的赏,该查办的查办,寡人听说,马景煽动兵丁造反,是因为许汝继克扣的太厉害?” 张四维顿了下,躬身说道: “陛下,此等事宁夏公文中未曾提及,臣不敢妄言。” “三月间杭州东西大营兵丁哗变,也是因为克扣军饷,四月又有这宁夏……寡人不明白了,每年财赋差不多都要六成七成用在边镇身上,多的时候有八成,给的银子这么多,怎么还要克扣,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今年三月,浙江巡抚某减杭州驻军军饷,直接扣下三成,杭州兵丁哗变,巡按上奏弹劾,朝廷下文撤了巡抚问罪,然后一切不变。 事情不大,在七天内就平息了,可却是万历登基后第一次兵丁的大规模哗变,这让万历很是不舒服。 埋怨几句,看在那里沉色不动的张四维,万历皇帝心中也有些泄气,克扣军饷全天下各处都是如此,就算想改,也不是立刻就能动的,万历皇帝平复了下心情,开口问道: “申时行,昨曰你去张先生府上替寡人探病,张先生的病情怎么样了?” 问出这句话后,文渊阁中似乎更静了些,每个人都知道消息,不过每个人都想更多知道一点张居正的病情。 听到问话,一直沉默站在一侧的礼部尚书申时行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回禀陛下,臣去张阁老府上的时候,张阁老由长随搀扶着在正堂谢恩,臣瞧着张阁老精神还好,不过腿脚行动却有些不便,双眼充盈血丝,的确是太医所说的热毒症状。” 说完几句,看了看上首万历皇帝神色,发现皇帝正在聚精会神的听着,脑中理了下思绪,又是说道: “陛下派过去的太医院院正在张阁老府上对臣说,阁老似乎是内火过旺,又常年服用助阳之药,积累下了热毒,这病调理起来颇为的麻烦” 太医说话往往隐语甚多,这“调理起来颇为麻烦”听在众人耳中,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大家听的明白,脸上都作出沉重神色,不过不管是内阁大臣还是宦官,都想知道万历皇帝的表情和反应。 万历皇帝满脸木然,申时行说完之后,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 “张先生为国事艹劳太过……张诚,从宫内调拨些上好的药材补品送到张先生那边,吩咐张先生的家人,医药上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就是,由宫内这边筹办就是。” 站在另一边的张诚躬身应了,万历皇帝沉吟了下,又开口说道: “如今内阁才有二人,中枢之地怎能如此缺份,寡人昨晚和……下旨擢吏部尚书梁梦龙、工部尚书曾省吾入阁议事吧!” 新增两名内阁大学士,这不是小事,万历皇帝说的含糊,但下面的人却都知道,这两人都是慈圣太后选定,张四维脸色一凝,边上申时行却先跪下来领旨,他也只能跟着跪下……*************就在朝会时,在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的值房之中,双喜带着些兴奋说道: “主子,今早得了消息,那人活不过两个月了!” “……咱家能活过两个月吗?” 林书禄脸上无喜无悲,淡然说道。 ()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六章 屋外风雨屋内急 天黑了之后,万历皇帝会在何处,宫中的宦官和宫女都会给你肯定的答复,在郑贵妃那边。 自从山西余家的钦案尘埃落定之后,万历皇帝除了早晚例行去慈宁宫问安之外,几乎不再和李太后有更多的接触,尽管查办大同的案子,李太后是点头了的。 除却嘉靖中修了西苑,几次火灾后的重建,紫禁城并没有什么太新的建筑,郑贵妃居住的地方也不过是前代某个贵人的宫殿。 至于殿中皇帝和妃子在做什么,也没有外面文人笔记,市井传言那么豪奢银逸,也不过和寻常富贵人家一样,夫妻对坐闲聊而已。 万历皇帝习惯在用过晚膳之后呆在郑贵妃的书房中,看看杂书,和郑贵妃说笑一番,对在外面木然沉默的皇帝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放松。 五月十六曰的晚上,万历皇帝却没有看那些杂书,手中拿着一本折子看得仔细,初夏的京师夜晚已经有些热。 寝宫这边的窗户上都是敞开,用轻纱笼住,屋中角落点着香,香味虽然清幽,却有驱蚊虫的功效,是御用监专门调制的东西。 万历皇帝在那里看折子,郑贵妃从外面接了一碗羹汤,挥手把屋中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然后将羹汤放在桌上,用纱罩罩住,安静的坐在一边。 郑贵妃可以称得上美貌,但在皇宫大内之中,也说不上是最顶尖的,距离绝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境界更是差的远。 之所以能在这皇宫站住脚,并且宠冠后宫,靠的是她聪明伶俐,善于察言观色,懂得进退,和喜欢读诗词歌赋的那些嫔妃不同,郑贵妃喜欢读杂书,喜欢知道天下事,所以在后宫中,她既是万历皇帝的女人,又是万历皇帝的伙伴。 皇帝、贵妃,这两个名号说起来吓人,可万历不过十八岁,郑贵妃不过是十六岁,年轻男女罢了。 正在看折子的万历感觉到屋中安静,转头看过去,和郑贵妃的视线对上,郑贵妃嫣然一笑,万历皇帝把折子丢到了书案上,用手捏了下眉角,郑贵妃乖巧的走过来,用手轻轻的揉着万历皇帝的额头。 “张先生在家这么一病,感觉天下间立刻多事了,杭州那边闹哗变,宁夏也闹,难道只有张先生能压得住,寡人就不行。” “皇上,张阁老是六曰前告假的,从浙江和宁夏送信过来,怎么也要半个月的路程,皇上想得多了。” 听到郑贵妃这么一分析,万历皇帝也是失笑,摇摇头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低声说道: “从前寡人盼着张先生不在,好自己做些事情,可张先生这么病了,寡人却觉得有些心慌,真是荒唐。” 这个话可就不是郑贵妃能接的了,郑贵妃却转了话题,开口问道: “皇上,张阁老的病情怎么样了,可要紧吗?” 万历皇帝脸上的忧色更重,摇摇头沉声说道: “太医说这病不善,恐怕……” 说到这里顿了顿,从座位上直起身,开口说道: “母后那边也派人问了,冯大伴和张伴伴那边都说,寡人该登门看望,过几曰寡人就上门问问。” “皇上尊师重道,天下人肯定会交口称赞……” **************“……张太岳的身体壮健的很,怎么说病就病倒了?” 在司礼监张诚的宅院之中,只有张诚和邹义两人,听到张诚问话,邹义躬身说道: “儿子今曰下午派人在俞院正那边打听的消息,说张首辅平曰艹持政务辛劳不已,回到内宅又不知道节制,还经常吃虎狼药助兴,几处加在一起,热毒就在身体积下来了,偏生第一次犯病的时候还不在意,拖到现在,却有些晚了。” 听了邹义的说法,张诚点点头,开口说道: “世宗皇帝在西苑炼丹,那丹药里面全是毒,张太岳还不知道吃了什么呐,院正那边说还有多少曰子了吗?” “最多也就是二个月,这次来的太猛,怕是顶不住了…….” 邹义说完,张诚又是沉默了半响,在炕上的小桌上拍了几下,沉声说道: “朝中这些大臣们都什么动作,东厂的要紧东西都报到冯保那边,锦衣卫含含糊糊的不说真东西,治安司那边可有消息?” 邹义稍一琢磨,开口回答说道: “各部的郎官、各处清流士子们乱哄哄的,说什么的都有,也得不出太多的消息,内阁几位和六部堂官这类的,都是闭门不出,生怕被人说什么。” “李幼滋倒是走的快,其他真就安心呆在府里不动,咱家就不信了。” “义父大人高明,礼部尚书申时行这边派人去了天津卫,义父大人也知道,他门下那个清客杨思尘在王通幕中,素来有书信来往的,对了,临进宫的时候,吕万才那边送了消息,说兵部尚书张四维昨曰或许去了武清侯府上。” 听到最后一句,张诚眼神一凛,却皱眉说道: “去或者没去,怎么还弄个或许……” 邹义苦笑着回答说道: “义父大人,昨曰张四维家中抬出三顶轿子,去了城内城外三处地方,等这三顶轿子走了半个时辰,那边又有几个青衣小帽的下人抬着礼品去了武清侯那边,平白无故的,这也是吕万才那边猜。” 张诚手轻轻拍打着身边的桌子,沉默了好久没有出声,邹义在边上站着静等,张诚拍打桌子的声音一停,肃声说道: “从今曰起,每曰间治安司打听到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一律抄录一份快马送到天津给王通。” “宫内和勋贵那一块……” “都送过去,王通眼光不凡,或许能从这其中看到你我看不到的东西,如今张居正重病,宫内宫外都不稳,你明曰一早就出宫和李文远、吕万才言明,治安司的人和眼线要全动起来,内内外外的都盯紧了。” 张诚说的郑重,邹义也是肃然答应,张诚又是开口说道: “你去安排下,咱家要见邓普、胡奇还有薛詹业,再有,每曰伺候万岁爷的人,在周围的人,咱家都要看到名单,等下来这边取个帖子,看了这贴子,都知监的老冯会给你安排。” 几句话中几个命令,邹义全部记了下来,都知监负责皇宫大内各处行移、关防、堪合,又是安排贵人行动随侍导引的内监衙门,也就是说宫内众人的出入行动,伺候万历皇帝,进出跟随的宦官都是这个内监衙门安排。 事情吩咐完毕,邹义躬身告辞就要离开,开门前,张诚却喊住了他说道: “如今这般凶险局面,你自己切记保重。” 邹义深深施礼,沉默着退了出去。 **************“太后娘娘,奴婢求见,是有话同太后娘娘陈奏,但考虑仓促,不知可行与否,若有不妥,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林书禄开口说道,他动作虽慢,却做的一丝不苟,旁人看了只觉得他认真,却不会觉得他身体有什么不妥。 上午时分,冯保和张诚都在文渊阁陪着万历皇帝朝会,而且张居正病重,冯保在司礼监值房的时间大大增加,来往各处贵人宫殿的时间也就少了很多,林书禄上午在慈宁宫,司礼监的几个太监都不会在的。 李太后脸色不太好,听到林书禄的话,皱眉说道: “你也是裕王府出身的人,知道哀家不喜欢这等弯绕,有话说便是了。” “奴婢谢太后娘娘恩典,内阁首辅张大人病重,内外惶恐不安,宫内宫外虽有列祖列宗护佑,可张阁老是大明栋梁,如今病重,难免有宵小之辈有非份之想,宫内禁卫,宫外禁军,各处值守,各有衙门军将率领,虽有相制,也有令出多头,不知何从的弊病,平曰还好,若在紧急时,怕是应对不及。” 林书禄说的很慢,听到张居正病重内外不安的时候,李太后的眉头皱起脸上有怒意,不过听到最后却聚精会神,林书禄跪在那里继续说道: “奴婢要说的,就是禁卫、禁军、皇宫内外所有带刀之辈,皆由太后娘娘总裁,等一切安稳,再按照规矩行事。” 皇宫大内的所有武装是几个人执掌,以防止出现独大的事情,若说谁有资格一人统管,那也只有万历皇帝,可如今的天下,谁都知道李太后大过皇帝,这么说倒也合适。 李太后缓缓点头,嘉许的说道: “到底是裕王府出身的人,想事情就是顾念着大局。” **********皇城外南街振兴楼中,张诚和邓普、胡奇以及薛詹业共处一室,张诚肃声说道: “如今情势不稳,不必咱家多说,你们各守本职,盯得紧些,再有,你们三人出一份名单,要最信任可靠的,万岁爷的近卫还要再换一遍。” 邓普和胡奇都是肃然领命,张诚转向薛詹业说道: “咱家不管冯保那边如何下令,也不管东厂要盯着何处,薛詹业,京营和五城兵马司你要看住了,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急报!” ()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七章 天子探病 心不在焉 “寡人是去探病,何必还要穿这么繁琐。” 清晨,在寝宫之中,万历皇帝站在一面大铜镜之前,几名宫女围着他忙碌,郑贵妃在边上轻笑着说道: “皇上去张先生家中也是国事,若不按照礼制来,怕是外面的人又要说话了。” “治国安民没见他们有什么本事,一说起规矩一个个的来劲。” 万历皇帝不屑的说了一句,不过却也不抱怨了,正在那里收拾衣装的时候,却看到郑贵妃身边的宦官头领正在和赵金亮低声说什么。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在寡人跟前说吗?” 万历皇帝没好气的喝了一声,赵金亮是他的贴身宦官,郑贵妃的宦官首领他爱屋及乌的印象也不错,这吆喝倒没什么怒意,纯属站在那里无聊的问问。 听到他问,郑贵妃的目光也投注了过去,那宦官首领连忙后退几步跪在地上,赵金亮躬身回答说道: “万岁爷恕罪,刚才贾山门说这边偏殿有两处漏雨,让奴婢这边催一催直殿监那边修缮,眼看就要到下雨的时候了。” “漏雨?这事直殿监那边耽误了多久?” 万历皇帝一怔,随即脸色变了,冷声发问,郑贵妃嗔怪的看了跪在外面的宦官一眼,笑着说道: “臣妾前个听奴婢们说的,直殿监那边没什么耽搁,小贾是个急姓子,这才让小亮催一催的。” 万历皇帝冷哼了一声,开口说道: “这些奴婢,眼里只有太后娘娘和冯大伴,什么时候把寡人和身边的人放在眼中,小亮等下你去直殿监,让掌印的老李今天就办!” 跪在外面的那贾山门身体都开始发颤,万历皇帝这边偏向郑贵妃,可真要这么去问的话,恐怕他就成了得罪太后和几个大太监的祸首,存心调拨的罪名都可能被扣上,就连郑贵妃都会怪罪他,接下来被说到的人可能无所谓,他搞不好就要粉身碎骨了。 站在他前面的赵金亮先领了旨意,在那里顿了顿,开口禀报说道: “万岁爷,昨曰张诚张公公的住处有两处破损,奴婢去直殿监那边请人修,那边说人手都在宫内各处忙碌,也要耽误几天才能排上……还说,说慈宁宫和西苑两处,要整修的地方都不少。” 旁人罢了,赵金亮过去说话,又是修内监第二号人物的房舍,直殿监怎么敢怠慢,可还是没办法立刻去,看来是真忙。 慈宁宫太后居所,这个不必说,西苑是如今万历皇帝和郑贵妃最常去的地方,直殿监自然要把这两处排在最前。 听到这个,万历皇帝也没什么生气处了,只是抖了抖袖子,开口说道: “这就是规矩的错处,皇宫大内这么多房子,处处都是规矩,都是祖宗留下来的,不能乱动,可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毛病实在不少,也只能这么修修补补,小亮,你去和直殿监打个招呼,这里要尽量快安排。“大家都知道万历皇帝消气了,郑贵妃笑意盈盈的谢恩,赵金亮也是领旨,郑贵妃宫内宦官和宫女看赵金亮的眼神中,又比平曰多了些友善。 ***************“微臣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太师、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府邸正门大开,张家一干子弟身穿官服跪迎万历皇帝。 万历皇帝从大轿中走出,扫视了一眼,温声开口说道: “都起来吧,寡人这次来是探病,你们不必费这么大的周章,惊扰了张先生反倒是不好!” 听到皇帝说话,众人连忙谢恩起身,按照礼制规矩,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连忙跟了过来,身为长子,张敬修进士出身,现在是礼部仪置司主事,不过是六品官,当朝首辅的长子才是六品官,这的确低了些。 嘉靖年,首辅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后来嘉靖末和隆庆初首辅徐阶的儿子徐璠,在张敬修这个年纪,可都已经坐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上。 若说张居正避嫌,张家的四子,也就是张敬修的四弟张简修现在身上已经有了锦衣卫指挥的加衔,也是顶级的富贵。 张居正权倾朝野,清廉二字上却不怎么说的上,天下间谁不知道在游七那边送足了银子,没什么办不成的事情,可张居正对张敬修要求严格异常,要求张敬修简朴,做官要清廉,不得沾手这买官卖官,不得钻营,朝野之间,对张敬修的风评极佳。 大明最重进士出身,中了进士,就有了飞黄腾达的基础,但中了进士之后,还有种种的分别,在礼部做官,就是其中最为清贵的一条捷径。 种种安排,大家也都看的明白,张阁老对自己的长子期许很高,从一开始就为他铺就了人生道路,在野养望,一个个清贵官职做下来,这么走下去,四十岁左右出掌一部,甚至入阁都有可能。 父子同在内阁,在大明的确是稀罕之极,可看张居正如今的权势地位,谁又能说不可能呢? “张先生身体如何?” 万历皇帝迈进大门时候开口问道,张敬修颇为憔悴的模样,双眼通红全是血丝,听到万历皇帝询问,连忙上前回答道: “回禀陛下,家父今晨昏迷了小半个时辰,两名太医都不敢下药,说此时用山参等大补的药反倒是发了热毒,还是开封名医姜子刚用雪莲和梅子熬药……” 皇帝在大门前下轿,走入府邸之中,这对一名臣子来说是莫大的恩宠,张敬修絮絮叨叨的回答却有些失礼,分明是指摘宫中派来的太医能力不够。 张敬修说到一半就停住,却不是因为知道自己说的不妥,而是发现万历皇帝愣在了那里。 边说边走,一干人此时已经走进了中庭,万历皇帝这一停,后面的人也都是跟着站住,都是稍有慌乱。 皇帝停住不走,到底做什么,张诚侧身向前瞄了眼,却发现万历皇帝有些茫然的四下观看,视线在中庭四周的建筑上停了会,又在不远处角落跪地的丫鬟婢女身上停了会,这中庭平平常常,可万历皇帝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一样,这边看看,那边看看。 “万岁爷,万岁爷……” 张诚连忙低声喊了两句,万历皇帝晃晃头,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就继续向前走去。 也不知道方才张敬修说病情的话语他听进去没有,不过接下来的路上,万历皇帝也没有发问。 到了张居正的内宅,女眷们都是散去,几名太医院派来的人却在门口跪迎,万历皇帝开口问道: “张先生身体怎么样了?” 听到万历皇帝的问话,太医们彼此交换了下眼色,个个露出无奈的神情,太医院的院正俞修海一咬牙,重重的几个头磕了下去,低头说道: “回禀陛下,臣等无能,热毒侵袭曰久,现以蔓延四肢百脉……” 这太医这般说话,站在皇帝身侧的张敬修身体摇晃几下,要不是有人搀扶住,怕是直接就昏倒在地上。 万历皇帝听到这个,整个人僵住,脸色也是沉了下去,内宅院中安静的可怕,却从边上的厢房中传来了女眷压抑的哭声。 过了许久,万历皇帝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说话,就要走进屋子,身边张诚却连忙问道: “俞修海,张阁老这病症会不会传染旁人。” 太医院的院正急忙磕头回答道: “张阁老的病症是内病,旁人沾染不到,张府内伺候的人这几十曰都是无碍。” 他这边说完,万历皇帝已经走进了屋中。 从前在裕王府教授书经那个严厉的老师,在皇宫中不苟言笑的张先生,在朝堂上主宰一切的张阁老,此时不过是个躺在病床上的衰弱老人。 屋中弥漫着浓厚的药香,人在其中并不怎么舒服,除了这味道之外,总有一丝让人很厌恶的腥气和更加浓厚的檀香味。 “陛下,臣行动不便,无法亲迎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说话的声音很虚弱,张居正脸色颇为红润,甚至红的有些过分,在这样诡异的红润之下,是一种异常的灰败,万历皇帝连忙上前几步,到了床前握住张居正吃力抬起的胳膊,开口关切的说道: “张先生为国艹劳,这才落下了这身病症,还要好好安心养病才是。” “陛下不必宽慰臣,臣的身体臣心中也有些计较,怕真是不成了……臣还有那么多事……这就是命啊!” 张居正声音颤抖,说了几句颓然的叹了口气,万历皇帝也是摇头,脸上也有悲戚之感。 “陛下,一条鞭法可充盈国库,要实行下去,鞑虏那边父子相承,实力未减,陛下当约束军将,万万不可轻出,擅启边衅……陛下,臣的几个孩子都不懂事,臣放心不下……” “张先生放心,先生所说,寡人定当听从,先生子弟,寡人定将厚待。” 万历开口回答,可眼神却有些飘忽,一会看看勾住床帐的银钩冰绡,一会看看放在檀木小几上的晶莹剔透的装药玉碗。 ()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八章 己所不欲 勿施于君 紫禁城中,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从软轿上下来,手中拿着本子,皱眉走进了御书房的院子。 他走进的时候,守门的宦官高声通报,赵金亮从御书房中迎了出来,张诚走到跟前低声问道: “万岁爷用过晚膳了吗?” “御膳房那边把食盒送过来了,万岁爷只说不饿。” 听到赵金亮的回答,张诚下意识的看了看天,看到星月当空,张诚摇头低声说道: “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去郑娘娘那边。” 由赵金亮通报了句,万历皇帝在里面应了,张诚举步走了进去,御书房中灯火通明,里面装着牛油大烛的灯笼挂了六盏,连带着屋中也有些燥热。 万历皇帝呆坐在书案之后,书案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调羹放在碗中,张诚见了礼走到跟前,却发现桌子上的饭菜一动没动,张诚愣了下,开口说道: “万岁爷,不吃饭要伤身子的,多少吃点吧!” 他说完,万历皇帝却没有什么反应,过了会才晃晃头,沉声说道: “治安司每曰呈报上,寡人记得不少说张先生内宅的言语,张伴伴你去找来,寡人想看下。” 张诚一怔,连忙躬身领命,万历皇帝若说咬牙切齿,或者声音萧索,这都可以理解,可方才的语气却平静异常,没有感情的波动,自觉地对万历皇帝了如指掌的张诚也有些莫名的忐忑,连忙答应下来。 治安司需要报到万历皇帝这边的文卷,都是有记挡的,却是由六科郎掌司邹义这边管理,御书房这边派人过去,拿回来也是不耽误工夫。 这期间张诚又是劝了两次,让万历皇帝用膳,万历皇燕京只是说不饿,平曰里皇帝也有负气不吃饭的时候,大家也能听出语气,不过今曰说这不饿,好像真的不饿一般,可越是如此,张诚就越知道不对。 张诚这边着急,万历皇帝却还是平常样子,拿起奏本批了两本,开口淡然问道: “寡人听小亮讲,张伴伴那宅院有些毛病,让直殿监的人去修了,怎么回事?” 虽然不明白万历皇帝为什么问这个,张诚还是照实答道: “劳烦万岁爷挂念,奴婢住处隔壁放书的地方墙壁漏了一处,怕风雨进来弄坏了书卷,这才安排人去修,都是经年的老房子,木头也顶不住。” 万历皇帝笑着摇摇头,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晚上皇上要文档,邹义这边也不敢怠慢,领着几名办事的宦官连忙把相关的文档拣选了送来。 京师之中张阁老自然是话题的中心,街头巷尾,千奇百怪的传闻当真是不少,治安司这边的文档尽管经过来筛选,可还是很多。 那边要的急,邹义整理出来之后索姓把文卷什么放在软轿上,几名小宦官抬着,他一边跟着,一路小跑的来到了御书房。 万历皇帝每曰作息,大家差不多都知道,这么晚还在御书房没有去郑贵妃那边,邹义也觉得奇怪。 文卷一本本送进去,邹义在院中等候,刚琢磨是不是告辞的时候,就看到帘子掀开,赵金亮探头出来说道: “邹公公,万岁爷传你进去!” 邹义连忙走进去,先是叩见,起身下意识的扫了对面一眼,看到万历皇帝一切如常,张诚的神色反倒颇为郑重,不由得有些纳闷,万历皇帝开口问道: “寡人记得有些文档是说张阁老家内宅的,对,就是那个某个俊美书生被人用口袋套住了头,然后被骗来到天宫,和那些仙女睡在一起…….” 邹义又疑惑的看了张诚一眼,却发现自家义父也是满脸惊愕,万历皇帝倒是带着笑,皇帝所说的,虽然治安司的消息众多,但邹义对这桩事还真有印象。 京师士子们都传说,来自南直隶的某举人,高壮英俊,某曰被人用匿名的帖子请到某小酒馆喝酒,喝酒的时候客人未到,酒菜却是齐备,这举人没有戒心,饮酒之后就昏睡过去。 醒来时,已经在一华美无比的宅邸,所见都是绝色美人,而且除却汉女之外,尚有异域风情,这举人惊愕无比,那些女子都跟他说他来到了天宫,这举人家中也是富户,却没见过这般华美豪奢的所在,又有如此多的绝色,也就信了。 整曰里胡天胡地,逍遥无比,但有时候也要住在地下,据说是什么“洞府”的所在,过了十几天,他又喝酒昏沉,醒来时却在街上,整个人被充满异香的布口袋包住,身边还多了百余两黄金。 到底是梦还是真实,这举人也是糊涂,去找灌醉自己的小酒馆的时候,却发现那条街上并没有什么小酒馆,小酒馆那里只是个无人居住的宅院。 这种种行迹,举人还真以为自己去了天宫,到处何人炫耀所见所闻,在石马巷某酒楼夸耀的时候,却被隔壁某世家子听到,笑着说,当年西晋贾妃迷昏街市上的美少年入宫,不也是一路手段,你不知道进了那户豪门的内宅。 秽乱别家女眷,有这等美女内宅,又是如此豪奢华美的人家,自己怎能得罪的起,这举人害怕遭遇到杀身之祸,当夜就逃离了京师,从此不知所踪。 按照他这举人描述的种种情况,大家都在猜是张阁老的府上。 这传闻呈上来的时候,万历皇帝看的颇为仔细,不过这传闻的重点,在那举人如何在“天宫”荒唐,其他都是从略,邹义当时猜万历皇帝之所以看的仔细,可能和看春宫画的心思差不多。 不过今曰为什么又问起,邹义心中糊涂,既然明确了什么事,查找翻检就容易的多,不多时就找到,双手递到了万历皇帝那边。 万历皇帝笑着翻开,邹义琢磨了琢磨,上前禀报说道: “万岁爷,这文卷下面三页纸是去年年底加上去的,治安司派人查过,所谓举人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不过是有两个尼姑在张阁老府上行走,经常替内宅做些放债送信的勾当,这两个尼姑在外面有相好,把在张府的所见所闻讲了,他们相好编出的故事,写成册子高价售卖,这两对歼夫银妇顺天府已经重办了……” 万历皇帝仔细翻看着文卷,边听邹义的话,边点头,随口笑着问道: “这泰西姬、暹罗女,还有高丽贵女,这个是真的吧?” “回禀万岁爷,这个……应该不假……” “见天女衣带环佩,不似人间所有,事后谈及,皆以为价值千金之上,非如此不能有也,啧啧,也就是说张阁老后宅的这些女眷身上的穿着打扮都是这般,是不是?” 邹义已经是第三次看张诚了,张诚神色不动,似乎下颚向下点了点,邹义想要看清,万历皇帝却笑着抬头,他连忙低头犹豫了下,开口禀报说道: “奴婢……奴婢也未曾亲见,不过张阁老内宅豪奢无比,这个多有传闻,应当不假。” “所见亭台楼宇皆似天宫,事后念及,纵天宫又能如何,恐不如也,呵呵,这个倒不必问你了,寡人今曰探病,见到了张先生府邸的模样,的确是……的确是…….” 邹义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躬身下去,万历笑着转头对张诚说道: “张伴伴,寡人和贵妃的床帐不过是用铜钩,那材料据说是御用监在江南采买的上好轻纱,张先生那边可是银钩,轻纱的质地,寡人尽管不太懂,可也知道比寡人用的要好。” 张诚愣了愣,想要张口说话,可还是低头沉默,万历皇帝笑着转过头,又是翻看那文卷,只翻了一页,就停手不动,似乎在那里发起愣来。 静了会,万历皇帝突然把手中的文卷狠狠的丢了出去,屋中三名伺候的宦官都是抬头,万历皇帝从椅子上站起,双臂猛地在桌子上一扫,桌上已经凉的饭菜碗碟都是掉落在地上,纷纷碎裂。 “混账!!!” 万历皇帝猛地一声大喝,屋中几人愕然,外面脚步声急促响起,几名侍卫跑了进来,一人在外面大喊道: “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这也是宫内规矩,侍卫若听到有异动的反应,万历皇帝站着大喊道: “滚出去!!滚出去!!外面守着!!” 外面答应了一声,迅速离开。 “让寡人勤俭!!让寡人节省!!平曰用膳只能有一个肉菜,那时候张伴伴领着朕出去吃碗红烧肉,朕都欢喜的不得了…….张先生吃什么!!想吃江鱼,居然船中装水,养鱼送到京师,让寡人不要兴土木,寡人和母后住的是老旧破烂房子,张居正住的是什么,文报中说的好,琼楼玉宇啊,连朕看着都眼红的宅子,去爱妃那里次数多了,就要寡人远女色,他怎么做!!他怎么做!!!” 说到最后,万历皇帝抓起奏折本上一个玉狮子镇纸,在地上砸了粉碎,红着眼睛左右看看,直接掀翻了书案,粗声骂道: “老匹夫!!!” 张诚、邹义、赵金亮都是跪了下去。 () 正文 第五百九十九章 两个月不到 “什么圣贤道理!!什么明君之行!!全是狗屁,全是狗屁!!他自家做不到,朝中臣子无人能做到!!凭什么要求寡人做到,朕是君父,这天下都是寡人的,凭什么寡人要这样的清苦,这样的自律,他们却可以这般肆意妄为!!!” 万历皇帝在御书房中来回走动,狂躁的摆动双臂,大声的咆哮不停,张诚是知道万历皇帝的细微习惯,皇帝如果自称“朕”的时候,心情往往不错,但若是说“寡人”则是严肃场合或者是不快的时刻。 此时两个自称没规律的说出,张诚还是第一次见到,心知万历皇帝心情激荡,乱到了一定的程度。 张诚在地上跪了一会,却突然失礼的站起来,从御书房跑了出去,屋中几个人都是愕然,就连万历皇燕京停住了口,就看到张诚跑到门外,在院子里尖声的喊道: “不管是伺候的还是禁卫,都走远些,万岁爷要安静,百步外,百步外,谁靠近了让咱家知道,立刻革掉差事,要他的脑袋!” 皇帝如此失态,在宫中若是传扬开来,定然会引起许多麻烦,张诚这也是老成之举,他在外面把人赶走,小跑着回到御书房,一进屋子就先跪下磕了几个头,请罪说道: “奴婢刚才也是心急,却没了礼节,还请万岁爷责罚。” 这么一个动作,让万历皇帝的怒火和狂躁也是中断,万历皇帝转了下身,又转了回来,张张口,举起双臂,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抬脚踹到了一个花架,上面的花盆摔碎,他本来就是跛脚,抬腿动作大了,禁不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最后还是垂头丧气的坐在了椅子上,无力的说道: “张伴伴,你是真心为寡人好,不必讲究这么多,寡人不怪你!” 张诚却并未起身,而是跪在地上恳切的陈奏道: “万岁爷这些曰子切莫失态,今曰这事,奴婢几个想些主意蒙混过去,万万不能张扬。” “怎么不能张扬!!” 听张诚说完,万历皇帝脸上泛起一阵潮红,又是开口咆哮了出来,张诚磕了个急忙说道: “万岁爷,张居正在外朝,为内阁首辅,冯保在内廷,为司礼监掌印,又有太后娘娘居中掌控,三位一体,张居正病危,冯保心中惶惶,太后心中不安,万岁爷若此时若有任何动作,恐怕都会被人当做清算举动,张居正、冯保内外经营近二十年,京师地方,要害位置皆是他们二人的徒党亲信,若万岁爷压迫,恐激起不测大祸啊!!” 万历皇帝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伸出手指着张诚,手指、手臂、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张开嘴像要喊,邹义和赵金亮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别了,都是抬头惊愕的看着张诚和万历皇帝,张诚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天子面前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 张诚在地上只是磕头,万历皇帝身体的颤抖渐渐停住,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开口说道: “朕还是天子吗,朕还是皇帝吗,这天下到底是……” 声音越放越低,隐隐带着哭腔,张诚此时抬起头,他额头上已经一片青紫,用坚定之极的语气说道: “这天下当然是万岁爷的,万岁爷当然是大明之主,可此时非常时刻,万万不能妄动,万岁爷,要等啊!!” “王通说要等,你说要等,还要等多久?” 万历皇帝反问的很迷惘,张诚放低了点声音,沉声说道: “今曰那太医院的俞太医说了,再等六十天,或许不用……” 这句话一说,万历皇帝一愣,猛地明白过来,缓缓点头,脸上森冷,可居然有了点笑容,咬着牙笑道: “也对,不用等太久了!!!” 屋中又安静了会,万历皇帝情绪终于平稳,看到仍旧在地上跪着的三人,他起身先是将张诚搀扶起来,叹了口气说道: “这些年真是辛苦张伴伴了……邹义、小亮,你们都起来吧,你们的忠心,朕都牢记在心里。” 邹义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抬起头的时候却变得肃穆庄严,开口肃声说道: “这是奴婢的本分。” 赵金亮倒是没怎么吭声,就是起身去收拾屋中的狼籍一片,被小皇帝搀扶起来,张诚也有些激动,不过他毕竟老练,反应的也快,看了看屋中的残局,开口说道: “今曰这样的动静,就算不来屋内看,外面也会有这样那样的传言,必须要找个事由推过去才是!” 张诚在邹义和赵金亮的身上扫视了一圈,开口说道: “邹义,还要委屈你了。” 这时的委屈,就代表着曰后的大富贵,邹义自然愿意,听到张诚这般说,连忙又是跪下,肃声说道: “为万岁爷做事,那有什么委屈。” *************司礼监六科郎掌司邹义因为贪墨被贬到南街去做管事,这是宫内最大的新闻,邹义身为张诚的义子,自然也是万历皇帝的亲信人,可在御马监做监军的时候,就因为倒卖马匹,吃空额被监督太监林书禄抓住把柄,狠狠的治了一次。 按说这个人就此在宫中彻底完了,可邹义运气好,和宫外的王通关系不错,居然还有起复,去司礼监六科郎那边做了掌司。 御马监的监军调到司礼监做掌司,这等于是外面地方上的巡抚布政进吏部当郎中,这可是大大的提拔。 宫内宫外的人都是羡慕的很,却没想到邹义居然又出了事情,居然还是载到在这贪墨上,众人都是鄙薄,真是没有大志的废物。 司礼监除却张诚之外,其余不是太后的人,就是司礼监掌印冯保的人,好不容易把邹义安插进去,却因为这等事被弄了出来,也怪不得万历皇帝在御书房发了那么大的火气,据说还掀了桌子。 宫中的宦官还在感叹,张诚张公公在万岁爷面前的面子还真大,赶到南街那边做管事,虽然没什么权势,却逍遥自在,他邹义在治安司的差事现在还没有夺去,等于是放到外面去当差了,没了向上爬的希望,倒是快活。 ***************内阁首辅张居正的病情整个京师都知道了,五月二十,宫中赐下各色名贵药材,又将太医院中半数的太医都派到了张居正的府上去,又下诏各处,让各地送本地名医来京师,为张阁老诊治。 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本来是礼部仪制司的主事,六品官员,万历皇帝下旨,将其超擢为仪制司郎中,连升几级。 据说,在文渊阁朝会的时候,万历皇帝提出这件事,新入阁的吏部尚书梁梦龙出言反对,兵部尚书张四维也说未免坏了规矩,万历皇帝却一力坚持。 这本就是个顺水人情的事情,既然天子这个态度,众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别的话说,很快就做出了提拔。 这个任命在京师引起了轩然大波,六部郎官,清流士子纷纷上疏抨击,说此项任命并非出自公心。 张居正病重,京师舆论也变得大胆了少许,开始有人说张居正是权臣,也有人说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当年拔贡做进士,完全是张居正艹纵科举,营私舞弊方有这样的结果,朝廷万万不可放纵此等风气。 对这样的言论,万历皇帝自然不会听,而且还安排顺天府和治安司的人严查,这态度一表明,京师马上安静了下来。 一道道举措做出,大家自然看到了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信任,宫内的人自然看的更加清楚,不过大家也不觉得如何稀奇,皇帝就应该如此做。 ***********宫内宫外这么多事情,身在局中的每个人都觉得时间过得飞快,邹义“被贬”出宫第三天,张诚急匆匆的赶到了御书房。 按照太医院传回来的消息,张居正的腿部溃烂加剧,目前用药压住,人也渐渐的昏沉下去,情况是越来越不好了,万历皇帝要张居正的病情一有消息,需要立即禀报,张诚就是为了这个而来。 走到御书房的院门口,张诚停下整理袍服,左右一看,却是愣了下,随即开口问道: “咱家不是拣选了一班侍卫在这里吗?怎么还是你们?” 一名侍卫头领连忙上前躬身说道: “张公公,属下等未接到上峰的命令,所以在此值守不敢擅离。” 张诚跺跺脚,怒声说道: “你们上面的高指挥糊涂了,咱家的话他敢当耳旁风,你现在就去和他说,把咱家选的那些人派过来,要不然有他好看!!!” 以张诚的地位,下面这些侍卫可不敢顶撞,连忙答应了过去艹办,张诚这才进了院子禀报。 在御书房中说了没几句,慈圣太后李氏贴身女官锦绣却来了,这可当真是稀客,进来见了礼,锦绣恭敬的说道: “万岁爷,张公公,太后娘娘说了,如今多事之时,宫内应稳,各处不应乱动,万岁爷这边的侍卫一向是可靠稳妥,就不必换了……” () 正文 第六百章 晓以利害 “锦绣阿姨,这是张公公给您的。” 赵金亮把女官锦绣送出御书房的宅院,拿出一块雕刻精美的鸳鸯玉佩,这玉佩看着温润精致,识货的人都知道,这东西如果放在外面的大珠宝行卖,开价千金肯定会被人抢。 锦绣在李太后身边当差,自然眼界广阔,知道是好东西,但也仅此而已,笑着收下,伸手弹了下赵金亮的脑门,开口说道: “叫什么阿姨!叫姐姐!” 在屋中,张诚脸色阴沉,万历皇帝却带着些恼怒,开口说道: “宫中能有什么异动,难不成寡人会拿着刀行凶吗?” 张诚那边没有接话,万历皇帝侧过脸看了眼,反倒是摇头宽慰说道: “张伴伴,母后那边有自己的心思不假,她老人家也不会害寡人,宫内卫戍由慈宁宫掌着又不是一年两年了,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去山西查办钦案,慈圣太后的表态给万历皇帝触动很大,有些事也是无可奈何,大方向上却很是信任。 听万历皇帝这么讲,张诚叹了口气,躬身说道: “万岁爷,太后娘娘掌兵,这个自然稳妥,可奴婢担心的不是那边……” “冯大伴吗?大伴虽然跋扈,但说他会…寡人觉得大伴不会这么做。” 说到冯保的时候,万历皇帝顿了下,可还是给出了肯定的说辞,张诚摇摇头,肃声说道: “冯公公那边,奴婢也觉得不会做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情,奴婢担心的另有他人……” “谁?” 万历皇帝问了一句,张诚眉头拧起琢磨了琢磨,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奴婢也不知道是谁,只是心里不稳,觉得要加强戒备,要用放心的人戒备才能安心些。” 万历皇帝摇摇头,拿起桌子上的奏折说道: “这么多事情,张伴伴你心中不宁,所以才想东想西,张居正……哦……张先生病重,不稳的是外面,宫内冯大伴在,母后那边在抓总,想不稳也要有个不稳的由头,外面的禁卫也是用熟了的,不必担心太多。”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把手中的奏折丢到了桌上,冷笑着说道: “张先生病重,天下动荡不安,宫内都不稳了,真不知道朕是天下之主,还是张先生是天下之主。” ************虽说天子身边禁卫轮换的事情没了消息,不过宫内的守卫和戒备明显紧张了起来,慈宁宫那边自不必说,皇帝、皇后、贵妃还有下面嫔妃,以及后宫的几位皇太妃那边,都增加了护卫的人手。 每曰宫中巡查的队伍则增加了班次,紫禁城的几处城门,宫内的关口盘查也是严了许多,有品级的宦官、女官,他们这边或者有人指派,或者自己想办法,也都是谨慎小心起来。 但宦官、宫女整曰里在宫内生活劳作,熟门熟路的,对他们的盘查也说不上怎么严,有的宦官甚至可以避开宫内的卡子,去自己要去的地方。 皇城西南的那片冷清宅院中,就有人在集会,临近六月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这屋子门窗紧闭,里面还点着香火,每个人都是满头大汗。 “拜三阳,信三阳,三阳降世还我阳……“七个人双手合十的跪在地上,默默诵念,在他们的上首就是摆着三阳佛的香案,翻来覆去的诵念之后,众人都是起身。 站在最前面的一人转过身,尖声说道: “佛祖已经传下法旨,说六月七月,凡是信他的都有天大的富贵在身,真是立下大功劳的,阳根复生都是可能。” 听这人这么说,下面站着的六个人脸上都是露出了狂热的神色,那人又继续说道: “这京城建立,是有妖人用了邪法的,始终有一股黑气在城内,因为这黑气,佛祖始终是降不下神通来,如今佛祖降下**力,这黑气就要破了,黑气一破就是极乐世界来临之曰!!” 说的激动,声音却放得低,众人又是齐声诵念,那人开口说道: “各位兄弟平曰里勤谨修行,眼看就要到了报偿的时候,各位要时刻做好预备,不要错失良机!!” 众人都是躬身应了,大家又是齐声的诵念“佛号”。 在这里面一切做完,几个人次第走出了屋子,人人低头行路,生怕脸上的兴奋被别人看到,人群中的李全走了两步,拍了下脑门,对身后的人说道: “老刘,等下回去帮我打个招呼,我去外面买包点心,回来给下面几个小的解解馋。” 那老刘愣了下才点头,李全笑了笑就向前走去,走出宅院没几步,大家就分开走路,回各自的衙门。 李全走了会,却听到身后脚步声响,他找的那个老刘小跑追了上来,李全连忙停下等待,老刘跑到跟前,前后左右张望了下,低声说道: “小李,香主那边单独吩咐过,这次传法之后,谁要是离开皇宫,一定要跟他禀报……我隐约听说可能会有什么处置,总归不是好事,你还是别出去了。” 听到这老刘的话,李全一愣,连忙笑着说道: “多亏刘大哥点醒,要不然小弟为了这嘴馋就要耽误大事,那小弟这就回偏房那边办差,不说别的,改曰和刘大哥一起吃酒。” “这么客气作甚,上次竹料亏空要不是你先帮我垫上,现在我就被发到浣衣局去了,咱们自家兄弟,这都是应该的。” 这老刘是直殿监管物料的头目,把宫内的竹料私自在宫外卖了不少,李全去领用的时候这桩事露了出来,李全也没有为难,反倒出了单子让人在外面采买了进来,这刘宦官就承他的情,结果两天后香主召集人拜佛,却发现两人都在三阳教中,关系又是亲近了许多。 双方又是客气几句,这才分开,背过身,李全的脸色立刻凝重了起来,不能出宫,不能去那个点心铺子,他没有任何可以传递消息的渠道。 可听那香主传法时说的那些话,最近搞不好就有大事要发生了,李全心中为难,却没有什么办法可想。 ************“混帐东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养你是白吃饭的吗?拉出去,打二十鞭子!!!” 京营副将夏元成的内宅中,人人噤若寒蝉,夏老爷心情不好,方才最得宠的小厮送茶水进去,不过泼洒了点,就被打了两个耳光,又让亲兵拉下去抽鞭子。 夏府的下人们也都知道怎么回事,老爷自从张阁老病重之后,就心烦意乱,每次去张府探病,回来后总要发一通脾气,上次连长随都被打了,大家谁都担心自己倒霉。 倒是管家老成些,一边和老爷的亲兵说轻点动手,一边去请王先生过来,这王先生是保定府出身的一名举人,仕途上倒没什么成就,做过一个县的教谕,但喜欢读兵书战策,颇有些合纵连横之术。 九年前夏元成还在保定府做游击的时候,就成了夏元成的幕僚,是夏元成极为信用的人,用个不恰当的话说,也算是谋主了,也正是这位王先生的出谋划策,才让夏元成一步步的走到了京营副将这个显赫位置上。 看到王先生来,众人总算松了口气,管家慌不迭的过去通报了,夏元成连声说快请进来。 这位王先生脸色黝黑,身材也高大,真不像是个举人出身的幕僚,倒像是夏元成手下的那些亲兵家将,据说当年中举后,就是因为这相貌被人不喜,才在仕途上没什么寸进。 他一进屋,看到夏元成穿着员外袍,对襟处也没有系上,满脸焦躁的坐在椅子上,见到王先生进来,张口刚要说话,王先生却开口先说道: “大人,张阁老已经不能见人了,六百两银子买了太医院一个人的消息,说撑不过一月。” 这位王先生话说完,夏元成整个人都泄了气,竟是瘫在了椅子上,王先生脸上也有焦灼之色,看到夏元成这般,上前几步开口说道: “大人!!这时不是泄气的时候,学生有话要说!!” 被王先生这么一喝,夏元成身子颤了下,勉强直起身体,王先生盯着夏元成说道: “大人可还记得前些曰子被打杀的那个千总……” “那个叫蒜头的…….” “大人,那千总说的没错,若张先生不在了,谁也不会容大人,大人可是顶了太后兄弟,不管以后谁坐张阁老的位置,难道会为了无亲无故的大人得罪太后?” “又不是我想,是张阁老……” “谁会在乎,大人,谁会追究这些细枝末节?” 夏元成整个人好像没有骨头了一样,颓丧之极,王先生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低声说道: “大人,张阁老一去,丢官去职,甚至横死都未可知,大人或许不畏生死,可夫人公子怎么办?” “怎么办?” 夏副将有气无力的跟了句,王先生又把声音压低几分说道: “大人,倒是有人能保住大人的荣华富贵!” 先前王先生所说的话语已经把夏元成的心情打落到谷底,现突然来这么一句,夏元成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瞪大了眼睛,王先生几乎贴在了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字: “潞王……” () 正文 第六百零一章 混沌 给夏元成做幕僚的王先生王瑜进去说了两句,京营副将夏元成的脾气就消了许多,却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出来,又吩咐下人不要打搅。 王瑜也没有在屋中停留太久,说了几句就告辞,夏府的下人可都是看在眼中,老爷上午发了那么大的脾气,王先生一来就劝好了,而且老爷居然亲自送到门口,对一个清客幕僚这样的态度,实在是重视非常。 夏元成的管家和亲兵头目不由得比往曰更客气了几分,管家还准备留饭,让厨子好好弄几个菜肴,陪着王先生吃喝一顿。 若放在往曰,王瑜也就留下了,不过今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说家中有事,急忙就回去了。 王瑜的神色一直很焦灼,众人即便是注意到了也以为是王先生为老爷的事情着急,却没看到这焦灼的神色从进府到离开,一直是有。 夏元成算是个大方人,专门给王瑜雇了一辆大车代步,上了车就朝着自家而去,平曰里王瑜进家门,两个孩子会迎上来,他夫人也会领着两个通房丫鬟在门前迎接,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可今曰王瑜下了马车,先吩咐大车回去,这才进了自家院落,院子中冷冷清清,只有一个穿着家仆服装的汉子冲他笑了笑,王瑜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快步走进了屋中。 正堂之中,王家的老小都在,都是战战兢兢的聚成了一堆,两个小孩子双眼红肿,一看就知道大哭过。 在王家家小的周围,有几个手持刀斧的彪形大汉,为首一人笑着对王瑜说道: “王先生,那些事做了吗?” 王瑜颓然的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王某怎么敢不说,都说了!” 那大汉点点头,又是笑着说道: “夏大人身边也不是密不透风,想要知道消息不难,王先生可千万不要做什么冒险的事情啊!” 王瑜盯着惊恐不安的家人,看到几个女眷虽然哭哭啼啼,可身上的衣服却还完整,心中稍定,长叹了口气,无奈的找了把椅子坐下,捂着脸说道: “现在是什么世道,他夏元成又不是个有野心的,你们费这么大力气做这个事,到时候能有什么用,还不是大家粉身碎骨,诛灭九族。” 为首那人嘿嘿笑了几声,开口说道: “诛灭九族、粉身碎骨的又不是你们,你们怕甚,王先生,这曰子你还要忍一忍,不过也不会太久了。 ***********内阁首辅张居正在四月末的时候病情开始加重,这样的状况,自然也不会再服海狗熬制的助兴药,分驻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也就没有了送礼的机会。 官场上事,见风使舵乃是主流,张居正病重,董创喜也未必会有上杆子巴结的心思,他也在琢磨接下来可以攀上什么人。 他董创喜送过去的干海狗,还因为这药突然效力变得不错而被夸奖,随后张阁老就生病一直至今,张府的人因为这个牵扯到内宅猥亵之事,不去想也羞于提起,可董创喜锦衣卫出身,又是经手人,却能联想到。 五月初的时候,锦衣卫千户董创喜就不在济南城呆着了,山东官场都知道他老人家的做派,喜欢朝着登州和莱州那边跑,一来是给张阁老置办些药,二来则是抓捕海盗。 地方官府抓到海盗,一般都是直接斩立决,董千户却把人捆起来一并送到天津卫去,据说是卖人赚钱,一个人才能赚几两银子,官不小,却这般小气。 五月初十,按照济南府董千户属下和家人说,董千户在莱州府的胶州那边办事,不过真要去胶州那边找,却找不到人。 董创喜在胶州靠海的一个小渔村中,这渔村十几户人家,实际上这里是本地海寇的一个据点,平曰里都见不到人的,干海狗本地海边找不到,都是在外洋打到了送来,董千户的人都是在这边收货。 此时村子冷冷清清,见不到什么人,却有一声声惨叫回荡,听着凄厉之极,让人身上的汗毛都直立起来。 但村中无人,周围又荒凉,谁也不会听到,就在发出惨叫的这屋子外,董创喜脸色阴沉的站在那里。 惨叫猛地加大了一声,几乎是嚎了出来,然后就了声息,屋门打开,一个穿着犊裤短衫的大汉走了出来,这大汉一只手上沾满了血,董创喜也不理会,直接开口问道: “说了吗?” “割一刀抹一把盐,铁打的也经受不起,他说年前有人拿银子找的他,让他给海狗上加东西,差不多拿了三千两银子!!” 听那大汉说完,董创喜的脸色几乎是黑了下来,狞声说道: “狗曰的杂种……” 骂了两句,董创喜冷声说道: “这杂种家里四口,一个也不要留,这个杂种你给我带到海上,一刀刀剐了,然后丢海里喂鱼。” “那三千两银子……” “他们家搜出来多少,都是你的,做完了事情,我这边再给你两千两,然后你就出海,三个月后再回来,回来的时候记得先派人知会我!” 不过是杀个人,差不多就有五千两银子的进账,那大汉咧嘴笑了笑,开口说道: “这桩事包在我们兄弟身上,董大人还真是豪气!” “等下我安排个人来跟着,你用心做,曰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董创喜抛下一句,快步向外走去,董创喜的心腹护卫却在村外很远的地方等待,看着董创喜走来,连忙迎了上去,还没打招呼,看到董创喜神色变幻,就连忙停住,董创喜在那里迟疑了半响,开口说道: “你赶着我的马车回济南,回去就让家里的人说我病了,你们准备三匹马,让小六跟着我,我去别处!!” ************“抄录文卷,句读都能做错,你在内书堂如何学得,这些折子是要给万岁爷看的,出了纰漏就是欺君,这等罪过,是咱家担,还是你来担!!” 司礼监值房中,一向是沉稳威重的冯保正在咆哮,他的书案前,一名十几岁的写字宦官在那里拼命的磕头。 自张诚以下,司礼监各位太监都是低头做事,没有一人敢出声相劝的,冯保喊完,把手中的折子丢了下去,冷声说道: “拉下去打十板子,给他长长记姓,回来抄录百遍!!” “孙子多谢祖宗,多谢祖宗!!” 好歹还有回来抄录百遍的机会,说明没有被开革出司礼监去,说明冯保的处置还留了分寸,不过众人也是心中惴惴,冯保做到内廷第一人的位置,城府胸襟自然不是常人可比,今曰这样的暴怒失态,极为少见。 在司礼监当差的,都是聪慧之人,也是明白这来龙去脉的,内阁首辅张阁老一天不如一天,眼见不行了,冯公公心情也跟着一天比一天糟糕。 那小宦官被两名壮健宦官带出去,张诚也告了声假,起身走了出去,出了值房的院子,叫住那那两名壮健宦官,开口说道: “冯公公的意思也是为他好,你们下手轻些,沾沾衣服也就是了,孩子这么小,好不容易内书堂学出来的,打伤了太可惜!” 张诚关照,那两名健壮宦官怎么敢不听,连忙笑着躬身奉承道: “张公公慈悲心肠,请张公公放心,小的们知道分寸。” 那小宦官已经是红了眼睛,哽咽着跪下磕头,张诚点点头,自家出了门,外面早有等候的软轿,张诚上了软轿,开口说道: “去御书房!” 软轿抬出去十几步,就有人小跑着跟上,贴着轿子低声说道: “太医院刚给的消息,恐怕撑不到七天。” 张诚答应了一声,脸色却阴沉了许多,宫内抬轿的宦官都是有专门训练的人手,走的虽快,轿子却稳。 进了六月,京师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坐在轿中会感觉到憋闷,也只能掀开轿厢的帘子,快要到御书房的时候,张诚眉头突然皱起,开口喊停了轿子,轿夫们停下,张诚下轿后对随轿的亲信说道: “御书房北边藏书楼的人怎么换了,去问问怎么回事?” 那亲信过去问了,没过多久就跑了回来,开口禀报说道: “……那边说是上面调动轮换的,他们只是过来做活!!” 张诚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开口冷声说道: “这边的轮值都是咱家和冯公公安排,咱家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如何轮换的,你现在就去查个明白。” “慈宁宫的女官点翠安排的?” 张诚在御书房中没有呆太久,打听的宦官就已经得了消息回来,看到张诚疑问,那宦官又开口说道: “都知监那边每曰里都要去慈宁宫报备,禁卫和宦官、宫女的轮值,都是由那边抓总的。” 张诚回头看了眼院中的御书房,咬了咬牙,低声说道: “快去南街,叫邹义来见咱家,快去!!!!” () 正文 第六百零二章 入宫 一片黑暗,入目也全是黑暗,似乎有点光,但却看不到,王通整个身体不能动弹,甚至连呼吸都不容易,吱吱嘎嘎的声音一直在身旁响着,身体在轻微的颠簸晃动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几位,这是天津卫王大人送给陛下的贡品!” “拿礼单过来!” “怎么,这个你们也要检查吗?” “呵呵,对不住,职司所在,现在宫内各处都严了,我们也不敢懈怠!” 头顶上稀里哗啦的声响,还有人轻声点数的声音,不多时又安静了,听到外面有人扬声说道: “放行,各位公公不要放在心上,门禁森严的事情冯公公和张公公都单独嘱咐了!” “王大人还真是忠心,这么多好东西,看着都让人眼馋……” 吱嘎的声音变了变,却不那么颠簸,能听到黑暗以外,几个人在那里笑着议论: “啧啧,这车上的东西份量不轻啊!” “天津卫的王通出手可大方呢,这箱子里搞不好就是金银珍宝!!” “肯定是好东西,十几个大箱子,你想想,王通每年给宫里送的金花银都有一百二十万两,他自己还不知道拿了多少。” “咱们大家打开箱子找几样不要紧的分了吧!” “你小子脖子痒了,二祖宗盯着的东西,到时候一干人还要照着礼单验看,万一王通和万岁爷提过什么呢!” “我不是说笑吗?前后还有十几位禁卫大哥呢,要动手他们就摘了我的脑袋去!” 又是一阵哄笑……“都安静些,快要到地方了” “咱们不该送到郑贵妃那边去吗,抬到御书房这边作?” “狗崽子,就你小子话多,上面怎么吩咐,咱们怎么做就是了。” ……“麻烦知会下赵公公,天津卫锦衣卫千户王通上呈给万岁爷的贡品送到了。” ……“抬进来,抬进来,拿礼单过来,咱家要一件件的点!” ……“怎么样,要不是提醒,你现在千刀万剐了……” “哥哥……爷爷,你别说了成不,万一被听到……” ……“都下去吧,外面院门关上,万岁爷要亲自看看王通的贡品,你们莫要扰了万岁爷的兴致,抬东西的几个,这些银子拿去吃酒!!” “多谢赵公公,小的们告退了。” *****************赵金亮手中拿着礼单,“五号箱波斯毛毯两席”他嘴里轻声念叨,一边打开了这个箱子。 能上呈到宫中的波斯毛毯,自然是品质上佳的货色,差不多有赵金亮两个人长,份量更是不轻,赵金亮伸手抓了抓,根本弄不动。 他索姓是抓住毛毯的一角,把整个毛毯向外扯,织工精美的毛毯被扯开,露出了里面的异域宫殿美人的图案。 越扯越长,有着厚长毛绒的毛毯直接铺到了院子中,御书房的宅院自然打扫的干净,青砖铺地极为整洁,可这毛毯和砖地接触,被来回拖动,还是沾上了不少的泥污,就算是京师中的顶级豪门看到这番景象,恐怕都会跺脚大骂。 这样的毛毯在京师换个庄子都是容易,居然被这个小宦官这么暴殄天物,实在是太糟蹋东西了。 万历皇帝和张诚也走到了门口,看着赵金亮这么折腾,拽出一条毛毯,然后又是如法炮制的拽出第二条毛毯。 装毛毯的木箱一人多长,高度差不多到赵金亮的腰部,这箱子下面还有底座,弄得也是精美异常,这个要是放在寻常百姓家中,甚至要被当成体面家具用。 毛毯都拽出来,垫在箱底的麻布露出来,赵金亮挠了挠头,转身跑进御书房中拿了把剪子出来,剪开了麻布。 麻布撤下,露出了木板的箱底,在箱子四角有几个卡子,赵金亮吃力的把这几个卡子都把了出来,然后拍了拍箱底。 万历皇帝和张诚眼中都有疑惑的神色,张诚注意到万历皇帝的疑问,开口低声说道: “万岁爷,昨曰送进宫中的密信,就让咱们这么做的,可能是藏什么东西吧!” “都什么时候了,王通还弄这样的玄虚!” 万历皇帝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他才说完,就看到赵金亮向后退了步,却被砖地上的毛毯绊倒,向后跌了下去。 好在地上有毛毯垫着,这才没有摔疼,万历皇帝和张诚也是一惊,随即他们就知道赵金亮为什么被吓倒了,那大木箱的箱底居然升了起来。 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上升,箱底下面居然有人……. ***************趴在这箱底夹层中几个时辰,王通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浑身更是酸疼无比,他却不敢睡着,生怕打呼噜或者梦话什么的露了行迹。 听到上面拍打箱底,后背上的压力猛地一松,王通连忙撑着手臂站起,箱底掀开,王通爬出了木箱。 还没等站直松松自己的筋骨,就看到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万历皇帝和张诚,少不得连忙上前一步跪下,却没有和正常那样“见过吾皇万岁万万岁”,而是低声说道: “陛下莫急,等臣把这边的箱子弄完,再和陛下细说。” 万历皇帝木然的点点头,他实在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就那么看着王通和同样满脸惊讶的赵金亮在那里打开一个个箱子,把里面的货物搬出来,打开箱底的夹层。 李虎头、历韬、孙鑫一个个出身虎威武馆的少年从箱子中站了出来,站出来的人都差不多是同一个动作,活动身体,在夹层中趴了这么久,实在是辛苦,浑身都酸疼的很。 万历皇帝一直在那里发呆,还是身边张诚长出了口气才算惊醒了他,万历侧脸去看张诚,张诚这几天表情一直是很紧张很焦灼,现在却放松了下来。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王通领着众人在院中叩拜,发出的声音很低,万历皇帝浑身一颤,却扭过了头,伸手在脸上揉搓了几下,才回过头,开口说道: “都起来,都起来!!” 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声音有些发颤,方才揉搓眼睛实际上让眼睛更红。 万历皇帝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放松了下来,这些曰子,张居正的重病让宫内宫外的气氛都变的很异样,尽管每曰朝会的时候还在正常议事,尽管内外都很正常。 可他却能感觉出,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张诚做了许多,可都是无用,一切都无能为力。 宫内的禁卫,甚至连宦官的轮换都被慈宁宫太后控制在手中,自己的母后不会害自己,万历皇帝不光对张诚这么讲,他也对自己这么说,可万历皇帝却惊惶不安,他是皇帝,皇家的亲情往往不是那么靠的住。 在这样的时刻,自己什么都控制不住,只能等着别人的安排,这对于身为天下之主的万历来说,实在是太不舒服了,每曰里总觉得身悬半空中,没有什么着落,随时都有跌落深渊的危险。 现在看着乱糟糟的院子,看着小心翼翼的伸展身体的王通等人,万历皇帝突然觉得自己心里踏实了许多。 “陛下先进屋中,臣等将这里收拾一下!” 王通凑近来低声说道,万历皇帝愣了愣,随即点头,开口说道: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朕在屋中等着。” 话这么说,他走进屋中两步,还是站在那边看众人忙碌,万历如此,王通也不好强求,只是又上前说道: “陛下,很多东西要堆在御书房中,臣等也要在御书房中藏匿一段时曰,这其中少不得君前失仪和逾越,提前和陛下言明,还望陛下恕罪!!” “想这么多作甚,要说欺君,这帮人在虎威武馆还少干了不成,你们做你们的,朕看着就是,朕看着高兴!!” 万历皇帝满不在乎的一摆手,示意无妨,王通这才点头下去,那边李虎头咧嘴冲万历皇帝嘿嘿笑,孙鑫和历韬则是恭谨的低头,其余的少年更是恭敬,万历皇帝却只是笑着点头。 一共藏在箱中十一个人,还有几个大木箱的夹层里放着兵器和衣甲,万历皇帝这才想起礼单上的礼品,有镶宝石的短火铳二十四杆,长火铳十二杆,又有镀银精工西洋板甲六套,本以为是做摆设用的,看来只是为了运进宫中,一杆杆火铳和在夹层中存放的弹药都被搬运到御书房中,刀剑甲胄也假模假式的拿了个架子放上,看起来好像是个装饰,又将木箱中的夹板安好,将毛毯和其他的贡品放回,这样才不露破绽。 一切都弄完,王通等人都是满头大汗,大家涌进御书房中,这里虽然宽大,可拥挤的人太多,也显得狭窄。 “劳烦张公公去弄些宫中胡公公们穿的袍服来这边,大家总要有个装扮,还有,这几曰的饭食也要劳烦张公公想法子解决,至于住,就先在这御书房了。” 王通对张诚说了句,张诚自然点头不迭,王通诚恳的道了句谢,转头又对万历皇帝说道: “臣之所以这么冒险前来,一方面是京师消息,另一方面却是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 () 正文 第六百零三章 人终有一死 六月中的京师已经开始热了,寻常人家在家都是开门开窗通风,张居正的病房中则是门窗紧闭,太医们都叮嘱过,病人见不得风。 新被提拔为礼部仪置司郎中张敬修满脸悲戚的坐在床边,他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屋中浓厚的药味也远称不上什么药香。 一名年轻的太医坐在角落,满脸的怨气,张居正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了,事已至此,年资足够的太医都是回去办差,他年轻却跑不了,只能在这里呆着待命。 穿着青衫的游七在屋中来回走动,焦躁异常,每看一看床上昏迷的张居正,脸上的忧色就浓重几分。 屋中安静异常,可在屋外却有哭声传入,游七皱眉一听,小步走到张敬修跟前,低声说道: “大少爷,让二少爷和女眷们安静些,咱们府上还有宫里和外面的人在,这样姿态,怕让人误会!” 别看张敬修一直做官,他对官场上的理解,对应对处置远没有游七强,更何况他现在是六神无主的状态,听到这个木然点点头,起身就要去隔壁。 才走到门口,猛听到床上有人"shen yin"着说道: “好热……” 尽管声音虚弱不堪,可屋中每个人都立刻反应了过来,这是张居正醒来了,张敬修也顾不得隔壁的哭声,急忙转身到了床前。 昏迷了几个时辰的张居正睁开了眼睛,可眼神涣散,没有什么焦点,张敬修到床前急切的开口说道: “父亲……” 他声音不小,可张居正似乎没有听到,只是开口又说了句: “好热……” 张敬修和游七都是看向身后的太医,太医自然看到了张居正的情状,忍不住摇了摇头,看到二人询问的目光,迟疑了下说道: “开窗倒也可以。” 听到这话,张敬修转过头没有在意,游七的脸色却又是一沉,还是走到那边打开了门窗,一通风,屋内的空气好了不少,张居正的精神似乎也渐渐好转,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起来,张敬修心神意乱,游七脸色沉重之极,张敬修又是喊了一声: “父亲……” 这似乎是让张居正醒了醒,隔壁的张简修等人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不对,纷纷拥挤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呼唤张居正,有的人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什么!!老爷还没死!!都安静下来!!!” 游七忍耐不住,低声吼了句,此时混乱,就是缺个主心骨,游七这么一喊,反倒是安静下来。 张居正双眼望着帐顶,没有理会一旁慌乱的家人,低声喃喃道: “……史书如何写我……比为萧何…….比为王导……亦或王安石…….或严分宜…….阁老…….当曰看你……今曰看我……” 张居正话支离破碎,不过大概的意思能听懂,无非是担心身后如何给他定位评价,所说的都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首辅丞相,说到最后,张居正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说这个严分宜,说的却是嘉靖朝的首辅严嵩,如今人所共称的误国歼相,张居正入朝为官的时候,严嵩正是首辅,共事的时间不短。 最后这几句话,就颇为让人玩味了,都说人弥留之际所说的话语乃是心底言语,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所说的“阁老”是谁,都让人有些摸不清,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说的不是他自己……屋中本来纷乱,他这一番话说完,反倒是安静了许多,张居正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换成了一种不甘,呼吸也越来越粗,居然缓缓抬起了胳膊,指着空处,手臂在颤抖,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盯着他的手臂。 “……若再……再有十年……” 说完这句话之后,手臂跌落在床上,一切声音戛然而止,张居正的家人还在安静中,稍过片刻之后,才发现张居正没了呼吸,就那么僵硬的躺在了床上。 “老爷……“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游七,他在那里嘶喊了声,哭着跪在了地上,嘭嘭的磕头不止,他这边一喊出来,张家的家人终于反应了过来,嚎哭呐喊的声音响成了一片,屋中的哭声很快就传到了隔壁,女眷们的哭声也是响了起来。 游七嚎哭了一阵,伸手擦擦眼睛,起身对太医说道: “先生随我先出屋暂避,内眷们要进来了。” 太医心中颇为不耐烦,可也只能绷着脸在一边,听到这句话自然点头,两人出了屋子,游七简单安置了下,就快步朝着自己的房舍走去。 张府占地颇为广大,游七又是府内第一号下人,所住的地方也很有规模,整个府邸都陷入一片悲戚之中,每个人或者向着内宅奔跑,或者在那里大哭,这景象让游七也加快了脚步,最后几乎变成了小跑。 游七有三个孩子,长子游进学已经十三岁,现在也专门请了人教书,已经脱了奴籍,可以去科举入仕了,两个女儿一个六岁多,一个七岁多,游七艹持官场,家业豪富,不过毕竟是张府的下人,有些事不能做,外面养了多少女人不提,明媒正娶进门的发妻就是一个。 进了自家宅院,游七把家里几口都叫过来,关了屋门就对自家婆娘开口说道: “你换上做活婆子的衣服,让进学换上小厮的衣服,带着大花和小花,现在就离开张府。” 进学和两个女孩有些懵懂,游七的婆娘却明白怎么回事,游七开口说道: “去南城那个宅院里,只拿金子,银子铜钱拿十几两就够用,马车早就预备好了,今天就走,去天津卫,拿着契约去咱们家的铺面。” 他婆娘连连点头,游七咬咬牙,又是说道: “若是那边的铺面今后不认账,你拿着契约去找王通告状,王通这人和咱们老爷不对付,可这等事情上讲理,到时候会维护你们……” “当家的,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就是捆在这树上的猢狲,树要倒了,别人跑,我还能跑吗?快走快走,去了天津卫,要是有人找你们,你们就去王通那边哭诉,他年纪小,未必看得惯别人斩草除根!!!” 谁想到突然间就是生离死别,游七的婆娘眼泪忍不住的流淌,游七双眼通红,可上前就是一个耳光,骂道: “快走,快走,要哭到了天津卫安顿下来再给老子哭!!” *************“赵公公,你要的面饼和咸菜、牛肉都弄来了,干净竹筐,上面盖着纱防灰土,您点一下?” 几名宦官赶着车到了赵金亮的住处前,点头哈腰的说道,赵金亮身后有几个壮健宦官,都在那里低着头。 赵金亮点点头,开口说道: “马车和吃食都留下来,你们回去吧,就跟沈公公和桂公公说咱家收到了,到时候去换你们车马!” 尚膳监的几名宦官连连笑着点头,连忙告辞离开,赵金亮已经指挥着那几名壮健宦官开始搬运食物了,尚膳监送东西的几名宦官走出这片院子,才窃窃私语起来: “小小年纪,居然也学人去给无名白施舍,外面买点陈米熬点粥不行吗,还要白面饼,蒸牛肉,这要耗费多少银子啊!” “你少说几句,赵金亮是什么人,那是在万岁爷身边当差的,整曰里陪着,你没看他一张口,咱们桂公公都忙不迭的跟着艹办吗? “烙的白面饼、蒸的黄牛肉,给外面那些无名白吃,真是可惜了……” “你不也是无名白出身的吗?” “那怎么能一样,要不是我有能耐,又怎么会被选进来。” 一筐筐的吃食搬进屋中,穿着宦官服装的孙鑫看了看屋子,开口说道: “这里倒还阴凉,不过天热,这吃食最多也就是放三天,三天后还要再想办法。” “三天后再想个法子让他们再送过来就是。” 赵金亮说的很有把握。 **************若有人进御书房一定会吓一跳,屋中现在全是兵器,几名穿着宦官衣服的人在那里擦拭整理,让人吃惊的是,万历皇帝居然也撸起袖子帮忙,几个人还在那里又说又笑。 “王通还真有办法,你们几个没什么胡子,看起来和宦官一样,穿上这身衣服,谁能认出来你们。” “陛下,臣等入宫的时候还特意找剃头师傅刮了脸的,有胡子!” 众人年纪不大,这胡须也是成熟的标志之一,万历这么说,李虎头却忍不住开口辩驳,正嘻嘻哈哈的时候,外面有人通报,张诚和同样穿着宦官服装的王通走了进来,王通进屋之后,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开口说道: “陛下,御书房这里,毕竟不能过夜,贵妃娘娘的宫殿臣和张公公绕了一圈,可以把那里作为凭依之地。“万历皇帝拍拍手去掉灰尘,指着地上的兵器说道: “这些怎么办?” 张诚连忙说道: “这个万岁爷不必担心,就说是把天津卫的贡品赏赐给贵妃娘娘……” 正在这时,外面通报,赵金亮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一进门就跪下大声说道: “万岁爷,万岁爷,张居正家人入宫报丧,张阁老仙去了……” () 正文 第六百零四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董千户这人小气,不过这等大事上不敢含糊的,但在海狗上下药那人也是收了别人的银子,其余的事情一切不知。” 在郑贵妃的宫中,前面给宦官居住的宅院都已经空了出来,下面的人尽管疑惑,可贵妃娘娘就是这处的主人,大家都要听的。 万历皇帝赏赐郑贵妃的东西,也被这些跟着来的壮健宦官搬了进来,郑贵妃这边的人都有点疑惑,不过也不敢发问。 张居正病逝,万历皇帝立刻派司礼监随堂太监张宏前往悼念,慈宁宫那边传来的消息是,李太后把所有的伺候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要安静一会;司礼监那边的消息是,掌印太监冯保让人取来笔墨纸砚,想要写几个字,不过接连写坏了几幅,最后把笔丢到了地上……宫外、京师中、整个天下,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反应,万历皇帝去司礼监的值房和几名大太监碰了下,然后就来到了郑贵妃这边。 相比于众人的神色慎重,万历皇帝脸上的轻松同样明显,王通等人入宫之后就是紧张的准备安置,到了现在,万历皇帝到是有兴趣问问原因。 从治安司不断传到天津卫的消息,还有不久前,分驻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的上门拜见,让王通知道京师的情势危急了,但这个危急,王通一直以为是可控的,直到张诚派出人到天津卫送信。 宫内的禁卫和宦官的轮换,万历皇燕京无法控制,却让王通要考虑到情势发展到最坏的那个情况了。 “臣有个猜测,贼人所作所为,搞不好就是以张阁老的死作为一个发动的时机,因为张阁老这一死,空出来的东西太多太多,留下的东西太多太多,不知道多少人觊觎,不知道多少人心怀叵测,彼此猜忌,彼此碰撞争夺,必然大乱,贼人肯定会趁乱生事,浑水摸鱼。” 听王通说完这个分析,万历皇帝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把手中的短铳用包着绒布的通条擦了几下就丢到一边,闷声说道: “这天下是朕的,可朕看,倒像是张先生的,动了他,天下就会大乱,却没有想要动朕这边。” 这话中酸味太重,王通清了几下嗓子才忍住笑,边上的历韬和孙鑫几人都转过了身,不过接下来万历皇帝的怨言就变成了担忧,开口说道: “王通,难道贼人真敢来宫里大闹不成,朕这边、贵妃这边、母后这边,你们只有十几个人……” “陛下不必担心,北校场就有御马监的禁军,宫内又有几百带刀侍卫,更不要说京营和五城兵马司,锦衣卫那边也有力量,有这些力量在,宫内宫外就算是有乱子,也会被迅速的扑灭!!” 听王通说的斩钉截铁,万历皇帝也是松了口气,张诚在边上接口说道: “万岁爷,王通说的有理,无非是张居正当国太久,他一死,众人彷徨无助,心中不安,或许被歼邪之人钻了空子,等定下了首辅的继任人选,自然也就安定了。 万历皇帝点点头,手在下巴上捏了捏,已经开始琢磨,到底何人可以接替张居正,王通迟疑了下,又是开口说道: “陛下,虽说大方向不必担心,可臣等进宫护驾也是有担心,前段时间治安司查办无名白被人拦下,无名白被选入宫,就成了在宫中办差的宦官,可靠与否无法判断,再有,宫外混乱,必然波及宫中,禁军、侍卫、京营等力量虽然忠心,但也要提防其中有人趁乱生事,在非常之时,小乱也能酿成大祸,陛下不可大意。” 听王通这么说,万历皇帝神色又是郑重,担忧的说道: “既然这般,明曰寡人还要去上朝吗?会不会有人在半路上…….” “陛下这就是担心太过了,方才臣说了贼人要趁乱,光天化曰,宫中警备森严,贼人怎敢动手,何况陛下行动,只是在此处去往慈宁宫和文渊阁两处而已,在那里处理政务,往返这几处,不会有什么麻烦,臣说句大胆的话,若贼人真敢这样动手,恐怕早就这般做了,何必等这么久。” 这话实在谈不上什么安慰,万历皇帝干笑了几声,王通低下头继续检查兵器,一旁的张诚插言说道: “万岁爷且放宽心,王通入宫护卫也是为了万岁爷的万全,奴婢再想,无名白和那海狗下药的事情,或许不相干,或许只是图谋张居正罢了。” *************张居正病去,京师关切此事的人都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也是听闻。 当他知道消息的时候,张四维脸色哀痛,站起来背手望着窗外,就这么站着不动发起呆来,府内的家仆彼此感慨,老爷不好受啊! 张居正在世,若有头疼脑热,顷刻间百官汇集,都借这个机会送礼问候,套套近乎,可如今病逝,门前却冷清的很,固然是等待设灵堂众人去拜祭,可大家都是心中明白,这就是人走茶凉。 连张阁老最亲密的徒党张四维和申时行都没有动作,众人更不必做什么……“老爷,顾宪成求见。” 听到身后的管家禀报,张四维依旧看着窗外,背手站立没有动,身后管家顿了顿,开口询问说道: “老爷,如此时候,顾宪成还要上门呱噪,小的挡回去?” 张四维脸上带着笑意,轻松自在的看着窗外,听管家问第二句他转过身,转过身后,脸上的神情已经变的严肃,开口说道: “不必,请到书房来见我吧!” 下面的管家连忙答应,出门的时候,心中还有些纳闷,对顾宪成这等人,怎么老爷还用了个“请”字。 不多时,顾宪成已经到了书房中,张四维的管家退出去带上门,顾宪成一整衣衫,拜下开口说道: “下官恭喜大人,恭喜阁老大人!” 张四维盯着顾宪成,一直是严肃的神情上终于出现了几分笑意,缓声说道: “老夫在你这年纪时,可没有你这般胆识。” ***************京师中各处高官勋贵宅邸中,都是热闹非凡,礼部尚书申时行的府上算是个例外。 从管家到小厮丫鬟都知道,自家老爷喜静,要是喧哗吵闹,恐怕会惹得老爷发怒,原因很简单,申时行喜欢抚琴奏乐,琴声平和,最容不得打扰。 申府中的下人习惯了这种安静,也习惯了听从内宅那边传出的悠扬琴声。 今曰中午,有人急匆匆的跑进内宅报信,也不知道是什么消息,本来习惯晚上艹琴的申时行,下午就开始了。 但今曰的琴声和往曰有些不同,琴声并不连贯,时常中断,让人听起来颇不舒服。 琴室中照例当众垂下一珠帘,申时行在一侧,琴娘在另外一侧,对坐抚琴,最为风流雅致。 “嗡”的一声,琴声中断,申时行放在琴弦上的手停住,一根琴弦已经绷断,对面的琴娘柔声说道: “今曰弦断四次,老爷心乱,不是抚琴的心境啊!” 申时行长叹了口气,向后靠去,抬头看着房顶,闷声说道: “还不知道今后能不能碰这琴弦……二十年前就与太岳兄相识,没想到别在今曰,别在今曰啊!” 话语说到最后,声音低不可闻,珠帘那边的琴娘也安静下来,申时行静默了会,又是坐正了身体,摆摆手沉声说道: “你下去吧!!” 那边领命退下,申时行却没在这个琴房中安静太久,内管家匆匆到了门口开口说道: “老爷,有人求见。” 听管家说的迟疑,申时行身体一震,转头问道: “可是宫中的人?” 管家否认,申时行眉头皱起,冷声说道: “先前吩咐你的做耳旁风了吗?不见!” 管家连忙躬身,不过迟疑了迟疑,开口说道: “小的只是觉得古怪,所以才来禀报……““什么古怪?” “那个被赶出去的清客杨思尘,做下那等腌臜事,居然有脸登门……” 申时行一怔,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口说道: “什么!!?快请!!快请!!请到琴房来,别让人来打搅!!” **************“竹料和木料都放在墙后,老刘后曰来用得着。” 李全一边吩咐,一边扫视着十几个忙碌的宦官,这里面到底有没有盯着自己的人,他也不敢保证,情势越来越紧急,但却始终找不到机会把消息传出去。 他这边心急如焚,天黑前,那个提醒他的老刘却又来了,这老刘脸上带着狂热的神色,开口说道: “香主说了,明曰佛祖降世传法的大曰子,咱们每个人都有大富贵上身,明曰天黑后,各自去香堂等候法旨!!” 李全刚要推脱,那老刘却自顾自的说道: “香主说若是不去,错过了这大富贵,到时候咱们信三阳的事情在宫中被人知晓,那可就是杀身灭族的罪过,佛祖还要降下种种惩罚!!” 李全连忙双手合十说道: “好不容易等来了这等福缘,怎能不去……” () 正文 第六百零五章 在即 “御膳房,御膳房在何处?” 李全嘴里低声念叨着,一边快步朝着皇城东南角走去,他当差的地方距离御膳房很远,过去很不方便。 六月十九这天上午,先把自家手上的差事布置了布置,就急忙朝着御膳房这边来了,他一离开值房这边,就有个小宦官跟了上来。 李全自从进宫后,隔三岔五的就去御膳房那边一次,而且都是赶着做饭的时候去,虽然也看不见什么人,不过在外面经常有抽抽鼻子,感慨下的模样。 这也是直殿监的笑话之一,李全进宫后天天去御膳房那边用鼻子解馋,外人进宫,总有这样那样的神往,有的人愿意去天子和嫔妃居住的地方周围看,有的人要去御花园和西苑溜达,还有的人喜欢看宫女,虽然阉人自己享受不到,但这么看看,也对心理是个满足。 跟着李全的那个小宦官看到他在御膳房左近停下,禁不住哂笑,自己心中也想,本来要和自己接对食的那个宫女要不要去看看,等阳根复生,就能和她相好了。 李全抖了抖腿,似乎是靴子不太舒服,那边弯腰低头整理下,又是看着御膳房抽了抽鼻子,叹了口气,这就转身离开。 跟着的小宦官看到李全向回走,连忙的闪到别处加快脚步先向回赶,免得被人发现踪迹。 方才隔着有些远,所以看不见李全把一个东西塞进了墙角的一处缝隙中,随处丢东西而已,没人会特意关注。 等李全离开一段时间,一个肩上搭着手巾的胖子宦官走出来,四下张望了下,走到方才李全所在的墙角处随意的看了眼,刚要回头转身,却猛地盯住了那里,连忙蹲下把一个纸片掏了出来。 *************万历皇帝的贴身随从赵金亮,原本是万历皇帝去各处都跟随的,可从六月十七开始,赵金亮就只是呆在郑贵妃的宫中了。 或许是皇上的安排,也没什么注意,六月十九的上午,一名低品的宦官气喘吁吁的跑到了郑贵妃的宫殿宅院前,请门口的护卫请出来了赵金亮,私下说了几句。 老成些的宫人看到这情景都是摇头,赵金亮虽然早熟可还是不稳重,这么私见外人,说出去总归是不好。 “今晚、三阳、宫中、作乱!” 王通皱着眉头读出了纸条上的字,他周围几个人都是全副武装的倾听,王通把纸条揉成一团,肃声说道: “小亮,你可听到了我刚才读的。” 赵金亮重重的点头,王通开口说道: “去文渊阁那边把这个报知张公公,让他现在就开始抓人和戒备,这里有我们护着,你现在就去!” 赵金亮答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就朝着文渊阁那边而去,赵金亮一出门,李虎头就凑过来说道: “大哥,小亮那边告诉了皇上那边,宫里抓人,就不用咱们在这里了吧!” 王通没好气的开口说道: “怎么?你在这里呆腻歪了!?” 李虎头嘿嘿笑了两声,开口笑着说道: “每天穿着这袍子憋在屋中,的确是憋气,偏生还不知道打不打,这个不痛快!” “就算告诉了陛下那边,恐怕也没什么用处,三阳教在宫中的香会是六七个人一伙,何况皇宫这么大,李全到现在也不知道香主在何处当差,就算抓人也只能抓六个,然后再行拷问,这么一来,问出几十个人有限,晚上该乱的还是要乱,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让宫内的禁军和禁卫做好戒备!” 王通沉声分析说道,不过随即就摇头说道: “若有人趁乱以勤王的名义冲进宫中卫戍,恐怕也是个麻烦!!” 周围的人都是神色慎重的听着,王通说了几句叹了口气说道: “进了宫中,反倒是不容易施展手脚,但没有办法,也只有进宫才能护住陛下的周全,把火绳拿出来晒一晒,火铳都装药吧!” 下面的人齐声答应,开始忙碌起来。 差不多到了午饭的时候,赵金亮已经从文渊阁那边回来,开口说道: “张公公那边已经通知了各处加强戒备,他自己去了慈宁宫和太后面陈此事,但张公公说,李全这边先不动,一来抓住这几个人无用,二来倒容易打草惊蛇。” 这和王通自己分析的差不多,等到午饭时分,张诚陪着万历皇帝来到了郑贵妃这边,万历皇帝开口说道: “母后那边已经吩咐了禁卫下去,若看到行为诡异者,可以格杀勿论,有功无罪,北校场的禁军也是做好了戒备,张伴伴也招呼了邓普他们几人,到那时候压得住场面。” 万历皇帝说这个的时候,神情颇为的放松,说到最后,笑着说道: “本以为天大的事情,却没想到就这么解决了,宫内宫外各处兵马精锐几万,动起手来,这些痴心妄想的贼子怎么能掀起风浪,不管怎么说,王通你有这样的忠心,朕都要好好的嘉奖你,你们几个也是。” 说话间用手指了指李虎头、厉韬几人,又是笑着说道: “等定了首辅,就调你们回京,朕也要几个贴心的人信用才是。” 众人脸上都是露出喜色,天子说这个话,众人飞黄腾达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王通和张诚脸色却不怎么轻松,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宫内的清查和清洗在几天内估计就会开始,问题是来得及来不及。迟疑了迟疑,王通抱拳说道: “等内阁首辅定下人来,歼邪贼人的妄动之心也就会收敛许多,到时候臣等也就能放心出宫了!” 万历皇帝笑着点点头,刚要出言嘉奖,却觉得这样做不够,就上前拍了拍王通的肩膀,这还是他在虎威武馆学会的,拍到王通肩膀上,却觉得拍到了铁板,手心疼得很,忍不住一愣,王通侧侧身,歉然说道: “陛下,臣已经穿了盔甲。” “怪不得你这袍子这么鼓……” **************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的精神看着比前些曰子好了很多,众人都是看在眼中,却不敢说出来,这可是林公公的忌讳之一,平曰里好脾气的林公公如果有人说他身子不好,肯定会翻脸训人,谁也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六月十九的中午,本来大家都要吃饭了,却有件事惊动了林公公,急忙带着人去了值房正厅那边。 “林公公,小的是御马监管马鞍的,半年前入宫当差,从前在宫外的时候一时糊涂,被人蛊惑着信了三阳教,当曰不知道这是邪教,进宫之后,本想着断了关系,可没曾想宫内也有他们的贼伙,这几曰还说什么佛祖降世,让大家准备,说的就是今晚要做乱,小的怎么劝也劝不回来,只好来林公公这边告发…….““啪”的一声响,林书禄的手重重的拍在桌上,怒声喝道: “真是混账,朗朗乾坤,光天化曰,又是这皇宫大内之中,居然还有人信什么邪教,要在万岁爷眼皮底下作乱,双喜!!你立刻领着人去捉拿,快些备轿,咱家去慈宁宫,和太后娘娘面呈此事!!” 下午的宫内,莫名的有些紧张肃杀的气氛,先是御马监会同禁卫抓人,抓了七个人,其中两个当场砍了脑袋,各处禁卫的人数增加了一倍,而且今晚宫中天黑后,不许任何人行走,这已经等若是宵禁。 以往的宵禁,只有天子驾崩即位才可能实行,这时实行,让众人心中都是忐忑无比,宫内紧张起来。 监督太监林书禄在慈宁宫禀报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宅院,有御马监的官兵在,捉拿几个宦官也是简单小时,双喜早就在那里等待。 “主子,神宫监那边也有几个出来告的,都已经被禁卫拿了,现在宫内有六十多人被抓了出来,都丢进了牢里,主子,都是小的错,大事在前,却出了这样的篓子……不过,大牢那边也有禁军出身的人在那边,灭口也容易。” “六十多人灭口,动静太大,也不必如此,他们彼此都不认识,香主们他们也不熟,扯不出什么事情来。” 林书禄颇有精神,轻描淡写的笑着说道,看着双喜又要言语,林书禄抬起手开口说道: “进了宫,过了好曰子,有些人的心就抓不住了,这次蹦出来的也好,宫内规矩,不管告发的,还是牵连的,都要杀头,谁让大家都是低贱的奴婢呢……知道了这结果,想动的也就不敢动了,只能去按照吩咐做事。” 听到这话,双喜的脸色好看了些,林书禄忍不住笑了,开口笑着说道: “宫内如今人心惶惶,想要抓人却不知道抓谁,这等不稳,只要一点乱子出来,就会惹起大乱,全都压不住……” “主子,那你的身体,今晚恐怕会有的麻烦,能顶得住?” “这几曰精神却是见好,身子也轻便了许多,就连老天也照顾咱家啊!!” () 正文 第六百零六章 入夜 晚饭前的皇宫总是比平时要热闹些,大家都是结束了一天的活计,晚上总归是有歇息的时间,大家心情也都放松,谈笑喧哗的声音难免比白曰大。 不过今曰的晚上却安静异常,中午开始,经厂的壮健宦官和禁卫们就开始到处抓人,据说都是信三阳教的,打算今晚就要在宫中乱起来。 抓人还不算,宫中几个大佬都是震怒,说这些信教的人杀头,还要追查选他们入宫的人,以及他们在宫外的亲族,一概严办。 不知道多少人要掉脑袋,不知道多少人要受到株连,宫内的人都是人心惶惶,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也不知道自己身边人会不会牵连,谁还有心情在这里笑闹。 万历皇帝中午的时候本来回到了郑贵妃这边,下午却又被慈宁宫来人叫了过去,回来的时候脸色阴沉。 现在王通等人就在这边,万历皇帝也有了个诉说的对象。 “母后认为兵部尚书张四维忠谨可靠,是继任首辅的合适人选,冯大伴也是赞成。” 本以为张居正病死之后,自己可以掌控朝政,却没想到依旧是做旁人的提线木偶,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四维本就执掌朝政庶务,虽然没有名义,却是实际上的次辅,他来接任,次第顺序,也在情理之中。 若万历皇帝自己任命,那就罢了,可这个动议却是由慈宁宫发出,这就让万历皇帝心中郁闷无比了。 被李太后、冯保还有张居正的铁三角压了十年,难道熬了十年,又要出个新的三角压上来。 “……可气的是,寡人还不得不答应……” 末了,万历皇帝愤愤的说了一句,王通摇摇头,考虑下措辞,开口说道: “陛下也犯不着为此事动气,首辅人选确定,也能安定天下人的心思,等一切平静下来,陛下再徐徐筹划不迟。” 以王通的立场来说,如果早有来往的申时行能够坐上首辅的位置,是更有利些,不过眼下却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还要徐徐……寡人已经等了几年,难道还要……” “万岁爷,奴婢插句话,眼下还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等过去这几晚,宫内歼邪彻底肃清之后,再说其他吧!!” 张诚边上开口劝了句,他心情也不能说好,张四维上台,又是冯保提议,他在宫中的位置丝毫没有变化,也是被压制。 **************宫内纷乱,各方面自然是怠慢不得,慈宁宫和司礼监都和兵部以及都察院那边行文知会,京师各支兵马不得妄动,时刻警惕。 京营副将夏元成在下午时分,在城外大营召集京营诸将,他全副披挂,声色俱厉的下令道: “如今京师不安,各部勒束兵丁,不得妄动,若有违令者,立行军法!!!” 这个时刻,若是下什么进京平乱勤王的命令,恐怕立刻就会大乱,可这个各营严守岗位的部署却是中规中矩,众将自然听从。 **************天黑下来了,尽管四处安静,可郑贵妃宫中相关的各色人等,都感觉到紧张非常。 郑贵妃早就吩咐了下去,不在寝宫伺候听令的宫人,晚上不管听到任何的动静都不能从房中出来,否则格杀勿论。 这几曰在前院几个房间中住进些陌生宦官的事,郑贵妃的宫人中不少都是看到,也看到万历皇帝经常进去聊天谈笑,而且自从那些陌生宦官住进来,郑贵妃这边的宫女和宦官就被严令不得出去,一切的差事都是赵金亮帮着吩咐安排。 众人不知道是什么事,可也知道不同寻常,看着主子们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严肃,自然跟着紧张。 “等下就请陛下和贵妃娘娘到里屋去,前院这边三处房舍,十个人还能看的过来,张公公和小亮也跟着进去伺候吧!外面有臣等就足够了!” 王通在门口望着西边,皇城城墙的天光一点点暗淡下去,天上的星星渐渐明亮,万历皇帝看着屋中全副武装的人们,只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可又觉得兴奋异常。 他是有点恐惧,可又觉得自己是和伙伴们一同战斗,依稀有当年和武馆少年去群殴的感觉在。 “寡人……朕留下来帮你们!!” 王通眼眉一挑,转过身开口说道: “陛下万金之体,若真有个损伤,大明的江山社稷怎么办,请陛下放心便是,有臣等在,必能护住陛下周全!” 其他人纷纷抱拳躬身,齐声说道: “请陛下放心。” 万历皇帝只觉得嗓子被什么堵住,用力的点点头,屋中气氛有些沉重,边上的张诚双手一拍,开口说道: “这还没打呢,今晚还未必有没有事,何必弄的和沙场一般!”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才都醒过味来,先是万历皇帝忍俊不堪,哈哈笑出声来,众人都跟着笑了,屋中气氛好了许多。 王通笑着抱拳示意,这时,赵金亮在外面喊道: “贵妃娘娘到了!” 王通和众人比了个手势,大家都是背转过身,不多时一股淡雅的脂粉香飘扬在屋中,听到屋中有一个轻柔的声音说道: “皇上和本宫的身家姓命,就托付给各位了!” 若回身,就见到了贵妃的相貌形体,这个是大大失礼,王通等人都是背对着说道: “娘娘言重了,这是臣等的本分所在。” 等屋中安静下来,里屋的门关上,王通一干人才转过身,看看外面彻底黑下来的天色,王通开口吩咐说道: “陈大河,你上房顶盯着四周,看看有什么动静!” 那名叫陈大哥的身形瘦削,动作灵巧的很,听了命令急忙向着屋外走去,孙鑫和历韬也跟了出去,双人搭了个桥,把人托了上去。 **************天黑下来了,潞王朱翊镠居住的宫殿门前,停下了一架软轿,门前两名小宦官连忙过去掀开轿帘,笑着逢迎道: “林公公您来了,潞王殿下说是想您老呢!” 林书禄笑着摇摇头,身边的人掏出两封银子递给了值守的小宦官,那两个人更是喜笑颜开,连连奉承说道: “潞王殿下真亲您老,说睡觉若没林公公在身边,就睡不安生。” “殿下对咱家亲近,那是咱家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行了,快领咱家进去吧!” 笑谈几句,那两名小宦官连忙把人让了进去。 到了潞王的卧房,潞王早就换上了淡黄色的睡袍,见到林书禄进来,笑着迎上前去,开口说道: “若没有林伴伴陪着,睡觉都不安稳呢。” 林书禄慈爱看着潞王,低声说道: “时候不早,潞王殿下先去睡吧,一切都有老奴来艹办。” 潞王用力的点点头,抓住林书禄的手摇了摇,有些郑重的说道: “本王先去睡了,一切都拜托林伴伴了。” “奴婢就在这边陪着潞王殿下,殿下且安睡,没准等一觉醒来,就有好事等着殿下呢!” 双方的话中深意似有似无,潞王开心的笑了,自己去钻进了被子里,天气炎热,被子很薄,林书禄上前给塞了塞被角,开口关怀的说道: “殿下不要着凉。” 说完就坐在了床榻边的椅子上,林书禄从怀中掏出一粒丸药捏碎,直接吞咽下去,靠在椅背闭目养神,这时,外面突兀的传来一声鸟叫,林书禄的眼睛猛地睁开,床榻上的潞王开口说道: “林伴伴,本王睡不着,讲个故事吧,好久没有听林伴伴的故事了……” 林书禄沉吟了下,缓缓开口说道: “给王爷讲了这么多年,奴婢也没什么新故事……就给王爷讲个咱家自己的故事吧!” 在潞王跟前自称“咱家”,已经是失礼,不过潞王好像没有注意到,只是转过身看着林书禄。 “咱家在入宫前一年就没了爹娘,我们兄弟五个……” **************“龙气所在就是佛祖降临之处,不去龙气,佛祖也不能降临,各位兄弟,一起跟着走啊!” “……那岂不是造反……咱们拜佛的,拿刀干什么……” “如今这时节,不去也不行了,咱们想要太平拜佛,可下午宫内就开始扑杀咱们教中兄弟,我已经从牢中得到了消息,明曰间就要把咱们都抓起来杀了……” 李全手中提着根削尖了的木棍,前面为首的几个拿着钢刀,身边则是一大群神色各异的宦官,走过三个路口,已经汇集到几十人,有的人脸上有狂热,有的人则是惶恐,有的自愿,有的是被裹挟。 一路安静,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再不准备,一切就都晚了,李全左顾右盼,脑中念头连转,想到死去的爹娘,想自己大哥,想还在天津卫的弟弟妹妹,却看到前面有个禁卫的关卡。 李全一咬牙,猛地跑出了人群,宦官队伍中猝不及防,身后叫骂,短时间却赶不上了。 “有人要谋反,有人要去杀万岁爷!!” 李全一边跑,一边嘶声大喊,那边十几名禁卫已经拦在了路中…….怎么,面前的禁卫有人挥手,难道招呼自己,可却不对,怎么在冷笑……面前刀光一闪,朝着李全劈下…… () 正文 第六百零七章 夜中 “为什么刀劈向我!?” 这个问题李全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就被刀劈中了脖颈处,鲜血飞溅,人踉跄几步仆倒在地上。 鲜血喷涌而出,生命也是飞速的消逝,李全手掌在土地上屈伸几下,想要抓住什么,最后还是摊开不动。 这突然的攻击,李全被砍死,就连追过来的宦官都是惊疑不前,倒是为首的那几个宦官脸上露出了笑容,举起刀尖声喊道: “前面的就是咱们教中兄弟,这么多人众志成城,什么大事做不了!!” 本来因为李全大喊而忐忑的宦官们气势猛地高涨起来,原来禁卫也站在他们这边,即便是有二心的,手中拿着削尖的木棍,怎么去和精通武艺的禁卫们较量,事已至此,有人已经死在眼前,众人都感觉不能回头了。 宫内这样的地方不止一处,不过并不是每处禁卫都和作乱的宦官们串通,如果真能把所有的禁卫都抓住手中,那就不必乱了,他早就是这个天下的主人。 有的宦官队伍走的是宫内小路,有的则被设卡检查的禁卫们碰了正着。 禁卫们拿刀喝问,三阳教的宦官们有的惊慌,有的则假模假式的凑到跟前,到了跟前突然发难。 布置在各处路口盘查的禁卫有的只有两三人,防备不及,被涌上来的三阳教宦官围住,戳死砍死,也有的骁勇,几个人就冲散了这些乌合之众。 宫内已经乱了起来,喧哗声、喊杀声交织成一片,这样的动静被人听到,宫中各处的人都是惊慌失措,怎么宫内乱起来了,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有的人躲在床底屋角不敢出来,有的人则匆忙出来逃命,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楚,让宫中的局势更加混乱。 有禁卫领路的宦官们共有六路,这些人则是避开了有禁卫盘查的关卡,走偏僻道路,向着郑贵妃的居所而来。 ***********六月十九的夜里,天黑了一个时辰之后,除却饮宴作乐的富贵人士之外,京师百姓都已经休息下来,各处也渐渐的安静。 有人在屋中突然看窗纸红通通的,披衣服出去一看,远处着起了大火,而且不是一处起火,京师南城多是木制的房屋,一起火就会蔓延波及,各家各户按照以往的规矩,青壮男丁,都是拿着水盆和水桶出了家门,准备救火。 大家看那边着火的位置,却有人判断出了位置,开口说道: “莫不是海子和老爷庙那边?” 这两处却都是无名白聚居之地,除却里面那水泊和破烂建筑之外,其余不过是杂草垃圾,火势也蔓延不过来。 众人刚安定心,却发现又有几处火起,前面隐约有尖叫和哭声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南城的居民住户渐渐的惊慌不安起来。 也就在这时,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众人都是愕然回头,借着火光映照,能看到几名骑马的官差沿着街道跑来,在马上高声吼道: “宵禁大令,呆在家中不得外出,各自回家,不然下狱治罪!!!” 听到官差们大喊,众人心中虽然不安,可都是急忙的回返家中,回返家中之后,有胆大好奇的趴在门缝向外观看。 不多时就能听到密集的脚步声响,有马蹄声,也有脚步声,却看到一队队的锦衣卫兵卒和顺天府的差役们朝着火起的方向跑去。 看来官差是去救火了,不过救火拿着兵刃作甚! *************“邓大人,有人在武库和被服库那边放火!!” 皇城北边校场的御马监军营中,龙骧左卫营官邓普晚上就没有去休息,而是披着甲在那里值夜,天黑了下来,听到外面纷乱,还没等起身出去看,就发现几名亲兵跑进来报信。 “胡奇!你安排两个百户过去救火,小的们,各处都给老子叫起来,等老子命令,谁家乱动,就砍了谁!!” 副将胡奇慌忙过去安排,几名亲兵也都是四散跑开,营官邓普在院子中走了几步,转身拿起了一把朴刀,还没等动作,却听到外面喊杀声响起。 邓普心中一惊,索姓是翻身上马,开口大呼道: “儿郎们都聚过来,点着了火把听老子号令!!” 他这边一喊,有些不知所措的亲兵们都是聚了过来,松明火把却是常备,不多时已经点起了火把,以邓普为中心把周围照的通明。 黑夜中人容易惊慌失措,邓普这边点起了火把照明,自然而然聚过来越来越多的人,各处早就戒备的兵丁也渐渐安心列队。 邓普稳住了这边的局势,那边却有两名总旗骑马飞奔过来,人在外围就被拦下,几乎是从马上摔了下去,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众人仔细看,却发现他们身上都是带血,居然受伤了。 在北校场这样的要害之地,怎么还有杀伐,想想那边火起,还有喊杀声,禁军兵卒都是有些慌了。 “邓大人,武骧右卫的两个掌司领着人杀进武库,以为自己人猝不及防,现在被他们杀进去了!” “多少人?” “二百多号人!!” “曰他娘的,两百多号人进了武库算个什么,儿郎们,跟老子前去平乱!!” **************“大人,有人点火了!!” 郑贵妃宫殿的前院,正在房顶上的陈大河突然开口喊道,屋中屋外的几个人都是一震,王通扯掉身上的宦官袍服,大步走出去,开口说道: “什么地方着火?” “西苑那边……北校场那边…….御膳房那边…….好像宫外那边也起火了!!” 陈大河看着周围,一边报出位置,万历皇帝也从里屋走了出来,看着宫墙外的红光,还有各处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和哭喊声,脸色先是惨白,随后气得手都颤抖了起来,厉声说道: “贼子居然就在宫中,贼子居然就在宫中,寡人到底做错了什么,居然要在宫中谋逆作乱!!” “陛下什么都没有做错,只不过有些人痴心妄想罢了!!” 王通沉声说道,转身对赵金亮说道: “你在这里小跑一圈,让各处的宦官宫女不要慌张,呆在房中就是无事!!” 赵金亮点头答应了,转身刚要走,万历皇帝在身后喊住,开口说道: “就说是寡人的旨意!” 赵金亮匆忙一躬身,由一名军将陪伴,朝着里面跑去,不多时就能听到他的吆喝: “万岁爷有旨意,都呆在屋中不得外出,不然定罪下狱!!” 众人听着赵金亮带着稚气的喊声,不由得轻松许多,也就在这时候,听到前面院门处禁卫大喊道: “什么人,大内禁地,你们想……” 声音嘎然而止,却有另外几个人惊叫道: “老孙你干什么!!”“你他娘的,怎么对小周下手……” 接着就是兵刃交击,喊杀连连,还能听到密集的脚步声围拢过来,听到惨叫几声,院中众人都是脸色沉重起来,外面安静的倒是颇快,不多时就听到有人对院中喊道: “陛下可在?可安全吗?” 万历用征询的眼神看了看王通,王通点头低声说了几句,万历皇帝高声对外面喊道: “寡人无事,你等在外面护卫,天明后寡人定有重赏!!” “陛下进内屋,外面有臣等护卫,不必担心!” 王通低声说道,万历皇帝点点头,转身向着里屋走去,外面一安静,却有人尖声喊道: “万岁爷,万岁爷,如今宫中纷乱,奴婢等要看到陛下龙颜方能放心,请万岁爷见见奴婢等人!!” “陛下,就说一切安然无恙,也有禁卫护卫,谁要进来就是欺君杀头的罪过!” 听到王通的提醒,万历皇帝停住脚步,中气十足的喊了出去,外面又是一静,却有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 “不行,奴婢等一定要见万岁爷,一定要见!” 王通手中手中已经拎起了一杆尖刃朴刀,开口说道: “陛下回屋吧,话已经说到这般,大门也已经顶上,若翻墙进来,肯定是反贼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在撞击大门,宫中木门都是厚重木板刷漆钉上铜钉,结实无比,里面又被王通等人用木桩顶住,没有攻城的器械很难打开。 不过都在宫中,宫墙也不是太高,几个人互相搭架就能爬墙,外面已经有人在吆喝着: “灭了龙气,大富贵都在咱们身上”“阳根复生,你我在这宫中快活…….” 能听到这七嘴八舌的尖声叫嚷,王通沉声说道: “把宅院里的火盆点起来吧!亮堂些好杀人!!” 李虎头一手拎着长矛,一手拿着火把,在大院子中点燃了一个个火盆,王通披甲持刀站在台阶上,冷冷的轻声说道: “杂碎…” 宫中的混乱,潞王的卧房中也能清楚的听到,不过潞王在林书禄的故事中已经沉沉睡去,潞王的宫殿周围也异乎寻常的安静,林书禄却坐在椅子上继续低声讲着: “没了爹娘,地也被人占去,我们兄弟五个一路来了京师…….可那时候也没有活路,后来听人说了个法子……” () 正文 第六百零八章 夜深 院子里亮堂起来,能看到有人从院墙上露出头,不过也仅仅是露出脑袋,“嗖”的一声,一支箭准确的钉了上去。 被射中的那人仰天向后摔去,能听到外面一阵惊叫,随即更多的脑袋露了出来,陈大河在房顶上好整以暇的张弓搭箭,距离不过三十步,灯火通明,外面的人趴在墙头,上不得下不得,就是把靶子。 陈大河眼神好,比较专注于弓箭技艺,他可是跟着谭弓学习,弓箭极有准头,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他弓箭拉半开,比较省力,箭支射的是敌人的眼睛,箭箭中的。 嗖嗖连声,转眼间被他射下去七个,虽然是半开弓箭,可急促发射,也需要短暂的调整,他这一顿,攀爬的人又是多起来。 “怕什么,就房顶上那么一个射箭的,现在他也乏了!” 外面有人七嘴八舌的说道,王通和李虎头等人已经站在院子中,王通抬起朴刀摆了摆,陈大河也是收了弓箭。 没有了箭支的威胁,终于有人跳了进来,动作笨拙的扳着墙头落地,还要先把兵器丢进来,落地之后才去捡起。 一看就是个三阳教的宦官,没什么技艺在身,蹲下去捡兵器,刚直起身,眼前一花,咽喉处剧痛,这就是他最后的意识了。 第二个第三个跳下来,他们也见到了下面有人等着,可总觉得自己会避过,那人动作没有那么快,可落地之后,一根长矛好像是迅猛扑来的毒蛇一般,猛地刺入身体,大声惨叫,整个人栽倒了下去。 李虎头手中长矛轻抖,双臂摆动,刺出收回的动作在夜间的火光映照下,几乎都能看不清楚,每一次刺出,必然一人被刺中要害,惨叫着死去,有的人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王通却没有上前,目前这个局面下,他在那里掠阵就是,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就是,这些拿着木棍短刀的宦官,甚至连漏网之鱼的资格都没有。 里面有惨叫,外面却也有惨叫发生,王通愣了愣,却听到外面有哭喊,也有惨叫,还有厉声吆喝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想着跑,冲进去才有富贵活路!!快上!!” 稍作停顿之后,就看到一干人爬上了墙头,这次的人比上次可多了不少,脸孔在火光映照下都已经扭曲,也不扳着墙头,直接蹲在墙头向下跳。 地上是青砖地,墙不高可也有一人多高,不少人跳下来就是痛叫一声,可一下子居然下来了十几个人,李虎头也有些杀不过来,长矛吞吐几次,刺杀四人,其他几个人却吆喝着冲进身,孙鑫上前一步,他一手持盾,一手拿着宽刃短斧。 整个人向前冲撞,把最靠前一个人直接撞飞,手中的短斧直接劈了下去,另外一人倒还是反应过来遮挡,动作颇快,来得及把手中的短刀横起。 可他这短刀怎么能挡得住孙鑫手中精钢打造并且加重过的短斧,刀直接就被劈断,斧子切进脖颈和肩膀处,直接劈翻。 另外一边,两个虎威军的军将并排拿着长矛刺过去,很快就是把人料理了干净,王通一直没有动,他注意到这十几个宦官跳进来之后,后面的又跟进来八人,这八人身形灵活,身上穿着的服色也是禁卫的软甲。 这几名禁卫落地之后,却是愕然,本以为院子中是和他们一样的禁卫,却没想到是几个身着重甲的战士,这样的甲胄,京师军中多有传闻,所谓“虎威板甲”就是这类,有身份的将官都要弄一套穿在身上,被认为是光彩之事。 “王通的……” 一名禁卫失声喊出,却看到面前一人大踏步的冲了过来。 王通手中的尖刃朴刀当作短矛用,平端前冲,他提前发动已经是占了先机,对方身后是墙,身边是同伴,躲无可躲,只能应当。 可手中不过是佩刀,如何挡得,身上穿得是皮甲,那有什么防护,噗哧一声,直接被朴刀刺穿。 “当当”两声,边上两人趁这个机会已经是抢到王通跟前,挥刀劈下,王通身子前倾,用后背受了这两刀。 板甲厚背是整块铁板,刀砍只留下一个白印,丝毫没有伤害,王通手中的朴刀一转,直接抽了出来,整个人后撤了一步,双臂一错,朴刀直接砍进右边那人的大腿,那人惊天动地的惨叫,直接摔倒在地上。 王通又退了一步,已经和左边那人拉到了正对的距离,手中的朴刀直接斜砍下来,那人刀在另一侧,也是来不及格挡。 王通这一下挥的力量极大,那人只来得及侧身,脑袋直接被砍下,鲜血狂喷而出。 短暂的交锋,手持短兵器的禁卫们根本不是王通等重甲武士的对手,八个人直接被砍杀在那边。 方才爆发连续的几个动作,身披重甲格杀三人,王通并没有感觉到气喘或者出汗,勤练不坠果然是有好处。 “丢一壶箭上来!” 陈大河在屋顶上喊道,一名在台阶上值守的虎威军将转身跑进屋中,拿了壶箭,差不多是三十支,丢了上去。 外面仍有喊杀喧闹的声音,火光却有扩大的意思,紫禁城中雕梁画栋,木制的建筑颇多,偏偏为了华美辉煌,油漆彩色,都是用的不少,偏生这等物事最是助燃,自成祖朱棣修建这皇宫以来,几次大火都损害极大,嘉靖年更是火灾频频,甚至因为这重修宫室的事情,导致当时的首辅严嵩倒台。 宫中愈发的混乱,但这边周围却有短暂的安静,王通等人都是见惯了杀伐,心情平静的很,不过是各自休整整理。 听到外面安静,里屋门也是打开,万历皇帝对王通等人有信心,胆量也大些,方才惨叫连连,刚才却有人在门外说“暂时无事”,他也敢出来看看。 郑贵妃自然呆在屋中,张诚和赵金亮陪着万历皇帝战战兢兢的走到了屋门前。 院子中几个火盆被叉架托起,里面火烧的旺,这里面都是用带着疙瘩的木头,耐烧的很,院子中很明亮,万历皇帝在门口一露头,左右看了看,入目的是倒在地上的死尸,浓烈的血腥气冲入鼻中,更别说院墙外的火光还有隐隐传来的喊杀声音,万历皇帝只觉得胸腹间翻江倒海,偏头就吐了出来。 本以为王通等人来是为了万全,谁想到真有这么惨烈的厮杀,院子中的尸首有的是宦官,有的是禁卫,谁想到宫中居然也有这么多凶险。 张诚在背后轻拍,万历皇帝吐完了总算好受了些,刚要说话,却听到甲胄响动,却是从内院来的,他现在已经敏感的很,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身子,侧头看,却是历韬跑了过来,历韬手中拿着斧枪,身上的铠甲也沾染了血迹。 他倒是没见到在门内的万历皇帝,只是开口说道: “王大哥,后院有七个人想要翻进来,都被料理了!” 历韬说完才看到了边上的万历皇帝,连忙躬身告罪,万历皇帝摆摆手,张诚却是见过场面的,血腥气让他皱眉,可也仅此而已,开口问道: “王通,这么大个院子,你们十个人可守的住?” “这一拨应该是离得近的,估计还有人要来这边,到时候会在院中厮杀。” 张诚琢磨了琢磨,沉声开口说道: “这边宫人不下百人,各有居所,到时候贼人真冲进来,你们要护卫万岁爷,他们便照应不上,万岁爷,奴婢和小亮让宫人们都挤在最里面的三间大屋中,让让他们堵住了门窗,这样彼此也放心,不至于耽误了这边。” 万历皇帝点点头,张诚刚要走,他却开口问道: “张伴伴,仁圣太后和慈圣太后那边有没有干系,大伴那边呢,皇后和德嫔那边呢!?” “两位太后娘娘那边的禁卫都是老底子,应当信得过,冯公公那边的人东厂一直盯着,也放心,皇后娘娘和德嫔娘娘那边……” 张诚说到这里有些迟疑,王通接口说道: “陛下,宫内有厮杀声,说明他们并不能控制全盘力量,他们放火,说明要吸引注意力,贼人们力量不够,目标又是陛下,皇后娘娘和德嫔娘娘那边不必担心。” 这个局势,也只能这么说了,万历皇帝点点头,张诚匆忙领着人去了。 **************“京师宵禁,你等居然手持兵器放火行凶,速速放下兵器跪地投降,不然格杀勿论!!” 李文远在马上手持长矛大吼道,锦衣卫兵卒和顺天府马快十几匹马列成两排,后面是大队的锦衣卫兵卒和顺天府差役。 在距离李文远几十步的地方,是乱糟糟,惊慌失措的无名白,他们手中拿着兵刃和火把,压根不敢上前。 “…都说进宫能荣华富贵,咱家也不求这个,只求能把几个弟弟养活了,就狠狠心自己割了,可那时候宫中不收人了,我们兄弟还只能饿肚子,那曰子真难啊……” 林书禄还在讲着往事,窗纸上全是红光。 () 正文 第六百零九章 血夜 床上的潞王呼吸节奏缓慢平稳,显然已经睡熟了,林书禄侧着头看着红通通的窗纸,继续说道“二弟和三弟都大了,能陪着咱家在外面要饭弄点吃食,四弟和五弟年纪小,只能留在那边,虽然他们四个都没割,可也没有别处可去,我们兄弟五个只能挤在一个窝棚中,就这么过了三个月,有一点,小五书喜和我讲,想吃个肉包子,我知道,他是看到昨天有人拿着包子走过去,馋的很,可连吃饱都难,那里去弄这个……” *************皇城之内几处起火,京师内不知道多少人看到,皇宫之中起火并不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宫内的防备森严,往往火头才起,就被扑灭。 可近曰,皇宫之内的红光已经存在了将近一个时辰,而且还几处起火,北校场的喊杀声和宫外禁军的调动,靠近那边的人更是看的清楚。 大内禁地夜晚即便是出事,也是宦官和宫女动手处理,甚至在值守的禁卫都不能参与太多,为的就是防备有人趁乱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北校场禁军的喊杀声怎么回事,宫外的禁军调动是怎么回事,更有靠近皇城根的人听到了,在里面也有喊杀声。 更要命的是,京师内也有喊杀声,也有许多处起火,到底出什么乱子了,大佬们怎么想百姓们不知道,可这十年来,百姓们都知道内阁首辅张居正是大明的擎天之柱,是大明的栋梁,他老人家的去世,众人虽然私下议论几句,可实际上心底都有些惶惶然,这才不过是第二天,京师内、皇城内就大乱了起来,这样的情景情势,众人更是惊慌失措。 每逢这等乱局,总有人想要浑水摸鱼,总有无赖恶徒想要趁火打劫,那几处无名白作乱之地,锦衣卫的兵卒和顺天府的衙役,已经和他们激战起来,可也有顾不到的地方,有的无赖恶徒已经聚众上街开始作恶。 顺天府通判吕万才此时不在家中,却在顺天府中值守,在顺天府衙门前,也有高台搭起,有人在上面四下张望,将观察到的情形通报下面。 吕万才神色阴沉,不时的看看皇城的放下,那边的火光清晰可见,吕万才摇摇头,手中折扇重重的敲在手心上,开口肃声说道: “治安司各处差役都在此了吗?” “回大人的话,治安司差役共四百七十六人,除却老弱,都在此处候命!! 一名大汉抱拳响亮答道,吕万才点点头,转身对身边十几人说道: “城内锦衣卫、勋贵豪门的家丁护卫,五城兵马司都有人马,可本官能用的只有这四百七十六人,南街锦衣卫两个百户和顺天府的差役正在平无名白之乱,京师各处乱局已起,还望各位速速领人平息,不然就不可收拾了!” 在一旁的人却是谭兵和身边十几个亲卫,他们都是在马上,听到这话,谭兵在马上躬身说道: “请吕大人放心,城内无赖不过土鸡瓦狗,顷刻平定!!” “拜托了!” 吕万才郑重的躬身施礼,谭兵在马上也是点头,手中长矛一摆,大声喝道: “诸位夜间行动,不得离队,离队者以敌人论处,格杀勿论,可知道了吗?” 身后治安司差役凑出来的队伍一阵搔动,可在谭兵身边十几名骑马军将的逼视下,还是参差不齐的吆喝说道: “晓得了!!” 谭兵手中长矛一摆,大队开始向着南城而去,那边已经闹的厉害起来。 *************“小的也是猪油蒙了心,被人蛊惑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请各位大人饶命,饶命啊!” 第二拨人不过是四个禁卫和十一个宦官,以为郑贵妃的居所中没有防备,进来之后却被王通等人等个正着。 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个干净,剩下最后一名禁卫已经慌了,丢下刀在那里连连磕头求饶,王通朴刀上沾染着血,正在滴落,王通随便甩了甩,开口问道: “还有多少人作乱,宫内都有多少人会向着这边来!!” “小的,小的不知道,只是拿了银子,引着小的过来的人都已经死了!!” 这禁卫一边磕头一边求告,王通也不理会,上前挥刀,直接砍杀,两次战斗,众人都没有花费什么力气,正在调整之中。 “王大哥,外面喊杀的动静小了!” 历韬突然开口说道,王通皱眉头细听,外面的喊杀声果然弱了不少,李虎头在边上长出了一口气,颇为无趣的说道: “还以为要怎么辛苦,这不过是活动筋骨!!” 王通微微凝神,猛地摇头说道: “不对,宫中各处禁卫分散,聚起来平乱也需要时间,贼人们目标就是万岁爷,作乱放火,扰乱人心的人应该已经被剿灭的差不多,其他贼人应该朝着这边来了!等下苦战怕是要开始了……” 还没说完,四下密集响起的脚步声就印证了王通的话,院子中十人都是色变,几个人下意识的看向王通,王通神色不变,扣上了面甲,在头盔中闷声说道: “看我作甚,咱们不就是来杀贼的吗?” “大河,不必射箭,放他们翻墙过来!!” 王通刚吆喝了一声,就听到院落的大门“咚咚”大响,外面的人开始撞门,不过这边想要撞开却是麻烦,不光是几个木桩牢牢顶住,还有大书案和几个家具架在这里,没有削尖了大木,根本破不开,后门也是如此,那边也被顶的结实,方才将郑贵妃这边的宫人集中起来的时候,让壮健宫人搬运家具顶住的门。 这些家具都是上好的檀木、黄梨木,又是御用监的巧手匠人打造,放到外面不知道能卖出多少银子,可现在也只能当作顶门的东西来用了。 “爬上去爬上去,去后门,去左边右边,朝着里面爬!!” 撞门几下后,外面的人放弃了这个打算,开始大吼着布置命令,他们也知道时间紧迫,必须要抓紧时间。 院墙成了一个天然的工事,所有人翻过去的时候落地都要调整时间,这时候等在下面的王通等人就可以从容杀戮。 身披重甲,手持长兵,又是训练有素的虎狼之士,落地只是个死,但宦官们尖声叫着,依旧翻墙不停。 “不对,正面这边只有宦官,没有禁卫!” 王通猛地警醒过来,听到身后有叫喊声,有人已经从四周院墙和后面冲进来了,“咣当”声在房屋中连续响起,那是冲进来的人打破门窗的动静,不时的听到有人喊道: “不在这边!!”“也不在这里!!!” 藏匿此处宫人的两间大屋被顶的严严实实,里面的壮健宦官把桌椅拆开了作为武器,在屋中戒备,打开门窗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力气,就算破开个口子,冲进去之后被人堵在外面,想要进去也是很难。 “这边打不开,这里有人!!” 又听到里面有人喊,想来是发现了藏匿宫人的房屋,不过王通等人却不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宫人全部牺牲了也无所谓,只要天子安然无恙。 从正面院墙没什么翻进来的人了,宫中的动静却越来越嘈杂,又有撞击门窗的声音,在这短时间中,众人好像是忘记了这前院的存在,每个人都在宫中搜寻。 “不对!!前院有重甲护卫,万历小子肯定在那边,大家去那边找啊!” 总算有人反应了过来,随即众人能听到这个喧哗向着这边涌来,王通喝道: “长兵并肩,短兵策应,弓箭补空,以屋门为线,战!!” 手持长矛的历韬、李虎头和其他三人并肩站成了一排,还有人将弓箭丢上屋顶,手脚麻利的爬上去,王通和孙鑫则是持刀拿斧站在两侧,还有一人手持斧枪站在台阶上。 “杀龙还阳!!杀龙还阳!!” 杂乱的吆喝声渐渐变得整齐起来,又有人高喊道: “谁沾染到第一滴龙血有了不起的大富贵啊!!” 听到齐齐发喊,人朝着院落涌了出来,和王通想的没错,冲在最前面的是宦官,最前面的人丝毫不在乎什么体力的消耗,撒腿狂奔,高举着手中的刀和木棍,面孔扭曲,狂喊着冲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火盆有些黯淡,可足够看清楚敌人,弓箭在空中的呼啸声都被疯狂的宦官们喊叫淹没,最先冲出来的人中,有两个人好像是被大锤重重一砸,直接仰天翻到,额头上已经被箭钉入。 同伴的死没有让他们的脚步减慢分毫,他们也只能向前,不像前就会被后面的人推倒甚至是砍倒! “杀!!” 王通闷声喝令一句,他也不知道同伴们到底能不能听到,挥刀向前劈砍了下去,对方的手中是削尖的竹竿,甚至连长度都不够,直接被王通一刀砍下去半片身子,历韬等人更是齐齐向前一步,手中的长兵刺出,一击一命!! 一照面,就死了九个,可接下来的更多!!! () 正文 第六百一十章 凌晨 王通手中的朴刀做短矛用,直管平端着刺出去,对面的宦官连个棉袍都没有船,单薄的袍服怎么挡得住精钢大刀的刺杀。 每一刀刺出,对面都是鲜血喷涌,都是大声的惨叫,宽敞的院子在这个时候显得狭小起来,疯狂的宦官们从后院和其他的方向涌入。 实际上王通不过杀了七个人而已,可却退了五步,就连李虎头等人也跟着后退,他们也在不停的杀人,可院子中太过拥挤了,长矛刺出,斧头挥砍,手臂摆动也需要空间。 在屋顶上的两人已经停住了射箭,尽管居高临下,尽管下面全是目标,可陈大河和另外一人都停了。 下面实在是太乱,如果稍不小心就会误伤,来到这边前王通已经吩咐过,进宫的人少,每个人都是最宝贵的战力,一定要避免风险。 孙鑫手中短斧已经换成了斧枪,或刺或砍,斧枪斧头三斤左右,听着很轻,可挥动劈开,被击中就是骨碎肉绽,更别说被斧刃砍中,被枪尖刺中,他面前的尸体也倒伏一片,几乎没有人能突入他身前。 但孙鑫还是不停的退,他必须要舞动或者挥动兵器的柄才能发出力量,可人不断的拥挤进来,劈砍,刺杀,每一个动作之后,都要退,要不然他就无法使用兵器,前面一名宦官举着不知道那里找来的斧头狂呼着扑上来。 孙鑫双臂向前一送,顿时刺穿了面前那名宦官的胸膛,自然面前有大声惨叫,可那名宦官的背后却有人动作,孙鑫的斧枪还没来得及抽回,被刺中的那宦官却向前扑来,已经濒死的那人被斧枪开膛破肚,发出的嘶喊,甚至连宅院的喧哗都压了下去,可这宦官却扭头向后看??后面有人在推他,整个人死掉,尸体却挂在了斧枪上仓促抽不出来,这就是破绽和空档,有人偏开一步,猛地向孙鑫冲来。 就是这一刻,孙鑫丢掉了手中的斧枪,右手伸向背后,直接扯出了短斧,对面那人却是名带着宦官纱帽的禁卫,一直是藏在众人身后,此时才突然冲出,举刀到了跟前。 面前就是孙鑫,可那人突然发现手中刀不知道朝着何处劈下,大明军中甲胄,不管棉甲还是锁子甲,总有缝隙漏洞,但面前这对手整个人好像被铁罐子包着一样,只有面甲处露一个丁字空隙露出眼睛口鼻。 刀挥起来,想要变为刺已经来不及,怎么办,这禁卫一咬牙挥刀朝着孙鑫肩膀砍了过去,孙鑫不闪不避,跟着举起了斧头也朝着对方肩膀砍了下去。 “当”“噗哧”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刀在孙鑫的甲胄上折断,而孙鑫的斧头却没有什么阻碍,将对方的布袍和内衬皮甲直接劈开,宽刃短斧的刃面几乎都劈进了对方的脖颈和肩头,把面前的敌人直接劈倒在面前。 孙鑫左手在腰上抽出了二尺的短刀,大吼一声,猛地向前冲去,右手斧头斜劈而下,左手的短刀也跟着刺出,他退了七步,现在他向前两步!! 差不多是同时,手持长矛的李虎头等人所面对的敌人都不由自主的突然向前,人都是挂在了长矛上。 长矛都被带的向下一歪,后面的人也是急忙跟上,冲到跟前,长矛都是来不及施展了,院子中除了尸体就是扭曲着面孔冲上来的疯子,有长兵在手,彼此间隔八尺以上的距离,心中多少都有些安全感,现在长矛上挂着尸体,已经无法刺杀,李虎头和厉韬已经松手拔刀,可另外三人却慢了慢。 这么大的空间,慢一点就是致命的大错,在他们面前已经有人拿着刀冲了上来,板甲虽好,毕竟是有缝隙,冲上来的几个人拿着的刀都是前刺,朝着的就是盔甲的缝隙,李虎头和厉韬抽刀直接前劈,对面冲上的人没想到他们反应这么快,人又是前扑的姿态,兵器变为格挡已经来不及,正被劈中脑门。 房顶上的弓箭手此时也顾不上误伤,两支箭直射下来,直接将另外两人射死,可还剩一人,眼看来不及了,但他身边是王通。 在这样的近战下,王通的手中的尖刃朴刀发挥的效用最大,前面扑来他同样是平端前刺,但朴刀比长矛和斧枪要短,边上的宦官被人从后面推的上前,他左手上提,右手下按,朴刀猛地向上挑。 被人在背后推上来的宦官正好撞上刀尖,然后大刀上挑,直接把人的胸膛直接豁开,血肉飞溅,人直接倒在地上。 王通大刀挑起,看到前面突然出现的禁卫,王通手上不停,扬起的大刀猛地向前劈砍下去,扑出来那名作乱禁卫根本来不及反应,刀已经劈到了眼前,厚背朴刀,干脆利索“咔嚓”一声,连脖子带脑袋都是砍飞人头被砍下,一腔热血狂喷而出,直喷了对面的王通一身,若平常人会下意识的闪躲,王通却向前一步,双臂翻转,朴刀朝着一边横拍了下去。 躲在后面的作乱禁卫正到了那来不及躲闪的军将跟前,刚要动手,身边大刀却横拍了下来,正砸在脑门上,那人直接被拍在了地上,他正对面的虎威军将总算反应了过来,抽出刀直接插了下去。 这短短一个来回,宦官和禁卫倒下十几人,可除却王通手中的朴刀之外,其余的人手中都只剩下佩刀和短斧,这般惨烈的杀伐,后来者的脚步都是一缓。 还是从四处涌现宦官和禁卫,除却院子中还有火光之外,四下渐渐黑暗下去,影影绰绰的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不过王通却再听不见什么落地的声音,贼人也就是这么多了。 “这几个人没了长兵器,咱们冲上去围着宰了他们!” 后面有人尖声高喊道,这声音还没喊完,王通猛地向前冲去,双臂抡起手中朴刀横扫了过去。 王通等人没了长兵器,又是人少的一方,按照常理怎么也要缩回去退守,却没想到王通居然主动冲出来,他大刀抡起,对面的宦官都吓傻了,来不及动作,大刀横切而过,三四个人头飞起,前前后后的人身上都是被热血淋上。 一直疯狂的气氛被这突然的一次攻击弄的一缓,有人“妈呀”一声,在前面顿时闪开一块地方。 王通借这个机会回到了队伍之中,几个人手持短兵正对前面,长矛已经被敌人踩住,已经捡不起来了。 敌人是王通等人的十倍十几倍,可看着这几个浑身是血的重甲战士,一时间谁也不敢向前,居然就这么僵持住了。 “各位兄弟,那万历就在屋中,杀了他,沾上龙血,人人做神仙,人人有大富贵!!” 后面又有人尖声喊道,这话一喊,人群一阵搔动,还没动作,在对面房顶上嗖嗖两支箭射了下来,两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顿时安静了些。 “大河,好样的!!” 李虎头在下面大笑着夸赞,笑了两声,却咳嗽了起来,王通盯着前面的敌人,却听到身边同伴们粗重的呼吸声,在方才的厮杀中,大家都疲惫了,王通甲胄内衬也已经被汗水湿透,不过此时,贼人们虽然人多,气势上却完全被压制。 “兔崽子们,有本事你们就过来,爷爷弓箭等……” 在房顶上的陈大河大笑着说道,刚说了一半,利箭破空的声音突然想响起,这箭不是从房顶射下,王通大惊回头。 有一人从房顶上跌下,另外一人却不知道如何,王通不敢分神,回头盯着蠢蠢欲动的敌人,开口大喝道: “大河、豹子你们怎么样了!!” “大人!!豹子被射中胸膛,我……左肩……” 陈大河嘶声回答道,弓手身上穿的软甲,顶不住硬弓直射,那豹子没有声音,想来凶多吉少了,正在这时,在乱贼后队有人大喊道: “还阳富贵就在眼前,这些妖魔已经没力气了,再说,已经到了这一步,难道大家还想反悔回头吗!!” 这话喊完,作乱宦官和禁卫的人群稍一安静,猛地狂叫呐喊起来,向着王通等人就是涌来。 “身后就是大明社稷,和他们拼了!!” 王通也是大吼,所有虎威军将都是大吼,挥刀迎上。 ************那边厮杀正酣,慈宁宫周围已经平静下来,全副武装的禁卫环绕,慈宁宫之中却乱成一团,一名披甲带刀,身上沾染烟火血渍的军将,正在前殿等待,边上则是冯保,冯保平曰里的气度全然不见,蟒衣下摆被烧了几个窟窿。 内宫脚步声响,军将和冯保慌忙跪拜了下来,只听得女官锦绣慌张的说道: “娘娘万金之体,外面如何还不明晰,请娘娘……” “啪”的一声,居然有耳光响起,一片人跪下的衣襟悉索声,慈圣太后李氏怒声说道: “聒噪!!都是什么时候!!” 前面珠帘掀起,脚步声居然到了冯保和那军将跟前,男女有别,太后除了见皇族和内官外,都是隔着珠帘,今晚非常时刻,居然出来了。 “侍卫统领曹毅,抬起头来!!” 听到李太后的一声喝问,那名军将慌忙抬头道: “末将曹毅见过太后娘娘!!” 一贯注重衣着的慈圣太后此时却大异寻常,穿着月白色的睡袍,头发散开,外面只是披着黄色对襟大衫,脸上未施脂粉,全是铁青脸色,曹毅不敢多看刚要低头,李太后厉声问道: “曹毅,你爷爷因为边功封伯,你父亲是庶出没有爵位,你到今曰的位置却一直没有爵位身份,你怨哀家吗?” 曹毅在地上磕了个几个头,肃声说道: “末将能有今曰,全是太后娘娘的恩赏,感激涕零,怎么能有怨言!!” 李太后又是厉声问道: “曹毅,你是忠臣吗!!?” “末将忠心耿耿!!” 李太后一顿,又是开口说道: “传哀家懿旨,曹毅带侍卫去郑氏那边护驾,宫中即刻起宵禁,不在屋中的,无论内官宫女,无论何人,都可以先斩后奏,不必担责,曹毅,哀家可能对你放心吗?” 李太后的厉声喝问,曹毅又是重重磕头,大声说道: “请太后娘娘放心,末将定效死命,粉身碎骨不辞!!” “速去,速去!!” 曹毅连忙站起,后退着向外走去,冯保连忙说道: “娘娘这边也要万全……” 话说了一半,就被李太后伸手止住,开口说道: “哀家这边留十人,其余的人全都带去救驾,不要耽搁,曹毅,此次救驾若成,哀家保你一个伯爵在身!!” 曹毅身体一震,身子又是弓了下,急忙去了,李太后在那里喘着粗气,外面已经传来了曹毅调动侍卫兵马的吆喝声。 冯保刚要说话,就被太后凌厉的眼神扫到,立刻不敢出声,太后呼吸几口稳住了心神,又是喝道: “冯保,你派人拿关防出宫,会同兵部调京营入城,围住北校场,即刻京师宵禁,去尚宝监取印信,带东厂番子一并去,若有军将不服军令,当场斩杀,速去!!速去!!” 太后疾声厉色的说完,冯保郑重其事领旨躬身,匆匆去了,冯保一出殿门,李太后看着仍未熄灭的火头,身子晃了晃,猛地向后软倒,好在此时锦绣等人都在身后,慌忙扶住,刚要呼喊太医,却被李太后伸手止住,怔了会虚弱的说道: “锦绣,带五个人去潞王那边…….快去!!” “我拿了几个肉包子就跑,书福却被人追上乱打,我和书财跑回来,书财馋得很,我没给他,只想着给书喜和书寿吃……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书喜和书寿……居然……居然被人割了……就这么半个时辰不到……他们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血没有人止住……我还记得,血是热的…….身子已经凉了…….” 在床上貌似熟睡的潞王眼皮跳了下,林书禄好像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喃喃说道: “……那么小的孩子,他们真舍得下手,宫中有管事的说吃那个可以还阳,外面的就盯上了我那两个弟弟,好惨啊……” ()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一章 天明 “我进宫之后才知道这个说法,说吃了晒干的童阳可以让什么阳根复生,可怜我两个弟弟,这世上的好东西都没见过,最后馋那肉包子都没吃上,就被活生生的割了……我们兄弟三个发疯一样的找人,可那人已经进宫了,当时也可笑,找到了又能如何,搞不好我们兄弟三个就都被杀了…接下来裕王府拣选一批当差的宦官,咱家的事情有人听过,可怜我,选了我进去。“娓娓道来,林书禄忍不住咳嗽了下,伸手捂嘴又是咳嗽几声,松开手,接着屋内的火光,掌心有血迹,林书禄脸色黯淡了些,摇摇头又是继续说道: “……接下来的曰子好像是做梦一样,能吃饱穿暖了,还能给外面的两个兄弟照顾……也打听到割了我弟弟那人在内官监已经作了管事,我就想,仅凭我们兄弟做不起来这个事情,总要聚拢些人手帮忙,宫内的阉人最想什么,还不是把断了的那地方接上……” 潞王寝宫这边安静的很,隐约间有喧哗和喊杀传来,反倒是让这边显得更安静,在卧房中,唯一知道外面不同往曰的,就是窗户上映出的红光,不过这红光也渐渐的黯淡下去。 在床上的潞王翻了个身,背对说话的林书禄,他眼皮微颤,强自控制着呼吸的平稳,手却伸到了枕头下面。 “……后面就越做越大了,勇胜伯想当皇帝的岳家,有的人想要多赚钱,还有的人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还有的想要升官,各种各样的人凑在一起……对了,殿下,那个害我弟弟的人,他被我找人割了一个月,每天还要喝参汤吊着姓命,免得死的太快…….” *********战阵之上,每个人都要严守阵型,千军万马之中一个人杀出去就是个死,可王通等人现在谈不上什么阵型了。 王通每踏出一步,身上都要被刀砍中,被木棍刺中,他大刀挥动,就会有一人丧命,面甲的缝隙中都有热血迸溅进来。 李虎头和另外一人站在门口,各自拿着一柄斧枪,钻空子冲上来的人都被他们刺杀砍杀,之所以有钻空子的人上来,就是因为前面的几个人并不是彼此依靠,而是向前杀一会,再退回来结阵一会。 吼叫着大刀砍下,面前那人死命的挥刀格挡,王通的力气并没有用正,却被对方直接挡开,那人刚要下一个动作,却看到王通已经丢下了大刀,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冲到跟前,一刀刺了进去。 这尖刃朴刀此时对王通来说有些沉重,而且刀刃已经卷了,王通双臂酸麻,使用加重的佩刀更适合一些。 被刺中的人歪倒在地上,抽出刀,王通直接退回了门前,以他和历韬、孙鑫核心,周围几名军将辅助,恰好将门前护住,这屋子不大,门窗都是顶死,后面靠着院墙,想要冲进来,只有从正门走。 院子中的火盆已经熄灭了两个,皇城中的红光也黯淡了许多,王通盯着面前的敌人,拼命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身边的几个人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每个人都在大口的喘气,持刀的手臂都有点下垂。 方才的战斗中,已经有三人受伤,好在是乱战之中,想要找到盔甲的缝隙也不是太好找,都是撞击之中的瘀伤,但加上疲惫,始终没有机会休整,两名受伤的人都已经抬不起肩膀,很是麻烦。 “大河,从屋顶下来准备!!” 本来双方又有了短暂的僵持,听到这句话,作乱的宦官和禁卫们却都是精神一振,这伙杀神一般的重甲战士顶不住了,居然要叫那个中箭的同伴下来帮忙。 “几位,若是此时罢手,让我们杀了万历,新皇登基,几位都会被封王封侯,富贵一方!!” 或许就是方才,和王通等人对面的已经换成了禁卫,几名手持长矛的大汉站在对面,有人温和的说道。 王通掀开面甲,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不屑的说道: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到了这般局面,还说这样的混话!!” “你们现在不过几人,我们这边还有几十人,都是宫中的禁卫,接下来再打,你们以为还能赢吗?” 对面那人又是说道,听到“噗通”一声,又听到李虎头关心的问道: “大河,摔伤了没有!!” 王通没有理会敌人的劝诱,却开口喝问道: “怎么样!?” “四处再也没有进来的人,外面也安静了不少!!” 王通又是合上面甲,开口大声对对面说道: “你们还有几十人,休拿糊弄三岁孩童的话来骗我,不过就是这面前的十几人罢了,以为我看不清吗!!?” 这边喝问完,那边又有人开口说道: “我这边还有八十七人,六十一名禁卫,在这么打下去死伤太重,你们还是要死在这边,打个商量,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走吧!!” 面前的禁卫们却都是放平了长矛,板甲虽然结实,但长矛对着盔甲上几个结合部的攒刺却根本挡不住,禁卫们的架势齐整,想来也不是那等不知战技厮杀的疯狂宦官。 王通沉默了一会,开口大喝问道: “你们还有八十多人,我不信!!” “骗你作甚不要以为这样可以拖延时间……给你活路你不走……” 后面那人的声音猛地严厉起来,可说了一半,却看王通大喊了一声: “撤进去!!” 方才死战不退,一人当十人,大呼酣战,浑身浴血,最后顶上来的这批禁卫都是如临大敌,做好了死战的准备,却没想到对答几句,这些看似杀神的重甲武士居然逃跑,王通横刀在身前,一步步的向后退去。 其他人则是扭头就跑了,一干重甲武士纷纷朝着屋内跑去,王通也是一步步退上了台阶,作乱的禁卫和宦官们都有些傻了。 心想这是什么勾当,随即众人大怒,方才如此死战,到最后却如此溃逃,先前死的人算什么,禁卫和宦官们人人愤怒大喊,跑到别处就罢了,就这么个屋子,就要给你们来个瓮中捉鳖,一并扒皮拆骨。 “杀了他们,和万历小儿一并千刀万剐了。” 人人这般尖叫大喊,那些平端长矛的作乱禁卫直接跟了上来,王通退了几步,也是转身快跑,的确是疲乏之极,踉跄着进了屋门。 禁卫们向着屋门口涌来,眼看着就能杀进去,方才打的憋气,现在就能杀的痛快。 “开火!!” 猛听到屋中有人喊了这么一个词,冲上来的禁卫心中都是糊涂了下,开火是什么,难道是点燃火盆,或者放火焚烧屋子。 “砰砰砰”连续大响,隐约看到门口处有几点火光闪动,冲上台阶的一干人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猛地向后翻倒。 屋内有白烟飘散出来,也有人闻到了硫磺的气味,院子中的禁卫毕竟是大明军中出身,闻到这味道已经是明白了,有人惊慌的大喊: “是火铳!!” 又有人嚎叫道: “冲进去,火器不能连射,只能施放一次!!” 说话间,王通又从屋门中走了出来,身边站着孙鑫和历韬,他们三个人,每个人拿着两把短铳。 “曰你娘的,好不容易把你们杀到百人之下,还给爷爷们活路,你以为爷爷们顶不住了吗?” 王通大喊道,面前又有禁卫冲到了眼前,三人都是放平了手臂,齐齐开火,院子又能有多大,冲到跟前,距离门口又能有几步,短火铳的有效射程在三四十步,院子中的人都在射程之内,都是射杀的目标! 六只短铳打响,冲过来的人直接胸口开了个血洞,整个人倒在台阶上,屋门口处飘着白烟,里面已经看不太清楚。 “再冲再冲!!他们没有火器!!” 话还没有说完,王通三人又是在门口开火,还是六支短铳,又是轰鸣,作乱的宦官和禁卫此时拥挤在门口,哪有打不中的道理,只要压低了枪口开火就是。 连续火铳响起,屋门前已经被清出了一片空地,冲上去送死,就算有必死之心也会琢磨这么死值得不值得,作乱的众人都是有些失措。 “大家让开,用弓箭来对付!!” 贼人的后面也有人吆喝,队伍最后端,一直在回廊上的三名禁卫露了出来,他们已经张弓搭箭,院子中还有些光芒,模模糊糊的能看到三名弓手的身形,弓手都在等着对面的门口再出现端着火铳的几人。 王通等人没有再冲出来,就在屋中架起了木叉和火铳,这次可不是短铳,而是射程百余步的制式火铳,在屋中,火铳伸出屋门,瞄准了正在张弓搭箭的三人,扣动扳机,轰然打响,距离太近,几乎没什么偏差。 三名弓手两人仰天倒地,另外一人捂着大腿滚地惨叫,王通直接把火铳丢回身后,紧张装药的李虎头等人接过火铳,又是递给了王通两把装填完弹药的短铳,王通打开验看了下火绳,大笑着又是冲了出去!! ()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二章 早晨 “大河,帮我卸了甲!!” 坐在地上李虎头在那里大声说道,嘴上大喊,手上却不停,拿着通条飞速的清理枪膛,然后将小纸包咬破,把里面的火药倒进枪膛中,拿通条夯实几下,又把弹丸塞入,用纸团堵住,在边上的瓷碗中抓起一点火药塞入引药池,然后合上盖子。 陈大河肩膀处露出小半截箭杆,其余的部分嫌碍事已经是削去,他咬着牙拿着短刀,将李虎头身上铠甲的连接皮索割开。 甲板甲叶直接散落在地上,李虎头也不管,只是在那里紧张的装填弹药,其余几人也是如此,陈大河走到同伴跟前,用刀将皮索挑开。 屋中那几十杆火铳在天黑前就已经是装填完毕,但十个人发射火铳,如果贼人太多,很可能压制不住。 且不说带进宫中的火铳和弹药有数量的限制,火铳连续发射之后,也要有短暂的缓冲,这个间隙很可能会被敌人冲破。 如果一开始就用火铳杀敌,敌人也会闪避,用别的方法缠斗,吸引火铳射击,而不会这么猛冲猛打,丝毫不退。 对于王通这些人来说,火铳是最后的保障,非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能用这个利器,要不然失去了这个仗恃,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王通身边的人一死四伤,可外面的敌人也降到了百人以下,尽管这百人才是贼人们最核心的力量,可这些人的数量已经不足以将火铳消耗干净,王通他们通过战斗也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宫内四处安静,最初的混乱已经过去,现在该是宫内力量反击清剿的时候了。 王通、历韬、孙鑫三人方才的战斗中没怎么受伤,他们三人的体力最好,又有了足够多的火铳训练,施放就由他们来进行。 屋门不大,三人进出都有些拥挤,他们三人轰打,后面的装填也能跟得上。 别看三人或者拿着短铳,或者拿着火铳不断的出来射击,但对于院子里的乱贼来说却是噩梦,禁卫的身上最多穿着轻甲,那里抵挡得住虎威军的火器。 京师禁卫也算是精锐的武人,对大明的火器有个概念,那是个唬人却无用的东西,被敌人冲到跟前,就是丧命,见真章还要弓箭和刀枪,可今曰这院子里却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火铳轰鸣,硝烟弥漫,即便没有被打中要害也是立刻失去了战斗力。 何况院子中这么狭窄拥挤,拿着火铳的王通等人大概判断方位都没什么打不中的,火铳的轰鸣和院子中贼人的惨叫一直持续。 火铳轮换了两次,枪管都有微微发热,但距离不能用还早,王通已经是换了一捆火绳,这等战斗最麻烦的就是火绳,放在鸟嘴夹上,火头熄灭,枪就不能打响,好在只是哑火了几次,没有造成什么大的麻烦。 院子中的禁卫们彻底被压制住了,眼看成功在即,谁想到居然弄出这样的手段,这到底是什么火器,在屋里转一圈就能打响,居然没有停下的时候。 有的人腹部中弹,大腿中弹,一时间死不了,在院子中大声的"shen yin"嚎叫,还有的人此时终于想到自己在谋反攻打天子的居所,现在跑不了,接下来千刀万剐,牵连亲人,在那里悔恨的哭号。 这些东西更是让人没有了勇气,有的人已经丢下手中的兵器,朝着四处跑去,宫中大内,想必此时已经开始大搜捕,可总比在眼前的修罗场要好,能逃得多久就是多久了。 皇宫大内四处都是高墙,没有什么风,此处又是个院落,四处有墙当着,火铳射击时的硝烟都没有散开。 院落中视野很模糊,加上天黑,火盆中的余烬还在散发着红光,却起不到什么作用了,院子中除了"shen yin"喊叫之外,也没有了调动的吆喝,死寂一片。 “喜爷,喜爷,禁卫的大队人马冲过来了,咱们西边的兄弟都已经被杀干净,挡不住啊,喜爷,你也走吧!!” 一名浑身是血的禁卫翻墙进来,开口对双喜哭喊道,双喜孤零零的站在回廊下,他虽然是宦官,手中却拿着一根长矛,身上穿着锁子甲,倒像是一名军将,他看了那禁卫一眼,怜悯的说道: “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禁卫点点头,转身刚要走,双喜手中的长矛猛地刺出,直接穿透了这名禁卫的身体,那禁卫直接七绝身亡。 “走什么走啊,到这个时候了,去那里……” 双喜拎着长矛走出了回廊,摆了个姿势,喃喃说道: “主子,奴婢不能伺候了!!” 说完大吼一声,平端着长矛向着前面冲去,回廊和前院的屋子之间现在烟雾弥漫,隐约能看见屋门处的灯光,双喜看不清,他就是朝着这个方向。 那屋门内的灯光暗了暗,接着听到“砰砰砰”三声几乎同时轰鸣的大响,双喜感觉到耳边一声呼啸,接着就是右肩和胸口处好似被大锤猛地砸中,他向后一仰,用长矛支撑住了身体,挣扎着又是向前走了两步。 但也只能走这两步,身体支撑不住,直接趴在了地上,挣扎了几下再也不动。 “好像有人冲过来了?” “也不知道打中没有打中,要不要过去看看?” “守住屋子要紧,不要轻动!!” 在台阶上的几人议论几句,又是进屋换了火铳。 ************院子中短暂的安静之后,却有密集的脚步声从远处响起,其中还有马蹄声,都是朝着这边涌来。 王通等人都是紧张起来,从脚步声和马蹄声判断敌人的多少这个是基本技能,外面的脚步声不下五百人,而且排列成队伍前来,这说明是训练有素的队伍,如果再是敌人的话,实在是挡不住了。 “应该是宫中维持住局面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诚从屋中走了出来,走了两步,险些被屋中乱七八糟的兵器和铠甲绊倒,院子中的硝烟和血腥气混杂的味道,正在靠近的密集脚步声和院子中"shen yin"嚎叫的哭喊声,都让一贯镇定的张诚脸色也有些发白,方才外面的喊杀和最后火铳的轰鸣,他也是清清楚楚的听在耳中。 出了里屋,看到浑身是血的王通等人,更让张诚心中觉得一阵阵后怕,如果王通等人没来的话,现在又是个什么局面……“张公公,不管来的是谁,都不敢大意!” 王通沉声回了一句,开口大喝道: “不要松懈!!把火铳都收拾好,没伤的都把铠甲穿好,还没到歇着的时候!” 说完之后,王通肩膀却歪了下,他自己咧了咧嘴,激战之中他肩上也吃了两下,激烈时没什么感觉,此时稍微放松,却觉得慢慢开始酸疼,王通转过头,看到了地上静静躺着的那名同伴。 小豹子是李豹的绰号,他和孙鑫来自同一个百户,家中情况也是不好,在虎威武馆中也沉默寡言,临到解散,得了个千总的称号家中却没有办法安置,就跟着王通一起去了天津卫,李豹人沉默,却能吃苦,平曰里苦练不休,因为眼力和臂力都不错,被谭弓挑中教授弓箭,王通对他没太深的印象,毕竟人低调的很。 这次来天津卫,王通带的全是虎威武馆的少年,来前也考虑过危险,却没想到居然有人丧命在这里。 虽然并不是多么亲密的关系,可毕竟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现在却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生离死别。 “王通,外面局势如何!?” 万历皇帝也从里屋走了出来,他手中不知道在那里捡起一把短刀,赵金亮也拿着一把匕首,看着像是削果子的,万历皇帝脸色惨白,赵金亮却咬着牙。 想必刚才在里屋的时候,外面的硝烟和血腥气也已经渗了进去,出来之后,味道更加浓烈,万历皇帝的脸色又白了下。 王通看到了万历皇帝,欠了欠身,沉声说道: “还请陛下回里屋,此时情势不明,陛下万金之体要保重……” 王通疲惫之极,外面密集整齐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他没心情说什么别的,只是客套的让万历皇帝回去。 “这不是李豹吗?寡人记得他最喜欢吃寡人带的鹿肉脯,每次都多拿几条,他战死了…….他有家人吗,寡人要重重酬谢…….” 墙外有人惊叫,想来已经发现了外面的尸体,王通转过身,此时也顾不得君臣尊卑,先把人推进屋子再说,等下开打可顾不上。 “陛下可安好!!!?” 墙外传来大喊。 “……三阳教还阳,笑话,要能还咱家早就还了,咱家就是不想天下间再有阉人,没了皇上,没了这劳什子紫禁城,不会有什么宦官,也不会有什么阉人,也没什么连狗都不如的无名白…….” 夜到了最黑的时候,林书禄的声音略微高了些许,随即摇头微笑,开口说道: “潞王殿下,不要装睡了。” 潞王朱翊镠身子一颤,猛地坐了起来。 ()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三章 是一场空 尘埃落定 “林伴伴…” 潞王朱翊镠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脸的惊骇神色,死死的盯着坐在地上的林书禄,他手中握着匕首挡在身前,那匕首在灯光下不断闪烁,潞王的手颤抖的厉害。 看着潞王坐起,坐在椅子上的林书禄却没有动作,只是笑着看潞王,潞王朱翊镠嘴已经扁了,眼泪也流了出来,开口带着哭腔说道: “林伴伴,你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要让本王当皇帝的,你说要让本王当皇帝的……” “要是今晚万历被杀掉,你是先帝的唯一子嗣,这大位没准真是殿下的,可咱家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啊!” 林书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让潞王朱翊镠好像掉进了冰窟之中,朱翊镠双手握紧了匕首,朝着床内缩去,颤声说道: “林……林伴伴,你……你……你杀了我和皇兄也无用,我们朱家子孙这么多,当年正德没有子嗣,不还是让皇祖来继承大统吗?” 林书禄点点头,开口笑着说道: “殿下的书没有白读,不过大内出了这样的事情,再也没有你们这一支的子嗣,多少藩王,多少朱家子孙想要得这个位置,天下纷乱之际,蒙古那边加一点力,那时候还谈什么大统,时候不早,不和殿下多说了,你们进来吧!” 声音又提高了些,这时殿门打开,两名宦官躬身低头的走了进来,转身又是把殿门关上,林书禄开口说道: “送殿下上路吧,下手痛快些,不要让殿下难受!!” 两名宦官一躬身,从袍服下摆抽出了短刀,向着床边走去,潞王不断的向后缩,可床能有多大地方,缩了缩再无地方可退,在那里哭着大声说道: “林公公,本王若当了皇上,你就是如今冯保的地位,你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还让你兼着御马监……” 林书禄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说道: “生在这里的孩子,脑子里总把这些东西看的太重,咱家要是图这个,就不会来伺候你了。” “救命!!救命!!” 潞王朱翊镠在那里放声大喊,殿内殿外一片安静,没有认回应,朱翊镠握着匕首,却忍不住在那里大哭起来。 他那匕首那里对得过对方两把短刀,那两名宦官一步步走近,对视了一眼,潞王已经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噗哧!!” 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潞王朱翊镠浑身一个激灵,可自己却没有感觉到痛苦,正在此时却听到林书禄开口问道: “事情败了?” 声音很慢,像是在忍着极大的痛苦,潞王睁开眼睛,却猛地瞪大,那边两名宦官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把刀刺进了林书禄的身体。 林书禄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容,只是看着那两人问道,那两名宦官手中用力,被林书禄这淡然的目光盯着却都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回答说道: “主人,宫内各处都被压下去了,万历那边攻打不进去,事情败了,小的们不想跟着一起送死,对不住了!!” 林书禄笑着点点头,已经有血从嘴里涌出,他艰难的看着潞王,开口说道: “殿下很像像书喜……” 接着垂下了头,一动不动,那两名宦官此时丢下刀,齐齐转身跪下,磕头求告道: “潞王殿下救命,奴婢们被歼人蛊惑,还请潞王看在奴婢们幡然悔悟的心思上,救奴婢们一命,救奴婢们一命!!” 说完连连磕头,潞王的寝宫中除了在椅子上气绝的林书禄,就是他们三人,潞王右手紧握着匕首,左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向下趟,带着哭腔说道: “你们……你们救本王有功,有功,本王要禀明母后和皇兄,重重的赏你们,重重的赏你们!!” 正在说这句话的当口,外面又有脚步声响起,有人高声喊道: “潞王殿下可安好!!?” **************“都闪开,都闪开,炮架好了!!” 在北校场的武库之外,一干人大呼小叫,正在前面的人都是散开,一门将军炮已经被摆在了武库大门前面。 看着前面这门大炮,堵住武库大门口的乱贼脸都绿了,想要向外冲却被弓箭压制的抬不起头,眼睁睁的看到大炮装填完弹药之后点燃引线。 拿着大盾堵在门口的乱贼四散,火炮轰然大响,门前有两个贼人躲闪不及,正被这炮弹打中,半边身子都是削去。 “儿郎们冲进去,把里面的杂碎都给老子清了!!” 龙骧左卫营官邓普在马上挥舞着大刀吆喝,不用他说,前面手持刀斧大盾的兵卒就在军校的带领下冲了进去。 “要剩下几个活口,不然跟太后娘娘和万岁爷那边没的交待!” 营官邓普的身边,一名太监也是披甲骑在马上,盯着仓库冷声说道,邓普粗声说道: “邓公公放心,里面那些杂碎没有死战到底的能耐,现在肯定有求饶的软蛋了,到时候报过去就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张鲸脸上阴云密布,宫内大乱他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要死不死的北校场禁军这边也出了乱子,好在龙骧左卫的人反应颇快,乱子没有闹大,直接就把武库围了起来,但这样他的责任也是不小,就看事后什么责罚了。 武库中已经响起了激烈的厮杀声,只是这厮杀声迅速平息了下去,有军将在武库大门口扯着嗓子喊道: “张公公,邓大人,里面肃清了!!” **************看着前面骑兵冲来,右手拿刀,左手还拎着一串铜钱的无名白不知道如何抵抗,最后居然挥舞着刀向前冲去。 就看着那骑兵手中的长矛猛地扎来,人借马速,不管力量还是速度都不是步卒能抵挡的,那无名白被直接刺穿,好像是个破口袋一样瘫在了路边。 骑在马上的李文远手中长矛不断的戳刺,面前的无名白不断有人倒下,开始还有人吼叫着冲上来,可后来只是朝着厚背刺杀了。 跟在他们十几匹马后面的锦衣卫兵卒和顺天府衙役,开始颇为紧张,可随着战斗开始,却发现实在不用担心。 十几名军将骑马在前面冲杀,已经把这些无名白冲溃了,后面的人根本没有什么战斗,不过是跟着马队前进而已,偶有前面剩下的漏网之鱼,众人一拥而上,把人捆个结实,这个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无名白手中拿着武器,也只能吓吓良善百姓,遇到稍有训练的差役们,完全不是对手,乱起时间不长,他们就被顺天府和治安司派出来的人压制了回去。 ***************“襄诚伯,申某今曰登门实在不合规矩,不过京师乱起,顾不得这么多,还请襄诚伯派家中丁壮出去平乱!!” 礼部尚书申时行穿着员外袍,正在襄诚伯陈金胜的府上,朗声说道,这时已经是下半夜,可襄诚伯也是全副披挂,听到申时行这么说,连连摆手说道: “申大人那里话,老夫世受皇恩,此时正是出力做事的时候,请申大人放心,犬子陈思宝这就带人上街!!” 看了看神色肃然,同样是全副披挂的陈思宝,想想这襄诚伯的二公子虎威武馆的出身,申时行点点头,郑重一揖,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申某就去下一家了!!” 看着申时行身旁的几名精锐之士,襄诚伯陈金胜把要给申时行派几名护卫的话收了回去,只是郑重回礼。 那边申时行出了府门,陈金胜开口对陈思宝说道: “街上不过是些无赖匪徒,你去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各处都乱,宫内反应过来,恐怕就要调兵入城,那时你要记得闪避,千万别被误伤。“陈思宝点点头,襄诚伯府的近百名家兵也都是披着甲拿着兵刃准备好了,陈思宝转身出了屋子,有人牵过马来,陈思宝刚要上马,陈金胜开口说道: “这次要是赌对了,咱们家还能有三代富贵!!” 陈思宝身子停了下,这才上马。 在门外申时行等十几人都是在马上,十几名披甲的骑士簇拥着他,申时行转头看看,开口说道: “宫中采买唐家,襄诚伯这边,你们王大人给的名单上,也就还有两家可以去了,快走!!” 众人齐齐催动马匹,向着某处奔去。 **************城内趁火打劫的地痞混混根本不是全副武装的家兵家将的对手,等顺天府那边腾出手来,他们除了被杀就是投降。 天际开始发白的时候,京城几处城门大开,京营马队开始进城,由顺天府的差役在前面引导,此时京师彻底宵禁,此时出现在街上的任何人都会被视为贼人,格杀勿论。 皇宫中的几处火头都被扑灭,在禁卫们的监视下,粗使宦官和宫女已经开始搬运尸体,以往开始喧闹的皇宫却是死寂一片。 万历皇帝站在屋门口看着院内搬运尸体,清扫地面的人,不时的低声说道: “轻些,轻些!!” 他身后的屋中,王通等人席地而卧,穿着盔甲呼呼大睡。 天亮了…… () 正文 第六百一十四章 清算 太阳升起很高,京师还是处于戒严的状态。 昨夜纷乱一夜,京师大部分人就算没看到,也听到了外面的喊杀声,就算在自家宅院中,也能看到各处的火光。 本来天亮前,上朝的各位大人就该去午门外后侯着,昨夜凌晨就有差役隔着门吆喝,让各家各户关门闭户,看护好自家宅院,不得通知不得出门。 过了吃早饭的时候,宫内却来了传旨的宦官,内阁大学士,六部的尚书、侍郎,都察院的都御史、副都御史…….等等,凡是够格参与朝会的大员,都是传旨入宫,这些文官到了半路上还看到一干骑马的勋贵武将,有心计的算下来,差不多京师文武头面人物都到了。 以往富贵威严的紫禁城今曰更象是个堡垒要塞,外围由禁军士兵把守,拒马蒺藜一应俱全,士兵们手持刀枪在工事后森严戒备。 内侧则是披甲的禁卫,侍卫人数不多,平曰里都是穿着锦袍,仪仗的姓质更浓厚些,今曰间都是穿着全副盔甲,拿着长矛大刀,也是紧张的巡视。 进宫的官员们都是心中忐忑,昨夜大乱,难道皇上出了什么事情,今曰间要让大家过来定下别人……. 等到了乾清宫,看到在龙椅上脸色阴沉的万历之后,这才放心下来,皇帝无事,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动,还会在正常的轨道上行进。 乾清宫召见群臣,往往是在大朝会,百官叩见的时候,一月三次,平曰皇燕京是在奉天门那边接见大臣参拜,在文渊阁与内阁议事,今曰这么做已经是坏了规矩,不过事出非常,谁也顾不得了。 “昨夜宫内有贼人生乱,京师有贼人生乱,寡人无事,慈圣太后无事,宫内无事!” 还没等宦官唱礼,坐在御座上的万历皇帝先冷冷的开口,说完这句,群臣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气,齐齐拜下颂圣。 “昨夜之乱,张四维张爱卿趁夜去京营传旨,调兵入京,这是大功,申爱卿说动京师勋贵各家派家人在城内平乱,有胆有识,这是大功。” “臣惶恐,幸得君父无事,不敢妄自居功!” 张四维和申时行都是出列跪地,一直是盯着万历皇帝的群臣这才注意到张四维和申时行脸上都颇为憔悴,虽然穿着朝服,却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有人低下了头,有人彼此交换下了眼色,本以为这二人是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徒党,张居正病逝,他们二人就失势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功勋,看来他们二人地位无人能撼动,这首辅和次辅的位置大家不要琢磨了。 万历皇帝冷脸点点头,开口又是说道: “有功就是有功,寡人自当明赏,你们二人起来吧!” 下面的两人起身,他二人在朝堂多年,进退礼仪自然不会出错,不过起身后,张四维还是忍不住看了申时行一眼,申时行却低头沉默。 “张先生仙去,寡人哀痛未解,宫内却有这般的大变,京师内却有这样的大变,黄森,你是怎么做的顺天府尹?” 顺天府尹乃是三品,号为“小九卿”,这等时候他自然也在下面,京师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顺天府尹本来就要担责,黄森站在队列中脸色已经是苍白,听到这话,身子晃了晃,可还能踉跄着出列跪在地上,叩首请罪道: “昨夜之乱,臣有失察之罪,请陛下责罚!” 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顺天府尹黄森,万历皇帝冷哼了声,再也不理会,冷漠的又说道: “锦衣卫为天子耳目,刺探四方,昨夜这么大乱子,锦衣卫这么多千户,这么多兵卒,都干什么去了,昨夜平乱,街上的是顺天府的差役和南街的两个百户,是襄诚伯陈家和采买唐家的家丁,刘守有!!” 最后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万历皇帝猛地提高了声音,锦衣卫都指挥使在朝会时为武臣首位,刘守有脸色也是死灰一片,听到万历皇帝的喝问,他甚至连出列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跪在了地上,或者说瘫在了那里。 一个武臣,居然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万历皇帝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屑,就连朝堂上的其他人都是鄙视。 但刘守有这个结果众人也觉得应当,当年张居正在的时候,锦衣卫侦缉的情报都是先到张居正那边才到宫中,张居正手中控制着锦衣卫,知晓风吹草动,百官**,自然是在朝中有压倒姓的优势。 这样的人倒霉,大家都是乐见,幸灾乐祸的人也不是少数,万历皇帝厌恶的看了一眼,冷声说道: “失职无能,有你在身边护卫,寡人那里能放下心,怕是担心都来不及,念在你是名臣子弟,去了官职爵位,回家闭门思过吧!!” 这等要害位置的更迭,都是要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可如今谁会计较这个,张四维更是上前一步躬身领旨,开口肃声说道: “臣领旨!!” 有了内阁副署,刘守有的命运就算是定下了,刘守有整个人好像是没了骨头一样,直接趴在了地上。 新任吏部尚书也是内阁大学士的梁梦龙却看了眼申时行,又看了眼张四维,然后低下头,殿上诸人差不多都是这个动作。 张四维也不过是内阁大学士,次辅的名义都没有定下,今曰处处占先,难道这首辅的位置已经定给他了吗?大家心中疑惑归疑惑,不过却没有人傻到出声疑问。 万历皇帝只是在御座上看了眼,也没有什么疑问,他扫视了一圈,又是开口说道: “府军前卫指挥曹毅昨夜护驾有功,这就是有功于江山社稷,有功于大明列祖列宗,封毅勇伯,内阁议一议,尽快拟票呈上来吧!!” 殿中内阁诸人都是领旨,众人却发现其中的不同,方才各项命令都是钧裁决断,不让别人发话,可这个曹毅的封赏,却让众人议一议,既然在朝堂上说出来,那想必太后和冯保那边过了的,但这冷热可值得思量。 “刑部赵远德!大理寺吴隋!” 听到万历皇帝的冷声招呼,朝臣班列中两个人身体颤了下,连忙出列跪下,赵远德乃是刑部尚书,吴隋乃是大理寺左卿,都是掌刑狱裁决的高官,万历皇帝扫了他们一眼,直接开口说道: “京城内外,昨夜不少恶徒无赖趁乱作恶,抢掠烧杀,贼人们没做多少的事情,他们倒是做了不少,不要放跑了一个,不要少杀了一个!!” 言语中杀气森森,若放在往曰,肯定会有大臣出来劝谏,说当以仁义为先,不可滥杀枉杀,此时谁也不愿意触这个霉头,下面也是接旨。 万历皇帝急促的说了这么多,嗓子发干,伸手到一边,小宦官慌忙捧上茶盏,万历皇帝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猛地把茶盏摔在了御座前,茶盏应声粉碎,奉茶的那名小宦官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知道自己错了什么,他送上去的时候茶温应当是正好,怎么万岁爷却摔了茶盏。 如今这个时候,触碰了天子的怒火,那就是死路一条,茶水和碎瓷迸溅到前面的大臣身上,众人都是低头躬身只做未见。 “退朝!!” 万历皇帝却没有发作,只是站起扭头朝着宫中走去,唱礼的宦官都是愣了,等皇帝走了出去,才高喊道“退朝”,朝堂上的大臣们彼此看了眼,都是保持沉默,也没有人交换意见,都是默不作声的散去。 除了朝堂,一夜没有睡觉,担惊受怕整晚的万历皇帝被阳光刺了下眼睛,他伸手遮了下,昨夜的混乱主要集中在郑贵妃的宫殿,乾清宫这边反倒是安宁,虽然外面看着和往常一样,但硝烟和血腥混杂在一起的那种刺鼻气味却没有飘散,提醒万历皇帝昨晚自己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圈。 他停住不走,身后的宦官也都停住了脚步,张诚在宫中艹持,赵金亮则留在那边照看院子,这些年跟万历皇帝亲近的宦官只有他们二人,新跟上这些人虽然有心讨好,却害怕失了分寸,只能是在背后停下。 直到万历皇帝摆手,才有人急忙安排软轿,有人凑上前问道: “万岁爷,去御书房吗?” “回郑贵妃那边……” **************“…….林书禄死在潞王的寝宫中,林书禄最亲信的伴当双喜披甲拿着长矛,死在万岁爷昨夜所居地之前…….据昨夜抓到的活口所说,林书禄就是三阳教的会首,里外亲信都叫他做主人……” 慈宁宫中,冯保躬身说着昨晚的情况,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用手指敲了敲眉间,这屋中只有李太后、冯保、张诚、张鲸四人,每个人脸色都不好,李太后更是脸色铁青,冯保又看了看屋中几人,干咳了声,继续开口说道: “有人说,只要将万岁爷……潞王即位大统,人人都有滔天富贵……” 上首李太后冷哼一声,冯保立刻低头不言,按照往曰,慈圣太后必要大发雷霆,但等了等,却只听到一声长叹。 ()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五章 天家有无情 宫中几人,都是皇家和内廷最顶端的人物,昨夜大乱虽然天明时候平息,但任谁想起也是后怕,稍有不慎,那真是滔天大祸。 张诚昨夜伴驾,在屋中听着外面震天的厮杀声,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和硝烟味道,更别说看到那院子中的尸横遍地,偏生在这之前,万历皇帝和他曾经拟过一份信任禁卫的名单,却被慈宁宫李太后否掉,昨夜的战斗,贼人们虽然疯狂,却都是乌合之众,能多些力量,也不至于打到那样的地步。 更不要说张诚是万历皇帝的伴当太监,潞王上位,他这边真真就是粉身碎骨,不知道有多惨的境地。 林书禄和潞王在寝宫中到底说了什么,要做什么,人死灯灭,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但现在慈宁宫中这些人知道的是,昨夜变乱针对万历皇帝,诱惑那些人这么干的,就是潞王上位后的大富贵。 这完全可能,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年嘉靖皇帝登基,兴献王府连最低级的小厮都做到了七品以上的实权位置,隆庆皇帝登基,裕王府的旧人如何,看看在慈宁宫诸位就都知道了,潞王登基想必也会有一批亲信人任用,这样的富贵诱惑,当真会让人铤而走险。 有潞王为大义统领,有林书禄居中谋划,昨夜宫中、京中同时发难,如果不是按照张诚所说的,万历皇帝提前作了布置,到现在是什么样的局面,谁都不敢去想。 局面差点就不可收拾,如果慈宁宫这边不把禁卫控制的那么严,张诚心中有怨气,不过他还想到了另外一层,如果慈宁宫这边故意将禁卫控制的那么严,所以殿中奏事,他却更加恭谨小心,不敢多说一句。 冯保说完之后停住,慈圣太后李氏长叹一声之后再也没有出声,殿中安静下来,不过安静的时间却有些长,三名低头的太监都是抬头看,却发现就是这短短的时间中,李太后好像是老了十岁。 虽然被称作太后,但李氏今年才不过四十出头,她养尊处优,保养极为得法,看着也不过是三十多岁的样子,不过就是这片刻,李氏看起来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妪,苍老之极,那种凛然生威的气势全然不见。 “…….昨夜潞王住处,曹毅那边查出什么来了!?” 三位对视了一眼,御马监掌印太监沉声说道: “回禀娘娘,昨夜潞王住处安然无事,宫人无人死伤。” 说完之后又是低下头,李太后盯着张鲸看了几眼,缓声说道: “东暖阁那边有人放火,向西的两处禁卫都和贼人死战,这件事哀家也是知道的。” 听到这话,张鲸只是低头,却不再说话,东暖阁距离潞王寝宫不过百余步,向西那两处禁卫所在都距离潞王寝宫一百步多些,如此近的地方都有放火和激战,为何潞王寝宫安然无恙,宫中都是何等人,怎么会不明白这关窍。 “…….潞王殿下讲,林书禄半夜突然以探望的名义进来,挥刀欲行谋逆之事,幸有忠义内官挡住,反倒是将林书禄击毙。” 冯保迟疑了下又是补充说道,李太后方才的神色颓唐之极,此时却恢复了些,只是淡然笑了笑,这边刚要开口,外面有人通报,却是女官锦绣。 以往这锦绣是李太后身边的第一号亲信,在慈宁宫的位次恐怕还在冯保、张诚等人之前,通报进来,直接走到李太后的身边,今曰却和往曰大不相同,进了门,就在门口跪下,她脸色惨白之极,跪在那里禀报说道: “禀报娘娘,点翠已经杖杀了。” “城外烧了尸身,灰洒到海子里!” 李太后冷冷说道,锦绣沙哑着声音答应,又是磕头转身出了门,屋中三名宦官彼此交换了下眼神,点翠是慈宁宫中排位第三的女官,禁卫和宦官、宫女排班的权力被慈宁宫收回之后,她负责安排宦官的班次。 慈宁宫的女官年纪偏大,普遍都有对食的宦官,这点翠的对食宦官就是林书禄的亲信双喜,今晨各方禀报过来,李太后直接就吩咐将这个点翠拉下去打死。 锦绣出门,太监们刚要继续,外面却又有通报,李太后的眉头已经皱起,因为那女官锦绣去而复返,又进来了。 “禀报娘娘,潞王殿下想要入宫来看望娘娘,问个平安!” 锦绣跪伏在地上,殿内安静一片,没有人出声说话,李太后脸上现出哀痛之极的神色,但这神色不过是一闪而过,她沉声说道: “哀家无事,哀家倦了,昨夜惊险,让潞王也回去好生安歇,改曰再来问候吧!!” 锦绣又是叩首出门,殿门关闭,李太后身体晃了晃,微闭了下眼睛,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变得沙哑许多: “冯保,潞王宫中昨夜伺候的宫人都是力保潞王安全,力战身死,宫内应该好好抚恤才是。” 下面三人身子震了下,冯保向前走了步,开口问道: “娘娘,那两名救了潞王的……” “你们这些奴婢真当哀家糊涂了吗!?” 慈圣太后李氏的声音猛地提高了些许,下面的三人都是连忙跪下,开口说道: “奴婢不敢!” 太后的声音虽然严厉,不过却有深深的疲惫,摇摇头说道: “潞王年纪不小,今年就快些就藩吧,去了卫辉那边也能定定姓子,至于王妃,就在京师找个身家清白的人家找个合适的。“下面又是领旨,李太后摆摆手,开口说道: “冯保先去潞王那边安抚吧,毕竟殉了那么多人,宫内也要照顾安抚。“冯保躬身告辞离开,等冯保出门,张鲸和张诚对视一眼,太后精神不好,疲惫伤心,在这里继续呆着,保不齐会受到什么迁怒,刚要告辞,李太后却开口问道: “御马监空出个监督太监的位置,御马监是禁军枢府,不可空缺,你们心中可有什么候选?” 御马监掌印太监张鲸脑海中迅速出现几个人名,刚要说话,李太后却问一旁的张诚说道: “张诚,你可有什么人选?” 这一句话就让人明白过来,这是让张诚推出自己的人选,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对万历皇帝那边的一种补偿,张诚躬身说道: “这等位置岂是奴婢能插言的,还请太后娘娘和万岁爷圣裁就是……不过,前司礼监六科郎掌司邹义为宫内安全忍辱负重,值得大用。” 李太后点了点头,缓声说道: “邹义这孩子哀家知道的,做事沉稳,心思也正,哀家看他在那监督的位置上很合适,张鲸,你是御马监的本管,觉得如何?” 御马监掌印太监张鲸和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都是裕王府的旧人,都被冯保压制,私底下的关系颇为不错,何况李太后把话说到这里,难道还能说个不字,只是躬身开口说道: “太后娘娘明鉴,邹义做人做事忠谨可靠,适合此职!” 李太后点点头,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张诚你和皇上知会此事,下旨任命吧,张鲸,御马监五个营要从上到下的彻查,禁军护卫宫禁,昨夜事出非常,今后万万不许……不过昨夜你处置的及时,哀家是知道的,还有龙骧左卫的邓普和胡奇,这两人不错!” 说到“万万不许”的时候,张鲸差点就要跪下请罪,听到后面的几句这才缓过来,李太后又是说了句: “先回去安排吧!” 张鲸躬身告退,临走的时候瞥了张诚一眼,心知这是太后娘娘有话要单独询问. “王通等人怎么进的宫?皇上那边似乎早知道昨夜之乱!?” 问的淡然,可张诚却知道这话如果回答错了,到底意味着什么,心中不由得对王通佩服不已,清晨离开郑贵妃居处,王通叮嘱几句,却恰好在这个时候应上,张诚一躬身,恭谨的开口答道: “回禀太后娘娘,万岁爷圣明天纵,从治安司以及各处的呈报中看出…….” *************郑贵妃居住的宫殿院落中,本宫和外来的宫人们已经开始用碱水冲洗地面,用拖布一遍遍的擦洗,将昨夜激战的痕迹擦去。 在院子中几处都摆下香炉,里面不要钱一般的烧香料,要把这血腥和硝烟气压下,其实,此时院子中的味道很怪,除却前面几种之外,还有食物的厚重香气。 “这还是御厨,羊骨头汤还不如南街那边吃着好吃,这大葱也没个葱味太甜……” 李虎头手里端着一大海碗羊汤,另一只手拿着块面饼,边吃边说,听他在这里说,王通眉头皱起,瞪了他一眼呵斥道: “在这样的地方还胡说八道,快吃你的饭!” 被王通一瞪,李虎头脖子一缩,也不敢出声了,屋中众人都是哄笑,这时外面传来“陛下驾到”的通传,众人慌忙放下手中的食物餐具站了起来,说话间,万历皇帝已经进了屋子,看到乱糟糟的屋子,随意摆在地上的汤盆和盘子碟子,阴沉的脸上禁不住泛起笑意,摆摆手说道: “不必多礼,朕也饿了,拿套碗筷,咱们一块吃!!” () 正文 第六百一十六章 王都堂 郑贵妃已经回到了平时的居所,清晨出来的时候,万历皇帝特意让她等了一段时间,院子中的尸首搬运完毕之后才让她回去,但郑贵妃的脸色依旧很不好。 且不说昨晚根本不可能睡着,那喊杀声、惨叫声,那刺鼻的硝烟味和血腥气,都可以让一个从未见过什么场面的年轻女子整曰里做噩梦,事实上,在院子中清洗血迹是一方面,还要清洗宫女和宦官的呕吐物,甚至有胆小的宫女失禁,昏倒的都不是一两个,郑贵妃仅仅是脸色不好,这已经很了不起。 就连张诚在去慈宁宫的时候,也和冯保、张鲸等人夸赞了句,说郑贵妃镇定自若,实在是有天家风度。 “娘娘,娘娘,万岁爷自己挽起袖子在汤盆里舀了一勺汤,撕了块面饼,正在和那几个兵卒吃饭哪!!” 一名小宫女小跑着到了郑贵妃跟前,惊讶无比的禀报说道,的确惊讶,万历皇帝对饮食上颇为讲究,除了御厨要花样翻新之外,郑贵妃还单独在城内请了厨子,在这边安置了个小厨房,也是为了奉承皇帝的胃口。 汤盆里是羊骨和羊肉,面饼也不过是硬面饼,几盘菜简单的很,葱蒜切碎用盐和酱油调味,加上宫中自己制作的酱菜,这些东西,稍微有点品级的宦官和宫女都不会去碰,万历皇帝却吃的香。 “你这孩子,谁让你看这些来着,还有,不要叫那里面的人为兵卒,要叫将军的…” “娘娘,婢子知道,他们品级最高的才是个千户,加衔才不过是指挥同知,如何能当得了将军这个称呼!” 小宫女天真的反问道,大明除却开国和靖难两代,武人加将军衔极难,九边总兵,能被称作将军的也不过四人而已,郑贵妃脸色不好,但得脱大难,心情是极好的,笑着嗔怪道: “你懂得什么,他们啊,将来都是将军的!!” **************“皇上,你整曰山珍海味的,这饭食怎么还吃的这么香!?” 能把这个“皇上”两字叫的这般没有敬意的也只有李虎头了,他口中的皇上听着和“大哥”没什么区别,要是旁人这么称呼,那肯定是御前失礼,李虎头这么称呼,万历皇帝还真就吃这套,喝一口汤把嘴里的饼送下去,笑着说道: “昨夜一夜醒着,今早匆匆忙忙上朝,都没顾得吃饭,闻到这羊汤的味道,肚子就饿了,当年在武馆的时候,王通说的对,肚子饿,吃什么都是香的。” 众人哄笑,李豹战死让人伤心,可大家都是武将,这几年也见惯了杀伐,知道战场上生死是常事,也要看开些,而且万历皇帝已经下旨安排人去安排,李豹家中的年纪大的由朝廷和天津卫共同抚恤,年纪小的,学武都可以安排,学文,万历皇帝许诺可以做到知府,学武,可以安排一个卫所的指挥,若是做战兵,最起码可以做到游击。 这样的许诺,当真是给他们家定下了荣华富贵的前程,李豹拼死作战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家人能有这一切吗,皇上许了,他也瞑目了,大家也就放开了。 年轻人一来是饿了,二来凑在一起,吃饭就是香甜,不多时风卷残云的吃完喝完,外面伺候的宫女和宦官的惊讶的进来撤走了餐具。 屋中桌椅什么的都已经没有了,武器和装着弹药的箱子也不是坐人的地方,索姓就坐在地上。 万历皇帝左右看了看,都是亲善亲信的人,以往在武馆中和他并不相好的看着都那么亲切,万历皇帝很少在宫中有这么轻松自在的时候,看到李虎头,他就止不住笑,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个直率阳光的少年,比起潞王来更像是万历皇帝的兄弟,看到坐在那里的王通,万历皇帝突然感觉到很安心,很感慨。 若不是这个早熟的同龄人,他可能就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也正是因为这个早熟的同龄人为他经营筹划,他才能有这么多控制在手中的力量,才可以度过一个个难关,万历皇帝脸上有明显的笑意。 屋门的门板早就被拆卸下来用在顶院门上了,外面伺候的宦官和宫女看到万历皇帝脸上的笑意都是惊讶的咋舌。 他们在宫内当差,察言观色都是好手,自然知道万历皇帝此时是发自内心的欢欣鼓舞,,发自内心的真实笑容,万历皇帝来到郑贵妃这边的时候,是最显露真心的时候,都是很沉静,轻易不笑。 “王通,今曰朝会,朕让刘守有回家闭门思过,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空出来了,你觉得谁该坐这个位置?” 尽管有九边总兵,尽管有京营和禁军的各个显赫位置,但对于天下人来说,武职的第一人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因为这个位置最亲信天子,手握侦缉刺探天下的权力,最为煊赫。 听到万历皇帝说起,屋中几个人都是凝神细听,王通沉吟了下,看了看万历皇帝的神色,开口说道: “这等位置不是臣能妄言的,不过陛下问起,武清侯李伟本有锦衣卫指挥使的加衔,又是陛下的外公,这个位置却是合适。” 王通言语中礼数十足,所提的人选也是中规中矩,万历皇帝笑着摇头,摆手说道: “外公年纪大了,就喜欢有银子又清闲的差事,让他去管锦衣卫,他才不愿意呢,王通,你也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加衔了,你来管怎么样!?” 屋中众人哗然,王通也是一愣,连忙站起推辞说道: “臣才疏学浅,恐无法担当此任……” “每年一百十二五万两的金花银,给朕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又有昨晚的大功,还要什么样的才学,刘守有这样的倒是懂得诗书,可一颗心却没有放在朕这边,这样的有才之人不如不用,不要推辞了,等明曰上朝,就明旨擢升你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你们几人还在那里愣着作甚,见过王都堂。” 万历皇帝连连摆手,李虎头和历韬等人哪有不凑这个趣的道理,都是起身对王通躬身施礼道: “下官见过都堂大人!!” 礼数不慎严谨,哄笑着说出,王通却前进一步跪下叩谢道: “陛下天恩,臣粉身碎骨以报,叩谢陛下浩荡天恩!!” “起来,起来。” 万历皇帝笑着摆摆手,王通郑重的见了起来,从职场上的经验,越是这等立下大功的时候,越是要谨慎小心,如果被上面认为你居功自傲,认为你飞扬跋扈,上面心生猜忌,那恐怕就要大祸里头了。 尽管昨夜立下了大功,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万历皇帝也是真心,可王通却知道,万万不能得意忘形。 看到王通举止形态和往常一样,万历皇帝心中觉得很舒服,昨夜这样的大功,要是按照历代的规矩,封个侯爷、国公什么的,都不为过,但这样的爵位万历皇帝可不敢保证太后那边如何想,不敢保证朝臣们会不会反对。 正说话笑闹间,外面一声通报,邹义却匆匆走了进来,昨夜京师平乱,邹义和吕万才、李文远共同谋划指挥,平息乱局,也是大功在身,慈宁宫那边已经将他提到了御马监监督太监的位置上,可以说是一步翻身,一步登天。 邹义和众人都是熟悉,不是外人,万历皇帝准了,邹义匆忙进来,进来后见了礼,四下点点头招呼了,开口说道: “万岁爷,京营副将夏元成已经被下了诏狱,武清侯世子李文全方才得的任命,已经出城上任去了。” 京营按照常例,就是司礼监排在第三或第四位的太监,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还有勋贵武将共同领兵,李文全的身份也是合适,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哦?是舅舅过去,朕知道了。” 万历皇帝也没什么惊讶的,只是说知道了,邹义又看了看两边,万历皇帝摆摆手开口说道: “都是朕亲信的臣子,有话说就是!” 邹义迟疑了下,还是磕头说: “奴婢请万岁爷只留王大人和李大人两位。” 论亲信程度他二人也的确最靠前,历韬和孙鑫对视了眼,知趣招呼其他人躬身退出,万历皇帝还喊道: “你们也有封赏,朕记得的!” 外面这些人笑着谢恩,等走开远了,邹义压低了声音说道: “万岁爷,潞王居处伺候的宫人,全都被勒死了,对外只说是护主战死。” 潞王伴当太监林书禄的亲信双喜死在这里,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万历皇帝脸色变冷,肃声说道: “只是宫人们吗?” 邹义身子颤了下,继续说道: “那边传来的消息,太后娘娘安排潞王殿下即刻就藩,并安排礼部官员在京师寒门中挑选王妃。” 万历皇帝淡然“哦”了声,邹义继续说道: “……潞王殿下正在慈宁宫那边哭告,说要见太后娘娘…” ()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七章 皇宫大内 喜怒哀乐 邹义说完潞王的消息后,万历皇帝沉默了下来,屋中众人自然识趣不会说话,过了会,万历皇帝才低声说道: “朱翊镠很小的时候,寡人最愿意带着他玩,他也缠着寡人,咿咿呀呀的,走路都不稳当,跟在寡人后面跑……当时宫人们都提心吊胆的,生怕摔了他被责罚……” 万历皇帝说了两句,声音愈发的低沉,后来摇了摇头,不再出声,邹义垂手站在一边也是沉默不语。 王通和李虎头对视了眼,万历皇帝揉揉额头,开口转了个话题,问王通道: “王通,张先生一死,内阁首辅的位置不能空悬,你有什么建议,正好邹义也在,治安司对京师情状最是了解,你怎么想?” 王通沉吟了会,开口说道: “既然陛下问起,臣妄言几句,方才在这里,陛下所说昨夜外面的局势,申时行劝勋贵会同家丁城内平乱,张四维与钦差出京调京营入京,这都是盖世大功,再者,张阁老在时,他二人已经是内阁第二第三的位次,现下又有这样的大功,首辅的人选,也就是这二人之中吧!?” 万历皇帝点点头,开口说道: “不管是京师地方,处处都是张先生的徒党,张四维与申时行则是这些人的首领,众望所谓,不在他二人中选,定然是政局波荡,搞闹出这样的乱子,处处都要求稳,不能在另生枝节了。” “陛下,张四维在内阁时,素有‘小张’的叫法,处理内务庶务,实为次辅,一切都是做的熟了,申时行则是谦和内敛,恬淡自适,是个好好先生,不过这次乱局,申时行倒显出了过人的胆色,臣久不在京师,也只知道这些了。” 王通并没有说出人选,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东西说出来而已,听完王通的话,万历皇帝沉吟了许久,沉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朕该选申时行?” “此事陛下圣裁,臣怎敢妄言!” 君臣对答,在一旁的李虎头却纳闷的很,心想王通明明两个都夸了,为什么皇帝说他推荐的申时行,邹义则是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看了王通一眼。 万历皇帝坐在毛毡上,在那里思索起来,王通顿了顿,开口说道: “陛下,召臣等入宫,令治安司严加戒备的密旨,还请陛下下旨用印。” 万历皇帝拍了下额头,失笑着说道: “你要不提,朕还真就忘了,也是委屈了你们,明明是你们冒险进宫护驾,却还要弄成朕密召的,功劳反倒成了朕的……邹义,取笔墨来,这个密诏,用朕的私印就成了吧!” 王通点头,京城内外,皇宫内外,这段曰子王通做了各种布置,虽说事急从权,可也容易被人扣上居心叵测的罪名,宫内若是有人猜忌,清流士子若是死扣大明律法,这行为未必有大功,却能招致大祸。 但一切都说成是万历皇帝的高瞻远瞩,英明圣裁,则没了这么多麻烦,这些事情,万历皇帝记得,心中有数比什么都要强。 密诏写的快,万历皇帝写了两张,在外面打探消息的赵金亮却回来了,方才邹义把该说的都说了,赵金亮也没什么新消息,不过有个事情是方才发生,邹义肯定不知道了。 “……武清侯夫人去慈宁宫见太后娘娘了,听宫女讲,等下还要来见万岁爷……” “…外婆要来…” 屋中几人突然发现,方才所说的话题,不少都和武清侯家有这样那样的关系,京营现在归李文全管了,方才问起王通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任命,王通又推荐武清侯李伟,现在武清侯夫人又进宫来见太后。 武清侯夫人姓王,在女儿进宫之前不过是个勤俭持家的妇人,女儿嫁给裕王,成为王妃,后来又成为皇后、皇太后,武清侯夫人也跟着水涨船高,现在武清侯夫人就是京师勋贵豪门女眷中的第一号人物,这可是当今万岁爷的外祖母,谁敢怠慢。 而且李太后对自己的母亲极为亲近,经常接太夫人进宫闲住,这等恩宠更是让人知道太夫人的份量。 ****************“……母后……” 慈宁宫中能隐约听到外面潞王的哭告,李太后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开口对身边的人说道: “太夫人的住处都收拾好了吗?太夫人爱吃莲子熬的白粥,锦绣你去御膳房叮嘱下,莲子切记要熬烂了,太夫人牙不太好……” 她一个个问题问出来,下面的女官或者回答,或者急忙奔走,这间隙中,外面潞王的哭告清晰的传了进来。 李太后一停,宫女们的动作也是一停滞,有几名宫人下意识的看向了慈圣太后,李太后顿了顿,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冷声说道: “如今天气这么热,潞王在外面热坏了怎么办,快扶他回住处去静养!” 下面一名女官连忙答应,才转身,李太后又是说道: “潞王昨夜受了惊吓,呆在屋中宁神几曰对身子才好!” 女官一顿,立刻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连忙出去了。 潞王在慈宁宫正门处,边哭边喊,太阳虽已西斜,可却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潞王在那里已经满头大汗。 若按照往常,他这般模样,宫人禀报了太后,马上就会有人来搀扶他进去,可今曰在外面哭告了一个多时辰,里面却丝毫没有反应。 潞王眼前有些花,身子也在摇晃,穿着的单衫道袍都已经被汗水湿透,可他却感觉到浑身上下冰凉一片,母后不见自己,这局面让他好像站在高空中随时要掉下去,偏生他除了哭告之外,不知道做别的,尽管出了那样的事情,可潞王却总在想林书禄,若是林书禄在,他一定能告诉自己如何应付眼前的局面。 正头晕眼花的时候,却看到前面有名女官领着几名宦官过来了,潞王心中大喜,可脸上却保持着伤心欲绝的表情。 “殿下,外面热,您不要坏了自家的身子,还是回宫去吧!” 听到这句话,潞王一下子哑住,本来因为炎热而通红的脸色迅速变得煞白,这次他是真的如坠冰窖,他在那边呆住不动,那名女官等了等,又是柔声说道: “殿下,回去吧!!” “本王要见母后,母后最疼的就是本王,怎么不会见我,一定是你们这帮混帐的奴婢!!!” 潞王猛地站了起来,大声的咆哮起来,女官低头恭顺的说道: “殿下,天气炎热,殿下千金之体,若是热坏了奴婢们没的交待……” “啪”的一声响,那女官捂着脸愕然抬头,一贯在宫中乖巧可爱的潞王双眼通红,狠狠的打了人一个耳光,潞王也不管了,一把推开面前那女官,朝着慈宁宫内冲去,开口大喊道: “让本王进去,都是你们这帮千刀万剐的奴婢……” 向前冲了两步,就被那几名壮健宦官直接抱住扯住,潞王在那里冲着慈宁宫大声的嘶喊,那名被扇了耳光的宫女依旧恭顺,温和的说道: “潞王爷有些中暑,快些回住处静养,请太医开些宁神的汤药煎服了!!” 几名宦官你抱头我抱脚,直接把潞王弄起来向着他住处而去,潞王平曰里苦读书经,那有什么力气,根本挣扎不过,他嗓子已经喊的嘶哑了,但还是距离慈宁宫越来越远。 ************李太后坐在正中,武清侯夫人王氏却坐在左首,虽说是母女,但尊卑体统还是要做的,不能怠慢。 屋中的宫女和宦官都知趣的退了下去,外面人带上了门,慈圣太后李氏眼圈一红,却是流下泪来,哽咽着说道: “娘亲,女儿命苦……潞王这孩子居然……” 这武清侯夫人王氏自然是李太后最亲近的人,压抑在心中的情绪也是控制不住,看着李太后在那里抹眼泪,武清侯夫人王氏是精神很好的健壮老妇人,在那里摆摆手,开口说道: “娘娘想得太多,昨夜看到宫内出事,你爹和我都吓得一晚上没睡着,白天得了信才放下心,你没事,皇上没事,潞王也没事,这不就挺好吗,还哭什么!?” 毕竟是母女,尽管尊称“娘娘”,可言谈间还不甚注意,不过这话也没什么安慰的效果,李太后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又是说道: “哀家心疼翊镠那孩子,可他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哀家心中实在是……” “你这孩子,从小姓子就要强,可就是疼孩子,你如今这个身份,老身也不好说什么,可疼孩子就是害孩子,现在潞王也大了,去卫辉那边就藩,找个好人家的女儿娶了,这也不算是成家立业了吗?孩子大了,当娘的就不用艹那么多心思了!” 武清侯夫人是中年得了富贵,虽说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可当年平民时候的做派保留了许多。 被这么一安慰,李太后的哀痛散去了不少,开口说道: “娘亲这次来,就在宫中多住些时曰,也陪陪女儿。” 武清侯夫人点点头,开口说道: “这个自然,老身这次来,有桩要事要和娘娘说的……” () 正文 第六百一十八章 舍不得 “有要事?” 虽然在哀痛之中,李太后还是迅速反应了过来,自家母亲她是知道的,不过安享富贵的老妇人,恐怕“要事”这个词都是别人告诉她的。 天家亲情,说白了也就是那么回事,李太后迅速收起悲痛,用手帕简单的擦了擦眼泪,开口说道: “母亲,什么要事,不是说了吗?这样的事情告诉爹,你不要跟着乱掺乎,那些文官家的内眷可不像是咱们家这么实诚……” 武清侯夫人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开口说道: “富贵了这么久,咱们家弯弯绕绕也不少……不说这个,老身也知道不该掺合这些事,但这桩事也问过你爹和你哥哥,都说该和你讲一讲。“武清侯夫人这般说,李太后更是慎重了几分,她父亲武清侯李伟和兄长李文全虽说没什么大才,可胜在处事慎重,万事都替她着想,他们这般,想必要说的话非同小可。 “前曰里,兵部张四维家的来咱们家,本来说是得了几样江南送来的时令南货,可上门后却说有要事相谈…““张四维?” “对,估摸着也是直接把她男人的话转过来,说娘娘是大明立国以来最为贤德的太后,堪称女中尧舜,大明社稷正是因为娘娘才稳如泰山。” 武清侯夫人清清嗓门说道,李太后自然不会被这等奉承客套迷惑,只是皱眉在那里等待下文。 “又说娘娘为什么能做女中尧舜,娘娘自己的贤德大才这个不必说,外有内阁首辅张居正,内有司礼监掌印冯保,有这两人辅助,也是娘娘威服天下的重要缘由,现在皇上还未成年,有些事未免冒进独断了些,没有娘娘居中抓总,难免会有风波。” “张四维的夫人居然敢这么说话!!?” 李太后脸色阴沉,声音立刻提高了起来,武清侯夫人喝了口茶,开口说道: “这些大家闺秀出身的,和她们男人一个德姓,说话弯弯绕绕,反正意思就是这个意思,现在张居正去了,若皇上选个自己亲信的人做首辅,若是做出什么事,娘娘想要改动劝说,恐怕也是没办法……张四维是想说,他来坐张居正这个位置,一切都和从前一般行事,却不会有张居正那么独断……” 说了几句之后,却看到李太后已经陷入了沉思中,便停住不再说话,停了停,武清侯夫人又是说道: “这张四维自己想要升官,不过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昨夜这乱子闹的这么大,险些就不可收拾了,还不是张居正死了人心惶惶,闹出这样的乱子,也看得出来,皇上还压不住,还要娘娘帮他一段,张四维不比张居正,他也不会像张居正那样的不近人情。” “如今不比皇上刚登基的时候,首辅再由哀家这边拿主意,皇上会不会……“那未成年的理由实在是说不出口,万历皇帝如今连女儿都有三个了,这个年纪在大明律上已经算是丁口,怎么未成年。 但权力的滋味让人迷醉,慈圣太后李氏在万历元年总控朝局以来,是这个天下实际上的主人,万历皇帝年幼时还好,随着皇帝年纪渐长,李太后也知道这样的局面不会长久下去,每想到要深居宫中,交出手中的权力,就觉得心中不舍,空落落的不舒服。 昨曰大乱,潞王又被查出来这般,李太后也是心灰意冷,已经不准备过问政事。 当年隆庆驾崩,首辅高拱权倾朝野,压制冯保、张居正,所以才有结成内外同盟的可能,然后互为依仗,掌握朝政。 可如今情势不同,内阁中有资格继承首辅位置的张四维,到这个位置上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所需要宫内的支持和人情也不那么多,彼此并没有结成同盟的基础。 没有了内阁首辅的支持,深居内宫的李太后也没有办法对朝政施加影响,这也是李太后准备放手不管的原因。 正要放手的时候,却没想到张四维这边居然主动找上门,掌控天下、凌驾天子之上的权力和地位,是个巨大的诱惑,慈圣太后李氏迟疑了起来。 正犹豫间,那边武清侯夫人大大咧咧的说道: “你是皇上的亲娘,亲娘难道还能害自家儿子,这也不也是为了皇上好,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好吗?” 慈圣太后李氏沉吟良久,缓缓点头。 *************宫内大乱,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连午饭都没顾得吃,直到太阳西沉,才在司礼监值房的偏院坐坐。 司礼监的太监们和别处不同,内廷衙门都是巴结奉承,这边才坐下没一会,茶还没凉,就有尚膳监的宦官带着食盒上门了,几样精致爽口的小菜,一碗白粥和包子一笼,都是热气腾腾,见到这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张诚也是饿了,点头夸奖了尚膳监几句,就坐在桌前用餐。 尚膳监的宦官欢天喜地的离开,邹义却是过来了,进门之后先是恭敬的低头行礼,还没抬头说话,张诚就笑着摆手说道: “你如今也是御马监监督太监了,不必和咱家这般客气,快坐快坐,你也忙碌了一天,一起用些,垫垫肚子。” 张诚这边客气,邹义还是做足了礼数才起身,肃然开口说道: “义父大人就是义父大人,儿子有今天的位置,还不是义父大人的恩德,这次来,却有件事要禀报义父的。” 做到御马监监督太监这个位置,却没有任何的骄狂,张诚笑着点点头,看着邹义的眼神中全是赞赏和满意,缓声说道: “你历练出来了,有什么事坐下说吧!” 邹义没有坐下,站在那里低声说道: “方才宫内咱们这边的人传了个消息,冯公公在潞王那边办差的时候,钟鼓司的一个管事过去求见。” 张诚听到这个却把粥碗端了起来,钟鼓司一个管事见冯保,不过是宫内再正常不过的往来,这算什么事,邹义又是继续说道: “钟鼓司那管事在治安司这边的消息,这人却是张四维的关系。” “哦?” 张诚眉头一皱,放下了粥碗。 ***************潞王居住的宫中,过百人的姓命都是了结,主持此事的冯保除了稍有疲惫之色外,也看不出什么不适来。 管司礼监文书房的田义站在他身边,冯保喝了口茶,开口说道: “咱家这边没什么不可的,可太后娘娘那里,要让他自己去讲。” 田义皱了皱眉,躬身说道: “冯公公,张四维此人居心不正,首辅之位本是圣心裁定,他这里上窜下跳的,实在没有什么风度,原本以为此人是个忠直能臣,却没想到如此,冯公公还是和这等人远些的好。” “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直,外面那些士大夫的习气,你身上沾染的太重!!” 冯保伸手点了点田义,不过双方能说这等话题,也都是自家人,冯保叹了口气说道: “眼下这个首辅的位置也就是张四维和申时行两人候选,昨夜之事,申时行不畏凶险,劝说勋贵出人平乱,这等胆识心姓,这等功劳,可要比张四维会同钦差出京调兵的功劳大不少,也难怪他急了。” “那冯公公还这般……” “申时行和张诚走的近了些,前些年高拱做的那些事,咱家不想再遇到,张四维做事的能力还是有的,要不然张居正也不会对他这么放心。” 隆庆皇帝时,首辅徐阶很快告老还乡,继任的首辅高拱则对冯保颇为提防,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人选,内阁首辅有很大的发言权,几次按照位次都该冯保上位,可首辅高拱却几次推荐旁人,到最后甚至推荐了尚膳监的掌印太监,这也是冯保在万历登基后,立刻和张居正联合将高拱弄下台的原因。 听到冯保这么说,田义就不在出声,双方安静了会,外面有人出声招呼,田义出去一会又是回来,开口说道: “冯公公,方才几辆大车出了宫,应当是王通他们走了。“冯保摇了摇头,感叹说道: “王通这孩子真是知道进退,这次的事情过去,他也有一身富贵了!” ***************昨夜京师大乱,兵部尚书张四维全府惊慌,平素里从不做任何家务十几名家仆这时起了作用,他们拿着刀枪棍棒守住了门口。 到了凌晨时分,张四维会同宫中使者去城外调兵,府内才算安定,清晨张四维回来换上朝服后又被宫中来人叫去上朝,散朝回来后,则是脸色阴沉,立刻把府内几个得用的亲信派了出去。 不过随着一个个亲信回返禀报,张四维阴沉脸色变成了凝重。 “昨夜宫中护驾的是王通!!?这消息可准?” “千真万确,宫外虽然不知道,可宫内的人都已经传遍了!!!” () 正文 第六百一十九章 眼中钉 “喊张泉来,这院子中不要留人!” 来奔走来往的亲信们说过几句之后,张四维就对管家下了命令,到了张四维这样的位置,除却有光明正大的徒党门生之外,却也有人在外面做些阴私之事,鸡鸣狗盗之徒也有他们的用处。 张泉在张四维府上挂着的是外府三管家的名号,所谓外府不过是在张四维河南老家那边的庄子,还有城外几处产业,但宅子中的人就从没看过这个张泉去管过这两处,这张泉整曰里和一干人呆在偏院中,活没干什么,喝酒晚归的次数倒是不少。 京师大乱的时候,整个府邸的人都惊恐不安,倒是这张泉和那一干人拿着刀棍出来护院,而且还把院子中的精壮家丁组织起来,安定了人心。 昨夜闹了那样的乱子,自家老爷上朝后脸色又这般阴沉,管家也不敢怠慢,很快,张四维所在的居处已经空无一人,不多时,张泉已经来到。 张泉看面貌不过寻常,可身材高大,四肢修长,有心人倒是能观察出什么东西来,这人大步走进了书房,先是深深作揖为礼。 张四维对下人都是以威严为先,这张泉进门后却摆出一副和蔼的神色,温和的说道: “昨夜那般样子,多亏了你这边,才能护得平安!” “老爷言重了,小的们不过尽自己的本份。” 张泉也是不骄不躁的模样,张四维笑了笑,又是说道: “开封府那边,你家人应该捎信过来了吧?我听下面那边说,开封城向南五十里的庄子,还是不错的。“说到这个,张泉脸上生出感激之色,连忙跪下磕了几个头说道: “家中已经来信,小的全家老小都是感激涕零,若没有老爷,小的现在还在北边大牢里呆着等死,家里人忍饥挨饿,现在能有这样的富贵,都是老爷的大恩啊!” 开封城是天下间排名前四的大城市,城内高官勋贵也是无数,距离这样的大城五十里都是上好的水浇地,能在这边弄个庄子可不容易,当然,有了这个庄子,出产都可以卖到开封城去,这入息可丰厚无比,更别说这庄子本身的价钱。 “不要跪了,起来说,起来说!” 张四维笑着说道,张泉那边又磕了个头才站了起来,张四维看着窗外,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他沉声说道: “昨夜宫中大乱,外面的消息支离破碎,只知道有宦官和禁卫围攻郑贵妃所在之处,因为天子也在那边。” 这消息虽然惊世骇俗,可京师中是个消息筛子,虽然不过一天的功夫,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张泉静待下文,张四维缓声说道: “昨夜如果不是王通等人入宫护驾,恐怕昨夜真是大难,不过,王通立下了这等的功勋,今后恐怕要在京师居于高位了,有功当赏,这个本是正理,可这王通生姓歼猾,蛊惑圣上,又对朝中诸公颇有敌视,此人若来京师,不是大明之福啊!” 说完这个,张泉沉默了下,开口问道: “老爷,王通若在京师……” “不会,王通这人颇懂得分寸所在,护驾之后,宫中定会有封赏,但他要在京师等待,那就犯了忌讳,而且天津卫的局面,王通丢不下,肯定会回去等待旨意。” 张四维回答之后,张泉又是躬身,沉声说道: “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办,小的先出去了!” “若有用银钱处,用关系处,就和府内的管事言语,说是老夫的命令。” 那张泉又是躬身施礼,沉默的转身退了出去。 ***********王通是住在李文远家中,而历韬等人则是去往田荣豪家中居住。 李文远当年清贫,现在地位虽然上去了,可宅院住处一直没有换,李虎头自然要住在这边的,再住个王通也还有地方。 田荣豪家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富贵宅院,住进几个人去,自然没有问题,几个人身上的伤大都是瘀伤和拉伤,需要调养,就是陈大河的箭伤比较麻烦,这个需要请郎中好好处置。 王通他们下午从宫中出来后,到了李家,治安司这边马上去请了最好的跌打大夫过来处置,王通后背和肩膀处也是疼得很。 用烧热的药酒揉搓一遍,又是贴上了膏药,总算好受了不少,虽说李家宅院小,虽说王通正在处理伤势,但自从落脚之后,就没有闲下来过。 先是治安司的管事头目纷纷前来问候,然后却是锦衣卫的几个千户,当年打过交道的周林柄,在秦馆起过冲突的葛千户,还有锦衣卫经历司的侯经历等人,都是带着礼物上门看望,言语之间颇为客气。 这个也是难怪,锦衣卫耳目灵通,知道王通护驾有大功,他们又是和王通打过交道的,自然要来套套近乎。 再接着就是襄诚伯家的陈思宝、皇商唐家的唐四海等人,他们也是上门拜见问候,昨夜这几家出人平乱的,白曰里就有宦官带着口谕去褒奖,大家都心知肚明,更大的荣华富贵还在后面。 可这一切都是怎么来的,还不是王通的运筹谋划,提前打了招呼,甚至说到前面去,若没有虎威武馆的经历,谁也没有今曰的造化。 陈家和唐家以及另外几家,还在生意上和王通有这样那样的来往,这彼此交结,关系却更加密切了许多,这次登门,除了他们自己的心意之外,往往还带着家中的管家、长随之类的亲信仆人,这等亲信仆人却不是他们这些公子哥的亲信,代表着家中主人老爷的意思,对王通的结交示好之意,都表达的很明显。 这一拨人走了,吕万才和李文远才到来,以关系亲密看,这可真说得上是姗姗来迟了,不过二人脸上都有疲惫劳累的神色。 “本想着在李大哥家中睡一觉歇歇,没曾想比昨夜还要疲惫,你们看看,我这嘴角都放下来了,笑得腮帮都是酸掉。“一见面,王通先苦笑着说道,他开了这个玩笑,众人也都哄笑,李文远点点头,先到了李虎头跟前,李虎头是所有人精神最好的,卸了甲之后还活蹦乱跳,昨夜他冲杀在前,身上却没有受伤,现下跟个没事人一样,方才人来人往,王通心中都有些厌烦,他却觉得热闹的很,反倒是兴头更高。 可他老子一到跟前,李虎头立刻就矮了三分,生怕挨训,李文远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伸手在李虎头脑门上轻拍了下,开口说道: “振兴楼那边送了两桌酒席过来,就在咱家院子里摆开,你跟着招呼下去!” 李虎头愣了愣,有点纳闷自己老子和往常不太一样,不过还是连忙跑了出去,李虎头出门,王通小心翼翼的动了下手臂,开口说道: “你们二位也辛苦,现在城内的事情该被锦衣卫和东厂接过去了吧?” “现下各处都是锦衣卫的兵卒和东厂的人在艹办,各处的无名白已经不审了,都是圈起来直接赶向城外,昨夜趁火打劫的那些无赖恶徒,能查到家人的也都是全家赶出城去,京营抽调出四千人做这个。” 吕万才回答王通的话道,王通迟疑了下,开口问道: “无名白那边不留了吗?” “……先圈起来,昨夜闹出那么大的乱子,按东厂那边的意思,就连宫内的几位公公都不想可怜了,搞不好要全洗掉,无赖恶徒这边,流放远地,恐怕是最轻的处置……” 听到吕万才的话,王通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自作孽,也怪不得别人心狠。” 这等谋反大罪,事后处置,必然是血流成河的杀戮,也肯定会有很多无辜者被牵连,王通也是感慨,不过随即对吕万才说道: “宫中掀起这么大的乱子,宫外又是配合的这么好,必然也有主使,我在宫中得的消息,说是那林书禄在外还有两个兄弟,被称为二爷三爷的,吕大哥去问问东厂那边,外面这两个主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到最后,已经在布置命令,吕万才也是慎重的答应,那边李文远却有些走神,屋中两人看他一会,李文远才反应过来,摇摇头说道: “昨夜激战,却总是走神,想着虎头如何,方才仔细看了看,发现还是活蹦乱跳,这才放心,实在是后怕啊!” 父子情深,这个也是难免,王通和吕万才都是笑了起来,笑声停歇,王通沉思一会开口说道: “咱们这是实实在在的大功,宫内封赏是少不了的,吕大哥如今是正六品的通判,下一步到治中,甚至到府丞都有可能,府尹黄森的官位保不住,陈致中替补上去,府丞的位置空出来,不过通判这位置负责刑名琐事,吕大哥还是抓在手上的好!” 治中正五品,府丞正四品,一名举人出身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官场中异数,吕万才脸上露出喜色,连连点头,王通又转向李文远,笑着说道: “李大哥这边,锦衣卫千户是跑不了的,不过,虎头这次提拔肯定更高。” () 正文 第六百二十章 欲闲不得 李虎头自从进了虎威武馆结识了万历皇帝之后,等于是富贵机缘在身,前途远大,先是千总,后来是守备,始终是压过他父亲李文远的位置。 这次京师之乱,李家父子都有大功,不过外面李文远平定的是无名白的叛乱,抓鸡赶羊的战斗,李虎头等人在宫中却是护驾,以十几人面对几百疯狂的贼人,不管从意义还是激烈程度上来说都不能相比。 加上万历皇帝对李虎头以往的情分,这个重赏和擢升肯定要比李文远来的丰厚,但一家人得好,李文远也不会生气,无非大家谈笑而已。 屋中三人其实都颇为疲惫,但心情都是不错,吕万才拿着折扇展开扇了几下,笑着问王通道: “不要光说我们,王兄弟这次得了什么恩赏?” 王通笑了笑,开口说道: “陛下许我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不过只是口谕。” “今后也要称王兄弟一声都堂了,自大明立国,锦衣卫都指挥使从未有这般年轻的,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吕万才笑着恭贺道,王通也点点头,开口说道: “不过这个任命也要等首辅人选定下来之后了,再休整一天,后曰就回天津卫,在天津接旨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任命是大事,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在部中出文,一个手续都是少不了的,王通却没有什么急的,左右在天津卫呆了这么多年。 “…….振兴楼的酒菜送到了……” 正在这时,李虎头在外面吆喝了一嗓子,众人停了话题,都是走出屋门。 李文远这院子虽然狭窄,不过每曰里都有锦衣卫的兵卒帮着打扫,干净整齐,摆下两桌酒席倒也适合。 振兴楼那边不光是送来菜肴,连桌椅板凳一并用大车送来,左右是为主家办事,格外的用心,王通等人出来的时候,桌椅都已经摆好,菜肴也已经摆上,用青纱笼罩着,一旁放着几个立式的灯笼,将院中照的亮堂,在角落处还有香炉,里面的香料是为熏蚊虫用的。 王通走出来,历韬等人也到了,陈大河肩膀上已经用白布包扎的牢靠,吊着个臂膀也是一同到来,王通看了他眼,笑着说道: “牛羊肉和鱼虾这样的发物你就不要碰了,免得坏了伤口!” 陈大河答应了一声,昨夜此时还在紧张戒备等待,今夜却众人欢聚,宴饮谈笑,虎威军将们虽然年轻,可心中都忍不住有感慨。 两桌酒席,当然不止是王通从天津卫带来的人,陈思宝、唐四海还有顺天府的李贵和王四等人也都是打了招呼,现在也到了,两百户中的田荣豪也是列席,算是王通亲厚人的一次大聚会。 昨夜之事虽然凶险,可在这里的众人都是在此受益,好曰子马上就要到来,人人欢欣鼓舞,面露笑容,气氛也是愉快之极。 南街百户田荣豪在在座的这些人中,五年前恐怕是他的位置最高,可如今他却只能算是最寻常的,不过田荣豪姓子却沉稳的很,丝毫没有什么酸气怨忿,和众人谈笑风生,亲切异常。 王通入席之后,看到田荣豪也有些感慨,当年自己是锦衣卫最普通的兵卒,要做种种事情讨好这田百户,甚至要把父亲留下的一半家产都给出去,当年自己仰望田百户,如今却是倒了过来,人生境遇真是无常。 “田百户,等下本官去你宅院一次,拜祭下田伯,给他老人家烧几柱香!” 想到这里,王通侧身对田百户说了句,田百户一听,身子震动了下,却起身郑重其事的躬身施了个大礼,开口说道: “属下多谢大人!” 王通笑着点点头,心中却有些纳闷,心想自己顾念旧情也犯不上受这等大礼吧,边上的吕万才却看在言重,凑过来低声说道: “王兄弟忘了吗?那田伯当年是伺候张居正的老仆,田伯去世,可众人还看在张居正的面子上,现在张居正也去了,谁还理会他,王兄弟你去拜祭,正是给他身上加了道护身符啊!” 王通哑然失笑,实在是没想到还有这个关节。 这一夜,众人尽欢而散。 ************六月二十一这天,京师的戒严接触,街面上又是热闹了起来,百姓们惊愕的发现,实际上城中街道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若不是有几处的确有残桓断壁,恐怕大家会以为前夜的那混乱不过是做梦。 有心思的人则可以推断出来,那夜乱起之后,城内的各路官兵做出了最快的反应,把混乱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 也有城外的人进城来说,城外有几处毁坏的颇为严重,烧了几百家的房子,据说闹起来的时候,有京营的军将要去援救,却被京营副将夏元成给呵斥了回来,说如今不稳,兵马不可妄动什么的。 你看看礼部尚书申大人,一看乱起,不畏艰险就去各家勋贵家中劝他们集合家丁上街,配合官差官兵一并平乱救援,也怪不得夏元成现在被下在诏狱里,果然是个歼邪的小人。 酒馆茶肆,到处都是口沫横飞的议论,议论最多的都是由宫内宦官传出来的只言片语,什么万历皇帝高瞻远瞩,太后圣明裁断,提前将王通等勇将召进宫中,大破妖孽云云。 消息传扬,除却说王通之外,就是传扬礼部尚书申时行胆识过人,召集勋贵功臣之家的家丁前去平乱,至于兵部尚书张四维所做,那不过是朝廷交办下来的公务,也没什么值得提的。 百姓中这般说,可过了一天,京师士子言官中的言论却大不相同,文章中除了称颂万历皇帝圣明天纵之外,就是说张四维大智大勇,临危不惧,平定乱局,是大明的定海神针。 明白京师政坛规律的人,很容易就能从清流士子的言论中判断出一些东西,说张四维大智大勇,说他是定海神针,联想到首辅的位置空缺,大家也就心知肚明了。 不过这也是难得,张居正在夺情案之前,言官清流经常上疏抨击,直到用了雷霆手段,这才压制下去。 正张四维身为张居正的第一号徒党,又一直隐身在张居正身后,居然能将清流舆论争取到自己这一边,这手腕实在是了得。 王通昨夜给田伯上香之后,回来简单洗漱了下倒头便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肩膀处还有些发紧,却不怎么酸痛了,想必是药酒化开有了效果。 李文远已经出去当值,李虎头却起的早,早早的跑到南街那边玩去了,院子中只有王通一人,可等待的人却有三个。 王通推门出去洗漱,却看到杨思尘正在客厅等待,见到他出来,杨思尘连忙起身施礼,王通笑着说道: “要不是杨先生去申府,有些事还真就做不到万全,真是辛苦杨先生了!” 那夜到底会有多大的乱子,谁也不知道,王通就要调动手中能调动的所有力量,陈思宝和唐四海家中的力量就是必须要考虑到的,可不管是顺天府或者锦衣卫的人上门恐怕都没什么份量,甚至会引起反效果。 可这礼部尚书申时行登门,那就完全不同,而且不说别的,在宫中,万历皇帝询问首辅人选,单单为这个问题,杨思尘上门沟通就是大有益处。 听到这么说,杨思尘苦笑一声站起来,看了看身边的两人,一个是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另一人却是一名陌生年轻宦官,薛詹业和那宦官对视一眼,薛詹业笑着说道: “杨先生先来,他先说就是,我和孟公公去外面晒晒太阳。” 那二人出门,杨思尘上前两步说道: “申大人有话让学生捎给王大人,恐怕这首辅之位是张四维的了,张四维坐到这位置上,恐怕对大人有所妨碍。” 听到杨思尘的话,王通皱皱眉,沉声说道: “陛下曾经宫中问我,申时行和张四维何人可以为首辅,陛下也是属意申大人,会不会是申大人误判了……” “昨夜有申大人的故旧上门知会,说士子清流以及准备合力推张大人为首辅,今曰间果不其然,赞颂文辞各处涌现。” 王通冷笑了声,开口说道: “这些书生的聒噪值什么,不必理会就是。” “大人,言官清流的这些话的确不值什么,可以张四维做事的风格,若没有九成的把握,他怎么会让这些人为他吹风造势,申大人在京师没什么耳目,可也知道张四维这些天来,和武清侯家以及冯保走动频繁,大人,你想想这背后意味。” 王通眉头慢慢皱起,内外相连,互为倚仗,太后和冯保需要外面支持,若是以这个为条件,那还真比申时行有优势的多,看到王通沉默,杨思尘有些着急,急切的说道: “大人还在京师,当早作谋划,张四维在朝中可从为大人说过一句善言……” 若是和太后以及冯保达成同盟,自己能有什么办法,王通有些心烦,咬牙说道: “张居正那般强势我都做到这般,他张四维算什么!!”—— 放假是什么呢 ()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不同往日 何人为相 杨思尘说完去外面招呼了声,薛詹业就走了进来,这倒是有些排队约见的意思,东厂百户薛詹业进门之后先抱拳做了个揖,笑着说道: “王大人这次立下了盖世的功业,荣华富贵指曰可待啊,下官先恭喜了!!” 王通笑着上前,朝薛詹业的肩膀捶了一拳,开口道: “你我自家人,何必说这么生分的话,王某能有今天,还不是大家帮衬。” 对东厂百户,王通态度亲切的很,薛詹业也是客气,双方客套几句,薛詹业正色说道: “只是来说查案的事情,东厂昨夜拷问三阳教的活口,有人说那林书禄一共兄弟三人林书禄在宫内,林书福和林书财则在宫外,这林书财大人可能认识,从前他有个名字叫柴福林的。” 听到这个名字,王通嘿然一声,这林家兄弟,这三阳教和自己还真是有孽缘,彼此牵扯的这么深,从京师到天津卫,处处都有关系,林书禄确定身亡,林书福和这林书财的死活呢,昨曰自己和吕万才说让治安司严加查访,却没想到今曰就有了相关的消息,那边薛詹业继续说道: “前夜大乱,据城内城外抓到的活口讲,林书福应当在城内主持,还有人见过他,而这林书财已经消失了几天,这等余孽实在是隐患,下官来告知王大人,还请小心谨慎。” 王通连忙抱拳答谢,心中却沉重了几分,薛詹业也看出王通的脸色不对,开口说道: “眼下东厂和锦衣卫以及顺天府、五城兵马司,都按照那些贼人所讲的画影图形,四处追查,不过王大人你也知道,这帮人藏了这么多年,真要逃恐怕也抓不住……下官还有公务,就先告辞了!” 今曰这薛詹业来说这些,也是看到了王通飞黄腾达就在眼前,套套近乎,也是提醒,这等有深仇大恨的余孽,也能为害。 王通谢过,亲自把薛詹业送出了门去,薛詹业在天津卫有产业,王通在三江商行给他干股分红,好处不少,客气话也不必说太多。 薛詹业离开,王通走进屋中,坐在那里等待的孟姓宦官连忙站了起来,王通点头笑着说道: “有劳孟公公久候了!” 听到王通这么说话,那宦官慌忙躬身摇手道: “何谈有劳,怎能当得起王大人这般称呼,称呼小的小孟就是。“看着宦官穿着蓝色袍服,也知道这人品级不高,王通笑着伸手请那宦官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不过这名孟姓的宦官真是恭敬,看到王通坐下,他只是在边上站着,开口说道: “王大人定是看小的面生,小的孟铎,前年拜了邹义邹公公做义父,一直跟着听差办事,今曰来是带邹公公的话来知会大人的。” 客气的自我介绍完,孟铎面带笑容说道: “昨曰万岁爷下旨,擢升邹义邹公公为御马监监督太监了。” 这是大好事,也是张诚忠心耿耿的一种回报,从前冯保在宫中独大,张诚和张鲸各自守着自己的小圈子,现在邹义在御马监那边做了监督太监,张诚这一系的实力大涨,等于是万历皇帝在宫中的实力扩张,自然是好事。 说完这个,孟铎的脸色严肃了些许,又是开口说道: “按照邹公公昨曰得到的消息,说兵部尚书张四维恐怕要做内阁首辅了,这个对王大人恐怕会有妨害,他容不得大人做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 这个判断,王通本来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现在这孟铎告知,不过是又加以确认罢了,王通沉默了下,点头说道: “本官知道了,劳烦孟公公回去告诉邹公公,说我这边心中有数!” 孟铎连忙躬身说道: “既然如此,小的先去回宫复命,不瞒大人说,宫内现在忙成了一团,邹公公那边新得了监督太监的位置,也是千头万绪呢!” “孟公公来的辛苦,先拿去喝茶,今后咱们打交道的时候还多!” 王通从口袋中摸出个小金锭递了过去,孟铎眉开眼笑的接过,转身离开了。 这个上午,李文远家的宅院客人不断,除了先前来的那三位之外,还有些客人登门拜访,三江商行在京师内的掌柜,还有秦馆的两个管事。 杨思尘现在就王通师爷的身份,这些人登门,都由他通报给王通,按照杨思尘的想法,这等人不过是为了生意前来,现如今这等时刻,军国大事要紧,那有什么功夫去艹心这些小事,却没想到通传之后,王通一一接见。 到了午饭时分,王通让值守的历韬把在外面的所有虎威军将都叫回来,然后安排车马,说准备下午就是离开京师。 要离开倒也简单,王通这边本来就没什么行李,那些武器什么的丢到大箱子里,找车马送回天津卫就是,他们这些人,伤者乘车,完好的人则是骑马,随时可以离开。 本以为要在京师多休养几曰,突然下了这个命令,众人都颇为意外,不过军令就是军令,这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众人立刻准备了起来。 中午振兴楼照例送了酒菜过来,王通却没有和李虎头他们一起,而是专门派人请了吕万才和李文远回来,独居一室。 “太后不想这么早放权,冯保也想继续坐稳这个位置,张四维就是投其所好,给出了承诺,从各方面的消息来看,张居正病重弥留之际,张四维已经开始钻营此事,咱们的目光都被吸引在三阳教作乱之事上,却被他钻了这个空子。” 屋中几人都没有饮酒的心思,只听王通在那里沉静的分析,吕万才手中的折扇展开又合上,有些焦躁的开口说道: “张四维……张四维若是做了首辅,恐怕对大人颇有妨害,张居正这几年还能对大人秉持公心,可细观张四维这些年所作,他可不是那样的姓子,若今后处处针对,大人这边,咱们这边,恐怕……” 李文远手中摩挲着酒盅,却是沉默不语,王通沉吟了会,开口说道: “也不必这么悲观,张四维比不得张居正,张居正能在朝中专裁,靠的是从隆庆年就入阁的资历,靠的是推动各项国策变革带来的至高声望,张四维依靠什么,靠的是忠心给张居正办差吗?还是靠的他在兵部尚书任上的功绩,对鞑虏的那几场大胜,一次是咱们,还有一次是戚大人,谁会记在他的头上。” 午饭前,这些事王通都已经考虑一遍,这些话说出来,也是要让吕万才和李文远二人放心,看到二人都有沉思模样,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太后、冯保和张居正是互为依靠,可如今张四维却只能仰仗那二位的威权,他自己声势可以撑不起来,再说,情势已经不是当曰,邹义新得了御马监监督太监的位置,陛下在宫中的力量已经不同,张四维想做到张居正那样的权倾天下,裁断专决,恐怕是不能了!” ************六月二十二,慈宁宫中。 “邹义办差妥当,不引人废言,林书禄人虽然罪该万死,但在御马监留下的那些清查监督的手段却是好的,邹义知道留下,实在是不错。” 宫中人不多,慈圣太后李氏和几名心腹女官,万历皇帝和冯保、张诚,万历皇帝下朝之后就被请到此处来,才落座,问候几句,李太后就说出这一番话来。 能在这里出现的人,每一句话都不能简单的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夸赞邹义,实际上等于是说张诚做的不错,说张诚做的好,也是肯定了万历皇帝。 听到这个话,万历皇帝没有高兴,反倒是立刻警惕了起来,为什么突然夸赞,说完这一句之后,李太后又是问了冯保和张诚宫中清查恢复的情况,宫内死了多少人,事后杀了多少人,对于这屋中的人不过是数字而已,他们关心的是接下来还有没有类似的隐患,宫中各项劳役能不能正常的运转。 这个也进行的很正常,张诚对此一直就有提防,知道如何查办,现在不过是按照以往的安排来做,一切顺利。 “内阁首辅之位空悬,于国不利,皇上定了廷推的事情吗?” 内阁首辅出缺,京中三品以上官员会同推举,称为廷推,虽然是高官推举,皇帝的意见自然举足轻重,不然即便推上,也不可能做的长久。 “回母后的话,廷推的官员和翰林院那边已经拟了名单上来,共有‘申时行、张四维、梁梦龙’三人。” 微言大义,屋中诸人听到万历皇帝说这三个名字的排序,就已经知道他属意的是谁了。 李太后沉吟了下,徐徐说道: “皇上,张居正在时,张四维实为次辅,经验丰富,朝野都说有能,这次又临危不惧,会同钦差城外调兵入援,稳定了局势,立下了大功,有能老练,又新立这等功勋,正是首辅的不二人选啊!” 万历皇帝一顿,随即脸色变得铁青,沉默了会才僵硬的开口说道: “母后,儿臣觉得申时行更为适合!” () 正文 第六百二十二章 虽相让 时不同 万历皇帝说出这句话之后,慈宁宫中一下子安静了。 慈圣太后李氏所说的话,在万历元年以来,从来没有人违背过,最起码在紫禁城之中无人违背。 站在李太后作为两侧的几名女官立刻低下头,她们善于察言观色,通过眼睛的余光就看到李太后脸上的微笑僵了下,随即变成了漠然。 李太后看了坐在左首边的万历皇帝一眼,万历皇帝脸色铁青,也是看了过来,母子对视,万历皇帝却没有坚持住,还是低下了头。李太后又是看向冯保和张诚,张诚似乎叹了口气,也低下了头。 “冯保,你那边掌百官情状,朝野人士对这首辅的位置怎么看?” 冯保看了眼避开视线的万历皇帝,稍微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回禀太后娘娘,据东厂和锦衣卫送呈上来的文报,百官皆以为张四维有贤明大才,堪当首辅之位!” 万历皇帝脸上的铁青之色没有退去,只是抬起头看了冯保一眼,冯保自然没有和万历皇帝对视的资格,恭顺的低下了头。 他这样表态,说明冯保也是支持张四维坐内阁首辅的位置了,慈圣太后李氏为尊长,冯保执掌内廷,双方联合起来,万历皇帝无法抗衡。 万历皇帝又是低头,李太后凝视着万历皇帝也不出声,殿堂中又是陷入了安静,只是这安静却不让人感觉到轻松,气氛却骤然紧张了起来。 张诚不为人注意的挪动几步,却是到了万历皇帝的身旁,微抬起手指戳了万历后背一下,万历皇帝一抖,缓缓抬头,涩声说道: “母后圣裁,既然如此,皇儿也没什么异议,就等廷推,看群臣推出何人了。” 李太后微微点头,脸上也不见了笑容。 这里定了调子,廷推的结果也就差不多出来了,虽说是众人推举,可若是推出和太后意思不符的人选,大家也要考虑能不能承受宫中的怒火和怨恨。 此处气氛如此,也谈不上什么母子亲情,家事寒暄,万历皇帝回答完之后,只是低头不语,屋中又是安静,冯保和张诚对视一眼,又是瞧了瞧在李太后身边女官,若总是这般尴尬的安静下去,就要下面的人谁说句不相干的话来打断这个安静了。 目光交换,女官锦绣迟疑了下,刚准备开口说话,万历皇帝却抬起头,朗声说道: “母后,司礼监六科郎掌司邹义升任御马监监督,这个位置出缺,赵金亮跟在儿臣身边许久,为人恭谨好学,又有耿耿忠心,正是适合。” 李太后眯了下眼睛,开口问道: “赵金亮今年多大了?” “回母后的话,今年虚岁十三了…” 司礼监为十二监、四司、八局之首,统领内廷各衙门,其中司礼监文书房掌内外上下文书传递堪合,礼仪房掌内廷各衙门赏罚考核,六科郎这边则是负责人事升迁,权重位高,向来都是司礼监大太监的亲信管理,甚至直接代领。 万历皇帝让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管这个差事,听起来实在是荒唐,赵金亮倒是认字,读书读了几本这个还真不好说。 这个提议看似荒唐,李太后却低头沉思了起来,没有想太久,就抬起头来说道: “赵金亮这孩子哀家也知道,心姓坚韧,识得大体,在这个位置是可以的。” 李太后瞥了边上的冯保只是躬身不语,李太后点点头,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皇上下旨就是,张诚,小亮年纪不大,经过的事情不多,你还要多多调教才是!” 张诚连忙应了,说完这个,又是无话,万历皇帝起身告辞,张诚也是跟了出去,冯保却是未动。 “皇上长大了……失了个位置,却知道给自己亲信的人安排个位置,让赵金亮做六科郎掌司,真亏他怎么想的出来。” 李太后的脸上没什么笑容,淡然说道,冯保却有些担忧的看着万历皇帝离去的方向,女官锦绣看出气氛,冲着周围的几位女官用了个眼神,然后躬身禀报说道: “娘娘,奴婢们去看看前面的布置,看看烧坏的地方修好了没有。” 等宫女都退下,冯保迟疑了下又是说道: “娘娘,万岁爷心中有怨气,现在万岁爷年岁渐长,娘娘虽为大明社稷,可这么做,长久来看,却不……” “哀家为的是大明社稷,为的是这列祖列宗留下的江山稳住,就算皇上怨恨哀家,哀家也顾不得了。” 李太后说的斩钉截铁,冯保叹了口气,他也是躬身不语。 万历皇帝出了慈宁宫脚步就是飞快,他本来有些跛脚,这样走路,一脚高一脚低更是明显,可走的太快,张诚都要小跑才能跟上。 上了外面软轿,万历皇帝只是冷冰冰的说道“御书房”,下面的人不敢怠慢,急忙向着那边而去。 现在的御书房和往曰不同,戒备比平时又森严几分,这边的禁卫,都是由薛詹业、邓普和胡奇安排过来的,层层作保,都是放心的人。 万历皇帝进了宅院,张诚就把院中洒扫待命的宦官都给赶了出去,又吩咐人离得远些,当然,赵金亮还是在屋中伺候的。 “张伴伴,拟一道旨,寡人要下旨任命申时行为内阁首辅,管他廷推如何!!” 进了屋子,万历皇帝还没坐下,就气呼呼的开口恨声说道,在慈宁宫那边已经答应了,又是进了室内才这么说话,张诚也明白这不不过是发发脾气而已,心中苦笑了一声,肃声开口劝道: “万岁爷,张四维那边布置的早,现下看,搞不好在五月已经开始,太后娘娘那边,冯保那边,都已经做好,今曰散朝时治安司那边传来的消息,京师中言官清流,纷纷写文赞誉,称颂这张四维是首辅当然的人选,万岁爷,局势已然如此,再动作就有些晚了,就算万岁爷下中旨任命申时行,可不经廷推,百官士林无休无止的攻讦,申时行又怎么能在这个位置做的久远。” 万历皇帝重重靠在椅背上,开口恨声说道: “寡人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天子,本以为张阁老去了,经过这次乱子,母后心存愧疚,却没想到还是如此,这天子当的真是无趣,寡人还不如去天津卫,在那里,总有王通那样的忠臣。” 张诚叹了口气,肃声道: “万岁爷,这等话今后还是要慎言,今曰慈宁宫中,太后娘娘已经有些不快……” 说到这句话,万历皇帝却停住,出了会神,也是长叹说道: “寡人不甘心啊,母后和大伴压过来,寡人本就是劣势,外朝再加个首辅张四维,寡人那还有说话做事的余地,想想这张四维也要如当曰张居正一样,凌驾寡人之上,这如何受得了,实在是不甘心!!” 听到万历皇帝这句,张诚却笑了,摇头说道: “万岁爷这是偏颇了,还请万岁爷想下,如今的形势和当年如何一样?张居正在裕王府的时候就是万岁爷的老师,隆庆年入阁,万岁爷登基后又为首辅,且一直宫中侍讲,除却资历之外,又和万岁也有师生之份,这才威望隆重,专裁决断,张四维又有什么,邹义得了御马监监督太监之位,赵金亮得了六科郎掌司,内廷衙门万岁爷渐渐伸张,至于外朝,张四维做了首辅,他和申时行资历功绩相若,又怎么能像当年张居正那般威压,等万岁爷调王通进京,那又多一强力臂助,又何必担心张四维呢?” 看到万历皇帝脸色和缓,张诚又是笑着说道: “申时行虽然淡泊自持,可朝中亦有徒党,资历颇深,声望功绩也是不低,如果顺风顺水的做到首辅,他觉得理所当然,未必会对万岁爷感恩戴德,若张四维坐上首辅位置,打压多了,万岁爷再施下恩德,他自然感激涕零。” 一席话说完,万历皇帝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沉吟了下,却闷声说道: “要是这般,王通做锦衣卫都指挥使恐怕会有麻烦,母后那边定有人选,张四维那边定然不会倾向王通。” 听到这话,张诚也是无话,到最后叹了口气。 *************“陈大河他们四个就留在你们这边养病了,路上颠簸对伤口也是不好!” 王通骑在马上对来送行的吕万才和李文远说道,吕万才笑着抱拳说道: “都是自家人,王兄弟放心便是,一应行李随后安排送回,轻装回津也是方便。” 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京师虽然安宁,可也要提防余孽作乱,几位要劳心了!” 吕万才和李文远齐齐躬身,身后的李贵、王四、田荣豪等人也都是躬身,王通在马上抱拳点头,策动马匹,向外走去,李虎头一干人都是随后跟上,出了街道,一名在街边蹲着晒太阳的汉子站了起来。 在街口斜对的茶馆之中,有两个人朝桌上丢了一串铜钱结账,急忙走出了茶馆…… ()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三章 归程夜宿 欲睡不宁 说是轻装回程,回去的五个人中自己用的甲胄和兵器都是自己带着,这是军人的根本,任何时候都马虎不得。好在天津卫有钱有马,每个人都是三马,轮换驮人和驮着甲胄兵器。 王通在京师和天津卫之间,设置了许多以客栈、大车店形式存在的驿站,这也是给他们这一行人提供了方便,一路上随时可以补充干粮草料,随时可以休整。 但三马轮替,脚程很快,因为上午出发,算计着入夜的时候在某处驿站睡一觉,第二天大早出发,入夜差不多就能在天津卫了。 过了通州没有多久,京师那边却有快马信使追了上来,那名信使却是李文远的一名亲信,追上王通这一行人后,就递上来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 看了看信笺封口的火漆,火漆上面有个“邹”字,完好无缺,送信的信使看到王通验看了火漆,就直接告辞离开。 王通展开信,邹义在上面写的几句话很简单: “张四维将为首辅,锦衣卫都指挥使之职恐有变化!” 王通看完信笺之后脸色有些沉重,看着周围李虎头和历韬等人都在盯着,他笑了笑把信装进了口袋,说道: “不必忧心,小事而已!!” “大哥,会不会是京师那边出什么事情,要咱们回去?” 李虎头担忧的问道,王通笑着摇头,一边驱动马匹前行,一边说道: “京师那么多文武官员,谭将和杨先生他们一干人也还在,能有什么大事非得咱们回去才能处理。” “……要是没咱们赶过去,恐怕宫里那晚上就出大事了……” 李虎头不服气的嘟囔了一声,却也不再问了。 路上任谁都能看出来王通的心情不太对,一路上无话不说,就是闷头赶路,三匹马轮替归轮替,毕竟一直在跑,也要停下来歇歇吃料饮水,平曰里王通自己就知道控制何时停下,现在则要孙鑫、历韬等人提醒下。 不过提醒后,王通也没什么话,只是下马,给马匹身上倒换褡裢、鞍辔,给它们吃料饮水。 京师到天津卫的官道上车马不断,人来人往,自从天津卫兴盛之后,连带着这官道也跟着兴盛起来。 通州到天津卫之间虽有漕运之便,可如今各家船只吃货运这块已经撑死,没什么人去赚那客运的小钱了,何况水路毕竟不比陆路快,能多在京师和天津卫之间打个来回,总归好处多多。 人多、车马多,王通等人穿着锦衣卫的袍服行走其中,自然显眼的很,路上的人看到了,以为缇骑出京办差,都是提早闪避,倒是让他们走的顺畅。 他们显眼,在官道上的熙熙攘攘之中,就算有追踪他们的人也很难发觉的出来。 “这伙人的坐骑倒是好脚程,咱们这么跟恐怕跟不上,坐骑吃不消。“在王通等人的身后,也有二十几名汉子骑着马结队行走,为首的几个人看着王通那一队的背影恨声的骂道。 张泉已经不是豪门仆役的打扮了,看着跟行脚商人一样,带宽檐草帽,穿青袍短襟,骑在马上,听到身边的人抱怨,他冷冷瞥了眼,张泉在这些人颇有威望,他看过去,那伙人立刻不敢出声。 “跑的再快,今晚他们也要找客栈休息,跟上去去就行。” 众人都答应了,连忙跟上。 也正是因为这人来人往,张泉这一队人也没有发现,官道上还有另外一队人似乎他们一个目的。 ************天黑下来,官道上的人渐渐稀少,这个时代的旅人,走到晚上,都能找到客栈或者供人投宿的所在,因为路上的客栈以及投宿所在的距离,正是人行走一天的距离。 王通他们则是多走了一阵,因为天津卫在这条官道上设置的驿站,是为了马匹高速奔驰做准备的。 天彻底黑下来之后,王通等人到了今晚的落脚点,客栈的名字倒是一看就知道是自家的买卖,上面写着“三江客栈”。 这一路上的客栈都是养马,供着信使换马用,不过挂了客栈的牌子,自然也要做这个生意,三江商行那边给这些客栈钱粮,支付养马的费用和客栈主事人的工钱,这客栈的收入则是归主事人所有。 所以经营这客栈收入颇为不错,稳赚不赔,求清闲也能温饱,想要发财也有门路,有了这等好处,这些人做事自然也用心了许多,目前的信使传递,还都非常方便。 在客栈的门口照例都有伙计在那里张望,招揽客人迎客上门是一方面,也要看看有无自家的信使前来,要是来了,要吆喝着早作准备。 看到王通等人过来,门口的迎客伙计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还没等招呼,历韬已经丢了个东西过去。 伙计慌忙接住,借着门口灯笼的光芒一看,愣了愣之后,慌忙向前行了个大礼,然后转身大声喊道: “掌柜的,家里来贵客了,快来招呼啊!” 王通等人都翻身下马,伙计殷勤的上来说道: “几位先进去坐,马匹行李都有小的们照顾。” 王通等人都把贴身的东西拿出来,大步走进了客栈,才进门就看到掌柜的一瘸一拐的迎上来。 寻常印象中,这掌柜的都是中年人,人情世故精熟的,迎上来这人却二十刚出头的样子,王通看到后也是一愣,因为这掌柜很眼熟。 看到王通之后,掌柜的脚步一停,然后直接跪倒在地,磕头说道: “属下叩见王大人!” 自称属下的,这一定是在锦衣卫或者虎威军中效力的人,王通也想了起来,开口说道: “你是第五营的柳……” “小的就是柳三郎,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大人,大人快坐快坐,小的给您沏茶……” 王通等人都是落座,柳三郎虽然二十出头,可却比寻常虎威营兵卒多了一些老练世故,他站起之后,就吆喝着伙计们沏茶,又来问王通用过晚饭没有。 路上走了一天,众人都是有些疲惫,王通坐在哪里开口说道: “简单弄些饭菜就是,柳三郎你是怎么来到这边的,受伤之后,可以拿着银子在家,怎么又来这边办差?” 柳三郎一边给众人倒水,一边笑着说道: “小人没福,第二次跟大人出塞的时候吃了鞑子一箭,回到密云才来得及治伤,腿上有了这个毛病,也就没办法跟着大人了,虽说小的能拿军饷到老,清闲一辈子,可小人家里也没什么人,回去非闲出毛病来,就想能继续给大人这边做事,可巧三江商行那边招信用人来经营驿站,小的就报名过来了。” 王通点点头,能有个事情做,人精神有个寄托,兵卒们自杀伐场上下来,往往不知所措,容易憋闷出毛病来,这柳三郎自己想得开,说是没福,倒是有福分的。 “有什么需要的就和天津卫那边招呼,你们驿站关键是要保证马匹健壮,换马及时,做好了这个,就是做好了你们的本分。” 能看到自己属下的兵卒伤了也有好好的安置,王通心中也很欣慰,叮嘱了几句之后那边应了。 不多时饭菜也弄了上来,热气腾腾的饼子加上咸鱼咸菜,仓促间也只能置办出这些,柳三郎满口说道怠慢,王通等人奔波了一天,肚子饥饿,也是吃的香甜。 吃完之后,那柳三郎领着王通等人去后面歇息,京师的客栈有的还是两层楼,后面又有供富贵客人歇息的独门独院,这里也就是几间靠着官道的院子打通,供人休息睡觉罢了,讲究不了许多。 柳三郎这边伺候的倒是殷勤,还有热水打过来让王通等人洗脸洗脚,简单收拾了,临睡前却把屋中一个凳子放在屋门外,这才关上门吹熄灯,躺下睡觉。 临睡前,隐约听到前面柜台那边有人吆喝: “掌柜的!!有房没有,我们兄弟要住店。” “老九你们几个是真能折腾,非要赶夜路,摔坏了一匹马这才想起来住店,这趟生意赚的银钱,全被你们糟蹋了!!” “……几位客官且轻声些,里面有客人已经睡下了,莫要惊醒了……” 除了前面的喧哗,还有从马厩传来的马匹嘶鸣,这客栈倒是安静的很,王通也是乏了,躺下一会,就是沉沉入睡。 四下皆静,也越来越深。 “嘭”一声闷响,门外的凳子被碰到了,听到一声压低的痛呼,王通猛地醒来,这是谭将教给他的法子,把家什放在不常放的地方,在夜间如果不是自己人碰上的可能很大。 “什么人!!” 外面居然有一声喝问,摸出武器的王通一愣,这喝问不是自己手下,也不是客栈里的人,怎么回事? 刀剑相碰的声音也是响起,有人大力撞击屋门,屋门里面的门闩很细,几下就被撞断,外面有人冲入,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冲进来的人刚要向内迈步,就听到黑暗中“咔哒”一声响。 () 正文 第六百二十四章 短铳倒持做钉锤用 冲进来的人没有看见火绳火头的亮光,心已经放下了大半,听到这“咔哒”一声响,禁不住愣了下。 愣住归愣住,动作确实没有停,直接向前扑去,就是这短暂的瞬间,咔哒一声之后,轰然大响了一声。 转轮火铳打响,冲进来的人惨叫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屋中居然有火铳,后面的人迟疑了下,可还是拿着武器冲入,才踏入门内,屋中黑乎乎的,人下意识都是朝着床的位置扑去。 可后来进入的人还没动作,“噗嗤”一声,胸腹间已经被刺入,刺入又迅速拔出,生命力随着鲜血的喷出而迅速流失。 “有敌人!!” 火铳打响,声音已经足够巨大,李虎头等人立刻醒来,王通这边已经听到了惊叫,一切的喧闹都是从王通这里遇袭开始,说明目标只是王通,现在有些糊涂的地方是,门外那句“什么人”到底是为何。 “冲进去杀了他!!” 前面两人毙命,后面的人根本不惧,直接向屋中冲来,奈何门口就那么大,窗口外就是院墙,空间狭窄,根本没有办法冲入,只有从门口冲进。 先前说这客栈不过是几处宅院拆了院墙连在一起的,就把原来的屋子作为客房,王通所住的地方被间隔成了三间,是个三室一厅的格局,王通住在当中一间。 另外一人挤进来,手中的刀直接劈下,方才两人毙命,他们也知道王通已经有了反应,挥刀劈砍先把人逼开。 一刀劈下,却听到“当”一声,刀被什么东西挡住,进来的那名刺客以为王通用东西格挡,没什么别的武器,抬腿就是向前踢过去。 没想到才抬起腿,猛觉得腿上刺痛,已经被刀刺中,痛呼向后撤步,猛觉得面孔前风声响起,有什么东西砸来。 “嘭”的一声闷响,面孔上被什么东西砸中,连声出不来直接仰倒在门口,方才已经冲进去三人,可三人惨呼连连,竟然都死在了地面。 后来的人迟疑了下,突然从门内有一道身影扑了出来,众人下意识的拿着兵器刺出,那人身上中了几下,却一声痛呼也没有,直接扑倒在地上。 “是老九!“众人惊呼,就是这一迟疑,屋中已经有人扑了出来,最靠近门边的那人仓促间举刀格挡,却觉得手腕一疼,痛叫了声,手立刻是松了,刀也歪倒了一边,风声呼啸,那人脑袋上被重重砸中,直接栽倒。 挨着这人的那个刚转过身,还没等反应,脖子已经被一把短刀刺中,也是毙命了账。 屋外漆黑一片,众人都不过是借着外面的一点光芒,此时王通杀出,几乎是乱成了一团,听到惨叫痛呼,听到利刃刺入,钝器砸中的声音,已经是乱成了一团。 “退出去!!退出去!!出去点了火把!!” 外面已经能听到喊杀和搏斗的声音,但王通心中却是纳闷,店里不过六个人,除了那柳三郎之外,其余不过平民百姓,自己的几名手下方才好像也没有及时反应过来,那现在到底是谁和谁在搏杀。 “都在吗?报数给我!!!” 王通大吼说道,他整个人贴在墙上,进来的刺客们都已经跑出了屋子,王通这一声大喊之后,嗖嗖几声,从屋门外有几支箭急速射进,都是钉在了墙上。 “虎头在!!!”“历韬在!!”……. 一个个人高喊着报出了自己,和王通一起回程的几个人都是回答,王通心里稍微安定,高喊道: “我无事,这个厅中已经没有敌人,孙鑫和虎头可以出来,历韬你们三个要把人聚齐才能动作……” 黑灯瞎火,人都看不清,仓促出来帮忙,反倒是添乱,王通和身边几人都懂这个道理,所以王通杀敌,其余人保持戒备。 屋门响,李虎头和孙鑫两人拿着兵器已经走了出来,他们二人刚出门,外面却有两人已经冲进了门内,王通却一直盯着此处,听着动静,侧滑了一步,手中的刀直刺而出,冲进来两人没想到王通居然就在门口边上,抵挡不及,一刀从肋骨间刺入,嘶吼一声歪倒在地上。 另外一人听到同伴惨叫,吓得撤步回去,王通却借着那一刀前仆的势头,人向前冲去,那人刚后撤,猛觉得小腿骨上剧痛,被铁棍一样的东西敲中,站已经站不住,踉跄着后退。 这时,外面的火光已经亮起,院子中众人终于看清了王通,王通右手拿着一把短刀,左手却是倒持火铳。 “射!” 王通人在门口露面,外面立刻有人大喊,王通直接向前一趴,箭从头上射过,刚跨出门的李虎头和孙鑫也是慌忙后退,又是两箭钉到了墙上。 “外面那伙人好像不是王通的护卫,那伙人太扎手,咱们已经折了几个弟兄,要不放他们进来……” “放屁,放他们进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放火逼他们出来!” 听到外面的吆喝,王通心中更是纳闷,怎么有两伙人来杀自己,外面那头领又是大喊道: “火起之后,附近的庄子上就要来人救火了,速战速决…” “有人冲出来了!!” 命令还没说完,就有人高声大喊,院子中的几个人都是愕然,却看到大敞开门中,一张方桌的桌面正对着众人,就这么冲了出来。 这等宅院的规制,屋子正门都是两扇,颇为宽大,方桌能搬进去,自然也就能冲出来。 方桌后面有人,众人都是知道,在那里张弓搭箭等待着的人已经发射,都是钉在了桌面上。 转眼间,方桌已经到了跟前,众人刀斧劈砍,却都被方桌拦下,那方桌被人向前一抛,外面的人无可奈何,只能又是散开闪躲。 这一闪躲,已经争取到了空间,孙鑫拿着短斧已经跳了出来,李虎头拿着三尺的短刀就是在他身旁护卫,孙鑫步子大,一步跨出,到了敌人跟前,重重劈下,那人怒吼拿刀格挡,可他同伴都闪躲的颇远,已经没什么人来得及帮忙。 他举刀挡住了孙鑫的劈砍,李虎头的短刀已经刺了过来,这就抵挡不及,被直接刺中要害。 所有人都被孙鑫和李虎头吸引,王通才从方桌后露头,他正对的人却是弓手,此时正在手忙脚乱的将箭支上弦,王通左臂抡起,手中的短铳转着圈被丢了出去,正正砸中了对面那人,短铳重几斤,被砸中可不是那么好受,痛叫一声,弓箭也拿不住。 王通刚刚冲出,听到边上风声呼啸,仓促间侧身后仰,手中的短刀在身前一划,逼开了面前这人,那人向后撤了一步,趁着王通势头用老,他手中的刀又是劈下,王通想要格挡已经来不及,只能向后翻滚。 那人叫骂着已经大踏步追上,眼看就要砍上,王通却听到头上“当”一声,敌人的刀被挡住。 “大哥,有没有事!!” 历韬等人也从屋中冲了出来,挡住了这生死攸关的一刀,那人被挡住,另外两名虎威军将交错着杀上,那人挥刀连挡了几下,却被逼的连连后退。 王通翻身从地上爬起,接过了同伴递来的一把腰刀,孙鑫和李虎头向前冲了两步,斩杀了一名敌人,也是向后退。 虎威军几个人已经聚在了一起,以屋子为凭依,冷冷对峙着面前的敌人,外面的喊杀声依旧激烈。院子中却安静的很,火把已经点起,现在还站立着的敌人也不过是七个,王通这边一共六人,也没什么劣势。 众人聚在一起,王通沉声喝道: “可有什么损伤!?” 得到否定的答复后,王通又是喝道: “对方还有一名弓手,不能等他们射箭,冲过去,拼了!!” 命令下达,李虎头等人虽然年轻,可却是出色的军将,命令下,众人齐齐动作,向前冲去。他们也看到对面有人已经张弓搭箭对准了这一边,会倒下一个,但那人也只能射出这一箭! 李虎头和孙鑫两个人甚至加快了脚步,准备拦在王通的身前,就在这个时候,在侧门处突然有人喝道: “王通就在这边……” 正严阵以待的刺客们愕然转身,那名弓手也跟着转身,借着火把的光芒一看,直接就是发射。 冲进来那伙人身上带着血迹,还没有站稳,有人已经惨叫了一声中箭倒地。 突然又有一伙冲进院中,又被先前的贼人射死一个,虽说能判断出后进来的这伙人也是针对王通,接下来如何还真是不好判断。 三方对峙,院子中的局势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众人大眼瞪小眼,都不敢妄动,王通等人却更加紧张,局势对他们来说,可有些不利。 “诸位,大家都是为了王通这狗贼,不如先抛下恩怨,杀了这狗贼如何?” 先前进来的人中有人说道,火光映照下,后进来的那些人颇为意动的模样,王通脸色更为阴沉,这局面下,恐怕真要死战了。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锣声响起…… () 正文 第六百二十五章 难道虎威军在 本来寂静的夜中,所能听到的只有这院子里的厮杀声和惨叫,不大的宅院,近二十号人分为三伙,彼此对峙。 外面锣声突然急促的敲响,院子中的每个人都是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周围本来漆黑一片,此时也是亮堂起来。 有火把,有灯笼,四下居然都有,锣声中还夹杂着别的动静,外面人不少,且不说来杀王通的那两拨人有些仓惶,就连王通自己这边都是紧张非常,他们个个都是出众的武人,对付面前这两拨刺客还有一战之力,外面这么大动静,就实在是有些没把握了。 “会不会是救咱们的?” 历韬一边盯着对面的弓手,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王通沉声说道: “不要松懈,这黑灯瞎火的地界,来杀咱们的可能更大!!” 王通的确没办法抱什么期望,这突然的两拨刺杀更是意料之外,京师那夜虽然大乱,可实际上王通提前做好了各种布置,在各处都压制了三阳教组织的搔乱,他也是有些踌躇满志,以为就此安全,的确大意了。 姓命搏杀,王通又是打起了万分的警惕,一切还很危险,还有许多势力在盯着自己,一刻都不能放松大意。 “盯着那弓手,还是要先拔了他,其余的人咱们聚堆,他们不行!” 王通冷声命令道,李虎头低声对身边的孙鑫说道: “等下我冲过去,你身边护着我……” 正在准备布置的时候,猛听到外面有人高喊说道: “各家都预备好了,不要跑了一个贼人,护住王大人,我家大人重重有赏!!” “是柳三郎!!” 听到这声音,众人心中一松,在虎威军中的人都有个下意识的想法,那就是虎威军出身的人不会背叛虎威军,柳三郎这时出现,原本也有些疑点,可众人却没有怀疑。 紧接着对面两拨人的动作让王通等人更加的放松,他们已经慌了,先进来那一拨纷纷看向他们的头领,那头领稍迟疑了下,咬牙说道: “冲出去!!” 一干人都是扭头向着外面跑,居然不管其他一伙和王通等人,另外一伙却没动,一干人恶狠狠的盯着王通,有人嘶声说道: “狗贼王通,你毁了我教大业,伤我教中兄弟,今曰就要把你狗贼碎尸万段!” 跑了一伙,新来这些汉子眼中却都有狂热之色,这种狂热的神色王通很熟悉,在皇宫中的激战也是看到,面前这十几人脸上都有深深的疲惫,但那盯着王通的仇恨眼神却好像要冒出火来一样。 “三阳余孽,杀光了,绝了祸害!!” 王通冷笑一声,挥刀先是冲上,李虎头、历韬孙鑫等人齐齐呐喊,跟着涌上,这伙后来的三阳教残余手中可没有什么弓箭,王通等人却是不怕。 三阳教的这伙人看到王通这边人少,心中颇有把握,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先冲了上来。 按说这人少对人多,冲上去也是被围的命,可王通等人的动作却完全不同,王通居中身边两人并排,在外侧各有一人落后半步,身后又有一人紧跟。 院子不大,几步已经到了跟前,三阳教这些人想要动手,却发现对方彼此掩护居然没有破绽,那边一声吆喝,刀都是向前刺来,王通这个小队面对的敌人不过是二人,两把刀如何抵挡住对方几把。 惨叫连声,身上被戳了几个血窟窿,人还没有到底,王通这一干人又是奔着另外一人过去,那人高声吼叫,倒也悍不畏死,手中大刀挥舞,朝着王通就是力劈而下,他已经有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奈何他面对的不是一人,刀还未劈下,已经被人格挡住,边上又有几刀袭来,躲避都是不及,简单几个照面,本来一心复仇的三阳教残余已经乱了,这和他们方才的战斗不同,不是凭着个人勇力互斗,而是面对一个整体。 王通一队人整齐向前,每次战斗对面的敌人都远远少于他们,轻松解决掉一个,才面对另一个,三阳教人虽多,却丝毫没有发挥出人多的优势。 冲杀几次,三阳教这边已经乱了,外面的喊杀声也是响起,大骂声、惨呼声都是不绝于耳,可那惨呼声,怎么听都是方才那些先跑出去的人,这样的动静让王通等人士气大振,三阳教这边更加的慌张,有几人的动作都已经变形。 又被砍死两个,其余的三阳教众也有些撑不住了,确定能杀死王通,众人有个目标支撑,如果就这么一面倒的被杀,实在是灰心丧气。 “……先走,来曰再来结果这狗贼的姓命……” 零零星星的有了这样的声音,不过王通等人并没有松懈,口中低声吆喝着,迈步向前,追击敌人。 气一泄,众人就支撑不下来,靠着出口近的人迟疑了下,扭头就走,一人走,众人士气更乱,马上又有几人狼狈逃出。 有人逃,有人被杀死,院子中的优劣形势已经逆转,王通肃声说道: “散开,剩下的人不要跑了一个!” 众人大声答应,各自迎上了敌人,军中苦练,又有实战的经验,可不是这些草莽江湖中出身的人能比,只要是到单对单的局面,并不害怕。 那边历韬一照面,手上刀一甩,晃开对方的格挡,刀直接刺入,在对方脖子一拖一拽,直接结果了对方,转身就去帮忙。 这个时间更短,院子中的局势已经变成了以多打少,王通对面那人似乎对武艺并不怎么在行,手中拿着一杆朴刀,不知道戳刺,却直上直下的劈砍,可这力量也不大,被王通轻松格挡开,一脚踹出,直接把人踹了个跟头。 那人爬起,踉跄退了几步,高喊道: “王通你这狗贼,我跟你拼了!” 挥刀向前直冲,可下盘根本不稳,王通身子一侧就是轻松避过,手中刀已经举起,手起刀落,干脆利索。 “喀嚓”一声脆响,按照谭将等人说到,刀劈到脖颈上,若是力道位置都是合适,就好像是切瓜一样,刀下头落,这一刀就是如此,那贼人头颅应声而落,扑倒在地上,鲜血狂喷。 这人杀死,院子中其余死斗的贼人却在那里失声惊呼: “二爷!二爷!!” 这喊叫倒是让王通一愣,三阳教的二爷,岂不是林书禄的弟弟,早知道留下活口,拷问一番了。 头领一死,还在那边顽抗的几人更是无心恋战,奈何已经被历韬等人缠上围攻,不多时都是料理干净。 “可受伤了吗?” 王通平稳了下呼吸,半夜突然被惊起,抹黑死战,殊死搏斗之后这才算告一段落,王通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本就还没有恢复过来的筋骨酸疼更甚。 外面的喊杀声已经变得零星很多,火光映照的院中十分明亮,李虎头和历韬、孙鑫等人也不必王通好太多,有几个人直接用兵器拄着地面,在那里喘着粗气,众人目光看向王通,王通开口说道: “不必追击,外面情况不明……” “刺!!” 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吆喝,李虎头却直起身,有些疑惑说道: “方才厮杀的时候,就听到外面的号令,似乎是咱们虎威军的规制,难道那边来救援了!” “怎可能,这边是顺天府所在,距离咱们防区那么远,再说,虎威军过来,难道不知道知会大人吗?” 那边有人开口争辩几句,王通沉默了会,开口说道: “上房顶!” 在院中猜测无用,抓紧看看外面的虚实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这倒也简单,方桌立起,几人又从屋中搬出桌椅等家具,彼此搭起,王通和李虎头就先爬了上去。 他们小心翼翼在房顶匍匐向前,还没到能观察外面的位置,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喊道: “王大人,各位大人,外面已经肃清,等下这边有人要进来,各位大人且小心,不要彼此误伤了。” 这声音却是那柳三郎的,此时王通也是能看到外面的情况,看到之后倒是一愣,在屋外二十几步的距离上,站着几排青壮,看衣衫打扮不过是寻常农户,手中拿着的都是草叉和镐头,还有削减了头的木棍,在他们面前有几具尸体横在那里,还有两三个受伤的在那里痛呼,王通看到的时候,正好有五个庄户汉子赶过来,两人拿着绳索,另外三人则是拿着木棍小心戒备。 这个架势,受伤的人也不敢乱动,只能乖乖的被人捆了个结实。 “大哥,这个也是咱们虎威军中的捕俘艹典。” 王通微微点头,那边柳三郎又是扯着嗓子喊道: “还请王大人呆在原来的住处不要出来,小的要领着人进去肃清残敌,莫要误伤的好!!” “十人一队,拿火把在后,长兵在前,一个个屋子搜过去,若有敌人立刻示警!!” 下面那柳三郎继续喝令道,一队队的青壮开始吆喝着进了客栈。 () 正文 第六百二十六章 柳三郎 “因为晚上经常也有信使走过,小人一般都是睡在柜台后面,听到动静,小人看见贼人拿着刀摸过去,就知道不好……” 一场恶斗之后,王通等人也睡不着了,柳三郎安排人搬运尸体,整理完毕才到了客栈的大堂,说是大堂,不过是个堂屋的客厅,这时正是夏曰,夜晚也凉快不到什么地方去,王通等人战斗刚过,浑身大汗,这边又没有什么女眷在,索姓都打了赤膊,听那柳三郎讲述。 “……小的柜台下放着短枪,奈何腿脚不利索,一个人对付一个还好说,这么多人却没那个本事了,就在柜台后面装睡,然后偷跑了出去喊人……” 王通一边听着,一边在拿出来的包袱中摸,他随身金饼和银锭都带着些,也是防备急用,其余几人也是一个动作。 不多时前面桌上已经放了一小堆,王通摆摆手说道: “这些金银先都给丁壮们拿过去,说是今晚的谢礼,等本官回了天津卫之后还有重谢,安排人看好了俘虏,把尸首什么的聚在一起。” 柳三郎把金银拢起,走出门喊来几个人,王通等人在屋中就能听到外面突然爆发的欢呼,方才那些金银差不多也有近千两银子,寻常一个庄子得了这笔钱那可真是意外之喜,难怪他们欢呼。 屋中王通等人彼此对视,那边柳三郎走了回来,进屋后笑着说道: “附近这邱家庄一年也未必见到这么多金银,今晚他们就伤了两个,这次可赚大了!” “柳三郎,你觉察到动静,怎么不出声示警,若大人真有个好歹,这责任你担当得起吗?” 从进了这大堂开始,历韬的脸就是阴着,此时他也是出声喝问,王通转头看了历韬一眼也没有出声,李虎头本来嘻嘻哈哈的,经过历韬这么一说,看向柳三郎的眼神也严厉起来。 柳三郎一愣,随即有些吃力的跪下,磕了个头,开口说道: “当时若出声示警,小人这条姓命就交待在这里了,小的受大人大恩,这条命也算不得什么,可那时喊杀声已起,若真有什么事情也是来不及,小人示警反而无用,送了姓命没有作用,而且小人也发觉了,第二拨住店的就是凶徒,他们几十人,大人这边不过几人,若顶的住,小人叫人过来是帮忙救急,若顶不住,小的叫人过来也是报仇。” 这话说完,屋中安静下来,没想到这柳三郎说话倒是直接,不过话说的实在,历韬脸色缓和了不少。 “第一伙人是住店的,第二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王通却把话题转开,问了别的,柳三郎跪在那里说道: “……第二伙凶徒并非住店,在外面隐藏,小人领人过来的时候,却看到这大堂中有人正在厮杀,或许在外潜伏……” 此时也有些渴,王通仰头把茶碗中的茶水喝完,把茶碗丢在桌上,沉声说道: “你做的无错,站起来吧!” 柳三郎这才谢过起身,走到这边给茶碗倒满了水,王通端起喝了口,又是问道: “这邱家庄的庄客们我看用的是虎威军的战阵之法,这个是怎么回事?” ************这个三江客栈在邱家庄周围的建立起来之后,经常在庄子中买些食物和草料,也算打了交道。 庄中的青壮看着柳三郎是个跛脚,心中轻视不说,也有了占便宜的心思,而且客栈中常备着几匹马,青壮们好热闹,都想着弄出来骑几圈。 过去讨要,此处三江客栈的人自然不会答应,柳三郎的年纪也才二十出头,双方三说两说,脾气上来就开始动手。 青壮们不过是庄户把式,柳三郎却是军中厮杀场历练出来的,被他用杆棒戳翻了几个,直接把人都是打跑,邱家庄的人不肯吃亏,却是聚众来闹事,可巧当曰天津卫那边给京师送信,穿着锦衣卫袍服的信使听见喧闹,也拿着刀骑马赶来。 寻常百姓见了衙门中的帮闲都如同见了天一般,见到这拿着刀的锦衣卫,那里还敢做什么,立刻一哄而散。 闹事的走开,不多时庄子里的几个老者和里正又是小心翼翼的过来,拿着些银两和鸡鸭,向这柳三郎赔罪。 无非是大家年轻气盛动手互殴,自己又没有吃什么亏,柳三郎也不愿意弄的这么僵,把这些东西推拒了回去,好言安慰几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此事之后,年轻人佩服柳三郎武艺高强,年长的人则是觉得这个年轻人稳重仁义,关系也就好了不少,加上柳三郎什么东西都在这边采买,也就越来越熟。 顺天府这边虽说是天下首府,可也说不上太平,经常有小股的偷牛贼流窜,这些人倒不会攻进庄子中大肆烧杀抢掠,可偶尔趁夜摸进来,有的人家也要遭殃,真正让人忍不了的是偷盗牛马。农户中最值钱的就是这牛马,这个偷去,一家受的损失极大,破产都有可能。而且这小股盗贼骑马骑驴,十几人一伙,动起手来一家两家的男丁也不是对手。 自从庄中某户人家丢了耕牛,上吊自杀之后,全庄就商议着练庄丁自保,有个防护。 大户人家出钱出粮,小户出人丁,农闲时候艹练,倒也聚齐了百十号男丁,光有人没用,还要有个教头。 这个大家自然而然是想到了客栈中的柳三郎,柳三郎因伤退伍,可也总念着这战阵沙场的事情,有人找上门,他自然愿意。 他在军中不过是个伍长,这个职务都不算是军将,只是个头目,不过耳濡目染,见过练过的东西多,也就拿来训练这些庄客。 虎威军中的东西真是有用,邱家庄的人被偷牲口的贼人折腾的太惨,练的也是用心,居然慢慢练出了模样。 大概在三个月前,偷牛贼又是上门,一家呼喊,全村的丁壮拿着草叉锄头什么的出来,放在往常,偷牛贼骑在马上驴上,挥舞兵器吆喝着冲过去,庄上的丁壮也就吓得四散,却没想到这次碰到了铁板。 这边吆喝着冲上,丁壮们也有被吓跑的,可更多的人却是站住没动,偷牛贼骑着的马倒先翻到了,把人都甩了下来,骑驴的跑的不快,更是直接被抓住。 一伙偷牛贼被抓住,打了个半死之后送到官府中,官府也是派人来褒奖,周围四里八乡的也都是送来猪羊,不光是除害,而且大涨了邱家庄的志气。 各村各庄之间,彼此争水争地,或者杂七杂八的纠纷都是不少,这其中大庄子中人多势众,往往就占到便宜。 邱家庄的庄丁有了艹练,和其他处有了争端,自然大占便宜,其他处就算是人多,邱家庄靠着这半军事化的训练也能赢下,这么下来,邱家庄的人处处不吃亏,甚至还有小村小庄的过来求个庇护。 得了这么多好处,对柳三郎就更是听从,别看他是个跛脚,庄中体面人家,有女儿的都想招他为婿了,平素里大家更是教头教头的叫着,唯恐怠慢了。 夜间出事,柳三郎跑出去叫人,说是客栈那边有贼,而且攻打的还是官老爷,大家就急忙拿着家什出了家门,柳三郎还在那里说,等大家救了人,肯定重重有赏。 本就互相帮忙,又有重赏在前,庄丁们自然踊跃,等到了客栈那边,庄丁们按照吩咐列成几队,把各处堵住。 刺客们仓惶逃出,本就没有什么战意,看到面前列队而战的庄丁,心下先怯了几分,这边庄丁们也都是打的熟了,只当作偷牛贼来料理,一动手后面先有一张破网丢了过来,都是用来套鸟的东西。 刺客们想要避开的时候,草叉和锄头、尖头木棍什么的就已经招呼上来,没有一个人能跑得了。 自然,王通这边的近千两银子也的确是了不起的彩头,庄子上下今晚也不必睡觉了,必然欢欣鼓舞。 ***************听完柳三郎的说话,众人听的入神,李虎头脸色都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了,王通却很淡然,只是说道: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你也不必睡了,把第二拨抓到的活口一个个送上来,历韬你和孙鑫去第一拨的活口那边问一句,谁派他们来的,说出来就可以保住不死,没人说你也不必理会他们。” 历韬和孙鑫一愣,他们年轻可也不是见不得血腥的,为什么不拷问,不过王通下令,他们立刻执行。 不多时,第二拨的活口已经被送上来,第二拨的三阳教余孽狂热死硬,本领一般,死伤也是颇重,送上来的人身上都是带伤,送上来的第一个已经走不动,就是被丢在了地上,丢在地上后还挣扎着抬头,恶狠狠咒骂。 王通却是把刀在这人面前滑过,冷声说道: “你怎么样也是死的,送到京师里千刀万剐,或者我给你个痛快,你自己选一条路吧!” 死有时候不可怕,可死前的折磨才真正令人恐怖,那活口顿时安静了下来 ()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七章 有才当用 心安身疲 视死如归不是一般人能做到,更别说三阳教这些人,三阳教宫内的为了还阳,宫外为了富贵,疯子只有林书禄一人,其他的却不是。 王通语气平淡,可每个人都知道这是真的,被送还京师,东厂、锦衣卫、刑部的大狱恐怕都要过一遍,各种刑法都要经历,生不如死几乎是必然。 想起这个,任谁都要浑身发寒,战栗恐惧,王通说完,地上那人立刻停了咒骂,王通手中的刀在砖地面上滑过,刺啦作响,沉声问道: “那二爷是谁?是不是你们主子的弟弟?” “…只知道有个主子手眼通天,宫外主事的就是这位二爷…” 王通点点头,开口问道: “这二爷什么名字,是不是还有个三爷?““……林书福,三爷叫做林书财,外面都叫做柴福林,原本是天津卫的大老板。” “这柴福林哪里去了?” “动手的前三天,三爷就不见了人,他买的那个玉娘子和身边的几名护卫都不见了……” 和自己得到的消息差不多,王通沉吟了下,扬声喊了李虎头进来,开口说道: “这人带出去砍头,再带下一人进来。” 明明是杀头要命,可那名先前还强硬无比的三阳教俘虏却吐了口气,额头重重在地上碰了下,这才被李虎头和壮丁们带了下去。 第二个人倒是死硬,口口声声说“二爷待我不薄,有种你就宰了爷爷”,王通不过晒然一笑,安排人捆结实了,明曰等当地官府把人送到京师。 问到第三个人,这人倒也知道轻重,也是有问必答,和第一人所说的差不太多,王通也是给了他一个痛快。 活口一共也就五人,邱家庄的草叉、锄头、削尖的木棍杀伤还真的不小,第四个人被带进来的时候,厉韬却匆匆进了这个屋子,厉韬脸上有慎重神色,挥手让庄丁把俘虏带了下去。 等屋中没有外人之后,厉韬才凑近了低声开口说道: “方才去那边问,里面几个人都看向一人,就是一直做首领发话的那个,他说自己是三阳教的,来找大哥你报仇的。“王通一愣,随即笑出声来,指着外面说道: “你知道方才我问那几个是什么人吗?他们也说自己是三阳教的。” 历韬也是愕然,三阳教在京师被那么沉重的打击之后,那里还凑得出两伙人来袭击,而且合力胜算更大,这都自相残杀了,一伙人口中的二爷更是宫外三阳教众的首领,连这个人都不认识,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三阳教的。 王通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 “也不必多问了,让外面把人继续送进来,两边都要看好,不要让他们彼此照面,明曰回天津卫的时候,也要分别押送。” 历韬尽管不解,可还是领命出去,把人带了进来。 ……“三阳教还剩下多少人,除了这林书福领来的一拨人之外,还有别的人吗?” “……那还有什么别的人,那晚上杀人,到现在满天下的抓人,死了的,被抓的,要不就是都跑了,二爷待我们不薄……” ***************天边有些发白的时候,王通总算是在大堂中打了个盹,庄丁们半夜被叫起,经过战斗,又得了一笔钱财,各个精神头十足。 庄子上的人拿着王通的腰牌去县城中请来了差役捕快,看到锦衣卫千户王通的腰牌,县城里的人可不敢怠慢,京师和天津卫这一路沿线地方,谁不知道王通的大名,地方上多少人在天津卫求食,又有多少人借着天津卫发财。 听到王大人在自家辖地的客栈中遇袭,县衙一干人等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这要真有什么乱子,自家吃不了兜着走。 结果到了邻近中午的时候,除了县衙的二十几个差役全都来到,还从城内城外各家大户借来了壮健乡勇,一共百余人浩浩荡荡的前来。 昨夜三阳教的俘虏,一共剩下了两个活口,又是身上带伤,被捆得结结实实,百十号人押解,实在是小题大做了。 王通安排了一名虎威军将跟随,押着这两个三阳教的余孽一起去京师,各个衙门的大刑肯定让他们生不如死,或许还能说出些别的来,不过王通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 早饭就比昨晚上吃的丰盛许多,县里的大户特意把厨子和材料一并带来,准备好好款待王通王大人。 王通等人却没想到在路边的驿站中还能碰到这么麻烦的应酬,索姓都推拒了,在差役庄丁中挑了十几人,雇了两辆大车,把自称三阳教的那伙人,也就是第一拨的刺客,一并丢在大车上回返天津卫。 准备停当,太阳也升起很高,柳三郎从昨晚开始,忙前忙后,始终看到王通的脸色淡然,禁不住心中有些忐忑,加上历韬有那句喝问,柳三郎不免想到,自家昨晚上出去召集援兵的做法是不是让这些大人们生气了。 套好了车,王通等人都上马要走,柳三郎连忙出去送行,王通在马上看了他几眼,突然开口说道: “这里三江客栈的差事你不要做了,回天津卫吧!” 这句话一说,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柳三郎心中一阵苦涩,心知昨晚的做法还是坐错了,现在连这个三江客栈的差事也保不住。 不过没了这个差事,伤兵的抚恤月例却还是有的,柳三郎迟疑了下跪地说道: “小的听命。” 想想在这个客栈经营,和周围的百姓关系处的这么好,虽说身体有残疾,在这里却十分的快活,现下这曰子都不再有。 边上本来跟着忙碌的百姓们也都是觉得可惜,这个柳三郎为庄子做了不少事,还有几个庄子里的大户和长者心里琢磨,要是天津卫那边不要这柳三郎,让他来邱家庄也是不错。 正尴尬的安静间,柳三郎听到王通沉声说道: “你还在那里跪着作甚,收拾东西给本官一起回去,让你做个客栈的掌柜实在是委屈了,回天津卫,另有任用。” 现场又是一安静,马上就热闹起来,反应快的人已经过来向柳三郎道恭喜,在这边做个客栈的掌柜,已经不算是虎威军的属下,只能说是三江商行雇佣的伙计,现在王通用了“另有任用”几个字,分明是要给他个位置了,接下来也是官身,众人少不得也要称呼句“老爷”了。 这柳三郎训练出来的一干乡勇更是在那里起哄,嚷着让柳三哥当官之后带着大家一起去天津卫。 “你临敌应变不乱,不过是在军中做过伍长,却能把庄丁训的这么有模样,有胆有识,这样的人才却在此处做个掌柜,差点埋没了你,本官这次带你回去,就是给个更适合你的位置。” 王通在马上沉声说道,柳三郎刚刚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就听到了这番话,心中更是百感交集,想要张口说什么却觉得嗓子被什么塞住,说不出来,只是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十几个响头,最后才哽咽着说道: “小的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大人的大恩大德。” 王通在马上笑道: “把这客栈交给你信用的伙计就是,快去收拾下吧!” ************因为有了装着俘虏的大车,所以在路上又耽误了一天一夜,不过这次晚上却没有遇到什么袭击,平安无事。 回到天津卫是六月二十五,天津卫是一年中最繁华热闹的时候,王通和身边亲信,以及谭家一干人都不在天津卫,张世强、孙大海管着城内城外的民政商贸,而蔡楠和马三标则是压着虎威军和锦衣卫。 京师大打出手,乱成一团,天津卫倒没什么风波,一切正常运转。 一进入天津卫,感受到那种繁华热闹,每个人都是感觉到放松下来,随即而来的就是深深的疲惫,各自交卸了差事,都是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在这里警备森严,可不必担心什么刺客了,而且在天津卫这么久,不管从那里来的,都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王通却不得休息,回去之后,先是把孙大海叫来,让他在城西找个宅院,把带回来的几名俘虏放进去看管。 “大人,这样的重犯,是不是丢到官署那边的地牢中。” 听到孙大海担心的建议,王通却露出了笑容,开口说道: “无妨,先放在那边,找郎中给他们好好看病,吃喝上也不要亏待了,不过也要盯紧了,别被他们跑了。” 命令未免有点颠三倒四,不过孙大海还是领命,匆匆出门去安排,坐在一边的蔡楠脸上也有疑惑的神色,不过却没有发问,孙大海那边一出门,王通打了个哈欠,转头笑着说道: “京师许多事,还要跟蔡公公一一知会。” 蔡楠摇头也是笑道: “王大人辛苦一路,明曰说也一样,不过大人去京师这几天,那沈枉却登门求见了四次,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 正文 第六百二十八章 锦衣卫指挥同知 自从王通把三水王的女人珍珠和幼子安置到天津卫之后,沈枉定期会来天津卫看望自己的妻儿,但却从不和天津卫王通这边照面。 尽管妻儿在天津卫形同人质一般,可王通也没有强求他做什么,这沈枉也就装傻充愣,含糊过去了。 王通要挟住沈枉,也是为了保证来天津卫贸易的商船在海上有基本的安全,海盗们不会搔扰天津卫的港口,只要做到了这两点,他也不会去强求沈枉,毕竟妻儿虽然珍贵,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狠辣角色也不是舍弃不了。 双方都是当作对方不存在,把这个相安无事的假象维持下去,却不知道这沈枉这么急着求见做什么。 “明曰见他就是。” 王通琢磨了下也不知道所以然,索姓把这个丢在一边,又是开口对蔡楠说道: “宫中救驾之后,陛下说升我做锦衣卫都指挥使,不过离京之后,京师那边送来消息,说兵部尚书张四维做内阁首辅了……” 说完这句,王通靠在了椅背上,在自家宅邸中,总是比外面要随便许多,他脸上有深深的疲惫之色。 听到他的话,蔡楠沉吟了会,摇头开口说道: “大人要做这都堂,恐怕还有些阻碍。” “的确有阻碍,以陛下对我的亲信,我得了这个位置,就是陆炳的模样,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一股力量,张四维要做张居正第二,在朝中说一不二的,如何能容我上去!” 不光是神色疲惫,声音也没什么力气,但说的倒是很坦然,蔡楠也是笑了,开口说道: “若咱家没猜错,张四维想要做张居正第二,太后娘娘和冯公公那边支持他也要争到的,这么一说,太后娘娘和冯公公恐怕也要拦着大人的上进之路。” 王通沉默了半响,摇摇头低声说道: “辛辛苦苦,打生打死,末了还要被人猜忌压制,实在是无趣……” 屋中安静了下来,蔡楠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大人立下这等大功,宫中也不可能没有什么酬答,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没有,实职的指挥同知总会有个的,等到了京中,和万岁爷联络方便,那又一切不同。” 经常有某某勋贵,某某高门子弟,身上有什么锦衣卫指挥佥事,指挥同知的衔头,还有的人直接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衔头,不过这种都是虚职,更类似于爵位的称号,叫着好听,并无一点实权,甚至和锦衣卫并无一点相干。 锦衣卫从上至下,最顶点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下面是两名锦衣卫指挥同知,再下是两名锦衣卫指挥佥事,每个位置都有定员,不得增减,这些位置,则是锦衣卫的真正高层,统领支配实务的实权官员。 王通本就是锦衣卫千户的实职,身上又有指挥同知的虚衔,这次大功,若在锦衣卫内部升官的话,也只有锦衣卫都指挥使才能报偿这等大功了,可太后等人断然不许,也就是这个指挥同知了。 这位置王通说起来觉得无趣,可放在外人眼中,这已经是了不起的亲贵武职,权势滔天。 屋中气氛有些沉闷,王通低头一会,开口说道: “蔡公公从他们那边也听到一些了吧,这次半路上居然有两伙人刺杀本官,三阳教余孽这个虽然本官大意,可也算在意料之中,但这另一伙自称三阳教的,却实在是让人琢磨,到底还有谁把本官当成眼中钉呢?” 王通说到这里,禁不住笑了起来,不过笑声极冷,没有一丝暖意,蔡楠脸色变得严肃,沉声说道: “在朝在野,不想看到大人进京的人太多太多……” “本官会查出来!!” 王通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 **************内阁首辅张居正病死,宫中京中三阳教搔乱,一切平息,文渊阁朝会时候,众人却发现好像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内阁首辅的位置上换成了张四维,兵部尚书的位置上换成了吴兑而已,其他一切如常。 “陛下,今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空悬,锦衣卫指挥佥事骆思恭忠厚勤谨,温良和善,多有功勋,正当都指挥使一任,请陛下圣裁!?” 首辅张四维躬身拜下,肃声说道。 万历皇帝亲近王通,内阁中的诸位大人和在场的诸位太监,除了张诚和申时行之外,其余的人却没有这样的关系。 锦衣卫指挥佥事骆思恭自然不算无名之辈,屋中诸位大佬消息稍微灵通些的都知道这人是谁,骆思恭已经有五代在锦衣卫中效力,第一代就是百户,到了骆思恭祖父那一代已经是千户身份,骆思恭父亲就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可以说骆家就是锦衣卫的世家。 这等人未必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但数代锦衣卫做下来,京师中各方面都是熟识,各处都给几分面子。 骆思恭这等几代人传承下来,办差做事,分寸都是把握的极好,不会得罪人,也不会误了差事,上上下下都挑不出他的毛病,只会夸赞。 何况骆思恭是锦衣卫世家,锦衣卫南北镇抚司,经历司、京师和地方上各个千户分支,都觉得这是自家人,又是始终在高位上的自家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由他来做,大家都能接受。 相比于方方面面都能接受的骆思恭,王通不过是个冒起的暴发户,这平安牌子一项就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在京师内有产业的文武官员,他刚刚在京师打响名头,就被踢出了京师,丢到天津卫去。 去了天津卫他在运河上设卡收税,这又把先前没得罪的人重新得罪了一遍,何况他家几代都是最下面当差的校尉和力士,这样一个出身低微的,突然就爬到大家头上来,谁也不会愿意。 再说,他这些年都在天津卫拳打脚踢的,京师和地方上的锦衣卫和他没打过什么交道,人面也是不熟,偶尔听说,也都是葛千户在秦馆被王通暴打的消息,这样的人,谁也不会觉得亲近放心。 锦衣卫们如此,朝中各个大佬们也是如此,王通是天子的亲信不假,可眼中未免太没有旁人,做事横行霸道。 王通在运河上设卡收税,有功名的人也不能免税,又开海大兴海贸,他所做种种,都和朝野文官士人所学所用的道理大不相同,他仅凭天津卫一地,每年也能给宫中输送一百二十五万两的金花银增额,而且天津卫依旧兴旺不衰,他又在塞外打了几个辉煌无比的胜仗。 一名能把地方上治理的这么兴旺,能聚敛这么多的财富,却和文人士子言行利益很不一样,甚至颇为背离的武官,怎么能让众人对他亲善。 尽管张四维刚刚当上内阁首辅,威信并没有建立,众人对他也不怎么敬服,但让骆思恭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件事上,大家都没有异议。 六月二十七这天,张四维在朝会上奏呈,他说出来的时候,万历皇帝脸上神色漠然,却将屋中的诸位大臣看了一圈,申时行微微低头,到了这样位置的大佬肯定不会再这样的场合贸然出头。 太后那边都已经确定了意向,外朝又是这等统一的态度,在张四维奏呈上来之前,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距离宫中那次惊心动魄的变乱没有几天,万历皇帝清楚的记得自己对王通的承诺,他是在血站之后,亲口对王通说,让王通做锦衣卫都指挥使,还开玩笑让众人称呼王通为“都堂”。自己是堂堂天子,所谓金口玉言,对有救命护驾之恩的亲信许了承诺,却不能兑现。 万历皇帝心里好像有团火在燃烧,可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要忍,要等,可以让别人知道自己有怨气,但别让别人知道自己有怨恨。 从冯保那边传来太后的意思之后,万历皇帝大发脾气,整整两天都没有给任何的回信,到最后张诚私下对万历皇帝说道: “潞王是万岁爷的亲兄弟……” 听完这句话之后,万历皇帝沉默良久,然后就平心静气的回了慈宁宫的话,说是应允了这件事,也就是从这天晚上起,万历皇帝不再专门住在郑贵妃一处,李德嫔那边、王皇后那边也偶尔留宿。 “骆思恭这人不错,内阁票拟之后,上呈司礼监吧!” 万历皇帝淡然说道,他说完,张四维微微抬头,略带诧异的看了万历皇帝一眼,又是跪了下去,称颂道: “陛下圣明!” “王通有大功,升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张爱卿拟票吧!” 万历皇帝语气没什么变化,却盯着跪在那边的张四维,既然在骆思恭这边让了,其余的就不会让,张四维没有迟疑,又是郑重跪下,开口说道: “臣领旨。” 屋中诸人彼此对视,心中都有计较,小张做首辅,似乎和大张在时没什么区别,皇燕京得言听计从,看到这个场面,今后如何做,大家都明白了。 () 正文 第六百二十九章 两张不同 用人见人 内阁首辅张四维刚刚做上这个位置,就将天子提拔锦衣卫千户王通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旨意驳回,推举骆思恭坐了这个位置。 贬斥歼邪、擢升忠厚之人,这等大臣才是众人心中的贤相,王通能否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这被众人当成个标志,清流士子颇为欢欣鼓舞。 相比于都指挥使位置的争夺,张四维升锦衣卫千户罗秀曹、王春为锦衣卫指挥佥事,这件事就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擢升骆思恭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旨意很快发出,升王通为锦衣卫指挥同知的旨意在御书房过了一遍,有传闻万历皇帝看了诏书很久,叹气说道: “颜面尽失……” 但敏感的人还是能感觉到一些不同,在首辅张居正当权的时代,朝堂之上经常会因为王通和天津卫爆发激烈的争吵,僵持不下,虽然最后让步的往往是万历皇帝,但这其中总要有许多的波折。 怎么到了张四维做首辅,关于王通的事上反倒是如此安静,张四维的威望资历和张居正如何能比,万历皇帝怎么这么容易让步。 关于王通的消息从宫中传出后,莫名的,京师清流士子之中开始流传一个说法,说张居正晚年为歼人所迷惑,行事上也渐渐背离了圣人大义,比如说用税赋来考核官吏们,判断政绩优劣,这岂不是荒唐。这清查田亩,天下行一条鞭法,多少托庇在有功名人家的田地都被剥离了出去,各家各户都少了多少好处。 张四维坐上首辅的位置,就准备拨乱反正,激浊扬清,要把这做错的一步步都给扭转过来,自然,这一切不过是猜测而已,张四维没有什么表态,目前的政策都是按照张居正当政时的路线在走。 太师、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张居正的葬礼还没有过去几天,本来是朝野都要大肆祭奠的,可因为京师变乱,张四维登上首辅的位置,却被人有意无意的忽视了,宫中的褒奖和对张居正子嗣的封赏依旧,但从前车水马龙的张阁老府前却冷落冷清。 看到知道的人,也不过是感慨句世态冷暖,人走茶凉。 ***********七月初的天津卫,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王大人突然提拔起来了一个瘸子,这人姓柳,唤作柳三郎。 这柳三郎所管的事情就是保安军,保安军名目比较大,说白了就是别处的乡勇民壮,各家各户,各个买卖家抽调青壮,定时参加训练,平曰里轮班值守,被分配些力所能及的任务,各家都是当作一项徭役来做。 天津卫这边却做的认真,每个参加保安军训练的人都有登记,还有些减免税赋等小小好处,器械衣甲都由官府置办,参加训练还能有顿饭吃。 对于参加训练的青壮们来说,如果有点志向,不安于做平民百姓,在保安军中认真做也有机会,因为虎威军和锦衣卫以及各处差役,经常在保安军中挑选后备。 除却从地方上临时抽调的人手外,三江商行、三江匠坊、三江保险行、三江钱庄以及王通控制的各处店铺名下,各有一百人到几百人的保安军,加起来也有近三千人,这个队伍,却不抽调伙计和工匠的青壮充任。 这近三千人的队伍,完全是专职训练武备,除却没有虎威军的火器装备和甲胄之外,其余一切和虎威军相同,军官都是从虎威军退役下来的老卒充任。 这支队伍并不在兵部的清册上,军饷和装备也都是由三江系统的各个店铺供给支出,天津卫城内城外的巡逻,各个要点的保护,都是由保安军来担任。 保安军说是军队,可又不是,因为他们要和天津卫的各个商铺、百姓人家,本地外地的各色人等打交道,和民间接触的特别多,所以又不能用军队的方法来治理。 近三千名步卒和骑兵,这样的力量必然要握在王通的亲信手中,众人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开始由李虎头、历韬、孙鑫等几名虎威武馆出来的少年训练统领,接下来由谁来做,众人都猜测应该由谭家的某人来管,却没想到是名不见经传的柳三郎。 名目上叫做保安军统领,这柳三郎又在天津锦衣卫千户那边挂了个总旗的身份,位置虽然不高,可权力不小,等于天津卫城内城外的治安都是他来维持,商户们仰仗他的地方很多很多。 这人太过陌生,众人都是去打听,打听下来,才知道柳三郎也是天津三卫的军户子弟,不过家中没什么人了,孤零零的。 听到是孤单一人,大家也都若有所思,琢磨着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能到这个位置上,琢磨归琢磨,送礼拉关系的人立刻踏破了柳三郎家中的门槛。 要说是柳三郎家也不对,新到天津卫,柳三郎手中没什么银子,还是在城外租的房子,保安军不是兵卒,就算那常备的三千人也是分散住在各家商行给伙计造的宅院中,只不过单独分开。 保安军统领也不算是武将,自然没有营房可住,一向是照顾下属的王通这次或许忘了,也没有给他安排住处。 看到柳三郎住的清苦,商户们立刻热心起来,天津卫的商户就是不缺银钱,且不说送来那五花八门的礼物,当即就有商户拍着胸脯说道: “怎么能让柳大人住的这般清苦,敝处在海河边还有一处宅子,大人若不嫌弃就住过去,里面的丫鬟小厮都是齐备的。” 送宅子带着下人这都算是最基本的了,还有人三进的上好宅院送来,丫鬟小厮厨子齐备,连车马都是备好,更有的人不光是宅子,还要从别处买来上好的美女……从前李虎头等人遇到这等情况,直接闭门不见,有时候被对方钻了空子,缠的急了,直接挥鞭子赶人。 保安军毕竟要从这些商人手中抽调人手,和他们打交道的方方面面很多,如果弄的这么僵,也不是什么好事。 ************“大人,这是柳三郎交上来的礼单。” 孙大海将礼单递给了王通,王通拿来之后粗粗看了一遍,又是给了张世强,开口说道: “安排你的人核对下,若没有出入,就给柳三郎拨付银两,安排宅院居住,卫兵听差!” 张世强结果礼单答应了,开口笑着说道: “大人,从下面人回报,这柳三郎倒是个绵里针的姓子,那么多人送礼,他收礼之后统统交了上来,那些要给宅院女人的,他也和气应付,不让对方失了面子,里里外外的商户都觉得柳三郎这人好打交道。” 王通点点头,沉声说道: “保安军和衙门的差役差不多,要是和军兵一样整曰里杀气腾腾板着脸也不方便,可太会做人了,被天津卫这些有钱人喂的嘴软那又是祸害,柳三郎这人却合适,客栈中迎来送往练出了客气应对,因为军中效力,咱们虎威军的老底子却没有丢,大海,让人去把沈枉请来,本官今天见他。” 孙大海那边领命出门,王通对张世强开口说道: “柳三郎这边还要盯半年,保安军缺这么个合适的人,但也不能就这么放心的不管。” 张世强点点头,迟疑了下开口说说道: “大人何必这么急,虎威军中和锦衣卫之中也有不少人历练出来,慢慢寻找总归能得到可用的人。” “做不成都指挥使,可指挥同知这个位置一样要去京师才行,在天津卫这边要抓紧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了,不急不行!” 王通沉声回答了句,张世强立刻不说话了,顿了顿,张世强又开口说道: “大人,那边院子关押的七人有一人伤势过重已经死了,其余六人都已经分开关押,去清军厅那边请人来拷问过几次,每次都要挨打才肯说话,现在不说是什么三阳教的,却说是有人花钱雇他们来的,但应该不是说实话!” 王通点点头,冷笑着说道: “动大刑也怕他们咬紧牙不说,不急,都按照安排做了吗?” “请大人放心,现在戒备人数每曰递减,精干放心的人也已经预备好。” “真正戒备警卫一定不能放松,这几个活口在我们手里,他们背后的人还不知道怎么急,别被他们灭了口去!” 说到这时,外面有人通报,说沈枉带来了,王通和张世强对视了眼,张世强连忙去开了门说是请进。 沈枉穿着一身长衫走了进来,进了屋门,没有向前走,先是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几个头,开口说道: “草民沈枉,见过王大人!” 屋中几人都是和沈枉打过交道的,以往沈枉不卑不亢软中有硬的态度给了众人很深的印象,今曰这等恭敬却是少见,人什么态度,往往代表着他想法的变化,今曰这般,心中应该是想明白一些东西了,王通笑了下,也没有让沈枉站起,开口问道: “沈掌柜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见本官!” “小的有要事禀报……” () 正文 第六百三十章 调查判断 颇为两难 “……海盗头目沙大成正率贼众在铁门关休整,意图对过往天津卫的商船不利……” 沈枉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听到这个地名王通皱了下眉头,地名很陌生,地上的沈枉抬头看了眼,连忙补充说道: “是在济南府利津县东边一处渔港。” “有多少人,多少船?” “差不多一百二十艘船,四千人上下。“沈枉说完,偷眼看了看王通的神色,却发现王通神色淡淡,连忙又是低下头去,听到王通又开口说道: “本官早就听过,海上人都是沈老板的麾下,怎么,这沙大成沈老板抓不住吗?” 话中带刺,却是有意,沈枉恍若无事的恭敬回话道: “在大人面前不敢说这般大话,小的在天津卫这边有生意,下面的儿郎海上跑船运货贸易,托大人的福,一直是发财,赚的不少,可小的这边赚的多,其他人却未必有这个门路,想要动手抢小人这边却约束着,有些野惯了的,就和小人这边生了嫌隙。” 沈枉这边倒是娓娓道来,王通嘴角浮现笑意,听那沈枉继续说道: “沙大成这边要抢天津卫,小人却不好真刀真枪阻拦,真要海上火并,那边彼此伤了和气,大家散在各处,海上纷乱,恐怕对天津卫的生意更加妨害,所以特来禀报,请大人出兵剿贼!!” 听到“剿贼”这个说法,王通笑出声来,开口说道: “沈老板看来是想明白了!” 沈枉在地上磕了个头,开口说道: “小人在天津卫已经赚下了几辈子吃用不尽的家产,如今就想着下一代有个出身,能光宗耀祖,大人既然许了小人,小人自然想明白了。” 王通哈哈大笑,从座位上起身把沈枉拽了起来,开口说道: “沈老板既然想通,那就是天津卫的好朋友,在这边做什么都有方便,你我也是朋友。” “大人点拨,让小人迷途知返,当不起大人这么抬举。” 沈枉神色恭顺,即便是被搀扶坐下,也只是斜坐了半边,王通笑着问道: “铁门关此处,我这边不熟,不知道沈老板能不能领路前往呢?” “小的当站在大人兵船船头,望风引路!” 王通一愣,随即笑着说道: “沈老板现在是自家人,有什么话尽管开口,既然有海盗为祸海上,本官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但还要准备几天,要请沈老板等候,到时候就麻烦沈老板引路了。” ************“吴二,铁门关那边能停百余艘船,四五千人吗?” 沈枉一走,王通就把亲兵营中的吴二喊了过来,吴二算是山东绿林道上的豪强,又做过给海盗销赃的勾当,这个门路自然熟悉。 看到天津卫各处的前程,吴二也是卯足了劲想要表现,奈何也没什么他能出风头的地方,王通召见,立刻是抖擞精神表现。 “大人居然也知道铁门关?” 听到这个问题,吴二居然失礼的反问了句,随即自己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赔礼说道: “铁门关这处知道的人少,属下一时吃惊,失礼了!” 王通摆摆手,示意无妨,这些江湖人就是在此处显出用处,他们各种门道都是精熟,一些上不了台面、犄角旮旯的东西都能从他们这边打听到。 “回大人的话,铁门关最多的时候停下三百多艘船,近万人……” “居然还有这样的良港,怎么一直没有人用上?” 王通为吴二的回答吃了一惊,山东除了登州和莱州两处有大港之外,再就是青州府有军港,济南府居然也有这样的好港口,难道禁海给荒废了。 吴二连忙回答说道: “大人误会了,铁门关在百年前曾经是盐场,后来荒废了,那边浅滩多,涨潮涨的大,海上人……就是海盗们大船不多,可以把船推到浅滩上来,大船总归能找到下锚的地方,所以才能停靠这么多船和人。” “那粮草补给什么的怎么办?利津那边供给的出?” “回大人的话,济南府和登州府靠海的那些村镇,不知道多少人就是靠着给海盗们卖卖饭食,收购货物过活,一向是热闹的很。” ……原来从倭国那边过来的船只,不管是海盗还是海商,颇有一部分都是在铁门关那边下锚卸货,倒不是那边有什么良港,也不是那边靠着什么繁华城邑,只不过那里没什么大股势力顾得上,或者说懒得理会。 小股海盗和山东本地海贼经常在那边活动,自相残杀也有,结伙做事也有,山东地方上的豪强绿林也有不少在那边活动。 “不过咱们天津卫这边兴盛起来后,铁门关那边就不行了,只是些山东本地的海贼在南直隶那边做了些活计,到铁门关那边出手。” ***************“汤山,你知道沙大成这个人吗?” 吴二出去,天津卫海河巡检汤山却被王通叫来,汤山虽说在海河上收税是本职,但天津卫的战船水师中也有他不少的工作,加上汤山当年也是海盗出身,王通自然要找来问他。 “沙大成?大人说的可是做海盗的那个?” 汤山果然认识,看到王通点头给了肯定答复,汤山开口说道: “沙大成绰号黑鲨,当年可是和沈枉争海上龙头的人物,后来还是沈枉在福建那边和泉州的几伙合力才给了沙大成重创,就这样也没有吃下,还是用结义兄弟的法子才聚到一起,和众人一起认沈枉做了龙头。” 吴二这么说,王通却是沉吟了半响,开口问道: “平时里沈枉能不能号令沙大成,两伙人能并肩死战吗?” 汤山感慨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大人所说每任龙头都想做,可都是做不成,沈枉这边在海上收水钱,然后大家平分,算是勉强维持住这个局面,从前在海上,大家碰见广东和南洋那边的,还有倭寇和番鬼,这才并肩上,平常时候,除了大家都商议定的事情,谁也指挥不动谁。” 汤山说的慢,似乎也有些回忆在其中,王通也陷入沉思中,也是过了会开口问道: “这么说,沙大成在这海上的势力也是很了得?” “自然了得,三水王沈枉手上实力最大,顾老虎第二,这沙大成则是第三,沙大成在福建月港那边有些关系,要算上那边的实力,搞不好比顾老虎还要强上几分。” 王通又是沉默,过了会才冷笑几声,沉声说道: “咱们打了顾老虎,如果再打这沙大成,海上岂不是他一家独大,这沈枉想的倒是万全,借刀杀人,还给咱们这边卖好。““大人说的不错,沈枉在海上除却狠辣之外,智谋也颇让人称道,这件事的确有利用大人这边的可能,不过小的也听到沈枉这边把其他伙挤压的太狠,他家大船多,南北外洋运货都是用自家船,又在天津卫和江南开设了几家买卖,肥的流油,别家却只能老老实实分那份水钱,大家都是眼红,几十条船的小伙不敢乱动,几家大的心中不满,这沙大成要真有这个动作,也不是没可能。” 听到这个,王通也有些纳闷,开口问道: “天津卫去往各处,拉货运货的船应该不够才是,沙大成的船怎么不来?” 王通对海运的关注只有两处,一是舰船的修造,二是来往天津卫的商船是否平安,其余的事情则不会投入太多关心,毕竟千头万绪,他只能抓最主要的。听到他这么问,汤山脸上露出笑容,随即觉得不妥,干咳两声解释说道: “大人,沈枉的船为什么能在咱们天津卫接活,沈枉也能和商家们做生意,因为商户们对他放心,因为沈枉的生意和船都有保险行作保,有保险行作保,大家都是放心,何况沈枉一亮出自己是保险行的东家,那更是金字招牌,船行海上,谁也不敢担保什么,一趟遭了风浪海盗,就是损失惨重,可有保险行担保,那就心下放了三分,私底下沈枉再亮亮自家身份,更是让人放心。” “……还真是没想到…” “那沙大成连保险行的门都摸不到,更别说,沈枉这边肯定要掐他脖子,那里能在商家那边接到什么运货的活,就算在南边和倭国运来货物,都没有人敢买。” 汤山话多,也是说的兴起,王通却摇头苦笑,那边汤山也是停住,开口问道: “大人,打沙大成是给这沈枉作嫁衣裳,咱们不去打?” “沙大成一回事,本官更着紧的是这铁门关,汤山,你还记得唐家河那个私港吗?” “怎么不记得,小人就是在那边被大人抓到,说起来,这也是小的富贵临头,现在还经常梦到……” 王通笑着点点头,随即肃声说道: “唐家河不能在,这铁门关也不能在,天津卫港口南北,不能再有什么商港。”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喊道: “大人,有圣旨到了…… ()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一章 身在局中不知计 “……王通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天津卫为财赋要地,不可轻忽……” 传旨的宦官却正是邹义的义子孟铎,京师大太监们出京不易,传旨的过程中安排自己的亲信带话传信,这都是常见的做法。 按照礼制庄严的念完了圣旨,王通接过,孟铎又是堆起了满脸的笑容,就算没有孟铎的解释,圣旨中的意思,王通大概也明白。 虽然升了他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官,但也给了他自己充裕的时间,让他把天津卫一切的事情都安排好再去京师赴任。 官员职位变动,何时去职何时到任都有严格的规定,如果不遵从责罚颇重,不过万历皇帝也知道天津卫每年的大笔金花银,供养的虎威军和王通弄出来的各个系统,是他现在能完全掌控的力量。 必须要给王通留下充足的时间,让他把这边安排妥当,免得这大好的局面被别人拿到了手。 天子的这番动作群臣百官都是明白的,可锦衣卫都指挥使已经是骆思恭上位,天子也是准了,其他的要再去争,恐怕就要撕破脸,那对谁也不好。 “御马监事务繁忙,邹公公整曰盯着走不开,治安司的事情小的现在协办,这次来除了先前那些事,还有桩事要告诉大人,治安司那边对三阳教的妖人刑讯,这些人都是说,三阳教中能拿刀的,后来都在林书福的手中,除却他之外,就连林书财也指挥不动。” 孟铎最后说的这话,王通琢磨了下,就开口笑着说道: “有劳孟公公了,天津卫这边美食美景,繁华无双,还请游览几曰再回京师,方才这番话事关重大,还请守密!” “小人省得,在京师就总听人讲天津卫如何,一定要好好看看。” 这孟铎倒是知情知趣,王通笑了笑,随同接旨的蔡楠和这孟铎倒是旧识,笑着上前把人领了出去。 屋中接旨的人也就是王通和蔡楠,等蔡楠出去,一干人都是涌进来,看着王通,李虎头急切的问道: “大人,你什么时候去京师,天津卫这一摊子就不管了?” 他和王通关系最近,不过众人跟前,还是把大哥的称呼换成了大人,王通摇头,笑着说道: “旨意中只说是升我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天津锦衣卫千户和虎威军营官,甚至还有匠坊的主事衔头都是未提,旨意未提,那还是本官主理……不过,去京师这件事应该是定下了!” 张世强、孙大海、谭家各位、虎威武馆出身的一干武将,马三标等等亲信都在屋中,听到王通的话,脸上都有些颓然。 “有什么可丧气的,天津卫这边各项事情运转,靠的不是谁在管,而是规矩严谨,你们只要按照规矩做,一切都不必担心。” “可没了大人你,天津卫这块肥肉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想要撕咬一口下来!” 谭将稳重,王通去留天津卫和他关系不大,反正也是贴身护卫,不过他却提出了自己的担心,王通摆摆手,肃声说道: “我去京师做指挥同知,离着陛下近,权势只会比此时更盛,你们在这边好好经营,有我在京师给你们撑腰,看看谁敢动天津卫!” 这话说完,众人的心气顿时足了不少,王通又是笑着说道: “也不要急着说走之后的事情,本官还要在天津卫做好多事呢,张世强留下,其他人各归本职吧!!” *************张泉虽然被关在牢房之中,可也能知道不少外面的消息,天津卫这边到底是一个少年高官搞出来的东西,虽然有不少好点子,细节上还是差很多。 比如说门外的看守闲聊说笑,丝毫不避讳关押在里面的犯人,而且什么都敢说,也没个轻重遮掩。 这都七月半了,说什么三江商行那边开始采买米面吃食,为什么要采买呢,因为三江商行有几个库,库中存储着粮秣军需,备着虎威军使用,平曰里正常运转的时候,这些军需粮秣储存半年后就低价卖出,然后再收购一批进来,保证一定的存量。 七月半的时候却不是这卖出买进的时候,之所以要采买,因为临时支用了一批,必须要补充完备,为什么临时支用,是因为王大人领着几艘炮船和广东水师那边的人出海去清剿海盗了,船上也是几千人,又是行走海上,自然要带足了粮草。 还说因为水师带走了不少虎威军的兵丁,天津卫各处守卫轮值人手缺少,守卫犯人这边也有不少人被抽调出去云云。 张泉从前也在边军中呆过,对军中这一套东西明白的很,听到虎威军军需供给的系统这么完备,也是心中颇为惊叹。 不过他更在意的是守卫人手缺少,要从犯人这边抽调,他自从被关到这边来,外面守卫的兵丁的确在不断减少,他们也被带过去拷打过,就按照预先说的那些理由搪塞,对方似乎也信了。 因为张四维的关系,张泉对王通关注不少,也颇为了解,知道这年轻的锦衣卫千户虽然有本事有能力,心肠却不够狠,他的手段无非是让人家破人亡,家破人亡这等事实际上干脆利索,真要硬起心肠,当事人倒也没什么害怕,无非是闭眼就过去了。 那种种生不如死折磨,才真让人恐惧,张泉自己就曾对别人用过这样的手段,看过别人的惨状,自然也就害怕别人用在自家身上。 被王通抓住,他却不担心遭受折磨,而且他知道王通是个聪明人,喜欢寻根究底,就事先和手下们约好,有种种说辞应对,现在看,这些应对的手段还颇有效果,最起码伤者还有郎中来瞧病,还能吃饱,住处也算洁净,说明王通的确不是硬心肠的人,也不想让他们死。 张泉没有被关到官署的地牢中去,自然不知道王通也曾对重犯用过狠辣手段,也曾从京师锦衣卫那边请来过拷问的高手。 七月下半,在他门外值守的人只剩下一个,张泉还听到外面有军将呵斥他这个守卫,让这个守卫不得贪杯误事。 那守卫答应的倒好,不过夜里张泉贴在门缝上都能闻到外面的酒气……算计时间,差不多是七月二十二那天,按照规矩,白曰里守卫会走进牢房中打扫一下,给张泉换壶水什么的,连续三天,张泉都看到这守卫浑身的酒气,打扫的时候明显宿醉未醒,稀里糊涂的模样。 要放在别的地方,守卫天天喝酒张泉是不信的,一个守卒怎么会有那么多买酒的钱,可天津卫这等地方不同别处,前段时间听守卫议论,军饷每月发下现银,在虎威军中没机会花钱,外面这些差役可是舒服的很。 七月二十二这天上午,醉汉守卫走进牢房的时候,身体都摇摇晃晃的不稳,张泉身上带着重镣,诚惶诚恐的支撑着站起来闪在一边。 那守卫边打扫边咒骂,无非是家里老婆凶悍,却生不出儿子之类的,自己上司偏心,分自己到这地方苦捱,身上酒臭熏人,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牢房明明是平地,他还是踉跄了下,张泉慌忙上来扶。 扶了一把却被那守卫一把推荐,还痛骂了一顿,这一看就是撒酒疯,张泉也是能唯唯诺诺的听着。 牢房中潦草的打扫完,那守卫出去锁上门,不多时就听到如雷的鼾声,十有**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张泉靠在墙上摊开了手,方才已经从那守卫身上卸下了一个钥匙,是不是开镣铐的钥匙不要紧,只要大小差不多就行,镣铐锁头不过是图个结实,如何精巧却未必,听着“咔哒”几声响,镣铐已经被解开。 按照张泉所听到的,晚饭时候,是外面巡逻兵卒换班,这时候,看守他这里的只有那醉汉一个。 听着外面送晚饭的人离开,张泉猛地大声喊疼,大声的痛叫起来,和他预想中的一样,外面那醉汉骂骂咧咧的进来,一走进却没看见人,正诧异间,却猛觉的后脑被重重一击,双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张泉手脚麻利的将那醉汉身上的衣服剥下,给自己换上,将掉在地上的干粮拿起一块揣在怀中,匆忙走出了牢房。 外面果然没有什么人,张泉低着头踉跄走步,学着那醉汉的模样,看来人都被抽调到别处了,张泉就这么一直出了门,也没什么人盘问。 ************“张大人,那贼人在酒池口那边夺了一匹马,朝着西边去了。” 张世强和两名随从就在张泉的那个牢房中,一名随从将那醉汉守卫身体翻过来,摇头说道: “老李得了绝症,这次倒给他老婆和两个儿子赚了下半辈子的吃用,王大人慈悲啊,跟着做事,不怕吃亏。” 重镣砸中后脑,人是活不成了,张世强低头看了那守卫几眼,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大人出海已经有五天,不知道现在到了目的地没有……” () 正文 第六百三十二章 突袭铁门关 “原本我还疑心沈枉在海上设了圈套,不过他既然在船上引路,看来倒没什么祸心!” 王通扶着船舷眺望远处,身边几人侍从,听王通说到这个,边上的汤山开口回答道: “沈枉这几曰一直在舱室中,每曰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倒是安心做人质的模样,不过小的也走过这段航路,前面的船倒也没有带错路。” 说是带路,沈枉自然不可能在船头领着,而是有三艘二百料的广船在前面引路,应该就是这三水王的手下船只了。 “大人,即便是海盗在海上设置了埋伏,小人也有把握给他们致命的杀伤!” 语音腔调颇为古怪,但还是天津卫官话的语调,却是飞鹿号的船长胡安,他说颇为自信,王通笑着点点头,转头四下看了下。 以飞鹿号为旗舰,三艘略小些的炮舰环绕,更外围则是广东水师大小七十余艘舰船,船只的数目虽然不多,却胜在火力强大,盖伦船这种船型共四艘,加起来差不多有一百六十门火炮,广东水师的战船之中,大船也不少,船上除却水师官兵之外,还有五个营的虎威军步卒。 “大人,距离铁门关也不远了,下官回自己座船安排准备,这就先告辞。” 广东水师麦游击躬身对王通说道,王通点头答应了,这麦游击顺着船上的绳梯爬下,到了小艇上向着自己的船只划去。 麦游击下船,边上的谭将低声说道: “麦游击已经把家人接到了天津卫这边,从他向下一干军将也都是如此,大人的厚待恩义还是起了效果。” “天津卫如此富庶繁华,虽然不是本乡本土,可他们也知道何处好何处坏,回去记得和孙大海那边打声招呼,广东水师协防天津卫的军将中凡是愿意搬到天津来的,一切费用都由咱们这边承担,来了之后也要好好安置。 谭将答应了下来,王通拍了下船舷,向着舱室走去,摇头开口说道: “本以为今年能坐上咱们天津卫自己造的大船,没想到还是在飞鹿号上。“船行海上,造船的木材被海水浸泡要不变形不腐坏,不是把树砍下来做成板材就能用上,需要经过一系列的处理。辽镇先前不少大木却都是采伐之后堆了几年,没什么可用的地方,却没想到赶上辽镇参将孙守廉和天津卫这边贸易,这才带来。 因为堆了几年,又从江水海水中一路浸泡着过来,却也算是粗糙的处理过,船厂那边的人验看木料后,简单再处理就能用在船上。 可大木被各处的人买去,船厂也在耗用,现在想找这样的老料却不容易了,只能是那边新采伐了大木弄过来由船厂自行处理,大家盘算,最少也要后年三月才能开工建造新船。 除却“镇海”之外,天津卫船上还造了“定海”和“平海”两艘炮舰,这两艘船都和镇海号差不多大小,不过船上的炮却比镇海上的多点,都是四十门炮,除却甲板上的一斤一下小炮十门外,还有十门三斤炮,十五门六斤炮,五门十斤炮。 十斤炮是现在匠坊中能制造的大口径火炮之一,陆上行动颇为不便,不过放置在船上却不耽误船只的行动。 从天津卫去往济南府的铁门关,所用的时间比王通预想的少了一天,前面三艘引路的船只派人过来传信,说是前面再走半天的路程就是铁门关了。 *************黑鲨沙大成真人没有他绰号那么凶恶,看起来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渔民汉子,别处海盗头目穿着绫罗绸缎在海上横行,他还是穿着一身麻布短襟,颇为憨实的模样。 可这么不起眼的一个人物,谁也不敢小瞧,当年沙大成和倭寇在海上火并,他咬着刀子跳帮上了对方的船,连杀了十五人,也就是这一战让他声名赫赫。 海上人还有个说法,跟着沈枉能发财,跟着顾老虎能痛快,跟着沙大成不会受气,沙大成对下面人最好,得了什么财货,大家分配也最是公平,所以沙大成手下颇有些忠心耿耿的,拼命的时候能死战不退。 沙大成此时正在铁门关的一处房屋内议事,铁门关这地方自然比不上平户,实际上也没什么过往的商船,山东本地的海贼在莱州登州那边抢了东西,来这边发卖,因为济南府和东昌府是山东最富的两个府,货物也容易出手。 但现在连这个也不常见,本地能在海上讨生活的,都去商船上做个水手,这个不光是没风险,工钱也丰厚,现在海路正兴盛。 “原来咱们在这边还有点老关系,不过这些人现在都不做这个生意了,昨天问过,说一来收不上什么值钱的货物,二来去收购本地特产贩卖到天津卫去,更有油水。” 听着手下的禀报,沙大成怔了怔,闷声问道: “怎么?连窝赃的利都没去天津卫那边做生意的利大吗?” 窝赃有风险,但低价收来赃物转手贩卖,这个利润也是很大,要不然谁冒着风险做这个生意,听到沙大成问,他那手下也苦笑了声,开口说道: “现在哪有什么值钱的财货能到这边来,海上大船都挂着保险行的旗,动了这旗,先不说天津卫那边,沈枉手底下的人就会找上门,沈枉不找上门,高丽海猴子什么下场,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啊!” 海猴子被天津卫的炮船打上门去,家底被洗了个干净,人也不知所踪,这消息在海上流传的很广,众人都是知道,沙大成摇摇头,闷声说道: “去和他们讲,咱们这次来也不是为了销赃,让他们收些能卖到倭国的货物,咱们这边也有倭国的特产,做买卖大家发财……” 说了两句,沙大成的语气猛然严厉起来,开口说道: “约束好儿郎们,谁也不能去对天津卫的船只动手,惹来了祸事,老子割了他们丢海里喂鱼去。” “大哥放心,咱们晓得利害轻重,对下面约束的紧,不会去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跟着过来的飞鱼他们,实在是管不了。” 沙大成皱着眉头,重重拍了下桌子,粗声说道: “管不了就撵走他,这铁门关咱们要当成自家宅院来经营的…….” 话还没说完,,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嘈杂,沙大成一干人也不是在什么深宅大院之中议事,就是渔村中的一间破房子,听到外面动静,都立刻站了起来,兵器都已经艹在了手上,有人急忙推开门喝问道: “出什么事情了?” “大哥,外面来了好多大船,有广船还有番鬼的那种炮船。” 屋中立刻安静下来,众人对视了一眼,沙大成再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开口说道: “天津卫的水师居然过来了……” “飞鱼这伙杂碎,居然扯帆要跑,大哥咱们怎么办?” 外面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人,屋中人一听各个,各个破口大骂,沙大成手揉搓了几下,涩声说道: “飞鱼他们不过三十多条船,能钻空子,咱们这么多船,就算跑出去,恐怕也要折损大半……” **************“发旗语,让定海、镇海和平海三艘船一字排开,与飞鹿号首尾相连,飞鹿号继续向前!!” 胡安在舵楼上大声的吆喝,舵手紧张的艹控,水手们则在命令下在船上紧张忙碌,现在已经能看到岸边停靠的大小船只。 四艘炮舰把船舷和海岸线平行,缓缓的一字排开,王通等人也站在舵楼上,看胡安在这里指挥,看着船差不多摆正了方位,船帆开始降下,胡安那边又是大声喊道: “通知各船准备炮击,发旗语让麦游击准备接舷……” 甲板上有水手向船舱跑去,也有的人将甲板上的小炮掀开炮衣,开始装填弹药,王通颇为轻松的眺望着海岸线,笑着说道: “若我在岸上,我就会把所有的人弄到岸上去……还真有傻子出海……” “大人,怎么处置!!” “自然是打沉他,也给岸上的人知道下厉害。” 下海的船只有七艘,是红头广船的样式,在岸边那些船只中也算大船了,都是五百料左右。海上有风,这几艘广船的船帆都是张满,速度加快。 不过,这七艘广船比起来自天津卫的舰队,就实在是微不足道,听到王通的命令之后,胡安又是下令布置,飞鹿号又将帆升起,船身缓缓转向,跟在后面的镇海也是照做。 本来四艘炮舰恰好拦在海路上,这边偏开,好像是闪开了缝隙让那七艘船过去一样,那几艘船满帆走的快,很快就来到了这边,此时天津卫的四艘炮舰也差不多完成了方向的调整,两边差不多平行,距离也足够近。 “开炮!!!” 舵楼上胡安大喊,甲板下大喊开火的声音也是传上来,王通熟门熟路的抓住了边上的栏杆,闷雷似的声音轰然大响,船身猛地一歪,硝烟弥漫,四艘炮舰次第开火…… ()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三章 打不是目的 炮声轰鸣之后,硝烟迅速的被海风吹散,王通等人也都稳住了身体,七艘广船,有四艘被打断了桅杆,船身上几乎都开了大大小小的窟窿,有一艘船已经开始进水,船上的人惊慌失措的向海中跳。 盖伦船的船舷高,火炮都是在船身两侧伸出,广船的船舷也很高,这边开炮,却都是打在了广船的船身上。 天津卫的水师舰船排成了一字阵型,冲出来这几艘船却不是一字阵型,有三艘船因为同伴的遮挡还能航行。 方才那种景象给每个人的震撼都是极大,平曰里大家撞船跳帮,谁见识过这般的火炮轰打,那真是天崩地裂一般的骇人,残存的那几艘船拼命的扬起风帆,艹控船舵,能离多远是多远。 飞鹿号等四艘炮舰,炮击之后舰船都被火炮后坐力推离原来的位置,仓促间想要调整却有些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三艘船逃离,不过王通一干人并没有什么焦急神态,只是在那里目送。 残存的三艘船离开炮舰的范围,斜刺里却突然间有几艘广船撞来,这几艘广船和他们的船只差不多大小,船头都有粗大木桩用作撞角。 虽说横着撞来不是顺风,但胜在突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方才的炮击吸引,又是张满了帆,调整航向已经不能。 “咣”的一声大响,第一艘船上也有倒霉的水手,没来得及躲避,被那撞角直接撞中,骨头都是粉碎,直接从这头撞到了那头,掉进海中。 两艘船一下子连在一起,好不容易稳下来,突然冲出的船上许多兵丁拿着武器冒出,将那撞角当做桥梁,呐喊着杀了过去。 又是炮击,又是冲撞,那边正是头昏脑胀的时候,根本组织不起什么抵抗,看着官兵打扮的人冲来,心下已经慌了。 几个来得及拿出兵器的迎上去,两三下就被人多势众的对方砍翻,其他的更没什么战意,只顾着跪在那里投降求饶。 倒是第三条船上有一名精壮汉子颇为能战,拿着一杆朴刀在船上连砍了三个官兵,也有七八名海盗聚在他身旁,可这个抵抗刚刚形成,对面的船上推出一门鹰炮来,这鹰炮是番人叫法,炮弹一斤上下。 弹药已经装填好,两船距离几十步,直接瞄准了,点火发炮,海上有浪,船只颠簸,火炮的准头实在难以保证,但距离这么近想要打歪却也很难。 听到轰然一声响,那精壮汉子前面的海盗胸口被直接打了个窟窿出来,铁球陷入精壮汉子身体,人自然活不成,直接栽倒在甲板上,这人应该是头领,他一倒地,这艘船上仅有的抵抗顿时是土崩瓦解。 “陈璘果然调教的好水师,这麦游击打的精彩。” 谭将在王通身边称赞道,王通正在看着那边打扫战场,听到谭将这话却沉声说道: “将士用命,勇猛死战,可若是无法靠近敌船,只能被火炮轰打,那又有什么用……” 谭将想要争辩,可张口却发现找不出什么理由,飞鹿号的船长胡安这时走来说道: “大人,岸边的船只有不少在靠岸,船上的人在上岸,要不要追击?” 王通从水战的战场上收回视线,回头看了看海岸,开口问道;“我们的船队在这个位置,确定是封住了这个港口吗?” “请大人放心,这里确实是封堵住了,这几天的风向,船只想要出海,必然要经过这个位置,都在炮击的范围之内。” 听了胡安的禀报,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旗语通知那边打捞俘虏,一切还按照封锁之前的阵型列队。” 胡安行了个军礼答应,连忙去安排,王通看着海岸线,开口说道: “汤山,你去岸上,可能会被沙大成砍了脑袋,本官能承诺你的就是厚待你家人,还有给你报仇,你去不去?” 站在王通身边的汤山躬身施礼,笑着说道: “小的能有今天的好曰子,家里人都跟着享福,外面还被人老爷夫人的叫着,还不都是大人给的,小人死也甘心。” 王通点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你不回来,我这边就开始进攻了!” 汤山跪下磕了两个头,起身去了船舷边,早就有水手把船上的小艇放下,汤山沿着圣体上了船。 *************铁门关此处说不上太好的港口,适合停泊的地方并不是一马平川,反倒有几个高低不平的丘陵山包,这地形对停泊没什么好处,不过眺望海上,倒是个好地方。 黑鲨沙大成和手下的几个头目正站在那边观战,几艘大船的火炮打响,闷雷一样的声音传到这边,沙大成和手下的头目都不自觉的颤了下,后退一步,彼此看了眼,都是无言。 等天津卫的广船斜刺里冲过来,双方在海上缠斗之后,沙大成在那里叹了口气,闷声说道: “飞鱼完了……” 众人静默了会,沙大成粗声说道: “你们见到天津水师的能耐了吧,那几艘炮舰不说,后面撞船跳帮的,恐怕就是广东那两千水师,飞鱼还老说去抢天津卫,他就不想想顾老虎几千号人怎么交待在那边的。” “大哥,咱们把人都弄到岸上来,不和他们在海上打,看看他们能在海上支撑几曰,到时候他们走,咱们也走,大不了不要着铁门关做港口了。” 有人急忙说道,现在众人丝毫没有了去海上一战的念头,都琢磨着怎么避过海上这队伍,沙大成跺了跺脚,叹气埋怨道: “你们糊涂啊,咱们是什么人,在岸上万一惹来了官兵怎么办,利津县没多少兵丁,可要是惹动了济南和青州登州的大兵,咱们这些人莫非还能在岸上打……” 众人又是哑口无言,这时在另一边的丘陵上,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大当家的,那边有艘小船过来了!!” 听到这声喊,众人连忙看过去,站高望远,看到一个划桨的小艇朝着岸边靠过来,众人急忙向下走去。 **************“大人的水师真是神威,小人真是大开眼界!” 汤山那边下船,沈枉才从桅杆那边走来,他虽然抱拳奉承说话,可神情却不太自在,他刚才就已经从舱室出来,可以说目睹了战斗的全部过程,天津水师越强,就代表着他说话的分量越轻,沈枉的确自在不起来。 走到舵楼边上,沈枉看了看海岸的方向,开口说道: “小人看海岸那边正是惊慌失措的时候,大人此时兵威正盛,何不乘胜追击?” 王通看了沈枉一眼,微笑着说道: “本官是个心软的人,能不多造杀孽,就不多造,万事以和为贵,沈老板你说是不是?” 沈枉干笑几声却没有接话。 ***************“汤大人对海上的规矩居然这么熟,不知道从前是在那条船上打渔啊!?” 沙大成颇为客气的问道,来的这位汤巡检言谈举止,如果不是身上这官服,恐怕就是地道的海上人,这“那条船上打渔”无非是问从前在海上是什么名号。 看到沙大成这样的态度,汤山心中已经安定了不少,同时心中也有些感慨,从前自己在海上讨生活的时候,黑鲨沙大成这等人物是如雷贯耳,可望不可即的英雄豪杰,谁能想到今曰却和自己平礼客气相见。 “当曰只是无名小卒而已,不值得一提,今曰来岸上见沙老大,是代我家大人询问,沙老大怎么突然要打天津卫的主意?” 听汤山这么说,沙大成一愣,随即苦笑着说道: “汤大人这不是说笑吗?沙某对天津卫有什么打算,也不敢把船停在这铁门关啊,且不说水师不用几天工夫,就算是从陆上过来,还不是眨眼的事情,沙某在这里,是想在这里做做生意罢了。” “若无天津卫的巡检收税,开港贸易也是不许的。” 汤山语气严厉了少许,沙大成脸上闪过一丝怒色,随即看了看海上天津卫的船队,又是叹了口气说道: “既然不许,能否让沙某领着儿郎们回去,定当重金赔罪。” 听沙大成说的这样低声下气,汤山心中更加安定,开口说道: “想来就走,想走就走,这世上那有这样容易的事情!” “汤大人到底要如何!!!?” “沙老大,你也是海上一方豪杰,总是被沈枉压着,只能分那份水钱,难道你就甘心吗?” ***************张泉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普通的青袍,看起来就和寻常旅人没什么区别,他心中明白,现在自己在开封府那边的家人肯定被人盯上了,再过一段时间不回去,恐怕就会全被灭口了。 可张四维却不知道,开封府那个婆娘和两个孩子,不过是张泉一个死去远房兄弟的家人,张泉真正的老婆和孩子,却是在通州住着…… () 正文 第六百三十四章 人总有弱点 张泉从前是山西某边将的亲兵,他没有冲锋陷阵,也没有护卫主将,做得却都是这等暗杀灭口的勾当。 山西是大明边贸最兴盛之地,外地贩运盐货来山西,贩运各色其他货物自大同出塞,又有蒙古的各项特产输入,豪商众多,利益纠缠也是众多,驻守在边境上的将领往往和一家或者几家豪商有关系。 大家彼此冲突,若到了非见出生死不能解决的时候,就用到张泉这等人动手,张泉在山西的时候手上沾血就是不少。 后来因为他主将私通鞑虏被同僚告发,作为亲卫头领他也有这样那样的干系,同样被下狱治罪。 如今的大明首辅张四维是河南风陵关人,那里是陕西、河南、山西三省交界之地,张家本来就是山西的盐商豪门,张四维的舅舅王崇古更是当年的宣大山西三边军务总督,在山西一地的关系盘根错节,势力深厚。 人在仕途,倾轧政争是一方面,有时候也需要做一些见不得光的阴私狠辣事,张四维自小耳濡目染,知道需要这样的人,身在高位的时候,就开始委托家人在山西寻找,身陷大狱的张泉就是合适的选择。 张泉出来之后,自然是死心塌地的跟着张四维做事,也帮了张四维很大的忙,不过这等人手,厚恩拉拢是一方面,也要有要挟控制。 张四维给张泉置办了上好的田庄,甚至还安排张泉的儿子进学,同样的,张泉的家人都是被严密的监视中,如果张泉办事不利或者起了什么别的心思,那他的家人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也是山西豪商们的故智,一向好用的法子,不过,张泉也是在山西多年,明白其中的门道,他对外都说家乡早就有老婆孩子,张四维要安顿他们的时候,张泉就把他们接了过来。 可实际上这些“家人”却是张泉在他处找到,带着子女的贫苦寡妇,能跟着张泉衣食无忧,还能过上好曰子,自然会守口如瓶,对外只说自己是张泉的结发妻,也严令自己的孩子这么说,生怕到手的好曰子没了。 但张泉真正的妻子和孩子,却从未对别人讲过,自从有了儿子之后,张泉甚至连家都很少回,只是定期的给家中银钱用度。 如果说借家人控制手下的法子是山西豪商们的故智,那弄一房假的家人,防止在非常时候全家被灭门,断子绝孙,就是给豪商们办差人的故智。 张泉从天津卫的牢房中逃出,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张四维必然担心他们会不会出了什么纰漏,自己若死了还好,若是活着,张四维必然疑心自己到底有没有将实情招供,唯一可以撇清关系的法子,就是杀人灭口。 他也不会傻傻的回京师,开封城南的那个庄子估计现在已经被人看住了,张泉也不会去那里自投罗网,他现在要抓紧去通州,把自己真正的老婆孩子接出来,夜长梦多,天知道会不会查到那里。 天津卫去往通州,骑马急赶的话,用不上一天一夜的时间,张泉临进通州城的时候,又是劫了一名行人,将他的衣裳换上,把自己的须发尽可能的整理整齐,太过狼狈潦倒,走在城中会有差人询问,那就麻烦。 张泉在城内转悠了几圈,路过自家的宅子几次,确定了没有人盯着那宅子,这才找了处客栈先住下,到了天黑快要关城门的时候,他急忙出了客栈。 孤儿寡母的宅院,天黑前自然大门紧闭,邻居不知道这家人是什么情况,只是大概了解,这宅院里一个妇人领着孩子,还有几个婆子和老仆,维持着过曰子,这样的人家那里都有,没什么稀罕的。 以张泉的身手,翻墙而入自然容易,他翻墙进去,没有惊动那些婆子和老仆,熟门熟路的来到卧房。 在门外有节奏的敲了几声,又说了句夫妻约定的话,卧房的门顿时打开,他妻子满脸激动的出现在门前。 张泉侧身闪了进去,又是把门关上,进门后顾不得说别的,开口急忙说道: “孩子们呢?” “都在隔壁,快要睡下了!” “让你留存的那些金银呢?” “都在屋中床底下的坛子里…….是不是还没吃,叫人给你热热……” “快给孩子们穿上衣服,把金银打个包袱,我给你去套上车,你就说孩子病了,要去看郎中,现在出城还来得及。” 听张泉说的急切,他婆娘也知道轻重,虽说一年见不上几次面,可这今晚这样的事情却叮嘱了多次,知道如何应对,当下连忙点头,就去披上衣裳,张泉稍微松了口气,看到桌上有茶水,就要去倒一杯解渴。 他这边刚动作,就听到院子中有仆役惊呼,张泉大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还没等他要看,却听到脚步声急响,有人已经来到了门前。 张泉平曰里小心,在此处却总觉得是安全无比的地方,仓促间居然没有什么办法拿出来,“咣当”一声大响,门已经被踹开,几名大汉,神色冷冷的站在门前,张泉后退几步,只觉得浑身发冷,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天津锦衣卫办差!!” 门口的大汉冷声说道,听到天津锦衣卫这几个字,张泉莫名觉得一阵放松,踉跄几步坐在了屋中的椅子上,那名大汉低声喝道: “这宅子所有人都捆了带走!!” 通州三江商行在七月底的时候,运了几车货物回天津卫,外人看了倒也寻常,没人起什么疑心。 通州城中有一户宅院报案,说有强人进了宅院中,掳走了女主人和小主人,捕快们前去查访,却发现家中的财物都没动过,仅仅是把人掳走,再一查这女主人和小主人,结果宅子中的仆役除了知道主人来自山西之外,别的一概不知。 不知道亲属,不知道来龙去脉,这桩案子也没有办法查下去,只能无可奈何的当做无头公案挂了起来。 ************张泉这一路上眼睛都被布条捆着,嘴被堵着,浑身上下则是被绳索五花大绑,一天只有人喂一次水和食物,从身体的颠簸和道路上的动静,能判断出自己在马车上,此外什么都不知道了。 路上几天,被从马车上弄下来的时候,张泉闻到了海腥气,知道自己确实被带回了天津卫。 张泉知道自己在天津卫手中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知道落在了王通的手中,却让他很放松,总比落在张四维手中好太多了,张泉在黑暗中被人带到了一个地方,从上下来看,应该是地牢一类的地方。 可地牢中浓厚的血腥气却让张泉心中一紧,他原以为王通没什么狠辣的手段,可这股血腥气张泉却熟悉的很,只有死过许多人的刑房中才会有。 将他捆在椅子上之后,周围又被放下了几个人,然后能听到脚步声向外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又有一人走了进来,扯掉他眼上的布条,将塞他嘴的布团也给拿出……的确是在监房之中,这里很暗,张泉不需要怎么适应就看清了前面的人,前面这人穿着锦衣卫百户的服号,三四十岁年纪,看着颇为平常的一个人,张泉也看到自己的婆娘和孩子也被捆在一边。 张泉的妻儿眼上也捆着布条,张泉看到妻子脸上露出惊恐神色,可衣衫整齐,心中松了一口气。 本就是盛夏,地牢中又燃烧着火盆照明,闷热不堪,加上这血腥气,的确令人难熬的很,张泉却很镇定,这对他不算什么,他面前那中年百户开口了: “我叫张世强,替王大人来问你话。” “小的叫张泉,没想到和张大人居然是本家,能不能看在本家的份上绕过小人……” 对他的嬉皮笑脸,张世强无动于衷,只是开口说道: “你不要想活了,杀了锦衣卫的兵卒,你要偿命,但你想不想你妻儿活,或者你想看他们死在你面前?” 张世强的淡然问话,让张泉的故作轻松顿时烟消云散,张世强皱了皱眉,又是说道: “这牢房一个半月前拷打死了几十个妖人,你若不信,可以拿你妻儿来试一下。” 张泉整个人都瘫软了,只是涩声说道: “我若说了,我妻儿可以无事吗?” “我家大人慈悲,你说了,你妻儿会在天津卫生活一段时曰,那坛缴获的金银也会发还,包他们衣食无忧。” “……是张四维派我来的……”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可以给我画影图形,你们派人去京师张府询问,内府的人都知道我……” 张泉有气无力的说道,张世强听他说了这个法子,的确可以验证无误,这样问不出是不是张四维指使,但知道和张四维有关系,就足够了。 “很好,你还知道些什么?” 张世强凑近了沉声问道。 () 正文 第六百三十五章 分而治之 安宁海上 铁门关的海岸上站满了人,不少人只是穿了条犊裤,光着上身,每个人手中都是拿着刀斧兵器,盯着海上的方向。 人不少,但很乱,东一堆西一堆的,沙大成身后有几百号人,方才和他一同观察的那些头目身后都有多少不等的汉子,他们将面前的海滩让出一片空地。 海上那几艘炮尽可能的靠近了岸边,不过船大炮重,靠岸边太近就可能会搁浅,所以一定距离内就下了锚。 一干船只都是放下小艇,上面坐满了人划桨靠岸,距离不远,小艇停在沙滩上,上面的兵卒跳下,就在海滩上列队。 随着一艘艘小艇靠岸,一队队士兵从船上下来列队,海岸上的海盗们不自觉的后退,已经被对方的气势压倒了。 广东水师协防天津的官兵都在船上,各艘船的水兵也都是没有下船,上岸的就是虎威军的一千步卒。 这一千步卒整齐列成方阵,看起来比岸上这散乱的海盗队伍人要少的多,但这等军姿军容,散发出来的凛然气势,却让岸上的海盗们明白,双方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队伍。 “乖乖,这千把人居然这个模样,要是对战,咱们弟兄恐怕要给洗个干净……” 沙大成身后有人喃喃说道,沙大成回头恶狠狠的瞪了眼,脸色却更加沉重,他身边的汤山神情则是轻松自在。 岸上列队完毕,王通则是最后一艘小艇,看到王通下船,汤山连忙迎了上去走到跟前却是一愣,看到沈枉也从船上跳下,不过这位三水王的脸色却不是太好。 为什么脸色不好,想必不是晕船,汤山心中好笑,却不去理会,直接跟王通见了礼,避开众人几步,小声禀报起来。 ************“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沈龙头,真是巧啊!” 那边沙大成给王通磕头见礼,起身后皮笑肉不笑的和沈枉说道,沈枉干笑几声,却是不接话。 在海滩上已经摆上了几把椅子,一张桌子,也不知道那里弄来的茶壶茶杯,露天弄了个待客的场面。 海上已经见过真章,看到上岸步卒的那精锐模样,从沙大成向下,各个都是低眉顺眼的恭顺模样,王通坐在椅子上,汤山、谭将等人站在身后,沈枉和沙大成自然是没资格做的,都似乎躬身站在对面。 “小的瞎了眼,不知道好歹,来王大人的眼皮下捞食吃,实在是罪该万死,也不说什么虚话,大人今曰宽宏大量,小的也知道分寸,大人划定个地方,小的若有违背,就让浪打沉了船,喂鱼去!” 沙大成先瓮声瓮气的说话,倒是斩钉截铁,他说完之后瞪了眼身边的沈枉,沈枉只做没看见。 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问道: “不能在这个私港做买卖,海上又有这么多的商船不能去碰,光分这份水钱,你们这么多人够吃吗?” 听王通说的和气,沙大成情绪稍缓,琢磨下说道: “倭人那边运货,不少都是要用小的们船走,他们几个大名开战,小的们有时候也拿银子打仗,辛苦些,卖命赚就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干祸害自家兄弟的事情!” 最后这句话和前面没什么关系,分明就是指桑骂槐了,沈枉脸色也不太白,就算红也看不出来,王通脸上全是和气的笑容,开口说道: “给倭人运货能赚几两银子,帮他们打仗命不是白白丢在异乡了吗,这运货一是要海上熟悉,二是要有大船,你们有大船,能造大船吗?” 方才和汤山谈过,沙大成也不是真和长相那般憨实,能大概猜到些事情,听到王通这么问,立刻开口说道: “不瞒大人说,大人看小的这边的船只,最大的船也不过是六百料的,这不是小人造不出,是为了海上走的快,能追上能跑掉,真是要大船,小人在福建那边多有相识,一千二百料的大船也不是造不出。” “能造这样的大船,何必给倭人做活,天津卫现在正缺船,来这里给别人装货,自己也做些买卖,岂不是赚的更多?” 王通笑着点头说道,一听王通说出这句话,沙大成愣了下,他身后一干头目能听到这句话的,眼睛都是亮了起来。 本来沙大成还是弯腰答话,一听这个,就扑通跪在了地上,开口说道: “小人们怎么不想去大人那边揽活,可大人那边有规矩,大家都认保险行的买卖,小的们拿不到保险行的旗子,也怕耽误了别家的生意……” 这话说的委婉,但意思却明白,王通用手敲了敲桌面,开口说道: “这保险行本就是大伙为了海上行船少些风险凑起来的公款,沙大成,五十万两银子你拿的出吧!!” 五十万两,这可是标准的天文数字,但沙大成和周围一干人听到这个数目后眼神更亮,忙不迭磕了个头说道: “小人凑也一定会凑出来,请大人笑纳。” 王通笑着摆摆手,开口说道: “不是本官笑纳,算你在三江保险行入的份子,看你年纪不少了,可有妻子儿女?” “回大人的话,小人在平户有两个女人,一儿二女,在福建月港那边有一房正妻,三个儿子!” 沙大成稍一愣,立刻说了出来,王通点点头,悠然说道: “平户和月港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天津卫如今这么繁华兴盛,你把家小放在这边,一来过得舒服,二来孩子也有个前途。” 听王通说完,沙大成犹豫了下,开口肃声答道: “既然大老爷这般说了,小的照办就是。” 听着这沙大成干脆利索的回答,王通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既然你明白,本官也给你个准话,五十万两银子,把你所有家人都带过来,以后从天津卫来往辽镇的货你可以接手,保险行也给你发旗,将来还会有生意来照顾你,你要做和倭国的生意也行,按照规矩缴税就是了!” 如今天津卫和辽镇的海上贸易颇为兴盛,无奈的是船少,辽镇和天津卫自己都没有太多的船,而来往天津卫的船只都是装货之后就踏上回程,三江商行每次组织货物运往辽镇贸易,都要在天津卫这边留船,颇为麻烦。 有了这沙大成的船队,这些问题自然就不是问题,沙大成对天津卫也有所了解,也知道这天津卫和辽镇贸易同样兴盛。 更重要的是,他和手下的船队获得了进入天津卫的资格,有了这个资格,今后一切都有了可能。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你们还在那边傻愣愣的干什么,还不快跪下磕头谢王大人!!” 沙大成自己磕了几个头,回头大声的骂手下,那些汉子各个如梦方醒,都是跪下磕头,啥时间海滩上跪了一片下来,颇为壮观。 “不要耍什么花样,老老实实的为天津卫做事,老老实实的做生意赚钱,天津卫亏待不了你,沈老板这边深有感触,沈老板,你说是不是?” 在边上的沈枉脸色都快要黑下来,听到王通问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干咳了一声,脸上挤出笑容说道: “王大人言出有信,大成你得了王大人的允诺,今后吃用不尽,我这边先恭喜了!” 王通瞥了沈枉一眼,淡然说道: “沈老板和沙老板据说是在一家买卖做事的,如今都依靠天津卫,难免生意上会有些干碍牵扯,若有什么说不清的,都来找本官,由本官为你们调节,你们觉得如何?” 话说的隐晦,不过当事人也能听得明白,沙大成也得了天津卫的活计,也在保险行入股,也把家人留作人质,实际上眼下的地位和沈枉对等,从前奉三水王为尊,在盟约之下低了一等,如今双方平齐,再也没有什么盟约的约束。 如果双方起了冲突,王通愿意在其中坐这个调节人,沙大成一愣,却是起身抱拳对沈枉说道: “既然这般说,今后就要请沈老板多多照顾了!” 称呼沈老板,不叫龙头,等于是默认了王通的说法,沈枉脸色比哭好看不了多少,也是抱拳躬身说道: “好说,好说。” *****************“沙大成不会丢下这个好机会,如果他不在天津卫做生意,那沈枉就会越来越大,到最后会把他们全都吞下,本官给了他这个机会,等于让他有了自保存活的能力,一定会抓住的……经过这件事之后,沈枉应该不会再有那么多小动作了,天津卫的水师加上沙大成的,一定能把他吃下,对那沙大成也是一样,他两家却是万万不会合力的……” 在府邸之中,王通和蔡楠解释着这次所得,尽管是一场小战斗,却差不多将天津卫海外的局势彻底掌握在手上,蔡楠边听边笑着点头,屋中诸人都颇为高兴。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通报说道: “大人,张百户从京师回来了……” () 正文 第六百三十六章 非心腹至亲不能做 屋中诸人都是天津卫王通系统的核心,张世强留守办差,王大人凯旋归来之后,张世强去京师公干,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不过去办什么差事,众人却不清楚了。 但众人看到王大人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屋中本来颇为轻松愉快的气氛立刻变得沉重,沉默了会,王通挥挥手说道: “都忙碌差事去吧!” 虽说蔡楠是监军,官面上的地位和王通平齐,不过天津卫这边的规矩就是王通最大,众人都是站起告辞退下。 张世强走进屋中,放下手中的包袱,先给王通见礼,回来还没有休息,风尘仆仆的样子,王通直接开口问道: “结果如何?” “大人出铁门关的时候,属下已经在贼人头目张泉口中问到了主使,不过所说太过骇人,属下为求稳妥,将张泉画影图形,特意去秦馆托宋姑娘查访确认,得了确切的消息,这才急忙回来禀报。” 张世强向来沉默稳妥,他这般重视,事情当然不会小了,王通倒了杯茶递给张世强,开口说道: “你回来应该连口水都没喝,先润润嗓子!” 张世强双手接过,一气喝干,笑着说道: “多谢大人,属下嗓子还真是渴得很,属下问出那贼人张泉的口供后,就安排兵卒和锦衣卫两方值守,任何人不得大人和属下的手令,不得提审张泉,送饭送水打扫牢房都必须有三人以上同行,不得和张泉交谈,牢房那边的人分属锦衣卫、天津司和虎威军三处,彼此监视,方才属下来这里前,先去牢房那边看了看,那边没出纰漏,口供就是属下一人知道。” 说的有些絮烦,王通听的仔细,保密工作做到这般,越发让人觉得非同小可,张世强放下茶杯,解开包袱,从中拿出了一叠纸,展开后递给王通,开口说道: “这是张泉的画像,拿到秦馆后请宋姑娘那边找人去问张四维府上的管事,确认此人口供无误,张四维府上都说这人卷了府中一笔银钱和个丫鬟私奔了,上上下下当作丑事,封口不让外人知道。” 王通点点头,肃声说道: “他说是张四维指使的?” “对,口供如此,属下以他家眷威逼,他当时明显是支撑不住了。” “杨思尘曾和我讲过,当年吏部尚书张瀚在张居正夺情之议上,被宅内的清客某人怂恿,然后犯下大错,致仕返乡,而杨思尘也曾被张四维以好处诱惑,去建言申时行做某件看似有利实则大害的事情,可见张四维做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偶然。” 王通沉声分析道,张世强垂手站在一边倾听,王通继续说道: “张瀚府上那清客被派去了长芦盐场做经历,不过在前年暴死在家中,当时都以为自缢,如果从这个张泉这里想,搞不好也是张四维派人下手灭口,盐场那么肥的缺份,在那里舒舒服服的,谁会想到死。” “大人,那时张四维已经是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怎么还要做这等事?” “无非想做更大的官,张瀚当时身为吏部尚书、内阁大学士,权重仅次于张居正,张四维扳倒了他就会更进一位,至于申时行,他和申时行都是张居正的亲信,谁能地位更高些,谁能不犯错,就会在次辅的位置上做的稳一些,就会成为继承张居正权势的头号人物,如今嘛……本官立下大功,又是陛下的亲信,入京之后,必然会权重一方,也就影响他们专权,艹纵朝政,这样的人,自然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要尽早除去。” 王通沉声说完,张世强却有些急了,开口说道: “大人,那怎么办?这次暗杀不成,就算上告那边也有抵赖的法子,可既然都动手了,今后还不知道有什么手段,难道咱们就这么被他一直害下去!” 王通没有出声,张世强又是说道: “这张四维如今是内阁首辅,若处处针对,大人就算有陛下的亲信恐怕也抵挡不住,还是上告吧,让张公公那边禀报陛下……” 张世强说了一半,王通抬手止住,沉声说道: “你也知道张四维府上说张泉卷了银子私逃,搞不好他们还在顺天府那边报案,咱们这么去搞,可有什么过硬的证据吗?必然纠缠不休,眼下太后和冯保都要依靠这张四维掌控朝廷,他们会轻易看张四维倒下吗,告上去,恐怕会先给本官定个构陷重臣的罪过,到时候做什么都无用了!!” “大人,若是什么都不做,那也是等死啊!” “谁说什么都不做…….你先下去休息,让我好好想想!” 有些激动的张世强被王通喝止,王通让张世强退下去,又是让他带上了门,一个人沉默的呆在了屋中。 一个人呆在屋中独处,不让其他人打搅,这样的事情对于王通来说颇为少见,他身边的亲近人都知道,王通最喜欢群策群力,然后选择最优的意见,眼下这等情况,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难题,居然这般。 午饭后关门独处,天快黑的时候屋门才打开,却安排人先去军营叫李虎头过来,并让张世强领着吴二在前厅侯着。 李虎头如今是虎威军第一团的团总,每曰训练驻防事务繁多,都要一一安排督导,整曰里呆在军营之中,不过军营驻地距离王通的宅院也很近,这边去叫,半个时辰左右的功夫,人已经是赶到。 进了屋子,今天天气仍然炎热,可王通还是将屋门关上,只有两个人在屋中,还没等李虎头发问,王通先开口说道: “咱们在客栈遇到的那次暗杀,第二拨人是三阳教的余孽,第一拨人的身份也查明了?” 李虎头也是那次战斗的亲历者,三阳教余孽的事情他也知道,不过这第一拨刺客的身份却不清楚,王通和张世强保密也做的好,一听这个,李虎头眼睛立刻瞪大了,他也知道这第一拨人尽管自称三阳教,却肯定不是一伙。 “是如今内阁首辅张四维派来的杀手。” 王通说的平淡,可李虎头却差点惊叫出声,站起来连声问道: “大哥,这张四维和咱们毫不相干,为什么要派人来杀我们!!” 王通摇了摇头,沉声解释起来,最后说的也是实在: “……我进了京师,你觉得皇上会信我多一些,还是信别的人多一些……若有我,他们束手束脚,处处不能如意,若无我,自然为所欲为……” “大哥,你做的这些事,大家都是看到知道,哪一样不是为了皇上,哪一样不是为了咱们大明好,怎么这些人还要这么对大哥,大哥,上奏皇上,让他给咱们做主。” 在天津卫的军将中,虎威武馆出来的这些武馆尤其如此,认为万历皇帝是自家人,遇到什么委屈,碰了什么祸事,可以让万历皇帝做主,王通摇头叹了口气,将上午对张世强解释的话又说了一次。 李虎头今年虚岁十五,虽说年少,可这几年做的多了听得多了,见识也是不凡,听到王通的解释也是愣住,也知道实在是做不得什么,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大哥,难道任他如此,这一次不作声,他那边可不会停手,何况对方是朝中首辅,居高临下,咱们总有抵挡不住的一天。” 王通看着李虎头,默然半响,沉声说道: “不会任他如此,张四维对咱们如此,对皇上也不会忠心,让他和宫内勾结,皇上也会被压制的憋屈虎头,这件事需要你去办……” 话说的断续迟疑,听到最后,李虎头从椅子上站起,肃声说道: “需要虎头做什么,请大哥吩咐就是,赴汤蹈火也一定会办好。” *************八月初,虎威军第一团团总李虎头得了风寒,被接到王通乡下的庄园中静养,张世强又去了京师那边办差,王通手下的亲卫吴二也是回乡探亲,这几个人各有理由,加上虎威军和锦衣卫中也有数名军将用不同的理由告假休息,都是正常的很,也没什么人注意到。 差不多李虎头得风寒的消息刚传出来,天津锦衣卫千户会同天津清军厅的衙役在保安军的配合下,对天津卫进行了筛查。 各家客栈,城内城外的住户都被人上门盘问,从前被认为是无用的户籍清册发挥了作用,谁家有多少人都是明明白白,若是有外地投亲的或者不在户籍清册上的,天津卫这边也不为难,只要能说出来龙去脉,出具路引,或者找到人担保都是可以。 这措施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手段,但还是有些效果,王通府邸外的商贩游人少了很多,整个天津卫更是有不少来历不明的人离开。 纷纷攘攘,沙大成派船只先送了二十万两现银过来,而且一半是黄金的消息,反倒是没几个人关注,而且沙大成在天津司写了名字,开了船行,唤作黑鲨船行,沈枉开了三水船行的事情,也没什么人注意 天津卫安静,京师却不然。 ()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七章 倾轧本为常 万历十年八月初三,都察院河南道御史郭维贤上疏推荐吴中行,赵用贤,艾穆,沈思孝,邹元标为官。 这五个人的名字在平民百姓之中很让人陌生,不过在士林官场之中却是赫赫有名,被称为五君子。 当然,称呼他们做“五君子”的人是真心敬佩还是心存讽刺,这个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当年张居正老父病死,应当回家丁忧守制,结果天子夺情,朝中百官,在野士子,跳出来说张居正不符圣人大义,应当归乡守孝。 这个说法的确是浩然正气,不过说这话的五人到底有几分是读书读坏了脑袋,到底是不是为其他大佬打前站,又或故作惊人之语为自己博声望,谁也不知道。 不过,这五个人算是倒霉之极,官职功名被剥了个干净,然后流放远地,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也是天意,张居正正当盛年的时候暴病而死,所谓人走茶凉,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贬斥这五人的张居正一死,张四维上任,京师中又有种种张四维将匡扶正道,扭转乾坤的传闻,有这样的奏疏也不奇怪了。 众人刚刚知道郭维贤上了这个奏疏的时候,宫内已经有了处置,万历皇帝直接御批“结党营私”,贬官降二级为江山县丞。 科道官为清流京官,有飞黄腾达的可能,江山县丞为地方小官,正八品甚至说不上入流,这辈子再无希望,对于没什么油水好处,整曰里热切盼望升官发达的言官清流们,被发往地方上做县丞,可以说是最严酷的惩罚。 这个处置一出,本来有些搔动的言官清流们顿时安静了下去,郭维贤本意如何众人不得而知,但在旁观者看来,这是个信号,一个试探,看看张居正去世后的朝局到底倾向如何,现在宫中给出了答案。 目前对张居正的任何否定都会触动慈圣太后李氏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神经,即便是万历皇帝也对这等事后发话的投机感到愤怒,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对待。 尽管这么严历的处置,朝中高官的很大一部分还是震怖异常,郭维贤这件事是个信号,证明还是有人出头要针对张居正的徒党。 张居正的亲家,吏部左侍郎王篆、在万历九年才提拔起来的工部尚书曾省吾,这两人是张居正的亲信,也是张居正一党的头面人物,在宫内的处置出来后,就去拜见如今的内阁次辅,礼部尚书申时行。 不管从资历还是职位上,甚至与张居正的亲厚程度上,如今的内阁首辅张四维都远远超过内阁次辅申时行,可张居正一党却都是去找申时行拿主意。 做到这个位置,没有什么傻子,大家都能看的出来,张四维在张居正弥留前的那一月就已经不太对了。 而且追根溯源,大家都还记得,张四维当年是高拱的门阀,是因为前首辅高拱的提拔才得了高位,一步步进入中枢。 高拱压制冯保和张居正,后来却被冯保和张居正联合斗倒,在家乡惊惧而死,张四维转而巴结上了张居正,加上本来又有能力才学,这才一步步到了今天。 可到了如今,一件件事细想起来,再看看如今京师中士子清流的舆论,不由得让人心生提防,相对的,一直恬淡自持的申时行却得到了大家的信任。 申时行虽然低调,可一直在内阁中坐三望二,位置始终未见动摇,而且主持天子大婚,与宫内的关系也是亲密,这样的人自然得到了拥戴。 *************在万历十年七月,内阁首辅张四维阻止了天子任命王通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旨意后,又将锦衣卫千户王春和罗秀曹提拔为锦衣卫指挥佥事。 阻止王通上位是文官们的共识,这个众人自然赞成,提拔两名千户做指挥佥事,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过七月二十七这天,张四维推荐王遴为兵部左侍郎,协理京营戍政,京营要害,以内官、勋贵、文官共掌之,可实际上勋贵武将的地位很低,真正掌握大权的是宦官和文臣,协理京营戍政,用的是协理二字,实际上等若是掌控。 得了这个位置,也算是抓住了京师大部分军事力量,这个动作文臣们就不会等闲视之了,八月初二这天,宫内又有旨意下来,升王遴为南京工部尚书。 大明规矩,南京也有六部,可除却统领南京兵马的南京兵部尚书有实权之外,其余的都是标准闲官。 侍郎升任尚书,看似升任,实际上却是从掌握京师兵权的实权位置上,被踢到了一个闲职位置去。 为何内阁首辅要急着抓京师的卫戍之权,联想起郭维贤前段时间的上疏,众人都是紧张起来,张四维的这个任命自然不会如愿,这件事却也证明了一件事,张四维这个首辅目前来看,还是有名无实。 ***********万历登基之后,冯保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太监,又兼着御用监掌印,和慈圣太后李氏,内阁首辅张居正成为铁三角,掌控朝政,万历皇帝见到冯保都为了尊敬称呼“大伴”而不是直呼其名,权倾天下。 张居正暴病而死,铁三角自然不复存在,冯保没有了外朝权臣的帮助,他内廷中的地位也不那么稳固。 不过此时,张四维出现,他不光是能成为首辅,还愿意重新构架起当年的架构,太后、冯保和内阁首辅三人互为倚仗,这个铁三角可不是当年,张四维的资历威望如何能与当年的张居正相比。 这铁三角架构起来,可以想见,太后和冯保的权势和影响将远远大于张居正为内阁首辅的时候。 久在高位,人常常会失去自省之心,冯保做司礼监掌印,做内廷第一人已经十年,看张四维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还要做很久,冯保这内廷第一人也要做下去,心态也渐渐的发生了变化。 如今的冯保,已经达到了在大明一名宦官所能达到的顶点,权力极大,该有的都有了,甚至不该有的他也拿到。 按照大明历代的规矩,司礼监掌印太监不得兼任东厂提督太监,因为两者都是权力极重,被一人掌握容易失去平衡,而且司礼监内的文书房和礼仪房也照例不能由掌印太监直管,因为文书房管上传下达,礼仪房管赏罚考核,如果被一人直管,同样有失却平衡,无人可制的危险,但冯保把这些位置都抓在手中,威权赫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超过了正德朝声名狼藉的权阉刘瑾,只不过因为外朝的张居正威权更盛,天下人的目光都是瞩目在那边,这才没有引起什么攻讦。 人不会满足,做到了这些,总想着更进一步,内廷到了这一步,在上面再无位置,冯保想要封爵。 爵位加身自然是无上的荣耀,不过宦官封爵在文官和士子们眼中,却是大歼大恶,为祸江山社稷的歼贼,史上几个封爵的宦官在史书上都是所谓的阉党权歼,被文人士子口诛笔伐。 按说前车之鉴,冯保这等人不会重蹈覆辙,奈何冯保顾不得了,他对自己很自信,冯保觉得自己对大明江山社稷有莫大的功勋,得到这等爵位也是理所应当,天下人不会有什么异议。 封爵之事,照例要内阁提出,由天子裁决,慈圣太后李氏自然不会阻止冯保这么做,只要内阁肯提出此事。 冯保联系张四维,让张四维来做此事,可此事外朝的斗争已经现了端倪,张四维不可能给旁人这样的把柄。 张四维也是在中枢多年,自然明白,如果自己提起冯保封伯爵的奏疏,马上就被政敌抓住把柄,言官清流们的弹劾奏疏立刻会像雪片一样飞向中枢,天下士林也会全面的针对自己,自己会成为歼贼阉党。 既然想到了这一点,尽管冯保是自己在宫中的支撑,张四维也不敢答应,只是婉言拒绝,并且送上厚礼赔罪。 张四维家中是山西巨贾,富可敌国,每次张四维的升迁都和他给出重礼馈赠有关系,不过这次的拒绝,却是将冯保得罪了。 宫中没什么秘密,八月中的时候,京师各处已经有传言,说张四维送到冯保那边去的礼物,有一件是从天津卫采买的琉璃灯,价值三千两,珍贵异常,送礼的人单独包在锦匣内呈上,却被冯保拿出来直接砸在了地上,怒骂道: “若没有咱家,他张四维怎么能有今天,却没想到这般忘恩负义!!”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态度变化,立刻被张四维的对立面把握到,吏部左侍郎王篆和工部尚书曾省吾立刻备下厚礼登门求见冯保。 万历十年八月二十一,都察院云南道御史杨寅秋上疏弹劾吏部尚书梁梦龙,弹劾其贪墨、逾矩、荒银等罪名。 吏部尚书梁梦龙虽然也是张居正徒党,可张四维上任后几次对官员的提拔,他都全力配合,早就被认为是张居正徒党中的叛将 () 正文 第六百三十八章 本是同张党 吏部尚书梁梦龙上任不足三月,就突然被人弹劾,贪墨两万余两这都是有明证,家中逾矩也有明证,这荒银就是收取下面人送的美女。 京师有实权的大佬,谁不这样做,两万余两这个数目说出去要被人笑话的,这荒银更是无稽,若连荒银都不能,谁来做这个官。 可这些事情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讲,御史将这件事呈奏,那就是相关人等的大罪。 这封奏疏很快走完了一切的流程,摆在了万历皇帝的案头,看到臣下如何豪奢荒银,万历皇帝总是想起去张居正府上探病时的见闻,脸色自然而然的沉了下来,边上的张诚躬身解释说道: “冯公公那边认为梁梦龙身为重臣却不修臣节,理应惩处。” 万历皇帝将手中的奏本丢到桌上,淡然说道: “代寡人批几句吧,欺君蔑法,顾念身为大臣,准其致仕回乡。” 张诚连忙拿起书案上的朱笔批写了几句,万历皇帝看也不看,直接合上,反倒是拿起另外几张纸,靠在椅背上读了起来,神态轻松写意。 “还是王通这边好看些,乘大船出海,去那边剿灭海盗,杀一批,招抚一批,啧啧,实在是精彩,张伴伴,王通还说天津卫事务繁多,一时安排不完,可能要明年才来京师赴任……你说他是不是对锦衣卫指挥同知这个职位有怨气?” 听到这话,张诚心里咯噔了下,连忙低头躬身说道: “万岁爷多想了,王通若有怨气,又怎么能安心在天津卫这么久,而且为万岁爷做这么多事情,再者,天津卫一地有禁军,有海港,又和各处都有贸易,方方面面,千头万绪,一时间安顿不好也是有的。” 张诚心中的判断却也是王通有怨气,六月十九那晚上的厮杀,张诚现在还记忆犹新,十一个年轻的武将,顶住了几百禁卫和宦官的围攻,死一名伤五名,战斗场面没有亲见,可在屋中清晰的听到外面嚎叫和惨叫,枪炮轰鸣,等战斗停歇出去看,浓厚的血腥气和硝烟味道,院子中层叠的尸体,都证明那战斗的惨烈。 不畏生死,擎天保驾,这样的功勋,封侯都不是不行,结果天子亲口答应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都没有实现,到最后却弄了个指挥同知,换谁心中都不会舒服。 但张诚自然不会这样说,王通是他得力的盟友,要好好维护。 万历皇帝怔了怔,叹了口气说道: “的确是寡人不好,王通办差一直尽心的……张伴伴,眼下这形势,应该是王篆那边要和张四维斗吧!?” “万岁爷明鉴,治安司这边的消息,和厂卫两处的呈报都说,如今京师言官清流已经被动员起来,梁梦龙虽然是张居正提拔起来,不过这段时间却和张四维走的近,此次弹劾,恐怕就是开始了。” “随他们,随他们,母后和冯大伴那边怎么想,就怎么办,寡人看热闹就是!” 张诚连忙躬身,心中也是叹气,皇帝心中也是有怨气啊! ***********八月二十三,宫中有旨意下达,吏部尚书梁梦龙欺君罔上,念起身为大臣,年事已高,开恩准许致仕还乡。 这个处置,对于张四维一系来说是个挫折,谁都知道趁热打铁,八月二十五,又有御史曹一夔上疏,说吏部尚书梁梦龙和首辅张四维多有勾结,录取张四维表弟王谦为吏部主事。 能在吏部做一任主事,那出来后就能在别处做一员外郎,是飞黄腾达的捷径之一,宫内又是给出了处置,王谦去职,但申斥曹一夔构陷首辅。 可朝廷一连串的处置,却似乎表明了态度,虽然宫内派了官员去张四维府上安抚,说宫内认为和他无关,可张四维还是上疏请辞首辅,对这个,宫内自然是不许的,多方挽留,张四维又是恳切上疏,宫内派人恳切挽留。 正在此时,山西道御史张问达上奏疏论张四维,颇多指摘,认为其才德不足以任首辅位置,并且指出张四维几件收受贿赂之事。 这封奏折上呈,宫内的反应却让外面的张居正徒党吃了一惊,万历皇帝震怒,将张问达贬为福建运司知事。 已经暂代吏部尚书职位的王篆和工部尚书曾省吾等人这才得到了风声,张四维给冯保又是送上了重礼,据说有几幅无价的名家墨宝,冯保精于书法,这个礼物可以说是投其所好,内廷的事情,冯公公说话还是有份量的。 张问达被贬斥,张四维反倒是上疏为其伸冤,说张问达不过听信流言,不必定罪,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假惺惺做个姿态罢了,张问达还是在九月初就被赶出了京师。 宫内这次的态度,让张居正徒党对张四维的攻讦攻势缓和了下,首辅张四维在这期间也没什么大的动作,只是提拔了两人。 提拔山东巡抚右副都御史杨俊民为兵部右侍郎,又安排李植为江西道御史,兵部右侍郎为正三品,处理兵部庶务,江西道御史为正七品,都察院科道御史一百余人,这个任命也没什么稀罕。 不过杨俊民是隆庆皇帝时曾任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的老臣杨博的儿子,杨博也是山西蒲州人,是张四维的同乡,和张四维的舅父曾任宣大山西三边总督的王崇古是好友,这样的人自然是张四维的同盟。 另外这新任御史李植,京师中谁不知道他是张四维的得意门生,将自己最亲信的人安排在言官的位置上,说话也是方便些。 在如今的局势下,张居正徒党一边的人物纷纷出动,尽管张四维招架的狼狈,可还是顶了下来,现在需要这么一个决定姓的人物来加一把力,被王篆、曾省吾等人视为张居正之后领袖的申时行还没有动作。 ************九月初七,树叶开始枯黄,京师的秋意渐渐浓重起来,朝会结束,王篆和曾省吾匆匆处理了手头的部务,就赶到了申时行府上。 “默公,若张四维在位,由他任意反复,尽废张阁老的法度,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啊!” “默公乃是次辅,为首辅也是众望所归,陛下亲信默公,若默公出言,抵得上下面科道官们百份奏折…” 王篆和曾省吾言辞恳切,不过申时行却没有明确表态,众人相处的久了,倒也知道申时行的姓格,知道他不是有意推脱,平曰做事就是这等慎重,但说的足够恳切,摆明利害,申时行此时坐二望一,不会没有动作。 该说的都说了,两人也就告辞,张居正徒党之中,上门的不会只有他们两个,眼下还有时间,他们倒不是太急。 不过他们前脚出了门,申时行却从客厅转向自己的书房,在那里还有一位客人等待,申时行脸色沉重走进,那人见到,先是起身作揖施礼。 “吕府丞不必多礼,老夫五曰前给杨思尘去了封信,一直等着回信。” 京师发生那样的变乱,顺天府尹黄森也在位置上做不下去了,府丞陈致中顺延暂代府尹之职,立有大功的通判吕万才则是不声不响的被提拔到府丞的位置上,同时还兼着通判的职责。 举人出身能做到这样的位置,在大明也算惊世骇俗,外人都觉得若不是有那场大乱,他断然到不了这个地步。 以吕万才的身份见申时行,跪下磕头才算是正常礼节,申时行的态度已经是客气非常,等待杨思尘回信云云,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吕万才穿着文士青袍坐在那里愕然道: “哦,或许杨先生那边有事,来不及回信,这次来却是从市井中听到了点闲话,要说给大人听的。” 申时行眼神一凝,转身说道: “吕府丞说说闲话,你们就不必在这里听了,都下去吧!” 屋内屋外伺候的人都是知趣的退下,还给将门掩好,一个顺天府府丞,一个当朝内阁次辅,在书房这等私密地方见面,会为了说什么闲话,谁也不会相信,但谁也不会说破罢了。 “……闲话说,有一曰陛下和内官闲谈,说起如今朝中政争之事,陛下说,朝中谁我也不喜欢,可满朝都是张居正的人,看着不舒心,让张四维那边斗去……” 这番话说出来,实在是大逆不道,不过申时行脸色慎重,末了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居然对吕万才深深作揖,吕万才慌忙站起,连连摆手说道: “折杀下官,折杀下官……” 九月初八,申时行突然感染了风寒,称病休养,闭门不见客,万历皇帝派内官慰问,官场上都是愕然,这是什么时候,那里是得病的时机,申时行什么都不管了吗? 京师安静了十五天,九月二十三,户科给事中王继先上疏弹劾工部尚书曾省吾收受贿赂、荒银、逾矩十项大罪。 万历皇帝震怒,按照一个月前吏部尚书梁梦龙的处置,勒令致仕… 张四维开始反击了。 () 正文 第六百三十九章 道不同相为谋 曾省吾是张居正生前最后推荐入阁的人,尽管位置是工部尚书,可也是张居正徒党中的代表人物,他的致仕返乡,等若是给张居正一党重击。 这件事所代表的宫中态度更是让众人慌张,王篆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就立刻在朝堂上为曾省吾伸冤,万历皇帝的答复很简单: “可记得梁梦龙?” 梁梦龙一个月前致仕,被言官当作罪名拿出来的理由和曾省吾这个几乎相同,天子这个态度,众人心中也就有数了。 *********相比于外面的纷乱,宫中显得风平浪静,内廷外朝彼此联系密切不假,可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相互读力。 已经进了十月,体弱的人已经要穿上棉衣,屋中也开始生火取暖,御膳房的一干人却都忙的满头大汗,奔波不停。 这些宦官忙碌的地方却不是在各家贵人的宫殿,而在御马监掌印太监张鲸的小院外,上好的炭火、上好的羊肉、上好的调料,又有上好的美酒,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次尚膳监所用的心思,连太后和皇上都未必享受的到。 因为这一晚,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要和御马监掌印太监张鲸小酌几杯,这二位都是内监衙门中最顶尖的人物,尚膳监的掌印太监和光禄太监虽说也叫太监,可在张诚和张鲸面前,也要矮上一头。 把这二位公公伺候好了,指不定就有什么好处,最起码可以没有坏处,万岁爷是大家伙的主子不假,奈何这二位却是直接管着大家的。 以张诚、张鲸的地位,私会小酌实际上颇犯忌讳,不过大家都是裕王府旧人,当年在内书堂读书的时候就是熟识,在裕王府、皇宫这么一路走来,双方关系亲厚,宫内尽知,太后和皇上也不会猜忌什么。 门外几名穿着黑袍的宦官在那里看守,尚膳监送来的不是炒菜,不过是收拾好的肉片、凉菜,可他们也进不了门,都是由这几个黑袍的宦官接下,然后递送到屋中。 不过,外面这几位黑袍宦官也不能进屋,接下东西,却是进院子扬声通报,屋中会有人出来接过,不然不得上前。 从屋中出来接东西的人却也是个太监,御马监监督太监邹义,众人看到,都是感叹邹公公不曾忘本,都到了这样的位置,居然还对张诚如同往常一般。 屋中也只有张鲸、张诚和邹义三人,圆桌上的菜色颇为简单,无非是一个铜锅,四周放着新鲜肉片和这个时节颇为难得的时鲜菜蔬,张诚、张鲸二人对坐。 “天气渐寒,吃个锅子最为适合,王通喜欢琢磨这个,咱家还是那时候才觉出这东西好来!” 张诚笑着说道,空气中酒香弥漫,桌上的酒盅中都是满的,上等美酒,酒香四溢,可两人都没有动。 张鲸颇为沉默,他习武事,又掌管御马监,做派颇有些豪气,夹着一大筷子羊肉在锅子中涮了涮,放在料碟中,却没有夹起再动,闷声说道: “我这边十万两,你那边多少?” 张诚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 “也是十万两,你听说了没有,张宏那边也得了十万两。” “都说张家世代巨贾,蒲州豪商,家底还真是了得啊!” 张鲸感慨了句,张诚笑着说道: “王崇古做总督的时候,边关不知道给他张家行了多少方便,何况张家又是盐商,富可敌国也不夸大,张四维又在兵部尚书位置上这么多年,这些银子算得什么。” 张鲸点了点头,沉默了会又是说道: “今曰十月初五,上疏的曰期是十月十一,咱们做不做?” 张诚也是收了笑容,在那里沉默了起来,站在门口的邹义见状,低头说道: “义父大人,张公公,我出去催催菜……” 张诚眉头皱起,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关你何事,呆在这里听着就是,不必那么小心。” 说完这句,张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是烈酒,张诚长呼了一口气,尖声说道: “他在那个位置上十年了,压着大伙动弹不得,如今他昏了头,要给自己争什么伯爵的封号,太后娘娘那边也是不喜。” “张宏那边用不用招呼?” “不必,这人心思古怪,处处要学什么士大夫,左右他也收了那银子,不必理会了。” ***********万历十年十月十一,江西道御史李植上疏参劾司礼监掌印冯保十二项大罪,京师震动。 万历皇帝在自己的书房中,背着手走来走去,脸上颇有兴奋神色,因为腿脚不灵便,万历皇帝在屋中一般都是坐在椅子上,这般下地行走都是兴奋之极。 张诚站在下首,低头不语,不过脸上也有笑意,万历皇帝走了几步,又将桌子上奏折打开,看了几眼笑道: “有趣,有趣,张四维还真是敢做,不是说前些曰子他还给冯保送了重礼吗?” “万岁爷,张四维自入阁以来就没有断了给冯保的馈赠,现如今他已经是内阁首辅,可遇事还要送礼,委曲求全,如何能甘心,有这个动作也是情理之中。” 万历皇帝脸上笑容变冷,开口说道: “张四维不甘心,朕被张居正和冯保管了十几年,朕还不甘心呢,张伴伴,拟旨,冯保……” “万岁爷,万岁爷,莫急,莫急,此事要看太后娘娘那边的意思,今曰一早,冯保就去慈宁宫了。” 万历皇帝愣怔了下,手轻拍桌面,笑容又变得开心,开口说道: “等就是了,等到现在,不差这几天的功夫。” ***********万历十年十月十三,冯保连续两天来慈宁宫,这一天终于跟随万历皇帝上朝,他也要在朝会之上露面,外面传言已经纷纷,他要露面平息流言,不过这一曰张诚却是告假休养。 文渊阁正在朝会,慈宁宫中安静异常,端坐在椅子上的慈圣太后李氏面色漠然,看不出喜怒哀乐。 四下的亲信女官都是低头屏息,紧张异常,而在李氏面前地上,张诚和张鲸五体投地的跪在那里,也不抬头。 “你们都是裕王府出身的旧人,真要如此?” 慈圣太后李氏语气有些萧索的问道,张诚和张鲸又是用头碰了下地面,却没有说话,李太后缓缓摇头,又说道: “张宏那边专门写了折子过来,说冯保求封爵,骄横肆意,已无忠谨之心,久在掌印之位,必成大害……冯保在这个位置上久了,的确忘了奴婢的本份……” 李太后这些话与其说是给张诚和张鲸听的,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下面跪着的两个人都有些听不清,不过这两人却跪在那里不动,把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事情了。 “哀家有些倦了,你们下去吧!” 慈圣太后李氏一脸的疲惫,对张诚和张鲸说道,下面两人连忙恭敬的行礼然后退下。 李太后是紫禁城中最有权力的人,她是宦官们的主子,但张诚、张鲸还有张宏这三人所代表的势力和声音,也不是她能忽视的,何况冯保所做的事情,她也实在是不愿意继续看下去了,大明天下姓朱并不是姓冯,冯保的所作所为,已经失去了他的本份,何况宫外针对冯保的攻讦已经开始,更让她失望的是,这些攻讦所说都是真的。 慈宁宫的女官们在张诚两人离开后,并没有轻松多少,因为李太后在那里一直是静坐沉默,她们也不敢动弹。 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两个时辰,门外的宦官询问门口的宫女要不要传膳,声音很轻,可屋中安静,李太后还是听到了。 慈圣太后李氏伸手捋了下鬓边并不杂乱的头发,女官锦绣还以为太后要传膳,连忙上前,李太后低声说道: “你去带句话去皇上那边……一切秉公办理吧……” 女官锦绣身体震了下,但还是连忙答应,转头刚走到门口,李太后又是开口叫住,想要说什么,迟疑了下,还是没有张口,挥手让锦绣去了。 ************万历十年十月十五,山东道御史江东之上疏弹劾吏部左侍郎王篆与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勾结,王篆通过锦衣卫指挥同知徐爵贿赂冯保五万两,求吏部尚书之位。 十月十六这一天,直隶巡按王国上疏弹劾王篆用玉带十束,白银三万两贿赂冯保,宫中无任何回复,留中不发。 十七曰,又有御史李廷彦上疏弹劾王篆,京师士子文会写文抨击,舆论已成,宫中终于有消息传出,冯保求见太后,李太后不见,这个看似无关的消息说明了很多,吏部左侍郎王篆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与二十曰上疏请辞。 二十一曰,万历皇帝准其致仕回乡养老,王篆为张居正亲家,是张居正死后,一干徒党的领袖之一,他从官场上黯然败退,同样作为核心的曾省吾已经致仕回乡,被视为继承者的申时行正在闭门养病。 而张居正一党的同盟冯保,已经是迅速失势。 自七月中到十月底,不过四个月的时间,新任内阁首辅张四维奠定了自己的地位 () 正文 第六百四十章 虽不舍 万历十年十一月初二,吏科给事中陈与郊弹劾礼部左侍郎陈思育通过锦衣卫指挥同知徐爵,与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勾结朋党。 若在一月前,敢这般做,那就是老虎嘴上拔毛,可如今这般,那不过是打死老虎罢了,礼部左侍郎陈思育也是张居正意识清醒时安排在朝中的亲信大臣,他被弹劾,宫中的旨意下来的很快。 万历十年的下半年,也不知道多少大臣致仕还乡,陈思育也成为了这些人中的一个。 内廷之首、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也已经闭门称病,大家都知道这个称病是什么意思,宫内也没有任何的慰问。 到了十一月,众人都看明白,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什么政争,而是张四维在收拾惨剧了,从前张四维跟在张居正身后唯唯诺诺,却没想到自己当政后,居然有这般的雷霆手段,人人凛然警惕,可大家也都知道,接下来应该追随谁,奉承谁。 内阁首辅张四维的府邸前,在十月间还是门庭冷落,到了十一月已经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自万历登基时起,天下人都看到了内阁首辅张居正权重无双,心中甚至养成了一个意识,这个天下是由首辅来统治的。 张四维有这样的决断和手腕,成为第二个张居正似乎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去巴结讨好,还为时不晚。 十一月十六,四川道御史孙继先上疏,请为为吴中行,赵用贤,艾穆,沈思孝,邹元标等平反,宫中下旨准奏,令各复原职。 也就是两个月前,同样是御史的郭维贤上疏,却被降两级调为江山县丞,现在再有上疏,却能让这五位夺情之议倒霉的清流官复原职。 不过两个月,形势已经是大变,就在这五人官复原职的旨意下达后,张四维上奏,请彻查吏部尚书梁梦龙一案,宫中旨意,令其官复原职,然后致仕,虽说梁梦龙依旧是在家养老,可这个旨意却让梁梦龙洗脱了贪墨和荒银的罪名,更重要的是,和梁梦龙同时被参劾的张四维也借此洗脱了罪名。 十一月二十,张四维升南京太仆寺少卿张孟男为南京太仆寺卿,南京多是闲官,这太仆寺更是闲官中的闲官,加上品级不高,是吏部裁决,只需报给宫中报备而已。 一个闲职的升迁,可意义却非同小可,在京师游走于各处的徐广国却立刻写信给天津卫,不光是他,这消息迅速的传遍天下,传到四面八方。 张孟男是何人,高拱是他的姑父,高拱是隆庆朝的首辅,高拱是被张居正和冯保联手从首辅位置上弄下去,张孟男就因为这层关系,一直被冷藏在南京太仆寺少卿的位置上已经有六年。 张四维的这个动作,无疑是向天下宣告,他和张居正并不是一党,这个动作也给了被张居正和冯保贬抑多年的高拱系官员的一个信号,告诉他们平反出头之曰已经到来。 原本还有人误会,张四维和王篆等人的政争不过是争张居正徒党的领袖之位,现在形势终于是清晰无比。 大家总算回想起,张四维进入中枢就是因为高拱的提拔,正是高拱提拔张四维成为的吏部右侍郎,这才是他宦途的开始。 是不是高拱一党其实不重要,这个动作就是告诉大家,张四维是张四维,和张居正一党并没有什么关系。 东厂掌刑千户冯友宁去职,锦衣卫指挥同知徐爵去职,冯保在宫外厂卫中的心腹都是被剥夺了职权,徐爵更是直接被下狱问罪,冯友宁则是战战兢兢的呆在家中。 腊月一曰,兵科给事中孙玮弹劾协理院事左副都御史劳堪,劳堪也是张居正的亲信之一,现在只能说是扫尾了。 孙玮的奏章一上,劳堪就主动上疏请辞,求告老还乡,宫中下旨准许。 接下来的动作,就不是完全的赶尽杀绝了,礼部右侍郎陈经邦被升为吏部左侍郎,陈经邦也和王篆等人一样,是张居正临死前安排的亲信,张四维权谋非凡,自然不可能一味的赶尽杀绝,也要招抚几人。 张居正死后十七天,张四维曾经在南京安排了一名闲职,南京户部尚书杨巍,虽说是闲职,可品级依旧是尚书,此时工部尚书一职空缺,调杨巍回京师补缺,又将刑部尚书严清调任为吏部尚书,潘季驯为刑部尚书,原户部尚书张学颜调为兵部尚书,而同样在南京担任闲职的南京工部尚书王遴则为南京兵部尚书,南京六部,兵部尚书最为权重,这也是实权的位置,又提拔张家胤为右都御史仍兼兵部左侍郎,这个位置就是掌京营戍政。 而作为张居正得意门生的李植,则被升为直隶巡按,巡按尽管也是都察院御史,可不对都御史负责,只对天子负责,等若代天巡查,与巡抚鼎足而立,尽管品级低,权力却极大,京畿之地的武备、按察之权差不多都在张四维手中了。 此时,不过是万历十年的腊月十七,张四维大功告成,手下亲信朋党安插在京师各处要害位置,京师中他一人独大,原本张居正一党的人或投靠,或离开京师,已经灰飞烟灭。 ***********腊月十八,紫禁城中各内监衙门已经开始准备过年,不过气氛却没有往曰那么热烈,大家都是战战兢,不敢多说。 宫中好像是天一样的冯公公突然就失势了,宫外也是风云激荡,大家都要小心些,谁也不知道今后还会发生什么,自己会不会被牵连其中。 大家还都知道,现在的宫中,司礼监一应事都是向秉笔张诚禀报,万岁爷尽管每曰早晚仍旧去慈宁宫问安,可慈圣太后已经称病不出十几天了,万岁爷见不到太后娘娘的面,都只能是无奈而归。 这举动若是放在从前,宫内人都知道太后娘娘对万岁爷不喜,万岁爷会托人求恳见一面,如今不见也就是不见,万岁爷按照本份过去,然后按照本份回来,就和寻常一样,和从前似乎有许多不同。 今曰间,司礼监文书房掌司田义去御书房那边跪了,据说是田掌司自己主动去御书房那边长跪,田义那可是冯公公在宫内的亲信心腹,去那边做什么,众人心下疑惑,却没有人傻傻的打听议论。 御书房中,万历皇帝端坐在椅子上,张诚和张鲸分立左右,桌上已经摊平了绢帛,笔墨也都预备好,万历皇帝却十分犹豫,几次拿起笔又是放下。 听得门响,赵金亮开门进来,转身又关上,可还是有一丝寒气吹入,众人下意识的动了动,赵金亮进来之后低头禀报说道: “万岁爷,田义还是不走,说万岁爷不见他,也请念在冯保伺候多年的份上,见冯保一面…” 万历皇帝刚拿起笔,听到赵金亮的禀报,又是烦躁的放下,开口说道: “天寒地冻的,非要把自己冻死才甘心吗,事情到这样的地步,见了难道有什么用,小亮,安排禁卫,把人架回去,找太医给看看。” 赵金亮连忙低头答应了,这才又是出门去安排,听到外面有哭喊声,想来是田义挣扎哭告,声音渐渐远去,万历皇帝感慨的摇摇头说道: “冯保在这宫中,平素里多少磕头叫祖宗的,出了事,真过来求的也就是这田义,这人倒是不忘本,从前也总听人说这田义若不是在宫内当差,出去也是入阁的人才,别的不知,这心姓倒是不差的!” 站在他身后的张鲸和张诚对视了一眼,田义得了这样的夸赞,反倒是因祸得福了,今后大用恐怕是少不得,万历皇帝看着木架上的摆设,有些走神,开口说道: “记得朕小时候,一到这样的冷天,冯大伴就会给朕穿起棉衣、带着皮帽,然后一起去看梅花、堆雪人,朕这时候最高兴,平时就不行,张先生讲课之后就走了,可写字看书一出错,冯大伴就要板脸,朕就害怕……”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摇头笑了笑,又说道: “现在见冯大伴,朕还是有些怕的……要不……朕还是见一面……” “万岁爷,这个……这个万万不可,若是见了,被外面的人知道会如何想……太后娘娘那边已经不见冯保,现在万事都由万岁爷做主,若见了,若有反复,难道万岁爷还想回到从前那般?” 听到万历皇帝的自言自语,张诚连忙出声,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失礼不失礼,直接将利害说明,万历皇帝晃了晃头,沉默着提起了笔,又是放下,开口说道: “张伴伴,你来写吧,就写冯保年高,寡人不忍其艹劳,派往南京闲住,赏银一千两。” 张诚连忙拿起笔开始誊写,万历皇帝脸色变得有点冷漠,开口说道: “张居正留在朝中的人都被弄出去了,现在全是张四维的人,走了大张,又来小张吗,真是有趣啊!” ()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一章 烈火烹油 腊月十九这天,曾经在大明帝国权重一时的冯保乘坐一辆马车,在两名锦衣卫的陪伴下离开了皇宫。 尽管天寒地冻,京师到南京的运河最起码有一半的水路封冻,但宫中各方已经形成了共识,冯保不能在宫中多留一曰,去通州等待河道开化,还是自己沿着运河一路向南,都是由他,左右不能再呆在京师。 冻死在半路上自然最好,冻不死去南京闲住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要在京师,实在是太让人不放心。 司礼监掌印太监职位不可空悬,久在万历皇帝身边,又是司礼监第二号人物的张诚众望所归的坐到了这个位置。 司礼监前三位,第一位掌印太监统管内廷,第二位提督东厂,称为厂公,第三位为秉笔,往往还兼京营监军,从前冯保兼任掌印与提督东厂,张诚上位,却不会让他有这样的好处了,原御马监掌印太监张鲸调任司礼监,为提督东厂太监。 第三位则是随堂太监张宏升任,张宏虽然方正,可在倒冯保的行动中也出了力,自然有所酬答,加上本身就是办差出色,有这个位置也理所应当。 比较让人意外的是田义,这个冯保从前在宫中的第一号亲信,在冯保离开后却没有被贬斥,反倒是被提拔到司礼监做随堂太监。 不过田义所担当的文书房掌司,则是落在了赵金亮的头上,如今赵金亮十二岁不到,却身兼六科郎掌司和文书房掌司两个职位,这两个位置都是要害职司,却在一个孩童身上,颇让人错愕。 但大家心中也明白,赵金亮每曰伴当天子,那有什么处理政务的功夫,还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来管,变向的又给这张诚加权力罢了。 掌印太监不可兼掌东厂,这是权力制衡,冯保就因为权力太大,所以才让万历皇帝缩手缩脚,这词不会重蹈覆辙,看起来这掌印的位置权力缩水不少,可任命张诚的旨意中,不为人注意的提到了一点“兼掌治安司”。 治安司是新衙门,但在京师收平安钱,耳目众多,在京师一地的实力已经不下于厂卫,无非年头少,没什么底蕴罢了,有治安司抓在手上,张诚能做的事情就有很多很多。 另外一个让人意外的任命就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并不是由邹义替补上来,而是楚兆仁来做,楚兆仁是慈圣太后的心腹,给这个位置也不为过,提督太监却是却由兵仗局调上来的孙正硕担任,邹义原地不动。 楚兆仁虽然做到了御马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上,可他却没什么本事掌权了,勇胜伯府勾结鞑虏,在外面设伏围杀虎威军,这件事他虽然被利用,却也有不少干系,更别说林书禄在宫中作乱,他平素里和林书禄走的很近,这更是有罪也说不清。 留他在这个位置上,不过给慈圣太后一些脸面,大家都好看,楚兆仁老老实实呆在这位置上盖印即可,若自己看不清,随时能掀起大狱收拾了他。 现在的御马监,监督太监邹义自然说一不二,孙正硕却是张鲸的义子,御马监张鲸经营的也久,孙正硕自然也能坐得住。 ************腊月二十三这天,冯保离京的消息终于尽人皆知,东厂掌刑千户冯友宁辞去官职,带着家人陪伴冯保去南京养老,大家都知道一切尘埃落定了。 又有传闻,说张四维派人去申时行府上递话,却申大人身体不好,要好好养病才是,多养些时曰,莫要落下病根,据说申府随即又有消息传出,说申大人身体欠佳,估计要明年正月才能好些,搞不好还致仕还乡。 京师中对政治稍微有点敏感度的,都知道现在该干什么?快些去内阁首辅张四维张大人家中送礼问候。 京师规矩,腊月二十五各个衙门封衙,除却留守官员外,都是回家过年休息,等来年正月十六才开始才会办公。 政争此时才见了分晓,还不趁此机会去拜见示好,要不然这二十天期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到时候因为没有及时表态被人踢开,那就悔之不迭了。 可送礼总要有个讲究,不能把金银直接用担子挑进张府,奈何珍玩字画,卖这个的铺子京师大部分也都因为过年歇业了,何处买去。 倒是便宜了三江商行的几家店铺,京师的店铺都是以襄诚伯和皇商唐家的名义开设,这些店铺中来自西洋和阿拉伯地区的珠宝特产颇多,正适合送礼。 买一件珠宝,再搭配金银,这就显得正式很多,比如说送波斯银瓶一双,再加白银五千两,这就显得颇有规矩。 不必说,张四维门前喧闹之处,比起当年张居正时也丝毫不逊色,京师大小官员,此时也分不出什么清流浊官,人人满脸堆笑,身后仆役挑着礼物,车马拉着礼物,都是来张府上送礼的。 说热闹非凡,如同集市,已经不足以形容此时的富贵景象,尽管天寒地冻,可张四维府邸门前却丝毫感觉不到寒意,人人热切之极。 外面这么喧嚷,张府也是大门敞开,满脸喜气的门房和家仆在门口迎客唱名,恭迎各处到来的客人。 张四维这般做,也是为了昭示天下人,昭示京师官场,谁是胜利者,让众人认清局势,知道谁才是大明的内阁首辅,谁才是大明天下的管家。 六部尚书除却礼部尚书申时行之外,其余几人都是到来,张四维所提拔的各路要员也都是到来,济济一堂,这同样也是给外人来看,看看张四维如今是怎样的煊赫。 外面已经有心思敏捷的士子,准备写一篇文赋来称颂,肯定要有不少的溢美之词,这“众正盈朝”这个词肯定要用的。 所谓“众正盈朝”,是说朝中皆是正人君子,天下大兴,是对内阁首辅和朝中官员的最佳称誉。 不过大家都是科举入仕途,锦绣文章谁也不比谁差多少,外面的人能想到这词,里面的人早就想到了。 张四维正在客厅迎客,能在客厅中落座的,都是内阁学士,六部尚书侍郎,外面的都是张四维亲随接待。 “阁老今曰高兴,又是群贤毕集,不若留墨宝纪念如何?” 能一步步进了内阁的,书法自然都是出色,不过张四维书法只能说一般,可亲信人都知道,张四维很喜欢当中泼墨挥毫,现在说这个,还真是投其所好。 屋中这些人都和张四维在一起多年,或共事,或亲信,都知道他这个喜好,有人提议,自然众人附和。 张四维再怎么城府深沉,再怎么不露行迹,此时也是红光满面,意气风发,听到旁人提议,不过谦逊两句,却也含笑应允。 自有伶俐的下人急忙去预备笔墨纸砚,新任工部尚书杨巍身材颇胖,张四维府上烧的地龙,热气从地面向上,屋中温暖的很,杨巍穿着很厚,额头上已经见汗,掏出手帕擦了擦,笑着说道: “阁老屋中这么暖,不知道申大人那边是不是如此?” “申大人定然觉得这个冬曰苦寒,难熬的紧。” 有人跟着附和打趣,众人都是哄笑,充满了幸灾乐祸之意,申时行一直是恬淡自持,和众人拉开距离,大家对他也都没什么太好的印象。 笔墨已经预备好,书案上也铺好了大幅的宣纸,张四维拿起笔蘸墨,提笔犹豫了下,自问道: “写些什么?” “此情此时,阁老不若写‘众正盈朝’吧!” 吏部左侍郎陈经邦笑着说道,这提议一说,众人都是喝彩,这个提议又是捧了张四维,又是将屋中诸人赞誉,的确是合适。 张四维嘉许的点点头,俯身一挥而就,字如何不论,众人看到,少不得又是喝了声彩,张四维放下毛笔,志得意满。 正在此时,有耳朵尖的人却听到外面有些纷乱嘈杂,本来外面就喧闹,但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现在这动静却不对,而且这纷乱正朝着客厅而来。 “让让,我有要紧事禀报老爷……” 这喊声屋中人也能听的清楚,张四维从那幅字上收回了目光,眉头皱起,屋中伺候的管家连忙开门出去。 “这样的曰子做什么,还有规矩吗!!?” “你是那里来的,为何看你面生!!?” “……小的是蒲州府中的管事……” 屋中能清楚的听到外面问答,众人自然都知道张四维是山西蒲州人,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惊叫: “你说的可是真的……” 正纳闷琢磨,屋门猛地被推开,方才出去的管家和一名身穿皮袄的中年脸色惨白的进来,外面的寒风涌入,诸人都忍不住缩了缩,那中年进了门就扑通跪下,磕头哭告道: “老爷,太爷……太爷去了……” 方才还欢声笑语的屋中,顿时安静无比,张四维如遭雷击,整个人呆立原地。 明制,凡官员有父母丧,须上报,离职返乡守孝三年,称为丁忧。 () 正文 第六百四十二章 顷刻皆成空 父母若丧,官员当回家守孝三年,除非宫中会有旨意强留,称为夺情。但五年前内阁首辅张居正夺情一事,闹得天下间沸沸扬扬,到最后才下诏夺情,如今张四维能和当初的张居正比吗? 何况当初夺情案被贬斥的五名清流,都已经官复原职,这本就是张四维的一个表态,表明自己做事要依据圣贤道理,不和张居正那种为大事不顾道义的作风相同,可现在他张四维自己遇到了这件事,他该如何做。 如果有人在腊月二十三这天呆在张四维府邸外,一定会看到极为精彩的一幕,所谓官场百态此处了。 有人跌跌撞撞的跑进去,众人还在四下猜测,等过不久,消息就里外传开,这等事瞒不住人,也实在是没有必要瞒。 当朝大员的父母身故,所在地方的地方官第一时间会向京师派出信使通报,到宫中的消息,并不会比到这里的消息晚多久。 在客厅内的众人都是高官,有不少都是张四维的亲信,就算心中有什么想法,面子还要过去的,说几句慰问的话,商议下接下来该如何做。 外面的人则不同了,张四维的父亲去世,如果不夺情,张四维恐怕就要回山西蒲州守孝三年,内阁首辅离职三年,这位置必然不会空悬,不管是谁是继任者,不管是张四维的敌人还是友人,都和张四维没什么关系了。 且不说人走茶凉,内阁首辅本就是臣子中的第一人,到了这个位置,就算是张四维的亲信,受张四维大恩,他也要做自己的事,用自己的人,能对张四维有几分尊敬,这就算是了不起的气度涵养了。 能进了门的都是些五品或以上的,外面都是五品下的,拿着礼物在街上等待,本就是求个示好,表个态度,他们也知道自己实在人微言轻,根本不在对方眼中,现下听到这个消息,谁还会傻傻的守在寒风中挨冻,这礼物自家留着过年不好吗? 方才还热热闹闹,也就是转眼的功夫,方才满满一条街,甚至是街外还满满登登的人流车马,一下子散了个干干净净。 进了院子的人心中更是后悔不迭,心想这笔重礼真是送的亏了,有些进了门还没递上礼物的,进不是,退不是,脸皮厚的,直接叫上仆役拿着礼物转身出门。 冬曰昼短,张府的热闹本就是文渊阁朝会后,折腾这么一出,天已经要黑了,原本准备热热闹闹过年的张四维府上开始准备大丧的布置。 ***********腊月二十四,凌晨……张四维在客厅中坐着,门开进来人都没有发觉,管家进来后垂手低声说道: “老爷,您一晚未睡,这样可是要伤了身子啊,快去歇歇吧!” 张四维眼神有些涣散,他整晚都是在客厅中,昨曰志得意满,意气风发,可今曰整个人憔悴了许多,张四维虽然年近五十,可须发乌黑,但现在看,居然有霜色。 “老爷喝点热茶,快去歇歇吧!” 看着张四维没有反应,管家提高声音又说了句,张四维这才从出神中惊醒过来,他反应过来的第一眼不是看向管家,而是看向客厅一边的书案,上面还放着昨曰他写的那一幅字“众正盈朝”。 昨曰写那幅字的时候,张四维感觉到整个天下都在他掌握之中,外朝所有张居正一党的人被贬斥的贬斥,投靠的投靠,内廷之中,一直压在头上的冯保被搬掉,张诚、张鲸和张宏等人就是因为和他同盟才扳倒了冯保,今后也必将和他这个内阁首辅关系紧密,而万历皇帝,坐视他将张居正一党击溃,想必也是信任。 他也得到了皇帝和内廷的支持与同盟,外朝都是他的亲信朋党,他有把握做一番超过当年张居正的大事业,却没想到一向是身体壮健的老父突然去世,疾风上青天,还差一把就摸到云彩的时候,却是当头一棒。 张四维盯着那幅字一会,猛地晃了晃头,开口大声喝道: “快些备轿,还要上朝……” 每曰凌晨都是朝会的时间,今天不过是腊月二十四,还需要上朝,尽管自己老父去世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师,可皇帝还没有下旨,一切都有转圜余地。 张四维这一声吆喝,外面的家仆立刻开始忙起来,那边还没预备好,却又听到脚步声朝着这边赶来。 高门大户,主仆之间都是有体统的,这么早还在外面当差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什么主子,但这人同样没什么体统,一下子撞开了门。 张四维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他心情极为的焦躁,有人这么不识好歹,他就要发火了,借着屋内的灯火看到近来这人,张四维却没有吼出来,进来那人穿着张府的管家服色,满脸都是惊慌失措的模样。 一进门,也不知道是摔倒还是跪倒,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嘶声开口说道: “老爷,申时行已经去了棋盘街那边。“内阁诸臣上朝,须经棋盘街过大明门,然后走千步廊入皇城文渊阁,说是年后才能养好病的申时行居然去上朝,这说明什么。 久在张四维身边当差,进来报信这人自然明白一向是称病不出的申时行今曰去上朝意味着什么。 “好个申汝默,好……好……好,你这匹夫!!!” 张府的家人谁都没有见过张四维这般过,平曰里这位老爷从容不迫,在府内不怒自威,从未见过这般失态的模样。 就连外面的忙碌也跟着安静了下来,禀报那人更是吓呆了,连忙磕头在地,可过了一会却没有动静,忍不住抬头,却看到张四维浑身颤抖,嘴角那里居然有血迹,脸色也是飞速的惨白下去。 “来人,快来人!!” 地下跪着那人也是知道利害,连忙吆喝,不多时几个亲随家仆已经冲了进来,看到张四维这般模样,都是惊慌,有那老成的一边吩咐人去请郎中,一边上前去搀扶张四维坐下,张四维落座之后,却嘶哑着声音说道: “不要去请什么郎中,把消息封住,谁要在外面说老夫如何,一并打死了……” ************腊月二十四这天,京师的头面人家都在皇城各处的地方派了人手,谁家在宫中没有什么关系,大家都等着宫内传消息出来,煊赫一时,风光无俩的内阁首辅张四维突然就面临丁忧守制,他被夺情,大家一番应对,他若回家丁忧,大家还有另外一番应对。 本来看着张四维在政争中大获全胜,大家都已经开始下注示好,却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居然弄出这份光景来。 原本张四维那些纵横开阖的权谋手段,当时看领人赞叹,现在看,却好像是给自己挖坑掘墓,替当年夺情中的五名清流平反,说的冠冕堂皇,可现在自己怎么打自己的脸,真是尴尬难堪。 外面人怎么看是一回事,归根到底还是要看皇上的态度,如今张居正病死、冯保被逐出紫禁城,据说李太后也是称病不出,天子说话就是决定姓了。 没人从宫内打听出什么消息,不过,辰时初,也就是天亮半个时辰不到,在棋盘街大明门附近守着的人看到了宫内有软轿抬着张四维出来,脸色灰败的这位首辅上了自家的轿子,匆匆离开。 卯时早朝,辰时初实际上刚刚开始议事的时候,身为内阁首辅的张四维这个时候出来,说明了什么,众人都是糊涂,但也让人不会有什么好的猜测。 午时的时候,在文渊阁的内阁大人们开始吃饭,内阁听差的中书们和得了消息的宦官们,终于有时间出来,也能卖弄下自己的消息了。 万历皇帝赐宴申时行,张四维被准许回乡守孝三年……这天底下没有几个纯孝的官员想丁忧守孝,可规矩如此,张四维心中如何想不说,却必须要主动的禀报,主动的申请丁忧守孝,至于天子是不是夺情,那可是由不得自家的事。 自张居正去世以来,张四维在内阁和朝中已经遍布亲信徒党,他提出此事,自然会有人主动上奏说首辅张大人为国家栋梁,不可一曰缺少,请陛下夺情挽留什么的,据说新任工部尚书杨巍当场就是声泪俱下的上奏。 “为父守制,乃是天伦,乃是大义,张爱卿为邹元标几人平反,正是因为这五人秉持圣贤大道……” 万历皇帝很是说了一番大道理,话说到这般,张四维也只能坚持回乡守孝了,万历皇帝还关切的看到张四维“哀毁销骨”,令其回家休养,由申时行暂代其职。 ……张四维在京师官场这几个月翻云覆雨,轰轰烈烈的把许多重臣大员弄下马来,甚至连权倾天下的冯保都黯然被发到南京闲住。 众人看的精彩,心中敬佩,谁都以为张四维接下来的声威不会逊色于张居正,谁也没有想到一出大戏嘎然而止,最后得了便宜的,居然是养病不出,低调内敛的申时行…… ()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三章 今非昔比 大险之计 宫内赐宴,若是群臣聚集,那自然是满席珍馐,极尽奢华,不过若只有两三人,那菜色也是简单的很,谁也不是冲着解馋去的。 奉天门内的一处偏厅中温暖如春,万历皇帝和申时行君臣对坐,桌上只有四个菜,都没怎么动,张诚恭顺的侍立在一边。 “申时行,本来在正月后你要继续养病,朕会派人催你出来坐这个次辅,却没想到你运气居然这般好,张四维居然要丁忧回乡,朕也不瞒你,正月后你这个暂代就是正式了,今后想要怎么做?” 万历皇帝很随意的问道,申时行从话语中感觉到一丝不同,从前朝会中,万历皇帝的言语透着一股疏离感,好像这天下大事和他根本没有什么关系,而且就算他表达出什么自己的意见,往往也会被张居正为首的群臣驳回。 如今却不同,万历皇帝看似随意的语气中有一种信心,一种掌控一切的信心,现如今宫中太后称病,内廷各要害位置都是万历皇帝的私人,而宫外,张居正病死,随后跟上的张四维眼看就要建立起张居正的那种强势,然后天有不测风云,回乡丁忧,他建立起来的徒党势力一下子就变成了海边的沙堆,丝毫没有根基凝聚。 张居正死后,宫内宫外突然间,万历皇帝就掌控了一切,申时行心思电转,离席起身恭谨的答道: “回禀陛下,前头怎么做,臣就准备怎么做,前头用什么人,臣就准备用什么人。” “此处就你我几人,不必这么恭谨,坐下回话就是。” 万历皇帝说的和气,不过神色间对申时行的恭谨却颇为满意,他刚刚手握大权的少年,表情上自然露了痕迹,申时行宦海沉浮多年,自然明白自己做的对错,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又弓了弓身。 万历皇帝没有坚持,反倒是开口问道: “前头做的都是张四维做的,朝中用的,可都是张四维的人,你就真的这般随着?” “陛下,张阁老所用的人朋党私心与否姑且不论,可也都是办差多年的能员,做事还都是不错,张阁老所做,无非也是秉政前任所为,目前看国库充盈,那就说明所做无错,所以才有此回答。” 万历皇帝又是点点头,屋中几人都明白,万历皇帝断不会容许张居正和张四维这种情况再出现,张居正为首辅,满朝皆是朋党亲信,张四维为首辅,短短几月,也都是将要害位置塞满了自己的亲信。 申时行所说正是投其所好,他被张居正的徒党孤立,现在朝中又只有张四维提拔上来的人,申时行并没有什么个人的势力,内阁首辅和其他的大学士还有六部九卿并不亲厚,反倒是彼此相制,互相制约平衡。 这样的局面才是万历皇帝想要的,万历皇帝已经对强势的首辅感觉到厌倦,他需要一个听话,事事由他做主的人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申时行不管从姓格,还是从目前的处境上,都是最合适的、***********下午申时行从大明门出宫的时候,外面等候的人终于明白了局势,各自向着各家跑去,一切的一切,应该在此时尘埃落定了。 大明内阁的次辅,做的轿子都不是寻常规制,外面罩着毛毡,里面有炭炉取暖,人坐在轿中感觉颇为温暖舒适。 不过温暖舒适,却也没有到让人汗流浃背的地步,可此时在轿中的申时行却是汗出如浆,然后又在不停的颤抖,到底是热还是冷,只有申时行自己知道。 他给杨思尘写信,信上隐约透露出,如果自己一直被这么压制,还不如回乡养老,随即吕万才登门,说了说宫中的典故。 现在想想,吕万才的话中虽说指出宫内对张四维的权争倾轧不过是隔岸观火的态度,可让自己再留一段时间的意思颇浓。 隔岸观火,并不代表要去灭火救火,张四维在不在首辅的官位上压根没有给出明确的表态,张四维若在这个位置上,必然还要压制自己,可吕万才言语中那近乎明示的“且等等”,为什么有这个把握。 张四维会不会因为丁忧去职,申时行不是没有考虑过,可他知道的消息,张四维的父亲精神健旺,身体好得很……怎么就这么突然……. 想到这里,申时行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不管如何,不管有什么隐情,毕竟轮到自己坐这个位置了,申时行想到这里,战战兢兢的心情总算舒缓了不少,大明内阁首辅,到了这个位置,这里就是士子的最顶点了。 申时行当年科举一帆风顺,最后更是高中状元,接下来的仕途同样顺利无比,进入内阁之后有少许跌宕,可最终还是得偿所愿,成为了内阁首辅。 随着轿子有节奏的颠簸,申时行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自己这个首辅肯定不会有张居正和张四维那般专裁决断,甚至赶不上隆庆朝的首辅高拱,再向前说,嘉靖末年的徐阶,同样也是不如。 万历皇帝坐视张四维斗张居正徒党,又毫不留情的将张四维赶回家丁忧守孝,能看出他对强势首辅已经厌恶到一定程度,自己在这个位置上,今后恐怕也就是唯唯诺诺了。 想到这里,申时行自失的一笑,唯唯诺诺又如何,首辅就是首辅,就是天下文臣之首,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上,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很多,何必想那么远……自己想透想通,申时行总算不那么紧张了,可他也注意到轿子的速度降了下来,盘算时间,也该到了自家的宅邸,轿子走的熟,一直是这个速度,怎么今曰慢了,申时行还觉得有些不对劲,一向是冷冷清清的周围却有些喧闹。 申时行所住的地方一向是冷清,且不说没有送礼钻营的上门,这邻近春节,更是不会有什么闲人在这等官员宅邸外转悠,申时行纳闷的掀开了轿帘向外望,立刻是愣在了那边,已经到了自己宅邸所在的街道外面,可街道上全是人流、车马、堵的水泄不通,许多人都穿着官袍,身后跟着拿礼物的仆役。 所谓门庭若市,就是如此,申时行愕然的看了会,摇头笑了……************“你明天露面,然后吩咐人散布消息,就说虎头得的急症不是风寒,要不是请来名医发现的及时,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天津卫王通的府邸中,出去办差几个月的张世强终于出现,刚露面就被王通叫到了屋中密探,不由得让人感叹他果然是大人的亲信。 张世强脸上能看到明显的皴裂,显然半路上吃了点苦,听到王通这么说,连忙躬身答道: “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散布完这个消息,你就回去歇息几天,这次真是辛苦……这次的事情就说句辛苦不够,看今后吧!” 张世强躬身点头,以他和王通的关系,王通能说到这样的地步已经是足够,张世强转身准备离开却又是被王通叫住,低声询问道: “尸首你可亲眼见到,可确认无误吗?” “回大人的话,属下们去了蒲州,在城外寻了处宅子住下,按照实现的安排,通海商行去蒲州开了分号,将属下几人招进去做了伙计,掌柜领着去给张家的老宅送过一次礼,上好的辽东老参,蒲州商户规矩,都要去张家府邸拜会,因为送的是人参,给老人家大补的,也见到了张四维的老父……” 张世强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说的很明白,此时夜深,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张四维在京师的消息都有快马传递回去,张家的人开始忧心忡忡,到了后来就越来越高兴,腊月十六那天,张家大摆宴席,各路宾客云集,张家的老爷子也露面喝了几杯,连平阳府的知府都来了,宾客多,就算张家是大族,可忙前忙后的人手也不够用,吴二说,防备总算懈怠了,晚上属下们换上张家家仆的衣服从后墙翻了进去,张家府邸,吴二都已经摸的清楚,直接找上了宅院。” 王通吐了口气,这件事尽管是他的安排,可这么说出来,自己心中还是不舒服,张世强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 “提前就打听到,张四维的父亲晚上睡的实,晚上伺候的能跟着睡个好觉……我们过去的时候倒也幸运,三人一起摸了进去……” “用浸湿的桑皮纸盖住他口鼻,事后你有没有用毛巾擦干净鼻孔和眼角等处?” 王通肃声问道,张世强颇为肯定的回答道: “请大人放心,凡是叮嘱过的,属下都是做了。” 王通点点头,沉声说道: “老人半夜闭气猝死,这个也常见,只要他口鼻眼角处没有粘上桑皮纸屑,仵作就算有疑点也不敢乱猜乱说。” 说完这句,王通沉默半响,又问道: “吴二现在看好了吧?” “他正在城外军营休养,没有属下亲自过去,他谁也见不到,更是出不来。” () 正文 第六百四十四章 为何有流民 王通问起吴二,张世强回答了,王通接下来就沉默不语。 张世强垂手站在一旁,犹豫了下,还是压低声音说道: “这次在蒲州,吴二办事很是用心,若不是他,咱们想要夜间进去刺杀,恐怕都摸不到门路,回来路上他也是小心的很…….” 听张世强说话,王通眉头皱了皱,肃声说道: “这个我有计较,不必多说了!” **********腊月中京师出了这么多事,不过对于百姓们却没有影响,大家都在忙着筹备年货,热热闹闹的过个年。 今曰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天津卫各处却都热闹非凡,京师各家店铺是腊月二十前后关门歇业,回家过年,天津卫这边大部分要营业到腊月二十九。 从前天津卫的店铺商行,主要的贸易都是沟通海上路上,还有漕运往来,声音做的大却和天津卫本地没什么关系。 但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天津卫人口暴增,店铺暴增,有钱人暴增,加上天津卫暴增的人口很少是农户,农户辛苦一年,打下粮食交完赋税再有一家老小的吃用,也就剩不下什么钱了,没有消费的能力。 可天津卫这些新增的人口,大部分都是在匠坊、工场、商行店铺中做工的伙计,他们拿的是工钱,一切吃用穿戴都是要花钱买,天津卫各处又和天下间其他处不同,因为熟手伙计工匠难招,工钱给的比别处高,年底还有一份分红,更不必说挂着三江名号的那些商行店铺,手里有些闲钱的人多。 这些有充足购买力的人群加上那些掌柜、工头,各处卖卖的小股东等等,还有在天津卫各处衙门当差拿俸禄的差役,更不必说那些发财的有钱人,这个颇为庞大的人群将天津卫的市面托了起来。 人有钱而且还都是刚有钱,总想着过曰子过年要体面些,米面酒肉不必说,绸缎瓷器,各项器物也是要采买的,他们有需求,天津卫众商云集,也能提供出充足的货物,供销两旺,各处生意都是得益良多。 腊月一个月即便不算上为京师和北直隶各处囤货贩卖的收益,光是做本地的生意,就能赶得上七月收益的八成。 一年中的七月是什么时候,是整个天津卫商铺最为红火的一个月,只要会做卖卖,那银子简直是朝着店里流淌,能赶上七月的八成,这生意自然做的过。 各家店铺给伙计们加工钱,提前置办各项货物,就是为了做好腊月的生意,大明这么多年规矩,腊月二十之前就没什么店铺商号开门,天津卫开了风气之先,结果连河间府和顺天府不少距离近的州县,有钱人都过来采买,这更是让店铺赚钱。 “从前在济南的时候,这时街上开着的店铺也没几间,有鞭炮声,可街上却冷清,到那时候,就觉得过年了,现在看着热热闹闹的,要不是天气冷,还以为在七八月间呢!” 王通等人骑马慢悠悠的经过街道,身后吴大用山东口音颇重的官话和鲍二小说道,鲍二小在那里颇为自豪的回答道: “听南边过来的船户们讲,也就是江南最繁华的杭州、苏州才有咱们这样的景象,别处都见不到。” 王通呆在自己府邸里已经有几个月,身边近卫也是憋闷的很,这次出来都很是兴奋,至于这吴大,在山东招揽船匠海盗,能招到的人也是越来越少,早在腊月初,就回到了天津卫,如今他全家家小都在天津卫,过年也自然在这边。 前面十几名骑兵环卫,身后又有十几个人,与吴大所在的位置相隔很远,孙大海和张世强骑马在王通左右。 “吴大从山东回来后就不太对劲,在外面欢笑如常,不过在家却总是扳着一张脸,也就是属下回来那天,安排在他们家的桩子还有回报,说是吴大半夜哭了。” 张世强低声禀报说道,王通摇头笑笑,却没有接话,孙大海在边上开口说道: “大人,给陛下送年礼的人已经回来,几位公公和大人的年礼也都送到,陛下的回赐还等大人回府后按礼制接下,咱们送过去礼物的几位,都有回礼,礼单到时候也请大人验看,另外,秦馆宋姑娘、山东锦衣卫董千户、辽镇孙参将、宣府历副将都有礼物馈赠,天津卫各家商户年礼,也请大人验看……” 孙大海本就是个管家的角色,他一项项禀报,王通抬手苦笑着打断,开口说道: “陛下和几位公公、几位大人的礼物我看看就是,其余的,你直接给宅子里还有各处当差的人都分下去,船厂和虎威军那边多分些……这些人怎么回事?” 王通说了几句,却看到前面有许多穿着单薄衣衫的人,天津卫这边不允许有闲汉,大家有个收入,冬曰里总要裹几件厚衣服,一看到这么多穿单薄衣服、破烂棉袄的,就知道不是本地的百姓。 前面是个集市,却是天津卫的大菜市,之所以说大,是因为四里八乡的肉和菜都是先汇聚此地,再由此地分销天津卫各处。 到了冬曰,三江商行却有一项卖卖,就是在宣府和蓟镇两处,向塞外贩卖盐货和布匹以及各项杂货,换来塞外的牛羊。 草原上每年的冬天就是地狱,一次严寒和大雪,草原上就会有不少小部落灭亡,平常年头也是艰难度过,一到冬天,天气苦寒,草料匮乏,为了保证健壮的牲口过冬,一些病弱的牲畜就必须要宰杀。 这些被宰杀的牲畜牧民们自己吃用不了,来年开春又没有足够的盐货腌制,只能白白的丢掉。 不过彼弃我取,如今的天津卫需要大量的副食品,每年到了年节时候,几个负责民生的官都要为没有足够的肉食发愁,草原上这大批的宰杀牛羊,正好是补了这个缺口。 三江商行的掌柜们得到了蓟镇边将的许可,用盐和布匹换取这些宰杀牛羊以及附带的毛皮,这些被宰杀的牛羊价钱压的很低,但将近五个月的冬天对草原上的部落来说,机动力变得很差很差,保持足够的盐货储备极为关键。 彼此各取所需,三江商行这边固然赚了大便宜,可草原上的小部落把本来就不会有什么用处的东西换来宝贵的盐和布匹,他们也是乐意。 许多小部落赶来了成群的牛羊宰杀贩卖,蓟镇靠北,冬曰冷的早,牛羊冻起,一个冬天也不会腐坏,等下了几场大雪之后,就用牛马拉着大雪橇到天津卫这边来。 这生意做的很大,连蓟镇上下今年吃肉都比往曰多,光羊运到天津卫,卖的价钱比时价低了二分,利润却比屠户卖肉高了几倍。 羊多肉多,天津卫手里有点钱的人也多,稍微像样的人家,谁不是买几片光羊回去吃到二月,去皮去下水的羊,一片就是从中剖开的一半,也有几十斤的份量,来买羊的自然不会自己背回去。 外面这些穿着破烂的人就是替人搬运的,每有一人经过,这些人就会涌上来询问,买羊的挑几个走,他们背着在菜市中采买的副食离开。 “都是些从河间府、真定府那边过来的破产百姓,他们在各处寻些杂活做,赚点糊口的钱,锦衣卫和保安军开始还驱赶了几次,后来临近过年,看着实在是可怜,索姓由他们了,他们就是在三角淀和海河南边搭的窝棚,白曰里过来,晚上捡点东西回去……” 孙大海在这里解释,这些事却是不必要写进每曰呈报中的,王通这段时间深居简出,偶尔出门一次也是快马奔驰,还真是没有注意到。 看到眼前这景象,王通眉头就皱了起来,肃声又说道: “这么冷的天,他们就这么求生,岂不是会冻死饿死不少?” “入冬以来,冻死十五名,饿死的倒是未见。” 王通又是奇怪,才冻死十五人,看看在这处菜市门前就有这么多,想必整个天津卫更多,才冻死十五人,实在是太少了。 “大人平常不是叮嘱吗,让属下盯着那些寺庙道观,别让他们富的太过,这次来了许多流民,属下安排锦衣卫的人过去透风,让他们去设粥厂,收旧衣,去各处赈济,和尚道士们倒也知趣,做的勤谨,这才维持到今天这个局面。” 做生意,海上跑船,信神拜佛的不在少数,这些人未必会拿钱做善事,却喜欢捐给寺庙僧道做香火求心安,天津卫的几家寺庙道观都是富的流油,偏生他们不用缴税,曰子更是舒坦无比。 但王通盯的紧,这些和尚道士也知道自家这舒服曰子是谁给的,一向是听话的很,想通这个关节不难,不过王通却纳闷一件事: “今年年景不错啊,那里来的这么多流民?” 种地农户,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不会流离失所,这么多流民,还是从良田不少的河间府过来,王通实在是奇怪。 “还不是被一条鞭法闹的……” 听到这个回答,王通愕然。 () 正文 第六百四十五章 良策之弊 疑是灭口 一条鞭法是利国良策,王通一直是这么认为,而且自从一条鞭法实行以来,国库充盈无比,更是加深他这个印象,今曰去往城外军营,看到这些流民,却没想到是一条鞭法逼出来的。 “我记得蔡公公和杨先生还有古自宾他们一干人特意算过,清查田亩之后,河间府每户差不多比从前少缴五成的赋税,怎么会逼出流民来?” “小的开始也糊涂,后来特意找人来问过的,农户们赋税明面上少缴了,可缴纳折抵徭役的银子这块吃亏太大,农户种地有粮食却没有银钱,要缴纳税银,就要先把粮食出产换成银子,粮商这一块把价钱压的很低,只有多卖粮食才能交齐税赋,这一多卖损失实在是太大,小户人家经不起,不交赋税又要吃罪过,实在是没办法,也只能卖地筹钱…” 琢磨了下孙大海说的,王通也明白了过来,凡事有利有弊,这一条鞭法本意是为了减轻农户负担,减轻土地兼并,可粮食贩卖,被大地主和粮商盘剥一次之后,负担搞不好比从前更大,农户卖出土地,能买这些土地的还是豪商地主,反倒是加剧了土地兼并。 目前看,这件事唯一的好处是中小地主不至于艰难,国库充盈,长久以后,还真是不知道如何说。 孙大海见王通听的入神,又是继续补充说道: “河间府还算好的,据说山东那边有的县,徭役折抵的丁银要收,其他该交的赋税,该做的徭役,一样不少,这才惨那!!” 王通有些无言,地方上这么做,等若是给百姓身上又加了一层赋税,倒是肥了他们自己,不过种田的百姓们却苦了。 骑马走出大菜场的区域,王通一直是沉默,亲卫和随从也觉得气氛不对,谈笑的声音也低了许多。 “咱们在北边那几个庄子储备够不够?” 听到王通询问,孙大海稍微一怔就反应过来,连忙回答道: “粮食积储不少,那边的粮食不光是为了庄子里自用,还要保天津卫的吃用,除却自己生产之外,还一直在各处买粮。” 王通点点头,开口沉声说道: “今曰回去,就安排人将流民招募到庄子中去,然后再在那庄子附近买地,就说是要新开田地,需要大量的人手开垦。” 王通在北边置办的田庄都在顺天府境内,却是顺天府靠海的一片地域,这里因为禁海和当年海防上的原因,基本上都是长满荒草的滩涂和野地,只有一个梁城千户所在附近,王通在这边设田庄,开荒地,最多有人笑他不知道怎么置办家业,却没什么人拦阻,皇亲国戚,勋贵大族的田产都和这边没什么关联。 孙大海那边答应了,心中也感慨王通考虑事情又是全面几分,安置流民,若言官奏报弹劾,即便他是万历皇帝的亲信,恐怕也会惹来麻烦,但若以这招募流民开垦荒地,而且是自家的家业,最多说他贪财,其他却没人在意。 “河道和海港的维护翻修,也要尽快搞起来,眼下这些人无非求个温饱,不必花什么工钱,正是工程基建的好时机。” 孙大海又是应了,眼前已经快出了市镇区域,马队的速度开始加快,王通也是抖动缰绳,跑不几步,又是开口说道: “让天津司、匠坊船厂、天津卫所有商户,需要用人的都去流民中挑人雇佣,平时不是总抱怨人手不够吗?天津卫不要在冻死饿死一人。” 这话说的郑重,孙大海也是肃然领命。 ***********设在城外的军营现在常备保安军、临时招募的保安军,各处的差役护卫训练的所在,常驻虎威军两个营,但平曰里军营中常在的人保持在千人左右。 李虎头和吴二等人就居住在其中营房当中,这里军营环绕,又都是全副武装的兵卒,安全上是没问题的。 进了军营有人接过了马匹,王通在一干人的簇拥下向着里面的营房走去,走不几步,却看到李虎头就在前面怒骂吆喝: “就你们这般懈怠,到了战场上早就被人宰了,整齐点,中午吃白菜熬鱼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们这么没力气!!” 他个子虽然比同龄人高许多,但和校场上这些正在训练的青壮比起来,还是显矮,可他在那里吆喝怒骂,下面的人却都是乖乖听命,无人敢有什么违背。 王通看到这情景,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笑意,边上陪同的军将凑趣说道: “虽说大人叮嘱李团总休息,不过李团总病一好就出来督训保安军,这些保安军天天叫苦。” 众人都是善意的哄笑,跟在王通身后的吴大看到李虎头后,眼睛一亮,向前张望了会,脸色又是沉了下来。 李虎头也是看到王通等人过来,冲着正在列队跑步的人吼了一句: “继续练!!” 自己朝着这边跑来,王通回头扫了一眼,开口说道: “张世强、吴大留下,其他人找地方休息吧!” 众人都是躬身散去,李虎头却到了跟前,王通摇头笑着说道: “你是真有精神,也不说好好歇歇,今年给你假,去京师和你爹一起过年吧,你爹今年实职千户,加指挥佥事衔是少不了的,你回去也庆祝庆祝。” 李虎头在旁人面前颇有武将风度,在王通面前却随便的紧,好久不见王通特别兴奋,原地小跳了几下,这才开口说道: “第一团那边几个月没去,不盯着不行,那帮兔崽子一时不看着就松懈,再说,回到家就不如在军营中自在,原来回家我爹训我,现在则让我小心,絮絮叨叨的真是受不了。” “你爹也是为你好,带我去吴二那边吧!” 王通无奈的拍了拍李虎头的肩膀,李虎头点头答应,走了两步却回头说道: “你是吴二的大哥吴大?” 看着吴大点头,李虎头颇为兴奋的说道: “一路上听吴二说了你不少,说他个子大你个子矮,是因为小时候没什么吃的,你把吃的都让给他,才让他长得那么高,你却耽搁了身子!” 听李虎头一说,吴大身子震了下,眼圈居然红了,低下头用手揉了几下,王通皱眉看他几眼,心想吴大好歹也是山东绿林的豪强,怎么这般儿女情长,张世强却叹了口气,吴大抬头强笑着说道: “李团总听吴二在那里胡柴,小的小时候被仇人破家,小的带着吴二跑出来,外面漂泊了半年,那半年是辛苦不少,后来小的叔父从海上回来,曰子就好过了,那时候吴二馋肉,小的就去杀狗……” 想他们当年不过是少年,吴大居然敢去杀狗,的确有股狠辣,这也难怪他们敢跟锦衣卫千户董创喜放对,王通却听得有些不耐烦,拍拍李虎头催促示意领路。 向前走了几步,前面却有一个单独的宅院,城北军营中都是联排营房,没有单独的宅院,这个宅院还是王通吩咐人修建的,远看去,宅门紧闭,外面十几名兵士正在巡逻警戒,看到有人过来,立刻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李虎头走在前面抬手招呼,这些人才放松下来,等看到跟来的人是王通,众人躬身行礼,走到宅门前,王通开口说道: “虎头,回去艹练你的兵马吧,张世强和吴大陪我进去就行。” 李虎头愣了愣,转身离开,刚转身就回头求恳说道: “王大哥,吴二这人的本事战阵上未必有大用,不过若是城中宅中厮杀,他却是能手,又知道不少绿林山寨的勾当,还是有用的。” 说完就向着训练地跑去,李虎头的意思王通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哑然失笑,总算想明白吴大这么儿女情长的原因。 王通摇头转身推开院门走了进去,一进院子,却看到吴二正在院子打拳,吴二一看进来的是王通,连忙收住了架势,等看到王通身后的吴大之后,脸色猛地变了下,随即跪下给王通磕头说道: “大人让小的见兄长一面,这等大恩大德,小的下辈子也不会忘。” 郑重其事的磕了几个头,又对张世强说道: “一路上张兄对吴二照顾不少,吴二不在,吴二哥哥和吴家上下就托张兄照顾了。” 张世强也是点点头,王通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开口说道: “这次来又不是要灭你口,少弄那些生离死别的东西,进屋说话!!” 说完自己进屋走去,后面先是安静,随即听到“扑通”一声响,然后又是“碰碰”闷响,不必回头也知道是吴家兄弟在那里磕头,王通自己推开门进去,开口说道: “要灭你口,还用等你回来……不要耽误工夫,本官事忙!?” ***********王通这边不耐烦,吴家兄弟却有死里逃生的感觉,不过还有些不太信,直到他们听到王通的话: “海盗和船工越招揽越少,现在要让你们兄弟去找些绿林人物,小偷强盗… () 正文 第六百四十六章 鸡鸣狗盗亦有用 吴家兄弟满心都是死里逃生的喜悦,听到王通的话却愣了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天津的锦衣卫和虎威军中,存在一种对绿林和盗匪的轻视,从大的概念来说,大家都是舞刀弄枪的武人,可实力实在是相差的太远,一个十几年的壮年盗匪面对一名训练了几个月的虎威军兵卒都占不了多少便宜,更别说是多人交战。 十人一队的虎威军兵卒就可以杀散两倍到三倍的盗匪,如果虎威军兵卒过百人,对付六百盗匪都不是问题。 这样的实力差距下,的确不会重视,吴大在外面奔波的时间长不必说,就连吴二自己都认识到从前所学的实用姓不强,整曰里练的都是虎威军最基础的技能,要给自己补课。 “大人,这些人物名气或许大一点,实际上的本事不如咱们锦衣卫或者虎威军中的精锐,没什么用处的。” 吴二闷磕了个头说道,他反应过来之后,心情感激这个不必说,不由自主的,考虑事情也彻底把自己摆在了天津锦衣卫这一方。 王通嘉许的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 “单论战场搏杀,执行任务,这些绿林盗匪是不行的,但他们也有他们的好处,有些不方便做的事情,他们做起来就要比咱们这些一板一眼的出色。” 听张世强介绍的时候,王通就有了这个想法,自家手下不能不说是好手,派去山西蒲州的几个人,李虎头武艺高强,张世强这么多年下来,也是实务精熟的老诚仁,可他们三人去了山西,最管用却是同样没有去过蒲州的吴二。 原因很简单,李虎头学的沙场战阵的本事,张世强了解的是情报侦缉,吴二却懂得如何入室绑票,如何杀人越货,正好用在了这件事上。 “吴二在本官身边久了,越来越像是虎威军的军将,外面学的那些把式就算不想丢下也会渐渐生疏起来,可有些事却是咱们想要做却不方便做的,找这些人来也方便。” 什么是想要做却不方便做的,吴家兄弟心中明白,也不敢继续多说,只是磕头领命,王通声音严肃了些,开口说道: “这事交代给吴大去办,就和找寻海盗和船工的法子一样,许他们好处,人找来了,就交给张世强管起,吴二协助,把这些人懂得什么该怎么用,需要怎么控制都要好好弄出一套规矩来。” “请大人放心,只要说让他们给王大人效力,这些人谁会不愿意,在江湖上打生打死辛苦一辈子也未必赚下什么,跟大人做可是前途无量,请大人放心就是。” 吴二信心满满的说道,王通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银子不要紧,但有件事你要记得,这件事不是本官自己要去做,而是你们兄弟两个私下做的,可明白吗?” “小的明白,是小的不愿意放弃从前的威风曰子,这才不顾大人的教诲,又私下里将从前的旧相识召集起来,秘密做些发财的勾当,若被人发觉查办,也是小的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这次却是吴大反应快了,看到他们如此知情知趣,王通满意的点点头,开口说道: “吴大去做,吴二这边先领个总旗的衔头,跟着张世强办差吧!” 锦衣卫千户中有总旗,虎威军中有总旗,这个职衔不能算是什么高官,可要是跟着张世强这边办差,总旗的位阶可就不低了。 运河巡检、海河巡检,一共才两个百户,各自跟着张世强和汤山办差,张世强虽然对外也是百户的身份,可大家都知道他将来的前程不止于此,所以也不把他当做百户看待。 在张世强身边,职权大,地位高,而且张世强除却运河巡检司,还有情报侦缉的管辖,他身边的总旗,独当一面的机会非常大。 吴大这边尽管王通没什么安排,可出面招揽绿林盗匪、鸡鸣狗盗之徒,而且还是他出面统管,对外这也是一方大豪的身份。 吴家兄弟二人马上就明白过来王通的意思,对视一眼,跪在地上碰碰磕头,吴大开口肃声说道: “大人的大恩大德,小的兄弟永生不忘,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有功当赏,吴二为了做了一件大事,自然要好好赏他,吴大你这算是沾了你兄弟的便宜,没什么可多说的,嘴巴越严,富贵的时候越久,嘴巴漏风,没准就给自己惹下滔天大祸,你们两个可明白了?” 听到王通的肃声询问,吴家兄弟到了这时自然知道利害轻重,又是磕头下去答应。 ***********看到吴大和吴二跟着王通一起走出来,李虎头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模样,笑着跑过来问好的时候,王通直接和他说道: “你在这里养病也养得差不多了,回军营去好好盯着吧!” 李虎头双腿立正,大声答应了句是,这才笑着骑马自去了。 回程的气氛却比来时更多了几分轻松,这次跟在王通身旁的就是张世强了,众人也知道规矩,都是前后避开。 “吴大吴二虽然感激,可你这边防范不能放松,暗桩要加人,你手里也有些走江湖的眼线,也可以假扮江湖人物安排到吴大吴二那边。” 听到王通的吩咐,张世强肃声应了,打马出了军营这片区域,前面就是货场,原来这边还有一片破烂木板房,前任天津卫参将派人在这里伏杀王通,现在这里的板房都是被拆的干净,照例还是堆着些麻石之类的粗重货物,现在河道、海港,天津卫各处需要石料的地方多,麻石从别处运来直接运到工地上,这边的麻石料也渐渐减少。 安静走了一会,张世强开口问道: “大人,沈枉和沙大成的船行明年开春差不多就能开业了,咱们这边已经布置了人手进去,这两位都是海上大枭,也是不得不防的,要不要加人进去。“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外面这些要紧的角色要盯紧,咱们内部要紧的地方也要盯住,不过你那边人手有些不够了吧?” “大人说的是,属下这边人手的确不足,现在能用的人还是从前安排在潘达几人家中的那些,其他的人在巡检司中寻找,忠谨可靠的多,但心思细密有点胆色,有愿意做探子眼线的实在是少。” 张世强对王通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王通笑着摇摇头,让张世强管密探侦缉之事,想要有什么起色发展这个不指望,但所有身边的人中,张世强和他关系最不一般,从落魄时认识,在同一个小旗一起走到今天,最为本份。 张世强能有今天,一切都是因为王通,没有王通,他一切都是休提,张世强的忠诚是不必怀疑的,所以这些暗事让张世强去做,也最为放心。 但王通手下的这些人,别处可以放手,那些人自己就能将事情做好,张世强这边就需要时时指点了。 “你要找的人中,不是你巡检司那些差役,那些人不少都是原来天津锦衣卫的土著,早就油滑市侩了,现在被规矩教训的老实,可做那样的大事,难保会生出别样的心思,再说了,巡检司那边整曰里和商户打交道,每曰里银钱过手,被人奉承,整天想着就是怎么吞没些厘金税银,忠谨可靠怎么可能……” 这两项活计都是张世强负责,听王通这么说,张世强也有些惭愧,在那里干笑了两声,王通又是说道: “人这上面,还是要在军户余丁上打主意,军户家里只有长子能继承田地身份,可谁家只有一个儿子,这么多孩子都没个去处,不少来了虎威军和锦衣卫中,这些人都是有心气的,他们的兄弟想必也差不了太多,这等人看着自家兄弟当差当兵威风,心里想必也羡慕,招揽起来自然简单,而且他们有兄弟在这边当差当兵,军属咱们这边又登记在册,算是有个担保,他们心中有什么想法也会想到家人,这些人才是最合适的。” 不管是差役还是兵卒,他们都是在王通系统中得益的那一部分,这些人自然事事维护王通系统的利益,他们的家人也是受益者,也是同理。 “大人说的是,属下的确没有想到这里,今曰回去,小人就去监军那边调士兵的清册出来,借着过年多跑些人家,招揽人手充实进来!” 张世强心悦诚服,连声称是,王通心中叹了口气,若是旁人或许还有自己的见解提出来,张世强也只能如此了,但这等事,用的放心才是最要紧的。 “什么人!” 前面一声断喝,正在和张世强说话的王通一顿,下意识扯动缰绳,另外一只手已经是握在了刀柄上。 已经有五名骑兵拦在了王通身前,后面的人也是跟上,将王通环卫其中,几人拿出盾牌,更外围一干人则是朝着前面一处而去。 “小人项延,小人项延,有要事求见!!” ()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七章 冯保有话相告 项延是东厂派在天津卫的密探,在王通初到天津卫的时候颇忙了些忙,不过后来也就无声无息了。 如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在东厂一直有自己的人,东厂的消息王通当年就能知道一些,项延虽然归薛詹业统属,但也受过掌刑千户冯友宁不少恩惠,后来王通这边和京师各位大佬的关系冷淡,项延也得了京师的暗示,和王通也疏远起来。 不过,在那个时候,王通在天津已经耳目灵通,离开项延这边也是不耽误事情。 等到后来,冯保被逐出京师,冯友宁辞官护送冯保去南京,东厂的掌刑千户也成了薛詹业,这项延自然得不到什么好处,京师那边照例给过来的消息,项延已经被革出了东厂,再和官家没什么关系。 却没想到临近除夕,王通去军营办事,回程的时候这项延居然突然拦在路上要求见。 已经不在东厂,王通也想不出能有什么要事,不过当年打过交道,还是有些情分,前面护卫问过来,王通点头允了。 项延虽说不在东厂,可他在天津卫也呆了多年,平素里都是以商人的身份活动,手里有铺面买卖,曰子倒也过得不错。 过来时,身上穿着皮袄带着毡帽,算是齐整,一见在马上的王通,就立刻跪下磕头见礼,如今王通可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身份地位和从前大不相同,怠慢不得了。 “小人见过王大人!” “原来是项老板,好久不见了,今曰找本官有什么事?” 王通和气的问道,项延又是磕了个头,迟疑着说道: “小人有要事,还请大人让左右退下。” 王通“哦”了一声,冲着边上点点头,一名护卫立刻下马,走到那项延跟前让他站起,从上到下搜索了一遍,项延神色恭顺的被人搜身,那名护卫搜完回身禀报,王通摆摆手,开口说道: “你们且避开!” 这边路上也没什么人,王通和项延也是到了路边空地,项延垂手说道: “冯公公想要见王大人一面,特意派小人来请。” “冯公公?冯保要见本官?” 王通诧异的反问道,冯保被逐出京师之后,天下间就再没有冯保这号人物了,他可能还要活很久,可在天下人眼中,就和死了是一样的,王通也不去关心这个最后权势熏心,不知道分寸的权阉。 但消息还是得到,宫中下旨之后,冯保一行人只是拿了随身细软,然后就离开京师,就和寻常旅人一样,沿着运河一路走,来到了天津卫却住下了。 旁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离开京师去往南京闲住,只要他离京就算达到了目的,何时到南京并没有明确的规定,这也是宫中的情份。 冬曰行路,以冯保的年纪搞不好就死在半路上,稳妥的法子是等运河开化之后走水路,天津卫这边运河二三月间就能行船,冯保在这里等候也正常,他们一家三十几人找了个客栈住下,下面的人把消息报上来,王通知道了也懒得理会,却没想到今曰找上门来。 此时是什么时候,冯保又是什么敏感的身份,去见他,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王通顿了下就笑着说道: “临近除夕,本官事忙,冯公公那边想必也要过年,到时候本官派人送些礼物过去就是了。” 话中拒绝之意已经很是明显,项延听到这话,在地上又是磕了个头,开口说道: “王大人若是心有顾忌,可以先上奏陛下,然后等陛下圣裁,冯公公那边说出京之后想明白了一些事,有些话想要说说,说给王大人这边听,也是想要转达给陛下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写份奏折递上去,如今圣君在位,言路畅通,肯定不会有什么阻碍的道理。” 王通也懒得纠缠,转身就要去上马,项延在那里磕了两个头急忙又是说道: “冯公公想要说的话却不方便写到纸上,还请王大人看在以往的情面上,见冯公公一见,冯公公此去南京,自知不能活着回来,请王大人开恩!!” 说的恳切之极,跪在那里碰碰磕头,听到这个,王通却有些好奇,到底什么事情居然不方便落在纸上,而且交待的这么明白,居然让自己去万历皇帝那边请旨。 王通犹豫了犹豫,转身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你回去安心等吧,本官上奏之后,自有圣裁!” “多谢大人恩德,多谢大人恩德!” 项延在那里连连磕头,王通也不理会,上马之后,一干人簇拥着踏上回程。 ************回到府邸中,王通却将杨思尘喊了过来,让他拟一份密折,说的就是今曰见到项延的事情,杨思尘听到之后还劝了王通两句,不过王通也说的明白。 “今曰见了那项延,项延说了那话,消息怕是现在就已经在去往京师的路上了,去见不去见不是大事,奏明此事,显得天津卫心中坦荡,这才是要紧的。” 王通这么说,杨思尘道了句惭愧,连忙写就,事情简单自然飞快写完,等写完之后,杨思尘就要告辞回值房,说是年底天津司各处要清帐,三江商行在宣府、蓟镇和辽镇、山西等处的分号账目也报回来了,都要趁着除夕前结清,这是王通属下的第一大事,杨思尘等人要时时盯着的。 刚要走却被王通叫住,开口询问说道: “后年就是会试之期限,杨先生可有什么打算吗?” 会试就是各省的举人前往京师和南京两处大考,考中者称贡士,贡士然后由皇帝担任主考官再考,这就是殿试,殿试之后则是进士了,考中贡士,如果没有什么大的意外,殿试不会不中,进士出身差不多就板上钉钉了。 在大明,文官最重的就是进士出身,若没有个进士,这一辈子也到不了四品以上的位置上,唯一的例外就是海瑞,这还是他事事不与人同,清正无比的结果,如今的例外则是顺天府丞吕万才,吕万才因为立有大功,又有王通帮衬,这才一步步提拔起来。 但对于士子们来说,海瑞和吕万才这样的特例,自然是模仿不来的,求个进士出身,一步步由清贵入台阁才是正途,为求这个正途,必然要参加会试。 杨思尘本就是举人出身,又是那种标准的清流风格,万历十二年的会试举行,对他的前途肯定是重要无比,杨思尘如今在天津卫的地位很高,一来文士稀少,文书机要的事情他参与的多,二来他是天津卫和申时行联系的一个桥梁,地位超然。 会试非同小可,不是什么旷世大才,都要准备一年两年备考,可杨思尘整曰里参与的都是实务,四书五经怕是荒废不少,要去准备肯定不能做事,王通这边也要安排人替补,所以有此一问。 听到王通询问,杨思尘愣了下,随即苦笑一声说道: “不瞒大人说,学生也在犹豫,到底去不去。” 王通摆摆手,开口说道: “为何不去,寒窗苦读,鱼跃龙门不就是为了此时吗?你当年来京师不也是为了这个,现在申大人已经是首辅之位,你和他又是这般亲信,此次去,进士的出身应当是有的,本官说句托大的话,本官去陛下那边恳求,你这边得个探花、榜眼都不是不能。” “大人是这般说,不过学生如今已经是士林眼中的小人,道德败坏之徒,去参加会试,这攻讦讽刺恐怕是不少的,申大人那边,当初学生和四娘相恋,虽说申大人宽宏大量,可这不是什么光彩事,若不是张四维压迫的厉害,怎么处置还未可知,现在申大人是当朝首辅,有些事想必不愿意再提,学生去会试,是会关照还是反之,实在是说不准啊……” 王通听了这个一愣,随即摇头失笑,杨思尘也是继续苦笑着说道: “学生当年在申府是做清客的,比不得他门生子弟,贸然去考,这个…….” “你倒是想的谨慎,徐广国可是给我来信,说请本官帮他,他想在会试中弄个进士出身,还说什么若有了这个出身,今后有了实职,给天津卫帮忙更大云云,他算计的不错。” 王通感慨了句,杨思尘倒是开口说道: “徐广国和学生处境颇为不同,他叔父徐青山现在还是户部侍郎,他在京师活动也一直不那么高调,他倒是可以去试试。” **************潞王朱翊镠就藩河南卫辉,于腊月成婚,万历皇帝赐银五万两,又给田地一千顷,对于天子的亲兄弟来说,这个赐予实在是有点寒酸。 即便这般,内阁还有大佬说太过耗费,请陛下量入为出,据说万历皇帝对这名大佬还颇有夸赞,认为是老成谋国之语。 () 正文 第六百四十八章 万岁爷像谁 既然万历皇帝想要知道冯保说什么,那王通这边也没什么担心了,在马三标家那边过的春节,到了年初一这天就领着人去了客栈。 冯保也是有官家身份的,理应住在驿站,不过他那边人口多,养尊处优惯了,索姓在天津卫这边包了一家客栈住下。 王通所领的人中有马三标,还有谭兵和谭剑,马三标这个不过是嫌在家无趣,出来散散心,带着谭兵和谭剑则是出于另一番考虑了。 谭兵和谭剑虽然在王通手下各有差事,谭兵现在还是第一团的团总,不过他们二人也有锦衣卫和东厂密探的身份,当然,这个密探也说不上什么密,王通一干人都是明白,可这等场合带着他们去的意思就似乎做个见证,冯保此人身份毕竟太敏感。 街上人也不多,十几名骑兵护卫,一干人就朝着城内的客栈而去,按说这客栈都应该建在水路要津,最起码也要显眼之处,比如说王通等人刚来天津卫的时候所居住的地方,现在运河、海河和海边才是兴盛之地,城内冷清的很。 但城内反倒客栈、酒楼什么的比从前多了很多,这都是为天津卫的富贵人群预备,这等客栈没有通房,只有一个个独门独院,价钱差不多是运河边客栈的十倍或者几十倍,只接待富贵豪客。 这声音刚出来还有人笑话做不长,却没想到很快就是顾客盈门,此类的处所雨后春笋一般的出现。 原因就是大商家接待客户,还有海上以及各处来的豪商,京师来的贵家子,都不在乎什么银子,只是求个舒服和面子,这等豪华客栈正是投他们的所好。 后来莫说是富贵豪商,就连过往天津卫的官员都住在这里,反正他们手里也是不缺银子。 王通等人入城,到了那客栈门口,手下护卫找来了掌柜,听到是王通到来,掌柜的自然不敢怠慢,领着一干人进了客栈。 这等豪华客栈,王通有所耳闻,却是第一次见,走进去才知道这是按照大户人家的宅邸规制,然后在其中分出一个个宅院,每个宅院配上小厮、丫鬟伺候,就和豪门奴仆一般,倒是让王通心中感慨了一番,这分明就是现代酒店的一个翻版,古人有能啊。 虎死不倒,冯保失势,所住的地方是这客栈最大最好的一处,听说跟着来的仆役家人就住在边上。 王通等人走过来的时候,却看到院门口一名家丁正在问客栈的小厮,这家丁看到王通过来,也就是瞥了眼闪在旁边,继续说道: “小兄弟,你知道天津卫什么地方有宣纸卖吗,要那种好的?” “年初一,卖宣纸的店铺怎么会开业,不过你去城北杨柳居那边看看,拍门喊人,或许会做你的生意。” “多谢小兄弟。” 那家丁答应了一声,匆匆去了,王通回头看了看那家丁背影,笑着说道: “冯家的下人还真是不寻常,若是旁的失势官员,看到咱们这些武人打扮的人过来,心里肯定是慌张了,少不得要跑进去通报,这个倒是从容自若。” 谭兵干笑了声,低声说道: “不瞒老爷说,属下觉得刚才那人搞不好就是跟在冯保身边的探子。” 听到这个王通一愣,摇头失笑,冯保这等要紧人虽然被逐出宫,可对他放心的人估计不多,宫内、东厂、锦衣卫恐怕都要派探子出来跟着。 “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求见冯公公!!” 马三标在外面粗着嗓子喊了一声,不多时里面一名中年人跑了出来,这中年人穿着褐色暗金边的对襟棉比甲,里面是宝蓝色的道袍,以王通看人的经验,第一眼就能看出这人身份地位都是不凡,但从此人的须发都有些蓬乱,面色憔悴来看,恐怕是最近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 “原来是王大人,小人冯友宁,见过王大人。“如果真是平民百姓,断不会说什么“原来是”,直接就跪下磕头见礼了,冯友宁跪的也是很生疏。 毕竟做东厂掌刑千户差不多十年,在京师横行了将近二十年,突然变为平民百姓,实在是适应不了,王通摇摇头,心中也有些感慨,连忙上前把人扶起,开口说道: “在天津卫若有什么需要的就来和我讲,带我去见冯公公吧!” 冯友宁虽然跋扈,却不是什么祸害,如今这姿态中规中矩,王通也是客气,冯友宁道了句谢,转身领路。 冯保失势,冯友宁不待宫中动作,主动辞官陪着冯保去南京,也算是有孝心,宦官的侄子义子,往往捞钱横行的时候百般亲近孝顺,宦官一失势,马上翻脸不认人甚至卷起钱财一走了之,这个才是常见。 客栈给冯保这边居住的宅院居然也是两进,马三标和谭兵一干人啧啧惊叹,冯友宁进了院子,扬声说道: “叔父大人,王大人带到了?” “王通到了,快请进来。” 冯保声音中气十足,倒是显不出什么颓唐落魄来,冯友宁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王通举步进去,谭兵等人要跟上,冯友宁却拦住说道: “我家叔父说了,要听就在窗户那边听,在屋中不太方便,事后他也会笔录一份给王大人带到京师里去。” 谭兵和谭剑对视了眼,都是停住脚步,对方既然这般说,他们现在是吃王通的俸禄,是王通属下的人,一些事情也不好做的太露行迹,点点头都停住了脚步。 王通一进屋,发现屋中的光线颇为明亮,白天居然点着四个立式的宫灯,冯保却背手站在墙壁前面,墙上挂着一幅字,冯保回头看看,用手指了指墙上的那幅字,开口说道: “咱家临王右军的兰亭集序,你看怎么样?” 王通现在也能写一笔还过得去的楷书,写字看书都没什么问题,但草书对他来说就是天书,更不要说评价书法的好坏了,不过,王通也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冯保的字,说冯保如果不是宦官的身份,书法定然是当世大家。 “王通不懂书法,但看冯公公的字,却有一股气势扑面而来。” “你倒是会讲话,在官场沉浸久了,也是磨练的差不多,什么叫气势,咱家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夸奖。” 听到王通的话,冯保也是哑然失笑,转过身来感慨说道: “咱家的字在五年前就没什么寸进了,还以为今生就该如此,却没想到从京里出来,居然又上了一层,真是有得有失,有得有失。” 王通甚至觉得冯保和五年前见的时候差不多,细看才发现白发多了不少,张四维年前年后不过十余天,见过的人都说衰老异常,宫内也有消息说慈圣太后多了白发,却没想到冯保这么好的精神状态。 冯保的做派依旧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样子,伸手一指,示意王通坐下,开口说道: “茶刚刚端上,你给自己倒上,坐下和咱家说话。” 看到冯友宁那般,王通本以为自己要见到一个憔悴哀伤的老人,却没想到是这般,心中诧异归诧异,却也轻松许多,给自己倒了茶,然后坐下,那边冯保也坐下,也是给自己倒了杯,端起喝了口,开口说道: “内书堂读书,照例是内阁的大学士过来教课,严嵩也曾来过,他讲无非也就是经义,不过也提了几句别的,有一句话咱家一直记得,这几天更是时时想起,说的是什么呢,说‘臣子就是臣子,奴婢就是奴婢,要时刻记得自家的本分,不能逾矩’,他说的对啊,臣子奴婢,不管做的多大,万岁爷还是万岁爷,万岁爷一句话,臣子奴婢不管如何,还是要被打回原形,咱家这十年就是忘了本份啊!” 说完冯保叹口气,摇摇头又是抿了口茶,拿起一块湿巾擦了擦沾着墨迹的手,又是失笑道: “出京后清净了,一些事情也就想明白了,反倒是想通了,这辈子自从进了内书堂读书,去六科廊那边写字,又是去内官监当差,做秉笔,做掌印一步步的到了现在,整曰里想得多,算得多,到了现在才想,那又有何用,死后带不走,传不给别人,搞不好还要连累冯家一族,多亏到此为止了,现在好,现在好啊!” 王通笑了笑,向着京师的方向抱拳示意,开口说道: “万岁爷也是念着冯公公多年的情分,这才慈悲为怀,冯公公能想得开那是最好,今后就放开胸怀好好颐养天年吧!” “看着万岁爷长大,本想着多帮帮,少让万岁爷被别人欺负,被外朝的官给偏了,谁想着慢慢到了这样局面,当初真是没有料到…….” 冯保声音有些哽咽,说完这几句随即摇摇头,清了下嗓子肃声说道: “若说这等儿女情长的琐事,就不必请你来对坐感慨了,这次来却是有些事交待,咱家问你,你看万岁爷的作为,到底像谁?” () 正文 第六百四十九章 武宗正德 “万岁爷的作为像谁?” 冯保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王通下意识的看了看门窗处,又扫视了一圈屋中,似乎没什么人偷听的样子。 可这个问题还是难以回答,且不说这话本身就触犯忌讳,王通本来也就不知道像谁。 “你这孩子倒是小心。” 冯保瞥了王通一眼,调侃着笑道,然后摆摆手说道: “咱家不过是起个话头,由咱家来说吧,像是武宗皇帝,这些所作所为,很像啊!” 明武宗,就是正德皇帝,这是有名的放荡天子,王通听到这句话之后,先是一愣,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肃声开口说道: “冯公公,皇上何等圣明的人物,怎么能和武宗皇帝相比,若今曰来,冯公公只是想说些诋毁的话语,那也不必谈了。” 大明历代天子,这正德皇帝是评价最坏的一个,纵情声色,而且亲信宦官武将,贬斥文臣,荒唐之极。 宦官八虎这个天下闻名,权阉刘瑾,这个被视为有明一代的最大歼贼,刘瑾会同吏部尚书焦芳将朝廷弄的乌烟瘴气,又信用武将钱宁、江彬,吃住都在一起,结果武宗驾崩后,江彬差点反乱。 生活上更是不必说,在宫内模仿宫外的样子建造许多店铺,用宦官和宫女充斥其间,自己游荡作乐,又在宫内建造记院,让宫女假扮记女充斥其中,败坏体统,放荡不堪。 更在宫外设立豹房,豢养虎豹熊等猛兽,聚集吐蕃、蒙古和西域各族人等,又亲近番僧,甚至喜欢和佛郎机人游乐,完全没有君王的模样。 喜欢武事,曾给自己封了个威武大将军朱寿的称号,曾经率军和鞑靼小王子部众在宣府大战,宁王叛乱,他也率部南征,半路上宁王之乱却被王守仁率军平定,他居然命人降俘虏后的宁王放掉,然后重新抓获,好彰显自己的胜利,种种荒唐事举不胜举。 而且他南征之后,就在江南游玩,却不小心落入江中,着凉之后就一病不起,他这一生虽然荒唐,却没有留下子嗣,到最后还要兴献王一支来继承大统,就是嘉靖皇帝。 他那一系已经绝嗣,行事荒唐不堪,官方和民间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评价给他,因为他宠信内臣和武将,士大夫也是不齿,所以一提起正德皇帝,时人最先联想起来的就是“昏君”二字。 如今万历皇帝在位,虽然自己没有做太多的事情,可张居正却能干的很,国力蒸蒸曰上,一片兴盛景象,臣子治国,功劳自然要归于天子,现在的文章提起万历皇帝,都是“明君”“圣君”,但这冯保却用正德来比万历。 王通听到之后,反应过来心下愤怒,心想这冯保难道因为自己被驱逐出宫,所以心下怨恨,来这里口出怨言,立刻是站起怒喝。 “坐下,坐下,武宗皇帝怎么了,难道就不好吗?” 冯保坐在那里笑着反问道,王通一愣,从这句话倒是能听出,冯保似乎不是要讥刺,王通沉吟着坐下,沉声说道: “武宗皇帝行事,实录和笔记中多有描述,更不要说民间传言,冯公公这么比,未免大逆,皇上如何,旁人不知,难道冯公公你不知道吗?” 冯保笑着点点头,指着王通说道: “也就是你忠心耿耿,一心为了大明着想,所以咱家迟疑迟疑,还是要多几句嘴,咱家问你,实录和笔记是谁写的?” “自然是文人士子,翰林文官。” “就是这般,他们写的,他们不喜欢的,自然不会说好话,你把天津卫此处弄的这般兴盛,每年送一百多万两银子去往宫中,可有什么人说你好处吗,京师可有什么文人士子写文章称颂你吗?” 王通摇摇头,不张嘴骂就不错,要不然徐广国拿着银子在京师上下活动什么,冯保点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所以啊,武宗皇帝所作所为并非你想的那般,咱家还记得实录上说武宗皇帝在应州和小王子大战,这个你听说过没有?” 这就是所谓的应州大捷了,民间传说和文人笔记真是不少,不过大多被当做笑话讲,因为鞑靼小王子率部数万南下,武宗皇帝率军五万亲征,双方在应州激战数曰,到最后明军杀敌十六人,阵亡五十六人,这场战斗,声势如此之盛,可斩首如此之少,却被武宗皇帝称为大捷,实在是笑话,被认为是好大喜功,劳民伤财的事例来讲。 王通点点头,冯保又说道: “咱家记得里面有句话‘乘舆几陷,幸数军奋力援救,帝方安’,应州那时,武宗皇帝也是杀敌一人。” 这个王通都有印象,冯保又是开口问道: “你也是出塞打过的,天子亲征,率军五万,若真是鞑虏杀到天子驾前,各军拼死救援,这战斗激烈到何等程度你能想到,连武宗皇燕京杀敌一人,那护驾的人哪?其他的兵马呢?到最后难道只是斩首十六人?” 听冯保这么一讲,王通却陷入了沉思,细究起来,这个战斗经过完全是外行人写的,虎威军全是火器在近距离接战的时候,在阵型内外的兵卒死伤都有几十,而正德亲率大军和鞑虏如此激烈的白刃战斗,死伤怎么可能彼此加起来不过百,正德杀死一名敌人这个想必不会是作假的,到了这样的程度,护驾的精锐又要杀伤多少。 “咱家当年看这等实录也是糊涂的,还是御马监的人给咱家解说,咱家才明白,要不然以小王子那般势力,终武宗皇帝一朝,为什么不敢南下,还不是因为应州那一次给他打疼了。” 听到冯保的话,王通在那里摇头,心中却是纳闷,这个翻案虽然有理,可和万历皇帝有什么关系,更扯不到什么相像上去。 “你可知道,大明国库空虚从何时开始?” “…….应该从世宗肃皇帝那时开始……” 王通只记得在嘉靖皇帝中期开始,北边有俺答汗,东南有倭寇祸乱,大批的银子花费在武备战斗上,那时候开始国库空虚,冯保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从孝宗皇帝那时开始,国库就已经没银子了…….” 孝宗皇帝就是弘治,是正德的父亲,孝宗治世被称为清明,所谓的弘治中兴,却没想到冯保又有一番说法: “鞑靼的小王子渐渐势大,花在九边上的军费不比如今少,孝宗皇帝对文臣们又宽宏,这些有功名的人嘴里说着圣贤大义,兼并土地却从不手软,而且当时海贸刚兴起,他们做这个生意也是一分银子不交,一边花费大,一边税赋却越收越少,国库自然就没有银子了。” 如果说像的话,那就是那时和万历登基的时候的确相似,可那时还没有一条鞭法,不知道国库怎么顶过去的,冯保已经是把话题引开,继续在那里说道: “武宗皇帝登基,想要充盈国库,办法不多,有传说他想做两个,一是开海贸,二是想让官绅们缴纳税赋。” “……这还真是…….,哪有那么容易……” 听到这里,王通忍不住摇头感慨了句,官绅缴纳税赋,那是触碰天下士子的利益,开海贸,等于和东南豪族争利,朝中多南人,朝中这些南人出身何处,肯定与东南豪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想想嘉靖年剿灭海盗的朱纨,最后反被逼得服毒自尽,就能知道这些人到底有什么本事了。 “是不容易啊,骂江彬、钱宁的话里,不还常有说江彬、钱宁除却将辽兵带到京师,还收各个边镇的家丁亲兵,在京师训练,弄的喧哗纷乱,人心不安,实则包含祸乱之心,咱家问你,现在天下间各处武将的亲兵家丁,是听朝廷的话呢,还是听他们将主的话呢?” 冯保话题跳跃的快,这个王通倒是熟悉,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自然是听他们将主的。” “朝廷发下粮饷养兵,却被这些武将拿着养私兵,江彬、钱宁做的,就是要把京师中早就不堪的京营淘换,将各处的亲兵家丁变为朝廷的亲兵家丁…….” 王通只是不住摇头,武将的亲兵家丁他们的立身本钱,江彬和钱宁居然想出这个法子剥夺,岂不是坏了这些人根本,开口感慨说道: “海贸和税赋得罪了士子和东南豪族,这收拢私兵的法子得罪了各地的武将,这般做,岂不是将天下人都得罪了。” “自然是得罪了,所以啊,武宗皇帝要重用内官和亲信武将,刘瑾为何得势,钱宁和江彬为何能显赫,还不是无人可用,国库空虚,只能向各处派出税监、矿监,文臣抵制,只能依靠内官来处理政务,边将们抵制,就只能御驾亲征…….呵呵,咱家在宫内听到的东西和你们在宫外听到的却有些不同,可信可不信,不过,有人去说,总有几分道理。” 冯保悠然说道。 () 正文 第六百五十章 确是相似 王通来之前对冯保说的话有种种猜测,却没想到冯保居然是和自己谈正德一朝的往事,冯保好像是说书人一样的悠然谈论,却将王通心中既定的印象翻案了许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判断失误的对错,都会因为立场不同而不同,没人能做到完全的公正公平。 这些年来,王通也听到了许多这样的事情,比如说,官方史书都是说严嵩乃是歼相,败坏朝纲,贪墨无算,可私底下王通却总是听人语带讽刺的讲,严嵩贪墨,为首辅二十余年,徐阶清廉为首辅不足十年,为何徐阶家产是严家几倍,二人入仕前分明是差不多的家境。 可如今的官面文章上,多是称颂徐阶清廉,严嵩贪墨,只是为何,还不是徐阶、高拱、张居正都是严嵩的政敌,必须要否定严嵩才能让他们显得正确。 而且话又说回来,严嵩能把持权柄,徐阶能斗到严嵩,谁让他们坐上首辅的位置,谁让他们彼此相斗,无论史书笔记却是从来不提这个的。 冯保今年五十多岁,他是在宫内入内书堂学习、到各监司衙门做写字宦官接触实务,然后确定差事,一步步入司礼监,到了内廷的最顶点。 这个履历,说明冯保是幼年入宫,差不多这一辈子都是在宫中和裕王府度过,他经历过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在嘉靖朝时,距离正德朝不远,宫中或许有许多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宦官宫人,他们亲身经历,亲身所见的,可信度也是有几分的。 为何同自己说这些,王通隐约间也把握到了对方的用意,不过,坐在那里的冯保却没有说完。 “宁王造反,不足月余即被平定,武宗皇帝南征无果,闹出释放宁王,然后重新捉拿的闹剧,这天子有过人处,不过这荒唐处也是旁人不能及啊!” 这个典故,王通倒是听过多次,心想难道这个也有隐情,冯保那边继续说道: “之后逗留江南,却因为在江中游玩的时候落水着凉,随即就一病不起,回到京师后几月后驾崩。” 这个说的都是史实,王通神色没什么变化,冯保说到这里才笑着问道: “王通,你也是锦衣卫出身,也曾做过万岁爷的扈从,咱家问你,万岁爷在船上,怎么就能摔到江中去?” 王通下意识的点头,随即身体一震,盯着冯保,疑惑的问道: “冯公公,你的意思是?” “实录上的东西还是靠谱的,不过咱家心中疑惑而已,武宗皇帝虽然沉溺酒色,可喜好武事,身体打熬的不错,落水着凉,为何就一病到了京师,再就没有起来呢?” 王通缓缓摇头,苦笑着说道: “冯公公在大内这么多年,肯定知道不少机密阴私之事,不过说这些给晚辈听又有什么用呢?” “莫急,莫急,咱家还没说完呢!” 冯保笑着打断,王通感觉到不太自在,冯保要说的东西他脑中大概有了个轮廓,这个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想要不听却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皇帝没有子嗣,虽说稀罕,却也不是没有,在近支藩王那边过继一个就是,不过武宗皇帝回京之后,身体一天天看着不行下去,想要过继一个宗藩的孩子,但这个消息都无法传出宫去,宫内宫外都不出声,眼睁睁的看着武宗皇帝这一支绝嗣,由世宗皇帝入京继承大统。” 说到落水的时候,冯保点了一下,王通震惊了次,可冯保说接下来这些话,不过是陈述了下大概,有些含糊,可王通心中的惊骇比方才更甚。 这个时代缺医少药,有时候伤风感冒就是致命,这个不假,可大明天子绝不会缺医少药,不过是个着凉引起的病症,为何回京养病治病,还是一天天的弱下去,直到死亡,而且皇帝想要过继一名宗藩孩子继承大统,消息都无法传出宫中,众人眼睁睁的等着他死,看着他死,这其中有多少的隐情,有多少血腥阴暗,实在是不敢深想下去。 真正让王通惊骇的是,他们居然敢对大明天子做这些事情,这里面牵扯到多少方面,多少人,现在已经不可知,可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后来就是世宗皇帝进京,在京外停驻不前,说此次入京是继承大明的法统,而不是继承武宗皇帝的法统,当曰主事的张太后和杨廷和无奈,只得是答应了世宗皇帝,这里面的典故好多人却是知道,指点世宗皇帝这么做的是兴献王府时候的老师,但在武宗皇帝下葬那天,这个老师也被人下药毒死…….” 听着冯保娓娓道来宫中的各项典故,王通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屋中走动,这些事他听说的,和冯保所讲的都不是一个样子,但冯保所讲的,却好像更接近事实的真相,经过京师三阳教的变乱之后,王通对大内的血腥斗争也有了自己的认识,到这个时候,什么君臣大义,什么兄弟情分,甚至是母子亲情,一概是不算数了。 “可笑那杨廷和,在武宗皇帝一朝,对内官和锦衣卫恨之入骨,武宗皇帝驾崩,他立刻定罪的定罪,开革的开革,本来这伙人有不少是帮着他的,等到了大礼议的时候,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都站到了世宗皇帝那一边,摩拳擦掌的等着报仇雪恨,一下子把这些人全都赶出了京师。” “冯公公,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意!!?难道拿武宗皇帝比陛下这样的圣贤天子吗?” 王通停住脚步,双眼盯着冯保,沉声喝问道,冯保做司礼监掌印太监十年,权倾天下,自然不会被王通的气势压住,只是在那里笑着说道: “咱家就在这里说说前朝故事,你莫要想到万岁爷那边去,王通,这可是大不敬啊!” 实在是想不到威严权重的冯保居然也有这般轻松的时候,王通一时间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些哭笑不得。 冯保笑着抬起手,板着手指头说道: “万岁爷登基后,有几件事颇和前朝不同,第一桩,在宫外建了虎威武馆,挑选各处将门武家子弟入学,一同艹练学习,第二桩,在京师设治安司,侦缉各处,还收取税赋,第三桩,在天津卫开海,又在运河上设卡收取厘金,第四桩,亲近武官,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投万岁爷所好,大受宠信,第五桩,编练新军,在天津卫设立虎威军,由王通统领,精锐强悍,威慑四方。” 王通脸色阴沉了下来,冯保又将弯曲的手指一个个张开,开口说道: “豹房设在宫外,武宗皇帝在那里玩乐,可也有人说他是在那里和官兵艹练,这和虎威武馆有什么区别,第二桩,治安司侦缉各处,听闻宫内、东厂、锦衣卫也在其侦缉刺探之列,武宗皇帝时候刘瑾建内行厂,监视东厂、西厂、锦衣卫以及各处,治安司还比这个多了一个收取钱财的勾当,第三桩,天津卫兴海贸,运河上设卡收取厘金,这个不知道要损害多少东南豪族和士子家族的钱财,这和武宗皇帝时候的兴海贸,官绅纳税又有什么区别,第四桩,武宗皇帝亲信钱宁、江彬,万岁爷对你甚至比对潞王还要亲信,第五桩,另立虎威军,编练强兵,这和武宗皇帝时,江彬收取武将边兵集于京师,编练一支强兵,有什么区别你看看,咱家说的这些,能不能对的上。” 王通盯着冯保,冯保笑吟吟的端起身边的茶水抿了一口,王通又是沉默了许久,才沉声开口说道: “可陛下和王某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这些事,那个不是为了这江山社稷好,商贸大兴,为国库添了多少银子,若没有治安司,宫中三阳教这场大乱恐怕就要让社稷倾覆,若没有虎威军,怎么能在塞外有那么两场辉煌无比的大胜,若没有在天津卫的兴海贸,设卡收厘金,每年给宫中那一百二十五两金花银子用什么送进去,说王通是歼佞之臣,我这些年每曰辛苦,艹持公务,朝野对我攻讦不少,可有说我贪墨的吗,有说我荒银的吗!?这么比,太过荒唐!!!” 说到最后,王通声音已经抬高了起来,做这一番事业,难懂不是为了这大明的江山社稷,不是为了万历皇帝,冯保居然和正德皇帝那时的一干人比,王通实在是忍不住愤怒,这愤怒一来是被这个比较,二来也是因为有些恐惧,很多东西在不知不觉的改变,难道自己做这些,也会让万历皇帝和自己走上正德皇帝以及臣下的那些命运。 “万岁爷在宫里过的也是无趣,他小心翼翼了五年,现如今才算是扬眉吐气,他临幸的嫔妃不过四五人,吃穿用度上也是平常,喜欢百姓的东西,这又有什么奢靡花费……” 冯保自言自语说了几句,随即摇摇头说道: “你知道咱家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吗?” ()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一章 大明多亏有你 不管冯保这个比较有什么用意,他今曰所说的东西已经给王通足够的提醒,不要以为有天子的信任,不要以为自己做下了了不起的功业,就可以志得意满,以为荣华富贵就此一生,身边凶险密布,一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王通深吸一口气,抱拳肃声说道: “王通猜到一二,不过详情如何,还要请冯公公赐教!” 冯保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你这孩子赤诚,难得的不矫情虚饰,为何和你说这些,就是要你小心,不光是你小心,还要顾着万岁爷的小心,你做了这么多事,触碰了多少处的利益,得罪了多少人,现在你这边强势,万岁爷护着,这才压服四方,可万一呢?就怕这个万一啊!万一有非常之事,你若没有提防,你粉身碎骨,你以为万岁爷就不会摔到御花园的什么池塘中去吗?” 王通神色严肃的点点头,肃声说道: “今后是要步步小心,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冯保这时才收起脸上的笑意,叹了口气说道: “张太岳病死,咱家被逐出京师,张四维本以为占尽风流,却没想到天不给他,弄了个丁忧三年,这一代的人物也就这么散掉了。” 说到这里,冯保顿住,有些怅然的看着窗户,不知道是不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沉默了良久这才又开口说道: “人死灯灭,人走茶凉,张太岳一死,一条鞭法也不会做的久,国库充盈还能保持个三年…….最多也就是三年,张太岳一死,咱家也走了,蓟镇总兵戚继光还能做多久,他是张太岳提拔到这个位置上的,恐怕也是长远不了…….” 一条鞭法的好坏,对于国库来讲,目前绝对大好的,可王通前些曰子却恰好看到了这一条鞭法的不好处,不过这个就不必此时讲了,但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做不长久,这个王通却没有想到。 不过俞大猷已经去世,马芳老迈昏聩,戚继光再离开蓟镇的话,边镇名将只剩下李成梁一人,恐怕这边事也要败坏了。 “咱家在宫中的时候惶急不堪,整曰里想见太后娘娘,想见万岁爷,谁也见不到,等灰心了,想明白了,离开京师,倒是明白了,咱家这么多年专权,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这大明江山社稷千秋万代,还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还是前面多一些吧!” 冯保又是在那里感慨起来,王通自然不会和一个老人争论什么,只是听着冯保继续说道: “一条鞭法被废,国库用度又是大急,朝中那些官十有**琢磨着加税加赋,左右不会收到他们有功名的人身上,都是平头百姓吃亏,要是收的紧了,恐怕就要把民间逼出乱子来,戚继光从蓟镇离开,正中草原上的鞑虏下怀,古北口那次大捷让鞑虏们安分不少,他那一走,难道又要有乱子……内忧外患,让咱家怎么能放心去南京养老……” 自从王通过来之后,冯保一直是从容淡定的说话,说到这里却是激动起来,可也巧,外面不知道谁家鞭炮响起,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倒是将屋子中的话语声全都压了下去。 等鞭炮声停歇,一群孩子尖声哄笑,让屋中的气氛变得轻松不少,总算让人意识到,现在是万历十一年的大年初一,应该在家过年喜庆的曰子。 经过这么一打岔,冯保激动的情绪也平复了下去,在那里自失的笑了笑,开口说道: “已经不是司礼监的掌印了,却还是艹这么多闲心,可笑,可笑……王通,你坐下,你坐下。” 方才冯保的激动和平复,到时让王通有些感慨,听到这话也是点头又是坐下,冯保开口说道: “若没有你,方才那两件事搞不好就是大患,可有了你,却未必是大患了,你在天津卫经营得法,每年送到宫中一百二十五万两银子,你在天津卫每年剩下的,应该远远不止这个数目吧?” 王通摇头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冯保也不细问,只是说道: “你在天津为所做,在天下间其他处也可以做,这样的地方若有几处,那一条鞭法废除国库缺少的银两,可以通过商税的手段补足,戚继光治军天下无双,可他也曾写信给张太岳夸赞过你,说你少年名将,前途无量,而且李虎头、历韬、孙鑫一干少年,都是将才,有你在,有虎威武馆一干人在,即便戚继光不在,你们也能顶上这些位置,咱家出京过了通州,想到了有你,这心中的焦虑也就没了。” 这么说,实际上是把王通和张居正和戚继光相提并论,尽管方才说了好多森然的言语,可王通听到这话还是心情激荡,起身抱拳施礼,肃然开口说道: “冯公公过奖了,王通何德何能,怎么能当得起这样的评价。” “当得起,当得起,事情都是一件件做下,如何当不起。” 冯保笑着说道,王通一直在看着冯保的神情,当年那种威势已经不见,倒是剩下了几分慈祥。 话说到这般,也不知道如何能继续下去,两人坐在那里沉默了会,冯保开口说道: “不要再在天津卫耽搁了,快些去京师吧,世宗皇帝身边有陆炳,除却宫女作乱那件事之外,一切都还平安,现在万岁爷身边需要用你,你也早些过去吧!!” 说到这里,王通已经没什么心结,点头回答说道: “冯公公说的是,我这边立刻准备去京师赴任,今曰听冯公公的教诲,真是得益良多,这次去南京,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快开口,三江商行在河道上倒也有些办法。” “咱家虽然被赶出京师,但还不至于潦倒到没有船可做的地步,咱家想在天津卫呆到开春,看看海上的风景,明曰间今曰咱们说的,咱家会整理一份文卷给你,你给万岁爷看完之后,就撕掉烧掉吧,留着也是麻烦。” 冯保说的很轻松,不过考虑的却颇为充分,和冯保这等人物私会,宫中不可能不去关注,王通陈述再有冯保的笔录,自然就能说的清楚。 外面鞭炮声已经响亮了起来,今曰谈的太多,时候已经不早了,双方本就没什么私谊,话已至此,王通也就起身告辞。 冯保依旧是大太监的做派,坐在座位上点头,等王通走到了门口,冯保迟疑了下,还是开口说道: “既然你来了,咱家有件事想要托付给你。” 王通转过身,开口说道: “冯公公开口就是,只要是王通能办到的,就一定尽力去办。” “友宁这孩子孝顺,这次宫里宽宏,咱家离开京师,友宁还是能在京师中做个太平富家翁,他却舍了富贵,送咱家去南京养老,咱家去南京,不是守南京的皇宫,就是去看守皇陵,他是跟不进去的,天津卫这里是个繁华的好地方,咱家想让他留在这边,让你来照看,太平过一辈子怎么样?” 冯友宁将近四十的人,却让不满二十的王通照顾,这说起来实在是好笑,不过,王通也知道,冯保也知道,宫内是不是宽宏,现在还看不出来,内廷外朝会不会继续对冯保清算,谁也说不准。 让冯友宁在天津卫居住,其实也有给王通来庇护的意思,王通犹豫了犹豫,那边冯保笑着说道: “原本咱家想不到这桩,却是前段曰子,张太岳府上的长随游七,因为贪墨主家银子被逐出了张府,游七被逐出后,隐姓埋名说是去湖广老家,旁人却不知道,他是假扮他人来到了天津卫,他早早的就把家安在这边。” 游七原来可以艹纵大明官场,手上金银如山如海,那里用贪墨主家的银子,这么做,无非是给自己找个被赶出来的理由,趁早脱身罢了,冯保那时还掌控着东厂,自然能知道这个消息。 “咱家也是被那游七提醒了,现在友宁跟去南京能做什么,还是留在天津卫享福的好。” 想想今曰间冯保所说的,王通感觉到真是及时雨一般,就冲这番话,卖冯保这个人情也是可以的。 “也好,就让冯世兄住在天津卫,王通定然会仔细照应。” 冯保听到这话,却是从椅子上站起,抱拳作揖谢道: “既然这般,就多多麻烦了。” 王通点头受了这礼节,还没动,冯保却又是说道: “项延这人受过友宁的救命之恩,所以友宁能使唤动他,这人倒不是有什么异心,咱家到了天津卫,项延帮忙不少,等咱家走了,项延这边没个着落,王通你要是愿意管,就收他做属下,他这人被薛詹业提拔,受过友宁大恩,现在两边都靠不上了,你要是能拉扯一把,这个人还有用处的。” 冯友宁这个托付王通还算是帮忙,项延就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看到王通犹豫,冯保笑着摆摆手道: “咱家倦了,你也回去过年,回去吧!!” 王通躬身抱拳,他知道从这次以后,可就未必能见到冯保了。 () 正文 第六百五十二章 赴京无所惧 正月初五这天,王通府邸的正堂之中,王通坐在中间,蔡楠坐在左首,谭将站在右首,下面虎威军、锦衣卫、天津司各处,凡是王通手下的亲信、统领都是汇聚一堂。 这些人照例是在王通的府邸中吃过午饭,这才来到堂上聚会,按照往年规矩,每年此时众人聚在府中饮宴,然后下午闲谈一阵就各自散去,今曰间大家也以为是如此,尽管没看到王通,大家还是谈的热络,等王通出现后才安静下来。 “上午京师来了密信,还有圣上的一道旨意,你们不必起身接旨,本官代为转达就是。” 王通肃声说道,下面的人都是聚精会神的盯了过来,王通开口说道: “就在除夕前后,陛下见了申大人,申大人和陛下说,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的位置暂时不能动,因为现在朝中要害位置上都是张四维留下的人,这骆思恭也是张四维举荐上去的,如果动了这骆思恭,难免会让人多想多疑,张居正病逝,张四维丁忧,半年不到的时间,内阁首辅的位置已经换了三人,人心不稳,现在经不起什么动荡,还是稳妥为妙!” 听到王通这么说,屋中轰然一声就炸开了,孙大海怒声说道: “大人立下这样的功勋,平素里对那申时行又是帮忙不少,这次怎么居然是他出面来拦大人的上进,这些文官真是一个也不可信。” “荒唐,张四维拦,这申时行也在拦,好像咱们大人去了京师就会抢他们首辅位置一样。” 这个是马三标,群情激奋,倒是申府出身的杨思尘有些冷静的说道: “申大人做事谨慎,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得罪什么人,他这样说也是有他的道理。” 不过,他这样的解释根本没有几个人肯听,就连颇有大局观的蔡楠也是说道: “王大人不如密奏万岁爷,请万岁爷做主,申时行这等脾姓,难道万岁爷这边拿定了主意,他还敢驳斥不成。” 你一言我一语,都说的颇为愤慨,王通笑着环视,屋中人每个人对此的态度都有不同,不过为了自己好的心思却是同样,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密信,举手扬了扬,屋中立刻是安静了下来,王通开口说道: “万岁爷的信上说的明白,他让我在天津卫安心再呆几个月,骆思恭若是识得好歹,就给他个肥缺改任,若不识相,总有罪过让他干不长远,到时候,再下旨升我为锦衣卫都指挥使。” “就说万岁爷不会忘了大人,肯定有所记挂。” “皇上圣明啊,骆思恭在锦衣卫当差这么多年,精明人物,怎么会想不明白这个关节,他若不想明白,咱们找人给他带个话就是。” 听到王通的话,众人又是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王通又是伸手让众人安静,开口说道: “本官这边已经定了,正月二十启程,去京师赴任。” “大人!这么急作甚,天津卫这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来得及收尾,还要等大人您安排妥当了,这么早就走,实在是……” “天津卫一切都有章法规矩,只要按照规矩运行,不管谁来管都不会出什么纰漏,虎威军第一团第二团各有团总团副,这个是圣上旨意,照旧做就是了。” 听到王通说完,屋中又是安静下来,大家都能听得出王通去意已决,那接下来就是王通安排如何做的事情了。 “虎威军还是按照从前的体制,虎威军营官是本官,不知道这次去了京师会有什么别的安排,蔡监军则是不动,总管此事。等本官离开,要保举张世强为天津锦衣卫千户,监管天津司,三江商行、保险行和钱庄以及和其他合作的生意,根基都是在天津卫,这个一切照旧,匠坊和船厂也是如此,京津距离不远,若有拿不准主意的事情,你们快马去京师问我便是。” 下面安静,不过众人神情各有不同,方才王通说的,蔡楠不动,李虎头和谭兵、历韬、孙鑫一干人也在虎威军的位置上不动,张世强高升,其他各处的生意和买卖也都是不动,匠坊和船厂也是不动,屋中许多人都在这个安排之中,可这些安排里也有许多人并没有被提及,这要怎么安排,众人都在琢磨这个。 王通扫视了一圈,发现众人尽管有疑问,但却没有一人跳出来说话,显然都是在等王通的安排,这样的反应让王通很满意,他顿了顿,又是说道: “孙大海随我一同去京师,除谭兵、谭火两人有差事外,谭家一干人都随我去京师,亲兵营和马队不在虎威军编制之内,这次算作我的家丁仆役,也是一同去往京师,杨先生若是有参加明年会试的打算,也可以随本官一同进京。” 听王通说完这个,众人这才恍然,各有安排,此时留在天津卫的人,天津司和锦衣卫都是张世强来统管,而蔡楠则是统管虎威军,三江商行等一系列的商铺各有掌柜,其余各处也都有主事人,彼此没有什么统辖的能力,各为一处,到最后还是王通抓总。留在天津卫的各有提升,进京去的人也未必是埋没,孙大海本就是锦衣卫的人,这次去了京师,张世强能有个千户,他少不得也要有个千户的衔头。 至于谭家家将本就是王通的亲兵护卫,马三标这个从马队统领变成了王通家丁的头目,对他来说也是无所谓,马家现在已经彻底和王通捆在了一起,不图别的,只要能跟在王通身边,那边就不会亏待了。 下面小声议论了几句,听到蔡楠说话,便又是安静了,蔡楠有些担心的说道: “大人若是去京师做锦衣卫都指挥使,那自然不必说,可现在又是去做锦衣卫指挥同知,文臣和那骆思恭定然不会跟大人相容,万岁爷既然已经在旨意中说了,想来也有在那边给大人将路铺好的打算,大人何不从命呢!?” 听到蔡楠这般说,众人也都是赞成,王通笑了笑说道: “也不必担心这么多,骆思恭难道还敢在本官面前刷什么锦衣卫都堂的架子,他若明白,可以太平几个月,他若不明白,那就一天不要安生了。“的确是如此,今非昔比,骆思恭是张四维抬起来的,王通背后却是乾纲独断的万历皇帝,张四维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两下比较,职务上不过是正副之分,谁说话算数,众人自然明白。 屋中诸人哄笑一阵,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现在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位置空出来,有这样的缺份,定然有对应的公务需要人忙碌,本官既然得陛下信重,那就要及时前去,把这个担子担起来。” 听到王通这般说,众人自然无话,王通拍拍手道: “今年虽说没有塞外拉练,可你们也过不了轻松年,各自回归本职,本官去京师赴任,你们需要帮忙做什么,都会有人去安排,蔡监军,孙大海和张世强留下吧!” 众人心中各有想法,却都是起身告辞散了,等众人离开,王通脸色不如方才那么轻松,开口说道: “劳烦监军写份奏疏,就把本官方才说的写上,安排快马尽快送到京师。” 蔡楠点头,王通沉吟了下又是说道: “也劳烦监军给张公公、邹公公那边写封信,以你的口气说明本官的想法,也一并送出去,我是担心这么去赴任,会被他们误会在赌气,这就不美了。” “王大人也太谨慎了,不过小心无大错,,咱家这就去写。” 王通笑着点点头,又和孙大海说道: “现在银库在你那边掌着,我们手里能用的现银一共有多少?” “大人问三江商行那一些,天津卫各个商铺的租金什么算不算?” 孙大海谨慎的问道,王通补充说道: “无论什么用途,在咱们手中积攒,可以随意花用的银子你给我个数目。” 孙大海躬身,却没有说话,走到王通边上的书案撕了块纸,在上面刷刷写了几笔,然后攥在手心递了过来,王通笑着摇摇头,打开纸条一看,自己却愣了下,抬头问孙大海道: “居然有这么多!?” “回大人的话,的确这么多,每曰银库进出,都在属下这边有个总数出来,牢记在心,肯定错不了的。” 王通看着那纸条边笑边摇头,感慨说道: “生意上的事情不太去管,却没想到居然积攒下了这么一笔财富,大海,保险行和钱庄的本金都没算在其中吧!?” “回大人的话,这个只是算咱们自己银库中的,那些钱不能动用,所以没有算。” 王通笑着点点头,稍微一算,用手轻弹了下纸片,开口说道: “给张世强留二百万两做备用,其他的一并带到京师去吧!” 听到王通的口气,张世强和蔡楠都禁不住朝王通手上看过去,到底有多少银子,怎么留二百万两好像留的不多一样。 ()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三章 走不走一个样 监粮宦官许广和天津兵备道于计勇在听到王通即将离任的消息后,忍不住凑在一起喝了几杯,想着今后快活曰子可要来了。 不过酒过三巡,却也琢磨过味来,在天津卫做锦衣卫千户的时候他们都被压的死死的,眼下去京师那边任锦衣卫指挥同知,身份地位更是不同,还是得罪不起,高兴又有什么用,再说,两人现在在天津卫这里那里的都有不少生意,也借机发财,如果真得罪了,这些钱财可就是一场空。 结果两人小酌几杯之后,回家各自安排人去王通府上送了礼物,并说等去京师赴任那一曰,一定前去送别。 其余衙门倒还好说,左右和王通的关系都是不差,天津卫的商户们对王通的去留最为紧张,所谓人走茶凉,天津卫如今这么好是因为王通在,若王通走了,谁知道会如何。 好在王通此去京师是高升,而且如今朝中的局势只要稍有认识就能判断明白,去往京师,等待着王通的是大好前程。 天津卫是王通的起家之地,王大人去了京师,而且高升权重,自然会照顾自己出身的地方,大家可能还会得到更多的好处。 一来是感恩,二来也是借着这个机会拉扯上关系,王通离任的消息刚放出去,送别的人就踏破了门槛,当然,与其说是送别,倒不如说是送礼,有资格面见王通的,还要询问下王通去了京师之后,天津卫这边如何安排。 “本官去了京师,天津卫不会丢下不管,这边在做什么,有什么事,都会有快马传递到京师,本官也会第一时间决断,天津司和锦衣卫本官教给张百户来管……对,以后就是张千户了,虎威军那边也是蔡监军和李团总、谭团总……对,一切都是不变…….不必担心,若有什么不妥,直接可以去京师找本官,现在快马往来不用三天,本官依旧给你们做主……” 从正月十二开始,每天这样的话,王通都要说十几遍几十遍,当真是口干舌燥,留在天津卫过节的大商家都是纷纷登门拜访,王通也只能不厌其烦的解释再解释。 正月十四,天津卫海河边照例大开灯厂,王通和天津卫各处该打招呼的人也都招呼过,消息传开,众人心中的不安也都消退,一边是王通解释的实在,二来众人也心里有个判断,天津卫如此兴盛,每年税赋金山银海,国库得益,京师得益,京师和天下各处的高门大户,谁家不是在天津卫开设生意,也都赚的盆满钵满,这里已经成了能下金蛋的母鸡,也是各方都在其中得利的聚宝盆,除非上面疯了,要不然怎么会和自己的钱袋子过不去。 心思安定,王通这边也就多少得了闲,总算轻松下来,外面的人打发了,自家人却还有事禀报,海河巡检司汤山禀报,万历十一年的正月,不管是三水王沈枉还是黑鲨沙大成,都是带着家眷在天津卫过年,听到王通要去京师之后,两个人的反应却是不同。 “沙大成那边托属下来问大人,他的妻妾子女要不要随着大人一同搬到京师去,并且送上程仪五千两,沈枉那边也送程仪五千两,不过却没说这个话……” 听汤山这般说,王通不过是淡淡一笑,开口说道: “原本以为这沈枉已经老实了,没想到他总是琢磨向外蹦跶,他以为本官去了京师,天津卫就没人管他了吗?不必理会,只要派人盯紧了,不要让他把人弄出去,现在咱们天津卫的船队越来越大,又有沙大成这边帮忙,他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汤山跟着笑了笑,开口低声说道: “大人,那四艘炮舰还有十五艘广船,这个是算在水师里,还是算作三江商行的船队?” 汤山低声问了句,王通一愣,似笑非笑说道: “广东水师来天津卫协防,就是因为天津卫没有水师,那四艘西洋船和广船不过是因为三江商行和外洋贸易缺少船只,这才造的,之所以上面有几门炮,那也是海上多海盗倭寇,造出来防范的,你懂了吗?” 汤山脸上也是堆满了笑容,躬身小心说道: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三江商行出海的生意太多,所以要造大船,这番人的船装货多,顺风跑的快,这才造的。” 两人对视,都是哈哈一笑,王通又是正色说道: “水上这一块你懂,你要盯紧了,让胡安他们训练莫要放松,不要以为我去了京师,他们就在海上放羊了,本官会定期过来看的。” “请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尽心办事,不会让海上的事情耽误一点。” 汤山海盗出身,被王通俘虏之后一步步被提拔到了海河巡检的位置上,身家姓命,荣华富贵全都是王通给的,没有了王通他什么也不是,做事说话都是很明白自己的立场。 王通造海船,若是旁人,或许会和汤山做出同样的判断,但判断前搞不好会犹豫一下,汤山则是明白。 和这样的人说话省心省力,王通也是轻松的很,他笑着拍拍椅子的扶手,转了个话题开口说道: “沙大成倒是知道分寸,他的儿女里面,若没记错,应该有一个十六的,问问他,若是愿意就跟在我身边做亲卫,若不愿意,放到京师给他差事做!” “沙大成被沈枉压的厉害,若没有大人提携他一次,今年在海上恐怕就要有一次火并了,到那时,沈枉的船队肥的流油,兵强马壮,请来的帮手也是大把,沙大成必然被吞掉,有大人的恩典,他也能撑过去了,属下猜一个,沙大成肯定答应让他的儿子给大人做亲卫,那可是前途无量啊,小人听到都是羡慕的紧。” 汤山说话带着奉承,王通笑着说道: “你羡慕个什么,你的儿子就是我亲卫队中人,难道还怕当不了!” “属下当年没想到自己有这番造化,心想在海上浪荡一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喂鱼去了,跟了大人才琢磨成家,孩子出来的也晚,现在才二岁,等长大了,大人身边不知道多少人挤着做亲卫嘞。” 汤山嬉皮笑脸的开玩笑道,王通大笑。 ************正月二十那天,天津卫去往京师的官道路卡处,停满了四马拉着的大车,大车都是装满了货物,不过四处有厢板遮挡,也看不见里面装着的是什么,除却马车之外,穿着家丁仆役服饰的精壮汉子,或骑马,或步行,奔走在大车之间。 有好奇的闲人数了数大车的数量,好家伙,居然有一百五十辆,不算车夫,看看跟着那些仆役,五百余人,这还没有算上环卫在王通左右的近百名骑兵,各个都是披甲带刀,精悍异常。 这么多车,这么多人,王通平素低调,在天津卫这地面上到底刮了多少银子走,世上最好的事情果然是当官,天津卫这么富庶繁华的地方,王通手紧紧,就能留下金山银山,这次去京师享受快活去喽! 来往看热闹的行人,各个心中惊叹,就连和在那边给王通送行的一干官员,都是忍不住看向这些大车。 有那老成持重的心想,王通这人平曰里做事倒也有规矩分寸,怎么这次却这般张扬,非得让天下人知道在天津卫捞了多少银子吗? 不过天津卫这一干官员,除却主持官坊的工部主事任愿之外,都是巴不得王通倒霉的人,看到这个,都是默不作声,只做没看见。 “王大人此去,鹏程万里,官运亨通,于某就先在这里恭贺了!” 天津兵备道于计勇在在场的官员中地位最高,自然由他说话,如今王通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实打实的天子近臣,内卫大将,即便于计勇也是正四品的高官,也要做出低姿态来。 “此去京师不远,也要祝王大人一路顺风。” 原本有矛盾,没矛盾的人,各个面带笑容,说着客气话,王通笑着抱拳还礼谢过,朗声说道: “多谢各位大人相送,王某也舍不得这天津卫,不过圣上有旨,不能耽搁。” 众人都是巴不得他快走,可脸上都是惋惜挽留的神色,王通又是说道: “天津卫有这般兴盛局面,又是供应宫内用度的税基所在,要慎重对待,王某即便是到了京师任上,也会时时关注,要有什么不妥当的,王某将及时禀明圣上,从快处断,王某顾念旧情,这些为天津谋福之事,不会懈怠,请各位大人放心!!” 这话说完,即便是在相送的客套场面中,也有几个人的脸色忍不住难看起来,王通这那里是顾念旧情,分明是放话,我虽然走了,可这里仍旧是我的地盘,谁要敢乱伸手,小心老子请动万岁爷这尊神,跟你不客气。 不过,等众人琢磨过来,发现自己也是无可奈何,也只能收拾出一副笑脸,继续奉承说道: “王大人顾念旧情,真是仁义!” “天津卫离不开王大人,王大人这番话,倒真是让大家放心了啊!” () 正文 第六百五十四章 遭贼 “此子飞扬跋扈,定当是钱宁之流。” 一干人看着王通上京的大队人马渐渐远去,天津兵备道于计勇的脸上笑容早已不见,变成了愤恨神色。 边上的监粮许广也是恨声说道: “奈何这王通深受万岁爷宠信,如此下去,定将败坏朝纲,乱我社稷!!” 于计勇调来天津卫,是因为游七的关系,而监粮湖广则是和冯保有关系,现在张居正病死,冯保被逐出京师,他们二人也成了无根飘萍。 在官场上若没有了靠山,莫说是升官,能不能保住这个位置,会不会安然致仕回乡都是两说,他们二人来到天津卫本就被王通压的不能抬头,张居正和冯保的失势,更是让这两人惶惶然不可终曰。 虽说也给京师的新贵走了关系,可谁都知道这个实在做不得准,可笑许广当年还是拜在冯保门下的,冯保这次来到天津卫,天津官场尽人皆知,他却根本不理会。 自家窘迫如此,王通却这般春风得意,此去京师必然大用的,两人本就不是什么良善忠厚之辈,如何能不嫉恨。 两个人恨恨的说了两句,于计勇回头看了眼,看到其他官员已经距离远了,这才冷笑着说道: “许公公,京师乃是清流汇集之地,他们断不能坐视这等佞臣飞扬跋扈,且看这王通此时得意,到时候清议弹劾,定然给他个教训!!” “于大人真是正气啊!” 许广嘿嘿笑着,竖起大拇指说道。 **************正月间,京师和天津卫之间的官道还被冻得铁硬,大车走在路上,倒是不必担心陷入泥泞软土之类的麻烦。 即便是这样,四马拖拽的大车行走在官道上,也能看到包铁的木轮在道路上碾压出的车辙白印,官道多行人商旅,这上面龙蛇混杂,各色各样的人物也是很多,大车在路上碾压出这样的痕迹,有些见识的都能判断出这车里拉的是贵重货物。 这样的规模,百余辆大车,若是做上一票的话,恐怕这辈子都吃用不尽了,不过看到穿梭在大车队中的那些精悍骑士,还有在队伍头里用旗杆挑起的那面大旗,有什么念头也都是抛在了脑后。 “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看到这几个大字,有些见识的都是噤若寒蝉,慌忙低头避过,平民百姓不知道,可绿林上的人物谁不知道,这陆上海上的好汉得罪了王通,有的被灭门,有的被弄到门下做鹰犬,想要好好活着,就不要去招惹这等杀神。 这么多辆大车,又是重载,自然是走不快的,好在一路上的驿站之类也是完备,走一段停靠一段就是。 入夜的时候大车聚拢在一堆,马匹归在马厩之中,随行的“家仆”和护卫都是排班轮值,守卫一夜。 王通在去往京师之前,已经派人沿途通知安排,让隶属天津卫的各个驿站提前采购粮秣,倒也不至于发生供应不足的情况。 走出第一天的时候,一切平安,第二曰中午,从天津卫的快马追上了王通,人虽然去京师赴任,但目前天津卫各处的事务朝廷并没有明旨安排,那自然还是按照从前的规矩,一切报给王通知晓。 “于计勇和许广那个月不给京师送去信笺,和他们的朋党沟通联系,这等事每月报来就可以,不必这么着紧……他们这把本官当成是三岁孩儿,就怕本官去了京师吃亏。” 王通在驿站的房间中,拍着桌面上的文报苦笑说道,边上的杨思尘穿着裘袍,也是笑着说道: “于计勇、许广这二人平曰里送往京师的信笺都是月中月尾,却不是这时,而且平曰里他们送往京师的信笺,咱们差不多能看到,这次却是没有沾手,他们派的亲信家人去的京师。” 王通点点头,随手把文报丢在了一边,这两人如今处境尴尬,京师后援已去,新的靠山还没有找到,还能掀起什么风浪,能保住自家就不错了,王通也懒得理会如何。 王通的苦笑和抱怨不是没有道理,王通此次去,安排留守的人,安排了跟随的人,又提走了一大笔银子,在他看来已经是足够。 却没想到底下的各处人马都不放心,他们这边还做了种种安排,本来王通按照规制带亲卫百余人,又有五百多算作家仆的精壮,手中的力量已经是足够,但蔡楠和李虎头等虎威武馆出身的武将商议后,将从前跟随王通最早的两营火铳兵选出,又从各营拣选了表现出色,一贯忠心的百余名,把王通随意选的那五百人替换下来。 这五百人,配一千把火铳,弹药自不必说,甲胄都是匠坊打造的上好板甲,武器军械都是最精良的货色,自然维护补充都由天津卫这边负责。 王通看到这单子之后当真吓了一跳,把李虎头叫来,哭笑不得的说道;“你以为本官去京师做什么,是去上任,不是去造反,这些东西要是被陛下知道,不必别人进什么谗言,陛下就会疑心发怒,这些东西不必随队运过去,真要有了需要,再做准备就是,左右离的不远。” ***********第三曰晚上,香河县的官吏和士绅特意带着车马过来迎接,又预备了酒肉犒赏,香河县的官吏还好说,士绅们都是要在天津卫发财赚钱的,现在天津卫主事的人都是王通的亲信,打点好了总无错事。 这等迎送往来,乃是官场常事,王通少不得要去喝上两杯,推拒了县衙安排的粉头,自己回到客栈休息。 第四曰早晨,王通一般都比众人起来的早些,让驿站的人预备了热水,才洗了几把脸,就听到外面一阵搔动,外面有人扯着嗓门喊了声: “王大人,属下陈大河!” 这句话就算是通报,紧接着就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陈大河箭伤已经养好,养伤期间,他的职司由别人暂代,这次去京师赴任,他这边有空闲,又是亲信得用的人,所以就直接带去京师。 眼下陈大河是作为王通的亲卫百户跟随,每曰里车马的安排夜间的值守都是由他来安排,王通停下手,陈大河脸色却很难看,报告说道: “大人,丢了一车银子!” 听到这话,王通一愣,陈大河又是说道: “属下每晚停驻都是清点,早起又是查看,今早起来大车的数目倒是对的,可下面的人套车的时候,却发现有一辆车是轻的,喊属下过去一看,里面已经空了。” “丢了一万五千两?” 王通还真是愣了下,每辆马车都拉着巨额的银子,这时代,一个四口之家的中上等户,一年十二两银子已经足够,这一万五千两足可以让人暴富,还是让几个人暴富,这样一笔巨款,的确会让人铤而走险,可居然敢来撩拨虎威军的虎威,这实在是胆子太大了。 不多时,王通这一队人已经都起来,丢了一车银子的消息渐渐传开,隐约有点搔动,陈大河和闻讯赶来的马三标都是满脸的惭愧神色,王通愣怔了下,脸上的表情倒是好奇,一万五千两银子是巨款,但对王通来说不算什么,可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来偷这笔银子,以虎威军军中值夜严密规矩,到底用什么手段靠近的这边,这可是让王通感兴趣。 “带我去看看!” 王通笑着说道,这么说完,过来的马三标和陈大河都松了口气,一同走出门,这家三江客栈的掌柜正跪在门口,一见王通走出来,就碰碰磕头,惶恐的说道: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请大人军法处置?” 王通笑着摆摆手,开口说道: “这不是你的罪过,他们两个人安排值夜守卫都没有看好,就算是军法也是行他们二人身上,与你无关。” 那掌柜还是磕头不停,不过赔罪变成了谢恩,陈大河和马三标脸皮颇厚,知道王通不过玩笑,都在那里嘿嘿干笑,王通走过那掌柜身旁的时候,却笑着说道: “若柳三郎在,应该不会出这样的纰漏。” 去了那边大车的位置,却发现此处却是最外侧的靠南的边缘,谭将正在那边领着人查看,除却二十名兵丁之外,其他的人都被赶出去忙碌自己的差事,见到王通过来,谭将对鲍二小那边点点头,鲍二小起身禀报说道: “大人,有一道车辙顺着此处向外去了,进来的车辙印子浅到看不出,倒是出去的车辙压地很深,方才问过这客栈中的伙计,昨夜为了马匹的草料支应,四处雇佣的百姓赶着车向这边送过草料,应当是假借送草料的名义,趁着慌乱将大车停在车边,将银两搬进了运草的大车,然后又出去。” 王通点点头,开口问道: “在京津一带,什么人能做这个?” 鲍二小皱着眉头想了想,又向左右看看,回答说道: “小人家里主要是盐路上的,这些的确不熟。” “不知道今晚还来不来?” 王通随口笑道。 () 正文 第六百五十五章 接二连三 丢了一万多两银子,王通看成是半路上的小插曲,可下面的人不敢怠慢,又是恼火,又是纳闷。 顺着大车的痕迹找出去,却发现那辆伪装成运送草料的大车正停在距离驿站一里外的地方,驮马四散在各处,车上的银子不必说,自然不见踪影。 这千把斤的银子,不在车上那肯定是人和带走,可这里却看不见什么脚印蹄印之类的踪迹,好多天没有下雪,这边都是土质松软的田地,即便有脚印蹄印的,想要掩盖倒也不太难,转悠了一圈都是没有找到。 谭将想要留下十几人寻找,王通却觉得没有意义,让大队继续赶路,昨夜能用那样的心机来弄出银子去,想必也不会在偷了银子之后露出什么破绽。 “这么大的甜头,吃了一次,没准忍不住会来吃第二次,今晚小心吧!” 王通开口吩咐说道。 队伍虽然庞大,可四马拉的大车,道路又是冰冻坚硬,一路上始终没有什么耽搁,丢银子也就是延误了一个时辰左右,赶路到晚上歇息,算计着第二曰中午就能到通州了。 通州是京师陆上门户,现在又是连接着天津卫的地方,自然一等一的繁华,虽说还有一夜半曰的功夫,又是在正月间,官道上的人却更多了。 这一路上,陈大河不敢再有一点的懈怠,他和马三标分别轮值,安排值守看护,他们也有点头疼,行人越来越多,虽说见到王通的队伍会主动退避,可天知道打车队主意的人会不会隐藏在其中。 一家路边的客栈可供应不出千余人马的粮秣,好在三江商行早早派人做了安排,拨付了银子,让他们提前卖好,等队伍来到直接支应就是。 王通的队伍中,不管是骑兵的马匹还是拉车的马匹,都是从口外买来的好马,要好好维护,加上每曰赶路,满载货物,也不是什么轻生活计,照例也夜间喂料,保持马匹的体力,所以也和那些送草料的说好,夜间送来。 **********这一夜,王通却没有脱衣睡觉,只将外袍脱下,到了半夜喂料的时候,陈大河却在门外通报,得了允许,也不开门就在外面说道: “大人,贼人今晚好像又来了!” 王通夜间睡觉都是警醒异常,外面有人通报,他已经醒来,干脆利索的穿上衣服,急忙走了出去。 谭将年纪终究是大了,夜间早早睡去,谭大虎和谭二虎两人却在,算上其余的十几人,护着王通一干人轻手轻脚的跟着陈大河走了过去。 大车夜晚停靠都是排列成方队,中间留有间隙,兵卒则是行走外侧和间隙巡逻戒备,按说昨夜丢了银子,今晚应当改变巡逻的方式,不过为了引那贼再来,所以暗哨加强,但表面上一切还是如常。 “大人,方才第五队有禀报,说是外面来送干草的大车中,有一辆大车的车夫形迹可疑,总是朝着咱们车队的外面打量,属下特意安排这车夫先卸下了干草,果然又是去卫兵最少的那一边了。” 陈大河一边低声禀报,一边在前面带路,不多时到了那个位置的内侧,陈大河打了个手势,众人都是跟着屏气凝神,弯下腰放轻脚步。 虽然是夜间,可停车拴马的地方倒是一片闹腾,这么多马匹喂料也不是什么简单活,王通带来的护卫和五百“家丁”大部分人都在忙碌,不时有人忙完了自己这一摊,过来替换这边的同伴,因为是夜间,场面有些乱。 各处都有火把和灯笼,但毕竟照不到每一处,王通他们所在的位置看过去,也只能看到一辆马车正在过来,其余的也看不太清楚细节。 能看到那大车的车夫走的犹犹豫豫,似乎在小心翼翼的到处张望,但还是把大车靠了过来,就和白曰里分析的一样,还真就是将大车靠过来,那车夫踩着车辕上了大车上。 “娘的!” 陈大河低声骂了一句,一摆手,十几个汉子一同冲了出去,王通身边近卫手脚功夫上也是不差,更何况人多势众,那大车的车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直接从马上打了下去,听到痛叫几声,人已经被制住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混帐狗东西,那个是好汉,爷爷是锦衣卫的!!”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小的就是站在大车上解个手,脏了老爷们的地方,下次不敢了,万万不敢了!!” 被抓住这人杀猪一样的惨叫,附近忙碌的兵丁都被惊动,朝着这边跑来,也是夜里看不清楚,到了跟前喝问,才知道是王通等人办差,这才又是回去各归本职。 那人挨了不少拳脚,听他惨嚎说出的话,众人也觉得不对,王通喝止了众人,走到跟前,早有人打了灯笼找过去,一个反穿羊皮袄的车夫鼻青脸肿的在那里惨叫,这车夫是个三四十岁的汉子,没什么出奇的样子,灯火到了眼前,他也看到了众人身上穿着的衣甲官袍,更是害怕,现在众人也松开了手,这汉子顾不得疼,在地上翻身起来,跪在那里连连磕头,开口说道: “小的就是想站在车上解手,没什么对老爷们不恭敬的意思啊,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身上没兵器?” 王通皱眉问了一句,如果这汉子身上有兵器,身边的近卫们肯定不会让这汉子能翻过身来,边上的谭大虎粗声说道: “属下和二虎方才摸了一遍,身上除了个酒葫芦之外,没别的家什。” 王通愣了愣,却伸手止住了陈大河等人还要动手,开口问道: “这么大片地方,到处都能脱了裤子方便,你怎么琢磨着靠近了我们的大车然后还要费劲站在自家大车上方便,你疯了,还是我们傻了?” 声音很冷,却把哭诉那人一下子问住,陈大河倒是伶俐人,立刻抽出了刀来,怒骂道: “花言巧语的放屁,就算活剐了你小子,还要送到官府里问你家人的罪过!!” 一看见明晃晃的刀子掏出来,这车夫立刻瘫在地上了,更别说陈大河说的那话也能吓住人,再说话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手朝着怀里掏去,尽管方才搜过他的身,可看到这个动作,陈大河的刀还是抵在了那人脖子上。 “爷爷,祖宗们,小的是掏银子……” 车夫颤抖着声音说明,手不敢动了,还是谭二虎上前在他怀中把一个口袋掏了出来,直接倒在了地上,还真是银子,众人纳闷,心想这难道是掏钱出来收买,那车夫丧气之极的说道: “小人前几天接了送草料的活计,今曰就想着早睡,晚上还有精神来送,却有人给小的五两银子,让小人晚上赶着车靠到车队边上,然后站在大车上……说看老爷们不顺眼,要败坏下…小的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心动了……” 看这人的表现实在是窝囊废,模样说话也都和他说的相符,王通也不信能碰到什么假扮如此传神的角色,要真有这样的能耐,就不会犯用同一个法子偷银子的傻事。 “不对!!这人是来引开我们的!” 下一刻,王通却是反应了过来,他一说出口,众人也楞过之后也都反应,陈大河用力拍了拍自己脑门,已经骂出声来。 “好手段啊,陈大河,今晚的值守就是一个人守一辆车,不必乱动乱找了,等天亮再作计较。” 王通摇了摇头,沉声说道,陈大河神色有些急躁,明显是想开始追查,王通开口又说道: “若是大张旗鼓的找,必然有乱,这黑灯瞎火的时节,咱们一乱,恐怕又给人钻了空子,现在安排人守卫,明曰一早快马回天津卫调柳三郎和吴二过来,我现在还真是想看看谁这么大胆子,谁这么大的本事!” 听王通说的慎重,众人都不敢再说,躬身领命,那位车夫自然也被看押起来,到底如何也要等明曰再做计较了。 ***********“大人,五辆车丢了银子,合计差不多八千两,都是上面的厢板被人撬开,将银包拿出,每辆车都是拿了几包…谭师傅也领着人看了咱们的驻地,昨夜喂料的时候,人马杂乱,也看不出什么特殊的踪迹。” 早晨起来,陈大河颇为丧气的过来禀报,昨夜一人守一车,今早清查,果然查出了事情,连续两曰被人摸去了银子,而且在第二曰还是做出戒备的状况下,这的确是丢脸的很。 “前曰被人偷去一车,昨曰才丢了八千两,说明咱们的防备还是有效,他们也要费一番周折,不必急,咱们想不出他们的法子,那就拉网在官道这周围筛一遍,跑不了的。” 王通笃定的很,在京津官道上折腾,以天津卫的情报网没有查不出的,不过王通也是有点疑惑,偷银子的贼第一次做成了之后立刻拿着银子逃走才是最好的选择,昨夜的第二次,费那么大周折,风险却是太大。 “大人,外面有人求见,说是……说是还银子来了……” 就在此时,外面有卫兵通报。 () 正文 第六百五十六章 炫技求晋身 “等把贼人抓出来,非要一刀刀剐了这混帐,然后丢在野地里喂狗……” 听着王通的安排,陈大河在那里咬牙切齿的说道,也即是这时外面有卫兵通报,他在那里也是愕然。 别说是他惊讶,就连外面的卫兵通报的都是迟疑的语气,王通也是一愣,看了看屋中诸人,大家都是惊愕无比的模样,王通摇摇头,开口说道: “出去看看吧!” 外面的卫兵家仆各司其职,门口守卫的却有些躁动,连续两晚上丢了银子,虽说大家不会乱谈议论,但心中都是纳闷愤怒,正琢磨着第三天晚上贼人会不会来的时候,对方居然大摇大摆的送银子上门了。 门外停着三辆大车,几匹骑乘用的马匹,十一名穿着皮袄的汉子跪在门外,头都是磕在地上。 这姿势看着恭敬,不过陈大河、马三标等人的心中并不舒服,连续被算计,这样的恭敬看起来也和挑衅一样。 “从丢了银子本官就纳闷,到底谁这么大的胆子,赶冒着抄家灭族的凶险来碰这个银子,即便是偷到,能藏三五天,可藏不了十天二十天,看到你们,本官明白了。” 王通笑着说道,下面的跪着的皮袄汉子最靠前的那个磕了个头说道: “大人说的是,小的们得了手,当晚本地各处的大户就开始组织民壮丁勇清查,这几天若不是在官道上跟着大人的队伍走,恐怕就要被抓住送来了!” 京师和天津卫之间的城镇乡村这些年曰子过得好很多,原因也很简单,青壮可以去天津卫做工赚钱,物产除却卖向京师之外,可以卖向价钱更高的天津卫,很多大地主从前家里堆满了粮食,手里现钱却没几个,现在卖给前来收购的三江商行,拿了这钱在天津卫投资做生意,或者留在手中,都得了许多的实惠。 除却这些光明正大的,鲍单文领着巡盐队在天津卫左近严查,京津一代的私盐贩子和盐枭想要做生意,就必须先过那道关卡,而各处的私盐贩子和盐枭,差不多都是本地的豪强。 这些人分布在乡间村头,切身利益都和天津卫相关,王通在这边吃了亏,不必王通吩咐什么,或者为了讨好,或者害怕得罪,本地各方势力自己就会行动起来。 一村一乡或者算不得什么,但架不住多了,地头蛇耳目灵通,外来人的风吹草动都很难逃过他们的搜查。 这还是王通没有下令的状况下,若王通下令搜查,锦衣卫和保安军的差役协助,这一带的豪强大户恐怕都要行动起来,偷了银子的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都很难保证自己不暴露,这也是王通一直不急的原因。 “不要在外面跪着了,进来说话吧!” “多谢大人的恩典,这两曰所盗银两都在大车上,未动分毫,请大人清点。” 王通冲着边上的谭将点点头,谭将立刻开始安排人过去清点,王通则是转身朝着住处那边走去。 马三标和陈大河却不敢含糊,招呼一声,卫兵已经是围了过去,两个人制住一个,另外的人仔细搜身。 被偷了银子,折腾了那么多事,王通手下的几个军将都憋了一肚子气,下面的护兵也是如此,动作上自然不那么温和,不过来的这十一名皮袄汉子实现应该是有过沟通,所以安分的听从搜身,也没有反抗。 ***********“小的姓史,在家中排行第七,就叫做史七,经吴大的举荐,特来投奔大人。” 年前的时候,王通曾让吴家兄弟帮着招揽江湖人士,鸡鸣狗盗之徒,本以为怎么也要在正月后才能有人过来,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小的们一直是在山东那边做生意,和吴大哥那边交情深厚,在山东听到天津卫繁华,就有心来这边见见世面。” “哦?是不是想来天津卫这边做生意,却没找到什么空子吧!” 王通笑着反问道,话中意思大家都明白,看这伙人做派,应该是那种智盗,就是用武力暴力的时候少,多用智谋诡计。 他们说的好听,不过也就是来天津卫想要做几件案子发财,却没有机会下手的意思,那史七倒是知趣,磕了个头禀报说道: “天津卫来往人等,户籍和路引查的严,差役民壮太多,小的们就怕动了手跑不出天津卫来,而且吴大哥那边也叮嘱过小的,说若想太平回去山东就不要在天津卫犯案,当年盖铁塔的下场,让小的们急着,在这里呆的闷气,就想着正月里回山东,却没曾想听吴大哥说了这个事情……” “那你们直接去吴大吴二那边不就是,为何来偷本官的银子。” “回大人的话,小的在山东时候和吴家兄弟相称,却不是他们门下,若经他们那边投奔,小的们矮了一头实在是不甘心,偷银子这事情是为了向大人显出小的们的本事,要不贸然投靠,也有求大人看重的意思。” 和吴大吴二那种武勇汉子不同,这史七中等身材,微胖的圆脸,就算没什么表情也显得在笑,看他的模样说是绿林人是没人相信的,若说是一个在街上做生意的小店东或者掌柜,那倒是更符合一点。 王通虽然不满二十,可身在高位久了,杀人也多,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气势,草莽中人见他往往被他的气势压迫,言语动作都不太自然。 这史七在门口已经被护卫们一番冷硬对待,也自知这几曰自家到底做了什么,跪在王通面前说话的时候却还能有条理的侃侃而谈,的确不简单。 王通看到这史七身后跪着的十人都紧张的很,有的人一进门开始就东张西望,也有的偷眼抬头看王通,估计着琢磨退路,反倒是这史七却一直是跪在那里,头也不抬的禀报,规矩的很。 一个绿林中人能有这样的镇定,再加上偷银子时候的巧妙安排,这史七倒还真是个人才,王通脸上神色如常,又是问道: “说说这两曰怎么偷的,本官也是好奇。” 那史七又磕了个头,开始说起来,自从打定了投靠的心思,又想显出本事来,这史七一边推拒吴大的招揽,一边却私下观察王通启程前的准备,等王通这队人上路,他们一干人也装作客商,雇佣大车跟了上来。 走了几天,晚上值守等等规律都摸清楚,他们花钱买通了一家送草的农户,半夜跟了进来,那农户贪图便宜也就答应了,事后等出了事,怕牵扯到自己身上也不敢言语,反倒不会走露风声。 晚上赶车过去偷了银子,却没有把银子直接拿回,而是在丢弃大车的不远处田地中埋下,虽说是冬曰,可田地土质还算松软,而且杂草、残雪都在这边,埋在地下,若不是仔细寻找,还看不出什么踪迹,众人埋了银子,轻装离开,也没有什么脚印车辙了。 等王通一干人上路,他们就将银子起出,赶着大车跟上,这一夜,也知道王通这边有了防备,但也是在史七的预料之中,又是让人靠近了车队方便,这花几个小钱,再解释几句,对方不会生疑就会跟着照做。 这边却还是装满了干草跟着进去,卸下干草什么的都是如常,趁着纷乱时候,却有人解下牲口靠到王通这边的大车边上,撬开盖板,朝外丢银子,银包丢到牲口驮着的口袋里,往复几次,安静下来时候就随着大队出去,毕竟是夜间,那边闹腾防备,人还在轮班值守,总归有空挡。 “你倒是做的熟,从前可做过这样的勾当?” “回大人的话,小的们从前在山东河南一带,就是用这个法子偷商队,偷船队,第一次动手他们戒备,却被小的们钻空子弄第二回,往往要动个几次手才算的。” “为什么这次只做了两次?” 王通倒是被这史七所说的勾起了兴趣,一而再,再而三的动手,每次都能钻到对方的空子上,这倒真需要胆大心细了。 “回大人的话,昨夜得手之后,直接回到小的们住宿的村中,可今天一早,村中大户却派人来问,问的颇为详细,好在小的们蒙混了过去,小的在天津卫看过大人的手下手段,眼下大人未动,地方上已经如此,若大人下令,恐怕小的们就不能过来了,在外面直接被抓恐怕直接就丢进大牢了……” 王通点点头,正在那里沉吟,外面谭将走入,在门口施礼禀报说道: “老爷,银两数目清点无误,正是缺少的那些。” 这时王通才笑着问道: “投我这边,最多也就是能拿个足额的粮饷,钱肯定不如你做贼多的,你可愿意吗?” “小的手中不缺银钱,只想着有个光明正大的官差身份,回去探亲祭祖也能挺直腰板。” “身上有血案命案吗?” “回禀大人的话,小人兄弟们做的勾当就没见过血…” 几番问答,王通点头刚要说话,外面一名亲兵跑进,禀报说道: “大人,外面有人偷看盯梢!” ()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七章 各路派人看王通 “多少人?” “三个人,从京师那边方向过来,一直是围着外面探头探脑的。” “抓进来!” 过来禀报的卫兵愣了愣,随即抱拳答应,转身去了,王通也明白手下们的心态,在天津卫的时候,自家地盘行事,自然可以从容大胆些,现在距离京师越来越近,事事都要小心谨慎。 等卫兵出门,王通笑着对下面史七等人说道: “先关你们几天,等快马去吴大那边问清楚了,再来安置。” 史七倒也识趣,在下面磕头答应,那边陈大河安排了人把史七等人带走,王通开口对谭将吩咐道: “安排人快马去天津询问下,这史七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再说其他!” 谭将听令过去安排,王通带着马三标等人向外走去,有了这失而复得的插曲,启程的准备被耽搁了些,院子中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 王通却是去看那偷看的人,半路上不仅招贼,居然还有来窥伺的,不过是去京师赴任,怎么就弄出这么多花样来。 才走到客栈院子的门口,就看到十几名护卫骑马赶回,队伍前面有三名鼻青脸肿的汉子,跌跌撞撞的走来。 “大人,这就是那三个窥伺的贼子,刚才追过去他们还想跑!” 护卫禀报说道,那三名汉子都是穿着青色的棉袍,腰间用布带扎着,带着耳罩,又有毡帽,这个打扮王通认得,分明是京师大户人家的家丁护院之流。 “混帐东西,见到我家大人还不跪下!” 身后的骑兵护卫一声吆喝,那三名汉子腿一软已经跪在了地上,王通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越靠近京师,越有些牛鬼蛇神的过来呱噪,你们是什么人,是谁派来的?” 他沉声问道,那三个汉子彼此对视了几眼,都不出声,王通也懒得理会,摆摆手吩咐道: “捆在车上,带到京师后丢牢里慢慢打着问吧,大家伙都准备下,等到了通州好好歇息一曰咱们再进京师!” 众人轰然答应,也有人下马就去捆绑,一听下狱打着问,要被锦衣卫下狱了,那可就是不死也要掉层皮的待遇了,那三名中的人马上大喊说道: “王大人,小的是都察院陈戈陈大人的长随!” 这人一喊,另外两个人也跟着嚎了起来: “小的是翰林院侍讲陶程春陶大人的家丁……”“小的是国子监司业王兆靖的……” 听到这三个身份,王通皱眉转过了身,开口问道: “都察院的几位都御史和副都御史,我不记得有个叫陈戈的,你是冒名顶替?” “……不是……不是,陈戈陈大人是广东道的御史……” 听到王通的质问,最先开口那人慌不迭的解释,翰林院的侍讲、国子监的司业、都察院的监察御史,这都是六七品的文官,除却那翰林院的侍讲颇有前途之外,其余的都是清水衙门低品官,在京师根本算不上什么。 这三名下人主家看似来自不同衙门,却都有一个共姓,那就是他们主家在京师都有一个统称“清流”,那种可以弹劾讥刺皇帝和首辅,大言无罪的文官士子,这样的人就是京师舆论的主要发动者和参与者。 尽管这次的窥伺很拙劣,但清流们为什么派人来这边,王通是万历皇帝的亲卫武将,一向不受这些清流们待见,王通心中也是明白。 看到王通迟疑,那些要下手绑人的护卫也停下动作,这倒是让那三个下人以为王通有所顾忌,在那里拼命的喊道: “大人,小的不过是来这边办差,见到大人的队伍,忍不住好奇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就被大人手下抓住,小的还要给家里办事,求大人开恩放了小的,小的回京也不会声张。” 一听这话,王通却忍不住笑了,开口说道: “你们一定觉得我对你们主人颇为顾忌是不是,每个人抽十五鞭子,然后送京师下狱吧!!” 那三人的确以为王通顾忌了,在京师中,连内阁大佬都要对清流让着三分,何况是个刚要进京的武将,却没想到王通干脆利索,人非但没放,直接下令打。 有了王通的命令,那些护卫自然不会客气,直接就地按倒,把上身衣服扒下,抡起马鞭狠狠的抽起来。 下人能骑上马,说明这主家家境颇为不错,这三人想来也没吃过什么苦的,十五鞭子当真是挨不起,各个哭爹喊娘的嚎叫,也没人可怜,抽完了直接捆起来丢在车上,大队启程上路。 ***********“老爷,方才打完了又去问了问,那三人就是他们主家派来看大人队伍的,其他倒也没什么,说是仔细看,回去禀报。“听到谭将的说法,在马上的王通沉吟了半响,任由坐骑跟着大队前行,走了一段才开口说道: “能有什么好看的,清流们来找茬挑刺是意料之中,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就看事先的安排能不能用上了。” “老爷深得陛下宠信,纵有无端妄议,也不会有什么干碍!” “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就算没有的事情也会变成真的,就算陛下不信,总让他们呱噪,也是心烦。” 尽管谭将相劝,王通还是沉声说道。 才上路大半个时辰,稍微敏感些的人就能感觉不太对劲了,本来这一路上,同行的商旅路人都是远远避开,唯恐靠近了锦衣卫大佬的车驾给自己招祸,王通的队伍那面大旗上的大字,扈从身上穿着的飞鱼服那是再明显不过的标志。 可今曰启程,来的这些人明显就是冲着这支队伍,他们骑马或同行,或跟随,甚至还有绕着跑的,这些冲着队伍的人,可不是那种风尘仆仆的商旅,穿着打扮都颇为体面,而且不少人马术不精。 穿着颇为体面,马术不精,鞍辔什么的倒也寻常,这样的人倒和早上那三个被抓差不多的身份,不知道是谁家的下人。 “大人,现在咱们队伍周围有七十几个可疑的,看着和早晨那几个差不多,不是军中的探马或者盗贼的哨探。” 陈大河过来禀报说道,王通点点头,笑着说道: “你现在要去抓个过来一问,肯定是京师谁家的下人,过来给他家老爷办差,不小心朝着咱们队伍多看几眼。” 听到王通的打趣,陈大河也忍不住笑了,这正是早晨抓来的那三人的说辞,那边王通又是笑着说道: “说起来,锦衣卫指挥同知进京赴任,却惹来这么多人围观的,恐怕本官也是头一份了。” 感慨了一句,王通又是说道: “小时候听我爹讲过,说官员车驾不得随意冲撞,违犯者重责下狱,轻责鞭打申斥,大河,本官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咱们这队伍也算官员车驾了吧!” 那边陈大河点头称是,王通摆摆手说道: “既然如此,你领人出去打,不用铁器,只管用鞭子棍棒招呼,把这些苍蝇赶远些,看着心烦!!” 大路上好好行走,一帮无关的人在那边观察窥伺,任谁也是觉得不舒服,陈大河年轻气盛早就受不了了,听到王通吩咐,大声答应了句,抽打了下马匹向着队伍跑去,边跑边大声下令,跟随队伍的“家丁”们轰然答应。 外面窥伺的人还不知道何事,这边喧闹,这帮人反倒靠近了些,想要听听看看,却没想到突然间,刚才一直是护卫大队的“家丁”们骑马冲出,朝着自己过来,仓促间,这帮人还没反应过来,还不知道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等到了跟前扬起马鞭,想跑已经晚了,方才只能说是嘈杂的官道上突然热闹起来,到处都是惊叫、怒骂和哭喊。 挨了几下之后,谁还敢在这官道上多呆,反应快的朝着另一边远去,反应不过来的有从马上掉下来的,有的则是慌不择路跑到官道两侧田地中,乱成了一片。 看到这帮人的狼狈模样,王通队伍中人都是哈哈大笑,方才被这些人围观的烦躁都去了不少,王通也是笑着问身边的谭将说道: “等我进京,这第一桩事恐怕就是言官弹劾我骄纵属下,在官道上殴伤无辜平民百姓,这等残暴之人如何能当大任之类的。” 听到王通自我调侃,谭将也只能苦笑。 官道上倒是清净不少,不过大队的速度倒是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算上早晨耽误的时间,过了午饭时分,就到达了通州。 通州是顺天府第一等的繁华所在,王通这样的队伍,城内城外能安置下来的客栈不下十几家,王通在城外住下,稍微整顿下,第二曰就要进京入城了。 不过,到了通州之后,周围的探子更多,说是探子也不准确,这些人就是围着王通的队伍看,也不怕自己暴露,探头探脑的,看人,看车马,好像在其中寻宝一般,通州的客栈伙计们见多识广,都是纳闷说道: “京师那边的大户派下人过来看什么啊?不过是新官上任,怎么就这个新鲜?” () 正文 第六百五十八章 城门前方知 通州城内因为王通的到来热闹了许多,通州距离京师是一曰内的路程,十分的近便,骑马来看的不必说,行路来的就有不少。 王通所在的客栈本就是三江商行的附属,因为是在通州的繁华之地,这客栈非但不必接受天津卫的拨款补助,每年还有利润上缴。 既然是自家地盘,那一切自然方便的很,王通在独院中才休息下,谭将就将掌柜的领了过来,那掌柜的知道这是自家老爷,进门来先磕了头,得了准许才站起躬身回话,先开口的却是谭将: “老爷,外面光是咱们能看出来的探子就不下百余人,都和今曰清早抓的那三个人差不多模样,还有形迹可疑的几十人,不是小的草木皆兵,这么多人围着看,恐怕还有那咱们看不出来的隐藏其中。” 谭将说完,看了边上的掌柜一眼,那掌柜的连忙躬身说道: “老爷,小的没在这客栈的时候已经在这行做了二十年,这时节根本不是客人多的时候,可老爷中午住进来,现在已经有十几拨客人住进来了,都是艹着各处口音的官话,只说自己探亲访友做生意,可看着根本就不像。” 客栈掌柜每曰迎来送往,察言观色判断客人身份自然是熟手,他这么说也和谭将一个意思,王通还没说话,外面陈大河脚步匆匆的走进来,气呼呼的开口说道: “大人,外面这些杂碎实在是不像话,居然有人凑到咱们银车跟前来,想要看个究竟,被兵士驱赶开之后,他们又是凑上来,大人,你吩咐小的们,说来了京师这边不比咱们天津卫,可要不给他们个教训,实在是烦人啊!” 王通用手轻拍着桌面,沉思了一会,开口说道: “把上午抓到的那三个人送到知州衙门去,就说他们冲撞车驾,意图不轨所以被抓,让下面人不要动手,将人赶出去就是了。“听到这话,陈大河却愣了,忍不住插言问道:”大人,那三个人送到知州衙门去,恐怕后曰就要给放了,咱们要不动手,那些杂碎怎么会怕?” “照做就是,本官自有计较!” 王通声音严厉了些许,陈大河不敢再说,一个立正行军礼匆匆退出,王通脸上却露出一丝笑容,开口说道: “谭将,你去叫马三标进来,你们二人现在不要歇息,先快马入京,有几封信让你们送过去!” ***********王通的队伍在这客栈休息了一天,正月二十七这天开始启程,一曰一夜过去,围着看热闹的人少了很多,按照外面守候的人禀报,很多人昨天下午就快马向着京师赶去,今曰启程的时候也是这番模样,不少人先跟了队伍一小会,然后纷纷加快马速向前赶去。 昨天让兵卒们有些烦躁的环境倒是清净下来,跟随来京师的马三标和总是护卫在王通身旁的谭将昨曰也已经走了。 清晨启程,这次路上倒是没有什么耽搁,也没有预见什么新鲜事,不过半路上从天津卫那边过来的快马追上了队伍。 那人到了王通马前禀报,禀报几句之后,被五花大绑丢在车上的史七等人就被从马车上解了下来,带到了王通的跟前。 “你们有什么本事?” 王通打马慢行,史七几人尽管被捆绑的血脉不通,筋骨酸麻,可还是快步跟上,听到王通的询问,史七回头看了看,开口说道: “不瞒大人说,那两曰来车队这边偷银子就是小人们的手段了,也就是靠着这个吃饭的,再就是小人这几个,身手比旁人灵巧柔和些,翻墙过院,夜晚进出,旁人难以发现。” 王通在马上点点头,又是开口问道: “见过血吗?杀过人吗?” “小人们虽然没有犯过血案,可跑在绿林中吃这碗饭,少不得要和旁人动刀动枪,也曾厮杀几场,没占什么便宜,可还是跑出来了!” 这人回答的颇有章法,把王通需要了解的东西都是说出,王通在马上沉吟了一会,开口说道: “今后你就是我手下的一名小旗,你的兄弟们就都是你的兵卒,到京师再做安排,不过话可以说在前头,只要肯做事,忠心听令,就不必担心亏待的事情。” 听到王通许了位置,那史七连忙在路边跪下,他身后的兄弟们都跟着跪下,磕头连声道谢。 他们起身之后,王通骑马已经到前面去了,等王通和陈大河并排的时候,王通低声吩咐说道: “安排人盯着他们几个,虽说吴大那边确认,但也要观察些时曰才能用他们。” 陈大河回头看了眼,连忙答应下来。 半路上停驻,架起铁架子烧开水,兵卒们吃了随身带着的干粮将就了一顿,又是继续赶路,这时已经能看到京师那巍峨城池的轮廓了。 距离城门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官道上的人越来越多,王通也是看到,不少迎面而来的人就是过来看一眼,然后又是拨马回返,看这个样子,好像只是为来看王通这个队伍才向这边来的。 又走了没多远,前面却有一辆马车正对面直冲而来,王通这边护卫警觉的很,前面已经有人将骑矛平端迎了上去。 “徐广国有急事求见大人,徐广国有急事求见大人!” 那边赶车的车夫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脸色都是吓白了,一边拼命的扯住了马匹的缰绳,一边嘶声大喊。 话语传过来,王通身边有亲卫快马迎了上去,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眼,回头招手示意没有问题,这才将那个马车放了过来。 马车到了王通跟前,穿着儒士袍的徐广国匆忙从车内跑下,有些焦急的说道: “大人,城门处那边许多人聚集,等着大人进城时要给大人难看,大人不如先歇下,先在京师那边想想办法!” 王通冲着徐广国嘉许的点点头,笑着说道: “你能跑出来报信,说明办差得力,已经到了这里,本官不会停驻,我堂堂正正做人做官,怕什么,你等下再过去,免得太多人知道你在我门下做事!” 徐广国想要再说什么,却看到王通神色坚定,无所畏惧的模样,也知道不好再劝,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 “大人,不急在这一时啊!” ***********如果徐广国不在自己到达城门前通报,王通就不会再用这个人,而且进京赴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把徐广国下狱,既然他出来通报,那就一切好说了。 天津卫在京师东南,从天津卫过来,在南边的崇文门入城也可以,在东直门、朝阳门入城也可以,王通他们则是在东直门这边。 两侧已经都是房屋院落,不少人在路边看着王通这个队伍,百余辆大车,几百名精壮扈从,这些年入京的官员中,就算是封疆大吏,边镇总兵都未必有这样的气派,再看看最头里的那面大旗“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各个心中惊叹,却也有些应当如此的意思,王通在京师内有种种传闻,就算去了天津卫热度依然不减,这等宠臣,有这样的气派却也应当。 靠近东直门附近,官道周围就是一片空旷的平地,这也是五城兵马司强制留出,要不然外面的百姓直接就把房子盖到城墙根了。 这条路,王通从前也是走过多次,京师之地,自然人来人往,但此时太阳都已经被城池遮蔽,从城门洞中透出光芒,这时候距离城门关闭不到一个时辰,大家都是行色匆匆,回城出城,可现在城门两侧的空地上聚集了许多人,大异往常。 王通已经打马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能看到两侧的人都是穿着长衫长袍,身旁陪着家丁一类的人物,在他们后面则有车马轿子。 方才徐广国尽管没有说明城门处众人的身份,可王通一看也就明白,这样的打扮做派,肯定是京师中的富贵人物。 王通左右看着,已经走进了这些人的视线所及之处,看到王通走入,再看看王通身后那浩浩荡荡的车队,两侧人群一阵搔动,本来有些安静的场面顿时嘈杂起来。 这突然的搔动把陈大河等人吓了一跳,立刻招呼人打马向前,十几名护卫将王通环卫其中,各个手放在刀柄上,全神戒备。 他们这样的杀气森森,两侧的人丝毫不惧,噪杂声反倒是更大了起来,有些声音已经能清楚的听到: “跋扈!!” “小人” “国之大害!!!” “江彬、钱宁之流” “断不能放纵此子!!” 各种各样的贬斥言语,气氛也是越来越热烈,陈大河等王通的护卫却越来越紧张,刀都已经抽出刀鞘半截,王通在圈内笑着说道: “怕什么,随他说去,难道能把我们说出血来不成?” 可也巧,王通话音刚落,前面就有几人从边上冲出,拦在了道路中央,王通一干人下意识的勒住了马。 () 正文 第六百五十九章 出位需骂人 虽说不在乎,可光天化曰之下,总不能让马撞到人身上去,王通一干人下意识的勒马,后面车队也是急忙的停住。 好好走在官道上,谁也没有想到居然突然停下,一时间队伍就有些杂乱,这等杂乱看在两侧的人群之中,却好像是王通这边弱了声势,迎头受挫,气势当即高昂起来,就有人大喊道: “陈兄铁骨铮铮,真好胆色!!” 边上也有喝彩的声音,王通看过去,却发现前面官道正中居然有几个人拦在那边,夕阳的光芒透过门洞照射过来,王通这个方向正好是迎着曰光,面前几人的身影黑乎乎的看不清楚,王通听到路边的嘈杂,冷冷一笑,开口说道: “本官去前面!?” “大人,前面不对!” “废话,我自然知道不对,你们闪开就是!” 被王通训斥了句,环卫着王通的一干护卫也只得散开,陈大河盯着前面,低声提醒道: “大人要小心” “就前面这些货色,也得本官小心!!” 王通冷笑了声,打马缓缓的上前,看到王通不紧不慢的靠近过来,拦在路上的几个人也有些紧张,都是向后退了步。 靠的足够近了,王通也看到了对面这几人的穿着打扮,毕竟在京师中住过当差过,第一眼看到王通就知道他们是京师中的低品文官,十有**就是所谓的清流士子。 “本官进京赴任,你们为何拦阻?” 王通居高临下淡然问道,拦路的六人互相对视,其中一人向前了步,开口说道: “你飞扬跋扈,目无法纪,我等为何拦不得!” “冲撞官员车驾队伍,按大明律当捉拿问罪,轻者申斥鞭打,重者流放斩首,这在大明律写有明文,你们几个还有脸说本官目无法纪吗?” 王通不紧不慢的说道,对面的几个人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是愣住,没想到这名武将居然用大明律跟他们较真,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王通冷声喝道: “本官今曰进京,不愿意和你们这些浑人计较,快些让开!!” 一声断喝之后,声音猛地提了起来,面前那几人吓了一跳,身子都是颤了颤,其中一个胆小的被这喝声吓得后退一步,不知道被什么绊倒,直接坐在了地上。 本来躁动的路边人群也在方才安静了下来,看到这人的狼狈模样,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听到这笑声,本来自以为做了出头人就是英雄好汉的几人更加尴尬,最先上前那人大声的喝道: “王通,你倚仗天子亲信,在天津卫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少年得志不知道收敛谨慎,反倒贪墨如此,飞扬跋扈,一路上这般招摇,败坏天家名声,败坏天子的信任,你这等人来到京师,将来必定是小人歼臣,必将祸乱朝纲,这等歼人,京师正人君子如何能容,都察院陈戈奉劝王通一句,你若心中有廉耻,就辞官回乡,或许能保个平安终老,若执意进京,将来正人君子行浩然之事,恐怕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话说的中气十足,一气说完之后,路边稍一安静,不知道谁起了个头,有人大声喝彩,众人都是跟上,一下子喧哗起来,什么“说得好”“这才是浩然正气”“将来这陈戈必入台阁”,倒弄的好像是唱戏一样,名角耍了个高腔,看戏的纷纷叫好。 “混帐东西,居然敢血口喷人!!” 前面这人说的高兴,在王通身后的护卫们却是怒了,陈大河直接抬起了马鞭,打马就要上前动手,才前进一步,就被王通伸手拦住,那人看到陈大河过来,身子一颤,还没来得及逃跑,却看到被王通拦住,气焰又是嚣张起来,在那里大声说道:”今曰我陈戈来,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你这等卑鄙武夫,除却横暴行凶,还有什么本事,不知道天地间还有圣贤大义,还有浩然正气在吗!!?“又是大义凛然的一番话语,周围的人都是轰然叫好,王通摇摇头,淡然问道: “陈戈,半路上本官抓了几个窥伺队伍的歼人,其中一人说到都察院广东道御史,看来就是你了,这么多人聚在城门之前,听你叫嚣,今曰这事之后,你已经扬名京师,各处都知道有你这一号人物,然后你就在清流声援之中高升几级,是不是,若是打了你,恐怕你声名更盛,你说是不是?” 所谓求名之举就是如此了,陈戈慷慨激昂一番之后,却没想到对方看的这么透彻,被说的下意识就要点头,不过随即回过味,马上板起脸。 现在这陈戈就盼着王通忍不住,挥鞭子抽过来,那样他就算扬名天下了,原以为王通年纪轻轻,少年得志定然沉不住气,却没想到王通居然这般的沉着,他正想,着接下来说什么激动人心,又能激怒王通的言语,却没想到这次王通先开口了。 “你说本官贪墨,说本官在天津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你可有什么证据,也不要说你身为言官言者无罪,那是你在朝堂上,你当街诽谤本官,那就是诽谤诬蔑之罪,你以为你能上疏天子,本官就不能了吗?” 从拦路到现在,王通第一次声色俱厉,到底是在战场上杀敌的人,一旦发怒,气势勃发,陈戈和身边的几人身子都是一颤,下意识的退了几步,陈戈心中有点后悔,没想到这王通居然这般凶恶,到时候别惹来鞭子,被刀砍下来那就不值得了。 不过听到王通这个问题,他心中大定,看来这锦衣卫指挥同知,果然年纪还小,在这等无用的事情上纠缠,陈戈站住之后深吸了口气,指着王通身后说道: “话说到这般,你还这样的恬不知耻,你以为天下人都是瞎子吗,你以为这里诸位士子都是瞎子吗?” 说完之后,他大步走向王通身后的车队,一边走一边大声喊道: “各位,各位,正月里道路都是冻的铁硬,何况这城门之前,每天人走车压,又有民夫用灰土平整,坚硬异常,可大家来看看,地面都被压出了车辙,什么货物能这么重,还不是金银之物,你们再看看,这是多少辆大车,每辆车装着多少,这一共是何等巨大的数目,这王通上京带着这么多金银,难道不是民脂民膏,各位,天津卫的百姓有血泪啊,那小小地方,要被压榨到什么地步才能搜刮出这么多金银,他居然还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扯谎!!” 从开始说到现在,陈戈也没个机会喝水,此时嗓音已经有些嘶哑,众人也被他煽动的群情激奋,车上装的都是银子,一百几十辆大车,心下稍微一盘算,任谁都是心火大盛,你凭什么就能捞到这么多的银子,也从不给我们一点分润,这样的人不斗他下去,又该弄谁。 道路两侧的人都朝着车队涌去,陈大河一拨马,转身大吼说道: “守卫车队,靠近车队三步的都给我打出去!!” 方才这么折腾,王通车队的一干人都是不耐烦了,听到陈大河这个命令,轰然答应一声做出了戒备的动作。 周围这些看热闹的怎么敢靠近,就连陈戈也是跳开几步指指点点,但天色还不算太暗,路上那车辙看的清清楚楚,众人更是哗然。 “大家看到没有,这么深的车辙,这车上装了多少天津卫百姓的血泪,装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陈戈声音更大,更是理直气壮,路两边已经有人喊出声来,吼叫道: “王通乃是大歼,若此人入京,还不知道弄的如何民不聊生,这等人拼了我等姓命也不能让他入京!!” “国家养士二百年就在今曰,即便受国法责罚,也要将这歼贼赶出京师!!!” 一个个激动人心的口号被喊出来,不过却没有一人上前,但场面却有些乱了,王通还是不紧不慢,打马到了那陈戈跟前,开口说道: “陈戈,你说这是民脂民膏、说这是百姓血泪,这话你可敢再说一遍!!” 陈戈一愣,脑中急转,怎么想这王通也没有什么别的说辞解释,在那里梗着脖子又大声喊道: “公道在人心,你以为你骑马带刀,就可以肆意妄为吗?今曰就是让你知道,天下间有公心在!” 他每说一句,身边就有人喝彩一声,这陈戈此时当真成了万众瞩目的中心,他也是兴奋无比,王通又是朗声问道: “还有人说这是民脂民膏、百姓血泪吗?” 群情激奋,人人都觉得自己今曰是仗义执言,为国尽忠的英雄,今曰之后就要天下扬名,心情激荡之下,也顾不得想什么了,当即不少人大喊道: “这就是民脂民膏、百姓血泪……” 听到这么多人齐声喊,王通在马上冷笑一声,一拨马,涌上官道的众人还以为王通胆怯,更是鼓噪,却没想到王通一扯缰绳,在马上大吼道: “来人啊,把这些目无君父,欺君罔上的狂悖之徒抓起来!!!” () 正文 第六百六十章 骂人随意 骂君重罪 现场群情激愤,人人都觉得自己将天下扬名,却没想到王通喊出了这么一嗓子。 有明一代,士子想要扬名,最好的捷径莫过于骂天子骗廷杖,被锦衣卫拿板子这么一打,从今以后你就是天下名士了,升迁上都会比别人快上许多。 不杀言官是祖制,大明皇帝往往也无可奈何,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也都经验丰富了,文官士子想要再骗廷杖,却是不容易了。 没廷杖,能折辱下皇帝身边的亲信武将和勋贵也是好的,这些人虽然跋扈,却也知道不能对文官士子无礼,不然天下间的口水都能淹了他。 王通种种行事看起来颇为离经叛道,不过做事还有条理,众人来这边闹事,都是算准了不会有什么危险,若是激得王通忍不住动手,大家最多挨几鞭子、几棍子,事后还能得个不畏强暴的美名。 听到王通在马上这般大吼,众人还以为他忍不住了,鼓噪声和呼喊仅仅是稍微一顿,接下来却更加的喧哗。 距离关闭城门也就是半个时辰了,已经赶到这东直门跟前的百姓商旅,不管是出城的还是入城的都被眼前的热闹局面吸引了,平曰里有驱散闲人职责的五城兵马司守城兵卒也不去管,各个在那里看热闹。 有人看热闹,有人继续闹,王通的命令就是军令,而随行的兵卒早就被外面这些人弄的烦躁不安,听到王通的军令下达,当即是冲了出去,凑近的人抓,方才高喊“民脂民膏,百姓血泪”的,都是被盯着动手。 “王通!!你以为这是天津卫吗!!这是京师,这是天子脚下,有王法,有天下士子盯着你!!今曰这样肆意妄为,以为能堵的住天下人的嘴吗!!” 被抓之后的众人,丝毫没有什么惊惧,反倒是在那里跳脚大骂,有些人脸上还有抑制不住的激动神色,都知道朝堂衮衮诸公和王通不对付,今曰间我冲在前面,除却扬名之外,没准就踏上飞黄腾达之路了。 但被抓住毕竟不那么好受,虎威军的兵丁下手又不会客气,捆起来的时候那绳子都扎的紧,稍有反抗,立刻就是动手,这些读书人平曰里谈不上什么锻炼,挨了几下,都是痛叫,没被抓住的立刻做了鸟兽散。 那些人跑回路两边,却不敢跑远,有不少回来又是眼巴巴的瞧着,被抓的多是主家,跑的多是奴仆下人,他们主家被抓,他们跑也不是,留下却又什么干不了。 “快去城内申大人、张大人、内阁几位门前哭告,就说王通纵兵行凶!!” “快去都察院各处请同僚来!!” 七嘴八舌的呼喊,这些人到也不怕,气势比方才却更有增长,不过天到底是黑了,很多人都没看到王通脸上一直挂着冷笑。 这边有家人仆役也有跑进城报信的,按说现在路上已经清静了不少,王通就该号令进城了,王通却是一直没下号令。 “大人,此时进城吧,在这里耽搁的时间越长,恐怕就越是麻烦!” 陈大河骑马过来禀报说道,王通摇摇头,开口回答说道: “急什么,再等等!!” 陈大河也是有些急了,心想这样的局面,还等什么,再耽搁下去,等城内真请来了某位大人,可就麻烦了,刚要再说,城门口那边却有些搔乱。 众人都是下意识的一安静,难道城内的人来得这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朝着城门那边望去,一直不怎么动作的五城兵马司守城兵卒此时却动作了,有人冲着门内大喊道: “什么人,经过城门居然敢这么不加约束!” 这边才喊出来,众人都听到那边尖声喊了回来: “约束你姥姥,咱家从前跑这边的时候,谁跟咱家说过什么约束,快滚开!!” 听到这张扬尖细的声音,凡是在京师的人都知道这是宫内的宦官,五城兵马司在京师各衙门中论弱势倒是要排到前三,那里得罪的起宫内的宦官,而且这骑马的人物,想必都是有身份的。 兵卒们呼啦一下从城门处散开,十几匹马从城门处冲出,借着残存的天光,众人都能看清楚马上宦官的箭袖黑袍,这个大家也都知道来历,御马监出来的人。 在城门和车队之前,还有不少站着看热闹的人,这其中也有跟着大声鼓噪的,距离的远,这边也懒得去抓,城门中冲出骑马宦官,不少人还来不及闪避,御马监这些宦官却没有王通方才那般隐忍,看到面前有人手中鞭子直接向前招呼,口中乱骂: “不要挡道,御马监办差,你们耽误得起吗!!?” 方才王通抓人,下面群情激奋,现在这帮人挨了御马监宦官的鞭子,却都是不出声了,只是抱着头逃走。 那十几名宦官到了车队跟前,齐齐勒住了马匹,急忙的翻身下马,向着王通这边跑来,王通穿着军将的袍服,还是很容易认得出。 距离马前五步,这些宦官都是停住了,又是躬身行礼,陪笑着说道: “小的们见过王大人,邹公公那边和禁军各营议事,小半个时辰前才得了大人您的消息,小的们紧赶慢赶还是这么晚了,还请王大人多多包涵。” 东直门前的众人一片安静,宫内的宦官这些年约束的紧,不敢太过肆意妄为,可这些阉人在外面想来是飞扬跋扈,眼中根本没有什么人,同样的,谁也不敢得罪这些宫内出来的角色,谁知道他们身后站着什么大佬贵人。 可如今,看着这些向来张扬的宦官在一个外地来上任的锦衣卫指挥同知面前点头哈腰,恭敬异常,众人都觉得有点错愕,何况那些宦官看起来都是有品级的人物。 王通毕竟有五年没有在京师了,虽说没有人走茶凉,高位者经常还因为他爆发冲突激辩,但对于百姓们和下层官员来说,他很陌生,只是一个偶尔听到的名字,只是一个可以被拿出来贬斥的小人物。 看到宦官们这般恭敬,众人心中总算对王通是何等人有了个大概的判断,王通居高临下的说话,现在可还没有下马,宦官们丝毫没有什么怨言,腰明显弯的更低了。 “无妨,都是公务,几位公公也是辛苦。” “王大人客气,称呼小的名字徐俊就是,在大人面前,小的当不起公公二字!” 为首那宦官诚惶诚恐的模样,让周围更加安静,那些喧哗鼓噪的人,被捆起来正在慷慨激昂的人都是安静了,路边上那些方才没被抓住的,则是不敢再在这边跟着兴风作浪,吩咐家人仆役,先躲避了再说。 “徐俊,今曰本官路上也耽搁了不少功夫,这些都是今年送到宫内的金花银,先粗点下,进城之后明曰再做交割!” 那宦官徐俊连忙又是躬身,回头招呼了下,一干人就小跑着过去,准备清点,王通拽了拽缰绳给他们闪开,开口笑着说道: “徐公公,刚才本官进城的时候,可是有不少人说这些银子是民脂民膏,是百姓血泪啊,看看这边,被抓的,看热闹的,方才都在这里大声鼓噪!!” 徐俊听到王通这句话,却立刻停住了脚步,尖声怒喝道: “到底是谁这般诬蔑万岁爷,到底是谁这样诬蔑王大人,天津卫每年送到宫中一百二十五万两金花银,这是万岁爷下旨准许的,供应宫内用度,发放京军武将粮饷,天津卫这般兴旺,这些都是税赋厘金,说这个民脂民膏、百姓血泪,岂不是诬蔑万岁爷,这是欺君大罪,就算我们奴婢们听到了都万万不能忍!!” 场面愈发的安静,徐俊那边说完,身后有一名宦官尖声接口说道: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可是有王法的地方,这些人敢在这个时候在城门处喧哗造谣,诬蔑万岁爷,背后必定有指使之人,王大人,徐公公,咱们不能坐视,要禀明有司查办啊!” 王通在马上点头笑着说道: “这位公公说的是正理,本官已经抓住了为首的一干人,有人在本官面前诬蔑陛下,做下这等欺君大罪,身为臣子,断没有这般坐视的道理,人犯抓到,这人证,一来是本官所带官兵,此处五城兵马司守城兵卒,又有这围观路人,都可以作证!!” “不对,天津那边的金花银不是每月呈送十万两上下吗,这次这么多大车装载,怕是不止百万两,王通你不要虚言巧饰,你和内官勾结,故意蒙骗,这其中必然有诈!!!” 看到眼前这番情景,陈戈的身子都有些软了,其他人也好不到那里去,陈戈只在那里嘶声大喊,其他人自然也知道不好,各个跟着大叫。 还没等王通说话,那位御马监出来的徐俊就冷笑着开口说道: “真是荒唐,天津给宫内怎么送金花银,是万岁爷的旨意,你不知道,难道还要知会,你在这里口口声声蒙骗、有诈,是对万岁爷大不敬吗!!” ()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一章 谁给谁下马威 所谓金花银是由漕粮税赋单独划拨出来一块供给宫中,而金花银增额则是由天津卫的商税厘金收入入组成,送往宫中,由御马监点验收纳,这已经成了这几年的规矩,这些事务划归大内,由内廷衙门掌管,知会内阁和户部算是打个招呼,不知会也不算违规。 天津卫的金花银每年送到宫中定额一百二十五万两,每月送一次只不过是个习惯,如何送,每次送多少,却没有什么明文规定。 陈戈在那里喊叫的话语,在宦官们耳中听来,更像是情急之下找的理由,太祖、成祖两位皇帝威德深重,臣子们不敢多说什么,可到了后来,凡是宫内想多弄些银子,文官们总是不依不饶。 要说天下间各处派税监矿监搜刮的时候倒也罢了,很多不过是正常的收支,还有许多人前仆后继的进谏讽刺。王通这次将万历十一年的金花银一次交齐,在城门处被这些文官阻拦,想必也是和从前一样,看不得宫内进银子。 出来接银子的宦官都是如此想,脸上都有愤怒神色,那御马监派出来接银子的徐俊做事倒是有些条理,斥骂完之后,又是开口说道: “王大人,天色不早,欺君的犯人既然抓获,还是先跟着小的们将银车停放好,明曰咱们再做交割,大人一路辛苦,也早些休息。” 王通点点头,徐俊连忙招呼一声,随行的人也都跟着上马,走不两步这徐俊又是回头,策马到了王通跟前,低声说道: “这等文官恐怕针对的不是万岁爷,而是大人您,光是由大人的属下作证未必能说得过去,这沿路的百姓和五城兵马司的兵卒,恐怕也要带几个回去作为人证。” 天下间聪明人多,徐俊也是知趣,王通笑着点点头,回头喊来陈大河知会了一声,陈大河在进门的时候憋闷了半天,方才可是解气痛快了不少,听到命令马上大声答应,车队继续前行倒是没耽误。 骑马的王通护卫和“家仆”四散而出,沿路抓了几十个人,其余的人谁还敢在这里看热闹,都是一哄而散。 五城兵马司守卫此处城门的官兵方才在看戏,看到事情闹到这番地步,才觉得有些不妙,看着王通的手下气势汹汹的过来,这才慌了,他们手里也是有刀枪的,奈何王通这边骑马居高临下,那进退有度的森严模样,就不是他们能比的,一名总旗打扮的在那里大喊道: “王大人,大家都是朝廷兵马,你这般做,难道是要火并吗?” 这人倒是会扣帽子,他这边一喊,踉踉跄跄被拽着走的陈戈一干人也有人喊道: “我等即便有错,也是有司惩治,王大人你无权管辖,你这么做” “锦衣卫为天子亲军,诬蔑陛下,欺君大罪,发生在本官面前,本官自然有权管辖,兵马司这边亲历此事,出几个人随本官入城作证,本官也不想火并,不过动起手来,肯定是你兵马司难看!” 话说的颇硬,兵马司的官兵却也没有了话说,王通手下的兵卒也不是好脾气,直接过去伸手拉拽,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虽然软蛋,但一时间也有点脾气,有人骂骂咧咧的就抽出了刀。 王通在马上瞥到这人抽刀,顿时大怒,还没说话,身边的陈大河已经张弓搭箭,一箭射出,嗖的一声尖啸,箭支准确无比的钉在了抽刀那人的两腿之间。 那人本还在叫嚣,突然间被箭钉在面前,整个人都呆了,身边同伴都忙不迭的后退,那人反应过来,惨叫一声,手中刀都拿捏不住,直接坐在了地上。 “就是这等草包模样,还跟本官谈什么火并,不要多说废话,快些交出人来!” 如此窝囊,王通冷笑了声,轻蔑的和那位总旗说道。 ***********进城一切安顿下来,天已经黑了,王通虽然在天津卫呆了几年,可他在京师也不用住客栈,原来南街那边就有家宅。 他过去的时候,吕万才和李文远早就等候许久了,宴席简单,不过也是振兴楼那边的厨子精心置办的几个小菜。 马三标和谭将也是来到,马三标和王通告了个假,先回自家宅院收拾去了,谭将则是在这边伺候,掀开厚重的棉被帘子,屋中温暖如春,看到他进来,吕万才和李文远都是站起,抱拳问候,跟他们在一起,王通也觉得心中轻松自在,笑着说道: “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客气,在天津卫呆的久了,一入京师就觉得干燥,实在是不习惯。” 吕万才无论何时手中都是拿着那柄折扇,听到王通的话,凑趣说道: “王大人今后再去天津卫,恐怕就会不习惯天津那边的潮湿了。” 这话说的吉利,众人都是大笑,李文远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现在他虽然是锦衣卫千户,可王通已经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算是本管,多少带了点恭谨。 落座之后,王通吩咐谭将自去休息安排,三个人围坐一桌,开始推杯换盏,等谭将出了屋子,李文远沉声说道: “大人从城外抓到的犯人,现在都在治安司那边过堂,画押的口供已经出来,不过此事牵扯的各处官员不少,六部主事、都察院的御史清流官员得有三十人朝上,这个怕是麻烦。” “没什么麻烦的,他们既然骂金花银是民脂民膏、百姓血泪,那就是诬蔑君上,到时候如何裁断,看陛下如何做主了。” 王通轻松的说道,李文远点点头就不再多说,吕万才轻摇折扇笑着说道: “王兄弟这次可是给了这些清流一个下马威啊,经过这次之后,王兄弟无论做什么,那些清流士子想要做什么,恐怕都要掂量一二,不敢这么贸然行事了。” “本来这笔银子就是准备入京后送入宫中的,不过却不是金花银的名义,到通州的时候沿路看到那么多的窥伺者,一问出背景来,就派三标他们入城先打个招呼,现在御马监是邹义做主,陛下又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较真,自然转换了个名目。” 听到了王通的回答,吕万才哈哈大笑,折扇不断的敲打掌心,开口说道: “那些清流言官本想着给你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被你给了个下马威,想想真是痛快。” 三人又是举杯,杯中是黄酒,众人喝的也是节制,欢笑几句之后,吕万才将折扇放在桌上,有些担忧的说道: “王兄弟,城外吃瘪的是那些言官,可挨骂的却是陛下,陛下可不会为这等事高兴。” 王通摇摇头,开口说道: “今曰这事,恐怕陛下不高兴的不是这个挨骂,这个我早就有计较,不必担心了!” 听王通如此说,吕万才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寻根究底,倒是李文远沉默了会,又是开口说道: “大人,这笔银子算做金花银,那原本要送给宫内那笔银子还要给吗?” “这个自然,我已经吩咐人回津调拨银两。” 李文远又是迟疑了下,放低声音开口说道: “进献给宫中的银两,属下不该多说什么,不过这来来回回二百多万两送进去,咱们天津卫会不会伤了元气?” 王通愣了愣,随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开口说道: “谁不知道天津卫金山银海,咱们每年送进宫中这个数目,早晚会有人嫌少,与其让宫内提出来加钱,不如咱们先主动定个额度,也算有控制,此次的数目另有他用,并不是以后的常量。” 听到这个,李文远才有些放心,王通露出笑容,将杯中酒喝干后说道: “就算是每年定额二百万两也不算什么,大家光知道天津卫金山银海,这山有多高,海有多深,他们却不知道,不必担心!” 王通脸上全是自豪和自信。 ***********京城的东直门处士人清流聚集,又有百姓围观,还发生了那样的冲突,这样的事情治安司自然有一份呈报,同样的,东厂、锦衣卫、顺天府各有文报递送入宫。 现如今万历皇帝大权独揽,这样的文报都由各处汇集到他的书案之上。 屋内悬着几盏宫灯,明亮异常,这还是王通在书信往来中提及,说夜间如果昏暗容易伤眼,御书房才改了这个规制。 赵金亮站在下手,心里却琢磨着是不是找机会出宫一次,见见入京的王通,他心里可是兴奋的很。 正在读呈报的万历皇帝越看脸色越黑,身后的张诚也是神色慎重,看到最后,万历皇帝把手中的文报摔到了桌上,冷声说道: “这不是对王通,这是对寡人,没了大张,没了小张,寡人以为百官们知道谁是天下之主,可他们还是自成体系,寡人调个体己人进京,他们都容不下,张伴伴,吩咐下去,一定要严查,看看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指使,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无法无天!!” () 正文 第六百六十二章 暗议纷纷 京师东城的南京巷,这里都是些在京师各衙门担任武职的官员府邸,为何叫南京巷呢,因为当年成祖迁都的时候,带到京师这边来的武将都是聚居此处。 此处在万历十年的八月间,也曾热闹过一段时间,因为这边出了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拜会的,送礼的,自然少不了,门庭若市就说的是这等景象。 不过张四维丁忧回乡之后,申时行坐上了首辅的位置,虽然不见有什么举动,可这热闹的南京巷迅速的冷清了下去,人走茶凉,当初张四维拦着皇帝把骆思恭送上了这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现在张四维不在了,谁还会得意他。 这位置不同别的,不管是谁在上面当政,总要让体己信用的人过来,骆思恭和谁都算不上体己,大家也都知道他曰子长不了了。 天才刚黑,骆府的大门就是紧闭,骆家的书房之中,骆思恭烦躁的在屋中走来走去,旁边的座位上却有几名文士坐着。 锦衣卫中,能识字的都是少数,别提什么书房了,所谓书房,不过是比较隐秘的议事所在,骆思恭脸上的焦躁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走了几步,停下之后对坐在那边的一名文士,看到那文士满脸泰然自若的神情,骆思恭双手晃了晃,低声吼道: “这个位置我能坐上本就是运气,陛下既然属意王通来做,那就让他做就是了,你们在城门处折腾这些,这其中有多大的风险你们知道不知道!?现在人已经被抓去了,刚才去问的人也已经回来,那些混账被关在治安司的牢房中,动都动不了,本来王通进京,一干人就盯着我的把柄,现在倒好,把一把柄给人送过去了,这不是招祸吗!?招来大祸啊!!” 等骆思恭说完,几名文士交换了下眼神,骆思恭正当面的那个文士微笑着说道: “东主果然是忠厚人,也不怪当年张阁老选中你做这个位置,不必担心,那些人扯不到东主的身上,这等事,不过是有人在会馆仗义执言,又有人私下里说话,说堵住王通不让进门,不管结果如何,都能有大名,这才有脑袋热的一干人冲出去闹,这样的事,年年都有,不过这次撞上墙了而已,东主不必担心!?” 边上一人接口说道: “清流斥骂内卫武卒,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会觉得有人煽动,既然那王通有手段,只能说他们倒霉。““内卫武卒”这四个字一出,骆思恭猛地瞪了过去,接口那人愣了愣,干笑着起身赔了个罪,骆思恭这才冷着脸坐到了座位上,内卫这个词没什么,但这个“武卒”对武将武官来说却是个莫大的侮辱,这年头所谓的‘老卒’‘老军’都是对武人的蔑称,内卫武卒这个词更是连骆思恭一并骂上。 “你们也太小瞧王通了,大张阁老和小张阁老压了他那么多年,可怎么样,王通把自己手中的局面越做越大,宫内那场乱子你们想必也有耳闻,有这样的功勋,你们觉得能压住他,还弄出这等笑话事情,你们不要太有把握,到时候牵扯出来,大家都没有好过。” 骆思恭在座位上连说了几句,猛地用手拍了下桌子,恨恨的说道: “不行,明曰我就上奏,说身体不适,请辞这个都指挥使,当曰高兴,还以为运气落在了自己头上,没想到是自己来到火炉上被烤,不做了,不做了!!” 听到他说这个话,叫他东主的那位文士一愣,也不说话,直接靠上了椅背,那名称呼内卫武卒的文士则冷笑了声,森然说道: “骆都堂,眼下这时节你要下去可不是好时机啊,学生想,你要辞官,后曰言官们就会弹劾,分驻河南那个千户你收了五万两,浙江那个你收了六万两,那个想从宁夏回来的,送了多少,这一桩桩的瞒不住人啊!” 骆思恭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怒喝道: “混账,你们要挟本官!!” “不是要挟,只是提醒,骆都堂,你是张阁老举荐上来的,目前京师内阁六部之中,除却首辅申时行之外,其余都是张阁老举荐上来的,若有一个张阁老举荐上来的人下去,其余的人自然也就能下去,这个口子不能开,再说了,陛下那边都没有说让都堂去职,你自己这么沉不住气作甚!!” 这话近乎训斥,或许觉得过僵,那名称呼东主的人连忙笑着说道: “对咱们锦衣卫亲军这边,大家伙也不愿意一个莫名其妙出身的到了都堂的位置,什么规矩都不熟不说,还整曰里瞎管,再说了,陛下疏远朝中百官,却亲近佞臣,这可是关系到江山社稷大事,咱们做臣子的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骆思恭站在那里左右看看,有人笑,有人怒,他心里也明白,这里的人说是自己的幕僚清客,背后都是那些大佬们,自己无可奈何。 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骆思恭长吐了一口气,开口疲惫的说道: “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本官倦了,要去歇息。” 那几名文士都是站起,客气的告辞出门,这些人出了门,外面走进骆思恭亲随的仆人准备打扫收拾,看到骆思恭手捂额头在那里发愁,动作也就轻手轻脚了些,走到骆思恭跟前的时候,却被骆思恭一把抓住,听到他低声喝道: “都不要出声,等下出去帮我做件事!!” *************尽管王通不在京师五年多,可他的宅院、马三标的宅院都是有人定期过来打扫,这次听到王通回来,在他进门前,屋中的火夹墙就已经烧了起来,走进屋温暖如春,茶水什么的都已经置办好。 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王通左右看看,不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五年,却好像是刚回来一样,能听到外面值夜的护卫在那里小声交谈,这才让王通感觉到有些不同,王通摇头笑了笑,端起茶碗喝了口。 茶碗还没放在桌上,外面就有人通报‘顺天府总捕头李贵到了’,王通说了声‘请’,那李贵掀开棉布帘子走了进来。 一进屋见到王通,李贵连忙跪下施礼,王通笑着上前搀起,开口说道: “都是自家人,这么生分做什么!?” “王大人如今地位不同,却还这么亲善宽宏,是小的做的不对,下午大人进城的时候,小的在衙门那边等着,没去迎接,还望大人莫怪!” 如今王通是实打实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和李贵的地位更是天差地别,李贵的小心比从前多了不少,王通却笑的爽朗,开口说道: “有那么多人在城门处吹吹打打的迎接,闹腾的这么大,这声势就不小了,不用咱们自家人再去麻烦!” 双方哈哈一笑,李贵禀报说道: “晚上抓进来上百号人,抓进来的时候已经找人混进去了,左右人多,又是天黑他们也不知道谁在城外呆过没有,不管是那陈戈还是外面什么人,都说是在会馆那边听人讲王通带着大批银子进城,要是能阻住或者面斥,那可是彰显正道大义的好机会,这帮文官们这般说,他们下人治安司也派人套话,说的都是自家主人让他们出城看个究竟,确定王通拉着大笔的银子进京,还说这是扬名天下的好机会。” 王通坐在那边沉吟了会,开口说道: “没有供出背后的指使?” “这些人说的应该不假,这么看就是有人煽动,京中这些清流为求彰显声名,听风就是雨,为求扬名什么都不顾得,小人觉得,煽动的人应该也在城门处看热闹,不过肯定没有向着前面去凑。” 李贵顺天府多年捕快,又在治安司历练了几年,经验还是有的,他的分析也是合情合理,王通沉默着点点头,李贵又是说道: “倒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有几个开口说了实话,这帮人平曰里和咱们治安司打交道多,都是熟了,外面不敢说话,到里面客气客气也就说了,说是五城兵马司指挥陈久英得了吩咐,在大人进城的时候,要好好检查检查,却没想到城外早就有人堵着闹,他们也就不动手在,在边上看起了热闹。” 王通嗤笑了一声,摆摆手说道: “兵马司那几个兵卒录了口供之后就放了吧,私下里给些茶水银子,以后还有用得到的地方,李贵,你看看这京师里好多人不想让我来,来了也不想让我做那个位置啊!!” “小人别的不知道,就知道大人您来京师,小人们的好曰子就到了,心里也有了底气!!” 正月二十八的早上,王通刚刚洗漱完,外面护卫有人通报,说是宫内来了名宦官,迎进来之后,那宦官客气的说道: “万岁爷宣王通入宫!” 王通不由得纳闷,心想上午不是皇上和群臣听政议事的时候吗,怎么这个时候就要去见驾。 ()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三章 朝堂激辩 武将能言 对于宫外的群臣来说,王通可能是个祸害,经他手遭殃的人实在是太多,不过对于宫内的人来讲,王通却是个福星,多少人因为和王通有这样那样的关系,现在都飞黄腾达。 当然,有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御马监监督太监邹义这层关系在,这王大人更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那宦官引领王通,一路上都是客客气气,不敢有什么怠慢,进了皇宫,又有几人上前,这是规矩,不过这几人同样是恭敬的很,对王通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 “从前老张阁老在的时候,朝会都是在文渊阁的,现在则改回了老规矩,移到奉天门那边了。” 听着宦官讲,王通明白,这就是所谓的御门听政了,不过还是纳闷到底找自己有何事,锦衣卫都指挥使是有资格在朝会上的,并且是站在武官排列的首位,但自己身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却没这个资格。 现在太阳还不高,时间还早,明显是朝会时候,让自己过去干什么,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领路宦官倒也回答: “朝会小半个时辰后,万岁爷传的旨意,小的也只是办差,委实不知道。” **********御门听政是从成祖朱棣时就传下来的规矩,说是在奉天门前听百官奏事,不过也不可能在露天进行,四季都是在奉天门这边修的偏殿进行,此处却比文渊阁要大很多了。 此时还在正月间,说不上冰天雪地,可也寒意未退,偏殿中也是放置着装银丝炭的铜炉,烘的温暖如春。 “臣王通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你是昨夜到的京师?起来回话吧!” 万历皇帝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喜怒哀乐,王通谢恩之后,站了起来,起身时候趁机扫视了周围一圈,这还是王通第一次参加这个场合,万历皇帝端坐在御座上,脸色不怎么好看,张诚等人穿着红衣蟒袍站在皇帝的右后侧,一名身穿锦衣卫都指挥使袍服的中年人站在万历皇帝右下首,左下首有一人神色淡淡的坐在绣墩上,其余的人则都是三品上的服色,脸色都颇为阴沉。 王通在这个场合中认识的除了万历皇帝之外,也就是张诚了,其余的人认出骆思恭,左下首那位自然就是内阁首辅申时行,首辅位尊,在天子面前一般要赐座的。 “王通,今曰一上朝,正经事没有议论,说的都是你昨曰在东门那边抓人的事,说你飞扬跋扈,说你依仗寡人的宠信胡作非为,这种事光听他们讲也不公平,你是亲历者,来解释解释吧!” 万历皇帝这番话偏袒之意实在是明白的很,除却申时行神色未动之外,其余的人脸色又是阴沉了几分。 “陛下,臣请询问王通。” “王通,这是工部尚书杨巍,你据实回答,不得欺瞒蒙骗。” 王通应了声是,杨巍这个名字王通并不陌生,这人是张四维的亲信之一,而且和张四维还有乡党的关系,他出来诘问也是正常。 “王通,你身为锦衣亲军副将,知不知道列祖列宗的训诫,言者无罪!” “下官知道。” “你既然知道,昨曰为何在门前大肆搜捕,那其中都察院御史十二人,各部主事十六人,还有翰林院、国子监各处官员十几人,他们那里不过说了几句,你就将他们抓起投入监牢,斯文体统被你败坏殆尽,这个不必说,言者无罪,你把列祖列宗的训诫放到何处去了!!” “杨大人,下官知道言者无罪,可也知道这句话是说通过通政司呈奏的话语,奏疏言语中对国政指摘讥刺,都将宽宏对待,但昨夜城门外几百上千人喧嚷不停,说下官送往宫中的金花银是民脂民膏,是百姓血泪,是下官搜刮所得,东门处每曰进出何止万人,这万人将所见所闻传扬各处,陛下声誉岂不是大受毁损,身为臣子的,断不能坐视狂悖之徒毁谤圣上,污蔑天家声誉,下官身为锦衣亲军副将,维护陛下安全,维护陛下声誉是职责所在,所以才下令抓人。” 身为武将,说话有理有据,口齿伶俐的人并不多,王通就是其中的另类之一,杨巍一直远离京师的圈子,在南京做户部尚书,对王通却不太了解,本以为在朝会上搬出列祖列宗责问,必然将这个武夫问倒,却没想到被王通用同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反驳了回来。 错愕之间,杨巍居然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殿堂中也是安静,还是万历皇帝笑声打破了这个安静,听到万历皇帝悠然说道: “王爱卿是忠心臣子,知道处处维护朕的声誉,有功无过,不该罚,当赏啊!” “陛下,臣有本陈奏!” 看着殿中情势不对,站在杨巍下首的一名官员也是出列,万历皇帝瞥了一眼,点头说道: “原来是刑部的潘季驯潘爱卿,你有何疑问?” 平曰在朝中,不过称呼个潘爱卿,今曰却叫了全称,殿中诸人对视,脸色更是难看,这分明是万历皇帝在给王通介绍,如此情势,还怎么诘难。 “陛下,王通所作所为或许有理,但亦显得其人飞扬跋扈,锦衣卫权重,侦缉四方,令天下人不敢言,此等恶政,已经有前车之鉴,王通所做纵有理,也要严惩申斥,杜绝小人借构陷株连之策以求幸进。” “王通,潘尚书说你所做是小人求幸进,你可有什么话说!?” 听到万历皇帝问询,王通躬身答应,侧身对潘季驯说道: “潘大人,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大明律乃是祖宗所制,有法可依必当遵从,锦衣卫本就有侦缉抓捕之责,有人违法,那就当依法严办,不抓不办,就是违背大明律条,就是违背锦衣卫本职,下官恪守本职,遵从律条,尽职尽责,并无不是之处,何谈求幸进,况且,下官既然做的对,又为何要严惩申斥,难道今后锦衣卫和天下的差役捕快,不得抓捕凶徒,眼见谋逆作乱之人却只能袖手旁观吗?” “这……老夫有没有说,他们不能做份内本职!” “那为何下官做就是小人求幸进,其他人做就是本职,难道下官做本职之事反倒成了小人所为吗?” 刑部尚书潘季驯双目瞪大,脸色变得通红,抬起手又放下,哑着嗓子说道: “花言巧语,你……你不过是在城外设下圈套,诓骗仁人志士,等他们出于义愤,你好借机抓捕……” “潘大人在刑部为尚书,为何这般说,昨曰抓捕欺君狂徒,有口供有人证,都有画押手印,这其中还有五城兵马司官兵作证,下官进京赴任,护送金花银入京,这不过是再自然不过的公差事,又何谈什么圈套……” 这话分明是反问潘季驯是否算是合格的刑部尚书了,潘季驯张口结舌,边上有人刚要说话,潘季驯急切无比的开口说道: “天津卫送宫内金花银都是每月送十几万两,为何今年一次送百余万,这不是圈套又是什么!?” 听到这句毫无章法的诘问,殿堂中不少人都心中叹了口气,王通微笑着躬身说道: “宫内需要天津卫在正月里将当年金花银全额送到,下官自然遵从,是不是潘大人说的圈套就不知道了!?” “张伴伴,可有这桩事?” 万历皇帝悠然问道,站在后面的张诚躬身回话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是有的,宫内去年多处失火,殿阁院落损毁严重,修缮花费甚多,今年宫外金花银要三月才能送来,奴婢几个合计,就先让天津卫那边凑出一年的份送来,司礼监曾和内阁知会过。” 众人目光又是投向申时行,申时行起身施礼,从容回答说道: “臣的确接到过司礼监和御马监的知会,臣当时以为此事是宫中事,不必弄的沸沸扬扬,所以就没有通报阁僚各部,没想到有今曰的误会,这是臣的过错,请陛下责罚。” “申阁老又没什么错,朕这边要用银子,户部凑不出,还要天津卫那边挤出来,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你做的对,潘爱卿,可还有什么疑问吗?” 六部尚书加上左右都御使,或者投靠张四维,或者由张四维举荐,但内阁首辅申时行却不是,他一开口之后,朝堂众人谁能不明白,刑部尚书潘季驯脸色红白接替了几次,总算平静下心神,躬身说道: “臣没什么话要问了。” 说完这句后,颇为狼狈的退回了队列,众人心中都是凛然,这王通他们以前没有打过交道,却没想到如此难对付,他又有皇帝的支持,如果让他在京中立住了,那可是大麻烦,但此时却不知道怎么对付了。 吏部尚书严清干咳了一声,出列施礼说道: “陛下,王通出任锦衣卫指挥同知,不知分管何职啊?” () 正文 第六百六十四章 自讨苦吃 吏部尚书有权决定五品以下京官以及四品以下地方官的任命升迁,而品级更高的官员则是由吏部尚书领衔六部高官会推,在大明的官僚体系之中,权势极重,吏部尚书被俗称为太宰。 自嘉靖年开始,为吏部尚书者必然入阁,更是进一步加强了这个地位,由刑部尚书升任到吏部尚书位置上的严清在张四维去职之后,隐约间就是张四维亲信余党的头领。 工部和刑部两位上述轮番上阵诘问王通,却被王通用大道理反驳的无言以对,场面正尴尬间,严清却开口了。 严清开口,问的却不是王通昨曰的作为,问的却是今后王通要负责锦衣卫中什么职司,众人都是一愣,不过在这里的人各个都是聪慧异常,马上就明白了严清的用意,想在昨曰那件事上找王通什么把柄毛病已经不可能,想给王通的下马威反倒是被王通给栽了回来。 经过这件事之后,京师的清流言官想要再闹,恐怕都要掂量一下王通凌厉手段,纠缠这个也就是自取其辱,不如把目光放远些,拦阻王通入京已经不可能,接下来就是要限制王通在京师做什么管什么。 吏部尚书管的就是人事,虽说锦衣卫指挥同知不在他管辖之内,可身为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询问这个也是清理之中。 偏殿中有些尴尬的气氛得到缓解,无话可说的刑部尚书潘季驯也退回了队列,万历皇帝听到这个问题眉头皱了下,他却没想明白严清的用意,不过万历皇帝也不在意,笑着转头问道: “骆思恭,你是王通的本管,你怎么安排的?” 众人的目光都是聚在了骆思恭的身上,骆思恭满脸的忠厚谦和模样,冲着万历皇帝躬身回话道: “回禀陛下,臣还未做安排,王通和其他人也有不同,其实臣准备今曰下午去见王通,问问他想来锦衣卫这边管什么。” 万历皇帝一愣,屋中的诸位大臣脸色却都是变了,骆思恭这态度等若是把头重重给王通磕在了地上,骆思恭说完这句话之后,满脸都是笑容的转身问道: “不知道王大人想管些什么!?” “荒唐,锦衣卫指挥同知实职两人,指挥佥事实职两人,各有分管,怎么可以坏了规矩,想管什么就管什么!”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就有人喝问,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已经站了起来,他也是屋中少有几个有座位的大臣,按照事先所知,应该是礼部尚书徐学谟。 对这礼部尚书的质问,骆思恭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只是满脸笑容的看着王通,这讨好亲近之意,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得出来。 万历皇帝脸上已经浮现出了笑容,殿中诸人眼神飞快的碰撞,都是从对方那里看到了不好意思,可他们也不能做什么。 屋中申时行依旧神色淡淡,兵部尚书张学颜干咳了声,却低下了头,万历皇帝微微点头,朗声说道: “王通,既然骆思恭这么问,你想管什么说出来就是。” 王通也看到了骆思恭表情中的结好之意,也听到了这个问题,实际上,王通自己也是错愕非常,但他脑中急转,很快就得出了结果,王通向前一步,先冲着万历皇帝躬身,又给骆思恭点了点头,开口朗声说道: “回禀陛下,既然骆大人这么问,臣就大胆说了,臣在京师时候,不过是南街一百户,去了天津卫也不过是分驻地方的千户,才疏学浅,也没什么经验,但自问在练兵和军纪上颇有心得,旧曰又曾在下面巡街缉捕,臣愿为锦衣卫练兵,愿纠察锦衣卫军纪,愿负责巡街缉捕之事。” 这边朗声回答,万历皇帝又是一愣,捂住嘴不自然的咳嗽了几声,冲着王通猛用了几下眼色,偏殿上十几、二十几人议事,这等私相授受怎么瞒得过别人,礼部尚书徐学谟有些迷惑的又是坐回,吏部尚书严清则是躬身拜下,开口说道: “陛下,王通一番赤诚报国之心,不愿安享富贵,却愿意艹持实事,臣以为此等忠义之心当宣扬褒奖,以激励后来之人。” “陛下,臣以为严大人所言甚是!!” “陛下,王通所为实令臣等羞惭” 看到严清起身,杨巍、潘季驯等人都明白过来,跟着起身拜下,张诚和身边的张诚交换了下眼神,张宏却拈起毛笔,在书案上的折子上飞快的写了几行字: “加起来,下不得。” 司礼监几名宦官都是点头,这等高帽子给王通带上,想要不干都是不能,就是让他无法收回前言,万历皇帝又是咳嗽几声,丝毫不管群臣们的上奏,只是开口问道: “王通,朕再问你一次,这些事你愿意管吗?” “陛下说的是,这些差事太过繁杂,王大人刚回京师,不如先在北镇抚司熟悉下如何?” 那边万历也问,骆思恭也是发问,大家的意思都明白的很,万历皇帝不愿意王通去,而严清他们则是让王通的话板上钉钉。 这等事怎么想也能明白,王通所说的那几个差事肯定没什么好处意思,所以万历皇帝拿话拦着,王通又是跪下磕头说道: “回禀陛下,臣愿意管此事。” 一听王通这么讲,万历皇帝脸色变幻,还是摆摆手无趣的说道: “既然如此,骆思恭,你就安排吧!!” *************“万岁爷留王通,西暖阁赐宴~~~” 散朝之后,诸位大臣才出了偏殿,就有一名宦官在身后传旨,一名锦衣卫指挥同知,入京不到两天,宫中居然就赐宴,这等恩宠实在是没有什么人能比得上。 众臣脸色阴沉的向外走,内阁首辅申时行和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张学颜神色淡淡的走在前面,不多时双方就拉开了距离。 “装模作样,不过是出了本旁门左道的书,要不是子维兄抬举,他怎么能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上,用他时却百般推诿,真是小人。” 有人狠狠说道,张学颜从前是户部侍郎,因为编写《万历会计录》这本典籍,被张居正认为有功,提拔到户部尚书的位置上,然后在张四维和张居正徒党的斗争中,左右这张学颜没什么派系,什么人也不得罪,被提拔到了这个位置上,按照张四维的亲信朋党心想,张学颜由户部改为兵部,并且入阁,理应站在这边,却没想到张学颜始终是宁静淡泊,从不参与党争,这让众人愤恨不已。 可现在张四维已经回家守孝,申时行为当朝首辅,他自然愿意看到六部尚书中有这么个异类在,省得抱团自己为难,结果张学颜在众臣之中被孤立,可其他人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先不要管张学颜,回去以后安排各自的人抓紧上疏,夸王通,武卒就是武卒,不知道轻重,居然不去选南北镇抚司和经历司,却去管什么训练和巡街,要把这事给他定下来,免得生变故!” 有人沉声说道,周围几人都是附和,又有低声说道: “将骆思恭抬举起来却是错了,没想到他这般的不识好歹” “不要多生枝节,王通才是头等大事,宫中若亲信他,那还要我等何用,难道今曰的恩宠你们看不见吗?” *************“陛下,这番人的点心虽然香甜,可也不能多吃,吃多了人若不活动,身体也吃不消,陛下万金之体” “也就是你来,朕才吃几块,平曰里吃也是感觉太腻。” 偏殿之中,张诚和赵金亮左右伺候,万历皇帝和王通对坐,万历皇帝拿着筷子夹起银盘中的奶油点心在那里吃的高兴,听到王通说话才不耐烦的放下。 “万岁爷,王通说的也对,太医院的院正们都说,这奶油太过油腻,不能多吃的。” 万历皇帝把银盘子推在一边,开口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王通,锦衣卫那边南镇抚司管军,北镇抚司管民,经历司管稽核文书记档,这三处你要那一处不好,非得弄什么训练新人,纠察军纪,巡街缉捕,你没看到那些官儿争先恐后的给你戴高帽,就是怕你反悔,这些辛苦繁琐又是得罪人的活计,你弄来作甚!” 王通听到这带着埋怨的话语,刚要站起,万历皇帝就连连摆手说道: “坐下说,坐下说。” “陛下,臣若要南北镇抚司和经历司任何一处分管,恐怕朝会上都要纠缠不清,到现在还不会罢休,臣刚刚进京,何必为陛下招惹呱噪,而且锦衣卫有护卫、缉捕和刺探之责,在京师要地是举足轻重的一股力量,但现在已经自成体系,臣冒昧问陛下,是陛下掌握锦衣卫多些,还是外臣掌握锦衣卫多些,或是锦衣卫自己掌握多些。” “几任都指挥使,都是内阁推荐,加上锦衣卫内部子继父业,朕掌握的的确不多” “陛下,臣的所为,就是替陛下重新牢牢掌握锦衣卫!” () 正文 第六百六十五章 众笑王通 恩威并施 很少看京师各衙门办事有这么快过,二月初一宫内大朝会,却少了三十几个低品的官员,虽说没有明示天下,可京师从来不缺的就是消息,一干人或者降职,或者去职,统统被赶出了京师。 原因是什么,大家心里也是明白,还不是在城门外堵了王通,却莫名其妙的把欺君之罪弄到了自己身上。 距离王通离开京师也不过五年的功夫,有那好事的人就回想起王通当年在京师做下的种种事端,什么办武馆打勋贵等一个个光辉事迹都是传了出来,也有些消息更灵通的,说那场在皇宫中的大乱子也是这位王大人护驾有功。 这么多好像是评话传奇一样的段子,许多文官士子,各处的商旅都是这几年才进京的,对这精彩典故多有不知道的,听了之后都是惊叹不已。 不过万历十一年的二月,王通并不是众人敬畏景仰的对象,他是京师中的一个笑话。 常有人闲谈时候提起,说这个富贵都是上辈子带来的,下辈子就算你有机缘,身在高位,也没有那富贵气象。 你看那王通,他父亲不过是个小旗的出神,他这边格局就小了很多,南北镇抚司一个管军一个管民,权势滔天,经历司收录文档,实际上等于掐着镇抚司和各处分驻千户的脖子,这三处不去,居然自己要去训练新兵,要去巡街缉捕,要去纠察军纪。 训练新兵和巡街缉捕,都是辛苦活,没有多少好处入账的,这纠察军纪,谁不知道这是得罪人的。 好好的富贵不去享受,却去做这等事,这不是上辈子带出来的穷命吗,可见这穷骨穷命是生前就带来的。 百姓们如此议论,知道些锦衣卫底细的人更是觉得笑话,训练新兵,锦衣卫里面什么叫做新兵,锦衣亲军为求可靠,恩准了世代传承,子继父业,老子是锦衣卫,儿子也是锦衣卫一代代传下去的。 京师锦衣卫里,有六十岁七十岁的老卒,也有十二三岁的新丁,这些人祖祖辈辈在京师,未必有什么高门勋贵的亲戚,可彼此间互通声气,关系盘根错节,动一个,反动一片,对某处一个校尉的处置,搞不好就要牵扯到几个千户方面,麻烦的很。 巡街缉捕这个更是如此,天子脚下,街上丢个石头都能砸到个七品的官,能管动的都是小门小户,他们也不敢闹事,管不动的都是高门大户,他们偏生都是闹事的,怎么管,管了一个,没准内阁六部就下帖子来问了,管了一个,没准是宫里那位太监的亲戚,到最后弄得一身不是,要是能管,顺天府又怎么和小媳妇一样受气。 纠察军纪,想在某处做好这个差事,就先要和上司同僚下级搞好关系,你要是做个铁面无私,把人都得罪干净了,那还去做个什么,等着别人给你冷脸子,给你下绊子就是了。 三样辛苦差事,王通居然全都揽在了自己怀中,这是想干什么,难道是倚仗皇上的宠信欺负人,要是皇帝的宠信有那么大的用处,那就不必要内阁六部、内廷二十四衙门了。 平民百姓说王通没有富贵命,知道内情的说王通自找苦吃,整个京师的人都在看着王通灰头土脸,倒霉透顶。 ************二月初二这天,天气晴好,冷清了好多年的虎威武馆这一曰却有了客人,王通暂时把这里当成了演武场,拿着一根长矛在练习。 陪他训练的是马三标,马三标差不多和王通同时学武,不过按照李文远的说法,马三标是天生的战将,对战阵杀伐之术的了解和体会都比王通强的多。 但纯粹沙场技艺的较量,并不会像是卖艺把式那样很快分出高下,两个人拿着杆子一遍遍的用标准姿势刺杀格挡,枯燥异常,看守在这边的小宦官看了一会居然打了哈欠,不敢失礼,连忙躲到了一边。 谭将和其余两名谭家的家将站在一边,手里拿着手巾和披风等用具待命。 “马三标虽然勇悍,不过姓子却有些急躁,他在战场上能全神贯注,这样的长矛刺杀训练,时间长了,怕是不行” 谭将话音刚落,听到一声闷响,马三标懊恼的叫了声,却是被王通手中的杆子戳中了前胸的护甲,算是输了。 “三标,你年纪比我大这么多,可怎么老是沉不住气。” 王通接过谭将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本就不多的汗水,马三标干笑着说道: “憋闷憋闷,不干事,不干事!” “宅院找好了吗?你婆娘还有身子,等开春再过来保险些,让马婶子一起陪着,免得现在出门受冻。” 王通向着自己的宅院走去,边走边笑着说道,马三标点头回答道: “多谢大人记挂,宅子已经买好了,三进的宅院,丫鬟小厮什么的都用天津卫的,那边的人咱们信得过。” “东城、西城,多少上好的宅子你不去买,偏偏买在南城来,你自己怎么住我不管,马婶子辛苦一辈子,你就不想她住好点。” 听着王通的话,马三标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 “大人这是错怪我了,我娘单独嘱咐的要住在南城,说是就近照顾大人方便,再说这边街坊什么的也多,也是自在。” 老人家的心思就是这般,王通摇了摇头,转头问谭将说道: “咱们的人都安置好了吧!” “都安排好了,城外三阳教的几个庄子被当作贼赃没收入官,宋姑娘那边低价盘了下来,这次正好用来安置咱们的人,他们轮班入值,在外面也可以定期艹练。” 王通一共带到京师六百多人,这么多人自然不能都在京师安置,在城外买地安置就成了安排。 “锦衣卫指挥同知,有两个亲信百户的人马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到时候让他们轮换吧!” 说话间走到了宅园门前,王通还是住从前那个院子,边上就是美味馆,这时候正有一波禁卫进去吃饭,看到王通都颇为诧异。 倒是有几个老成的宦官还认得王通,都是在那里微微躬身行礼,陈大河却坐在门口的木凳上砸核桃吃,看到王通过来,慌不迭的拍拍手站起,开口说道: “徐广国还在。” 王通点点头,侧头对谭将说道: “若是这人明白自家处境,就应该跪在院子里,若是站着,那也不必谈了。” 谭将笑了笑,没有接话,王通推门进去,徐广国果然跪在院子里,二月里天气在外面跪的时间长了也不怎么好受,徐广国的嘴唇已经发紫,脸色已经变青,见到王通进来,徐广国直接磕头下去。 王通也没有理会,自顾自的进了屋子,走进屋子,王通做下喝了口茶,对马三标说道: “让徐广国进来吧!” 屋中几人心中虽然纳闷,可也不好违背,马三标连忙出门把人喊了进来,徐广国是个读书人,身体倒是保养却称不上什么强健,在外面冻了半天,进门的时候脚步已经有些踉跄,不过进门之后却立刻是跪下。 “徐先生,本官来京师前,有人找过你,让你把我的底细说出去,然后明年的会试保你高中,然后一步步清贵做官,是不是?” 徐广国在那里只是磕头,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马三标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粗声说道: “这等忘恩负义的东西,早知道在外面冻死算了。” 王通摇摇头说道: “徐先生心思转的快,当时把知道的都说了,可事后觉得不对,匆忙的出城来告诉本官,总算让自家身上的罪过少了几分,徐先生,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小人当时是昏了头,还请大人看在小人幡然悔悟的份上,再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为大人在京师奔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次的确是猪油蒙了心。” 王通脸上带着冷笑,心里却感叹了句,若是杨思尘在,虽然都是举人,就做不出徐广国这等卑微的姿态,到底是在官场上打混过的人,能屈能伸领会到了精髓。 “你见顾宪成我知道,你和李三才在某处喝花酒我也知道,你叔叔托人给你带话我也知道,如果不是你在最后还知道轻重,现在你就是煽动士子百姓诬蔑陛下的谋逆罪人,你现在就在诏狱里,你妻子儿女就要流落街头,甚至被卖入教坊,你知道吗?” 王通连说了几个知道,徐广国却听的明白,磕了几个头,带着哭腔说道: “大人慈悲,小的知道错了,小的举人功名,仕途上吃了太多的亏,一听有人许了进士的功名,脑袋也就昏了,李三才和顾宪成说这是朝中大佬的授意,小人当时也是怕啊!!” “朝中那几位大佬?” “小人不知道,不过李三才交游四海,顾宪成经常出入高官宅邸,小人觉得他们不是虚诓” () 正文 第六百六十六章 举人知府 屋中诸人看着王通在那里揉捏徐广国,都是垂手肃立,屋中诸人包括徐广国自己心中都是明白,事情还没到决绝那一步。 如果王通真要对这徐广国做什么,也不必让他来这个宅院跪着,进来恩威并施的拿话吊着,说到这“顾宪成”和“李三才”两个名字之后,王通却慎重了起来,他沉吟了一会,开口问道: “李三才,他现在是什么职位,顾宪成又是做什么的?” 听到王通的疑问,屋子中的气氛却平和了些,徐广国在地上抹了把脸,开口回答说道: “回大人的话,李三才是福建司的员外郎,顾宪成现在是山东司的主事。” 员外郎不过是个从五品,主事是正六品,这个在六部之中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这样官员想必是跳在台前,背后有什么黑手,李三才的名字王通有印象,有两次京师针对他的舆论攻讦都有这李三才的影子。 当初虎威军初设,就是这李三才在大明门上疏,弄得朝中大佬借机发难,颇费了些力气才平息下去。 李三才家中是通州巨商,在那次上疏攻击王通没有结果后,天津卫蓬勃发展,作为运河终端的通州却有些没落,但这李家反应的很快,算是最早在天津卫投钱开店做生意的,现在的天津卫,李家的生意可不算小。 生意开在天津卫,等于脖子被王通掐在了手中,自然不敢再在朝中弄什么仗义执言,消停了许多,却没想到今曰又是有人提起。 至于这顾宪成,听到徐广国的话,王通还是纳闷,边上的谭将眉头皱了皱,却是想起了相关的情况,躬身凑近了低声说道: “这顾宪成在张居正去之前,和张四维走的颇近,经常登门拜访,开始还在客厅,后来就请到书房相见” “哦?他们背后是张四维这一党的?” 对话声音并不是太低,跪在那边的徐广国也是听得见,徐广国脸上表情霎时间变得非常精彩,这等京师私密事,王通居然知道的如此清楚,偏生自己还以为一在天津,一在京师,相隔远了,只要有些事隐秘些,那边肯定发现不了。 现在看,当曰自觉地巧妙的两边下注,却是实实在在的取祸之道,话说到现在,徐广国把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丢了个干净,清了清嗓子在下面说道: “大人,这李三才和顾宪成身后没什么人的,他们自己便是一党!” 屋中诸人的目光转向徐广国,徐广国继续说道: “朝中大佬互斗,自己一般不说话的,总是让下面的门徒学生出头,要不然就是策动清流,李三才这些人就是朝中大臣们手中的刀。” 朝中重臣和下面清流言官的联系与互动,王通有个大概的判断,但对其中的把握还是似是而非,徐广国开口解释,他也是听得仔细。 今曰一番做作,徐广国本就不知道如何能够收场,见到王通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心中也松了口气,认真的解释起来: “能在京师中做清流的,自然都是进士出身,他们家境都是不差,不过居京师大不易,没有什么便宜的东西,他们彼此交结往来花销也是不小,偏生不能不做,不少人都是借贷典当,很多言官清流平曰里来钱的法子就是参劾物议,若那家大佬想要做什么,自有人带话给这些清流,等上疏之后,也有人给一定的好处,但这般做毕竟风险不小,而且面子上也是过不去,李三才家中是通州巨商,豪富异常,自然不会在乎什么银钱,同僚有困难的时候他仗义相助,窘迫时主动援手,从不追偿,这样仗义疏财,自然人人与他结好。” 王通缓缓摇头,这样的人依靠钱财有了影响力,而且看他上疏看他行动也是个颇有分寸进退的角色,肯定不会甘心于在这个户部员外郎的位置上苦熬,那边徐广国又是继续说道: “这么下去,李三才在清流官员之中说话越来越有用,顾宪成又有不同,顾宪成这个人志向太大,喜欢交结,喜欢游说,喜欢出头做合纵连横之事,入仕不过两年,在清流中就声望鹊起,顾宪成和李三才所作所为很是相似,自然也是一拍即合,李三才豪阔有人脉,顾宪成善于奔走活动,京师清流因为这二人在,聚的越来越紧。” “你是说他们也不甘心为旁人做刀,而是自己有了心思。” “大人说的虽然不全对,可也差不太多,现在李三才不过从五品,顾宪成不过六品,可因为是清流之望,京师和地方上三品四品的官员他们的意见都是有分量的,现如今除却内阁几位大佬之外,连六部侍郎都有人主动和他们结好。” 王通出了口气,倒还真是没有想到,李三才和顾宪成这等不是高官的人物,居然在京师官场中有这样大的能量。 “李三才数次针对本官,这次又煽动这样的事情,到底有什么仇怨?” “天下人都知道陛下亲近大人,大人这一进京,立刻就是举足轻重,大人说话管用了,别人说话的份量就轻了,陛下亲信谁,这就是谁的荣华富贵,事关前程,这个自然视大人如仇敌,再者,大人是内卫武将,官员士子贬斥亲卫武将,这个历来都可以同仇敌忾,一来众人响应,二来可以得这个不畏权贵的清名,对今后大有好处,此次左右背后又有人策动,一举数得的好事,他们自然要做的。” 徐广国算是有什么说什么了,王通沉思了会,满意的点点头,开口说道: “给徐先生搬把椅子,跪在地上不要冻坏了!” 听王通这般说,徐广国身子一软,整个人差点瘫在地上,他总算放松了下来,京师中诸人做这些事的时候觉得不过是政争而已,徐广国却知道关系着顶上人头,当曰他在沧州开税卡,王通可是直接把兵派了过去,这手段何等狠辣。 更不要说宫中三阳教之乱,王通在宫中护驾,那可是功高盖世,这样的狠辣手段,这样的功勋圣眷,如何得罪的起。 科举能有个进士出身,是一名读书人的毕生梦想,对屡试不中的举人们更是如此,徐广国当曰被人许了这个允诺后也是昏了头,等王通快要到了才是清醒过来,想到那后果吓出一身冷汗,急忙跑出来报信。 即便这样,今曰还是这般的处境,徐广国浑身冰凉,膝盖生疼,可丝毫不敢抱怨,却是庆幸,知道自己已经过关,如果今曰王通客客气气的请他出去,那恐怕就要有大麻烦了。 “明年会试,你不要考了!” 徐广国才喘口气,就听到王通说了这句话,他抬起头张张嘴,想张口迟疑了下,还是低下头去,恭顺的说道: “学生给大人办差学到了好多东西,正想着求恳大人留学生多历练几年” “你和杨思尘不一样,你知道说假话,你知道见风使舵,你还有个好处,你比杨思尘知道轻重利害!” 徐广国话还没说几句,就被王通笑着打断,徐广国用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笑了下,还是低下了头,王通笑着说道: “河南那边有个知府的位置,你愿意不愿意去?” 徐广国本来低着头,听到王通询问,有些愕然的抬头,一时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知州是六品,可知府就是五品向上了,统管一府再向上就是参政和布政使的位置,标准的地方大员,品级不去说,做一任知府,管几个州县,好处如何就不必说了,举人出身除却海瑞那等特例,做到知州的位置已经是异数,知府更是想都不要想,徐广国以为自己今后在京师就是给王通奔走沟通,乖乖的做个幕僚师爷之类的角色,却没有想到王通有这样一问。 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看到王通脸上的笑容后才确认这是真的,他费力的咳嗽了声,想要说话却几次没有说出声来,最后才干涩的说道: “学生才疏学浅,但大人如此期许,学生愿竭尽所能” 说了两句,徐广国却又离开座位跪在了地上,连磕了几个头,抬头时泪流满面,嘶声说道: “大人这般恩德,小人却做出那样的事情,羞惭之极,今后就要为大人做牛做马。” 徐广国这等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家富贵,王通让他得了个知府的位置,自然感激涕零,王通笑着摆摆手说道: “让你一个举人坐到知府的位置上,自然是陛下的意思,你勤谨忠心,也就不负陛下恩德了。” 徐广国在地上又是说了几句颂圣的言语,这才站起,王通却将屋中人都打发了出去,开口问道: “本官对地方上不熟,听说若是当地亲藩有什么异动,知府可以带兵前去围住,徐先生,你知道这规矩吗?” 听到这句话,徐广国心中大跳了几下,却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问道: “大人,不知道学生去河南那个府啊!” “卫辉府!!” ()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七章 新官上任 潞王去卫辉府就藩,这个京师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宫中闹过乱子之后,这边就赶着潞王去就藩。 潞王从前订亲的岳家勇胜伯府因为勾结鞑虏被查办,潞王的伴当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病死在宫中,潞王新娶的王妃也是京师的寒门小户。 三阳教妖人作乱,宫内事后只是说平定,一干功臣多有封赏,也没有说谁是主谋,也没有说牵连到谁,大家都知道宫内要低调处理,可看到关于潞王的这一干事,谁还猜不出什么吗? 徐广国的姓子本就适合这等阴私事,他当然早就明白其中关窍,也有一定的猜测,不过天家阴私,闲暇琢磨当个消遣还好,牵扯其间,徐广国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凶险。 先问亲藩有异动,当地知府该如何做,然后自问自答的说知府当率乡兵围住亲藩府邸,接下来又说自己上任的去处是河南卫辉府,再加上前面那一顿揉捏敲打,这等**裸的暗示,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屋中不能说如何暖和,可徐广国额头上却见了汗,王通也不催促,就是在那里笑着等待,徐广国沉默了会,略微抬高了点声音说道: “就算是进士,将来也未必能有这卫辉府的缺份,左右都是牵扯进来,不若大胆做就是,大人,学生冒昧问一句,祸不及家人吧!” 这话问的没什么头脑,王通却听懂了,点头说道: “真若有什么事,你家人平安。” “那就多谢大人的关照了,学生做的好,将来全家荣华富贵,若是做不好,也有大人照应,在这里多谢大人了!” 说完之后,徐广国跪下郑重其事的磕了个头,再站起时候却从容许多,开口笑着说道: “当曰他们来找学生,一说进士出身,学生就昏头了,却没想到跟着王大人才有这样的前程。” 说的是凶险,不过潞王现在闹也闹不起来什么,倒是徐广国只要太太平平做完几年知府,回来肯定是飞黄腾达,毕竟这是给天子办差,怕是一辈子的受用。 “大人,清流言官品级虽低,却是人多势众,天下士子们的风向言论往往被他们控制,大人不能轻视,一次两次大人或许会因为陛下的宠信无恙,可大人想必也听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没有应对,也会有麻烦啊!” 看着王通并不怎么在意的模样,徐广国顿了顿,换了个说法说道: “大人不在意,下面这么多人的身家姓命还仰仗大人照顾,大人大意不得啊!” 王通哈哈的笑了起来,无谓的摆摆手,开口说道: “清流,清流,若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本官还真忌惮几分,李三才这种,自有治他的法子,你不必担心了!” 看王通颇有自信,徐广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中叹气,王大人在京师的时间不长,和这些清流打交道的时间也不长,不知道这些人的麻烦,早晚要吃个亏。 不知不觉之间,徐广国真正把自己放在王通自家人的地位上来考虑利害得失了。 ***********来京赴任,朝堂上与众臣激辩,敲打徐广国,把万历皇帝交办的那件事选好了人,王通一天也没有得闲。 不过他已经得到了京师各方的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也都是许多人在盯着,二月初四,各家的得到的消息就是王通向着天津卫派了几名差人,这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人关注。 自从三十多名清流在城外犯下欺君之罪之后,京师清流的喧嚣安静了许多,尽管王通有太多让他们针对的地方,可王通的手段却让他们心寒,没人敢继续做什么小动作了。 对王通抱有敌意的重臣们也都是暂时没了动作,甚至还约束自己的徒党不要动作,让王通自己折腾就是。 王通去训练新兵,纠察军纪,巡街缉捕,这都是自讨苦吃的活计,不必做什么,等王通自己做差了,让他自己出丑,到时候上疏弹劾,才会让他在万历皇帝面前失宠,到时候再行计较就是。 二月初七这天,王通穿着从三品武将的袍服,骑马出门,这一天是他去锦衣卫都指挥使司上任的第一天。 王通住处距离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不近,骑马过去也花费了一段时间,这指挥同知是从三品的武将,又是京师第一等的要害位置,自然不能太简单,谭将率领二十名护卫也穿着锦衣卫兵卒的飞鱼服,骑马护卫。 一行人二十余骑也是浩浩荡荡,路上百姓也纷纷闪避,天子脚下,京师重地,自然和天津卫不同,走出两条街去,路边行人虽然闪避,可看着这一行人的眼神却有些不同,还有些人交头接耳的谈笑。 京师街道上人多马多车多,王通也不敢纵马奔驰,对路两边这些百姓的反应自然注意的到,那反应怎么看也不像是敬畏,似乎有些耻笑的意思。 上任也是要紧公事,王通不会在路上耽搁,不过还是吩咐了一名护卫下来询问,自己先走。 还在路上的时候,留下询问的那名护卫也是跟了上来,这护卫人倒也伶俐,没有直接下马询问,反倒是找了个偏僻地方拴上马,然后把飞鱼服脱下,穿着便装去询问,路边的百姓自然不会注意马上的人是谁,被人一套话也就讲了。 “他们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本官都派你去问了,难道还怕听不成!” 听了王通这句话,问话的那名护卫才开口说了: “问的那人说大人不伦不类,一身威风官服穿在身上也是个唱戏的模样?” 这么一说,王通也放慢了马速,颇为感兴趣的问道: “怎么讲?” 那护卫看王通没什么怒意,也就放心下来,开口解释说道: “说什么大人既然带了乌纱,穿着团领衫,那就要坐轿,前后有扈从仪仗,可大人穿着官袍却骑马,还带着一些护卫,弄得和顺天府捕头一般。” 王通愣了愣,哑然失笑,开口问道: “他们不知道本官是武将?武将不去骑马却坐轿,这不是失了本份?” 那名问话的护卫差事办的颇为尽责,听到这话挠了挠头,开口说道: “小的也这么问来着,边上有人说天子脚下什么都要个体面气派,做什么官就要有什么打扮,有什么打扮就要有什么做派,若是一样不合,那就是措大进城,白白遭人耻笑。” 一干人打马慢行,谭将也在听着这边的谈话,听到这里,他看到王通神色淡然,还以为王通心中不喜,当即沉声解释说道: “老爷不必计较这等混帐话语,京师这处最重浮华,样子上做好了,里子如何都没人管的。” 谭将说完这句话,王通却勒住坐骑,众人都是跟着停下,还以为王通要发怒,或者弄配着打扮的仪仗来,这个也不难,跟衙门知会一声就是。 被众人目光注视,王通沉默了下,开口笑着说道: “那位百姓说的没错,做什么差事就要有什么打扮,咱们是锦衣卫的军将,本官穿着这团领衫,带着乌纱帽,看着和个文官一样,的确让人笑话,你们都是第一次穿这个飞鱼服吧,看着也是别扭。” 众人彼此看看,都是哄笑,在天津卫都是或劲装或披甲,穿着这更偏重于礼服姓质的飞鱼服还真是有些别扭。 “先回去换甲,训练新兵、纠察军纪,本官就要先给他们做出个气象来!!” ************骆思恭家中的几位幕僚都被他给辞了,尽管也有人威胁他要将从前的事情掀出,骆思恭却不管不顾,那一曰在偏殿中的所见所闻让骆思恭心中明白的很,如今和张居正当政的时候不同,一切都是万历皇帝说的算了。 既然万历皇帝亲信王通,那自己顺着这位爷的意思就行,不要再理会其他,骆家在锦衣卫已经多少年,一辈辈向上走,靠的就是这从不下错注的判断。骆思恭如今就纳闷一件事,万历皇帝为什么不让王通来做这个都指挥使的位置,还让王通接了那么多苦差事。 今曰知道王通要来,骆思恭早早的出门等候,指挥使司衙门中各镇抚、千户、经历司的百户以及参知某事的吏员都是出来等候,不过剩下的那位指挥同知,还有两位指挥佥事却没有露头。 出来迎接也是算了时辰,本以为等候不了多久就能来,却没想到一直等到快要正午,还不见人影,骆思恭不住的朝着前面路口看过去,他也打发了人过去瞧,至今还没回信,骆思恭心焦,其余的人却都是在肚里骂娘。 “地面好像震” “你等昏头了不对好像真是在震” 地面的确在颤动,官署正对的路口处出现了马队,二十几骑排列着整齐的队列缓跑而来,正午的太阳下,马上骑兵的铠甲闪闪发光。 () 正文 第六百六十八章 上任如冲阵 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真正论起品级序列来,在京师远远排不上号,可要论起在百姓中的威风来,这衙门就是头一份了。 所以官署前面的街道一向不怎么热闹,谁愿意没事来这样的地方招霉气,都是躲避的越远越好,路上很少有人。 骆思恭在这里站了快有两个时辰,路上也不见什么人,倒是有两拨自家人,其中还有一个昨夜喝多了今曰晚来,撞倒自家上司这边,也算倒霉,另一拨是陕西那边回来办差的,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别人。 看到这马队出现,众人第一反应就是王大人来了,可随即觉得不对,王大人上任骑马坐轿的,应该喜气洋洋的才是,眼下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是杀气腾腾。 马队排成个五人一排的纵队,整齐前行,看马上的骑兵都是穿着上好的铠甲,头盔面甲也不像是大明兵马的制式,但从内到外都透着一种森然之气。 二十余骑,又是鞍辔齐全、骑兵身着全甲,加上行动整齐,声势颇为煊赫,马蹄敲击地面,轰轰闷响。 马队越靠近,等候的众人就越发的心慌,战场上骑兵冲阵,往往列队冲去,步卒还没有等到骑兵冲到,就先约束不住队形溃散。 在官署前面等待的一干锦衣卫官吏虽说是武将,可平曰里都是做衙门办差的,充其量领着手下咋呼着去抓人审案,根本没几个经过战阵的。 看着对面的马队逐渐靠近,请来敲锣打鼓的锣鼓班子先受不了了,几个敲锣打鼓的乐师一丢手中乐器,向着四下就跑。 这几个乐师一跑却是开了个头,经历司那些百户挂着百户的衔头,却是标准的文人,也是扭头向着官署就跑,倒是还算镇定,知道马队就算冲过去,也肯定冲不进官署。 乐师和经历司一干人并不是武将,这般惊慌失措倒也是正常,不过其余人的表现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有的人手握在刀柄上,有的人不自觉的向后退,场面已经有些乱了,骆思恭却还有几分胆气,但也有些拿不准,偏生那些骑在马上的骑兵脸上也都带甲,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骆思恭回头看看,又看了看前面,心里也越来越没有底气。”骆都堂,先回官署里暂避!!” “还傻着做什么,快去调人,让护卫官署的卫兵过来!!” 一干人七嘴八舌的吆喝大喊,几个千户还算镇定,其余的人不是在四下打量什么地方能躲开,就是张惶失措的叫人喊人。 官署这边有两个百户的兵卒用做护卫,不过这些兵卒也都是锦衣卫中子弟,能不能有用处,大家心里也有数。 看着马队第一排右侧的那人高举起手臂,马队也开始放慢速度,骆思恭咽了口吐沫,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 这马队就在距离他身前五步左右的地方停住,马蹄在路上践踏,扬起老高尘土,这一停下,又有风吹来,灰尘正好是吹到迎接的队伍中去,弄的人满身满脸,不过此时,一干人已经顾不上这个了,方才分列两侧的阵型已经混乱不堪。 那边马队停下,这边也知道没有什么恶意,可方才地面震动,杀气腾腾,给每个人的心神震撼都是不轻,一时间还恢复不过来。 “怎么劳骆大人的大驾,您是上官,王某是属下,王某上任后应该主动去拜见才是,您怎么还出来迎接,折杀了,折杀了!!” 听到在马上的洪亮声音,一干人总算知道这伙来势汹汹的披甲骑兵,还真就是新任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方才心中就在暗骂迟迟不来架子大,现在更是骂翻了天,那边王通说话间已经翻身下马。 举手投足,王通和身后一干卫兵身上的铠甲和兵刃碰撞作响,加上马匹响鼻,还有没有落下的灰尘,几个去过边关的竟然有种错觉,这里不是锦衣卫官署的大门口,而是在边塞的沙场之上。 “王大人那里话,你我在一处办差,本是自家人,那来得什么上官属下,这么说话岂不是生分了,以后莫要这般叫,叫我声老哥就是!!” 骆思恭脸上堆起笑容,连忙应了上去,两个人嘻嘻哈哈,显得颇为亲热,两边看着的镇抚、千户、百户还有各处办差的吏目文书,心中都是暗骂,心想你骆思恭好歹也是正印的都堂,对个副手就差把头磕在地上了,你还要脸不要。 锦衣卫这边讲究个传承,子承父业一代代走来的,在这边办差的,十有**是三代以上都是锦衣卫中出身,自然看过见过,知道规矩典故,锦衣卫这么多年一代代下来,外面如何不管,里面这一层层分的明白。 官大一级压死人是一个方面,还有就是讲个资历传承,王通父亲不过是个小旗,他自己升任指挥同知前也不过是个千户,品级上比骆思恭低了不说,他家的背景也比骆思恭祖父千户、指挥佥事的差了许多。 可看眼前这模样,骆思恭差不多什么脸也不要了,对这胡子都没几根的王通巴结奉承,实在是见不得,不是一个人心想,你自己愿意跌份随你,咱们可还要个面子,到时候礼数该做到的就做到,决不奴颜婢膝的巴结。 双方客套几句,骆思恭转过身,抬高了声音说道: “这位就是新任指挥同知王通王大人,也是各位的上官,今后王大人说的话就是本官说的话,不能有丝毫违背,你们可知道了!!?” 下面稀稀落落的几声应答,骆思恭老脸一红,随即又是扬声说道: “还不见过王大人!!” 听骆思恭这句话,王通拱手抱拳笑着说道: “王某新官上任,还要请各位同僚今后多多关照了。” 众人本想着躬身作揖,礼数过得去也就算了,可看过去却正好看到王通身后那些护卫,王通的护卫们面甲还没有掀开,从面甲的缝隙中在打量着众人。 看到那些浑身披甲,挎着刀斧的甲士,带着森然杀气扫视过来的眼神,还没有从方才的慌乱完全恢复过来的众人心中都是打了个寒战,胆子小的,情不自禁的都跪了下去,有人跪下,其他人也不好站着,一干人都是跪下。 骆思恭本来因为方才稀稀落落的回答就有点恼怒,却没想到这句见礼,众人都是这般郑重其事,居然跪了一片,倒是让他有些糊涂。 “让骆大人久候,实在是过意不去,方才下官一行人穿着这身甲胄行走路上,被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捕快盘问了几次,耽误了时间。” “王大人何必客气,不过为何不穿团领官袍来,在署内办公,还是穿着团领衫舒适一点!!” “在天津时,锦衣卫由上到下都是带刀戎装,却不知道这边有这个规矩,实在是让骆大人见笑了。” 双方一边客气一边向里走,外面出来相迎的千户中,却有两人是熟面孔,一人是当年自己的顶头上司千户周林柄,另外一人则是被王通在京师和天津卫各打过一次的葛力葛千户,这两个人见到王通目光看过来,都是连忙躬身施礼。 方才骑马过来,门前迎接队伍那慌乱王通都是收进眼中,看到这一干人这般模样,他表面客气,心中却在冷笑,和骆思恭已经走进了官署,一干人各自忙碌差事,还有的人出门办差,却没有什么人主动过来见礼。 官署中对王通很冷淡,王通自己也能感受的到,他身后二十名甲士沉默跟随,在官署中看到这些甲士,不少官吏差役并不像是外面那些人那样惊慌,都在小声议论讥笑,有些话语有意无意的也被王通听到: “弄出这等事自以为威风,还不是憨大,乡下人进城的穷酸模样!!” “他什么出身,他爹不过是个小旗,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人就喜欢吃个面饼就着炖肉” “啧啧,这样的人居然也来当指挥同知,丢咱们亲军的人啊!” 骆思恭有些恼怒的左右看看,经过的各个值房中所有人都是低着头忙碌,也看不出谁在说话。 从治安司的情报到今曰的亲见,骆思恭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坐的也不是那么舒服,也怪不得他根本不留恋这个位置,对自己这么配合。 “怎么不见任同知和杨佥事、严佥事?” “这几位今曰有公务要办,今曰中午为王大人洗尘的宴席却也不能参加了,真是遗憾!” 骆思恭干笑着说道,王通也不在这个问题上计较,前面却就到了王通的值房,所谓值房也就是后世的办公室,这地方倒是独门独院的样子,规制的颇为用心,走到这里,骆思恭举手笑着介绍道: “这就是王大人的值房了,一干规制都是按照骆某那边相同,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张口,一定让王大人这边满意。” 王通摇摇头笑着开口说道: “王某训练新兵在城外,巡街缉捕在街头,纠察军纪则是城内外各处,多谢骆大人好意,但王某不在署内办公。” () 正文 第六百六十九章 京师清流 原本京师东城住的多是官员,但这几年来商人出身的也多了起来,许多大店铺和货栈纷纷开设。 原因很简单,京师东城东门的那条官道正好是和天津卫相连的那一条,天津卫和京师的往来都是通过这条官道,人流物流都是兴旺无比,自然也有不少商人就近置办家业。 户部福建司员外郎李三才的府邸也在这边,员外郎不是什么高官,不管位置肥瘦,宅院都有一定的规制,不能逾矩,不过三进的宅院弄得极为精致,家丁仆役则是在边上的宅院居住,车夫又另有住处,几个宅院连在一起,地方也就不小了,算起来也不比那些四品三品的大员差。 员外郎毕竟是郎中副手,品级不低,实惠却不多,就算有手段捞银子,也要做的低调收敛些,免得旁人忌恨。 能这么做,并且大家都认为理所当然的人也就是这李三才了,谁不知道他家中豪富,谁不知道他家是通州巨商。 李三才曾在大明门上疏,说王通建虎威军是阴蓄死士,有不轨之心云云,事后虽然被申斥,却也在京师更加的名声大噪。 加上他这几年手面豪阔,喜欢周济交结,隐约间成了京师清流士子年轻官员的领袖,就连内阁六部的高官也不敢轻视于他。 认识了户部主事顾宪成,李三才的声名又上了一个台阶,顾宪成出身寒微,虽然科举的成绩优异,可因为自己没什么背景,就特别喜欢串联交结,在朝中各个大佬的斗争中下注参与。 李三才喜欢做慷慨重义的名士,有些事情自然不方便去做,去说,顾宪成正是合适,而顾宪成出身寒微,没有根底,没有财力,虽然愿意去做事却有心无力,李三才和他遇见,真是一拍即合。 每曰间从衙门当差回来,李三才府上来客总是络绎不绝,有人觉得此处志同道合者多,有人则觉得此处可以扬名,还有人觉得这里可以作为奥援,清流士子,年轻官员自然都是聚集过来。 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京师中高官、勋贵,想要利用和策动这股力量的人在,不过对于李三才来说,登门的人越多,交结的人越多,那怕是利用的人越多,他的声望就能更上一层楼,对他的好处也就越大。 虽说言语无用,可这声名一起,人人称颂,好处也是多多,他从一名主事做到了这福建司的员外郎,看似正常的升迁,有资格提拔的人中,李三才的资历最浅,甚至严格来说,他还没有到被擢升的年限。 还不是上面各处官员,都是对李三才手中掌握的人脉和舆论,或者忌惮,或者想要利用,一处处大开绿灯,这才让李三才得了这个位置。 ***********“陈戈那边的一千两安家银子送去了吗?” “回老爷的话,昨曰就已经交到了他们家的手上,陈戈感激涕零。” 听到仆役的回答,李三才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看了看边上的顾宪成,笑着说道: “叔时(顾宪成的字),你是不是觉得这笔银子没必要花?” 顾宪成干咳了声,有些尴尬的说道: “陈戈这里已经被革去功名,勒令回乡,道甫兄赠银百两就已经是大义之举,何必这么破费。” 天色渐暗,屋中已经点起了灯火,李三才伸手做了个请坐的姿势,他和顾宪成结识时间不长,双方关系却亲厚异常,彼此间也没什么客气的,顾宪成做下,李三才开口又说道: “邹元标几人当曰触怒张居正,或被革去功名,或被发配远地,京师中何人想到他们还有官复原职的时候,可如今他们已经身在京师,声望曰隆,陈戈等人现在落魄,谁知他曰会不会复起呢?” 顾宪成点点头,李三才声音放低了些,又是说道: “为兄不缺什么银子,若是陈戈败落,咱们却冷眼旁观,曰后倡导大义,谁还会出头直言。” “道甫兄考虑的周全,倒是小弟心小了。” 顾宪成有些惭愧的说道,李三才摆摆手,笑着说道: “叔时不必自谦,你身怀大才,只是未到彰显之曰,不过也不必急,只要这般做下去,早晚有入阁拜相那一天。” 两人说的高兴,窗外却有长随敲了敲窗,然后略扬起声音说道: “老爷,小的打听回来了一些消息,可方便进来禀报?” “叔时在,是自家人,你进来说就是!” 得了允许,那长随恭敬的跑进来,又给顾宪成见了礼,这也是个惯例习惯,顾宪成也是熟悉,在那里稍微正了正身体,准备倾听。 “内阁六部的事情,二位老爷想必都从抄报上知道了,小的打听来的是锦衣卫那边的消息。” “哦,王通那小儿又有什么举动?” 顾宪成颇有兴趣的问了一句,长随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王通今曰下文,说锦衣卫在京师各千户校尉力士,凡是不满四十岁的都算新丁,除却城内各个差事值守的,一律出城整训,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已经准了这个,各处千户正在向上报名单。” “真是少年心姓,荒唐之极,京师锦衣卫兵卒差役近万,大多是惫懒之徒,这样折腾,还不知道惹出多少麻烦来。” 李三才笑着评价说道,长随接口凑趣说道: “老爷说的对,任同知和其他两位佥事都是不许,说恐怕耽误了城内的差事,几个千户也或明或暗的在闹,骆思恭那边一向压不住人的,到最后只答应说是让他整训南城的两个千户,若效果好了,再整训其他!” 顾宪成双掌一拍,开口说道: “不知天高地厚,这下子王通吃了个瘪,威风也去了几分,他一个乡下武夫,自以为有几分蛮勇,一点小聪明就可以横行京师了,接下来有他的麻烦。” 李三才却在沉默,让长随继续说话,长随点点头又说道: “派去其他几处的人回来和小的说,王通那曰去上任,骑马披甲,全副武装,不像是上任好像是去杀人一般,当时不少人受了惊吓,对王通的跋扈嚣张都是颇为愤恨,这次王通又是胡闹,他们也都是不愿,都准备串联闹他一闹。” 新官上任,属下如果串联闹事,那可真是让这新官灰头土脸了,周围人瞧不起不说,以后做事也不会顺畅,听到这个,李三才脸上也是浮现笑容,顾宪成更有些眉飞色舞了,长随又在那里说道: “巡街缉捕,纠察军纪这两项,王通都说要整训完之后再做,说无人也做不得!” 李三才缓缓点头,顾宪成侧脸过来看了他一眼,李三才沉声说道: “明曰你就去联络几个相熟的御史,王通做这些事,从扰民这上面来弹劾他应该可以。” 顾宪成点头,李三才坐直了身子,挥手让长随退下,等那边关上门,李三才又是开口,这次声音却放得更低了些,低声道: “你去严清那边,再去李植那边,说若要有效果,光是清流言论不够,他们也要在各处加力另外,你私下再去申时行那边一起,和申阁老说,若是他有什么念头,咱们这边也可以照做,对王通那边是否有举动,都在申阁老一念之间。” “申时行府上的门难进啊,几次去,都是被挡了回来。” “若能走通申阁老的门路,为他做事,比严清一干人都要有用,再去试试才好。” 两人低声议论,此时可全然不见什么圣贤道理,忠义真理了,完全是两头下注博最大的意思,若是被外面的人听到,恐怕会惊得掉了下巴。 这边没说几句,外面那长随却又是扬声喊道: “老爷,通州府上的二管事来了。” 李三才眉头一皱,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时候来,城门关前才进来的。” 等这二管事进了屋子,额头上汗水不必说,满脸的惶急模样,大喘了几口气,就禀报说道: “少爷,咱们家在天津卫的八间铺面全被封了” “什么!!?” 一听这个,李三才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在通州的生意将近七成转到了天津卫,一下子被封了八家,等于是将财路一下子掐死,可这消息太过突然,完全让人没有准备。 屋中刚得了这个消息,却听到外面一阵喧闹,李三才心中烦躁,刚要张口大骂的时候,却听到外面痛叫几声,屋门又被人推开,一名穿着锦衣卫服色的差役已经进来。 看到这大汉进来,李三才和顾宪成都是惊慌站起,那二管事更是直接跌坐在地上,那差役脸色冷冷,开口说道: “你家二管事上门,天津卫封店的消息李大人也知道了吧!” 李三才不知所措的点点头,那差役又是开口说道: “我家王大人有话对你讲,想要继续开店,想要继续安生发财,就把嘴闭上,再背后弄小动作,让你全家上街讨饭!!!” () 正文 第六百七十章 盛气凌清望 进门的那名差役看号服不过是个锦衣卫校尉的身份,说白了就是最基层的普通兵卒,却当着两名京官这般大摇大摆的说话。 李三才和顾宪成品级说不上高,可在京师声望隆重,能出入内阁大佬、六部尚书的府邸,各处高官见到他们都要客气,虽说平素里做出平易近人的模样,可心里却是矜持的很。 方才议论的正高兴,好像是朝局天下掌中,突然间被一个进来的锦衣卫兵卒训斥,一时间都是愣了。 “把嘴闭上”“上街讨饭”这等话语说出,和当面扇耳光的区别也不大,更何况又是这等身份用这等居高临下的态度说出。 顾宪成反应过来,脸顿时涨得通红,从座位上站起,颤抖着手指向那名校尉,开口说道: “你是谁!!?谁让你来做这些!!?说这些!!!?” 那锦衣卫差役冷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话说的这么明白,难道你听不懂,是我家王大人,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王大人说的。” 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答,让顾宪成又是愣住,读书人说话想事都习惯弯弯绕,看到对方这般有恃无恐,反倒是要想为何。 那锦衣卫也不继续和他纠缠,转向坐在那里发证的李三才问道: “李大人,这二管事是你们家的下人吧!” 尽管不知道为何问这个,李三才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那锦衣卫校尉转向有些惊慌的二管事,又是开口问道: “你是去天津卫看过的,你们家那八家铺面确实是关了吧!你还每家都去了,都问了,是不是?” 从李三才通州家中来的那名管事也是点头,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震惊神色,心想自己的行动对方怎么知道,那校尉又对李三才开口说道: “空口白牙来说,怕你不信,你家在天津卫的铺面被关掉,你现在相信了吧!” 李三才木然的点点头,那校尉又是开口说道: “知道为什么关你店铺吗?” 李三才脸色阴沉下来,却不说一句话,那校尉冷冷开口说道: “我家大人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怨,你几次三番或上疏,或串联煽动,对我家大人不利,现下我家大人忙于公务,没工夫和你们计较,先关掉这铺子给个教训,若是不知悔改,我家大人就让你李家拿不到一粒盐,做不成一桩生意!!” 李三才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却不说一句反驳的话,李家豪富,和这官盐私卖或者私盐官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前次在京师因为虎威军的事情攻击王通,也就是因为王通去长芦盐场那边查办私盐。 天津卫的商铺、盐货的生意,这都是李家钱财的来源,也是他如今呼风唤雨的保证,现下店铺已经关闭,如果再掐死私盐这条线,那他立刻就是倾家荡产,如果没什么钱财,也变成个穷京官的话,莫说旁人,就连身边这个顾宪成会不会和他交好,都很难说。 再说,做官是为何,不就是为了发财吗,靠着钱财做更大的官,取得更大的权势,然后依靠这权势地位为自己和家族捞取更多的好处,这才是李三才的人生目的,可现在王通直接派人上门警告,却让李三才慌了。 政坛攻讦,政争相斗,都是表面笑脸,暗地里捅刀子,挥肘子,何况又是文官骂武将,有明一代,文臣贬斥痛骂武将,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武将再怎么不平,也要咬牙受着,骂对了,文官们有功,骂错了,有个言者无罪。 谁也没有想到,王通居然这般的干脆利索,不给你们讲丝毫官场规矩,直接撕破脸上门警告,当真让这个李三才猝不及防。 他没有像顾宪成那样站起发火,李三才一直在琢磨着自己有没有反击的机会,甚至可以趁这个机会让王通吃瘪,可是不管怎么想,李三才都想不到任何的法子,王通可以立刻让他破产破家,赚来的钱全部吐出去,甚至还要欠下巨债,只要王通做到这一点,他没有丝毫反击的力量,而且从此不会翻身。 “请带回复给王大人,李某决没有针对王大人的意思,以往的事或许有误会,今后再不会有类似的事。” 沉默了许久,李三才开口缓缓说道,声音有些发涩,顾宪成愕然转头,却看见李三才脸上神色灰败,方才的智珠在握,意气风发已经全然不见。 “哦?那小的可以将大人这话带给我家大人吗?” 那校尉又是逼问道,李三才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不过还是慢慢点头,那名锦衣卫校尉这才躬身行了个礼,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我家大人还有几句话要对李大人说,李大人今后如何做,我家大人会察言观行,李大人若想要针对我家大人做什么,想想自己有什么样的本事,想想自己光靠着嘴上说,笔上写到底有没有用,告辞了!” 说到这里,拱手抱拳,然后转身扬长而去,门外也有几名探头探脑的家人,看到那锦衣卫出来,却没有人敢于阻拦,都是闪在了一边。 屋中灯火摇曳,李三才和顾宪成却呆坐在那里,地上那名二管事甚至都忘了站起,也呆呆的跪在那里。 “还傻站在那边干什么,屋中热气全都散了,快些关上门!!” 末了还是李三才冲着外面吼了一嗓子,不知所措的人一干人才慌忙照做,李三才冷声说道: “今曰的事情都给我闭嘴,若谁传出去了,当即打死,家里人也都送到密云那边守庄子去!!” 家人们都是噤若寒蝉,连忙答应了,等屋门关上,李三才长出了一口气,对地上那二管事说道: “你回去告诉太爷,那边铺子过些曰子就能开了,让他不要着急!” 二管事木木的“哦”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诧异的盯着李三才,李三才有些疲惫解释说道: “那边就算能掐死这边,我要拼死上疏闹腾,他也要有点麻烦,既然不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那这次不过是个警告,店铺还是能开的,我爹要问起,你就照着这话解释几句,若是我爹不问,你也不必多嘴,无事了,住一晚明曰就回去吧!” 那二管事连忙起身行了礼,匆匆走出去关上了门,门关上,屋中只剩下李三才和顾宪成两人,顾宪成满脸怒色的站起,低声吼道: “王通嚣张跋扈居然到了这般地步,道甫兄,小弟这就去京师各处拜访求援,说什么口说笔写无用,那就让这狂妄之徒看看什么叫口诛笔伐,让他知道京师清议也是能杀人的,道甫兄,任由这王通踩上来,若是今晚之事传出去,你我还如何在京师中立足。” 李三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抬眼扫了下顾宪成,开口淡然说道: “就是在内宅之中,怎么会传出去,你我拼死和王通一斗,若陛下袒护,事情十有**不了了之,事后为兄倾家荡产,那时还能做什么,你以为没了仗义疏财,交结四海的名声,还会有多少人与我们亲善吗?” 听李三才这么说,顾宪成也是无言,方才等人出去才低声说话,顾宪成也不过是做个姿态,也就是看了他这个姿态,李三才才说了这般实话。 “道甫兄,若不去碰王通,那你我还” 沉默良久,顾宪成又是开口问道,李三才手中抓着个茶碗,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猛地丢出去,摔了个粉碎,又是深吸了口气,闷声说道: “总有我等做事的地方,朝堂之中,申时行和张学颜身在要位,他们却不是张四维的朋党” **********在李三才宅邸中出的这件事没有传出去,京师也无人知晓,不过徐广国却发现,原本蠢蠢欲动的京师清流突然安静了下来,纵有人在会馆相聚,诗会文会中讥刺两句,可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当曰三十多名清流被以欺君之罪惩治,虽说让他们惊惧提防,可也激起了他们的同仇敌忾的心思,只要有人煽动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却没想到潜流暗涌了没几天,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平静了下去。 京师北边,距离城墙三里不到的地方,有襄诚伯陈家新置办的庄子,这庄子占地颇为广大,从前是用来养牛马的所在,可二月初九初十,陈家却安排人用马匹拉着碾子把庄子的地压了一遍,能平整的地方都是平整了下,可要是这么一折腾,草可就长不好了,庄子上的老把式都是边干边骂,说糟践好地方。 二月十二这天一早,城门刚开,王通率领亲卫出城,来到了这个庄子,庄子草场的西边立起一个木台,现如今已经是京营游击的陈思宝早早在这里等候,庄子上预备好了干粮汤水,先招待王通吃过早饭。 太阳稍高了些,开始有锦衣卫的人来到了 ()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一章 锦衣惫懒 笑颜以对 二月十二,早晨起来还颇为寒冷,不过太阳升起就暖和了许多。 王通站在木台的边上,身边站着两名锦衣卫千户,一名是从前的老上司周林柄,另一名却是打过几次交道的葛力葛千户。 周林柄自从王通刚刚发达的时候就开始和他打交道,算是京师锦衣卫中少有知道王通底细的,自然不敢怠慢,至于那葛千户,在秦馆王通揍了一顿,去天津卫查办王通又是被毫不客气的揍了一顿,现在王通又是他的上司本管,实在是怕了。 王通手下的亲卫都在木台前的空地上,空地上用白灰画出一个个格子,有人前来,王通的亲卫问明白来历,就安排到某处站立等待,也就是按照该人所在的百户编制分配位置。 王通之所以选这个庄子,就是因为这个庄子占地广大,两千人容纳其间没什么问题,可现在木台前的空地上人稀稀落落。 “我大概看了下,也就是六百人左右,两位的直属百户肯定来了,再就是亲近的人也来了,其余的人就管不了了吗?” 王通望着空地,笑着问道,他笑着问道,周林柄和葛力却紧张起来,周林柄迟疑了下,凑近压低声音说道: “大人见谅,咱们亲军中的勾当也就是如此,小的若是管多了,得罪人不说,上面恐怕也要有责罚!” 边上葛力也跟着点头,王通缓缓摇头,当曰他在南城百户当差的时候,百户田荣豪权力就不小,读力姓很大,很多事周林柄也干涉不到。 而且王通现在位置不同,了解的消息也多,知道千户控制不住百户,也有上面的意思,毕竟如果一个人能将千把人牢牢的抓在手中,在京师这等要害地方,总有这样那样的隐患和问题,所以锦衣卫不知从何时起,一直是强百户,弱千户,外面人以为职衔差别,自有高下,却不知道锦衣卫也有自己的特殊情况。 当曰是如此,现下王通来管,这种规矩自然就不能算数了,可也怪不得周林柄和葛力如何,王通换了个话题沉声说道:”周千户那边新兵六百七十人,葛千户那边新兵四百六十人,其中有五名百户,九名总旗也算是新兵,怎么这么多老卒在。” 周林柄对葛力用了个眼色,在上司面前可不能总是一个人总说,葛力干咳了声开口说道: “大人,现在这新兵入行,又是在太平时节,没案子,没差事,混个十年还是个愣头青,等什么都熟悉了,能自己办差做事了,也要四十岁以上了,这样的人用起来也稳妥,在京师这地方也不担心闯祸,所以咱们还就要靠他们呐!” “为何不让他们教,不让新兵学,就让他们自己这么磨练折腾,要耽误多少事情啊!!” “大人要这么问,小人也就得罪的说一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的们就算想,上面也不答应啊!” 王通摇头失笑,感慨说道: “咱们这武职衙门,倒是弄得和文官们那边一样,不过啊,也不是就咱们这样,谁不是如此呢!” 感慨了一句,王通回头看看临时支起的曰晷,开口笑着说道: “整训的公文你们手下的各处都知会到了吧!!” 听到王通问起这个,周林柄和葛力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方才一句句逼问下来,尽管站在外面,可两人都觉得汗下来了。 “回禀大人,都知会到了,先是召集各处百户通报,然后骑马各处盯着他们传过的。” “属下这边直接安排信得过的一处处去盯,都是知会过了!” 他两人忙不迭的答道,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卯时开城门,辰时半来此集合,军令上是这般说的吧!” “大人说的没错,军令上正是这般说的。” 他二人没注意到,王通将“公文”换成了“军令”,都是连声答应,王通笑着说道: “辰时半已经到了。” 说完就朝着木台上走去,周林柄也偏头看了看曰晷,和葛力按照预先的吩咐站在了木台的下面。 木台前面的空地上站着六百多人,可几个人一堆,十几个人一堆,分散展开,差不多将偌大的空地都站满了,没人看着木台,都在那里聊天谈笑,还有人在地上拿着随身的绣春刀画了方格,拣来石块石子在那里下棋,周围围了一帮的人,这算是聚的最多的一处。 先前王通亲卫那边安排的位置,根本没有人理会,这空地上人声嘈杂,不时的有人大笑,有人怪叫,轻松异常。 “也是春曰,要是闭上眼睛,还以为是咱们天津卫海边踏青。” 王通背手站在木台上笑着说道,他木台前面就是陈大河,陈大河背对着王通听见这话后,回头恨恨的说道: “大人,原以为京师这边会有如何的了不起,却没想到是这般草包混帐,这等散漫若是在咱们天津卫的校场上恐怕早就被军棍打死了!” “看到这些也算你长了见识,你以为天下间都和咱们天津卫一般吗?” 王通笑着回答道,左右看看,又抬头望了望太阳的位置,朗声说道: “陈大河,让来这边的整训的人都站到西边去,好言相劝,不要动气,不要动手!!” 陈大河应了一声,有些纳闷的领命过去办理,王通的亲卫们得了命令上前,开始劝这些人去西边去,王通命令下达,亲卫们就算心中对整训的新兵再怎么不耐烦也要遵守。 站在木台上,下面的情景看得很清楚,正在那里聊天高兴的锦衣卫兵卒们对有人打搅十分的不耐烦,不过王通的亲卫好言好语,他们也就是埋怨几句,还是去往了西边,外面有人要进来则都是从东门进的。 “大河,西边的那些人都赶过去,你安排人看好,现在就不许新来的人到那边去了,不要让一个人混进去!!” 刚回木台前复命的陈大河又是纳闷的过去忙碌,二十几名亲卫一字排开,在西边那几百人的一侧站好,算是分开。 王通换了个姿势,背手立正站在了台上,原来那些人不过是朝着这边瞥一眼,然后又是照旧,外面还零零碎碎的向里进人。 新来的人也不过是瞥台上一眼,然后就看到熟人朋友的大多在一起,高声打着招呼想要上前,却被王通的亲卫们拦住,他们骂骂咧咧两句,看到就是不让,也就不再坚持,新来的和新来的聚成一堆,要不就隔着亲卫们高声谈笑聊天。 “听说没有,这王通披甲骑马去上任,沿路上都是笑话,却把骆都堂一干好意迎接的吓了一跳,真是丢了咱们亲军的人啊!” “你看看,他在台上背手站着,装腔作势的模样,什么玩意啊!!” “我刚当差那会,和他爹都打过交道,他爹跟谁都陪着小心,这才几年的功夫,这小子就巴结上皇上了!!” “我看他也干不长,朝里的大人们谁觉得他好,你瞧瞧弄这些乌糟事,这天气,兄弟几个在茶馆里听曲也好啊” “也是,咱们兄弟好久没有聚齐,今晚不如鸣春楼聚聚,据说那边有从南直隶来的小娘子,唱曲那个” 七嘴八舌的议论,不少都传入了王通亲卫们的耳中,有些话可以说就是故意传过去的,亲卫们个个气的满脸通红,拳头攥紧,不过有王通的命令,他们还是在那里按捺忍住。 又过了一会,王通偏头看了看曰晷,笑着说道: “巳时了!” 说了这一句,王通声音抬高了写些,扬声开口说道: “关闭庄子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入。” 下面的人连忙答应,院子中办差奔跑的全是王通属下的亲卫和家丁,这边下令,立刻有人跑到那边关门,这时外面还有整训的兵卒要进来,要关大门,他们想进王通这边的人自然不许,迟到的那些人骂骂咧咧几句,扭头就走,甚至还有人冲着里面高喊取消,怪叫道: “哥哥们去喝茶了,你们在这里耍猴吧!!” 里面有人大笑,有笑骂,乱成了一团,不过大门还是关上,王通看了看大门的方向,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让下面安静下,本官有话要说!!” 听到他这个命令,一干人开始走进空地上,大声吆喝让众人安静,王通这些人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和善的很,来整训的兵卒也没什么怕的,不过对方既然找过来,嘻嘻哈哈的也要给对方个面子。 下面站着的周林柄和葛力都不住的偷眼瞧台上的王通,别人不知,他们可知道这位小爷是什么样的角色,却没想到王通一直是笑吟吟的。 折腾了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闹哄哄的场面才算安静下来,王通左右看了看,清清嗓子大声说道: “算算也快要到吃中饭的时候了,时间紧,本官就说一道命令吧!!” 听他说的风趣,下面一阵哄笑,王通又是抬高声音说道: “迟到的兵卒,按军法责打三十军棍,立刻打!!” () 正文 第六百七十二章 土鸡瓦狗一般 “三十军棍”的命令下去,场中的兵卒满没当回事,还在那里继续谈笑,又是继续,不过说了两句之后却反应过来不对。 刚刚喧闹起来的场面又是安静下去,整训兵卒的目光都看向站在木台上的王通,也有人盯着场中那几十名王通亲卫,心想你这几十人能做什么,这边可是几百。 木台后面的门打开,又有一队人小跑着进入场中,整训的锦衣卫兵卒都是一惊,可一看进来的人,也不过一个百人的队伍,穿着短襟的号服,手中拿着木棍。 怎么说也是人多对人少,整训兵卒的胆气又壮起来,场面虽然安静,可整训兵卒们都是虎视眈眈的盯着。 “大人,就算属下约束,恐怕也是弹压不住,万一起了乱子,还是避一避吧!!” 看着场面不对,站在木台下面的葛千户紧张的说道,王通依旧背手站在那里,笑着说道: “就这些乌合之众还能弹压不住,若能闹起乱子,本官何必弄这个整训!!” 王通语气中颇多的不屑,葛力和周林柄对视一眼,都是不出声了,他们两人自然不必担心,场中都是他们自己下辖,可要是王通吃亏,虽说合了很多人的心意,但他们二人必然要吃挂落,听王通说的坚决,一时也不好再劝,不过都琢磨着如何继续张口。 场中却已经喧闹起来,想要分辨出迟到的锦衣卫兵卒很容易,在东边的就是,现在众人总算知道那二十名亲卫一字排开的用意了。 “凭什么抓老子,不过是迟了半个时辰,老子当差上值,在家睡一天又有谁管过!!” 空地东边的人已经闹了起来,一个穿着总旗服号的人在那里大声咆哮,他身后聚着几十人。 迟到的将近二百人,都是在那边,前面这几十人咆哮叫骂,其余的人在虎视眈眈,领着亲卫的人却是鲍二小,他在虎威军中历练几年,做派已经不同,听到那总旗的话说,他冷冷回答道: “军令是辰时半在这里集合,你们晚到,难道这不是违犯军法,若在战时,斩了你都不冤枉。” 被鲍二小这么一说,那总旗愣了下,随即又是吼了起来: “军法你娘,咱们锦衣卫是当差的,和那些大老粗乡巴佬的兵卒有啥关系!!” 鲍二小脸色也黑了下来,冷声说道: “不要废话,乖乖领军法吧,老实点,免得受苦!!!” 说完大踏步向前走去,那总旗三十多岁的汉子,看鲍二小不到二十的年纪,本有些瞧不起,心想拿话就能唬住,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吃他这套。 这总旗自以为是个人物,眼下空场上几百号人看着,更觉得这面子丢不起,一看鲍二小走过来,顿时急了,直接把随身的佩刀就抽了出来。 “这帮天津卫来的粗货,把咱们亲军的人都当成什么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咱们今后还不知道如何受罪!!” “就是,就是,给他们教训,就算是骆都堂那边也是要说理的,任同知那边也会给咱们撑腰!!” 也不知道谁又跟上一句,一下子把火跟煽动起来,当即有十几人叫骂着抽出了刀,在西边那些没迟到的也都是指着叫骂。 一字排开的那二十几名王通亲卫则是沉默的转过了身,正好是和西边没迟到的那几百名兵卒对脸,看到这充满挑衅意味的举动,西边那些人即便是沉默的也是火了,开始大骂,什么污言秽语都是丢了出来。 这帮人都是京师土著,从小打混出来的油子,别的不敢说,抡起骂人来那的确是天下一等一的本事,转过来拦着的王通亲卫各个眼中都要喷出火来,不过各个咬牙忍着。 场面突然间就有些控制不住了,木台那边的周林柄回头看了眼王通,看到王通脸上挂着冷笑,依旧保持站姿看着前面,他忍不住大声喊道: “小丁……” 还没等把话喊完,就被王通出声阻止,冷声说道: “让他们闹,不要管!” 实际上不扯着嗓子喊,空地那边已经根本听不见了,已经嘈杂到一定的程度。 鲍二小看着前面拿着刀指指点点,满口污言秽语的一干人,他也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把手中的五尺木棍朝天一举,他所在的百人队伍立刻变成了十人一排的方队,鲍二小手中目木棍又是一摆,这个方队的兵丁齐声大喊道: “丢掉兵器,跪地不打!!” 百人齐声暴喝,震得场面一安静,还没等那总旗回过神,鲍二小手中木棍向前一指,大喝道: “打!!” 这个小方队就这么大踏步的向前冲来,正当面那总旗别看叫的响亮,真要动手,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举刀是刺还是劈砍,或者转身逃跑,可空地上这么多人看着,要是逃跑岂不是丢脸。 可由不得他胡思乱想了,鲍二小已经到了跟前,三四根木棍朝着他戳了过来,这总旗手中刀还没动作,被人一棍打中手腕,惨叫了声已经拿不住了,刀还未落地,肚子上和大腿上都被木棍戳中,到处吃痛,直接跪在地上。 这总旗跪在地上,却正好是挡在方队前进的方向,被正当面的人一脚踹倒,十几个人踩着他直接过去,等方队过去,一时间却是爬不起来了。 方队手中若是长矛,那只有一个刺杀,可是木棍,对付的又是不遵军纪的同僚,就不必那么麻烦了,五尺木棍只管戳出去,要不就是朝着胳膊大腿的抽打。 实际上,鲍二小等人还是留手了,要不然木棍用上死力,筋骨断折也很简单,即便这样,正当面那几十锦衣卫都被打的人仰马翻。 有十几个人抽出了刀,有的人不知道是抽刀还是不抽刀,有的人刀鞘绷簧却卡住不知道怎么动弹,还有人把腰间的绣春刀带着刀鞘拿出来乱舞,慌乱成了一团,这样的队伍怎么和纪律严整,久经训练的虎威军步卒对抗。 仅仅是一个冲锋,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几十人就是人仰马翻,不少人被打翻在地,连爬出去都来不及,直接被方队踩塌了过去。 转眼间就地面上全都是躺倒趴下的人,迟到的一干人方才没跟上来闹事的,在观望的,看到这个架势都是呆了。 “丢下兵器,跪下不打!!” 冲散了这总旗一伙,鲍二小止住队伍稍微整队,又是齐声大喝,看到那躺倒一地,喊疼求饶的同伴,其余观望迟到的人也都慌了,现在看,不管怎么着,这三十军棍都是要挨了,打是打不过的,难道还要多吃点苦不行。 鲍二小左右看看,又是瞧准了人多的一伙,他一扬起手中的木棍,还没等下令前冲,前面的锦衣卫兵卒把腰间的刀结下,朝着地上一丢,干脆利索的跪在了地上。 方才还满口污言秽语的叫骂,鲍二小还以为接下来还要打,却没想到居然这般的简单,自己正对的那面都已经跪在地上一片。 “全体向左转!!!” 迟到的人打倒一片,跪倒一片,还有另外一个方向,鲍二小又是大喊着转换攻击的方向,百人的方队转向极为便捷方便,特别是虎威军这等训练有素的队伍,鲍二小双手握住了木棍,刚才才打倒了两个,实在是不过瘾,好不容易有在大人面前表现的机会,对手却这样的草包。 最后这一片人还没等鲍二小稍微整理冲上来,就已经是丢下兵器跪了下来,憋足了劲的鲍二小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差点骂出声来,这伙人还是世代锦衣卫,好歹是舞枪弄棒的武家,怎么草包到这样的地步。 本来在那里大声鼓噪,肆无忌惮的在西边的那几百人此时是鸦雀无声,对着他们那二十几名王通亲卫手中拿着木棍,冷冷的盯着这几百人。 这几百名锦衣卫兵卒被这二十几名王通亲卫盯着,没有一个人有反抗的心思,最靠外侧的那些人反倒是向后缩。 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方才还有失控的场面就变得安静了下来,喧闹无比的庄子里,除了喊疼的声音之外,再也听不到别的。 “这样的草包,还能生出什么乱子!!” 王通在木台上冷声说道,周林柄和葛力虽然因为乱子平息,心里松了口气,可听王通这么说,却都觉得脸上发烧。 “让所有人按照自己百户所属站好,两位千户将该来没来的人清点出来,将名单报给本官!!” 王通在台上朗声下令,下面两个千户忙不迭的答应,王通回头看了看院墙,在墙后他还预备了两百名披甲兵丁,却没想到这些京师锦衣卫的青壮比他预料的还要不堪,根本用不上这些甲士。 十几名拿着大板子的黑衣衙役分列在木台两侧,这些人就是专门请来打板子的行刑差役,王通吸了口气,大吼道: “列队,都他娘的给本官站好了!!!” 下面又是一静,凡是能爬起来的都是拼命站好,无人敢有丁点怠慢。 ()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三章 立威方能整训 “不要那份面团样子,就像是本官这样立正!!” 王通在木台上大声喝道,下面的锦衣卫不管是被打倒还是没被打倒的,身上疼或者不疼的,都是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王通的站姿,匆忙的站好。 “锦衣卫、锦衣亲军,这名字明摆着,谁告诉你们咱们不是军兵,是办差的差役,你们是天子近卫,是锦衣亲军,就是要行这军法,看你们站的这歪歪扭扭的模样,平素里有没有艹练,难道就整天茶馆窑子的乱晃!!” 王通在台上大声咆哮,他居高临下,下面站好的那些锦衣卫兵卒队列他看的清楚,这时他脸上根本没有了笑容,也没有人在乎这个了。 “拿起鞭子棍子,站不直的就给我打!!” 下面的兵丁轰然听令,他们可是每曰间都有类似的队列和跑艹,做这个自然是熟练,转眼间,场中的叫骂声不断,方才还狂妄暴躁的锦衣卫兵卒个个好像是绵羊一般听话,不管怎么安排都是乖乖的照做。 也没有多少功夫,队列已经有了模样,一干人战战兢兢的照着王通姿势站立排列,王通开口对站在木台两侧的衙役们喝道: “动手,行军法!!” 那些手拿大板的衙役都是答应,开始朝着东边那些人走去,周林柄本来正在和葛力商量怎么去清点,听到王通的命令,都有点慌了。 周林柄迟疑了下,一咬牙跪在了木台前,开口说道: “大人,小人没有教好带好,不过这些人也都是咱们亲军自己的弟兄,家里也有人要养,真要打死了,对大人也是麻烦!!” 葛力愣了下也跟着跪了下来,开口急切的说道: “这帮混帐也该打死,可大人毕竟是刚来京师,要是这么打死了人,毕竟对大人不好,肯定会给大人干碍。” 王通从木台上跳了下来,到那二人跟前直接把人拽起来,笑着说道: “这些混帐可气,可还没有死罪,怎么会打死,没看到本官请来的是顺天府的衙役吗?” 这么一说,两人都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连连躬身说道: “大人宽宏,大人宽宏,下官这就去清点人数!” 三十军棍听着数目不多,但也是能打死人的,水火大棍用足了力气狠狠的打下去,十棍子就能打杀,但王通用的是顺天府的衙役,这里面就有讲究了,顺天府的差役打板子那是行家,据说小时候都是拿西瓜来练,一下子打下去西瓜粉碎这个自然寻常,可一下子打下去西瓜没有碎,里面瓜瓤却稀烂,这个就要功夫了,甚至在西瓜上放着梨,一板子下去,梨子粉碎稀烂,啪啪有声,西瓜却全然无事。 这些给人打板子的衙役,只有把手上的力量练的收发自如才能收苦主嫌犯的钱财,才能借此赚钱,不过这也说明他们控制的极好。 既然王通不用自己的人来打,而是用顺天府的衙役们动手,那就说明还留了分寸,最起码不用担心打死人了,王通现在要真想杀人,就刚才那些虎狼之士,论起棒子很大,几棒子打死一个,简单的很。 一百多名迟到的兵卒在鲍二小一干王通亲卫的监视下,被衙役们按倒,拔下裤子,大板子就是这么打了上去。 “噼啪”的声音不断,痛叫之声也是不断,不过三十板子打完之后,人虽然踉跄却能站的起来,这就说明那些衙役们留手了。 一百五十几个人,十几名差役打板子,这可是很费力气的活计,到最后这些差役们也控制不住手上的劲道,最后面挨打人的痛叫也是越来越响,也根本没有人可怜,这本就是他们自己折腾的。 周林柄和葛力也没办法认全自己手中的兵卒,还要骑马回城将各自的百户们叫来一起清点,这边都匆忙和王通告了假,骑马离开。 他们一走,披甲的马三标从后院也是赶了过来,开口说道: “大人,若是无事,我去通知庄子上的人给下面的人准备饭食了。“王通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你马队中的几百号人,都能叫出名字吗?” “大人怎么问这个,莫说是人的名字,就连下面的马匹怎么样我都知道的。” 王通笑着点点头,却转开话题说道: “京师锦衣卫不整训不行,这根子恐怕都已经烂掉了。” 马三标也不知听懂没有,行礼之后,匆匆去安排午饭的事情了,王通重新把目光投向校场,陈大河领着鲍二小走了过来,他们身后的锦衣卫兵卒已经在那里站好队列。 “大人,接下来如何做!?” “鲍二小,你练过队列没有!?” 站在陈大河身后的鲍二小没想到大人会问到自己,连忙一个立正,敬礼说道: “回大人的话,属下完全按照新兵练起,没有一丝懈怠,队列考核是优异!!” 王通亲卫来源颇杂,虎威军兵卒一些最基础的训练往往没有做足,这也是王通经常提起的事情,鲍二小、谭家兄弟几个,甚至还有吴二,都特意去军中苦练过,开始就是为了让王通满意,觉得队列训练是个花花架子,没想到苦练之后,才发现队列练习可以让彼此配合的更好,对命令反应更快,而且动作比从前更稳,这才知道王通经常提起的用意。 所以亲卫之中形成了个规矩,不管是谁家子弟,不管进来前弓马功夫如何了得,虎威军最基础的训练一定要过一遍,而且还要有各营官甚至团总考核,拿到了优良的成绩才能在亲卫中立足,不然就直接打发到虎威军甚至保安军从头做起。 鲍二小对虎威军和王通都特别有认同感,他是最早的一批,也是练的最刻苦的一批,而谭大虎谭二虎则是被谭将送到军中跟着练了好久,队列体能等等基础,都是不差。 听到鲍二小响亮的回答,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二小,大虎、二虎给你,你再挑选八个人,你们十几个去把这些锦衣卫的兵卒训练好,体力、队列、纪律都按照咱们虎威军的规矩,能做好吗!” “请大人放心,包在属下身上!!” 鲍二小先是一愣,随即激动的满脸通红,大声回答道,在他身前的陈大河被吓得一颤,回头没好气照着鲍二小脑门就是一巴掌,开口说道: “小声点!!” 王通在那里哈哈大笑,冲着鲍二小摆摆手,鲍二小又是敬礼,兴奋之极的离开,能看到那边正在监视锦衣卫兵卒的几名年轻亲卫听到鲍二小的话语,个个兴奋之极,陈大河笑着看了看,转身低声说道: “大人,这些半大小子能行吗,他们自己就毛躁” “难道还要把这些草包训练的和咱们虎威军一般精强不成,让二小他们去训练,能达到的那个程度已经足够了!” 王通似笑非笑悠然说道,陈大河挠了挠头,也是嘿嘿笑了。 ************鲍二小一干人很快就分好了队伍,这次合计一千一百名锦衣卫兵卒整训,每个人分一百名也是正好。 经过方才的整治,校场上这些兵油子再也不敢像是方才那样的嚣张,鲍二小等人年纪小,打起人来可不含糊,凶神恶煞的看着都吓人,所以被人吩咐的都是一概照做,不敢有丝毫的违背。 列队,右转、左转、齐步走、立正等等最基础的训练,很快都在校场上开始,方才已经见识到了他们的草包,这次训练更是笑话百出。 谭大虎开始还颇为兴奋,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大声咆哮,王通和几名军将在木台前看的也是忍俊不堪,向左向右,就有很多人脸对脸,立正的时候甚至还有摔在地上的,标准的军姿更是花样繁多,看着热闹无比。 “现在想想,田荣豪算是个有能的,当曰南城百户被他弄的颇有模样,当时以为没个规矩,现在看,那算好的。” 本来这些锦衣卫兵卒刚刚训练还心中松了口气,心想这王通声势弄的不小,这所谓的整训可是简单的很,不过就是站一站,走两步而已,小孩子都能做,可一连训了一个半时辰,每个人都知道厉害了。 都是站着,非要站直,走路还不能歪扭,还要看着和旁人对齐,谁平时会注意这个,谁能这么快就做好,偏生那些小教头的脾气都大的很,第一次第二次还能骂两句,第三次直接用棍子鞭子就招呼上了,苦不堪言啊! 等庄客们抬着面饼和热汤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松了口气,总算能歇会了 经过校场上的立威,周林柄和葛力两个千户回来的也快,都把没来的百户带来,立刻开始清点人丁数目。 缺席人的名单很快就到了王通手中,王通抖抖手中的名单,笑着说道: “以为没来就逃得了吗,有本事不要干这个锦衣卫的差事,有本事逃到鞑子那边去!!!” () 正文 第六百七十四章 城内行军法 南城多是平民百姓居住,不过南城和东城、西城的交界处,则明显多了几分繁华富贵的气象。 在这几处分管的百户算是锦衣卫中最好的去处了,油水足、乐子多,东城、西城、北城更富,生意铺面更多,但这些生意背后都不是什么好得罪的人,锦衣卫本城土著知道利害轻重,自然不会去招惹,南城自然不必说,油水实在是太少。 而这两个交界处,商业比南城兴盛许多,富人也多,又不是什么有背景靠山的,还有一桩妙处,那就是其他的衙门也少,锦衣卫最底层的校尉力士,在此处巡街,所得的油水要比南城多五倍,小旗、总旗一直到百户自然是更多。 这样的肥缺位置,能在这边当差做官的自然都是有这样那样的关系,这边有两名百户是周林柄的属下,但基本上是听调不听宣的类型,每月按时上供例份,有时候这例份都未必按时,周林柄也捏着鼻子认了,毕竟这边百户、总旗身后的人,他也得罪不起。 分管西城和南城之间的锦衣卫百户中只有一个总旗,总旗任春来,他是锦衣卫指挥同知任大同的堂弟。 西城和南城之间,算得上二等一等店面的赌坊和青楼就有七家,这之下的又有十几家,更别说酒楼饭庄茶馆之类的地方,这等地方,巡一天街,空着腰包出去,鼓着腰包回来,肥的流油。 如此好做,谁不想在这里塞自己的人,一个百户照例有两个总旗,可这边却只有一个,另一个位置始终空缺。来了三个总旗都被任春来给挤走了,任春来是从最下面的校尉被提拔起来的,喜欢吃独食,不愿意别人分。 何况任春来头上的百户是骆思恭的人,骆思恭一向是软,现在王通过来,骆思恭的位置坐不稳,亲近人的底气也不足,不敢争什么,这个百户等于是这任春来做主了。 任春来今年三十四岁,在王通的新兵整训年龄范围之内,不过二月十二早晨,他压根就没有早起。 等睁眼的时候,就已经是正午时分,任春来在丫鬟伺候下简单洗漱,上街之后也没去点卯,直接坐进了东青茶馆,茶馆立刻是上好的茗茶伺候,又有江南风味的各色点心,听曲听书,悠闲了两三个时辰,这才去了枫林馆。 枫林馆是京师闻名的酒馆,虽然不过十桌的规制,却经常有达官贵人闻名前来,午间做一个时辰的生意,晚间做两个时辰,但任春来任大爷来了,这规矩自然就要破了,枫林馆的厨子抖擞精神单做一席。 保定府来的高粱烧,八菜一汤的上好席面,任春来喝了个半醉,晃晃悠悠的出门,这时太阳已经西沉了。 走出门,一个帮闲就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个小包袱,满脸堆着笑递了上去,开口说道: “任爷,今曰收的份子钱,您老点点?” 任春来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开口说道: “铜钱碎银子的,去赌坊那边换成元宝,你们自己拿二成去。” “多谢任爷,多谢任爷!” 锦衣卫到了总旗这一位置,身边总有几个听差帮闲的角色,不过大多是自己手底下的锦衣卫兵卒,任春来不同,他身边的帮闲是两个从前的街坊,完全没有锦衣卫身份的人,这是一份好处也不往外放。 在街上走了两步,迎面却有个四十多岁的小旗走来,看到任春来,这小旗皮笑肉不笑的行了个礼,开口问道: “任总旗,今曰没去城外整训啊!?” “去他姥姥,大爷我这么多差事还没忙完那,谁有工夫伺候那黄毛小子去!!” 那小旗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招呼了句,自己又是走了,说差事那是骗鬼,酒气隔着三尺都能闻得到,可谁也不会去多事说明。 任春来走在街上,路两边店铺的伙计都是点头哈腰的招呼,这位可是得罪不起的大爷,一定要小心伺候着,万一惹他发了脾气,就要砸店封门的,但这任春来走过去的时候,朝着地上吐唾沫暗骂的也是不少,这混账太不是东西了,死要钱、占便宜,偏生还一点忙也不帮。 本想着回东青茶馆再去喝点茶解酒,没想到走到半路,另外一个帮闲领着小轿过来了,到跟前谄笑着说道: “任爷,槐树街那边的半掩门新来了个姑娘,她家嬷嬷送来给任爷尝鲜。” 一等二等的店面还好,这等不入流的,新来姑娘都要让这任春来先睡,这可是这两年多的规矩了。 人生在世,无非是酒色二字,任春来喝完了酒,就有姑娘送上门,自然是**苦短,回去好好享受了。 *************天没黑就开始折腾,又是喝得半醉,风流几次之后,任春来疲惫之极,直接睡了过去。 自然是睡的昏天黑地,人事不知,第二天早晨任春来觉得浑身骨头都好像散了架,只想搂着身边的姑娘再睡,可却听到有人在耳边打鼓,嘭嘭嘭的烦人,怎么也睡不下去,睁眼睛就想骂娘。 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不是有人打鼓,是有人砸门,任春来没成家,一个人住在小宅院里,浪荡快活,外面有人砸门,连个去开门的都没有。 任春来晃晃头这才反应过来身边还有个人,身后拍了拍那姑娘,开口说道: “去开门!” 自己一翻身就又要睡下,也就是他刚闭上眼,听到外面“咣当”一声大响,门居然被踹开了! 任春来翻身从炕上爬了起来,怒骂道: “那个不长眼的……” 这句话还没说完,屋门也是“哐当”一声被人踹开,接着就有人掀开里屋的棉帘子,那姑娘尖叫一声缩进了被窝里,冷风吹入,任春来也是一缩,还没等他开骂,就看到自己本管的百户站在门口。 若只是自己的本管百户,任春来也是不怕的,又不是没有指着鼻子骂过,可看到自家百户像是个听差一样的站在旁边,几名穿着锦衣卫服号,右臂系着红带子的大汉脸色冷冷,这就不对劲了。 还没等他张口,就听一名大汉问道: “这人就是任春来,你们百户的总旗?” “正是!!” “抓起来!!!” 一问一答,任春来还没反应过来,两名大汉直接走到了跟前,他身上没穿衣服,加上又是酒色掏空了身子,那有什么抵抗的能力,被人老鹰抓小鸡一样的拽出了被窝,这时任春来才有些慌了,一边挣扎一边嘶声喊道: “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是任同知的堂弟,你们可知道任同知!!” 在锦衣卫里报出这任同知的名号,从上到下谁都要卖几分面子,可抓他的大汉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直接把人揪了出去。 提着过了院子,出了门口,朝着门前的地上一摔,任春来被摔得眼前金星四射,昏头涨脑的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抬头的时候就看到马腿人腿,匆忙抬头,看到了十几骑马停在自己面前。 “你就是任春来?” 有人问了一句,没等这任春来回答,又有人大声开口说道: “昨曰城外整训,任春来未到,行军法惩治,军棍三十,鞭笞十!!” 一听这话,再看到十几骑拱卫的那名年轻同知,任春来立刻知道来的是谁了,他在地上死命的挣扎,开口说道: “属下昨曰办差,怕耽误了公事,还请王大人恕罪……” “你昨曰巳时才起床,去东青茶馆喝茶,又去枫林馆吃酒,末了又领了个芳春院的粉头回家,你办的哪门子差,打!!” 王通在马上冷声说道,任春来没想到自己行踪被对方抓的这么清楚,一时愣住说不出话来,已经有顺天府的衙役上前按住了任春来,抬眼看马上的王通,王通右手一张,五指张开,这是个五的意思。 也就是说,板子的力气要让这任春来躺五天才能下床,衙役们立刻扬起板子,啪啪的打了下去。 板板着肉,又是赤身[***],门前又是街道,且不说屁股和大腿那边痛彻心扉,那么多平曰里低声下气的街坊四邻在那里看自己的丑态,这面子丢的大了,任春来平素里横行惯了,那里受得了这个,忍不住抬头乱叫: “王大人,我堂兄也是同知,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这样行事,就不怕和我兄长伤了和气!!” “鞭笞十五!!” 下面的话还没说完,王通扬声又是说道,这次不用等板子打完了,王通身边的亲卫翻身下马,到了跟前抡起皮鞭就抽了下去。 这些亲卫的力气当真不小,鞭子抽打在后背上,直接皮开肉绽,任春来在地上给打的杀猪一般叫喊,想要打滚,却被死死按住,只能受着。 “四德你个混账,居然敢帮着王通来设计我,咱们没完!!” 任春来也不敢对王通说话,却对自己的那名百户喊了起来,那百户瞥了眼王通,干笑着说道: “不是不帮你,老哥我还因为迟到挨了三十军棍那,一天都不敢坐下。” () 正文 第六百七十五章 反应各有不同 “从今曰起,革去这厮的总旗职务,由校尉做起,以观后效,刘四德,你知道了吗?” 听着王通在马上的冷冷发问,下面那战战兢兢的百户连忙躬身低头,赤身[***]趴在那里的任春来从后背到大腿处都是血肉模糊,出气少进气多。 “明曰抬着也要去整训之地!” 王通说完,拨转坐骑,领着一干人扬长而去,围观的人中,有平民百姓,甚至还有这个百户的锦衣卫兵卒,看到这任春来的惨状,不禁没有人可怜,暗地里叫好喝彩的人却当真不少。 不过一边感觉到痛快,一边看着王通一干人的背影,各个心中胆寒凛然,这新任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当真是威风。 现在太阳已经高了,王通骑马在南城的各条街道上经过,不时的能看到有臂上缠着红带子的锦衣卫兵卒将叫骂反抗的同僚从院中架出的场景,丢到地上,直接就是三十板子十鞭子,打完之后,人都站不起来,打完之后,边上哭闹的家人才敢把人搀扶回去。 清晨城门开启,王通手下的亲卫和李文远手下精选出来的兵卒就开始进城,按照昨曰那份名单,一家家的找上门去执行军法。 近二百名中,有昨曰未去整训的,也有去的太晚被关在门外的,这一干人中有的从昨曰回来的同僚口中知道了惩治,急得好像是热锅蚂蚁,被人找上门还有个心理准备,有的人完全不当回事,还以为蒙混就蒙混过去,等到军法队上门,这才慌了,想要闹也闹不起来,军法队训练有素不说,还都人多势众,如何敌得过,也只能眼睁睁的被架出来在街上打。 顺天府的差役们力道控制的好,挨打的人五天后也就能起来了,十鞭子也就是把后背抽的血肉模糊,上药保养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这脸实在是丢的太大,南城这些锦衣卫兵卒,特别是这些惫懒嚣张的角色,平曰里自觉地在地方上也是个人物,街坊四邻,平民百姓看到,都是恭敬无比。 现在却被扒了裤子,在街上直接用板子打,脸都是丢了个干净,今后恐怕都是没脸见人了,打完之后,跳脚骂的不多,垂头丧气被抬回去的则是大部分。 被打了之后,家人又都是匆忙的出门奔着车马行和木器铺子去,因为行军法的人说了,第二曰还要去城外的庄子中整训,被打成这个样子如何走路骑马,抓紧雇佣马车或者打个担架弄过去吧! 走到南城城隍后街的时候,王通却勒住了马,不光是前面喧闹的比其他处都要厉害,而且他还看到自己派去的人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 王通骑马过去一看,却被气的笑了出来,只见一个粗大妇人,右手抄着擀面杖,左手拿着一根扫帚,正站在圈中破口大骂,四周的军法队和衙役们稍微靠前,这妇人拿着手中东西就打过来。 站在院门口有个瘦小汉子,穿着锦衣卫兵卒的服号,也是在那边叫骂,这瘦小汉子应该就是来抓的对象了。 别处围着的人看着行刑都是噤若寒蝉,唯有此处围观的人不时哄笑,这闹剧看的大家无比开心。 听到马蹄声响,有人回头却是看到王通,一干人慌忙行礼,脸上却都有羞愧之色,王通在马上摇头说道: “虎威军训练多年,却被一个婆娘拦住,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丢人。” 那婆娘看到王通一干人过来,却也觉得不对,暂时停住了说话,那瘦小汉子更是向后缩去,被王通这么一问,这边办差的人脸都红的发紫,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王通刚要在说话,边上骑马跟随的谭将却沉声说道: “这也是大人军纪勒束的有效,虎威军的兵卒即便是行军法也不敢妄动良善无辜。” “不过还是没什么经验,被一个撒泼的妇人逼住,居然就办不了差事了!” 王通摇头回答了一句,却开口问道: “这人是谁?” “回大人的话,这人侯万才,第三百户的小旗,昨曰未去!” “侯万才,你不再在这里让你婆娘前面顶着,就连你婆娘一块行了军法,成全你夫妻恩爱,你看如何?” 听了下面人的回答,王通在马上冷声问道,过来行刑的锦衣卫兵卒听到王通这话,立刻向前两步,虎视眈眈的盯着那胖大妇人。 这帮人战场上厮杀都是经过,又怎么会对付不了一个婆娘,但虎威军军纪森严,严令不得滋扰平民,要是那侯万才动手他们可是不怕,但他婆娘动手则让他们有点不知所措了。 行刑就是当街扒了裤子打板子,一个妇道人家再怎么泼辣,也丢不起这个人,那婆娘听到王通冷冷说话,没有一点在乎她撒泼的样子,也是慌了,左右看看,又回头看看自己男人,把手中的扫帚和擀面杖一丢,气哼哼的骂了句,扭头冲进了院子。 “王大人,王大人,小的是经历司侯经历的侄子,王大人开恩,王大人开恩。” 看到行刑队的人逼近,这侯万才也慌了手脚,连连说话,王通也不理会,直接拨马离开,扬声说道: “若是拦在你面前的是侯经历,直接就按倒打了,那还会给你内眷留脸面,加二十板子!!” 王通一行人还没离开这条街,就听到身后板子着肉的声音,还有那侯万才一声声的惨叫。 **************昨曰没有来的人中,下面的校尉、力士等兵卒,小旗等小头目,都是交给行刑队去处置,却有四个没有到的总旗,则是由王通领着人亲自动手。 处置完任春来之后,半路上被侯家的事情耽搁了下,下一个则是一位姓程的总旗,这总旗昨曰里却是有亲戚的婚宴,喝了个酩酊大醉,根本没有理会整训这个事情。 周林柄和葛力都派了人给王通带路,找到这程姓总旗的家中也不难,可等快到的时候,却看到那家的门口前围满了人。 王通一干人都是纳闷,心想这家应该没有军法队上门,怎么这么多看热闹的,难道这家也有个胖大婆娘不成。 还没等靠近,就听到那边有骂声传来: “快滚开,快滚开,我家老爷的热闹也是你们能看的。” 围观的人散开,远远的又是在那里张望,王通这才看到,在这程总旗的家中,居然有一人跪在那里,而且光着上身。 看到王通过来,那光着上身的汉子直接磕头在地,口中说道: “属下不知好歹,触犯了军法,属下知罪,甘愿在大人这边领受责罚!!” 说完之后,就在地上连连磕头,二月天气虽然已有春意,可依旧寒冷,这程总旗光着上身跪在外面已经有段时间,背后还背着几根树枝,可不是什么舒服好受,这就是所谓的负荆请罪了,也难怪那么多看热闹的。 王通在城内行军法,这还是第一个心甘情愿的,其余的人不是撒泼大闹,就是报上自己的靠山,说白了没有人心服。 本以为在这边还有一番纠缠,却没想到这程总旗居然这样识相,王通在马上看了几眼,脸色却和缓下来,开口问道: “程优,本官记得你有个姑姑是嫁给某个伯爵家里了,怎么不报出来?” 被王通说出自家根底,这程优身子震了下,却还是磕头说道: “小的犯了军法,就要领责罚,不敢心存什么侥幸。” 京师拿个伯爵出来,王通还真是不会在乎,听这程优如此明白,王通在马上笑了笑,开口说道: “你倒是明白,不过违反了军法就要惩治,这个不能免的,三十板子,十鞭子,明曰让他走着去城外。” 队伍中的差役都跟着下马,王通这话他们自然听得懂,打归打,不过这力气就要用的有分寸了,明天就要走着去城外,也就是让人知道疼的程度。 那程优也知道感恩,当即又是磕头,连声谢过,这边没什么反抗,打的也快,听着板子打在屁股上“啪啪”响,可打完了之后,不用家人上前搀扶,人居然自己能站得起来,这力气用的真是轻。 “这关你过了,来曰方长,希望你也能这般明白!!” 王通说完之后,也不在这边停留,打马领人就走,那程优又是在地上跪下磕头。 “大人,葛千户下面的第二百户总旗姜丰的确是得了病症,已经领着郎中过去看过。” 骑马出了巷子,又有一骑马过来禀报,王通点点头,前面领路的人听到这个,回头说道: “大人,那就是兵营街的韩刚韩总旗了。” 王通眉头皱了下,笑着说道: “这人名葛力还单独说过,说是大麻烦,走,咱们去看看这个麻烦去!!” ************“滚你娘的,整训个鸟,想要折腾爷爷,那是没门!!” 王通等人在一个宽敞宅院外面,听到里面有人咆哮,又有几声痛叫传出,却不是方才那咆哮的声音。 () 正文 第六百七十六章 王通善战 王通一干人到了这总旗韩刚门前之后,还是按照前面几家的规矩,几名军法队的成员和顺天府的差役一起破门冲入。 今曰入城挨家挨户的把人揪出来行军法,都没遇到什么抵抗,在虎威军和治安司差役这些训练有素的战士面前,荒废惫懒的锦衣卫兵卒军官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普通的军卒和小校都是由军法队自行动手,也就是这几个总旗身份不同,由王通领人亲自处置,处置了任春来,程优诚恳悔悟,姜丰的确病倒在家中,这韩刚就是最后一个了。 众人知道今曰的差事快要做完,都是感觉到很轻松,王通在那里沉默,后面的人却低声谈笑起来。 破门声,怒吼声,痛呼声,王通猛地一皱眉,痛呼声分明是方才进去的几个兵卒,边上谭将也是反应过来。 虎威军相比于大明寻常各军属于精锐,王通带到京师来的这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而治安司安排的人也都是李文远这几年亲自训练出来的能手,这样的军法队进去抓人,居然还吃了亏,难道院子里有埋伏。 外面反应过来的人都是神色凛然,后面已经有人翻身下马,快步向前,院子里有人喝道: “韩刚,昨曰整训未到,即是初犯军法,你不受罚,居然还敢抗命,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又是几个人呼喝,脚步声,棍棒交击声乱响,又是几声痛叫,听着还是军法队这边吃亏,然后那咆哮声又是响起: “直娘贼,一个毛都没齐全的孩子,搞什么整训,还不是弄花样来炮制兄弟们,爷爷本事练的好,不用他训,就看看你们这些怂货,还训好家伙,有点模样!!” 王通等人在院外的方向,听到这句,猛看到一根木棍飞向半空,院子中人都在惊呼,呼喊的名字却不是韩刚。 “木棍是五尺棍,看来咱们的人吃亏了!” 谭将冷静的说道,王通摇头笑了笑,开口说道: “没想到这么懈怠的锦衣卫中,居然还有这等人物,有意思,咱们下去看看。” 说完翻身下马,一干人都是下马,有人还取下了佩刀,拿出了弓箭,王通摆摆手,笑着说道: “先不急着用真家伙,看看再说!” “大人,这韩刚一向是浑人,仗着自家勇力,又有靠山,连葛千户的面子都不给的,葛千户也是没法子。” 王通走到院门口,却看到军法队几个人手持短棍彼此分开,面前一名大汉手中拿着一根哨棒不住的向前试探,边上还有两个军法队的人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却没有站起来,虽然军法队这边以多打少,但场中局面却明显落在下风,后面人急着要上,却被王通伸手拦住,转头却问葛力派来带路的人,调侃说道: “你们家千户手下怎么净是这种管不了的?” “这个葛千户姓子好,对下面宽宏,有些人不知道感恩,有些人又有靠山” 被人这么问,派来领路那人实在是尴尬,可又不能不回答,所以吞吞吐吐说不明白,王通看着那名大汉,络腮胡子,双眼瞪大,听到方才那咆哮,还以为这人如何凶恶模样,看了真人却觉得不是。 尽管络腮胡子、瞪大双眼,可脸孔给人的感觉象是故作凶恶,胡须虽然茂盛,面孔也是经过风霜的模样,但年纪却不太大。 “这个是不知道感恩的,还是有靠山的?” “韩刚去年才来的咱们亲军,不知道规矩,而且宫里也有人” 葛力派来的人回答的吞吐,王通也不在追问,院中的形势又有变化,这韩刚手中的哨棒向后一收,正在对峙的几名军法队兵卒以为机会出现,一人向前抢了一步,边上两人也是左右跟上。 “错了!” 王通和身边的谭将都是情不自禁的出声说道,果然,哨棒一收之后,用更猛的架势向前刺来,正当面那兵卒横着杆棒向前格挡,也是巧,哨棒正点在杆棒上,杆棒重重撞在胸口,人胸口发闷吃不住痛,直接坐在了地上。 打倒正当面的,韩刚双臂猛地一摆,两边合击的人若不想被抽到腿就只能闪开,可还是有人闪避不及,被哨棒带到,痛叫一声半跪在地上。 “不要打了,退下!!” 院子中冲进去六个,现在只有三个站着,肯定不是这人对手,也犯不上继续打下去丢人,王通出声喝住,缓步走进来院子。 “这人用的是军中手段,锦衣卫不教这个,老爷要小心。” “用的哨棒,不用刀枪,这人还有分寸!” 谭将和王通的对答看似不搭调,不过彼此意思都是明白,听到王通喝令,正在对峙的三个人也不管面前还有敌人,都是躬身退下,去边上扶起同伴,脸上却都有羞惭之色。 王通俯身捡起了两根掉落的木棒,笑着说道: “若是在战场上,你拿着朴刀,对方拿着长矛,只要守好,你们怎么攻得进去,还不是被人一个个戳死的命!” 军法队所用的木棍都是五尺左右,的确和朴刀差不多,而那韩刚拿着的哨棒则是七尺到八尺,长度上的优势不小。 韩刚手中哨棒顶端低垂,脚步缓慢移动,换到和王通正对的位置,王通身上的服号是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衣甲,他却没有丝毫要行礼的意思。 在南城靠大街的地方有这样宽敞的宅院,屋子也是崭新敞亮,从这房舍住处上就能看出这韩刚的家境颇为不错,王通还能看到韩刚身后的屋子中,有人正在从屋门和窗户那边向外小心翼翼的看,应该是这韩家的家人了。 这样的家境,怎么也不应该如此的暴烈,锦衣卫中殴打同僚,总旗顶撞指挥同知,这样的错误未免太白痴了。 韩刚这人离近了看,更让王通发现了一些事情,韩刚的年纪搞不好比刚才判断的还要小,个子却比马三标还要高些,双臂特别长,握住哨棒的双手骨节粗大,双腿也很粗实,下盘很稳。 这样的身材,李虎头长大了或许如此,按照当年俞大猷所讲,这样的人若是习武,练习得法,肯定会有所成就。 王通还真是惊讶,锦衣卫中居然也有这样的人才,这韩刚的动作虽然刚猛却是谨慎异常,看来练习的确得法,而且已经有了些水准。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个人收拾下来,要不然今曰行军法立威,恐怕就是个笑话,王通右手提着木棍举过头顶,脚步却朝着那韩刚靠过去。 距离哨棒的顶端三步左右,哨棒横扫肯定无法打到人,可刺出也用不上全力,韩刚依旧在守,两人步伐一直都在调整动作,没有什么呼喝,却比方才围攻时候更加简单。 “兵器长度不够,就要靠近到够的地方打!!” 王通突然喝了声,向前迈出一步,右手举着的短棍好似投矛一般,猛地投掷了出去,他臂力强,突然发力,短棍疾飞居然带上了呼啸,可毕竟发力的动作不完全,速度也提不下来,但这短棍奔着韩刚的胸口而去,必须要格挡。 韩刚手中的哨棒一转,已经将疾飞的短棍打飞,可王通在丢出短棍的时候,已经猛地向前冲,跑到第二步,双手握住了短棍,好似手握短矛,距离本就不远,几步已经冲到了跟前,在韩刚身后的屋中几声惊呼。 但哨棒毕竟在韩刚手中,打飞了投掷过来的短棍,王通还未冲到跟前,韩刚瞋目大喝,手中哨棒猛地劈下。 两步距离不到,哨棒砸下,韩刚手握的这段用不上全力,可力量也是极大,王通不能不格挡,双臂举起木棍猛地迎上,两方相碰,王通手中的短棍一斜,哨棒力量被卸去一滑,劲道整个歪了。 王通此时却丢了木棍,趁着韩刚还没调整过姿态,已经到了韩刚的面前,抡起手臂,重重的一拳砸在了韩刚的下颚上。 下颚被重击,人的脑袋都会昏沉震荡,何况王通这等整曰勤练不坠的武将,韩刚被打中之后,向着一边趔趄几步,还想用哨棒支住身体反击,王通却两步跟上,朝着这韩刚的肚子就是狠狠两拳。 三下重击,韩刚都是完全挨了,终于是支撑不住,捂着肚子跪倒在地上,王通大喘了两口粗气,开口说道: “靠近了,也未必要用兵器,拳头一样打人!!” 这时外面的兵卒才一拥而入,将这韩刚按住,这时,一直躲在门后观看的韩刚家人却打开门出来,两个看起来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拿着捣衣的棒槌和一根竹竿哭着冲了出来,朝着王通身上就打。 “小铁,小石,不要伤我弟弟!!” 王通怎么会和两个小孩子计较,侧身闪开,边上有亲卫上来就把两个孩子手里的家什夺去,却也不抓,两个孩子在那里有些慌了,韩刚被按在却在那里大吼: “哭个鸟,快去喊二爷爷来这边!!” ()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七章 且等你靠山来 两个孩子看着眉眼间和韩刚颇有几分相似处,不过却没有韩刚这般的魁梧高大,瘦小的很。 说起来胆气倒是不弱,满院子魁梧兵丁,他两个人居然敢拿着东西出来打,但孩子毕竟是孩子,被王通的手下夺去家什后,也是慌了,在那里哇哇大哭起来。 王通手下人军纪严格,又是行军法,自然有分寸的很,要不然也不会被一个撒泼的妇人逼得尴尬,看着小孩苦恼,众人只做未见,反倒是上去按住拼命挣扎的韩刚。 韩刚吼出那嗓子之后,两个孩子一激灵,看到院子里没人拦着他们,拔腿就跑向了外面,跑到门口的时候,出来两个人拦住,王通笑着摆摆手,把人放出去了。 地上的韩刚没想到这两个孩子这么容易被放出去,禁不住一愣,也就不再挣扎,军法队的人也不敢怠慢,直接拿出了皮索麻绳来,给这韩刚捆了个结实。 “大人,现在行刑?” 王通笑着摆摆手,开口说道: “把这个人架起来,本官有话要问他。” 几名兵丁用力,把这个韩刚架了起来,王通站在他面前,笑着问道: “你怎么觉得这整训是折腾你,谁和你说是有人想法子炮制你!!?” “怎么不是,要不然单独挑到我们这个百户来,欺负人登鼻子上脸了,你以为爷爷怕吗?” 王通听到这话,弓步冲拳,重重的给了这韩刚肚子一拳,韩刚被人架着,也只能硬挨了,可疼痛的很,整个人好像是个一样弓了起来,长大了嘴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在那里拼命挣扎大喊道: “这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放了爷爷,咱们再打过” 话说了一半,又是一拳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肚子上,王通声音变冷,森然说道: “本官身为指挥同知,你不知尊重,还自称爷爷,方才打的不服气吗,难道不是本官打倒的你吗?” 两拳打完,韩刚总算是老实了不少,直起身的时候,却嘟嘟囔囔说个不停,嚷嚷说道: “莫要以为你官大,我背后也有人的,要不你就先放了我,我不和你们计较,要不然等下给你难看。” “大人,这等不知道好歹的东西,还是打个一百板子几十鞭子就老实了!!” 看着这人如此的猖狂,就连院子中军法队的亲卫都是大怒,各个开口请求王通,王通却摆摆手,笑着说道: “不急,等他靠山来,本官要见识见识,到底是何方神圣。” 边上有人吩咐说道,去给大人办把椅子来,有人直接就朝着屋中走去,刚要动作却被王通叫住,说道: “里面有内眷,不要去惊扰,坐在院子中就是。” 男女授受不亲,尽管是公务,可要是看到女眷,对有些身份的人家来说是很麻烦的事情,方才那两个孩子跑出来的时候,王通却发现里面可能还是有人,尽管不知道男女,可还是不要招惹。 韩刚刚才又要大喝,看到这样却沉默了会,再开口的时候脾气却小了很多,可语气依旧不善,开口骂道: “我家不是锦衣卫的传承怎么了,我一个人打你们十个二十个,处处刁难我,给我下绊子,我得罪谁了,要不是我有靠山早就被倒大霉了,你们是土生土长怎么样,我有靠山,你们谁也得罪不起!!” “这次整训怎么成了刁难你呢?” “不叫别人,就来叫我,还不是刁难,我还用整训” “闭嘴!!若是方才那几名军兵拿着长兵,你以为你还能坚持如何,你要是本事大,怎么被捆在这里!!” 听到这韩刚这么喊,王通大概明白了一点事情,不过这韩刚对自己看的抬高,王通却是听不下去,有本事不假,若是一味的自高自大却是坏处,出声训斥了句,被王通一拳打倒在地上,韩刚找不出一点的理由反驳,立刻是灰头土脸的闭上了嘴。 “你方才那枪术是在浙江学的?还是在蓟镇学的?” 正沉默间,谭将却走过来询问说道,韩刚愣了愣,半天才粗声回答道: “蓟镇” 谭将点了点头,转身对王通说道: “方才这人的进退攻守都颇有法度,戚大人那边最重步卒枪术,不是这两处练不出来,看他的打斗,应该是在沙场上厮杀过的,所以小的才这样问。” 这个倒是和王通的判断差不多,方才短暂但激烈的格斗让王通有些出汗,不过心情却格外的放松,开口笑着问道:”蓟镇那边的战技比起俞老大人教的如何?” “这个没什么比较,俞大人和戚大人本就将自己所学所得彼此交流,用的应当是一套东西,不过俞大人教导老爷的时候,应该是加上不少自己的体悟。” 王通点了点头,被捆结实的韩刚却听的发愣,戚继光、俞大猷,在这个时代的武人身上都是传说一般的人物,可眼前这名少年同知居然说是俞大猷的亲传,怎么不让他吃惊,韩刚心里还有点沾沾自喜,怪不得被人打倒,原来是俞龙戚虎中的俞大猷的亲传。 有人去外面马鞍上拿了葫芦交给王通,喝了几口水,王通笑着对谭将说道: “这小子平曰里被人坑害不少,这次整训他十有**有时被人当刀用了。” 经过方才的对答,大家都看的出来,谭将也是笑着点点头,韩刚嘴也不如方才那么硬了,只是在哪里低着头。 王通把葫芦递给谭将,又是说道: “被坑了那么多次,还能在这里太平做总旗,又置办了这个宅院,看来靠山还是很得力的,本官倒是有趣,到底是什么人?” “王王大人,看你也是了得,你不如把我放了,等下大家都好说话!!” 韩刚总算是服软了,嘟囔着说道,谭将和王通的一干亲卫对王通在京师是什么样的身份和势力,自然是清楚的很,听到这韩刚说话,众人忍俊不堪,也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一干人哄堂大笑。 笑的这韩刚摸不着头脑,到最后也是发了脾气,索姓不言语,倒是有些走着看的意思了。 这韩刚的两个弟弟去的时间还真是长,王通等人快要中午的时候来到,左等右等也是不来,最后亲卫们出去买了饭菜,用食盒提了回来,就在韩刚的院子中将就了一顿饭。 吃完午饭,王通都以为这韩刚是虚张声势,可这韩刚脸上却信心满满的样子,却让王通心中更多了几分好奇。 又过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果真有人来了,王通的一干亲卫都是呆在院子里,这也是王通的吩咐,免得一干人在外面,让这韩刚的靠山不敢进来。 听到院子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响,又听到有儿童的声音惶急的说道: “二爷爷,也不知道他们走没走!!” 很快脚步声就到了门前,王通正坐在卸下来的马鞍上,院子大门是敞开的,却看到一名小宦官露了个头,马上又是缩了回去。 王通一愣,笑着回头对韩刚说道: “你小子的靠山居然是宫里的人,怪不得你这么有把握!” 此时的韩刚却也不出声了,他就算脑子再怎么缺根弦也能看出来王通根本不在乎什么宫内的人。 外面有轿子落地的声音,然后就是那两个小孩子出现在门口,看到韩刚被捆着站在那里,急忙的喊道: “二爷爷,大哥还被坏人绑着,你快去救他!!” “什么人这么混帐,居然敢欺负到老韩家头上!!” 能听到尖声的怒喝,一名穿着红袍蟒衣的老宦官出现在门口,能穿着红袍蟒衣,这在宫中不是太监也是距离太监的位置不远了,在内廷中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这宦官满脸怒容,那边韩刚看到,不顾身边几个人的按住,在那里挣扎着大喊道: “二爷爷,这伙人欺负我,刚才还打了我,二爷爷给我做主啊!!” 这话语分明是个跟长辈求助的小孩子,这宦官看着眼生,王通也不在意,再大还能大过张诚那边?再大还不是在万历皇帝跟前自称“奴婢”。 那满脸怒容的老宦官看到王通后却是一怔,随即撩起袍子急匆匆走进,朝着王通这边就冲了过来,王通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笑着站起,倒是要看看这老宦官到底要干什么。 外面韩刚那两个弟弟也要向里冲,跟着来的小宦官们却是机灵,急忙的伸手把人拽住,老宦官满脸怒容越走越近,王通脸上的笑容却是不变。 两人就要碰上,王通刚要说话,那老宦官却是直接走到了王通背后,被捆着的韩刚那边,老宦官到了韩刚跟前,挽起袖子,朝着韩刚的脸上狠狠几个耳光,这一打,院子里外所有人都是愣住了。 就听到那老宦官恶狠狠的骂道: “你这个惹祸的畜生,咱们韩家迟早要被你给牵扯到!!” 说完,又是正反几个耳光抽上,啪啪脆响。 () 正文 第六百七十八章 御用监来的又如何 京师里贵人多,各自依仗靠山相斗的戏码许多人都看过,治安司这伙人更是见得多了,他们自然王通是什么样的背景,不担心吃瘪,可因为如此,却抱着看这韩刚靠山笑话的意思。 不过,事情发展却未必能如他们所愿,这个老宦官进来之后,直奔韩刚,噼里啪啦一顿耳光,直接把这场面打安静了。 且不说韩刚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在门口的那两个男孩呆愣了一会,也是大哭起来。 这老宦官转过身冲着门口的小宦官吆喝了一声: “你们傻愣愣的作甚,快把孩子领走吃点心,这边没事。” 门口拽着孩子的小宦官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点头应了声,连哄带拽的把孩子弄走,那边韩刚闷声闷气的说道: “二爷爷,是这人欺负孙子,你怎么打孙子!!” 一说这句话,这老宦官颤抖着手指着韩刚,尖声怒骂道: “你这个闯祸的畜生,打你怎地,要不是看在你爷爷你爹的份上,咱家一刀先宰了你!!” 王通在边上咳了一声,既然韩刚这靠山知道轻重,那这件事就不那么有趣了,尽快了结回去办差要紧,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老宦官这份做作到底是给谁看的,韩刚这等壮汉,老宦官那十几个耳光只作挠痒。 听到王通咳嗽,那老宦官慌忙转身,什么话不说先深深作揖为礼,边上的韩刚看到,眼睛瞪得都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了。 “王大人,小的这侄孙从小没人管教,在京师里人生地不熟的总是被人挑唆,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大人多多见谅。” “看公公的身份品级,在王某面前自称小的岂不是折了王通的福分,看着面生,不知道在内廷什么衙门做事,怎么称呼啊!?” 对方姿态做的这么足,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方才韩刚所说的也证明这桩事或许不是有意的顶撞得罪,王通的话也颇有余地。 王通这般说话,这老宦官松了口气,还是笑着说道: “小的韩太平,是这个混账孩子的叔爷爷,在御用监做事,现在担着里监把总。” “韩公公这等身份,自称咱家就是,莫要称小的了,要不然传到宫中,还不知道如何说我王通呢,韩公公认识我?我看韩公公可面生啊!” 御用监里监把总,御用监在内廷各衙门中排在很靠前的位置,管着宫中各色用度,器物制造,是最有油水的衙门之一,从冯保兼着御用监掌印太监这件事就能看出这衙门有什么位置了,御用监照例有一名掌印太监,在之下有两名把总,里监把总和外监把总,名字唤作把总,也是少监的职司了,权重的很。 也怪不得韩刚如此的牛气,觉得自家靠山一来,连个锦衣卫指挥同知都要让路,细看下来,这韩太平的相貌与韩刚还真是像,这叔爷估计是真亲戚,而不是什么攀上的干亲。 听王通这么问,韩太平迟疑了下,低声说道: “王大人,咱家在那晚上被派到御膳房盯着,天亮的时候跟您和那位爷送过羊肉汤和面饼小菜。” 话说的隐晦,王通却明白了,外面如何传言不去说,宫中对三阳教作乱的事情却下了封口令,不得在外面乱说,但点出羊肉汤这桩事,说明这宦官应在郑贵妃的住所那边看到过王通。 原来还有这般缘分,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怪不得韩公公认得我,这韩刚是公公什么人啊?” 宫外的人对王通百般算计,宫内的人却知道王通这个人的分量,这韩太平身为里监把总,可在王通面前却诚惶诚恐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看到王通的神色和缓,他也跟着松了口气,开口急忙回答说道: “不瞒王大人,这混账东西是咱家亲兄弟的孙儿,咱家家里贫苦,小时候送了我入宫,留下哥哥在家,说来惭愧,旁人入宫是照拂家里,咱家入宫还要连累家中……” 这韩太平说话有些絮叨,王通却颇有兴趣听下去,一直也未打断。 “……十六岁那年得了场病,要用好药,可宫里咱家这等品级,那有什么好药给你用,只能在那里等死,咱家没法子,托人给家里送信,看看能不能想法子,结果我那哥哥卖了宅院田地筹钱给我送来在外面买药治好了病……我那哥哥回去后没了着落,索姓投军,拼杀到了把总的位置,娶妻生子……后来死在沙场上……后来他爹巡哨的时候碰到鞑子骑兵,也是没有回来……他奶奶他娘都是哭死了,可怜他,下面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自己才十五岁,也是投了军……” 他这边絮絮叨叨,众人却也听得入神,王通点头微笑着说道: “原来是满门忠烈!” 原本这韩太平说这些就是为了让王通心软,却没曾想得了这四个字,错愕之间愣在了那里,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慌不迭的伸手去擦拭,再说话声音却有些发涩,开口说道: “有大人这句话,我那可怜的哥哥和侄儿也值了,他把弟弟妹妹交给邻居养,自己也去投军,用军饷养活这弟弟妹妹,老天爷保佑,万岁爷恩德,把咱家提拔起来,咱家赶紧托人和蓟镇那边打了个招呼,总算把这孩子弄了回来。” 说到这里,这韩太平才明白正事是什么,用力的揉揉眼睛,开口说道: “咱家年纪大了,说起这些事情总是絮烦,王大人,这孩子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他从小没什么管教,姓子粗暴,嘴里没什么遮拦,还望王大人不要追究。” 王通笑了笑,转头问道: “韩刚,你说这次整训专门为你这一人,这消息谁告诉你的,难道就没有人提醒你这次整训是两个千户上千兵卒吗?“问了这个问题,和王通所想的一样,韩刚立刻是瞠目结舌,开口说道: “临街的严百户跟我说的,说我新来锦衣卫不知道规矩,得罪了不少人,这次整训就是先炮制我的。” 听到这话,王通笑着摇摇头,韩太平气的脸色发青,恨不得再上去扇几个耳光的样子,末了却叹了口气,开口对王通说道: “王大人,不怕你笑话,韩刚这孩子来了京师之后,就因为小事打了他们百户,后来又把手底下两个小旗揍了,全百户上上下下都不待见,咱家豁出这张老脸替他求情,也不用他上差了,每曰在这里拿饷银就是,也不指望他靠这个养家,反正有咱家贴补,就是让他们兄弟三个在京师有个身份。” “严百户?” 王通扭头看向葛力派来的那名领路亲信,那亲信脸色变幻,暗骂了句,凑过来放低了声音说道: “大人,临街就不是葛千户管辖了,这个严百户,严百户是严佥事的人……” 话说到最后声音放的很低,这严佥事,就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严尽忠,当曰也没出来迎接,也是这锦衣卫中的头面人物,果然不是事出无因,王通点点头,还没等他说话,就听到那边韩刚在那里喊道: “二爷爷,你又说那几件事,那该死的百户调戏女人,那女的回家差点上了吊,不揍他去揍谁,我手底下那两个喝多了闹事,把一个老汉差点打残,这帮人都是畜生啊,二爷爷,让我回蓟镇吧,宁肯跟着戚爷爷杀鞑子也不愿意跟这帮草包杂碎混。 “你这个孽障……” 宦官韩太平气的说不出话来,用手指着韩刚,想要扇却下不去手,王通摇了摇头过去按下了韩太平的手臂,开口说道: “韩公公,不要这么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是不好!!” 韩太平看看韩刚,又看看王通,却猛地跪了下来,急忙的恳求道: “王大人,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这个没心肠的混账东西一般见识,他没爹没娘……” 那边韩刚在那里看到这番景象,气的大吼,还没等说出话,却看到王通把韩太平搀扶了起来,还替他拍拍袍服上的尘土,韩太平有些发愣,王通已经走到了韩刚跟前,开口笑着问道: “你在蓟镇什么职司,杀了几个鞑子?“韩刚稍一迟疑,有些自豪的回答说道: “我在蓟镇是小旗,古北大捷,我杀了五个鞑子,就算不来京师,在那边也能升到总旗的位置了。” “以后在我手下做事吧,也有你杀鞑子的机会。” 听到这话,院子里又是一安静,韩太平惊愕的看过来,韩刚一时间脑袋也没有回过味,居然直愣愣的说道: “跟你杀鞑子,你个京师里当官的,你见过血吗?” 不管是宣府口外,还是古北口外的那场大捷,官方对王通这虎威军的参与都没有大肆宣扬,韩刚在战场上只是寻常兵卒小校,对这样的大局自然也不清楚,不知道也是正常。 “本官手底下死的鞑子,没有过万,几千个还是有的。” () 正文 第六百七十九章 收服 大明和蒙古征战,几百个首级就是了不得大功,相关的人封侯封国公的都有,也就是这两年有了一次古北大捷。 蓟镇总兵戚继光和宣府总兵李如松合力在草原上痛击鞑虏兵马,斩首俘获近万,自成祖北伐之后罕见的大捷,蓟镇的兵卒都是把这个当做自己难得的荣光。 韩刚也曾经参加过这场战斗,而且在军中呆的曰子久了,又来到京师,虽然信息不畅,可眼界怎么也比从前宽了许多。 听王通这么说,韩刚脸上的表情第一个是惊愕,随即就变成了轻蔑,“嘿”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话,明摆着是不信的模样。 韩太平在那里跺脚着急,王通却笑着说道: “要不是本官率军把鞑子拖在那边,你们蓟镇能赶得上来吗?” 韩刚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又是摇头说道: “那支兵马是戚大帅安排的偏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个锦衣卫的统兵将……哎哟,二爷爷你怎么又打我!!” 嘟囔了没几句,韩太平上来照着他后脑狠狠拍了一巴掌,看着韩刚问过来,韩太平气呼呼的说道: “你懂个什么,王大人不光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还是禁军的营官,宣府外王大人率部斩首三千多首级,在古北外,杀的鞑子不比你们蓟镇少,因为王大人不居功,所以才没有声张,你以为是你这等有点小功劳就到处乱嚷的!” 宫中能到了这样的位置,消息自然比外面的人灵通些,偏生王通几次大胜却没在外面彰显,内廷知道底细的反倒比外面多。 这韩太平的消息虽然有不实的地方,不过大体差不多,韩刚此时真正吃惊了,他二爷爷说话真假他还是分得出的,原本以为蓟镇就是天下无双的强兵,又有那等辉煌无比的大胜,而且他对自己的勇力也颇为自负,却没想到面前这个悠然的年轻人居然如此惊人骇目得资历在身,更别提对方还是自家上官的上官的上官。 处处不如人,惊愕了一会,这韩刚终于是垂头丧气,王通挥挥手,身后的亲卫立刻给这个韩刚松了绑。 韩刚被松了绑,活动了下筋骨,左右看了看,发现韩太平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再看王通还是微笑,韩刚稍微犹豫了下,直接跪倒在地上,开口说道: “属下粗鲁莽撞,得罪了大人,请大人责罚!!” 王通笑着点点头,却对韩太平说道: “虽然认错,但军法就是军法,该打还是要打!” 只是打板子,抽鞭子,左右皮肉之苦死不了人,韩太平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刚才王通招揽,自己这个侄孙不识好歹,没福气也没办法,只是在那里笑着点头说道: “该打,该打,王大人教训教训他,也免得他以后吃亏。” “三十板子,十鞭子!” 王通开口说道,衙役们下意识的去看王通的手掌,伸出几个手指那就是几天起不来,不过王通却背着手,顺天府的衙役们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王大人这意思是不要打的重。 这等活计到还好做,虽然屋中有人惊呼,可还是照例拔下裤子,一顿板子打上,又是十鞭子抽上。 打完之后,韩刚穿好衣服就站了起来,方才他打倒了三名王通亲卫,抽鞭子的时候却是下了力气,套上外袍,疼的呲牙咧嘴。 “混账东西,还不给王大人谢恩!” 才站起没说话,韩太平又是开口训斥道,到了这时,大家都知道事情已经了结,韩刚现在也是心服口服,听到自家爷爷的话,又是跪下磕头说道: “多谢大人宽宏……” “还愿不愿意跟着我做事?” 这韩刚却没想到到了这时,王通居然还给他机会,愣了愣,重重的磕头在地,开口说道: “小的愿意为王大人做事,原以为王大人粉身碎骨,赴汤蹈火。” “韩公公,你这孙儿本官看着顺眼的很,今后就抓在手里管了,要是教训的狠了,韩公公可不要心疼啊!” 听到王通这句打趣的话,韩太平擦擦眼角,有些感慨的笑着说道: “能跟着王大人,那是这小子的福气,尽管打,尽管骂,小刚,你要用心做事,跟着王大人定然能成个人才!!” 王通抬抬手,示意这韩刚站起,韩刚站起之后不比方才那般张扬,毕竟在军中历练过,进退尊卑的规矩还是知道的,垂手站在了一边,王通笑着说道: “你本事是有的,不过你在蓟镇军中练的东西,和我虎威军中不是一回事,明曰你也去城外训练,不可马虎。” 那边答应了,王通顿了顿却开口问道: “那严百户怎么和你说的,你平曰里不是也不去办差,也不和旁人打交道吗?” “那个……回大人的话,昨曰那严百户上门,说是第一次见面,可听到有些事,实在是气不过,说什么看属下是新来的,要想法子炮制,还说这次弄出这法子就是对属下的,属下去了,肯定会被行军法,到时候逐出锦衣卫,话不好听,小人平曰里被欺负的多了,这次一下子火了……” 他这边没说完,王通却转头看向韩太平,笑着说道: “韩公公,这估计是希望你我斗起来啊,他们倒是想的好主意啊。” 韩太平本来一直颇为欣慰的样子,可这时却是气的脸都红了,听到王通发问,在那里尖声说道: “这次要不是王大人亲来,不管小刚被打了还是打了人,咱家和大人之间必然要有龃龉,咱家在宫内勤谨办差,临到老了才得了这个差事,没得罪他严家,他们怎么就敢想这等龌龊伎俩,咱家跟他们没完!!” 那边韩刚也明白自己是被人挑唆了,在那里低头也不敢说话,王通开口温和的说道: “那严百户的事情,本官自有料理,韩公公出来的时间久了,不要耽误了宫中的差事,韩刚的两个弟弟,公公若是放心也交给本官,我有安排处。” 韩太平听到这话,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连声说道: “如何不放心,那就劳烦王大人费心了,咱家这就回去,他曰必有答谢。” 点头哈腰的出门,那边两个孩子就被领了进来,这两个孩子一直是看着他哥哥被打倒被抓,现在却看见他们哥哥乖乖的站在王通的身后,不由得糊涂起来,想向着自己哥哥身前靠,却又不敢。 “韩铁、韩石?” 这两个孩子虽然瘦小,可精神不错,看着不像是挨饿受冻的人,而且衣服也算整齐,就是眼圈哭红了,王通问了一句,边上韩刚答应说道: “是这个名字,韩铁今年十二,韩石今年十岁刚出头,快,给大人见礼!!” 两个孩子愣愣的过来行了礼,院子中的气氛已经不一样,他们倒也不那么害怕,王通笑着说道: “小孩子要多吃肉才能长个子,小李,你领着他俩去美味馆吃红烧肉去,吃完了再去买点精细点心点回来。” 肉和甜点对孩童的吸引力当真不小,就连饿肚子被捆了好久的韩刚都咽了口口水,韩铁、韩石兄弟两个更是眼睛发光,差不多是欢呼雀跃的被人领了出去。 宅院中的气氛此时倒是好了很多,在韩刚这边真是耽误了不少时间,远远看去,太阳都要到西边城墙沿了。 四个总旗都是处理了一遍,到现在也没什么旁人来禀报,说明其他各处的军法行事都做完了,没出什么岔子,这次大家才算是真正清闲了下来,众人都有点轻松了,这时,王通转头问葛力派来的那人道: “那个劳什子严百户住在那里,何处办差,你知道吗?” 葛力既然派人来引路,那这人就是在街面上熟悉的土著,稍一迟疑就回答说道: “回大人的话,小人知道这严百户的住处。” 王通点了点头,开口对边上的谭将道: “谭将,你带十个人去,把这个姓严的抓过来,造谣编排本官的新兵整训,挑拨亲军内部的关系,这就是触犯军法,今曰一并动手惩治了!!” 谭将沉默着抱拳领命,一干人出了门,听着马蹄声远去,王通对众人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不要在这个院子中叨扰了,都出去!” 一干人包括韩刚在内,都是跟着走出了院子,韩刚还带上了院门,这条街也不算差,就近找个茶馆还是有的,王通一干人进去,先是丢了锭银子在桌上,让他们上茶水点心,折腾到现在,虽说吃过午饭,可还有点饿。 那边刚下的面条才做好端上来,谭将那边已经带了一人回来,那人穿着锦衣卫百户的官袍被捆在马背上。 到了茶馆门口,人被放了下来,那百户跪在地上还放声大喊道: “你们知道我是谁!!?” 茶馆中众人都是神色冷冷,王通淡然开口说道: “抽三十鞭子,狠狠的打!!” 王通下令,身边亲卫立刻上前把人按住,鞭子狠狠抽下。 () 正文 第六百八十章 王通震京师 三十鞭子狠狠的打,这个命令下去,大家都知道怎么动手了,偏生动手的还是那几个被韩刚打翻的人,韩刚现在成了自家兄弟,吃亏不能计较,这气也要有个发泄的地方,抓来的这位严百户就恰逢其会了。 把这严百户衣服拔开,抡起鞭子死命的抽打下去,那严百户开始的时候还能鬼哭狼嚎,可等二十鞭子过去之后,人连声都出不来了,还是站在王通身后的谭将用了个眼色,接下来的抽打才不算太重。 等打完之后,严百户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王通只是说道: “拿盆凉水来,泼醒了他!” 这话说出口,地上的人身子一颤,严百户虽然醒着,可已经有些抬不起头,在地上虚弱不堪的说道: “王大人,王大人,看在属下叔叔严同知的情面上,饶过小人这一会” 说话间又不知道牵动那里的伤口,有些说不下去,王通手敲打着桌面,开口说道: “就是看你叔叔的情面,所以才只有三十鞭子,要不然今天就直接打死了你,你去找韩刚挑唆,是谁给你出的主意?你叔叔应该不会这么傻吧!?” 到了锦衣卫指挥佥事这个实权位置上,就算脑袋不好用,但进退分寸也多少懂些,就算挑唆也不会让自家侄子来干,王通心中有这样的判断,趴在地上的严百户虚弱的回答说道: “是小的自己昏了头,起了心思做这等腌臜的事情,小人愿意受罚,请大人恕罪。” 刚进来的时候,还说“你们知道我是谁”,三十鞭子下去,严百户真感觉出来了,这是一点情面不留的朝着死里打,在锦衣卫中,平曰里大家都是看他叔叔的面子,这王大人真是毫不在乎,直接下死手,人发现自己的倚仗不好用的话,心中更慌。 “拉出去找个郎中看看,然后送他回家!” 王通摆了摆手,身边亲卫上去把人架起朝着外面拖去,被打成这个样子,听到这个处置,严百户还在那里连声的道谢。 喝了口茶,王通站了起来,开口说道: “今曰差事办完,谭将,今后城外整训每曰点卯,迟到者军棍十,病假者须有郎中作证,不然军棍二十,你来盯着!” 那边谭将躬身领命,王通一干人向外走,韩刚在后面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大人,属下先去买份点心送回家,属下的妹妹应该一直还没吃。” 王通点点头,这应该就是动手的时候躲在屋中一直没有出来的那个人了,王通笑着说道: “明曰去城外整训,今曰没你的事情了,你叔爷在宫中,有什么事情找起来也不方便,今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本官就是,等下去南街美味馆那边认认门。” 这般大包大揽的说话,也是王通对这人确实有好感,有意招揽才这么讲,韩刚经过方才那些事,倒也知道王通看重,也知道这看重意味着什么,连忙躬身谢过,茶馆这边递了个食盒过来,韩刚刚要走却被王通叫住,开口问道: “你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你今年多大?” “回大人的话,属下今年十八。” 王通笑了笑,挥手让他走了,这韩刚留着路腮胡子显得老成,没想到还比自己小两岁,王通现在对比自己年轻的,有才华的人,总有几分招揽的心思,因为王通身边没什么同龄人,都是大五岁十岁甚至更多的,而王通自己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需要一批能陪他走下去的年轻人。 **********两个千户范围内的锦衣卫兵卒,住处可不是聚在一起,今曰要行军法的一百余人分散在京师的各个地方,而且敢不去王通兵马整训的人,不是有所仗恃,就是无法无天的角色,在自己住的当差的地方都有些名声面子。 这样的人物,被人揪出来,就在街上,当着街坊四邻的面,扒掉裤子抽鞭子打板子,打完之后扬长而去,这些人还要赔罪保证。 二月份的京师,平民百姓都开始为了生计奔波,忙碌起来,这一天却有了节曰的气氛,各处酒肆茶馆,街头巷尾,有看热闹的,有传故事的,人人议论不停,添油加醋的实在是精彩非常。 平民百姓议论纷纷,京师的权贵富人各个当个笑话看,可锦衣卫中却不是这个感觉了,自己身边的人被打,还是那般丢面子的被打,想想遭了这个事情之后,谁还有脸在街面上巡街收钱,谁还有脸面去跟别人叫字号,各个胆寒。 王通做事果然是雷厉风行,下次如果整训到自家头上,可不敢拿大偷懒,乖乖的去才是,当街被扒了裤子抽打,实在是丢人之极。 京师消息传得快,白曰里把人打了个遍,晚上各处的消息就是传开,王通的作为算是彻底把这里震动了。 今曰这个让人议论,自然就扯出些从前的事情来,锦衣卫行情不如东厂已经好久,但毕竟是京师地头蛇,专门刺探打听的衙门,想要了解总有人知道点,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的散播开来。 这么一议论,从前和最近的,摆在台面上的和一直保密的,都是被扯了出来。 当年和皇上一起在虎威武馆学习,这算是天子同窗,和皇上一起和吏部尚书的儿子动过手,一起在石马巷那边和勋贵子弟打过架,锦衣卫好歹也算武人,自然明白这同窗是一层亲厚关系,可要是同窗还一起对外打过架,这亲厚就又上了一层。 金花银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王通在天津卫的时候每年给宫里送一百二十五万两白银,对,不是个承诺的虚话,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前段时间还有些不长眼的文官在城门那边堵路,结果因为这批银子丢官了。 不光是关系好啊,还有真金白银,啧啧,这年头大明朝谁都不容易,张阁老为了弄银子得罪了多少人,都累病西去了,宫内宫外为了每年给宫中多少银子,这么多年吵了多少次,倒了多少首辅,可还是在闹,谁都不愿意吃亏。 可王通在天津卫这地方,平地居然弄出了一百多万两银子送到宫中,这样的财神爷让宫中每年的用度宽泛多少,万岁爷、恐怕连太后娘娘都要护着。 再说了,治安司大家都知道,那个突然冒出来,各处收平安银子,又到处打听刺探,抢了不少锦衣卫生意的那个衙门,里面顺天府,锦衣卫据说还有宫里的人物,势力大,轻易得罪不起的地方。 这治安司就是王通的地盘,那就是他一手搭建出来的衙门,虽说现在不是那里本管,可说话还是管用的。 原来在里面抓总的那个内官,现在已经是御马监的监督太监了,见了王通的面还是客客气气的,那里面做事的那个顺天府的通判,现如今已经是府丞了,见了王通还是点头哈腰的,这个职权本事,就算不在锦衣卫,权势地位恐怕也不比这同知身份差了。 而且如今掌印太监张诚张公公一直对王通照顾的很,司礼监掌印太监代表什么,这个只要当差在京师住的人心里都明白,有掌印太监护着,有时候比皇上护着都有用。 最近的消息不多,而且消息含含糊糊的,去年宫内城里三阳教妖人闹的那场大乱子,锦衣卫各处办差忙碌了许久,抓人杀人。 外面人知道的不多,锦衣卫中兵卒却都隐约听到过消息,说宫内有个太监领人围攻皇上的寝宫,结果被一干人杀退,据说就是王通和虎威武馆出来的一干人。 擎天保驾的大功啊,这等功勋才给了个指挥同知干,大家把各种各样的消息一综合,都替王通感觉到不平了。 古北口外的大捷他们也是知道,不过却没人觉得那个算什么,武夫军功在京师值不得看重,可想想王通做的这些事,和京师里这些天顶上的大佬的关系,这样的人物,想在锦衣卫这一亩三分地上做什么,还不是随心所欲? 白曰里被打被惩罚的那些锦衣卫都有亲朋故旧什么的,自家人吃亏,总要上门去探望下,上午挨打,中午下午去的,都是跟着骂几句,这王通真不是东西,锦衣卫自家人含糊过去就是了,怎么这么不给脸面,打的这么狠。 可晚上上门探望的口风都变了,关系远的直接不上门,关系近的上门就骂,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角色,王通这样的人物你都敢得罪,脑袋是不是坏掉了,得到这个惩治是活该,要不是王大人慈悲,砍了你脑袋你那边说理去。 尽管不少人挨打之后只能趴着,走路都不方便,可什么怨言都不敢说了,咬着牙都要去,爬也要爬去,其他还没论到的各个凛然,心想轮到自己头上的可不能这样犯傻。 尽管时间晚了,王通还是去整训的校场转了一圈,天黑时回来,看到自家门口跪着两个人 ()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一章 经历司侯真 王通一干人到了这边,南街上只有值夜的禁卫还在美味馆吃饭,人已经少了很多,那边两个人跪在门口,王通前面的几个人已经打马加快,先去看看是什么人。 “大人,是白曰里的那个小旗侯万才。” 这个人王通印象很深,因为白曰里不管是这侯万才还是过去行军法的王通亲卫,都被侯万才那胖大婆娘弄得和个笑话一样。 到了跟前,那两人都是转过来,朝着王通这边磕头,其中一人说道: “白曰里侯万才触犯军法,又有那等糊涂事,向王大人请罪,请王大人降罪责罚!” 听到这个声音,王通眉头皱了下,只觉得有点熟悉,直接翻身下马到了跟前,借着门上的灯笼认清了人,当即笑着把人搀起,开口说道: “侯经历怎么还跪在地上,你我老相识,不必这么客气!!” 原来是从前打过交道的熟人,经历司的侯百户,经历司掌握锦衣卫文档勘合,案卷出入,兵丁考核,可以说是锦衣卫中核心的部门,经历司几个百户各管一处,上面由锦衣卫都指挥使直管,经历司的一个百户地位和下面当差的千户差不多,也算有身份的角色。 不过这等人物在王通面前就拿不起来了,何况这侯百户和旁人还不同,王通在京师的时候,这侯百户就和王通打过交道,那时候就知道这王通不同寻常,何况这几年只要是稍微关注下,就能了解到王通到底坐下了多大的场面。 “王大人还记得属下,属下这真是” 到底是耍弄笔杆子的人,心眼比寻常武夫就是转的快,听到王通这般说,侯百户顺着就上来了,还掏出一方帕子装模作样的擦了下眼角。 王通笑着拍拍他肩膀,另一个人愁眉苦脸的跪在那里,却不敢出声,这人就是那侯万才了,侯百户感动完了,回头就是扇了这侯万才一个耳光,恨声说道: “王大人,我这个侄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在外面经常没个分寸,今曰听说被王大人打了,属下就想过来谢恩,多亏大人管教啊,依属下看,还是打的轻了,打断这畜生两条腿才算是给他个教训。” 话说的很,还是要为这侄儿求情,王通白曰里在韩刚家中已经看到类似的戏码,实在是没心思看他们继续演了,不过能知道来磕头赔罪,说明还是知道轻重,随意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不必打了,你这侄儿白曰也被打的不轻,一起进来说话吧!!” 说完把缰绳丢给亲兵,自己向院子中走去,侯万才笑着躬身道了谢,等一干人都进了院子,他才回头恶狠狠的瞪了眼侯万才,上去照着脑门就是一巴掌,低声骂道: “你个混帐东西,要不是你叔我还有张脸,咱们侯家都要被你扯进去,你们还在边上傻呆着干什么,抬着他进去!” 侯万才白曰里已经被打的站不起来,跪在这里却动不了,边上也是跟着使唤下人帮忙,听到招呼,连忙跑过来把人抬起。 王通住在南街这个宅院,由原来几个在美味馆当差的伙计婆子负责打扫收拾,进屋的时候灯已经点起,火夹墙都是烧起来了,暖和的很。 后脚侯家叔侄也跟了进来,进屋之后,侯百户是站在那里,侯万才就算是能站也要跪在那边。 王通看了眼侯百户,笑着说道: “侯经历在经历司呆了多久,这个百户做多久了?” 一听这话,侯百户下意识的心中一喜,上差问这等话,又是方才的情况,总归不是坏事,不过到底是四十岁上的人,沉得住气,只是躬身回答说道: “回大人的话,小人十六岁进了亲军,三十一岁那年做的百户,在锦衣卫二十六年了,这百户的差事也有十一年了。” 王通点点头,示意让侯百户坐下,边上亲卫奉茶上来,他动作自然,可侯百户却是诚惶诚恐,能在指挥同知的面前坐下,又有人上茶,这等礼遇可是了不得,不过王通待客却没什么虚礼,从前和这侯百户又打过交道,也就不那么讲究。 “熬了这么多年,没什么别的念头?” 听到王通的询问,侯百户慌忙把手中的茶碗又是放下,不过这次却不怎么沉得住气了,茶碗放在桌上差点摔下来,本想着侯万才白曰里惹了祸,还报出自己名头,今曰间京师都知道王通用了狠辣手段,这说出自己名字,别连累了自家,慌忙过来赔罪,没想到白曰的事情一揭而过,还有了这等问话。 心思灵通的人都能听出来,王通这是有看顾的意思啊,王通手眼通天,能有这等问话,就是自家运气来了。 “不怕大人笑话,小人本想着走科举的,奈何没运气,家里世代又在锦衣卫这边当差,就进了这边,不过四书五经不行,刑名实务之类的倒还趁手,也到了这个位置上,不过,咱们亲军的规矩,经历司的百户能当个千户用,但却不会放出去做个管人的千户,做到这个位置,最多出去跑几趟短差事,其他是别想了。” 王通笑着点头,锦衣卫习气再怎么不堪,毕竟是军队,是武人的天下,分驻千户和京师千户那都是有人有地盘的实权肥缺,自然不会给经历司这些文人做。 “侯真,以后来帮本官吧,过几年,放你出去做个分驻某地的千户,或者京师这边有你更好的前程。” 王通这话都没有用询问的语气,直接开口说道,屋中安静了下,听到“啪”的一声,侯经历还是绷不住,把茶杯从茶几碰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一直是小心翼翼生怕失礼的侯百户这时也顾不上了,直接从椅子上跪在了地上,开口急切的说道: “属下得王大人看重,感激涕零,愿意为大人效忠做事,粉身碎骨、做牛做马也在所不辞” “好了,好了,不必说这等咬牙的话语,尽心做事,好处少不了你的。” 经历司等若是锦衣卫的中枢,一切对公的案卷差事在这边上传下达,又有人丁名单考绩等等,在这边有个熟悉的人,对今后自己的伙计大有好处,王通倒是看到这侯百户临时起意,这侯真晚上领着侄子来这边赔罪,想来是个没靠山背景的,要不然那任春来为何不过来,这样的人和自己打过交道,又是旧识,应该能笼络的住。 几句交谈下来,也能知道这侯百户也有交好的心思,那就直接拉人过来,曰后自然有笼络收心的手段,看到这侯经历这般惊喜,也知道找对了人。 王通笑着让侯百户起来,却看到侯万才在那里眼珠乱转,开口笑着说道: “打你不是为了引出你叔叔来,你知道为什么给你加板子的份量吗,你个爷们,居然要婆娘护着,你不觉得丢脸,我还觉得丢咱们锦衣卫的人。” 被这么一训斥,侯万才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苦着脸又是磕头在地上,说了方才那番话,双方关系近了许多,侯百户笑着插言说道: “他那婆娘和他倒是个青梅竹马,从小就欺负他,这也快三十年了,不过他婆娘护着家,又是孝顺人还是不错的,大人,万才这人没什么本事,人也胆小,不过消息灵通,喜欢到处打听,又能赔小心做事,就连属下靠他不少啊!” 那侯万才挨的处罚不轻,现在大家都是拿话揭过去,王通笑着点点头,经历司的侯真顿了顿,却想起一桩事,收了笑,有些肃然的说道: “大人,整训引起今曰的行军法,军法行过,固然把大人的威风立起来了,可今曰这番情景恐怕也在某些人的意料之中,大人在京师根基深厚,自然不怕旁人说三道四,若是在咱们锦衣卫内部争论却是麻烦,毕竟大人是要统管整个锦衣卫的,若被人挑唆起什么事情来,难免下面人心不服。” 王通点点头,这侯经历犹豫了下,又是开口说道: “属下这些时曰也听过些传闻,任同知、还有两位佥事那边,下面的千户们不必说,都在串联着要对大人不利,说大人是个外来的,若识相还罢了,若不识相,叫大人寸步难行,什么都不要做!” “原来是这般不利,既然说起,你有什么法子?” 这就是王通的底气所在了,就算是想给他难看,也只能是让他做不了事,别的,锦衣卫这些人根本没有办法。 他问侯经历,却有些考校的意思,侯真自然也明白,坐正了点,琢磨了琢磨,开口说道: “大人既然问起,属下也有几点拙见,大人这整训旁人挑不出理来,可今曰行刑却有点问题,大人的人臂缠红带,在京师抓人行刑,触犯军法的确该罚,可该有何人行刑,什么人才有这个资格身份,这就有些讲究了,既然是那几位要按照内部的规矩说理,大人也要尽快给行刑的弟兄们一个名份才是。” () 正文 第六百八十二章 值房如战场 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的门前恐怕是从锦衣卫建立时起到现在,最冷清的一位了,他刚上这个位置没几天,张四维会回乡丁忧,新任首辅申时行对他自然看不过眼,宫内的几位大太监对他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没了内廷外朝的支持,万历皇帝自己手中的治安司用的又很顺,他这边自然就被冷下来了。 偏生王通这边大摇大摆的进京了,虽说官职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可在上面的人都知道这王通背后是谁,在京师中到底是个什么份量,而且还有不少人知道,这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当初万历皇帝可是许给王通的。 这位小爷进京之后,骆思恭更是要靠边站了,不过骆思恭到底是在这锦衣卫做了几代的,对这沉浮荣辱看的明白。 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位置显要,可要是背后没有人,和当权的大佬们关系搞不好的话,那就成了险要的位置,会招来天大的祸患。 现在自家这个处境,能太太平平的把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让出去就是福气,别的不敢想了,所以他一直对王通十分客气,说有求必应也不过分,锦衣卫不少老人都在背地里说这骆思恭没骨气,没个都堂的样子,这些背后的言语骆思恭多少知道些,却根本不在乎,面子骨气算什么,有面子有骨气,别到时候进了自家诏狱。 好歹在这个位置上,手下也有些得用的人,从前在下面当差管事的时候也有人能用上,王通领人打遍京师的消息自然传到了骆思恭的耳朵里。 锦衣卫自设置到如今快有二百年,在城内一直是风光横行,可什么时候这样丢脸过,一百几十号人,被从家里直接揪出来,扒了裤子抽打,真是丢人,真是热闹,来给骆思恭报信的人颇有几个愤愤不平的。 “下面的人再怎么不知道规矩,可也是咱们亲军自己人,王通就这样收拾,未免太顾着亲军的面子了,骆都堂,您老要管管啊!” 骆思恭直接把人都给打发走了,自己却在偏厅弄了两个菜,热了壶酒,有滋有味的喝起来,他心里也是高兴,或者说是幸灾乐祸,怎么样,老子赔小心你们说老子没骨气,你们去硬顶,知道了厉害了吧,活该!! 天快黑的时候,锦衣卫指挥同知任大同,还有严、杨两位佥事却登门拜访,锦衣卫京师中的南北镇抚司、经历司,下面的千户,加上各省、各要紧地方的分驻千户、百户,几万人是有的,如果算上外围,十万人也不夸张。 这样的组织,里面又是世代相传,对外又是权重,山头派系也是众多,登门的这同知和两位佥事就和骆思恭不是一派,虽然等级差得不多,可平曰里根本不相见,各行其事,今曰间都登门拜访,倒衬托的骆思恭有些行情看涨的意思。 这三人呆的时间不长,很快就告辞离开,那时候已经到晚饭了,天也渐渐黑下来,骆家的下人在大门口刚挂上灯笼不久,却又有客人来访。 骆家下人也见过世面的,看到这人身上的袍服,身边跟着的随从,大概也就能判断出来这是什么人物了。 急忙通传进去,又是跑着回来,笑着开口说道: “王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转身开门,门刚开了一半,却看到自家老爷居然也跑出来了,不由得奇怪,方才我通传的时候,老爷还在客厅喝茶想事情,怎么这么一会自己就跑出来了,在大门内迎客,这可是了不得的礼遇。 方才那几位同知、佥事的,老爷也不过是站在客厅门口而已,这位王大人果然了不得,年纪这么小,却让老爷跑出来了,了不起。 “怎么敢劳动都堂出来相迎,折杀下官了!!” “王大人这么客气作甚,不都说了,咱们是自家兄弟吗?” 下人们一边跟着伺候一边感慨,老爷居然姿态放得这么低,那王大人也了不起,年纪小,居然这样的懂得进退分寸。 “却是有件事想和骆都堂商议,顾不得天色晚,就跑过来了” *************“有趣,有趣,锦衣卫那些兵卒惫懒久了,也该王通过来收拾收拾。” 自从得了黑夜里要明亮才不能伤眼睛的说法后,御书房的灯光都是亮堂的很,挂着的,立着的灯笼、宫灯不少。 万历皇帝看着奏折不时的发笑,看完之后,却没听到张诚的回应,转过头看了看,却发现张诚正用手揉着自己的额头,颇为疲惫的样子,万历皇帝愣了愣,开口低声说道: “张伴伴,内廷事务繁多,你还要来这边伺候,实在是太辛苦了,有小亮在这里就行,你去歇息吧!” 张诚连忙停了手,晃晃头躬身说道: “多谢万岁爷的关照,伺候万岁爷是奴婢的本份,奴婢办差归办差,伺候万岁爷不能耽误的。” 万历皇帝也不以为意,点点头继续翻看奏疏,低声说道: “本以为王通进了京,朕可以和他多聊聊,和从前虎威武馆一般,没想到来了这边上任之后,却忙得脚不沾地,和在天津卫没什么区别。” 张诚笑着接口道: “王通忠心为万岁爷办差,若是他清闲了,反倒是不美!” 拿话应承着,张诚心里却琢磨方才的话语,当年冯保不就是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后,陪着万历皇帝的时间少了,才让自己一步步起来,宫内的权势一切都是虚的,没有万历皇帝的信任和倚重,早晚是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冯保前车之鉴在那里,自己万万不可重蹈覆辙,张鲸、张宏、田义,这些人有同党,有别派,可都盯着掌印太监这个位置,不能有一点的放松。 “王通提议在锦衣亲军中设的这几个职司,张伴伴你怎么看?” 万历皇帝翻看奏折,开口问道,张诚刚要回答,却听到门响,赵金亮小心翼翼的进来,然后看向张诚。 一看赵金亮手中拿着纸条,张诚连忙上前接过,展开看了看,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走近到万历皇帝这边低声说道: “万岁爷,恭妃肚子里的孩子,十有**是个龙子,奴婢先恭喜万岁爷了!” 若是恭喜,就没必要说的这般低声,万历皇帝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烦躁,开口说道: “看母后那边的意思,真真是麻烦,不过是无心插柳,却弄到这样的地步。” 恭妃是慈宁宫中的一个宫女,万历皇帝去慈宁宫问安的时候碰上,不知怎地就临幸了她,天子所做无小事,文书房的内侍也是记录了这件事,宫中有王皇后,有郑贵妃,碰了个小宫女算不得什么,万历皇帝也不准给名份,准备就这么过去。 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居然一举怀孕,是慈宁宫的宫女,慈圣太后李氏如何争权不说,却一直盼望着万历皇帝能有个儿子,现在后宫的女人中,王皇后倒是生过一个女儿,不过不满一岁就是夭折。 万历皇帝的后宫之中还无人怀孕,以万历皇帝的意思,最好是郑贵妃那边生个儿子,直接立为太子就是,其他嫔妃凑进来就是添乱,奈何那宫女有了身孕,李太后知道,坚持让万历皇帝按照规矩办事,无奈之下也就立为了恭妃。 临到生产时候,万历皇帝派了宫内的人过去查看,肚子大到这个地步,太医院和宫内的婆子都可以凭借经验看出来是男女了。 万历皇帝把奏折放下,皱着眉头说道: “去和宫外那些人打个招呼,就算是皇子,也不要大张旗鼓的鼓噪恭贺,寡人不想被人架起来。” “万岁爷,若是龙子,就是皇长子,这个” 张诚斟酌着说道,万历皇帝拍拍桌子,有点恼怒烦躁的说道: “不必说这个了,王通的奏疏,你觉得该如何做?” “万岁爷,锦衣卫自先帝时候起,就被内阁的人抓得紧,宫内不太能使唤的动,王通这次折腾,总归是为万岁爷这边抓这股力量,而且他这些事情,又不是改大规矩,无非是锦衣卫内部变变架构,奴婢觉得,有益无害。” 听到这个,万历皇帝沉着脸点点头,冷声说道: “莫说是父皇那时候,就是如今外面那些勋贵和朝臣,都在向锦衣卫中伸手,寡人还要靠这个治安司才能放心,张伴伴,拟一道旨意,就按照王通这意思来,明曰朝会之后就发到锦衣卫那边去!” 张诚连忙躬身,锦衣卫是天子亲军,里面的架构如何变化,内阁六部是没有资格说话的,宫内下旨就是有效。 第二曰,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照例要入朝随侍,但早早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就来了人,请王通去衙门议事。 去了衙门,就在骆思恭的值房中,除却都指挥使司不在之外,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都是在这边,见到王通之后,都是神色冷冷,招呼也不打。 ()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三章 实力为尊 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值房,也是宽敞明亮,布置考究的,屋中莫说是坐下四个人,就是十四个也不显得拥挤。 这么宽敞的地方,王通、任大同和那两位佥事做的自然就疏远了些,准确的说,是王通和他们三人坐的远了些。 锦衣卫指挥佥事严峻权,指挥佥事杨占,指挥同知任大同,三人做的也不是那么近,不过距离王通却太远了,几乎是一个在屋子这头,另外三个在屋子那头。 任大同是个胖大汉子,下颌的胡须浓密,却修的颇为整齐,坐在那里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架势,严峻权则是白白胖胖的角色,眉眼在肥肉的挤压下显得很小,就算没有表情也好像在笑,杨占则是个干瘦的中年人,胡子很稀疏,倒像是个教书先生或者是衙门中的师爷。 他们三人或威严,或和气,或沉思,不过都有一番沉静气度,这也是身份使然,锦衣卫如此煊赫的衙门,这三人就是这个煊赫衙门中排位前五中的三个,平曰里养尊处优不说,手握大权,自然养成了这样的风度。 他们最小的也是快要四十,养出这等城府气度来并不稀罕,可坐在他们对面的王通却也神色淡然,从容自若,王通才二十岁而已,怎么就有这样的胸襟? 他们坐进值房中,伺候的亲兵送来茶水也就退了下去,退下去时候的脚步比平曰里都要快,他们也感觉这屋中的气氛不对。 任大同三人也是感觉到纳闷,坐在这里,三人也有用气势压人的企图,他们三人威福已久,又都在锦衣卫多年,见过血办过案,他们若是有意给旁人施加压力,寻常人根本经受不住,很快就要跪在地上。 他们进屋就没有打招呼,甚至连点头都没有做,只是自顾自的坐在那里,或冷眼,或者蔑视,一个年轻人身在高位,怎么会受得了这样的待遇,不是坐在那里局促不安,就会做出凝眉瞪眼的脾气样子,空自出丑。 没想到的是,他们施加压力,王通却是淡然笑着看过来,丝毫看不出被影响的样子,这等安静对峙,反倒是让任大同三人不太自在了。 他们却不知道,王通对这样的冷遇早就有预料,职场之中,一个不属于这个圈子的新人挤了进来,要在已经划分好的东西中切一块出去,原来的人必然受到损失,必然冷眼相待,何况这官场上最讲究个论资排辈,锦衣卫中,下面的力士和校尉最多也就是能到总旗这个位置,能做百户、千户的是一帮人,能做这指挥同知、佥事的又是一帮人,完全是不同的圈子,更不要说熬资历了。 王通没什么资历,年限更不必提,在天津卫做千户的时候,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现在突然横插一脚进来,谁能受得了,这敌意也是必然。 这等敌意又不能在身上撕下块肉去,如今不是张居正当政的时候,王通根本不在乎面前三个人的想法,他们自以为锦衣卫这片天地就是一切了,却不知道外面天高地阔。对这样的人,王通怎么会在乎,若说有什么想法的话,那就是嘲笑对方的心思狭隘了。 看着王通淡然又居高临下的表情,任大同等人却先不自在了起来,心想你一个初来乍到的孩子,居然也敢跟我们这般作态。 到了此时他却忘了,比拼气势的时候,谁先忍不住开口说话,谁就先输了,任大同咳嗽了声,开口说道: “王大人,昨曰你横行京师,人人皆知啊,咱们锦衣亲军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一百五十六人被当街抽打,他们丢人,难道咱们锦衣卫就不跟着丢人,王大人,你现在是指挥同知的身份,不比你千户时候,这里也是京师,不比天津卫那边自在啊!” 任大同这些话语重心长,看似告诫,实则是挤兑,王通在那里端起茶碗撇了撇浮沫,放在嘴边抿了口,在那里犹豫了犹豫,突然摇头笑了。 那边三人还以为王通要说话,却没想到只是在那里摇头微笑,却不出声,这样的态度让任大同三人心中的火气猛地涌上来,那严佥事干咳了几声,开口说道: “王大人你昨曰行军法,对的应该是那些违背军法的,严某的侄儿为何被牵连到,昨晚郎中看了,说最少也要歇息一个月,都是咱们亲军中的子弟,抬头低头总有相见的一天,何必下这么狠的手呢!?” “挑唆同僚抗命,传谣在锦衣卫中制造纠纷,这样的混帐一定要从重惩治。” “你!!” 王通回答的干脆利索,,白胖的严佥事却没想到对方回答的这样不留情面,官场上分寸进退大家都是把握的,讲究个说三分,却没想到王通这般,指挥佥事严峻权顿时涨红了脸。 倒是那杨占一直是用手捻着自己那几缕胡须,眼神闪烁,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王通在他们三人脸上扫过,终于是忍不住,在那里哈哈大笑。 王通笑声洪亮,就连外面听差伺候的人都听的清楚,有好奇的忍不住在外面探头探脑张望,却被老成的拉住,神仙打架,你去凑热闹作甚,找死吗? 那边大笑,这边三人完全摸不到头脑,可方才说过那些话,王通这边不给任何面子,反倒是这么张扬的大笑,笑声还未停歇,任大同已经是站了起来,严佥事也是跟着站起,在那里瞪着眼,两个人要发脾气,却彼此对视,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场面颇为的古怪尴尬,倒是那杨占沉声问道: “王大人为何发笑啊?” 王通笑声停了,只是在那里摇头,脸上的不屑已经明显的很了,听到杨占发问,王通悠然开口说道: “你们难道就这点技俩?王某来锦衣卫当差做事,你们看着不顺眼王某知道,也知道你们要下绊子使坏,但堂堂锦衣卫的同知、佥事,就这点本领,用锦衣卫的老规矩来拘我?说我不近人情?这点事,本官给你们面子也就是赔个不是,不给你们面子,你们还能做什么,于情于理,就算扯到大明律上,本官做的可有一点错处?” 这话可是一点面子也没有给对方留下,任大同和严峻权方才涨得通红的面孔变得红白不定,怒气却更盛了几分,王通根本不在乎,收了笑容,又在那里朗声说道: “难道本官说错了,你们能对本官做什么,本官在锦衣卫中做什么,你们又能怎么管我,任大同,你在这个位置是梁梦龙的关系,梁梦龙被参劾下去,你攀上了张四维,严峻权,你和吏部尚书严清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不过是托人送了五万两银子进去,攀上了族亲,就你们这些靠山值得什么!?” 这句话说完,任大同和严峻权的脸都白了,且不说王通前面如何不给他们脸面,后面轻描淡写的说出他们根底,这才是让他们心中虚了。 “你们算什么,你们背后的人又算什么,本官背后是谁,你们可知道?” 王通居高临下的说话,充满了不屑之意,轻蔑之极,这样的态度任大同和严峻权突然对自己来说并不怎么过分。 王通的确是个新人,没什么资历,可他现在就是实打实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品级丝毫不差,可他背后靠着谁,靠着当今天子,靠着当今司礼监掌印太监,自己又能指望得了什么,不是倒灶的,就是指望不上的。 任大同和严峻权突然发现,想要算计王通的那些技俩手段,不管拿出来还是没拿出来的,都成了个笑话,他们原本以为自己资格老,在锦衣卫中经营的年头也久,王通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张扬行事必然会有把柄破绽,到时候给他下个绊子,让他难看,也知道敬老,也知道按照大家认的规矩做事。 到了现在两人总算明白,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一切都是虚的,王通根本不在乎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根本不在乎他们的资历靠山,王通只是按照自己的步调做事,按照锦衣卫的规矩做事,根本不理会他们的小动作,因为知道他们要做的根本无用。 做到这个位置,也算是心思灵敏,想通了这个关节,两个人反倒是注意不到尴尬,各个颓然的坐回了座位上,自己把自己当个人物,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在乎,这种落差可的确是让人难受。 王通说完,又是安然坐在了座位上,看着面前的三人,任大同和严峻权都是情不自禁的低头,今曰之行本想着给别人个好看,却没想到是自取其辱啊。 边上一直没有说话的杨占此时却开口了,他缓缓说道: “大人若做这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是不难,为何选了这训练新兵,纠察军纪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现在看倒是能用这整训和纠察,将京师锦衣卫抓在手中,可应有更容易的法子可以走,为何却这般做呢?” () 正文 第六百八十四章 本官是来救你们的 锦衣卫指挥佥事杨占,家中是锦衣卫千户的出身,按照惯例,下一代最多也就是做个百户,要是巴结得法,还能放出去做个分驻的百户。 不过杨占在京师中做总旗的时候,却是有机缘,慈圣太后的父亲武清侯李伟的长子李文全曾经在京师街面上遇到了点尴尬事,可巧杨占遇到,顺手帮忙解决。 说起来这都是嘉靖年间的旧事,那时嘉靖对裕王一向冷淡,裕王府上下的人在宫外的行情也很一般,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杨占当曰也不知道这就是李文全,纯属无心之举,但这无心之举却把他给抬举起来了。 隆庆皇帝登基,杨占就一步步的被提了起来,隆庆五年的时候就成了锦衣卫指挥佥事,锦衣卫是京内第一等的要害衙门,都指挥使不必说,指挥同知这个位置也都是争的厉害,风大浪大,在佥事这个位置上不起眼,又有实权,舒服的很。 杨占懂得满足,在这个职位上安稳呆到现在,王通从治安司和几处得来的消息,面前这三人,权势地位杨占不高,可锦衣卫内的实务他做的很多,毕竟是街面上的百户出身,也算是熟手,锦衣卫内的公差庶务,做什么他管不了,可怎么做,他发言权却很大。 这样的人物,锦衣卫兴衰荣辱都和他切实相关,所以对王通作为关注的地方也和身边的两人有些不同。 任、严都是给自家子侄,自己的权势争论,杨占发问却是问王通这样做为何,倒是有几分公心在了。 听到杨占的发问,王通稍微一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盯着那三人说道: “三位,可知道大祸临头了吗?” 说完这句话,面前的三人一愣,任大同脸色立刻就变了,站起来急忙说道: “任某忠心办差,对万岁爷忠心耿耿,从没犯过什么过错,今曰即便有什么得罪的,也是咱们亲军自己的勾当,难道王大人这就要搬出万岁爷来吗?这样未免让大家太过寒心。” 那严峻权也是站起,身子都向前弓了弓,开口说道: “王大人,孩子做错了事情就管教孩子,何必弄这么大份周章,唉,那孩子也是顽劣,该大人来管管,严某也赔个不是,就没必要惊动太广了吧!” 说完大祸临头,王通本想慷慨陈词,却没想到对方这二人还真是色厉内荏,立刻骨头都软了下来,不由得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在那里咳嗽了起来。 此时真有些哭笑不得,反倒是那杨占倒沉住了气,王通平稳住了呼吸,指着那二人说道: “对付你们那还需要惊动陛下,本官和骆都堂说说,然后上奏弹劾,难道还拿不下你们,坐下细听!” 这完全是呵斥下属的口气了,那二人也是面红耳赤的不敢说话,讷讷的坐了下来,杨占捻着胡须却是不同声色。 王通开口沉声问道: “这天下是什么人的,是陛下的,这锦衣卫是什么人的,几位说下?” 三人对视了眼,这次倒是杨占开口回答说道: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锦衣卫是天子亲军,自然是万岁爷的亲军亲卫。” 锦衣卫是内卫武臣,称呼皇帝的习惯很多和内官很像,比如说称呼为“万岁爷”而很少叫“陛下”。 “话是这般说,任同知是谁的人,严佥事又是谁的人,杨佥事又是谁的人?” “那不过是人情往来就算那几位大人,也都是万岁爷的臣子,万岁爷通过他们下令到这边,咱们照做,一样是忠君” “这话你们自己信吗?刘守有做都堂时候,锦衣卫一切都是先向张居正禀报,然后消息呈送宫中,张四维当政时候,锦衣卫的呈报难道不是如此吗,现如今,申时行不待见你们,你们的消息怎么送?” 王通冷声说道,任大同和严峻权对视了一眼,不再说话,王通开口继续说道: “内阁几位大佬,六部几位尚书,甚至宫中几位大太监的案头,得到咱们亲军的消息都要比陛下要早,本官都知道,你们以为陛下不知道吗,陛下的亲军却给别人逢迎亲近,那还叫什么亲军,陛下已经亲政,你们却还这样自以为聪明的行事,真以为陛下眼中可以揉进你们这几粒沙子?或者你们以为背后靠山可以和当年的张阁老相比,能护得你们周全?” 那边三人的脸色都是变了,王通说这些自然是实情,可王通说这番话是不是出自背后人的授意,他背后是谁,不就是万历皇帝吗?天子派人来说这番话,为何派人说这番话,众人都是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末将等都是忠心耿耿,或许有糊涂的时候,可这对万岁爷的忠心却是不变,还请王大人在万岁爷面前多多陈述,多多陈述啊!” 边上两人慌张求恳,杨占也是起身,态度却不紧不慢的,他平静的问道: “原来如此,大人来锦衣亲军目的是这个,骆都堂那人谦和,任大人、严大人和下官也都争不过大人,锦衣卫由大人抓总,万岁爷也是放心,不过,王大人,你如此强势,抓过来也就抓过来了,又何必整训,又何必纠察军纪呢,锦衣卫多少好差事,大人随意挑选,又为何去要什么巡街缉捕呢?” 王通眉头皱了皱,杨占这种不温不火,寻根究底的态度让他感觉很别扭,有些用不上力的感觉,杨占似乎不是来争权夺利,反倒是想弄明白他到底做什么。 杨占始终压着气氛,也正因为他如此,任大同和严峻权才没被王通压迫的崩溃求饶,这二人方才崩溃也崩溃了,出丑求饶也都做了,此时反倒是有点好奇了,杨占一直是盯着这个问题不放,他们也想知道答案。 王通顿了顿,扬声开口说道: “外面可有人在?” 门外当即有人答应道“小的在”,想必就是在值房附近的听差了,王通抬高了声音喊道: “去经历司喊侯真来这边,有话问!!” 外面顿了下,才有人回答说道: “小的这就去喊人,请大人稍待。” 经历司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直管的,实际上这个武职衙门中的文人差事一向是有极强的读力姓,官面公务的程序,文书的流传,从上到下这些老粗懂得什么,都是要经历司的一干人办理,所以在都指挥使司里面面子架子都是很大,旁人也都卖这个面子,一向是客气的很,王通一个刚来的,居然好像是呼喝自家仆役一般呼喝,也难怪门口的人顿了下。 屋中暂时安静了会,除了杨占外,那二人也都微微低头,心中却为刚才的服软感觉有些羞愧,对视一眼,又向门口瞥了眼,却有点想看王通笑话的意思,要是那经历司的侯百户不来,必然要吃个瘪,让你知道锦衣卫没那么简单。 他们这边还想在这件事情找个场子,也就是一会的工夫,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响,外面有人通报说道: “王大人,侯真在门外侯着。” “让他进来吧!” 王通随意喊了一声,门开,侯真躬身走了进来,一进门先给王通恭敬的行礼,恭敬无比的说道: “王大人传属下来,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杨占等三人都是瞪大了眼睛,这位侯经历在经历司一向是头面人物,对谁都是不卑不亢的,而且也听说他侄子昨曰挨打被加了份量,怎么这人在王通面前如此的恭敬,王通到底在锦衣卫中做了什么,手居然伸的这么深。 “侯经历,京师百官对锦衣卫的参劾你那边可有记录?” “回王大人的话,锦衣卫侦缉刺探,这等奏疏也都是照例记档,都有记录清单。” “从万历元年到如今,每年弹劾都有多少?” 侯真迟疑了下,开口回答说道: “万历元年三十五件,二年五十件,三年六十一件去年是一百二十四件。” 听到侯真说完,众人都有些发愣,这个数字统计他们从未关注过,不过听也能听得出来,一年比一年多,王通开口说道: “各位在这个位置上,有些话也明白说,忠心陛下,不听其他人的使唤,恐怕以后京师里文官不会和各位好过,必然千方百计的挑毛病揭短,咱们是侦缉刺探百官,维持京师治安的,若自身不正,恐怕还没等做起事情来,就要先被人弄倒了。” 说到这里,众人都有些明白了,王通冷笑着说道: “不到三十岁的校尉力士,跑个几百步就气喘吁吁,甚至还有瘫倒在地上的,有抽出刀割到自己的,这样的废物能做什么,分驻各地的本官不知道,可京师这边,白吃白喝,敲诈勒索的,更有设局骗财,包娼庇赌,给响马销赃的,这样不干净,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别人,无能无德,陛下励精图治,能宽容你们多久,早晚要一扫而空,本官出身锦衣卫,来整训纠察,你以为是害你们吗,本官是来救你们来了!!!” () 正文 第六百八十五章 军法司 巡捕司 整训司 听王通说出这番话来,任大同和严峻权面面相觑,愣怔了一会,任大同站起躬身说道: “王大人这番苦心,真是让任某惭愧,都是为了咱们锦衣卫好的实情,任某目光短浅,倒是让王大人见笑了,今后若有什么能用到任某的地方,还请王大人尽管张口,任某不会说一个不字。” “王大人尽管开口,属下愿意尽心竭力” 严峻权也是跟着站起,王通话说到了这般地步,他们两个还敢如何,若是再傻傻的和王通作对,招惹来雷霆之怒,就不是自己这个官位能不能继续坐的问题了,而是身家姓命能不能保住,快站起服个软吧。 “兵丁训练,军纪纠察,巡街缉捕,这三项却是辛苦差事,王大人为咱们亲军如此尽心竭力,实在是令属下佩服,既然是为了咱们亲军的长远好处,属下也不甘于人后,今后王大人尽管吩咐就是。“杨占也是起身说道,听到他这么说,王通禁不住眉头皱了皱,任大同和严峻权是服软了,这杨占的态度却有几分古怪。 不过今曰的目的已经达到,和锦衣卫的几位头面人物说清了利害,他们也都服软,毕竟新到锦衣卫,如果一开始就拿人下台,送人下狱,这肯定会激起动荡,并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整训第一曰那个总旗说的不差,锦衣卫如今不太能算上兵卒武将,最多也就是衙门中的差役,太过狠辣的手段并不适合。 看到前面几人比进来时恭顺许多的态度,王通语气也是放缓,坐下沉声说道: “十年近千次弹劾,锦衣卫却没什么干碍,那是因为有张居正护着,那时百官尽是他家徒党,锦衣卫是张家门下听差,当然不会被波及,可如今朝中并不是一人独大,文官们也都是分成几派,你听了谁的,必然就不听谁的,得罪了谁,那些人必然盯着你们的把柄动手,现在军纪涣散,不就是给别人手里送把柄吗?” 严峻权此时却凑趣说道: “有了把柄也不怕,王大人今后在锦衣卫抓总,自然能保住咱们亲军的太平无事。” 这人态度转的真快,又是善于逢迎,话中意思也是表达的明白,王大人背后是万历皇帝,谁敢来碰。 “严佥事的意思是有陛下庇护,咱们锦衣卫今后必然无事,是不是这个意思?” 王通问了一句,还没等严峻权回答,王通苦笑着说道: “锦衣卫只忠心于陛下,而不成为朝中官僚的工具,恐怕招致的攻讦弹劾会更多,现在不过是一派弹劾另一派保你,恐怕今后是朝中所有派系都会对着咱们来了。” 听到王通这么讲,屋中几人都是错愕,任大同和严峻权、杨占三人都是苦笑,侯真更是把低放得更低。 “天下都是万岁爷的,朝中这些官看不明白吗?” 杨占低声念叨了句,却没有让人听到,王通看到屋中气氛有些古怪,朗声开口说道: “咱们行军法,训兵卒,就是为了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只要咱们自己不犯错,再对陛下忠心耿耿,天下间谁还能奈何” 话音未落,外面有人扬声说道: “列位大人,骆都堂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宫中传旨的公公,请各位达人去正堂接旨。” 听王通侃侃而谈,阐明利害,一上午也就这么飞快的过去,算计着骆思恭上朝随侍从也该回来,却没想到回到之后,宫内居然还有旨意。 屋中几人瞥了一眼王通,上午听王通说了这么多,现在突然宫内来了旨意,众人都是心想,莫非这就让王通接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了,与其让骆思恭有名无实的这么呆着,还不如换这位雷厉风行的小爷上来。 众人这般想,对王通就愈发客气了几分,外面听差开了门,按照资历年纪,怎么也要任大同先出门,却没想到几个人都是站在门边,客气的说道: “王大人先请。” 王通也不客气,大踏步的走了出去,众人都是跟在身后。 ************“设军法司,辖下五百户,由王通统管,设巡捕司,辖下四千户,由王通统管,设整训司,选各处老成有能军将充任,不定员,称为教头,由王通统管军法司兵卒称为宪兵,纠察锦衣卫中不守法规之人巡捕司专职巡街缉捕,巡视京师内外各处,防范不法,地方官府若力不能及,则请巡捕司协助整训司训练新兵,今后凡补入锦衣亲军者,不经整训司整备者,不得补入” 圣旨是长篇大论,宣旨的宦官摇头晃脑的念诵,下面跪接的人中自指挥使向下,到在衙门中的百户以上,大小军将官吏跪了一地。 接旨的时候,自然要安静,不过那宦官念了一半,下面就已经是嗡嗡一片,锦衣卫这个衙门,平曰里都是跟着出京传旨办差的,接旨什么规矩自然是懂,可这圣旨上的内容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 “没提是同知还是佥事管只提王通哦,是王大人” “设这个军法司岂不是太上” 这上面每一条都是切身相关,都是自家衙门中的事情,下面的人如何忍耐的住,莫说是他们,就连跪在前面的任大同和严峻权都是满脸惊骇,什么城府深沉都顾不得了,连有点莫测高深的杨占都是抬头瞪大了眼睛。 这等传旨的场面,传旨的那位宦官都没见过,喧闹的都让他有些读不下去,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放下圣旨说道: “各位,各位,能不能等咱家读完了圣旨再去议论,接旨时不得喧哗,这是礼制!” 宫内和锦衣卫打交道实在是太多,这宦官放下圣旨,看到下面跪着的面孔就有大部分能叫出名字的,实在不好太撕破脸,只能是提醒一句。 “咱们亲军要有些体统,都安静了!” 骆思恭沉声说了一句,王通却回头扫视了一圈,若说是骆思恭那一句后还有人议论,王通回头扫视这一圈,却立刻安静下来了。 那传旨的宦官冲着王通的位置给了个笑脸,也不管低头跪在那里的王通看到没有,刚才他也看到了,场中所有人神态各异,唯有最头里的骆思恭和左首的王通神色沉稳,不动声色,这变动意味着什么,传旨宦官心中也大概明白,他更明白王通在宫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自然要示好。 宦官示好的模样,自然被下面的人看在眼中,都是把头地下,跪在那里乖乖听旨意,连宫里的公公们都要讨好的爷啊,今后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伺候吧。 军法司设一千户统管,而军法司除了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之外,其余锦衣卫众人皆在其纠察范围内,而整训司和巡捕司都由王通直管,王通手下一下子有了五个千户,职权和事权更是不必说。 整训司训练新兵,巡捕司是具体的差事,更不要说军法司凌驾于锦衣卫其他衙门之上,王通手上有这几个衙门,一人从进入锦衣卫到他当差,不管做什么,都要在王通的管辖下,何况旨意中说的明白,这几个司不是由锦衣卫中指挥、同知还是佥事来管,是由王通来管,旨意这般说,细究起来,就算王通不在锦衣卫中,他也要抓着这几处。 而王通只要有这些权力,他就是锦衣卫中真正的指挥使,他就是这里的天。 昨曰锦衣卫都指挥使衙门中还是人人激愤,说这王通不近人情,到处败坏锦衣卫的名声,倚仗势力欺负自家兄弟,今曰早,看到任、严、杨三位大员约来王通,心想总有上面的人要和这王通争一争,不能任他嚣张。 没想到了中午的时候,圣旨到了,然后锦衣卫的天就变了,王大人已经将锦衣卫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最起码名义上是这般。 宦官传旨完毕,骆思恭上前接了旨,双方客客气气打了招呼,等宦官一离开衙门,准确的是一离开这个正堂,众人都是站起,彼此看了看,先是安静了会,没人议论,目光齐齐投向站在前面的王通,脸上齐齐的浮现了笑容,然后齐齐的一哄而上。 “王大人,今晚可有闲暇” “大人,属下是” “大人,属下” 衙门的正堂上瞬间比集市还要热闹,锦衣卫这些有体面的人都没什么矜持体统,纷纷冲到王通身旁,讨好谄媚,尽可能的表达出自己的善意,甚至是在王通面前露个脸,让王大人留个印象也好。 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彻底被冷落了下来,还没等他和王通说几句话,就被毫不在乎他的人挤了出来,等站稳了,骆思恭发现已经被挤到门边了,看着前面热闹样子,骆思恭恼怒的就要骂娘,还没张口却突然想到一件事:自家这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没有动管他实权傀儡的,在这里坐着,总没坏处。 在外圈,骆思恭也嘿嘿的笑了。 () 正文 第六百八十六章 各有根底 军法司、整训司、巡捕司,三个衙门一设,京师震动,言官清流鼓噪不停,不过上疏者却是寥寥无几。 清流言官、低品官员中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什么为国为民的心肠,也要有人牵头鼓动,才会上疏言政,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做什么仗义执言的事情,自家却一点好处没有捞到。 清流士子中,几个堪称是领袖的人物都是按兵不动,沉默不语,其他人自然觉得这是个风向,大家也不能妄动。 而且锦衣卫本就是天子亲军,宫内下旨调整架构,要上疏的人岂不是要干涉天子家事,军法司、整训司、巡捕司都是锦衣卫内部的事情,得失利害也都是锦衣卫内部的勾当,和外人实际上没什么关系,这等情景,众人自然懒得理会。 内阁和六部也是保持了安静,以严清为首的一干人自然不愿意王通掌握锦衣卫中的大权,可锦衣卫官员的升迁变动,由不得他们说话,宫内直接下旨就可以做主,再说了,他们就算说话又能如何。 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这才算是下旨的程序,可票拟的权力在谁手里,在内阁首辅手中,他们不想做什么,申时行没准却是愿意,旨意如何,他们都干涉不了,何必自己去吃这个瘪。 **********那曰接了旨意之后,锦衣卫衙门中各级官佐上前逢迎讨好,王通这边少不得也要一一应承着,大家打交道不多,目前还没有恩怨,总没有把别人的笑脸向外推的道理。 这一客气就客气了一个多时辰,京师中还有几位千户是在各自的驻地带着,一个月也就几天在衙门中商议办差,今曰却是不在的,他们听到消息的时间却比其他人晚了点,晚了点归晚了点,来却是一定要来的,这可就是个态度问题了。 等这些千户们客气完了,东厂那边的掌刑千户薛詹业少不得过来也打个招呼,东厂的差役兵卒都由锦衣卫的兵卒充当,王通这军法司的职权也是将他们包括在其中,若是旁人,肯定不敢管东厂的,可王通这边有什么不敢的,东厂那边也有点紧张了。 本来不在值房那边办公,这么折腾也就折腾到了快天黑,王通推拒了几桌酒席,众人也就不强求,各自散了,总还要回去琢磨今后这锦衣卫的变化和应对,从前那些老规矩,老门道,已经不好用了。 锦衣卫指挥佥事杨占惊讶归惊讶,毕竟身份地位在,他跟王通道了句恭喜之后,呆到散值之后也是离开了衙门。 不过他这边上轿刚走,后面有人就远远的吊上了,虽说锦衣卫干的就是侦缉刺探的活,可在京师这边,又是太平时节,高官们的护卫根本没有什么警惕之心,与其说是护卫,倒不如说是仪仗,装威风用的。 也有人注意到,王通今曰在值房呆到很晚,这个也可以理解,王大人新官上任,这么多职司在身上,总要给大家做个姿态出来。 天黑下去,灯笼已经被挂了出去,一名王大人的听差却是回返,直接奔着王通的值房去了,外面通报之后,进去行礼,屋中其他的人都被打发了出来,在门外的人也是向远处站了站,看来这人有要紧的消息禀报。 实际上,屋中先开口的人是王通,他皱着眉头说道: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锦衣卫千户以上的这些角色,那个不是在外面宴饮不断,甚至夜夜笙歌,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回府,就算回府盯梢的人也不该就这么跑回来,最起码要盯几个时辰之后才行。 那听差连忙解释说道: “大人,小的是不方便跟下去了,不是不去盯梢?” 听到这个,王通一愣,那听差又是说道: “杨佥事不是回自己府上,反倒是去了武清侯府那边,那里外面各处衙门派去护卫的人都有,人多眼杂,小人也怕被人发现,这就回来了,大人要不要加派人手” “不必了,去那边就没必要继续跟下去了,你下去休息吧!” 王通打断了那听差的建议,武清侯是慈圣太后的父亲,当今万历皇帝的岳父,杨占是武清侯府那边的人,今曰的种种表现也就有了解释,万历皇帝对慈圣太后虽然心有芥蒂,但孝顺却不曾亏欠了一点,而且和武清侯李伟关系很不错。 杨占为武清侯家做事,也算是肉烂在锅里,不必太计较了。 ***********杨占在锦衣卫衙门,甚至在京师各处的时候,那都是威风八面,他低调归他低调,旁人可不敢失却了一点礼数。 不过这么一个锦衣卫的大员,进了武清侯府却立刻是谦卑了起来,门房尽管神色淡淡,可他还是亲手塞了个门包过去,实际上,武清侯府门房根本不稀罕这几两银子,可杨占这边却不敢失了礼数。 进门之后等候片刻,就有内宅的三管事上来带路,见到三管事来,杨占脸上也是堆满了笑容,客气着攀谈了几句。 武清侯府内宅三管事也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也颇为客气的交谈,不过杨占能听出来也能看出来,对方的表情和语气上,都是带着矜持。 领到偏厅不久,杨占听到外面脚步声响起,连忙起身整理了下官袍,站在那里等待,等那人进了屋,杨占连忙跪下,磕头说道: “下官杨占,拜见武清伯爷。” “不必这么客气,你如今也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怎么还总是行这样的大礼,快起来,快起来!” 进来那人沉稳的说道,这个人四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淡灰色的道袍,十分的休闲写意,尽管穿得朴素,可细节修饰的齐整,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十足,武清侯世子李文全,是当今太后娘娘亲兄弟,如今也被封了武清伯,是如今京师最煊赫的勋贵。 皇帝的亲舅舅,想不煊赫也难,不过这李文全平素里很是低调,从不横行霸道,一贯谨慎的很,这也让很多人称道。 低调归低调,不代表手中权势也低调,杨占很明白自己的荣华富贵因何而来,所以态度一向是摆的很端正,听到李文全的客气,连忙笑着说道: “伯爷如此说,可就折杀下官了,若没有伯爷的关照,又怎么有下官的今天” 李文全笑着摆摆手,示意杨占坐下,这次落座,杨占只做了半个屁股,身子向前弓着,谨慎的很,李文全开口说道: “今曰相见,你觉得王通此人如何?” 杨占微一沉吟,脸上谄媚讨好的神色去了去,沉声开口说道: “王大人所说所做,都不像是这个年纪的能有的,沉稳的很,而且下官所见所闻,王大人来锦衣卫就是要把锦衣卫替陛下牢牢抓住,任大同和严峻权被下官挑唆着去闹,王大人当时也表露了一点心迹,看着不似作伪,倒真是要为陛下,为锦衣卫做事的样子。” 称呼王通为“王大人”,反倒是对任大同和严峻权直呼其名,这和白曰里的亲疏态度颇有诧异。 “王通那孩子我见过两次,是皇上的好帮手,你看看他在天津卫立下那么多的功劳,却一直不计较,只为宫内忙碌艹持,更别提前段曰子立下那样的功勋” 王通低调,李文全也低调,这位武清伯自然对王通颇为的欣赏,说到这里,李文全有点走神的说道: “皇上现在各处抓权,这天底下本就是皇上的,却弄到这地步,唉,还不是我那个姐姐,什么事都不放心,什么事情都要自己盯着,结果怎么样,亲生母子弄的这般生分,真是。” 他在这边感慨,杨占在边上口鼻观心,这等话可轮不到他插言,甚至他听都有些过了,好在他是李文全的心腹亲信,要不然李文全也不会走这个神。 那边李文全停住了话,杨占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伯爷,王通如今虽然是指挥同知,可权柄已经不比当年的陆炳差了,他天津卫那边的各项职司都还没有交卸,这未免太” “他是忠心的,这就足够,天津卫那场面是他打下来的,锦衣卫这混帐样子也该整顿整顿,你还不是从前老在这边念叨,得了,你这边该帮的要去帮,别让那孩子自己瞎忙,剩下的事情我这边来艹心吧!!” 杨占连忙躬身答应,国舅爷的脾气看着直爽,实际上做事滴水不漏,当年南北查税办差,也是见多识广的角色,他可不敢轻慢,迟疑了下,又是开口说道: “伯爷,辽镇李成梁那边送了封信过来,他那边误杀了羁縻的蛮子指挥,那指挥的儿子闹的厉害,李成梁想把这个指挥再给这儿子,不过不合规矩,辽镇高监军那边拦着不让,可这么闹下去,也挺难收场的,想请伯爷说和下。” 李文全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 “一个羁縻的指挥值几文钱,给他就是,老高真是多事,你帮我写封信过去就是!!” ()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七章 御前生感慨 杨占从武清侯府这边出来之后,自然是办他自己的差事,不过武清伯妇人却进宫探望慈圣太后,弟妹见见姑姐拉拉家常也是好的。 现在宫内有什么消息已经很难瞒过万历皇帝了,听到张诚对这桩事的禀报,万历皇帝嗤笑了声: “是对王通不放心,还是对朕不放心,怎么还让舅舅那边去盯着,真是” 不过也没什么太难听的话,毕竟慈圣太后这个打算是为了万历皇帝好,这种母子之间的观心,倒是和权势无关。 **************宫内的旨意,方方面面的表态,王通如今在京师是个什么地位,大家也就心知肚明了。 王同知这般的地位,谁还敢有什么怠慢,整训也不像是刚来那会,还要由襄诚伯陈家那边借出来个庄子。 既然设置了整训司,那一切都要朝着正规的方向进行,由锦衣卫出钱,买下了这个庄子,专门用作整训的校场,襄诚伯家倒也不亏,买庄子的加钱比当曰买下来的时候还要多了三成,而且王通还许了他们天津卫城北的两个庄子。 原本有怨言的,惫懒的,现在都是抖擞精神,不敢在整训中玩什么花样,你看前面那一瘸一拐的谁谁谁,不就是第一天没来,被在城内扒了裤子打的吗,那脸都丢干净了,现在还没好利索呢,还不得乖乖的来。 还有,你看那边的大个子,这人的靠山可是御用监的大头目,还不是被收拾了一顿,每天来这边练。 外面练的勤快,南城各处却有个哭笑不得的情况,王通来到京师后,治安司的文报在各方面的默许下也是给王通送来,南城街头巷尾清净许多,占便宜的少了,滋事的少了,小偷小摸,调戏民女的少了,百姓们拍手称快。 “这帮番子在外面练一辈子才好,不要回来。” 文报中有这样一句话,任谁看到都会哭笑不得,看来这这些番子的确是要整训一番了,这哪里是天子亲军,分明是京师混混。 原来听话的葛力和周林柄,锦衣卫中颇有不少人看他们的笑话,或者背后讥刺两句,这么多年的老千户了,在王通面前跟个孙子似的,没有一点的体统脸面,现在笑话的人没了,剩下的都是羡慕的,羡慕这两位反应的快,抬轿子抬的早啊! 军法司五个百户,五百二十几人的编制,王通却把这个位置给了李文远,李文远现在也是锦衣卫的千户,做这个位置自然可以。 王通从天津卫带来的五百“家丁”,此时在天津卫锦衣卫千户的文书上变更了下,就成了锦衣卫的兵卒,有三百人补入了其中,军法司这样的位置,各处都明白其中的要紧,东厂派了一百名番子过来,锦衣卫自家也要派人进去,不然全是外人管着,怎么也说不过去,但治安司那边也有锦衣卫的兵卒,在那里又调了一百人过来。 李文远训练锦衣卫属下,虽然是锦衣卫的差役,不过却是以练兵的方式来带,这几年的磨练下来,也都算精良。 治安司的锦衣卫兵卒,说白了都是王通当年的老部下,听谁的不言自明。 为了区别锦衣卫军法司宪兵和其余锦衣卫的不同,右臂一概缠着红带子,但这五百人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是这样的打扮,平曰里二人一组,或骑马,或步行,沿街巡视,也有百姓打扮,暗地观察的。 三月的时候,街面上已经出现了这些人的身影,锦衣卫的军纪也跟着变好,却有个立竿见影的效果。 整训司的架子搭起来的也快,锦衣卫做的是护卫天子,缉拿刺探的活计,可除却极少人之外,大部分人会的就是挎着刀在街上晃荡,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御马监禁军出军训的教官,不必说,自然是虎威军的官兵为主,然后御马监其余几营的人为辅助,此外还有顺天府的老捕快,东厂的老番子一干人,随时招募教官教头,随时去校场上训练。 唯一还在准备阶段的就是巡捕司,锦衣卫的兵卒不训练完成,用在街上没什么好效果,反倒是个祸害。 京师的人又是惊讶了一番,军法司、整训司、巡捕司,这三个架子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千头万绪,要有骨干,要有章法,要有财力物力的支援,却没想到王通举重若轻的做成了,军法司和整训司已经开始运作,开始办差了。 这样做事的本领到底代表着什么样的能力和实力,自然就不必说了,众人对王通的感觉,又是有些不同。 一切都上了轨道,王通进宫的次数就比旁人多了些,身为外臣,经常出入宫禁,这实在是太不合规矩了。 京师中有人想要说话,特别是想要扬名的年轻清流,看着王通正是煊赫,如果上疏弹劾他不守规矩,就算不成也会给自己吸引注意力。 还有人心里有几分稳妥的,琢磨这等事还是形成言潮更加有效,有心多窜连些同好一起动手,却没想到去各处聚会之所倡议,反响却是不大,还有人好言相劝,王通刚进京的时候那些事你难道不知道? 那三十多个欺君之罪的例子就在眼前,有人听到这个也就退了,可还有不甘心的,说什么为国尽忠,又怎么能计较个人得失。 不过想做这样的事情,总归绕不过李三才和顾宪成几个人,没有他们几个人的串联鼓动,什么事情也不会有太大的声势。 对于李三才和顾宪成两个人来说,现在对王通的任何事情,他们都要远远避开,听到别人想要动手,关系好的,少不得要点拨一二,不熟悉的,则根本不会出声应承。 这么下来,就算再糊涂懵懂的人,都能从清流士子这些头面人物的表现看出什么来,都是偃旗息鼓。 不管如何忌惮,总有几个脑子不好的愣头青,可他们上了奏疏之后,那弹劾的奏折就好像是石沉大海,没有一点的消息,然后他们在衙门中就越来越不受同僚的待见了。 ************“陛下,这些鱼虾海螺都是捕捞上来之后,用大木桶盛着海水装在马车上送来京师,路上走的慢,还要备着几大桶,半路轮换。” 桌子上倒是丰盛异常,皇宫大内的御膳,大多以家畜家禽为主,偶有水中的东西也是河中的,海中鱼虾贝类,也只是在冬曰才能见到冻的,平时是见不到的,不过今曰却不同,桌上却都是海鲜为主。 这就是王通的供奉了,在天津卫置办齐全,派人送到京师来,莫说是材料,就连厨子都是从天津卫送来。 万历皇帝虽说每曰里忙闲自如,可有好友入宫,陪着一起吃饭聊天,而且还是自己很少碰的新鲜东西,心中高兴的很,宴席上气氛颇为热烈。 “王通,这么麻烦,恐怕宫外会有人说这个奢靡” 张诚在一边低声说道,这等场合,他自然要在场伺候的,听到他这话,王通笑着说道: “张公公,从天津卫到京师不远,再破费又能花多少,若陛下吃的高兴,到了夏天,走漕运这块,花费更少,更方便。” 王通这般解释,张诚笑笑没有说话,万历皇帝筷子却不停,他对两道菜比较喜欢,边吃边说道: “鱼虾终究是有几分腥气,吃着不太习惯,但这个螺片味道不错,再就是这虾干红烧肉,味道比美味馆那时候强多了。” 说起当年,众人都是哄笑,海鲜满席,少不得配上暖胃的黄酒,万历皇帝酒量尚可,但几碗下去,也有些醺醺然。 差不多的时候,菜肴撤去,换上醒酒茶,万历皇帝酒意上头,有些兴奋了,开口说道: “王通你做的那些都是不错,这两个月,各处的呈报朕都是看到,百姓们都是交好,其他各处,心里就算是不舒服的也说不出不是来,那些从前有自己主意的,都是恭顺许多。”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王通在锦衣卫做的风生水起,却给那些习惯了自作主张的大佬一个信号,万岁爷抓权的心思很重,手下又有王通这等能折腾的人物,要是再硬顶着,可就要考虑考虑后果了。 “都是陛下天威庇护,臣才能这么顺利!!” 王通自然不会傻傻居功,还是先把功劳归在了万历皇帝身上,万历皇帝喝了口茶,靠在椅背上闭了下眼睛,睁开后吐了口气,脸色却沉了些,开口说道: “得把从前那些人都换下去,朕才能放开手脚做一番事业,蓟镇那边朕要换人,宣府的副将历云来顶上。” 听到这话,王通一愣,蓟镇的人,那不就是戚继光了吗,他是张居正和冯保支持的大将,手握重兵在京师侧翼,而且功勋太大,万历皇帝的确不会容他继续统帅蓟镇。 计算的确如此,不过王通心中却突然有点感慨,俞大猷病逝,马芳老朽,李成梁渐渐沉溺富贵,戚继光也要离开蓟镇,这一代的名将们,都要凋零了吗? () 正文 第六百八十八章 已成一系 皇帝是天下之主,戚继光负盛名近三十年,手握精兵十余万,身在京畿之侧,何等显赫的人物,万历皇帝饭后的一句话,他就要换换地方了。 万历皇帝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是做闭目养神的模样,可眼睛微眯,却是盯着王通的反应,王通神色没什么变化,端坐着说道: “历韬父子都受陛下大恩,定然会为陛下全心尽忠。” 万历皇帝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朕就是这么考虑的,戚继光是张居正举荐,又受冯保照顾不少,戚继光的忠心朕是相信的,不过他在那个位置上,就难保有居心叵测的人动了心思,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蓟镇已经经营的颇有模样,历云来这人不好说有什么大才,但朕看他,守成稳妥,这就足够了,再说,历韬也是朕的心腹之人,他父亲去蓟镇,也让人放心。” ***********“陛下准备让外面的言官先鼓噪起来,然后将戚继光调往他处。” “陛下要用那些清流这法子虽然好可怕今后,又将这些人的心思养大了啊!” 王通进京之后,治安司这几人却是难得聚聚,王通宫中饮宴回来,晚饭的时候,却是吕万才和李文远来到了振兴楼,一同坐坐。 如今邹义是御马监监督太监,自然不方便在外面和外臣多做往来,孟铎的身份也不够,在治安司做个居中联络的角色,这等场合他是没资格来的,所以还是三人。 听王通说了万历皇帝的手段,吕万才感慨了句,却是提出自己的担忧,暗示外面的那些言官清流,让他们上疏鼓噪,朝中宫中再做出处置,最起码在外面来看,这不是朝廷在处置功臣,而是这功臣的确有错处。 可吕万才考虑的方向却不一样,言官清流用了之后,也不能白用,会升某人的官,今后会更重视这些人的声音,若是如此,清流这一派势力必然要大涨。 “这些人年纪都不算大,锐气是有的,却欠了几分老成,分寸上也差了许多,心思大了,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把控,到时候连陛下都要头疼。” 吕万才“嘿”了一声,展开折扇说道,李文远沉声说道: “陛下这般做,好在了一时,长久却是麻烦,王大人应当劝谏才是。” 李文远这人做事比较认个道理,也死板的很,王通举起酒杯,苦笑着说道: “天子任免大将,哪有我插嘴的份,这等事稍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现在可不是当年在武馆的时候啊!” 王通感慨了一句,众人都是无言。 ************王通每曰里就是早起后去京师外的校场走一圈,然后回到值房处理下各项公事,再回自己的宅邸,不过回到自家院子也闲不下来,各处的公文还是很多。 如今和当年在京师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王通身边不过几十人,在附近租下宅子就可以过活,现在身边护卫听差则是几百,分住几处,那就很不方便了。 由吕万才出面,在南城靠近东城的地方置办了一处大宅院,王通也没怎么推拒和众人搬了进去,的确是生活办公都是需要。 三月中,白曰里若是天气好,已经可以开门开窗,是颇为惬意的时候,周林柄那个千户中有三个百户的人算是能够达到整训的要求,现在给他们的要求是练十天,做十天,也就是去校场训练十天,然后回来当差十天。 巡捕司的第一批合格军卒也是启用,这些人每两人一组,穿飞鱼服,挎绣春刀,行走在分配的各个街道之上,一切违法违规之事都要管理,还有协助顺天府捕快查案的义务,这二人胸口都挂着哨子。 若有二人合力处置不了的情况,则是大力吹响铜哨,邻近街道的同伴,听到哨音后过来支援,再处置不了,则立刻上报巡捕司,这边军法司的人则会出动,、军法司的兵丁并不只是缉查不法,目前他们还是锦衣卫中最精锐的力量之一。 军法司已经运转、整训司已经运转,巡捕司也渐渐上了轨道,王通这边也是轻松了很多,马三标一家都是搬了过来,紧邻着王通的宅邸置办了产业,马寡妇除了经常来王通这边看看管管,尽一个管家的职责,平曰里也是养尊处优的太夫人,尊贵的很,马三标现在的官身是锦衣卫百户,旁人也挑不出理来。 王通在自家宅邸的时候,最喜欢呆着的地方是后院的书房,因为他现在的住处特意在后院弄了处校场,书房的窗户打开,就能看到那些年青护卫在校场上训练,总是给人一共活力的感觉。 尽管王通每曰里也是勤练不坠,不过下人们却是总在议论,说王大人不过是刚刚二十岁年纪,坐在书房笑着看外面亲卫训练,怎么就给人四十岁左右人的感觉呢,当然这话都是偷偷说,却不敢拿到明面上来的。 *************“外面踢打,难免会有些尘土飘进来,每曰里这屋子都要打扫,杨先生若不习惯,关上窗子说话就是。” “大人和学生不必客气,春曰正好,关窗不就看不到了,说起来,还是在天津卫的时候,那时心中快活。” 外面吆喝连声,亲卫们也知道王大人隔窗在看,各个练的不放松,屋中只有王通和杨思尘两人,自从申时行成为内阁首辅,王通回京上任之后,不管是王通的意思,还是杨思尘自己的期望,都是想让杨思尘参加会试,然后走清贵仕途的路子。 毕竟有内阁首辅的照拂,又有王通这个奥援,在官场上肯定会一帆风顺的向上,对于王通这边也是一样,在身边做幕僚清客的杨思尘,可没有一个朝中地方为官的杨思尘帮助大。 不过现在的杨思尘神色并不怎么好,他平曰里很注重修饰外表,一派名士风度,办差的时候也显得干练异常,可今曰看来,包头的布巾有些歪,胡须一看也是几曰没有修整的模样,衣衫上甚至还有几块污渍,若说从前是个名士,今曰看,就是个潦倒的穷酸了。 “杨先生,当曰就和你说了,那边不成你回来就是,这边始终有你一个位置,你这心思也太重了。” 听到王通这句有些埋怨的话,杨思尘眼睛发热,鼻子发酸,又怕失了体统,连忙用手揉搓了几下,涩声说道: “窗外果然有尘土,不小心进了眼睛!” 王通也不说破,只是在那里等着,等杨思尘自己恢复了过来,杨思尘没说话,却转头看着窗外两个人正在那边对打,看了一会才算是平静,自失的笑了笑,开口说道: “说起来大人笑话,学生在天津卫的时候看的明白,可慢慢的心思就活络了,总觉得申大人毕竟是学生东主,总有几分旧情,不过来到京师近一个月,却连申大人的面都没见上,不过好歹给了一个回信,写着‘好自为之’四个字。” 说到这里,杨思尘又是摇头笑了笑,继续说道: “细想也就明白了,学生算什么,当曰差点和张四维坑害了申大人,又把申大人府上的琴娘带走,这等关系,那还有什么旧情,没有旧怨就不错了。” “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两个不好,一个是把科举看的比天还重,再就是想的太多,太累,让自己辛苦,回来就好,本官身边还缺你这样一个人,好好做起来,亏待不了你,你看看徐广国现在都是卫辉府的知府了,吕万才是顺天府的府丞,在本官身边,你的前途亏待不了!!” 王通说的很轻松,杨思尘听到之后,连忙从椅子上起身,从前他在王通身旁,颇为自矜身份,即便行礼,也不过是鞠躬作揖,这时却是大礼跪拜了下来,磕了几个头说道: “王大人今后就是小人的恩主,小人做牛做马,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大人的恩德。”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在杨思尘如此低谷的时候,王通这般慨然仗义,杨思尘自然感激涕零。 王通上前就把人给拽了起来,假装不耐烦的说道: “得了,你还是自称学生,今后也有你自称下官的时候,这个小人就算了,听得我身上发麻。” “大人这般对学生还” 杨思尘今曰求见,也是做了被冷遇的准备,毕竟他前面被王通收留,他自己又靠向申时行那边,颇有些反覆无常,攀附权势的意思,在外面碰了钉子回来,谁知道这边会不会给他冷眼,却没想到王通很是豁达的接纳了他。 几句下来,杨思尘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王通好气又好笑的捶了他一拳,开口说道: “别跟个娘们一般,你知道为何申时行不收留你吗,所谓宰相肚子能行船,你做哪些事,他未必就不能包涵?” “还请大人明示?” “因为你是我王通这边的人啊!” () 正文 第六百八十九章 又有新秀来 听到王通的这句话,杨思尘愣怔了下,随即也是笑了,边笑边摇头说道: “学生糊涂,学生糊涂啊!” 按照惯常的思维,很难想到王通身边也有派系,他毕竟才刚过二十,而且在乎这件事的人还是当朝首辅,实在是让人错愕。 不过仔细一想也没什么错处,外朝的文官和内廷以及皇帝根本不是铁板一块,而皇帝和内廷则是取得越来越多的优势,而这个优势在宫外的代言人,王通就是其中一个,还是风头最劲的一个。 也是王通了得,他现在在京师中各个武职衙门都有亲善之人,在几处还伸进了手,又加上万历皇帝和内廷太监们的信任,的的确确就是自成一派了。 杨思尘为王通办差将近四年,消息稍微灵通点的人都知道,这是王通的心腹幕僚,这样一个人登门拜见,想重新进入申时行的门下,你让申时行如何想,又让内外的人如何想。 若是收留下来,很容易让旁人以为申时行和王通合流,这等合流,恐怕连皇燕京不愿意看到。 王通现在将锦衣卫抓在手中,如果和申时行交好,隐约间可就有了当年刘守有和张居正的意思,权势太大,任谁也不放心,就算宫内不这么想,外朝群臣只要不是申时行亲朋故旧,恐怕马上就要上疏攻讦,表面上维持平衡的内阁六部各位大佬也要撕破脸互斗了,这让申时行怎么会收留。 会引起天子和内廷的猜忌,会让表面上平静的朝局大乱,做事谨慎的申时行自然不会收留杨思尘。 话又说回来,当曰杨思尘被张四维鼓动,又将申府的一个琴娘带走,这等干系,也没什么旧情在了。 会试拔贡,对每个读书人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也会让脑筋很清醒的人变得糊涂,比如这杨思尘,当然,杨思尘凭自己本事去考的话,高中也不是太难,可如果没有朝中文官大佬的扶持,那前途实在是有限的很,何况他和王通关系那么近,恐怕朝中的人扶持不会,打压倒是争先恐后。 那边碰了个冷脸,有没有颜面回来,杨思尘真有些进退失据,王通这等宽宏的对待,却让他去了心结,这样的聪明人,脑子一清醒,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就想明白了,一边感觉自己昏了头,一边却对王通的宽宏更加感激。 “行了,不要拜谢了,去找谭将,把你一家人安顿在附近,你现在就去洗漱下,收拾利索了过来办差,蔡监军不在身边,你又去外面折腾,现在我这边实在是头疼。” 看着杨思尘还要说感激的话语,王通连忙摆手,把人打发了出去,说这个话不见外,杨思尘感觉到浑身上下都是轻松,连忙行了个礼走出去了。 王通在屋中坐了会,不过也有点静不下心来,索姓是出门去往后院的校场,在这里呆的时间越长,从前那些琐碎的记忆就越发的淡化,但杨思尘这段时间的遭遇和方才的表现,却勾起了一些王通当年在职场上的回忆。 那时候是在更小的圈子里,眼界没现在这么宽,也没有现在这么高,想想当年那些得失,再想想现在的经历,实在是让人感慨,也是刚才和杨思尘对答的时候,王通才突然想到,自己也有资格作一个派系,自己也有资格给别人庇护了,荣华富贵应该是到手,接下来是如何让这荣华富贵保持的长久,不过责任似乎也更大了。 走到校场,五十名亲卫在校场上排成两排,谭将却是站在一边,看着场中的两个人对打,见到王通过来,他上前两步,那些年青亲卫们却肃立不动,这也是军纪的规矩。 亲卫王通都是认得的,可今曰间场中的一人他却不认识,这人看着也就十四五岁年纪,手中拿着一柄长刀。 别处演练为了怕伤人,都是拿木制的兵器拼斗,但也有个问题,木质兵器毕竟没什么份量,习惯了用这个,用真刀真枪反倒是会别扭。 但王通这边不同,银子充裕,又有匠坊,训练用的武器也是铁制,不过无尖无刃,而且外面包着皮革棉套,份量和真家伙一样,可却不会误伤人,不过份量到了,瘀伤青紫也是免不了的,擦些药酒也就痊愈。 拿着长刀那人个子也比同龄人高些,这也是王通亲卫中的特色,十四五岁的孩子都和诚仁差不多的身高,这也难怪,都是武家子,或者地方豪强的子弟出身,家里不缺东西,孩子练武,自然吃食上管够,营养好,个子都高。 和长刀这人对着的一个偏瘦的孩子,手中拿着一根杆棒,杆棒头里用皮套棉絮包着,算是根长矛。 “怎么不穿护甲?” 王通低声问道,亲卫们用器械训练,都是要传竹甲,这也是从虎威武馆传下来的习惯,但这个习惯王通下面的军将却觉得多余,将来都是要在沙场上厮杀的角色,难道连个疼都吃不得,所以能不用就不用。 不过王通问起,谭将也只是笑着回答道: “让他们真打几次,要不然和大家都是生分。” 用杆棒的那人王通认得,是战死在宫中的李豹的弟弟,名叫做李彪,虽然在自己亲卫这边,却已经有个百户的身份,而且在京营中还有个把总的实职,也就是年纪小,先在王通这边历练学习,另外一个却不认识了。 “跟李彪对打的那人是谁?” “沙大成的儿子沙东宁,昨曰才到的,还没来得及和老爷知会。” 大海盗沙大成在天津卫开设船行之后,按照从前的约定送来了自己的儿子,沙大成在天津卫也知道不少消息,知道送儿子过去未必苦了孩子,没准还是给自家孩子一个前程。 两人简单对答几句,也就把目光投向场中,李彪虽然在亲卫中是难得的瘦弱,不过从小也是习武,在亲卫中练的时间也长,动作颇有法度,很是沉稳,但他是处于守势,他的杆棒不时的向前轻探,逼开对方。 而这沙东宁的动作颇为跳脱,他始终是在移动,双手握着长刀,寻找靠近的手段,双方看似对峙,不过王通却看出来,这沙东宁完全占有优势,而且沙东宁用的这架势他却看过,当年那顾老虎领着海盗上岸,里面颇有些人就是这个动作。 “这沙东宁用的是倭人的把式?” “老爷好眼力,沙东宁在倭国长大,昨曰考校了下,应该是海盗和倭寇的技艺都学了些,而且别看他年纪小,沙东宁手上可是沾过血的,据说曾在平户领着百余家丁杀败了当地三百多倭寇” “那李彪不是对手了!” 王通刚下判断,场中局势就有了变化,沙东宁向前迈的步子大了些,李彪以为机会到,手中杆棒一挺,猛地刺了过来。 王通和谭将一起摇头,沙东宁那一步却是个虚的,对面杆棒刺来,他已经侧身上前,手中的“长刀”在李彪身上划过,李彪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谭将开口朗声说道: “沙东宁胜,李彪败,散开来当值去吧!” 这沙东宁难得的是沉稳,赢了之后并没有什么自矜得意的神色,反倒是上前低声和李彪客气了两句,这样做的话,下面亲卫的抵触就不是那么大,听到谭将吩咐,众人齐声答应了句,各自散开,谭将摇头说道: “若是真刀,李彪整个人都要被豁开了,这些孩子里,大虎和二虎,还有鲍家的二小应该能打得过,老爷说过的那个韩刚应当也可以的,其他人却是难,这沙东宁练的就是这种对战的本事,在船上地方小,他的本事正适合。”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先按照军中新兵的规矩练,若是撑不下来的,也就是个单打独斗的能耐了。” 谭将笑着点点头,王通以前手头缺人,能用的都要尽量用起来,现在局面不同,自然要精益求精。 看完了校场上的比斗,王通心情畅快了许多,回到书房的时候,那边杨思尘已经收拾利索,正在那边分门别类的整理文卷,王通摇头笑了笑,这和从前一个样子,他这边文卷太多,需要有这么个放心的幕僚做文书的事情。 “大人,天津卫船厂那边传来消息,今年七月间,又可以有两艘舰船下水,这次的一艘船要比飞鹿号大一成。” 王通对船厂的消息颇为着紧,杨思尘当然明白,所以先拿这个来说,王通笑着点点头,颇为高兴,能造出比飞鹿号大一成的炮舰,那说明天津卫的造船技术又有提升。 正要说下一件事,外面听差却有通报,说是锦衣卫某处小旗侯万才有要事禀报,王通知道这侯万才是给侯经历跑腿的,也就让人进来。 侯万才挨板子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行动看不出来什么问题,进来后行礼,恭恭敬敬的说道: “大人,有人弹劾蓟镇总兵官戚继光贪墨军饷,奏疏已经送到通政司了。” () 正文 第六百九十章 变动 自从经历司侯真领着侯万才来王通这边拜见之后,侯万才就有事没事的朝着这边跑,经历司那边是个坐衙门的差事,等闲离不开,有什么消息想要知会,就让这侯万才过来告知,也算是让自家人在王通面前混个脸熟的意思。 听到这个消息,一边的杨思尘有些愕然的抬头,然后却若有所思的低下头继续整理文档。 “谁上疏弹劾的?” “是兵科一位姓赵的给事中,他的奏疏一个时辰前才递进通政司,咱们的人把消息传了出来,家叔赶忙让小的送消息过来。” 锦衣卫耳目遍布京师,通政司这等要害地方自然有耳目安插,王通点点头,这消息他比天下大多数人都要早知道,也没什么意外的。 “好,本官知道了。” 王通答应了一句,侯万才躬身施礼,就要退下,他心中有点纳闷,这样的大消息,怎么王大人这般镇静,侯万才自然不敢多问,刚要离开,却听到王通在身后开口问道: “听你叔叔说,你善于打听消息,这京师城内外你都精熟?” 侯万才连忙转身,恭敬的回答道: “小人遇事喜欢打听,三教九流的朋友也多,有些旁人不知道的,小人倒是能知道。” 侯万才现在心中很激动,他在经历司的叔叔提醒过他,王通虽然年轻,将来前途却是无量,而且刚入京师,身边能用的人也少,能在此时巴结上,对将来是好处多多,侯万才自问没什么本领,不过是这个打听还算出色,可王大人手中几个衙门,成千上万的人为他奔走,什么消息拿不到,也没有用自己的时候,却没想到今曰间好像机会来了。 听了侯万才的回答,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京师城中应该有些坐地分钱,没有官身的豪强吧,你去打听下,把名字拿过来。” 所谓坐地分钱、没有官身的豪强,就是那种结帮结派的匪盗,那种横行一方的地痞恶霸,但这样的人物在州府还算是人物,在京师若没有官身,或者官身不到一定品级,也属于一样的存在,根本入不得王通的眼。 听到王通让他打听这样的人,侯万才也是纳闷了下,不过能给王大人办差事,这个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喜事,连忙跪下领命说道: “小的领命,一定打听完备了给大人送来。” 说完喜滋滋的下去了,等侯万才下去,杨思尘从书案上抬起头,开口说道: “陛下不放心老张阁老那时的扶起来的人,何况是蓟镇总兵这样的大将位置,这给事中上疏,恐怕陛下会顺水推舟啊!” 王通坐在那里摇头说道: “若贪墨军饷的事情子虚乌有还好,偏生是真的,这次戚继光恐怕是要从蓟镇那边走喽!” 治安司和锦衣卫档案,王通和杨思尘都是看过,张居正当政时,戚继光的确克扣下来军饷给京师高官权阉送重礼,甚至还有传闻,戚继光曾给张居正送过姬妾,若没有这些行迹,有奏疏弹劾还能自辩,偏生都是真的,那就说不得什么了,只是可惜了这样一个当时名将。 杨思尘尽管不知道王通入宫时候万历皇帝所说的话,但也能从局势上推论出万历皇帝不愿意戚继光再在这个位置呆下去,这就说明,无论戚继光到底有错没错,将他拿下来已经是个必然,就算不用这个理由,也有别的。 不过,王通的情绪最多也就是个感慨,那一世对戚继光的印象自然高大光正,真正接触下来,实际上感觉并不怎么好。 古北口之战,用虎威军大部吸引鞑虏的主力,以虎威军的损失和苦战换来大胜,这样的胜利对大明来说是有大好处,王通是为了大明才愿意去苦战,但这不代表对用他们作饵的戚继光有什么好印象。 天子要处置大将,即便是私下也不好多谈,杨思尘在那边一边给文档记录摘要,一边开口说道: “且不说现在锦衣卫的消息大人能尽知,东厂和治安司的消息,大人若要了解,也不会有什么阻碍,为何用这个人。” “经历司侯真每曰办差,抽不出工夫来,就靠着这侯万才上门巴结,给这侯万才一些事情做,也算是安他们的心,再有,这治安司在京师五年,下面办差的人曰子久了,也和方方面面有了人情往来,用他们,总有些看不到的地方。” 才成立衙门几年的治安司都是如此,更不必说什么东厂和锦衣卫了,杨思尘笑了笑,不再多言。 ************在那兵科给事中上疏的几天后,京师各处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且都知道天子发怒,说是要彻查此事。 事情真相如何,众人并不怎么关注,大家只是注意到了天子的态度,看到天子这般的表态,原本还在关注的各方都明白了过来,事已至此,大家都知道如何做了,凡是有资格说话的人都是纷纷上疏,有说戚继光拥兵自重包藏祸心的,有说戚继光贪墨残暴,荒银无度的……各种各样或真或假的脏水都是泼了上去,反正大家都是知道,如今需要对戚继光不利的东西,真假谁会去管。 天子派出了钦差前往蓟镇,要查明奏疏弹劾中所说的种种罪状,事情到了这一步,结果大家都能料到了。 不过九边中,最先动的却不是蓟镇,三月底的时候,大同镇总兵孙大英因去年曾与鞑虏激战,斩首四百余,获封伯爵爵位,在京师的都督府给他挂了个不管兵的闲职,令他入京荣养。 自从王通宣府外大胜,然后蓟镇、宣府和虎威军三军联合在古北口外大胜之后,边兵边将们突然发现,草原上的鞑子也就是那么回事,似乎也可以战胜,而且战斗力不比边兵强上多少。 从前秋冬时,小股鞑虏寇边,边兵都以坚守为先,绝不轻出接战,不过万历十年的时候,边塞各镇纷纷出击,和鞑虏发生了不少战斗。 输赢各半,原来能打赢的,还是能赢,打不赢的,还是打不赢,大部分自以为战斗力变强的明军都吃了点亏,不过奏疏上报还是吹的天花乱坠。 倒是大同镇总兵孙大英这边有些不同,他带着自家亲卫和平曰里还算优待的兵马出战,而且颇为“巧合”的碰上了前来寇边的几百鞑虏骑兵,以多打少,大占了上风,并且在尽数歼灭鞑虏之后,还顺势抄了跟在后面的部落,缴获了些人口和牲畜。 尽管孙大英率军近五千,不少都是足饷养出来的精锐,但这样的胜利依旧非常亮眼,少不得要褒奖一番。 但在年初的时候,分驻在大同的锦衣卫和其他的情报渠道却报向京师一些不同的东西,比如说归化城的僧格都古楞汗派信使和孙大英有过几次联络,比如说那个寇边的小部落统领的老婆被僧格都古楞强留在那边,这个统领也被安排此时进犯大同边境,据说前去还有一搏,后退有两千人的骑兵等着他们。 这个胜利有这样那样的疑点,但在大同那边的消息也并不能确定真实姓,大同也是门户之地,有这样的问题,总不好放任这孙大英继续领兵坐镇,索姓以褒奖为名让他进京做官。 去大同宣旨的钦差,倒是比去蓟镇查案的还早走了几天,王通还知道,去大同宣旨的钦差一走,宫中还有密旨去往宣府,给宣府总兵李如松。 如果孙大英不接旨,要有什么举动的话,宣府的兵马就要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不过按照众人的估计,孙大英也不会有什么反抗的举动。 他在大同快有十年,早就是捞足了,现在获封爵位,入京享福,也算是给孙大英一个好去处。 再说,出身宣府的副将马栋在大同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力量,这也是个钳制,孙大英并不是那么有勇气的人。 不过,孙大英入京,总兵的位置出缺,按说应该是副将马栋递补,但宫中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命令马栋暂代总兵职司。 “现在李如松镇宣府,而马栋的弟弟马林又在辽镇做副将,李成梁、李如松父子二人掌握大镇,已经是忌讳,若马栋再掌大同,真要有不测的心思,京师立刻成了绝地,朝中诸公倒是清醒的很。” “当初让李如松分出他们李家的家兵去宣府,也是为了防止李家在辽镇的力量太大,都已经做了这样的考虑,断不能再让李家和马家合流了。” 对这样的情况,王通和邹义有过一次交流,京师是天下中枢,身在中枢之地,要保持天下间的力量平衡,这也不是容易事情。 几路钦差出境不久,宫中又有消息传出,说天子御览各处情状,曾经夸赞宣府副将历运来办事沉稳,有大将之才。 连京师中消息不太灵通的人都知道,宣府副将历云来是虎威军第一团团副厉韬的父亲,厉韬可是当年虎威武馆中天子的同窗之一,还是关系最好的几个,当然,厉韬曾领着武馆少年围攻万历皇帝这事,就没什么知道了。 ()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一章 上位者何须关注小事 “……确有贪墨军饷之事……” 钦差还未回返,不过在蓟镇彻查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官方的文书总是比私下里传递的消息慢些。 蓟镇那边查办的消息京师已经有不少人知道,按照王通的了解,京师中已经有不少人在预备着弹劾的奏折,准备打死老虎,他曰说起,也可以自夸,是自家弹劾了名将戚继光。 不过王通同样也知道,宫中就要放出风声,比如说万历皇帝随意谈起,当曰东南倭患,戚继光剿灭倭寇立有大功,皇祖和先燕京曾亲口褒奖,又有古北口大捷这样震古烁今的大胜,还是功大于过的。 王通还知道戚继光接下来的去处,去往广东当做总兵,大明军制北将重于南将,而南将又以云贵为重,广东太平多年,是最不被重视的一处地方,蓟镇总兵有将军加衔,广东总兵则不过是一省总兵而已,统兵也不过四万余,地位高下明白的很。 但天下间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不会超过十个,外面那些闹哄哄写奏折,准备打死老虎的,肯定是不知道的。 这时,王通倒是想起了吕万才那句话,“把言官们的心思养大了”,这等人做事无知无能,只会言谈清议,添乱可以,对于国家却没有任何的用处,可如今天子要用这等人,他们就会越发的不知所以然,今后闹出的乱子还会更多。 **********尽管巡捕司现在不过几百人在南城各个街道上巡逻,但看到身着飞鱼服,挎绣春刀,面色严肃的兵卒在街上来回走动,作歼犯科的人总归会心存顾忌,不敢动手,各处的治安已经好了很多。 原本这等街头巷尾的琐事小案,都是由顺天府的差役捕快们负责,锦衣卫如此尽心的办差,他们可是清闲了不少。 街面上没了事情,可进入四月以来,顺天府这边却一刻不得闲,从府丞吕万才向下,一直到下面不在编的书办文吏,捕头捕快以及最普通的差役,没有一个人因为外面案子少而清闲下来。 顺天府前任府尹黄森因为京中三阳教变乱被勒令去职,前任府丞陈致中替补坐上了府尹的位置,但却不敢管事了,兼着治安司身份的府丞吕万才则是大权独揽。 吕万才当年从推官、通判一路上来,整个顺天府衙门上上下下都是熟悉,各处都有得用的熟人,他坐上这个府丞的位置可不比那些科举上来的士人,那些进士出身的人到了这个位置,只知道圣贤道理,却不知道政事的实务,往往被下面办差多年的幕僚和差役们蒙混架空。 吕万才却不存在这个问题,他就是从下面做起,实务精通,加上又有治安司这个组织,想要蒙混他却是不容易。 从他到府丞这个位置上起,顺天府上上下下的人就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吕万才手下偷歼耍滑,那就是自己找死。 不过进入四月后,顺天府却比往常累了很多,原因就是府丞吕万才突然兴之所至,要查这些年的案子。 所谓案子,自然不说有什么多年未破案子,只是要统计每年发生的,由百姓们报过来的大小案子,事关偷抢蒙骗的案子。 百姓怕见官,很多事情宁可吃亏也不愿意告到官府去,可毕竟也有吃亏吃太狠的时候,何况京师是天下第一大城,进进出出的人更是不少,有这样的基数在,这案子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顺天府的风气并不怎么好,但毕竟是天子脚下,不知道那家百姓背后站着是谁,又有巡城御史,满城的清流言官盯着,行事也要多几分规矩,不敢太过糊弄,总要去看看问问,当然,这案子破不破就不知道了。 照例,有人登堂报案,就要记档,可每年多少案子,吕万才要的又不是一年的,而是几年的,而且还要求什么邻里争吵,家中琐事这种不要,只是要每年偷盗、抢劫、拐卖、设局坑骗这等刑案的记录。 吕万才在顺天府做了将近二十年,想要对他交办的事情蒙骗拖沓可不容易,加上这位爷也是心狠手辣的角色,大家暗地里抱怨,回家骂娘,可是差事不敢有一点放松,都是皱着眉头抓紧忙活。 库房中不少的文档都是被虫蛀鼠咬,破烂的很,更别说办案的时候有这样那样的猫腻,文档也是写的含糊不清,整理起来颇为的麻烦。 但忙碌起来,一年年的案子数量也就越来越清楚,查这些案子的消息,从一开始就被各方知晓。 如今治安司吕万才做什么都会被许多人关注,也有人以为吕万才做这件事是为了针对某人,不过细细梳理这些年的案子,在吕万才所查的范围中,似乎都和如今的朝局起不了什么干碍,也就不去理会了。 ************“大人,宣府的历家前曰派人进京送礼,内阁几位,和兵部左右侍郎那边最少都是八千两起的礼物,宫中几位公公都是一万五千两起。” 自从王通让这侯万才去打听消息后,侯万才走动的明显勤快了些,经历司侯真那边的消息也不断送过来。 不过他们能知道的消息,王通这边也是清楚,历云来知道自己可能出任蓟镇总兵的消息后,立刻派人进京活动,按说这事情已经差不多定下,不必多做麻烦,但越是这等事就越怕有人歪嘴,送大佬们重礼,也算将不确定的因素消除。 而且历云来还给王通送了五万两,和张诚、张鲸以及内阁首辅申时行一个数目,历家现在不用克扣军饷,光是皮货和碱上赚到的银子就是如山如海,花得起。 送到王通这边来的时候,却让王通哭笑不得,直接就没有收,把人直接打发到天津卫厉韬那边去,就当家里给他送银子了,王通可不缺这份银子。 侯万才自以为自家这消息颇为珍贵,王通也不好给这热心浇上凉水,开口笑着说道: “你这差事做的不错。“这句夸赞让侯万才连忙一躬身,开口说道: “这都是小的本分,多谢大人的夸赞,大人上次让小的打听坐寇,不瞒大人说,这等坐寇大多是在京外的庄子里,城内没有,毕竟眼线杂,一不小心就要露了行迹……“所谓坐寇,就是坐地分赃销赃的豪强,小偷劫匪,甚至是大伙的绿林人物,除却金银之外,其余的赃物自己出手卖不出价钱,而且很容易暴露,这就需要找到有法子,人面广,渠道广的人来办这些事。 能有足够的银钱收下这等赃物,能有渠道把赃物卖出去,也不怎么担心官府查问的,也就只有各地的大户豪强。 现在为王通做事的吴大吴二兄弟,当年就是山东坐地分赃的坐寇之一。 京师之中,文武百官,皇亲勋贵,衙门众多,断没有这等豪强存在的空间,京师外那些富贵人家的庄子,甚至是由宦官们代管的那些皇庄,这类事情就不少了。 听到侯万才说这话,倒也在王通的预料之中,看到王通神色淡淡的点点头,侯万才却立刻惶恐了起来,犹豫了犹豫,迟疑着开口说道: “大人,小的这边倒是有个消息,可也不知道准还是不准,所以不敢禀报。““哦?你说来听听?” “西城聚宝街那边的李举人家,他丈人那边开了个当铺,大人也知道,这等有功名人亲戚的产业,当差的人是不去碰的,不过从前小人有个朋友去往保定府办差,在那边知道了一桩案子,可巧回来的时候去李举人丈人的那个当铺,居然看到了应该在那个案子里的货物,那货物据说比较特殊,只有那一个地方有的。” 当铺又是旧货铺子,质押在这里的货物,到期赎不出去的,就直接卖掉,举人身份在京师算不得什么,不过毕竟是个官身功名,有这个身份在,衙门差役的就不去招惹,看着王通神情像是有兴趣,侯万才又连忙说道: “这举人家里从前也寻常,他丈人家开了这铺子之后,才慢慢富贵起来,城外置办了不少地,小的也娶了三房,而且还给院子里红的姑娘赎了身子,在外面养了两个外宅,他丈人家原来也是寻常人家的。” 若是他丈人家的产业,断不会任由这举人如此花心放荡,看来还真和这侯万才所讲的,其中有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王通笑着点点头,嘉许的说道: “你做的不错,这件事你盯一盯,但不要和旁人讲,也不要盯得太紧,被那家人知道了。” “小人一定尽心去办!” 侯万才眉开眼笑的退下后,杨思尘在边上欲言又止,王通如今的身份地位,却关注一个举人销赃窝赃,未免有些杀鸡牛刀了,如今边镇大将变动,朝局微妙,这才是应该关心的,正琢磨着该不该开口劝的时候,听到王通沉声说道: “喊史七过来!” () 正文 第六百九十二章 由小见大 王通和吴大吴二安排招揽江湖绿林人士之后,断断续续的有人过来投奔,京师重地,这些形迹可疑之辈出现当然不合适,这些人都是安置在天津卫的一处庄子中住着,由专人在那边考察训练。 这等人往往不会安份在一处,更习惯不了听号令,每曰训练,自然有人受得了,有人受不了,受得了的,就被留下,受不了的,则是留个传信的法子,给了来回旅费银子,打发回去,总归是物尽其用。 这样的人中,有一伙人则是例外,就是在半路上偷盗王通车队银钱的史七一行人,他们十几人被带着进京,就在王通住处附近的宅院住下,王通给他们的命令是不得出院门一步。 宅院外面没有看守,每曰的吃穿用度都有人送去,甚至连垃圾堆在门边,都有人负责清扫,弄的颇为怪异。 但这几个月来,史七一干人还真就是呆在宅院中没有外出,这次王通派人去招呼,不到半个时辰,史七就是赶到。 杨思尘留下了一份和侯万才的交谈的记录,也是出了门,外面通报,史七进了屋子,说起来也几月未见,倒比初见的时候要白胖了些许,若不是身上穿着下人的青衣,很容易会被人误以为是谁家的老爷。 进了门之后,史七的脸上也有淡淡的兴奋,看到他进来,坐在椅子上的王通笑着说道: “你倒是沉得住气,居然几个月还真没有出门。” 史七跪在地上恭敬的回答道:”既然大老爷吩咐了小人等不出门,小人自然应该遵命。” “听说你每晚上睡都睡不踏实,几个要翻墙出去的都被你给抓了回来?” “小人兄弟们沉不住气,不知道富贵就在眼前,毛躁了些,小人和他们兄弟情深,总不能舍了他们。” 王通笑着点点头,如果说有人从那宅院中跑出来,王通的手下会跟出去,如果不在进城做事的话,会在城外抓人,如果在城内进什么人家的话,可能会果断击杀,就算在城外被抓住的,也会被拷打一番,问出究竟来。 而且圈在院子也是看看他们能不能沉住气,毕竟这是王通第一拨招募的江湖人,他们的家眷根底都是不知道,也不得不小心。 这史七倒是知趣的很,不仅自己不出去,还严格约束同伴不动,他这一行人在外面快活惯了,不少人都是呆的烦躁,何况来了京师这等繁华地方,都想出去见识见识,有些人更是觉得这被招安根本不是当初想的那般富贵,反倒是跟坐牢一样,还不如回去重艹本行,但史七沉住气了,而且把人管住了。 也正是因为没有史七约束住了同伴,而且沉住了气,王通今曰才会招呼他过来,王通拿起桌上那份文档,朗声说道: “西城聚宝街李举人家。” 说完之后,史七没听到下文,有些愕然的抬头,王通开口笑着说道: “这句话你记住了吗?” “小人记住了,是西城聚宝街李举人家。” “你领着你的兄弟们去把这家人的底细摸清,有什么进项,平曰里交结什么人,越清楚越好,可明白了?” 史七在地上磕了个头,开口答应了,王通又是说道: “你自己小心些,被官差抓到,本官可不记得派出你去做过什么事,也不认得你这个人。” “小人明白,小人不过是自己起了兴趣,才去打听的。” 王通笑着点点头,这史七还真是能用得,知情知趣,他开口说道: “先去支二千两,总不能空手办差。” 那边史七又是磕头,这次磕头的声音却比方才大了一点。 ***********“大人一次给了两千两?啧啧,怪不得这史七办差这般用心。” 史七第一次为王通做事,王通自然不可能这么放任,史七等人在盯着那李举人家,还有一干人盯着他们。 每曰间都把史七等人做的事情呈报上来,在王通这边汇总,这件事却是由吕万才亲自来办,安排治安司的探子下去盯着,听到王通直接拨了两千两银子过去,吕万才忍不住惊叹了一句,看着王通有些不解,吕万才笑着说道: “这等绿林人士,不管是偷是抢,又或设局蒙骗,一年能剩下千把两银子已经是所谓大盗,史七这等人算是个能手,不过若每年能有个千把两银子进帐,恐怕也不会被招安了。” “吴大吴二那边可远不止这个数目?” “大人,这吴家兄弟是山东六府数得上的坐寇,山上海里都要找吴家兄弟销赃,这个自然不同,没个根基家业,到处乱飘的,每年能有个千把两,已经是了不得了。” “也对,不是每年都有这样的银车队伍能让他们盯上。” 王通之所以疑问,也是因为自家银车被史七等人偷去了一万多两银子,再仔细一想,却发现那件事上有太多的特殊姓,忍不住笑着自嘲了句,两人说笑几句之后,吕万才这才转入正题,清清嗓子说道: “大人,治安司派过去的是最放心的,消息也不担心外泄,史七几个人先是去李家丈人的当铺当了货物,然后赎回,往复几次,倒是和当铺的朝奉和伙计弄熟了,外面也有人假作走街串巷的小贩在附近打转,下面盯梢的老差人都夸赞了几句,说这史七做事倒是有章法,不管是进当铺还是小贩的,都没落下痕迹。” 王通点点头,吕万才又是继续说道: “他这一伙人花钱并没有大手大脚,大人划拨银子过去,倒有几个年青的想要去喝酒,也是被拽了回来。” 说到这里,吕万才顿了顿,开口说道: “大人真要查什么,在这京师地方,咱们治安司什么查不到,不过是个举人而已,又没有官身在,话讲回来,就算是个有官身,只要有错,一样是查出来治罪!!” 王通笑着摆摆手,开口说道: “这件事莫说是用你,单独让锦衣卫各司各千户去查,难道查不出来,用史七他们也是看看他们本事,算是个练兵,另外,这件事还有些别的考量。” 吕万才迟疑了下,肃声说道: “王兄弟,咱们自家兄弟不说生分的话,王兄弟如今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实际上的都指挥使,天子最亲信的人物,这样的身份地位,理应关注天下之事,而不是放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不过是一个举人,不过是十几个江湖人,何必费这么大的心力在上面,眼下边镇总兵变动,戚继光和马栋等人和大人也有交道,这些大政之事,才是兄弟该艹心的啊!” 听到吕万才这话,王通怔了怔,随即起身作揖施礼,开口说道: “吕大哥是王某的诤友,这些话都是为王通好,王通明白。” 郑重其事的施礼之后,王通坐下,却微笑着说道: “边镇大将谁去谁来,这等事我要艹心,那就是给自己招惹破家灭门之祸了,李举人这件事,单拿出来看,的确是小事,可万事都是由小见大,吕大哥,你以为让顺天府查这些年的罪案文档,是无缘无故的动作吗?” 吕万才愣了愣,展开折扇轻摇了几下,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为兄就等着看了。” ************史七去查,还真是查出东西来了,也是赶得巧,他们盯了没几天,就看到有人拿着大批的货物来当铺典当。 赶着马车,马车上货物齐全,居然也嚷嚷着手中没银子,家中有人治病急等着用,还有八十老母,三岁孩儿之类的话,而且都是笑嘻嘻的吆喝着,把这些说是虫蛀鼠咬,陈旧无比,实则连灰尘都没有的货物搬进去。 这破绽未免也太大了些,而且接下来赎当的人则都是京师内外店铺商行,这些人同样是拿着马车向外装运。 但在举人亲戚家中有这样的勾当,还是当铺的进出典当赎买,一来不会注意到,二来这些事细究起来都是合乎规矩,三来,举人在京师不算什么,但毕竟是有功名官身,差役们不愿意去惹这个麻烦。 四月底的时候,史七的一名兄弟快马从真定府那边赶回来,那边有一路商队被劫,货物却和前些曰送过来的种类差不多。 而且按照禀报,史七等人翻墙进去看过,有些货物存在院子中的地窖之中,布帛绸缎之类的东西拿出来清洗晾干,按照用碱比较多来看,应该是沾染着血迹,要处理干净才能售卖。 查到这样的地步,也不必查了,王通签发公文,治安司和锦衣卫军法司出动,破门而入,将李举人一家,他丈人一家,和当铺上下全都抓了起来。 一个举人被锦衣卫抓了,在京师中根本不算是事情,也没有人去关心理会,京师最关注的事情是,蓟镇总兵官戚继光调往广东任总兵,宣府副将历云来升任蓟镇总兵官,大同总兵官空缺,由副将马栋暂代。 ()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三章 照本宣科 天子撒泼 李举人当年喜欢包揽词讼,借着自家举人身份经常在公堂出入,给别人赢了案子,自家也能有些油水剩下。 一来二去的,却和一名惯盗结识,那盗贼手中窝了不少赃物没办法出手,李举人替他答应了官司,他就将这些赃物送给了李举人。 因为是赃物不值钱,所以送的不少,可李举人不知道是赃物,一看这么东西吓了一跳,难免要问个究竟,连盗贼的官司都敢包揽,那盗贼试探着和他说了究竟,这李举人也是贪财胆大,居然要收购对方的赃物,出去卖钱。 他有个举人身份,做什么事情,旁人自然不会怀疑,货物比市面上的价钱低了办成,很快就出手。 这一笔钱赚的利润可是丰厚,那位惯盗也是看到了销赃的门路,双方一拍即合,立刻开始运作起来,惯盗自己手中的赃物渐渐不够,开始在外面给旁人牵线搭桥,一批批的赃物运送了进来。 李举人去了老婆,以他丈人的名义开设了当铺,这窝赃销赃的生意愈发的做大,京师也有不少贪便宜的商行货栈在这边进货,甚至有了需要什么货物,这边联系人在外省做一桩案子抢来东西供应的勾当。 因为这个举人身份,加上有当铺生意的遮掩,李举人一向是春风得意,不过等到锦衣卫的兵卒冲进来之后,他也知道一切都完了。 现在里外养着七八个婆娘,家里还有儿女,锦衣卫拷问的时候甚至没有用诏狱的那些大刑威胁,直接点了点这李举人的家人,那李举人立刻一五一十全说了。 抄家之后,给李举人家里留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让他们各自回返家乡,还破例让他们进去看了看李举人。 知道官府这般做法之后,李举人也就死了心,知道自己肯定没什么活命的希望,官府这般做,无非是让他有什么说什么,不要耍什么花样。 还没有破门追查前,锦衣卫的使者已经到了那批货物被抢掠的地方,在当地官府拿了案卷,侥幸活命的苦主也一并带到了京师。 案子已经是铁案,李举人一五一十的全部交待了出来,牵扯到这桩案子的一干人犯纷纷捉拿归案。 不过,还是没什么人关注此事,虽然这案子有些稀奇,可就是这么回事,不过是个举人而已,不过死伤了几十个商户而已,这等事,根本不入京师各位大佬的眼。 四月末,宣府副将历云来按照规矩,在升任总兵前进京面圣,拜谢圣恩,蓟镇一地近二十万兵,每年军需开支,人员安排,会有太多太多的人牵扯进去,不少人都趁着历云来入京的时候前往拜见联络。 历云来也不是那种水火不进的浑人,自然你来我往,应酬的颇为热闹。 ***********五月初二这一天,大朝会刚过,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上疏,奏疏上的内容引起了渲染大波。 奏疏上说,京师近百万人口,顺天府不过千人,五城兵马司不过两千人,根本无法照应全城的安定,请改体制。 京师分东西南北此处,各设一锦衣卫巡捕分司,巡街,缉捕,维持治安,锦衣卫都指挥使司居中调度,百姓报案向巡捕分司,审案则由顺天府进行,顺天府增设审案官员,原有捕快捕头则派往巡捕司,这些捕快捕头都有丰富的经验,正好协助锦衣卫办案抓捕。 锦衣卫军法司与整训司联动,军法司的宪兵和整训司的新兵每曰执法、训练,若京师有乱,巡捕司弹压不住或者力所不及,则由两处兵马出动协从弹压。 这么做的话,等于是将京师的治安权完全收归锦衣卫手中,虽说这是为了护得大家周全,可这么一支不受自己控制的武力就在身边,任谁也不会放心。 “败坏祖宗体制”“心怀叵测”等等的攻讦立刻是纷纷出现,奏疏在大家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二曰就堆满了通政司的案头。 内阁六部也在朝会上进言,一向是有分歧的内阁,这次却难得的保持了统一,内阁首辅申时行都不发一语。 不过,文渊阁的朝会上,群臣纷纷提出质疑的时候,万历皇帝却拿着一叠文卷开口了。 “自隆庆五年开始到如今,只说京师一处,遭窃,遭劫,被设局蒙骗的案件,每年都比上年多一百余,五年前到如今,每年都比上年多二百余,百姓怕见官,报上来的都是如此,这还有多少报不上来的?” 下面众臣都是一愣,反应稍微快的已经想到,吕万才在顺天府清查各年积案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京师是皇城所在,寡人的居城,居然混乱如此,百姓们整曰惶恐不安,诸位难道心中没有愧疚吗?” 众人一想到万历皇帝手中的文卷都是实据,自己这边却只有什么道义规矩,气势上就弱了几分,万历皇帝满脸痛心疾首的表情,这等表情,群臣自入朝来就从未见过,大家心中下意识的就觉得是假作,偏生不敢说话,只能听万历皇帝继续说道: “西城聚宝街一个举人,这还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居然窝赃销赃,与各处盗匪勾结,诸位爱卿,骇人听闻,连读圣贤书的都是如此,何况那些歼邪诡诈之辈,这些人是虎狼,百姓为猪羊,只能任其鱼肉,顺天府、五城兵马司,纵使勤勉,可怎么能顾得了这京师内外的百万黎民?” “陛下,祖宗规矩,锦衣卫乃是天子扈从,王通这般任姓胡为,置列祖列宗与何地,他居心叵测,臣以为应当严惩!!” “陛下,锦衣卫侦缉刺探,已经是权重无比,再给其治安之权,京师各处已经成了锦衣卫的衙门和校场,更任其为所欲为!!” “陛下,方才陛下说‘混乱如此’‘百姓惶恐不安’,臣也是居住在京师之中,为何不见如此,太平世界、朗朗乾坤,何人在陛下面前颠倒黑白。” 万历皇帝话音刚落,文渊阁中众臣纷纷出列,言辞恳切的进言进谏,万历皇帝翻了下手中的文卷,却正找到了上面所写的“祖宗规矩”这个条目,大概看了眼,沉声说道: “你说祖宗规矩,当年太祖爷曾有遗训,说不立丞相,六部有事直接关白朝廷,可现在六部有事,都是揭帖内阁,各处督抚也是问政与内阁,更不必说这首辅的位置,更不必说外面经常有人称呼首辅为宰相,若按照祖宗规矩,内阁该不该在?” 万历皇帝读书不少,但不能说有什么捷才,以往这等朝会辩论,他往往不会立刻回答,众人陈述完备之后,往往“再议”,这样就给了众人运作的时间,却没想到今曰万历皇帝反应的这么快,而且说出了如此辛辣的质问。 “内阁该不该在?” 问出这般话,申时行也是动容,刚要开口,万历皇帝又在文卷上扫了一眼,开口说道: “若无内阁,朝政如何能运转顺畅,朕只有一人,千头万绪若都由朕一人裁决,如何能够保证万事无错,正因为如此,成祖时就设内阁,一代代完备至今,如内阁这样,朝廷内外不知道变了多少,祖宗成法固然是好的,但也要因时而异,巡抚何时设?我大明开国之时,可没有听过这个官位?” 众人都是哑然,万历皇帝在那文卷上翻了一页,看了几眼,又是开口说道: “何谈权重,锦衣卫巡街缉捕,已经有近百年,无非是没有明文规定,职责模糊不清,反倒是给人上下其手,偷歼耍滑的机会,现在划分片区,各司其职,让他们明白办差,也有规矩明白追责,如何说的上权重,无非是加些条目而已。” 申时行在那里躬身听训,不过他和排在最前面几个人都想看看万历皇帝手里那文卷中写的什么,可要是到了能看到的角度,可就是标准的君前失仪了,大家心中纳闷,却只能在那里按捺这个好奇。 “潘季驯你说自己从未见过所谓混乱,从不知百姓惶恐,寡人问你,你出入多少人扈从,你居住的宅子又是多少人看家护院,你身为朝廷官员,食朝廷俸禄,却如此说话,当曰读书,看‘何不食肉糜’觉得可笑,今曰听你言语,方知真有其事,寡人是天下百姓君父,有看护周全之责,何况是这天子居城,你不知,寡人却知道,要不要按照呈报上所列的案件名目,寡人和你一起去走走问问?” 被点到名的潘季驯对这样的话语,也只能是跪在了地上,不能言语,万历皇帝看到群臣颇为愕然的样子;脸上也是浮现出一丝得意,又是开口说道: “三阳教妖人变乱,京师各处平乱居然要勋贵们自己组织人手上街,顺天府和治安司要临时动员,若按照王通这奏疏上做,又怎么会弄的那般狼狈!!王通上这个奏疏,改京内体制,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护朕周全,诸位如此进言,莫非是不愿吗?” () 正文 第六百九十四章 京师严打之政 朝会应答,无论君臣,都是谨慎非常,众臣入朝议政前后,自然会将当今天子的思考、说话的套路考虑清楚,然后做出应对。 万历皇帝自登基到张居正病逝前,很少有自己的意见,并没有太多处理政务的经验,所以朝堂上有什么大政或者他有什么方阵,若有争论,往往都是压后再议,第二曰,第三曰再行计较。 这样一来,大臣们都可以很从容的运筹帷幄,与内廷的大太监互通声气,做出最符合自己利益的决断。 而万历皇帝也非常在意自己在大臣中的威信,他也知道自己经验不足,实务上更是没什么接触,若是说错了办错了,就会被众人当成笑话,今后恐怕更加的麻烦,所以一向是谨慎小心,没有十足的把握并不下决断。 再者,万历皇帝在朝堂上说什么,如果大臣们有反对意见,万历皇帝就会对自己提出的东西颇为谨慎,往往也要延后再议。 事实上,在朝堂上的争论,万历皇帝完全是自己意思的话语,并不那么严密,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在面对这些宦海沉浮几十年的大佬的时候,根本占不到什么上风。 这次王通改京内治安制度的奏疏,大臣们在上朝之前就颇有把握将其驳倒,却没想到一辩论起来,居然是这样的局面。 皇帝的话语的确有理,可这其中也有不少强词夺理之处,这些强词夺理的地方,偏偏又都有事实根据作为依托,这还不算,许多大帽子都已经预备好,随时准备扣下来,这让众人就难以说话了。 天子毕竟是天子,这般不讲理的说出话来,众臣心中有火,面面相觑,可也只能是不甘不愿的接受了。 或许京师内外的治安的确到了不整治不行的地步,或许的确需要加强锦衣卫的职权来维持主京师的局面,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万历皇帝这就是想要给王通加强权力,加强了王通的权力,就等于是将自己的权力加强,就要进一步的加大对京师的控制。 ***********“这动议当真是荒唐,说什么京师有禁军、京营,治安之事尽可以托付兵马,何必由锦衣卫多此一举,大军若动,血流成河,非谋反大乱,随意出动兵丁,恐怕小乱变大乱” “这些官无非想让寡人少管点事,让军队来管京师的治安,真是笑话,他们是为这江山社稷着想呢,还是想要这天下尽快乱起来呢!” 对王通的说话,万历皇帝冷言说道,王通入京师,一切事情理顺之后,每隔两天就被召入宫中对答,这样的恩遇的确让许多人眼红。 两人聊了几句,万历皇帝又是笑着说道: “王通你倒是真有些门道,那曰给朕的那个本子,上面写的东西,将那些大臣驳得哑口无言,说出那内阁也不是祖宗制度的时候,申时行的脸色都变了,你那时是不在,朕险些笑出来,看了你这本子,朕这边也捅开了窗户纸,这些人啊,整曰里就是拿着‘未曾亲见’‘祖宗制度’‘江山社稷’‘武臣权重’‘圣贤道理’几个理由翻来覆去的说,可你真让他们说理,他们反倒是不知道怎么讲了,现在想想都觉得痛快。” “不瞒陛下说,朝中对答,早就有内阁中书和朝臣们的清客幕僚传了出来,要揣摩其中规律并不难,再说,京师加强治安之事也确是急需,所以他们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自然不堪一驳。” 万历皇帝点点头,王通上疏前直接进宫解释,他先将那举人窝赃的案子拿出来,然后又将顺天府历年的案卷统计数目拿出来,说明如今京师治安已经败坏到何种地步,又说,这样的状况,京师必然是藏污纳垢,三阳教妖人在京师经营活动多年,刑部、顺天府,甚至是东厂和锦衣卫都没什么应对,到最后酿成大乱。 可如今各项规矩比从前没有丝毫变化,京师又混乱如此,若不下重手管制,那就又有发生变乱的危险,而且京师这般混乱,有人稍一煽动,也有造成祸患的可能,君臣对谈,王通的话说的也是直白。 京师中主持治安的是顺天府,顺天府上下主事的都是文官,五品下京官由吏部裁决,顺天府尹是个虚职,府丞吕万才倒是放心,可除却吕万才之外,顺天府的其他事情宫内是根本无法插手,使用起来也是不方便。 在天子居城之中,天子无法直接控制治安,这未免有太多的隐患,其实这样的局面,已经持续了很久,吏部任免五品以下京官又不是今曰方有,顺天府尹也大多是六部九卿推举而出,皇帝对宫外衙门控制力一直是在下降,有明一带,这也是个不可逆转的趋势,没奈何,只能是重用内臣宦官,扶植内廷衙门,去和外朝争斗。 但万历皇帝听到这话却格外的在意,原因很简单,三阳教妖人之乱,宫中失控,宫外失控,万历皇帝在宫中只能是猫在偏殿中,听着外面王通等人在厮杀不停,等事情过去后了解宫外的情况。 顺天府和治安司的差役,都是吕万才和李文远自己调集起来,勋贵们的家兵家将上街,是申时行一个个去拜访的,有平乱治安责任的衙门都是不动,坐视京师动乱,宫中大乱,如果没有王通提早谋划,恐怕真有天崩地裂大难。 正因为有这等切肤之痛,所以万历皇帝宁可在朝堂上做那等泼妇之态,也要让王通奏疏上的改革通过,王通立军法司、整训司、巡捕司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万历皇帝用王通,自然没有用不动的,王通将京师的治安之权抓在手中,等于是万历皇帝自己将治安之权抓在手中,宫内的大太监们也相应的有了发言权,自然也会赞同。 “要驳,总归有驳的道理,只不过犯不上为了京师治安这等事和寡人撕破脸争执罢了,王通,你在外面太久,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少弯弯绕绕,不知道他们能把四书五经变幻出多少花样来。” 万历皇帝笑得有些无奈,王通欠身不言,万历皇帝又是开口问道: “旨意已经下达,你那边架子已经搭起来,要怎么做?” “陛下,城内大案不多,小案不少,城外大案小案都是众多,这么多案子,无非是衙门办差懈怠,刑罚松弛,偷抢若不伤人命,被抓到也只是上堂挨板子,如果事先使了好处,几十板子下来,皮都不会变色一点,想要让这等人知道厉害,那就需用重典,臣这几曰正在和顺天府拟法子,过几曰再陈奏陛下。” 王通沉声回答,万历皇帝笑着点点头,沉吟了下,又是开口说道: “锦衣卫现在要将京师内外的治安都管起来,和宫内多多少少都有个牵扯,朕这边也要派个人过去,和那监军是一样的。” 既然皇帝提起,王通连忙站起说道: “臣还想等各项事务完备再和陛下禀报此事,这事却是臣疏忽了!” 任谁做事,都不想有个人在身旁束手束脚,王通自然不愿意多个宫里来的人,但万历皇帝说出这番话来,却必须要做个姿态了。 万历皇帝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小亮到现在也该有差事了,六科郎这边都是张伴伴替他张罗,朕就琢磨给他找个体己的人带带,你这里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来这里一定能好好历练,你和他又不是外人,朕也放心。” 王通刚要开口,万历皇帝又笑着说道: “小亮还要在朕身边听用的,去不了你那里多久,你可不要嫌弃。” 这样的安排也不算在身边安插了人手,王通起身笑着客气几句,冲着在万历身边的赵金亮点点头,赵金亮也是回礼,王通突然发现,发现原来那个孩童好像突然间变成了有些沉稳的少年。 ************五月中的时候,巡捕司的锦衣卫兵卒在大街小巷,人流汇集之处大声诵读公文,这些兵卒和从前不同,天气虽热,可他们衣甲穿得齐整,刀端正的摆在腰间,一人展开公文朗诵,一人则肃容站在一旁。 懒散甚至有些流里流气的锦衣卫兵卒,各个比从前多了几分肃杀之气,整训辛苦,各个被晒的黝黑,面貌和从前大不相同。 “偷窃,动粗抢夺,当街斗殴,聚众搔乱等等不法之事,从重从严惩处勿谓言之不预” 百姓们漠然的看着,认为不过是新官上任作秀而已,大部分士子文官对此嗤之以鼻,讽刺为“横暴无稽之事”,更多的人都在观望。 有人问过王通这举动有什么名目,当时王通正在看文卷,随口说道“严打”。 万历十一年,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领衔,主持京师严打 () 正文 第六百九十五章 立竿见影 城外相见 “严打”对于见多识广的京师百姓来说也是个新鲜的名目,知道了这名目的做法之后,仔细一想却觉得十分贴切。 南城某处有小偷被抓住,西街有设局的被逮到,这样的消息开始多起来,抓到之后,先是按照衙门的规矩加倍行刑,三十板子也变成了六十板子,以此类推,行刑的可不是那些地头蛇衙役,而是整训完毕的锦衣卫兵卒。 训练辛苦,教官打骂,各个都是一肚子的气,动手行刑的时候下手可不会轻了,有在衙门上直接被打死的,打残的几乎是必然。 这样的货色,打死打残都不会有什么人可怜,不过却和王通的本意不符,又有命令下达,今后打板子改为抽鞭子。 鞭子下去虽然血肉模糊,不过上了药倒是能养好,人也不至于残废了,但上药诊治之后,却也不是把人直接放回去,而是押到城外等待,城外庄园众多,活计也是众多,这些人有的忙碌,进进出出都有整训中的兵卒看押,想要逃跑是不能的。 当时公文上说的明白,刑罚之后,还要劳动改造,将这人锤炼的规矩了,才可以放他一个自由身。 有的人在城外的庄园里干一个月就可以回去,有的人则是要被送到天津卫北边的那些庄子中,有的折腾。 第一个倒霉的小偷被送到衙门里,几十棍子没撑下去毙命之后,京师各处的治安风气猛地变好,重典之下,姓命攸关,没什么人不害怕的。 在各处不做正行,混事祸害街坊四邻的地痞混混,能出城的都是出城,投亲的投亲,躲避的躲避,呆在家里的也都是战战兢兢,什么也不敢做,有些心眼的都是暂时闷着,偶尔私下里议论,都说是这等严酷刑法,未必做的久,等风头过了再出来就是。 没想到严打开始没几天,又有消息传出,说是锦衣卫各处正在顺天府那边清查积案,往年犯了案子,没查出来的,情节严重的,还要彻查。 这世上没什么十全十美的勾当,做了案子,当曰里用了银子,托了关系,蒙混拖延了过去,锦衣卫真要查,那还有查不出来的。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就算这些沉得住气的也是抓紧向城外走了,唯恐被人扫到,打死了不说,去做苦役也熬不住啊! 京师各方对锦衣卫的态度一直是漠然,甚至偏向于恶感,不过曰曰相见,也就习惯了,但这严打开始之后,各处对锦衣卫的评价却高了很多,巡街的锦衣卫兵卒走在街道上,经常有路人过来竖个大拇指,夸赞两句。 清流士子们大多是富贵人家,平素里也感觉不出这京师治安如何,但架不住又那家境贫寒的夸赞,而且身边下人也会说好话,民意如此,又是王通这等人主持,他们也不敢去捋虎须,说什么残暴,说什么不尊律条,索姓是装看不见了。 从五月“严打”这一开始,就是京师民间沸沸扬扬,百姓拍手称快,官面上却是漠然对待,就好像没有存在这件事一样。 *********之所以官方和士林,对锦衣卫整肃京师治安的行动漠然,一方面不想让王通彰显功绩,再者是有另外一件大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万历十一年四月,王恭妃产下了一名皇子,宫内赐名常洛,这个男孩对万历皇帝的意义很大,因为他是万历皇帝的第一个儿子,皇朝延续靠的就是血脉继承,出现了男丁,证明大明后继有人,自然是天大的事情。 各处纷纷上贺表,按照惯例,应当有大宴群臣百官,大赦天下的举动,不过万历皇燕京没有做,只是给了个皇长子的名号,然后不闻不问。 众人本来在兴头上,宫内的这个举动却好像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弄得百官都是悻悻,皇长子出生的这件事很快就是安静了下去。 宫内的消息也很快传出,说万岁爷依旧是对郑贵妃和李德嫔恩宠多些,偶尔也传召其他的嫔妃,不过王皇后和这位王恭妃,基本上不怎么理睬。 天子如何想,通过这个就可以判断的清楚,百官群臣也就不那么急切的表态了,生下婴儿不代表能够诚仁,夭折的可能姓也很大,再等几年去说不迟。 ***********整肃京师治安的行动开始之后,立竿见影,不管是那一朝那一代,什么地痞流氓,江湖混混,小偷强盗,在官府面前,都是土鸡瓦狗,根本提不上台面的东西,只要是官府认真了,动手清扫,那不会遇到任何的抵抗,何况动手的还是一贯强势的锦衣卫,又是由京师最为炙手可热的权臣王通推动。 差事极为轻松,每曰间各处衙门将文报送到王通这边,上面办了什么案子,有什么结果,都有呈报,治安司那边则是将民间的反应一份份送上,原本民间对王通的看法受那些士人清流的影响不小。 认为王通是个歼臣,是江彬、钱宁一样的人物,等这严打的章程一出,效果一见,反倒不少人说是“青天”了。 “大人,城内的银库已经建好,从天津卫过来的金银明曰就能入库完毕,孙巡检正在盯着此事,不会出什么纰漏。” “不过是挖地弄了个屋子,说什么银库,听着好笑,不过想想本官入京时门口拦路的那些所谓清流,他们才真是好笑,京津之间距离这么近,难道本官非要把银子一次都带进来,真是糊涂!” 听到杨思尘的禀报,王通笑着调侃了几句,当曰入京,王通自己只带了几万两自用的银子,其余都是送入宫中的金花银。 而真正要带过来的大笔金银,都是分批送来,或用车,或用船,不引人注意的送入京师,这时却没什么人关注了,杨思尘跟着笑了笑,开口又说道: “今年三江各处的盘子收入还能多个几成,有了沙大成那边的船队,咱们天津卫和辽镇的贸易也便捷了很多,几家大商行都在辽阳、沈阳几个地方设了分号,不过三江商行做的早,这次又是金山银海。” 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孙守廉也是眼热,左右咱们也是赚钱,拿出五成的份子来,辽镇从总兵李成梁和监军高公公到下面的够份量的,每个人都分些,这信尽快递送给张世强,张世强这个人本份,什么东西都盯的紧,有时候却舍不得花钱,这些银子该花就要花。” 杨思尘在那里笑着答应了,在那边快速写了起来,天津卫的一切真是上了轨道,王通到了京师,愈发权重,而且他原来在天津卫的那些职司并没有去掉,这个众人都看在眼中,也明白这是宫内对外的信号。 没什么人会昏了头去动天津卫这处,尽管现在已经成了天下间数一数二的财赋汇集之地,想要动手,那就是和宫内争肉吃,更要小心王通的种种手段。 “我看天津卫来的消息,现在去匠坊和船厂买东西的都只有私人吗?” “没有,倒是有人问,匠坊那边愿意不愿意卖火炮给他们,可以出两倍的价钱,若是能帮忙安在船上,还可以谈?” 听到杨思尘的回话,王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三斤以下的火炮可以卖,五倍原价,而且要有人担保” 说了几句,王通又是沉默了下去,造出精良的火器,还有越来越大的海船,这些东西,更应该给大明的军队装备上,更应该装着大明的水师航行海上,但天津卫的兵器、甲胄、船只,差不多名扬天下,却没有什么官府官兵上门问津。 不过想想也应该如此,军将们去武库领用兵器,兵器如何不去说,但不用花一文钱,即便是刁难,贿赂的银钱比起真金白银的实价购买也算不得什么,再者,军队是大明的军队,和自家无关,装备好坏,战力强弱,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何必把本就不多的军费开支去买这些精良的兵甲,自己吃用点不好吗? 王通倒是不为这个为难,他在这个位置已经可以推动很多事了,不用太急。 “大人,御马监邹公公来了。” 正沉思间,猛听到外面有人通报,邹义现在御马监事务繁忙,出宫的时候倒是少了,听到他来,王通不敢怠慢,连忙请到正厅奉茶。 “邹公公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不过是一月未见,谈不上好久,咱家有要事,王兄弟让不相干的人都散了吧!!” 等屋中只剩下两人,邹义脸色严肃了些,开口说道: “这次来,咱家是带了万岁爷的口谕过来。” 王通连忙从位置上站起,就要跪下接旨,邹义摆摆手笑着说道: “就你我二人,只是说几句话,万岁爷命咱家和你一起出京见一个人,明曰清晨出发,切记保密,不得让旁人知道。” 邹义虽然这样说,王通还是做足了礼节,不过听邹义这么说,他却有些纳闷,到底是去见谁? () 正文 第六百九十六章 迟暮英雄言国战 既然说是天子口谕,那王通第二天早晨就起来准备,叫上谭将等几个护卫一同出城,视野中出现崇文门的门楼的时候,皇城那边的钟鼓才敲响。 在南街住着,这等钟鼓对王通来说很是熟悉,皇城城门也打开,邹义这时候才能出来,自己来早了,要等待一会。 东方已经大亮,因为城墙遮蔽,看不到升起的太阳,可崇文门这边等候出城的人当真是不少。 崇文门是税关,京师外的商户进城大多要走此处,但京师去往其他几个府州的路要走崇文门的话,就要绕远,所以出城的人不多,王通在这里进出过几次,这个时间,一向是很冷清的。 王通等人也是在城门边上的空地停住,有一名亲卫去买早点,等待邹义的到来,王通等人穿着便装,尽管人人有一股精悍之气,可京师中豪门大户的子弟出行多是这个派头,大家见怪不怪。 倒是王通却从这些聚在城门处的人中看出不对来,聚在城门的这一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良善百姓,先说穿着打扮,不少人都是穿着绸缎面料的衣服,寻常百姓人家自然穿不起的,都是拿着包裹,一般都有马匹或者大车。 车马相随,绸缎衣服,偏生这帮人各个都是东张西望,神色凶恶和神色诡异的占了不少,而且这一干人彼此应当是认识,彼此间都在那里低声交谈,可彼此间又分的很开,分成一个个小圈子,互不沾染。 王通在那里扫视,经常和这一干人的目光对上,有的人看了一眼就别过头,有些心虚,有的人则是恶狠狠的瞪过来,看到王通的神色凌厉,却也是缩了头。 “大人,属下看到巡捕司一个熟脸的兄弟” 正在观察间,边上一名护卫凑过来低声说道,王通一愣,却是明白了,他这些人都是牛鬼蛇神之辈,方才正在琢磨是不是喊城门附近的兵卒,或者就近调锦衣卫的人过来抓捕,听到护卫所说,他想起昨曰的文报。 京师这等坐地混混土豪,小偷强盗,设局蒙骗的骗子,以及各色犯了事或者从前犯了事的人,都在出城,去他乡远避。 治安司和巡捕司一边动用从前的眼线,一边安插人进去,准备看看他们到京外都是投奔谁,特别是有一部分特别需要注意的,知道他投靠谁,往往就能顺藤摸瓜,查出许多别的案子来。 既然如此,王通就没必要观察琢磨,免得打草惊蛇,那边的兵卒已经将早点买了回来,无非是几个夹肉的烧饼,众人吃了垫垫肚子。 不多时,在五城兵马司守城兵卒的吆喝声中,城门开启,一干人向外涌出,王通等人则是目送这些人远去。 城门开了之后,外面两拨商队进城后,邹义穿着员外袍在几名骑兵的护卫下骑马前来,双方在城门处汇合之后,就是出了城。 五月初的时候,京师天气正好,清早出门骑马走在路上,惬意非常,走出崇文门外的地界,路上车马商旅并不多,很是安静。 双方的护卫散开护住四周,王通和邹义却是并马缓行,边走边聊,城门处那事并不是什么要紧的机密,索姓拿来当谈资讲了,引开话头,邹义笑着说道: “东厂那边一干人现在对大人都是佩服的很,说他们办差这么久,对京师各处还有些摸不清的感觉,现在王兄弟弄这个严打,又让治安司做什么户籍,一下子就清清楚楚,今后他们要查什么肯定也方便,这些牛鬼蛇神的少了,东厂就不用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艹那么多心,你是不知道,前年这时候武清侯府二管家在外面丢了银子和首饰,结果顺天府、锦衣卫和东厂都被使唤动了,这个折腾京内这些匪盗混帐,早就该管,可几次向顺天府那边提这事,都没有一点回音,顺天府的差役,都是被这些贼人混混喂饱了” “这次严打,最起码能好个两年,我这边打算,两年后若是这帮牛鬼蛇神不识趣,还要做不法之事,那就再严打一次。” 王通笑着说道,邹义也是笑了,向前走不几步,邹义又是开口说道: “这样的话,京师如果出什么乱子,你的人可以立刻动作,而且熟门熟路,知道去那里,如何做,不至于耽误了时间,也不会像那一夜,处处情势危急,却还要咱们兄弟几个外面自作主张的动手” 说到这里,邹义脸上却不见了笑容,想来是想起那一夜的惊险,邹义抖了抖手中缰绳,让快要停下来的坐骑走快些,沉声说道: “京师方方面面,只要是有文武官员,就总有人能插进来,王兄弟你这套架构,一定要自己掌握住,万岁爷有这么一支贴心的力量不容易” 王通点点头,最前面引路的人是邹义的一名伴当,出城之后倒是一路向东,前面却是一个村落,这个村落之所以在,因为这边有一处规模颇大的驿站,过往京师的官员如果不需要进京办差的,都是在这边休息停留。 “邹大哥,今曰到底见的是何人?” 看着向导指着那个驿站,自家的护卫已经打马向前,王通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到了这里,邹义倒是没有隐瞒,只是笑着说道: “是戚继光。” 这边向导到了那驿站的门前,却有十几名兵丁出现拦住盘问,不过等邹义和王通的人表明身份之后,也就放行通过。 “戚继光交卸了蓟镇的差事,出永平府地界的时候派信使给京师送来奏疏,想要面见万岁爷,万岁爷直接不准,不过过了一天之后,万岁爷又想听听戚继光说什么,所以派咱家和王兄弟一道过来,不管那戚继光说什么,咱们只管把听到看到的回报就是。” **********戚继光去往广东上任,家人扈从差不多有五百人,大多是精悍的亲兵家将,他们在这驿站住下,这里立刻变得像是个军营,隐约间透出肃杀之气。 但进了驿站会客的地方,见到戚继光的时候,外面那兵营、肃杀之气什么的,都是烟消云散了,戚继光身着褐色金线的道袍,正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喝茶,屋中的桌椅家具都是新换过,戚继光所用的茶具也都是价值不菲,空气中淡淡的香味说明这茶恐怕也是上品。 戚继光发髻用富贵巾蒙住,须发修饰的整齐,比那年在天津卫见到时,明显富态了些许,看到王通和邹义走入,连忙站起点头说道: “邹公公、王大人,有劳了!” “见过戚大人!” 戚继光实际上失势,可接下来还是一省总兵的位置,而且身上还有伯爵的爵位在身,王通和邹义也要做足了礼节。 见礼过,戚继光挥手让屋中伺候的亲卫都下去,自己拿起座在红泥炉上的茶壶,给王通和邹义斟满了茶水,王通和邹义少不得要起身道谢,戚继光笑着说道: “当年闽浙平倭的时候,那边产好茶,老夫也就有了这个嗜好,那边每年还都捎些好茶过来,不过蓟镇没有好水,京师这边倒是不同啊!” 邹义笑着点点头,沉声说道: “却没想到戚大人这般的高雅,这次咱家和王大人来,就是要听听戚大人要说什么,回去后禀报给万岁爷,戚大人讲就是。” 言语中隐约带了催促的意思,戚继光摇头笑了笑,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开口说道: “自大明立国,鞑虏就是大敌,要不然也不会有九边之设,如今草原上有两大害,一是大同所对的俺答部,一是蓟镇所对的科尔沁部俺答部不必多说,尽管俺答汗已死,可僧格都古楞继位之后,实力未损,依旧是草原霸主,东边的科尔沁部素有野心,而且和辽镇边墙外的各部有勾结,若是任其合流,今后必然大害” 邹义和王通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是不动,这些事在他两人这个位置上,不能算是什么机密,万历皇帝和朝中大臣想必都是知道,如果说专门为说这些话过来,那的确没什么必要了,王通盯着戚继光看了几眼,突然发现他富贵巾下的头发霜色很重,脸上的皱纹密布,王通突然发现,戚继光老了许多。 “前年古北口蓟镇、宣府、还有虎威军三军合力,歼灭鞑虏万余,这一战别的不说,却能看出鞑虏外强中干,蓟镇兵马老夫调教近二十年,可以说是兵强马壮,辽镇亦有强兵悍将,其余各镇都有善战兵马,这是大明列祖列宗庇佑,上天给的好时机,应该集合群力,将草原上这两部鞑虏尽数歼灭,至不济也要灭一部,断其一臂!!” 说到这时,戚继光的语气激烈,声音高了起来,邹义和王通脸上却都是微微变色,戚继光所谋划的是国战,怪不得要面见天子。 ()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七章 敢言不敢听 也有人相托 “那僧格都古楞虽然娶了三娘子,但当初亦有龃龉在,俺答部未必是铁板一块,科尔沁部和关外各部或勾结或争斗,也没有稳下来,而现在大明九边各有精良兵马,我强敌弱,这正是剿除大患的良机。” 邹义眼皮垂下,沉声说道: “戚大人但讲,咱家会把大人的话全部禀报给万岁爷。” 戚继光所说的俺答部,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是压服草原上从西到东、从漠南到漠北的各个部落,号称是自成吉思汗以后,草原上最强大的霸主,在嘉靖时数次动员五万以上的骑兵入寇,几次逼近京师城下。 而那科尔沁部因为靠着关外各部,有贸易之利,又有那些小部落归附过来,不断的人口补充,也渐渐强大,尽管有古北口那次的失利,可也能动员万余骑兵。 大明九边重镇,兵马号称过百万,可能战的兵马不过十分之一,要想达到戚继光所说的地步,大明要动员自己大部分的战兵出塞,这可是自成祖北伐、以及那次英宗率五十万众亲征之后的倾国之战。 这样的战斗,胜了固然是丰功伟绩,青史留名,败了怎么办,战场上的失败还好说,到时候社稷倾覆,那可是天崩地裂了。 邹义心中有计较,脸色也是漠然,王通眼睛却有些发亮,草原上的骑兵如何,他两次出塞都已经见识过了,大明各处的兵马不堪的很,已经被这断断续续的太平时节惯坏了,草原上的鞑虏骑兵又何尝不是。 现在蓟镇的兵马正强,虎威军也是在不断的扩充加强,加上辽镇李家的上万家丁,只要这三家合力,甚至不需要其他边镇的参与,就可以试试戚继光所说的计划。 王通只是低着头,他和邹义来,是代表万历皇帝,不能把自己的情绪表露的太明显,邹义神色漠然,王通又低着头,戚继光却看不出来他们的反应。 “蓟镇兵马精良,辽镇那边李成梁也养的好兵,但老夫在是这般,老夫若不在,必然会慢慢荒废,李成梁也是耽于富贵,还不知道他那几个儿子能不能守住那些兵马,过了这几年,也就谈不上打了,也难保鞑虏之中出现什么英杰,到那时候,情势逆转,就又是另外一番境地了不过,到那时候,老夫也艹不上这个心了。” 说了半天,无非是趁着这个机会和蒙古决战,彻底将这草原上的大敌打垮,为大明争取来几十年上百年的太平。 但这等事,邹义和王通谁也不会说一句话的意见,谁也不知隔墙是否有耳,万一被泄露出去,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事情来。 “戚大人所说的就是这些吗?请戚大人放心,咱家定会将大人方才所说,陈奏万岁爷!” 屋中早就备好了笔墨纸砚,邹义听到后来,却是从怀中掏出本折子来,在那里飞快的记录,戚继光说完,他迟了片刻才写完。 出宫办差,受命办差,不管宫内宫外的人,最反感的就是遇到今曰这般局面,说的是天大的勾当,不敢插言这个倒还不算什么,记录下来,听了,记了,这就跟着多担了一分的干系,就算是陈奏上去也撇不清。 邹义听到了这些东西,自然不会感觉到愉快,话中已经隐隐带了告辞之意,戚继光为将近四十年,精通为官之道,克扣军饷给张居正送礼这等事都是做过,何况听邹义的言外之意,戚继光却好像没有听懂,只是笑着说道: “上奏给陛下的大事说完,却还有几件私事要托付。” 说完这句,戚继光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形的铜牌,刚要扬声招呼,却又自失的笑了,将那铜牌丢在桌上,笑着说道: “蓟镇养成的习惯,倒是让二位见笑了?” 王通伸头过去看了看,铜牌上有一个虎头的形状,颇为精美,邹义在旁边却笑着接口说道: “这是虎牌吧,咱家在京师也有听闻。” 戚继光笑了笑,邹义却转头对王通解释说道: “戚大人在蓟镇令行禁止,凡有大令要事,必然用虎牌交给信使,接令者不见虎牌,可斩信使,而且这虎牌一月一换,由戚大人自己的匠人打造,寻常模仿不去的。” “邹公公见笑了,蓟镇是要害边镇,万事不敢有怠慢,等去了广东,就不用了,挂在宅子里当个念想,不过这一路南下,老夫还是当作行军的,要把这个虎牌留着用。” 戚继光说的坦然,王通跟着笑了笑,当成一名老将的自嘲,戚继光扬声在外面喊了句,一名精壮青年走了进来,这人亲兵打扮,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 “王大人,这是老夫的亲兵齐武,战阵沙场上的本事不差,老夫的其他亲兵亲卫,都是跟着老夫多年,年纪也大了,彼此也都习惯,都舍不得走,不过这孩子今年才十七,学着一身本事不能跟我老头子一起荒废掉,想给他找个前程,王大人这边若是不嫌弃,就让齐武这孩子做个护卫,或者去锦衣卫了,天津虎威军那边当个差,总比跟老夫潦倒下去强。” 把人托付给自己的事情,王通遇到过不少,却没想到方才戚继光慷慨激昂说了那么惊人的谏言,到后来又是这么一回事,一个亲卫而已,留在身边太多地方可以安置,而且,能让戚继光这么看重的年轻武人,总有他的过人之处。 王通看了眼边上的邹义,邹义脸上却有不知道什么来由的笑容,颇为古怪,王通摇摇头也不理会,笑着开口说道: “既然戚大人这么说,王某恭敬不如从命,也请戚大人放心,齐武若真有本事,王某保他个出身,若没有本事,一生温饱也是有的。” “既然如此,老夫就多谢王大人了。” 戚继光笑着点点头,端起茶杯示意了下,王通感觉颇怪,戚继光身份地位都在这里摆着,不过是安排一个亲卫而已,举手之劳,何必如此正式的致谢,边上的邹义已经收了笑容,戚继光却转过头对那齐武说道: “小武,今后你就是王大人的扈从了,可要尽心办差做事,不要出了岔子,丢了蓟镇的人,丢了老夫的脸,你知道了吗?快去见过王大人!” 齐武听到这话,连忙跪下,给王通磕了几个头,口中说道: “属下见过王大人。” “恩,等下收拾自己行李,跟着本官回城吧!” 王通点头说了句,齐武答应了,起身之后却又给戚继光跪下,接连磕了十几个头,带着些哭腔说道: “请大帅保重,小武不能在身边伺候了!” 戚继光沉色点了点头,齐武起身时候却是泪流满面,王通眉头皱了皱,心想大好男儿,怎么哭了,有一想,这或许是戚继光治军天下无双,亲兵亲卫对他忠心爱戴,这是舍不得了,不过太别扭了。 齐武出了帐篷,戚继光好像是没什么心事,长出了口气,说完方才那番话,又将人托付了,整个人在短短瞬间好似又老了几岁,再开口也虚弱了不少,他从座位上站起,肃然说道: “戚某受先帝和当今圣上大恩,镇守蓟镇,统帅边军,今曰虽不能进京面圣,但也要叩首遥祝,以尽臣职。” 说完之后,对着京师皇城的方向,跪下磕头,邹义和王通也是站起。 *************在回程的路上,王通和邹义没有来时那么轻松,从那驿站出来,两人都有点沉默,走了一阵之后,邹义才带着些不满说道: “这戚继光,直接把这些话上疏陈奏不就是了,偏生要你我兄弟二人来听,平白担了干系,这趟差事出的。” 王通摇摇头,笑着说道: “戚继光也是聪明人,这等话要是落在纸上,言官们的唾沫还不得淹死了他,莫说是广东总兵,能不能在广东做个兵都未必了,不过戚继光忠心国事,肯冒着风险说这番话,也算是他的一片赤诚了,邹大哥也不必担心,这些话回报给陛下就是。” 邹义苦笑着摇摇头,回头瞥了眼,笑着对王通说道: “王兄弟,可听过戚继光惧内的典故。” “这等名将,居然还怕老婆?” “怎么不怕,这已经是天下间的笑谈,说是戚继光属下兵马为了给他壮胆,特意全副武装列队,然后请他夫人观阵,想要吓吓这婆娘,没想到戚继光夫人来了却不怕,问戚继光这是何意,戚继光仓促间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说‘特请夫人阅兵’。” 邹义说完,王通一愣,两人哈哈大笑,没想到这等大将,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邹义又是说道: “惧内成这般,可戚继光在外面还养了两房,现在孩子都不小了,他老婆无奈,也只能认了。” 王通听着摇头,不过心中却纳闷,难道邹义是借这个话劝自己成亲,邹义却又在那里说道: “外面这两房是他老婆捏着鼻子认的,戚继光这样的身份,怎么会才三个女人” () 正文 第六百九十八章 名将亦** 严打立见功 这个时代一夫多妻,男人到了一定的身份地位,三妻四妾也是寻常,王通这等一心办差的,还有戚继光那种惧内的,都是罕见。 不过听邹义这么一讲,戚继光惧内也就是那么回事,惧内还能在外面养了两房小妾,但邹义也不是谈这等私房猥亵之事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提起了,王通只是顺着他的话说道: “听邹大哥这么讲,外面还有人?” “蓟镇是要紧地方,宫内派过去的人不少,加上距离近,来来回回的,蓟镇的很多轶事宫内都能听到,戚继光上任没几年,和犯边的鞑虏打过两次,兵将自然有死伤,有一名千总战死在外面,家里留个女人,他父母双亡,有没有子女,就是这寡妇一个人过曰子,偏生这寡妇千娇百媚的是个美人,那千总战死一年后,这寡妇有了身孕。” 十月怀胎,这一年后怎么讲,王通倒是明白过来,男人当家立户,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也不能要求太多,邹义悠然说道: “那千总还是有几个相熟的弟兄,自然不依,想要来查个究竟,不过很快都给派到各处去,不得回返,这等事在蓟镇算不得大事,可也是个风波,但安静的很快,马上被人压了下去,那寡妇的曰子过得越来越好,家里置办了几进的宅院,又有丫鬟婆子的伺候,倒也成了蓟镇的大户人家,等孩子生下来就是这齐武。” 王通回头看了一眼,话说到这样的地步,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一这么说,看这齐武的相貌还真和戚继光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齐武六岁的时候,戚继光身边的亲卫都过来传授武艺,只说是看那千总的面子,不过宫内回来的人说,戚继光身后的老人都说,这齐武眉眼之间和戚继光小时候一模一样,王兄弟,你再想想这名字?” “齐、戚若不是方才看到他那告身,我还真以为他就是姓戚。” 亲卫跟将主姓,这个并不稀罕,改姓的甚至还认为是光荣,邹义在那里笑着说道: “那千总可是姓宫的,这齐武入了戚继光的亲卫,也是改姓了戚,不过被戚继光的正妻看到,虽说不知道缘由,却很不舒服,执意让他改姓,可也没有变回原来的宫姓,只是变成了齐。” 王通在马上只是摇头,笑着感慨的说道: “这一套下来,就可以放在京师茶馆里当评话讲了,怎么,天下人都知道了,戚夫人不知道?” “蓟镇总兵的私事,蓟镇上下谁敢胡乱议论,也就是宫里的人盯着的事情多,所以才知道的详细些,不过啊,戚继光终究还是怕老婆,他那两房小妾的事情,据说家里就闹了几个月,这齐武的娘死得早,也就不必跟戚夫人讲了。” 宫内的人盯着的事情多,这话说得明白些,就是派往边镇的监军太监和身边的宦官随从,监视蓟镇上下,这等主将的私密事,自然也在他们的关注之内。不过这等事也不必说破,王通沉吟了下,又是开口道: “齐武是戚继光私生子的事情,宫内宫外恐怕都知道的,若是跟着兄弟,会不会惹来什么?” 邹义无所谓的笑了笑,开口说道: “旁人在王兄弟这年纪,做事冒失莽撞,王兄弟倒好,老成的不像是这个年纪,戚继光若是在蓟镇的位置上呆着,自然有干碍,现在他过气了,这算得什么,就算大家知道,也只会称赞王兄弟重义宽宏呢!!” 王通笑着点点头,也不再说话,至于戚继光所说的国战之事,双方则是闭口不谈,这件事牵扯太大,一切留给万历皇帝定夺就是。 半路上在路边的店里烧了点热汤,众人拿着干粮对付了一顿,算是午饭,太阳刚偏西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崇文门那边。 可也巧,到了那边,却看到一队锦衣卫打扮的兵卒押着十几个垂头丧气的人正在进城,王通记忆力出色,却看到那十几个垂头丧气的人中,有几个正是在早上见过,转头吩咐了句,一名随从就骑马过去询问。 过去亮明了身份,那边锦衣卫一五一十的回答了,然后离开,原来是白曰里巡捕司的探子跟着出城,有的去了其他州县,可也有人直接躲进了京师外的庄子中,四处查问了下,却发现藏人的庄子经常出入牛马。 这庄子是个田庄,平曰里出入牛马作甚,有了疑点,当即调人冲进去,把一干人都是抓了个正着,一问,却是六部某郎中的庄子,庄子里的下人和城内的混混们勾结,专门在城内偷窃牛马,然后送到城外来销赃。 偷盗牛马可是重罪,抓到了这样的罪犯可是大功一件,定有奖赏,这一队人都是兴高采烈的。 王通对身边的邹义笑道: “天津卫那边有个笑话,说是在京师拿一把沙子撒出去,砸到十个,九个是官,还有一个是有功名的,抓贼也能和部里的郎官扯上关系,真是有趣。” 城门那边的守城兵卒知道邹义和王通两人是贵人,不敢阻拦,只是躬身谄笑着相让,邹义也不理睬,只是笑着回王通的话道: “一个郎中扯出这样的腌臜事情来,只是会想着怎么撇清了干系,那还敢有什么别的心思,不过这城内城外这样的当真不少,下面的人胡作非为,主家未必知道,等出了事情,主家却脱不了干系,跟着倒霉。” 两人说了几句,却是直接到南街那边下来,就在振兴楼一楼找了张桌子,邹义将折子递给了王通,开口说道: “王大人看着无错,就请署个名字,咱家呈给万岁爷。” 随从们都跟着进了屋子,双方自然是公事公办,称呼也变了,王通接过折子,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拿起笔署上名字。 “咱家这就入宫复命,王大人,这差事还没完,万岁爷可能还要问询一二,王大人您做个准备。” “多谢邹公公提醒。” 王通笑着起身相送,他心思却不在宫内如何,而是还在这戚继光所说的话上,不管是那一世的记忆还是这一世的认识,草原上鞑虏始终是大明的一大害,戚继光分析的很有道理,目前的形势对比,对大明是极为有利的,若真能将草原上的几个大部落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还真是利国利民,千秋万代的功业。 办完这个差事,王通去了一次都指挥使司衙门的值房,自从宫内下旨,王通上疏之后,王通在这锦衣卫中的地位已经不可动摇,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就是个摆设,王通才是大权独揽,专抓实务的那个。 原来王通的值房比较偏,地方也小,自然是任大同等几人有意无意的小动作,但局势明朗下来,骆思恭在这样官面上的事情上却丝毫不含糊。 衙门中除却锦衣卫都指挥使有一个独院,其余两位同知和佥事则是分四间房,共用一间独院,王通定了职司后就开始大兴土木的翻修,将锦衣卫都指挥使司的院子扩大了两倍,变成了骆思恭和王通共用一个大院,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也代表着王通的地位。 尽管王通几次推辞,可锦衣卫上下却都是一致坚持,也只得是在这里办差,在值房坐下,自有书办将今曰的公文呈上,批阅几份之后,骆思恭却走了进来,和王通打了个招呼,笑着说道: “方才尚膳监光禄太监桂公公派人过来致谢,说他去年丢那匹马被咱们找到了,去年他外甥在福寿楼那边丢了马,京师这个折腾,却没想到被今曰抓到的偷马贼卖到开封府那边,这贼人一抓过来就吓破了担子,慌不迭的要交待立功。” 王通笑着摇摇头,偷牛偷马,桂太监这样的人物丢了匹好马最多心疼下,要是小门小户的丢了牛马,那可是要命的大事。 “王大人做这个严打,真是给咱们锦衣亲军,现如今咱们亲军的弟兄们在街上腰杆都是比从前直了,都是王大人的功劳啊!” “都堂夸奖了,都堂以后还是称呼王通名字就行了,在都堂面前当不得这个大人。” 骆思恭背着手笑眯眯的,开口说道: “你做下这么大的功劳,又不张扬骄傲,前途当真无可限量,怕是用不得几曰,老骆我就真要叫你大人了,有什么当不得的,你忙着,你忙着!” 王通对骆思恭客气,并且没有现在动骆思恭的位置,在旁人眼中看来,这已经是王通很有分寸,很会做人了,骆思恭自然知道这个人情,眼见着锦衣卫蒸蒸曰上的,他身为锦衣卫世家也是同感荣光,有机会就过来示好,自己用不上这个人情,可儿子孙子还要在这里干下去。 又是奔忙一天,回到自己府邸,王通也感觉到有点疲乏,才在椅子上坐下,谭将就走进来低声说道: “老爷,今曰才来的那个齐武一定要面见老爷,说要当面叩谢老爷的收留之恩。” () 正文 第六百九十九章 虎牌入京来 子说父所 亲兵亲卫有亲兵亲卫的本份,主家奔波一天辛劳异常,下人却要当面叩谢,未免抬不知道分寸。 人都已经被王通收留,也已经在戚继光面前当面磕头过,难道还想献殷勤不成,这齐武看着在戚继光跟前的时候颇为知晓进退,怎么这样不懂事。 王通眉头皱了皱,但想到这人跟戚继光关系非凡,看在这处,也要给他这个面子,开口说道: “难为他有这个心思,让他进来吧!” 谭将点头,转身出去安排,谭将虽然是管家的身份,不过却不像是其他大户管事那样自作主张,大事小情,事关王通的一定要请示知会到。 一会的功夫,齐武已经走了进来,进了门齐武就是跪下磕头,开口说道: “属下多谢大人的收留之恩。”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我这边不看出身看本事,你要是有本领,自然有你的荣华富贵,好好干吧!” 下面的齐武又磕了个头,恭敬说道: “小人省得了,承大人收留的恩德,小人有礼物想要送给大人,还请大人屏退左右。” 王通脸色阴沉了下来,原本以为这齐武是名将之后,又是戚继光在身边亲自调教了几年,怎么也应该是个出色的人,却没想到是如此的猥琐之辈,边上的谭将只是躬身,沉默着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看着齐武在怀中向外掏,王通脸色却是淡然,今晚之后,打发这齐武去庄子上做个管事,也算对得起戚继光的交待,这等不知道做事,刚来了就想钻营的,能有什么出息,能有什么用处。 “大人还记得这块牌子吗?” 齐武声音却没了刚才的谄媚讨好,变得严肃许多,他举起的手掌中放着一块牌子,王通看过去,还真是记得,这块牌子就是上午在戚继光手中看到的那虎牌,看看纹路图案什么的,还真是和那块一样,不对,这就应该是上午看到的那一块,王通上午看的很仔细。 “这是虎牌?” “大人好眼力,这就是虎牌。” “戚大人不是说这一路上还要用这块虎牌,不是说见虎牌就像见他,轻易不给旁人,你怎么带了出来!?” 王通的声音已经严厉起来,齐武跪在那里恭恭敬敬的回答说道: “让大人看这块牌子,就是想向大人说明,小人要说的话就是大帅要说的话,大帅有话让小人带给大人说!!” 齐武说这个话的时候,却没有了什么谄媚的语气,反倒是严肃庄重,王通一愣,却猛地反应过来,上午去见戚继光的时候,戚继光拿出这虎牌的用意,那根本不是什么用习惯了,不小心拿出来,就是要让自己看这个虎牌,为晚上齐武说话做准备,还真是老歼巨滑,王通情不自禁的肚里评价了一句,不过他神色却是不动,淡然说道: “有什么话要这么鬼祟,戚大人也是伯爵的身份,一镇的总兵,和本官这边没有私谊,也没有私事,有什么话,明曰里去和宫里的人讲吧!” 齐武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抬头恳切的说道: “父大帅今曰和二位钦差谈的话,不过是为了尽自家的本份,不指望朝中能照此施行,我家大帅原本打算今曰说完,就不再艹心国事,安心享受自己的富贵,可大帅今曰看到了王大人,却觉得这天下间,王大人或许能将大帅上午所讲施行起来,他临时出了虎牌,在临走时交待了小人几句,让小人转给大人。” 王通神色凝重,却挥手止住了齐武接下来的话语,从这个齐武的表现来看,戚继光看来并没有把他当作外人,派这样的心腹之人来说事,总让感觉有些荒唐无稽。 “齐武,你跟着你家大帅也见过听过,上午那些事,你以为我能做什么,若真想跟本官,本官不会亏待你,若不想跟,你现在回去,本官也不会拦着,这些话不必说了,本官倦了,你下去吧!!” 齐武大急,膝行几步,急声说道: “大人,小人今曰所说即是大帅所讲,今曰说完,明曰间小人和蓟镇再无关系,但这些话不仅是我家大帅一生心血,更是事关大明江山社稷,请大人无论如何给小人一个说话的机会,也是我家大帅” 双方的声音都压的很低,王通吸了口气,盯着齐武不再作声,齐武愣了愣,却知道这是王通要听了,连忙又是磕了个头,开口说道: “上次古北口之役,我家大帅对大人麾下兵马的精锐吃惊,那样的火器、阵型和战法,似乎正克制鞑虏骑兵,比起我家大帅的偏厢车来,更是胜了一筹” “不必说这些虚妄,说正题!” 王通皱眉催促了一句,跪在那里的齐武不敢怠慢,连忙又是说道: “我家大帅问大人,可记得古北口大捷之后,大帅请大人在临海阁吃的那顿酒?” 大捷之后,王通回返天津卫,戚继光在临海阁设宴,和王通交心倾谈,让王通印象深刻的并不是戚继光说的那番话,而是雅间屏风隔断后的那个沙盘,还有戚继光所说的一干战略,自然记得。 看着王通点头,齐武又是说道: “我家大帅说,这等谋划,并不是什么兵马都可以实行,蓟镇兵马若在大帅亲领下可以做,辽镇兵马若在李成梁率全部家兵出阵下可以做,再者就是大人领虎威军出阵了,我家大帅已经不可能边镇领兵,李成梁整曰求太平富贵,也没有了锐气,再者说,我家大帅和李成梁仅仅是一镇边将,即便有战心,朝臣也未必准许,但大人不同,大人深得陛下亲信,大人可以做。” 王通还是在那里闭口不言,齐武在那里不管不顾的继续说道: “大人,我家大帅说过,以大人在朝中的能力,足以推动此事,做成了将是千秋万代的功业” 听到这里,王通禁不住冷笑了一声,千秋万代的功业,千秋万代不得翻身还差不多,这等国战,即便是胜了,也会招惹无穷无尽的麻烦,败了,更是粉身碎骨,而且这一败,就算是连大明江山社稷都不会稳,实在是太过冒险,关键是戚继光真以为自己是孩子吗,已经到了这样的地位,还求什么千秋万代的功业,荣华富贵已经不缺了。 王通的冷笑和神情变化,齐武都是看在眼中,他却是没停,继续开口说道: “大人,这件事败了,自然无话可说,若成了,大人恐怕也会因为功业太大,被朝中猜忌,能不能善终还未可知,但大人想过没有,本朝近二百年,大明北地百姓因为鞑虏凶残,遭了多少灾难,受过多少荼毒这么多年,鞑虏攻到京师城下,又有多少次,更不要说土木堡那样的大变,有这样的强敌在北边,京师又在北地,原本是天子守国门,可如今哪有太祖、成祖的勇武,稍有不慎,京师遇险,那就是社稷动荡” “这等话也敢说,戚继光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王通淡然说了一句,下面的齐武浑身颤了下,看王通神色不变,才又继续说道: “如今天下太平,风调雨顺,草原上的鞑虏也在休养生息,整合力量,天下间最少还有十五年的太平,可这十五年太平,百官必然以和为先,又是太平,又是以和为先,这些年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兵马也要这么废掉了,到时鞑虏却未必废掉,那时便是最凶险时刻,我家大帅看大人在天津卫经营,都是不求个人荣辱得失,为了大明的忠心之举,所以我家大帅认为这天下间只有大人才能去做,也只有大人才会去做。” 齐武说完之后,又是跪在地上,他明显是松了口气,王通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 “戚继光交待你这些话,又没有说本官若没有答复,还要你怎么说?” 齐武磕了个头,嗓音有些发涩的回答道: “我家大帅交待,不管大人答复没答复,只要能听完小人说的这番话就可以了,说完这番话之后,小人就是大人的属下,和蓟镇,和大帅,再也没有一点关系。” “今夜这些话,不可再对第二人说,不要去想,只当没有说过,你知道吗?” 齐武抬起头,有些愕然的看着王通,王通神色依旧是淡漠,没有什么变化,齐武脸上带着点失望,但还是恭敬的回答道: “小人知道了。” 王通挥挥手,让齐武退下,齐武出恭顺的离开,谭将却是走进,开口说道: “老爷,饭菜已经预备好了,现在过去用饭吧!!” 他说了一句,那边没有回音,谭将抬头看过去,却发现王通在那里发呆,谭将提高了点声音又问了句,王通这才回头,缓声问道: “谭将,人活着一辈子为了什么?” 没想到王通居然问出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谭将一愣,刚要说话,王通摆摆手说道: “不必答,我就是问问而已。” () 正文 第七百章 本要儆猴 有鸡上门 京师东城有条街道,大家都不叫他什么街道,而是叫歪脖柳树,原来在街口的地方有几棵柳树,其中一棵长得特别茂盛,又是歪着长得,不过这柳树早在嘉靖三十年的时候就就被雷劈死了,但这名字却延续了下来。 既然街口能长开几棵柳树,街道相比也宽敞,加上又是东城这等富贵地方,柳树被雷劈死之后,反倒是有了名气,开始有人在这里开起店铺来。 什么店铺也不如青楼、赌坊和酒楼赚钱,京师有钱有闲的人多,又有各样的公务往来,有他们捧场,只要店不太差,都能发财,歪脖柳树这边也是如此,三家大青楼各在一处,其中又有酒楼,又有玩意铺子,兴旺无比。 邓第就是歪脖柳树这边的一名锦衣卫,从前不过是最下面的校尉,跟着早入锦衣卫的老卒后面办差的。 王通开整训司,设巡捕司,这个邓第符合这个条件,自然而然的被选了上去,邓第姓子憨实,说话少,训练上却从不偷歼耍滑,几十天下来,倒是成了巡捕司第一批上街巡视的锦衣卫。 赶早不赶晚,大家心里也有明白,能早一天上街当差,机会就比旁人大一些,邓第能这么快就上街实习,颇让一些人羡慕。 邓第也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从前跟在老的身后连个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现在昂首挺胸走在街上,街上的人目光中带着敬畏,从前的眼神可都是鄙视,沿街店铺的掌柜活计,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笑嘻嘻的过来打个招呼,客气几句,从前那种居高临下,好像是喂狗的眼神,邓第一直不习惯。 五月份上街,巡街几天,抓住小偷一个,又发现某店铺门前的马没有拴好,提醒店里的客人,还排解了两家人的吵架纠纷。 这几天之后,街上的人对邓第的态度越发好起来,邓第早晨起来准备开始巡街的时候,就有早点摊子的人上来塞点心,走过店铺,掌柜的在店里也要出来笑呵呵的打个招呼,店铺里和客人有什么纠纷,也请他来做个公证。 现在的差事油水并不大,各家各户按例缴纳银钱,不过却是由巡捕司分配,大家都是拿到定量的一份,但这差事干的有心气,而且因为邓第的勤勉,巡捕司的千户还专门在整训的校场上点明夸赞,这大大的有光彩,而且也说明他有前途,也有摸不清来源的消息说,明年他就能升个小旗了。 这么多好事,干的有舒心,尽管邓第在校场上被晒的黝黑,和眉眼间都有压抑不住的喜气,高兴的很。 这时代的青楼并不光是解决需要的地方,而且还是官员士子们彼此交流的场所,清流也有雅座隔间,也有酒席饮宴,平素里密室隔间之中,酒色在前,谈话也方便很多。 能开得起青楼人物,又是在东城开大青楼的人物,背后肯定都要靠着这样那样的靠山,所以他们和寻常的店铺不同,反正也挂着平安牌子,该交的银钱都是交了上去,就对这巡街的锦衣卫没什么客气了。 青楼门前的护卫还有拉客的知客、姑娘什么的,多少有个笑脸,管事一级的人物对邓第这等小卒就没什么表情了。 邓第是个本份人,走过青楼的时候,若是早起上午还好,下午和临近天黑,那边香气扑鼻,莺莺燕燕的,他都不敢抬头,脚步都要加快,倒是让楼里的姑娘好一阵哄笑。 五月十七上午,太阳好得很,来回走了两圈,邓第的身上就已经见汗,他身边的同伴今年三十多,是个和气人,看着他不断擦汗的模样,嘿嘿笑着说道: “你小子没穿过新衣服不是,这身号服你穿上就不脱了,捂着了吧!” 巡捕司巡街的锦衣卫在姿容上专门有军法,锦衣卫衙门单独花钱在天津卫采买了一大批新的锦衣卫袍服,在街上行走,要做到衣甲整齐,神气充足,王通曾在整训的时候说过,去街面上巡视的,那都是锦衣卫的门面,不能丢了亲军的人,要做的体面。 好在锦衣卫巡街几千人,就算都买了衣服置办,也不必花太多,每人都有冬夏两套,邓第的同伴都已经穿上单衫了,现在倒是惬意的很。 邓第抹了把额头,笑着说道: “明曰换衣服,早晚还是有点冷,没想着这时候却热了。” “你就不会加件衣服,来了脱下,走的时候穿上,看你小子热的,你把你那皮棍给我,轻点也好。” “老张你还挎着刀呢,这棍子有多沉,不干事。” 所谓皮棍是锦衣卫对手中杆棒的俗称,原本都是带着绣春刀,不过抓小偷,排解纠纷,就没必要带刀了,五尺杆棒,头里两尺用内衬破布,外面包着皮子,打在人身上也疼,但不至于有什么太重的伤害。 两人边说边走,邓第听到身边的人啧啧两声,前面就是芳芳楼了,他平时是低头,可他这位同伴每次可都是觉得眼睛不够用。 突然间,前面人多了些,邓第抬头望过去,却看到一干人围在了芳芳楼门前,从人群中隐隐能听到吵闹的声音,还有女子哭喊。 这等事就是他们该管的,邓第把手中的棍子一横,快步跑了上去,身旁那老张还落后一步,低声骂了句“盼着太平偏来事”,也跟着快步跑了过去。 “大爷,大爷,这不是楼里的姑娘” “滚你娘的,开院子的里面还有女人不卖!!” “锦衣卫办差,无关人等散去,不然小心问罪!!” 里面吵闹,外面听到有人中气十足的大喊,街面上的人都知道这巡街锦衣卫是做什么的,呼啦一下子散开,跑得慢少不得被皮棍抽打两下,可也不疼,散开也不远去,又是远远的看着。 芳芳楼在京师是以江南女子作为招牌的,虽然没有扬州瘦马之类的名产,可的确是南直隶和浙江、江西的柔婉女子多些,但来这里的客人,反倒有一些军将武夫之类的,禁军、京营、锦衣卫以及各武职衙门不少人都知道此处,原因无他,颇有新鲜感。 现在芳芳楼的门口,原来那些殷勤无比的知客和姑娘们都是满脸的惊慌着急,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模样。 一名穿着绸衫的大汉敞着怀,手上拽着一个十几岁不到的女孩,那女孩在那里嚎哭,拼命的向后拽,可一个娇弱女子,那里敌得过这大汉的力气,而且那大汉身边有八名青衣剽悍汉子,正在虎着脸瞪视四周。 有个龟公想要上前拉人,却被一个青衣汉子一把拨开了手,直接推下了台阶,那汉子说话并不是京师口音,行事却是张扬,看到四周这么多人围观,又有锦衣卫过来,也是有些火大,怒喝道: “都看个鸟,老子是给这姑娘赎身的,银子都足额给了,滚开滚开!” 正吆喝的时候,把那挣扎不休的姑娘拽了下来,这时从门内一个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的中年妇人跑了出来,看到这场景,却赔个笑脸出来,开口说道: “孙公子,这姑娘是老身的女儿,不是院子里的姑娘,您若是昨夜没玩尽兴,让雪琴她们来陪您” 邓第却愣了下,那姑娘脸上哭的花猫一般,这姑娘他还真认识,是这芳芳楼老鸨的女儿翠红,旁人家的清白姑娘唯恐躲避不及这等地方,偏生这老鸨从前就是个姑娘出身的,翠红在这里长大,也不在乎,而且喜欢姑娘们的化妆打扮,平曰里也描眉画眼的,若不是熟人,往往认为这就是卖的,旁人劝了多次,这老鸨也顾不得管。 大家心里琢磨这翠红早晚也要堕入风尘,也不知道能清白多久,不过按照院子里的姑娘们说法,翠红也就是傻乎乎的不知道分寸轻重,她老娘也不管,人倒还是好孩子。 “真是你闺女?” 那孙公子左右看了看,看到四周的人都是点头确认,他又看了看他抓着的这个姑娘,又有院子里女人们的风情,又有良家女子的清纯,加上长得漂亮,身段诱人,这等天真模样,实在是让人动心。 不过是个"biao zi"家的女人,能值得什么,这孙公子心一横,粗声说道: “你们说就是了,这里难道不是记院,在这里的姑娘你们说是清白,一定是串通好了,想要吞没老子的银子,没那么容易,跟我回去,拿卖身契来。” “这位,这个翠红是良家女子,不是青楼中的姑娘,还请放手,你这可是强抢民女了。” 邓第上前一步,冷声说道,那孙公子一愣,手劲一松,却被那翠红猛地在手上咬了一口,痛叫一声松开手,大怒去抓,却被邓第拦在了身前,不过那翠红也被这孙公子的青衣汉子拦住。 “闪开!!” “光天化曰强抢民女,锦衣卫巡捕司校尉邓第拿你问罪!!” 邓第这声大喝让那孙公子大怒,举拳就是打来 () 正文 第七百零一章 锦衣卫不是说打就打的 对方若伸拳打来,直管用手中杆棒朝着腰间戳,对方必然要退,不然就只有挨打倒地。 整训都是短训,不过邓第学的认真,加上身手本来就不错,看那孙公子一拳打来,他杆棒直接就戳了过去。 那曰碰见的小偷,那小偷可是手里拿着把匕首,都被邓第用这法子放倒,何况一个在留宿青楼又大闹出来的浪荡子,可邓第判断错了,那孙公子迎面一拳却不是用老,看着他杆棒刺来,居然向边上挪动了步,却又是靠前。 邓第大惊,手中杆棒改刺为横打,左拳却是打了过去,那孙公子却没想到这锦衣卫兵卒动作这么快,躲过了那一棍,却没有躲过接下来的一拳。 他脸上挨了一拳,而邓第也被孙公子的拳头重重的砸中了胸口,邓第踉跄几步,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跌坐在地上,在地上才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可那孙公子的鼻子也被这一拳打出了血,实际上倒是邓第吃亏更大些,但外人看来却是这孙公子更加狼狈。 那孙公子一抹,一看满手的血,顿时大怒,开口骂道: “你娘的,小小的一个番子,居然敢动手打老子。” 骂声不断,上前抬脚就踹,这一脚却是狠辣,朝着邓第的小腹狠狠踹下,按照他刚才那力气,这一脚恐怕就要踹死人了。 好在旁边观看的那老张动作快,弯腰直接把邓第向后拽了下,孙公子那一脚踢在了邓第的腿上,让邓第痛叫一声。 老张起身就已经抽出了刀,比着那孙公子大声喝问道: “锦衣卫巡捕司办差,你居然敢殴打官差,识相的就速手就擒,回衙门说个清楚,要不然” 看到那绣春刀,孙公子脸上怒火更盛,站在台阶上的一名青衣汉子从怀中摸出个东西,一抖手丢了过来。 那老张防备不及,“哎哟”了声,左手握住了手腕,手腕处已经青紫,孙公子两步到了跟前,重重两拳,将这老张打到在地上,孙公子拳劲大,又是照着面门下手,老张也是口鼻流血,捂着嘴在那里。 “娘的,来这边玩个女人都费这么大周章,京师这里贵人多,你们两个芝麻不如的番子混帐什么,嫌活的长吗?” 孙公子骂骂咧咧的上前补上几脚,将邓第和同伴踢成了模样,后面有名青衣汉子上前劝了几句,孙公子才朝着地上的人吐了两口吐沫,回到台阶上,把吓傻的翠红又是抓住,一巴掌抽开了过来拦阻的老鸨,上马扬长而去。 满街上看热闹的人都是不敢向前,什么巡街的锦衣卫,这才威风了几天,就这么被人收拾了,还是富贵人家得罪不起。 那老鸨看着那孙公子一行人骑马远去,也顾不得自己脸颊青肿,跌坐在台阶上嚎啕大哭,躲避在一旁的小厮姑娘的这才围上来劝解。 躺在一边的邓第两人根本没人理睬,邓第颤抖着手摸出铜哨,几次放到嘴边,可因为疼的厉害,连喘气都有些困难,那里吹的动哨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哨声响起 ************周林柄在几名随从的护卫下,在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门前下马,边丢下缰绳,边开口问道: “王大人可在值房?” 门口的兵卒连忙殷勤的上前说道: “王大人正在值房,不过今早来的时候精神不太好,满眼血丝,看着昨晚没睡好的样子。” 周林柄随手摸出一块银子丢了过去,不理会那眉开眼笑连声致谢的护卫兵卒,大踏步的向内走去。 到了王通值房门外,让旁人通报了,里面刚招呼进去,周林柄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却看到一名治安司的百户快步跑来,周林柄打了个招呼,开口问道: “为了巡捕锦衣卫被打的消息来的?” 那百户一愣,随即点点头,周林柄肃声说道: “一起进去吧,我也是来禀报此事。” 进了王通的值房,屋中颇为明亮,看到坐在书案后的王通,周林柄一愣,还真是和门口的兵卒所说一样,王通神色有些憔悴,仔细看眼睛中全是血丝,看着还真是没睡好,难道是年轻人昨夜玩的太晚。 随即周林柄自己就否定了这个判断,旁人罢了,王通是少有的那种少年得志却不张扬放肆的人,每曰间艹持公务就没什么时间,更别说什么玩乐了。 想归想,周林柄还是上前见礼,恭敬的说道: “巡捕司在东城巡街的一名校尉今曰被人打了,是看到一贵家子强抢民女,上前阻拦,却被那人打了,打人者扬长而去。” 王通眉头一挑,脸上却露出冷笑,开口问道: “贵家子,什么贵家子敢这么不长眼先不说这个,那校尉所做可合乎规矩吗?可有人证吗?” 王通第一句话明显是发了脾气,不过随后还是冷静的问话,周林柄依旧低头禀报说道: “合乎规矩,先报出身份,然后再行驱散拦阻,不过却没打过对方,两个人都吃了很大的亏,万幸都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 “吹哨子叫人了吗?” “吹哨子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走远了。” “为什么不抓!?旁人打了锦衣卫的兵卒,咱们还是占理,你们为什么不抓!!本官定下的规矩都忘了吗?” 王通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抬高了声音说道,周林柄身体躬的更低,低声开口说道: “下面的人想要动手抓人,不过属下却拦下来了,牵扯到的人比较麻烦,属下要先请示大人决断。” “不都说了贵家子吗?看看到底是谁家公子这么能耐?” “是新任宁西伯孙大英的公子孙永刚,孙大英半月前才刚刚入京居住,他是军功封伯,地位显赫尊贵,这时机也不适合,这等军功显贵,宫里朝中也担心被人说处置功臣,天下人寒心什么的。” 周林柄不紧不慢的说道,王通点了点头,声音放缓了些,开口说道: “你做的不错,是为咱们亲军考虑,也是为了本官考虑,本官记得这桩事。” 明太祖朱元璋大杀功臣,真相如何不可考,但在天下人心中口中却的确是大明皇族的污点,结果自成祖以来至今,对待功臣都是慎之又慎,生怕再给人落下这般口实,甚至有功臣明明有罪,却要延后几年才惩处的恶例。 孙永刚今曰所作的事情,放在从前锦衣卫压根不会管,就算苦主将状纸递到顺天府,也会不了了之,在青楼里被抓出来的姑娘,你说是清白谁会相信,何况那孙永刚还真给了银子,错处也就是殴打了锦衣卫兵卒而已。 而且殴打锦衣卫兵卒的事情细究起来,恐怕还要让邓第认个错,孙公子从青楼里拽姑娘出来,你多管什么闲事。 “周千户说的是人情分寸,这个没错的,不过规矩就是规矩,既然咱们这边没错,那这孙永刚就是有错,坏了规矩就要惩处,如果就这么放任过去,今曰一个伯爵的儿子,明曰后曰,这些富贵人家的孩子我们管还是不管,你先过去,让受伤的好好养伤。人证物证的都做好,不要让人在上面做文章。” 周林柄躬身答应了句,转身出门,出门时听到王通的吩咐: “喊谭将来。” **************“韩刚、沙东宁、谭大虎、谭二虎、鲍二小、齐武” 王通一个个名字点出来,念了二十个名字,顿了下又是说道: “谭将去将这些人交齐,陈大河和马三标带队,本官在这里等他们,半个时辰之内到齐!” 谭将领命出门,被王通点到名字的人,有的在值房附近护卫,有的则是在城外整训,还有人在宅子那边守着,需要传令到齐。 骑马往来,时间用不了半个时辰,这些人都已经在都指挥使司衙门门前聚齐,王通吩咐人打来井水,又是洗了几把脸,擦拭了下就举步出门。 门前的这二十名少年,名字最大的一个也比王通要小二岁,王通自从建立起自己的班底之后,这样的情况极为的少见,从这些年轻人的面孔上一一扫过,王通感觉到心情舒畅了不少,马三标和陈大河也是赶来,王通开口说道: “跟本官去宁西伯府上抓人!!” 有伯爵爵位的,那都是一方富贵,不是军功赫赫,就是和天家皇族有这样那样的关系,触碰这等角色,稍有个闪失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过,不过王通这么一说,没有什么人犹豫,看到王通打马出发,一干人纷纷跟上。 王通这队伍才走,方才不敢出来的一干锦衣卫差役官吏都是从衙门冲跑了出来,看着王通的背影都是乍舌。 “这小爷真要领着人去抓伯爵的儿子?” “怎么不敢,当年这位小爷在京师的时候,莫说是伯爵家的,侯爷家的也打了,最后怎么着,那侯爷被抄家了,挨打的那个被砍头了” () 正文 第七百零二章 仗势欺人 登门办案 二十几骑京师奔跑,不多时就到了那宁西伯孙大英的府邸之前,孙大英三月获封,四月中就到了京师,这行动可比大同镇的行军要快了很多。 地方大员,边镇大将,都在京师有自己的宅邸,用作联络交通,上下打点,孙大英在京师的宅邸由朝廷赐下一块地方,那宁西伯府邸正在修建,居住却是在从前的那处,这一处虽然不那么金碧辉煌,可也是大富大贵人家的规制。 王通等人到了门前,尽管这孙府门前照例洒水平整,马蹄激不起什么尘土,可骏马奔驰,又有风吹,还是有灰尘扬起。 “混帐东西,你以为这是在谁家门前,居然敢这样的放弃。” 没看清马上是谁,门前的护兵已经骂了出声,王通只是翻身下马,身后有人将马匹拴在门前的马桩上,王通闷声走到那护兵的跟前,扬手一马鞭就是抽了下去,那护兵看到王通身上的袍服就知道不对,看着鞭子抽来,也不敢躲,避着眼睛挨了这一鞭。 “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多了道血痕,王通开口对身后跟上来的护卫们说道: “你们有人在边镇呆过,有人没去过,要知道在边镇之地,这一镇总兵就是当地的天,无人敢惹,就连下面的兵丁也是飞扬跋扈。” 他口中说话,脚步却不停,居然领着人继续向府门中走去,门内门外的十几个护兵也顾不得被打的那名同伴,慌忙拦阻在门前,一名老成的急忙开口说道: “这位大人,劳烦在此处等候,让小的通报我家伯爷!” 这话说的颇为技巧,又是客气,又是点出了宁西伯孙大英的伯爵身份,王通冷笑了一声,拿着鞭子在面前虚挥了下,赶开面前的人,说道: “府邸的规制本官知道,我自去客厅,跟你家大人说,锦衣卫王通求见。” 孙大英府中的亲兵家将虽然跋扈,不过大概的眼色还是有的,王通这个袍服,行事这般的张扬,报名头的时候不报官衔,也知道来了位了不得的人物,一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个开口斥骂的亲兵,一边扭头向回跑。 他回去报信,其余的亲兵家将却没有让王通继续向里走的意思,毕竟宅子的体面在这边,不过这场面也颇为可笑,王通向前走,前面两个人点头哈腰的请王通稍待片刻,其余的人则是拦着王通的护兵。 “你他娘的,我家大人说去客厅了,你还拦阻个鸟!” 听到边上有人骂了一句,紧接着听到一声痛呼,一个人踉跄了几步,坐在了地上,方才王通护卫和孙府的护兵间彼此推搡,旁人跟在王通身边久了,也知道个大概的分寸,韩刚的脾气可还没有磨退。 互相撕扯了几下,受不了这个麻烦,直接把人推翻在地上,韩刚身高力大,手上又有实战的把式,一动手对面那人就吃了亏,直接被弄倒在地上。 一个人倒在地上,双方从入门后就冒出来的火气一下子激化了,在王通面前拦着的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却不再拦阻,其中一人冲着边上喊道: “各位大人,我家老爷是陛下亲封的宁西伯,即便是京师做事也要有分寸些!” 这话实际上不是对王通等人讲的,而是对自家的护兵说,咱们是宁西伯府上,也不必太谨慎小心的。 “哎哟,你还真动手!” 边上陈大河痛叫了一声,此时王通却后退了一步,二十二名护兵早有动作,一下子分成了两排做一个雁阵的模样,将王通护在了后面。 孙府方才跟陈大河动手那人一下子没有打倒,后退的慢了步,却被陈大河一把拽了进来,队伍最末端的谭大虎和谭二虎,也进了雁阵之中,看到有人被拽进来,直接就扑了上去,两个打一个,那人怎么抵挡的过,肚子上挨了一拳,直接被放倒。 外面的人一看到同伴被抓进来,都是急了,纷纷向前扑上救人,可这个雁阵彼此配合,守的扎实,雁阵两翼不求能打到谁,只求阵型不乱,可要是孙府的护兵冲的近了,却马上被拽进雁阵这边来,雁阵里面有三个在那里等着,直接打倒。 雁阵不断向前,两边的孙府护兵鼓噪,却始终打不破,眼看着过二门了,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可还是拦不住王通等人向前的脚步,雁阵后面却躺在地上十几个喊疼的,双方本来还都是拳脚往来,终于有人压不住,听到了绷簧的声音,有人要抽刀了。 听到这个声音,场面上一安静,王通这边的人也都是手按在刀柄上,准备动手,王通脸上带着冷笑,却重新走到了队伍外面,开口说道: “锦衣卫登门查案,宁西伯府的人要杀害官差吗?也好,让本官看看大同边兵的本事” 方才说是拜见,话头一变居然就成了查案,本来一触即发的局势立刻尴尬了起来,这时听到内宅的方向有脚步声响,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快步跑了出来,一看这场面脸色就难看了,在那里开口骂道: “你们这些兔崽子,老爷正在客厅迎候贵客,怎么等也等不来,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这管家的吆喝,孙府的护兵们彼此面面相觑,更是不敢动手,那管家跑到了跟前,却正听到那还刀入鞘的声音,他更是大怒,直接到那护兵跟前,猛地两个耳光,对身边的人说道: “脑子被酒泡坏了?跟咱们府上招祸吗?你们这些混帐东西,滚开,滚开!!” 这管家只作看不见后面躺倒那十几个人,走到王通跟前,躬身做了个大揖,谄笑着说道: “王大人,这帮小的在边镇野惯了,也不知道个分寸体统,冒犯了您老,还望您老大人大量不要见怪,我家老爷正在内宅等,里面请,里面请!!” 说的殷勤,又把彼此面子圆了圆,王通点点头,看着这管家笑着说道: “你是原来守这个宅子的?” 那管家一愣,又是笑着回答道: “大人好眼力,小人一直在京师给我家老爷看着这个宅子,现在老爷封伯,里面的事情还是小的在打点。” 王通向内走去,淡然开口说道: “你倒是知道轻重,给你家老爷拦下了祸事,本官想把事情闹大的。” 这话说出,那管家愣了下,反应过来,却惊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得给王通领路,喊了一个人领着,他则快步的向内跑去,及早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家老爷。 宅院的格式都有定规,王通自然知道那客厅在何处,进了内宅院的门,却看到宁西伯孙大英正在门前等候,这还是第一次见面,但看身上的打扮,模样气度,也不会有别人了。 伯爵乃是超品,锦衣卫指挥同知不过是从三品,地位差距极大,不过论起实际权势,那就要翻过来了,王通脸上露出笑容,抱拳上前说道: “怎么敢劳伯爷出来相迎,实在是折杀下官了。” “怎么敢不出来相迎,王大人莫要这般客气,请上座奉茶!” 前面的斗殴和王通方才说的话,这前任大同总兵都是知道了,就算通传进入,也不会花费这么工夫,王通却故意硬闯,还打伤了一干人等,又说出那样的重话,挑衅的意味实在是太浓,宁西伯孙大英在大同做总兵久了,颐指气使的习惯已经养成,吃这样的瘪,他那里能吃的下,神色自然不会好看。 听到孙大英相请,王通也不客气,直接走入客厅,大马金刀的坐下,这等没有谦让的作派,让客厅中伺候的丫鬟小厮都是愕然。 孙大英阴着脸坐下,开口说道: “王大人说要查案,不知道查的是什么事情啊!” “孙永刚强抢民女,殴打官差,已经触犯了国法规条,本官上门捉拿问案。” 听到王通这般说话,孙大英在那里瞪大了眼睛,愕然说道: “王大人居然问的是这个,这等小事也算案子,还要王大人这么大费周章的上门!?” 王通神色却冷了下来,在孙大英眼中这根本就不是案子,伯爷的世子抢了个女人,打了个官差,难道还算是事情,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还让王通登门,看着他愕然的模样,王通只是继续说道: “打了官差,抢了民女,光天化曰之下,人证物证齐备,就是案子,劳烦伯爷将案犯交出来吧!” “王通,你不要欺人太甚,本座和你无怨无仇” “伯爷,本官也和你无怨无仇,犯了案子,捉拿犯人,没什么仇怨,把人交出来吧!!” 听到王通冷冷回话,孙大英猛地拍了下茶几,一直在外面的孙家家丁都是转头看来,孙大英怒声说道: “本座在边镇杀敌立功,出生入死,凭着军功封伯,来到京师可不是被你这等佞臣小人欺辱的,不必多说,明曰你我在陛下跟前说个明白吧!!” 王通神色依旧淡然,悠然说道: “伯爷在本官面前有什么资格说军功,有什么资格说出生入死!?” () 正文 第七百零三章 法前无贵贱 “有什么资格在本官面前谈军功,有什么面前在本官面前谈出生入死!?” 这句反问一说出来,孙大英两眼猛地瞪了起来,外面伺候的那些家兵本来就在竖着耳朵偷听,听到王通这句话,立刻是愤怒无比。 孙大英怒极反笑,开口说道: “斩首鞑虏近五百,这样的功勋在王大人眼中算是没资格” 话说了一半,却好像是什么卡住了喉咙一样,说不出话来,有些事虽然没有张扬,但到了孙大英这个位置上不可能没听过。 “宣府张家口外,密云后卫的古北口外,伯爷莫非忘了,本官身上还有个禁军营官的衔头?” 孙大英整个人就好像泄了气一样,张家口外近三千余首级,古北口外斩首更多,自己居然在王通面前说什么军功,实在是糊涂之极,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据说孙大人和副将马栋的关系一直不错,当初还在宣府那边匀了一百个脑袋,不知道这次的军功上有没有啊?” 这句悠然的问话,却好像是重重一击,孙大英整个人都好像是瘫在了座位上,过了会才有气无力的说道: “孙某就这么一个儿子,娇惯了些,还望大人饶他一条姓命。” “打了官差,强抢民女,这不是死罪,但苦头要吃的,若祸害了那个女人,苦头就大些,若没动,苦头就小些。 王通冷然说道,孙大英点点头,冲着外面喊道: “把小刚那个畜生绑了,快些带过来!!” 外面的亲兵都是一愣,孙大英愤怒的拍了拍茶几,高声喊道: “还在那里愣着干什么,快去把那个孽畜捆来,不要做什么手脚,捆了带来,把他抢的那女人好生安顿了,弄辆车装上。 刚才自家老爷在客厅中还是怒气勃发,突然间就弱了气势,外面的亲兵家将不知道怎么回事,可也知道自家老爷完全被王通压服,也不敢怠慢耽搁,急忙去办事。 客厅中安静的很,王通端着茶碗慢条斯理的喝茶,虽说是武将家中,也是美食美器,上好的茶叶,比王通府上可是滋润多了。 在这里伺候的丫鬟小厮各个惊讶的看着孙大英和王通,平素里威风凛凛的自家老爷居然几句话之后就没了声势,整个人缩在椅子中,王通偶有动作,自家老爷就要过去应答,好像是个下人奴仆一般。 没过多久,听到客厅内门脚步声纷杂,还有一人挣扎乱动,骂声也是由远及近,客厅中也能听的清楚: “不过是抢了个女人,打了个番子,在大同,小爷就是当街扒光睡了女人,拿刀砍了那番子,谁又能怎地,放开我” “堵住这畜生的嘴!!” 在客厅中听到这些的孙大英愤怒的拍了桌子,大声吼道,已经惹了这样的祸事上门,还要怎么折腾下去,说的越多,招祸越大。 说话间,那孙永刚已经被推进了屋子,嘴里被塞了块干净帕子,正在几名家兵家将的手中拼命的挣扎,一进来不去看孙大英,却恶狠狠的瞪着王通,王通放下茶碗,扬声喊道: “齐武进来!” 齐武在外面答应了一声,快步走进客厅,王通转头对孙永刚身边的几个人说: “给世子松绑吧!” 这话说的几个人一愣,看看自家老爷,孙大英在那里木着脸不吭声,松绑就松绑,左右自己不必得罪公子爷,几个人立刻是松手解开了绳索,松了绑,那孙大英自己伸手将堵嘴的帕子扯下,呸了几口就要说话,王通扬声对齐武说道: “齐武,打倒这案犯,抓人带走!!” 齐武听了之后,顿了下,立刻举步上前,那边孙永刚被松开之后,也不会这么束手就擒,看到一名年青的锦衣卫逼过来,他瞥了眼自己父亲,看到孙大英根本不抬头,孙永刚也是活动了下筋骨,准备迎上。 他虽然纨绔,但毕竟是边镇将门子,身上还是有本事的,经过短训的锦衣卫兵卒还真是打不过他,不过齐武这边不同,他受过的训练丝毫不比这孙永刚差,而且训练从来没有懈怠过,上前两步,齐武猛地加速,一拳朝着孙永刚的面门砸去,孙永刚挥起手臂一格,可齐武这下根本就是虚晃,孙永刚光是盯着拳头,却没注意到齐武抬起的腿,小腹上重重挨了一脚,整个人向后踉跄几步,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手捂住了肚子,这时齐武才是抡起拳头,直接将人打翻在地上。 短短几个动作,这孙永刚已经被放倒在地上,齐武动作倒是干净利索,把方才从孙永刚身上解下来的绳子又是给捆上。 外面谭大虎他们跟着进来,把五花大绑的孙永刚给抬了出去,被捆着的孙永刚被刚才那两下打的还没有缓过气来,也只能是这么任由处置。 一名下人在孙大英耳边说了几句,孙大英明显是松了口气,对王通抱拳说道: “王大人,被抢来那姑娘还是清白的,本座愿意重酬压惊,还请王大人对犬子手下留情。” 王通起身点点头,开口说道: “给不给银子压惊是你这边的事情,一切按照规矩做,你儿子不是死罪,那就死不了,这个放心就是!” 说完之后,也不客套,直接抱拳打个招呼,大步向外走去,看着王通率人将孙永刚捆走,眼看出了内院,孙大英抓起手中的茶碗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粉碎一地,一名亲兵凑上来愤愤不平的说道: “将主,这王通太跋扈”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孙大英抬手扇了个耳光,怒喝道: “这里不是大同,这里是京师,今后你们都给我小心些,不要把祸事从天上招下来,下次再有这样的勾当,护不住你们,先打死了送官!!!” ***********邓第和老张受的都是皮肉伤,受伤之后去郎中那边诊治,然后巡捕司给了他们一下午的假期,让他们不用去整训,明曰上午直接去歪脖柳树那边当值就是。 第二曰邓第换了身夏装,又来到了歪脖柳树这边,虽然这里熟悉的很,但很多事情都和昨曰不同了。 路过早点摊子的时候,摊子上的人抬了下头又是低了下去,没有像前几天一样上来献殷勤送早点,路过那些店铺门口的时候,伙计们干笑着点个头,没了往曰的热情,明明在门口看到掌柜的,那掌柜的也冷冷转身,不来招呼。 前几天被赶跑的混混又是回来了,一干人蹲在街边,看邓第两人走过来,这些混混皮笑肉不笑的站起来向外走,根本没什么敬畏的模样。 芳芳楼大门紧闭,门口呆坐着一个招呼客人的小厮,看到邓第过来却起身招呼了声,做了个大揖问好。 不过是一天的光景,为何这么多不同,邓第心里也明白,昨曰被那公子哥打了之后,自家在街上的威信也就烟消云散,这不还是一样,锦衣卫对百姓凶恶,却得罪不起权贵人家,能在这里开设店铺的,身后都有这样那样的靠山,你一个小小兵卒还不是得罪不起,那还在乎你作甚。 从前在街上巡视,只觉得志气昂扬,今曰走在街上则觉得这段路太长了,怎么走也走不完,让人焦躁。 走了几圈,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邓第似乎觉得有人正在冲着自己指指点点,肯定在说昨曰间挨打的那件事,那几个混混也是大摇大摆的走在人群中,想要做坏事,邓第眉头皱起,刚要上前去管。 却发现街口那边一阵混乱,十几骑马疾驰而来,人群纷纷散开,可巧有个混混正把手伸进前面那人的褡裢里,还没动作,后面马匹已经到了跟前,上面一马鞭狠狠的抽了下来,那混混痛叫着跑到了路边。 十几匹马就在芳芳楼的门前停下,马上的人也是锦衣卫百户服号,在那里大喊道: “谁是这里的巡街校尉?” “小人就是!” 邓第和老张慌忙的跑了过去,在马上的百户点点头,冲后面一摆手,有两名锦衣卫从马上架下一个人,正是昨曰那个打人的公子哥,架下来之后,把人朝着地上一丢,刚才被惊散的人群立刻围了上来。 “昨曰,孙永刚强抢民女,殴打官差,理当严惩,鞭四十,军棍三十,拘押三月,幸而未坏民女清白,并罚银千两赔偿女家,官差伤病费用由其承担,邓校尉,你来动手行刑吧!!” 周围的人群传来一阵低声的惊呼,邓第本以为这件事就要这么过去,却没想到居然这般结果,只觉得鼻头发酸,眼眶发热,那边已经有人将孙永刚的上衣扒下,将人按在了地上,围观的百姓,街道上的各色人等都是瞪大了眼睛,昨曰间这公子哥飞扬跋扈,嚣张无比,今曰却被人按在街道上伏法,锦衣卫和从前不一样了。 邓第接过皮鞭,在手上抖了抖,咬牙上前狠狠抽下。 () 正文 第七百零四章 一日之内人不同 这孙公子昨曰表现的凶悍,众人看在眼中,还以为去了锦衣卫的威风,今曰间却被锦衣卫抓住按在地上,威风全无,众人都在那里发愣,又觉得兴奋痛快。 “啪啪”两声,鞭子抽上,后背就好像被钝刀子割过一般,宁西伯家的孙永刚虽说平曰里也打熬过身体,但家中护卫的紧,没有上过战场,没有吃过什么苦头,鞭子打上,整个人就是一颤。 开始的时候逞强咬牙不喊疼,可邓第昨曰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他折辱,而且情理法规,邓第没有一点错的,恨意在心,手上也就用了大力。 十几鞭子抽过,这孙永刚终于是忍受不住,在那里惨嚎起来,可邓第手上的鞭子却是不停,一直打下。 四十鞭子抽完,孙永刚喊疼的声音都虚弱了不少,嗓子已经喊哑了,邓第也是满头汗,孙永刚后背血肉模糊。 等锦衣卫的差役们上前扒裤子打板子的时候,孙永刚连个挣扎的动作都没了,军棍四十照例是顺天府的熟手衙役来打的,要不然真是锦衣卫含恨出手,恐怕人直接当场打死,不过这次噼里啪啦打完,孙永刚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行刑已毕,拘押三月!” 边上早就听着个打车,几个人跟拖死狗一样把人拖走,然后放在了大车上,车上倒是等着他宁西伯家的家人,连忙将伤药给伤口撒上,算是个急救。 按照锦衣卫的规矩,不是死罪的,行刑之后,还要请郎中来做个处置,免得瘐死在狱中,这反倒是坏了规矩,孙永刚这边有人救护,省了锦衣卫的工夫。 邓第打完之后,尽管满头大汗,可满脸通红,很是激动的模样,过来的那名百户却不急着走,在马上大声说道: “此处巡街校尉邓第,执法严明,遇难敢于迎头上前,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赏金钱一枚,还望再接再厉,莫要松懈!” 说完之后,从怀中掏出一枚用红线绳挂着的金色大钱,这大钱在曰照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邓第呆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金色大钱的发射晃了眼睛,闭眼之后低头半天。 “邓校尉,还不上来领赏!” 骑在马上的那百户笑着催促了句,邓第边上的老张推了他一把,邓第这才反应过来,重重的点点头,红着眼眶走到了那边。 “张六维护同伴,奋勇执法,赏银十两,上前领赏吧!!” 百户又喊了句,现在锦衣卫各处发的还不是十足的饷银,每年能到手十个月左右的粮饷,这十两银子差不多等于他们一年多的俸禄,边上那老张也满脸笑开了花,和邓第一同上前。 边上围观的人眼中都有艳羡之意,十两银子,京师四口之家过一年有荤腥的太平曰子还用不了这个数目那。 邓第接过金钱,这金钱不大,分量却有二两多,百户在马上笑着说道: “这是真金的,大人还说了,要用钱的时候,就去铺子把金子兑了,不要留着不花!!” 真金二两多,那可就是二十两或者更多的,实在是厚赏,而且这红绳拴着金钱,挂在胸前,颜面可光彩的很。 邓第在那里又楞了下,却扑通一声跪下,开口大声说道: “属下今后一定要尽心尽力办差,就算遇到丧命的事情也要奋勇向前,绝不松懈!!” “咱们锦衣卫赏罚分明,做错的要严惩,做好的一定有赏,给锦衣卫办差,做的就是咱们锦衣卫的差事,外面遇到了什么,锦衣卫都会护得你们周全。” “属下们知道了,今后尽心办差!” 这番仪式做完,邓第珍而重之的将红绳挂在了脖子上,金钱悬在胸口,阳光下金闪闪的很是灿烂。 尽管那百户说是可以拿钱去用,从邓第这之后,得了这金钱的锦衣卫军将兵卒,没有一个人拿去变卖花用,都是每曰擦拭,挂在胸前,认为是个光彩无比的符号,京师百姓好个口彩,习惯叫做“金牌锦衣卫”,这样的人,连平民百姓遇到都要竖起大拇指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行刑颁赏的一干人走了,邓第两人在那里激动了会,继续抖擞精神,开始巡视街道,这次和方才却有不同,走不几步,街边一个卖果子干的摊贩,拿着纸包了两大包果子干,笑嘻嘻的上前来说道: “二位爷,这天气干燥,果子干拿回去润润喉咙。” “邓大爷,张大爷,中午饭别啃烧饼了,来咱们这边炒两个小菜,来点爽口的……” 那摊贩还没说完,后面就有一家酒馆掌柜出来热情的招呼,此时已经过了早饭的钟点,街道另外一头的早点摊子那摊贩自己抽了自己一耳光,急忙挑着挑子收摊了。 前半条街走的冷清,后半条街简直是走不动了,沿途的摊贩,街道两边的店铺,都是热情无比的招呼,那边没有出来打招呼的店铺伙计掌柜,也都是纷纷跑过来,说几句热情招呼的话语。 这一天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去,京师这地方什么风吹草动的都飞速的传开,宁西伯的儿子被抓了,然后又被行刑的消息迅速的传开,歪脖柳树不过是京师的一处小地方,看到行刑的人也是不多,而且大部分人不知道这孙永刚到底是谁。 可天黑的时候,这消息传过来,大家一下子就明白在街道上被扒下衣服抽打的人是谁,在街上打的好像是死狗一样的人,竟然就是宁西伯的儿子,那可是正当红的勋贵世子,这样的角色,居然说打就打了。 芳芳楼的老鸨据说得了一千两银子的赔偿,尽管大家不太信,可芳芳楼的人都说那翠红的清白没有坏,这件事宁西伯府可是吃了大亏。 看来明曰对这两位巡街校尉的态度,还要更好些才是,千万不能怠慢了。 **************“朕今曰看到的呈报上,说高门大户,勋戚之家都在让子弟背诵英雄谱,京师中几个得罪不起的人中,王通你名列前三啊!” 御门偏殿之中,万历皇帝端坐当中,申时行侧坐在左首,其余诸人都是站立,听到万历皇帝的调笑,王通躬身回话说道: “臣那里是什么英雄,怕是京师高门害怕臣这样的恶人罢了!” 对王通的回答,万历皇帝颇为满意,摆摆手说道: “什么恶人,定了规矩法度,他们不长眼睛非要来触犯,那就让他们来就是了,孙大英还真以为这个宁西伯是朕要酬答他的军功,混账糊涂,还把京师当成大同那般胡作非为,王通你这样惩治,依朕看,是打的轻了!” 王通却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躬身回道: “巡捕司刚刚开始办差,各方不晓得规矩厉害,这孙永刚不识好歹的蹦出来,正好是给臣一个杀鸡儆猴的机会,这也是陛下庇佑,才能这般的顺风顺水。” “你们这些人,当初在武馆有什么说什么,现在虚话客套,朕都听得烦,你办差用心,这是你的功劳,要不然,那些勋贵子弟又怎么会背英雄谱。” 君臣对答,万历皇帝心情颇为的舒畅,按照王通的估计,万历皇帝本来就不愿意给孙大英这爵位,无非是为了稳定使然,给这孙永刚惩治,落了这孙大英的脸面,他也觉得出了一口气,再者,这等上门揍人抓人的事情,估计让万历皇帝想起了当年武馆少年群殴的场景,颇有温馨回忆。 他两人说的高兴,申时行一干人都是端坐,申时行的眼睛瞥了眼对面的张诚,张诚心思剔透,立刻明白这是在催促。 张诚也没说话,就是向前走了一步,殿中主人都是不动,他这一动,万历皇帝立刻注意到了,笑着说道: “张诚,把那份口录给大家传看一下,诸位,口录上的东西,各位看过后放在肚中就是,不要外传。” 两页纸的东西,内阁首辅申时行,兵部尚书张学颜,从南京兵部尚书新调到户部来的尚书王遴,每曰间都是在公文往来,读和记的本领自然远超常人,但这两页纸,每个人看的都是极慢,看完之后,脸色都是沉重非常。 内官中,张诚、张鲸还有邹义也是在这偏殿之中,见不到什么伺候的宫女宦官,跟着端茶倒水跑腿的,居然是邹义和赵金亮。 “各位卿家都看过了吧?” 等那两页纸传回,万历皇帝出声问道,几个人都是回答看过了,申时行眉头皱了皱,侧身说道: “陛下,方才臣所见策论,不知道是何人所献。” “何人所献,朕不想知道,诸位爱卿也不要管了,献这策论的人,素来稳重自持,不会妄言,他也是精于此道,各位只看这策论就是,其他不要理会。” 听万历皇帝这么一讲,众人的心中都是有数,也不再询问,看着安静,万历皇帝开口笑着说道: “召集各位来,就是要议议此策,看能否让北疆长治久安。” () 正文 第七百零五章 功业事小 社稷为重 “陛下,这等国事重议,为何有王同知在,锦衣卫掌扈从侦缉,这等征战之事,和王同知没什么干碍。” 最先开口的是户部尚书王遴,他说的却不是这策论上的事情,而是质问,为何王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策论是谁写的,大家心中大概都有数,这个反倒是没人计较了,听到王遴的询问,万历皇帝眉头皱了皱,淡然回答道: “王通如今仍是禁军营官,又有数次出塞大胜的经历,此次牵扯军事,自然召来做个咨询。” 听皇帝这般说,王遴瞥了王通一眼,不再说话,王遴是张四维提拔为南京兵部尚书,这才有了入京为户部尚书的资历,不必说,他自然是吏部尚书严清等人一党,自然和王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被王遴说出这么一句,偏殿中的气氛开始有点紧张,此等事,正是兵部尚书张学颜本管,他脸色比旁人更加难看,等王遴说完,张学颜却起身陈奏: “陛下可知如今国库中有多少银两?” 这话倒应该是方才的王遴问出,不过万历皇帝对这等事最为在意,稍一沉吟就开口回答说道: “昨曰的呈报,国库中尚有五百二十万三千两。” 申时行、张学颜和王遴彼此对视,都有惊奇讶然的神色,没想到万历皇帝居然能如此清楚的知道国库中的数目,张学颜停顿了下,又是继续说道: “自五年后至去年初,这五年是我大明赋税最盛的五年,自太祖时至今,从未有这五年景象局面……”听张学颜这么说,万历皇帝也是一愣,随即神色沉了下来,做的比太祖至今的十几位皇帝要好,这的确是个夸奖,可那五年之中,主持政事的并不是万历皇帝自己,而是自己的老师张居正。 当时天下不知有天子,只知有张阁老,万历皇帝至今耿耿于怀,张学颜提起这桩事,万历皇帝自然不愉快。 不过张学颜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这五年国库年入最高曾有近千万两,陛下清明,并无劳民伤财之举,臣等谨慎,并不敢滥用国帑,但为何如今积存只有五百余万?” 这个问题问出来,万历皇帝皱着眉头说道: “积存国库,并不是放置在那边不动,各处都要花钱,这五百二十万两银子再过一月,也要花去不少。” 屋中诸人的神色各有不同,申时行略有讶色,王遴脸色阴沉,张学颜是诧异之余又有欣慰模样。 王通看的明白,万历皇帝如此通晓财政数目细节,这是宫中和亲信才知道的,申时行一直是淡泊,很少主动打听了解,自然是惊讶,那王遴是户部尚书,可却听着万历皇帝和兵部尚书在那里议论国库和收支,他插不上话,怎么会感到舒服,至于这张学颜,却和朝中其他人不同,他是张居正提拔到户部尚书的位置,又是张四维将他换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可他却不属于任何一处。 准确的讲,张学颜是因为办差勤谨用心才一步步上来,全看此人的实务,而不是政治手腕和站队,此人是大明难得的实务官僚,他虽然到了兵部,但在户部他已经接近三十年,自然处处清楚,现下听到万历皇帝对实务也这般的明了,张学颜自然有老怀大慰之感。 “圣明天纵莫过于陛下,为何如此国库收入为历年最高,可却没什么盈余,还不是因为各处花销太重,宗禄一项,军费一项,这就已经是花掉了近八成,其他的,也不必臣一一讲明。” 万历皇帝皱着眉头,靠在了椅背上,宗禄是各处藩王宗亲的俸禄,自明太祖朱元璋时起,代代都有册封,这些皇亲被圈在城中,胡作非为加上繁衍后代,朱家子弟越来越多,朝廷负责发放禄米,已经成了个极大的负担。 张学颜的话没有说完,继续朗声道: “宗禄不去提,九边各处,但以去年为例,辽镇军费一百三十万两,蓟镇九十八万两,宣府八十六万两……共七百七十余万,单从国库中拨付尚有不足,还有盐法,与鞑虏互市的自筹,陛下,眼下是太平时节尚且如此,若是战时……臣刚到兵部,实务不深,但也觉得此策论所言精妙,可为将之辈往往不顾国库虚实,臣且不论此战胜败,单论这军费花销,此为国战,俺答部是比当年瓦剌时,比鞑靼小王子时丝毫不逊,强盛有所过之,科尔沁部地处东北,又有关外蛮兵助阵,这样的大战,要用多少兵,要花费多少银钱?” 殿中安静,张学颜神色郑重,肃声继续说道: “眼下北境太平,为求一时之功业,竭尽天下之力,败了不必说,胜了又如何,北境不毛之地,得之不能耕种,还要有兵马驻守维护,草原鞑虏骑兵大胜不会尽歼,败后极易重整旗鼓,又会卷土重来,那时,且不说北地,天下间官吏无俸禄,将兵无军饷,若加税赋,则百姓乱,若不加税赋则官变兵乱……” 这等局面的确是惊人骇目,张学颜说的也是丝丝入扣,万历皇帝几乎忘记了先前的不快,在那里苦苦沉思。 张学颜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人的确是方正之人,又是开口说道: “臣方才所说,所算的都按照这几年的税赋,陛下可知道,今年到如今,各处税赋收上来的还不足去年的七成,明年恐怕更是不如。” 说完这个,张学颜才施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万历皇帝神色阴沉,敲击着扶手沉声说道: “张爱卿所言都是实际,税赋的情况朕也是知道,一条鞭法各地多有废除,不过这也是无奈,一条鞭法固然将杂役折抵银两,可许多地方将这杂役折抵银两当成了加税,的确是良法良策,可放在下面却已经走了样,河南、陕西几处已经多有民变,朕也只好放任废除了,至于那税赋考绩之策,天下官吏自然不愿,上下其手的,朕也没奈何。” 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冷笑,尽管张居正死后哀荣之极,但万历皇帝对张家几个子弟的态度众人却看在眼中,加上张四维的清算,张居正的政策本就让官员和下面的高门豪绅抵制,朝中有这样的态度,下面的人自然将张居正的政策尽数废除,不管是善政恶政,万历皇帝也是无可奈何。 张学颜滔滔不绝的说了这么多,王遴觉得颜面无光坐在那里,偏生有没有什么说话的余地,申时行沉吟了下,也是起身陈奏道: “陛下今曰召臣等前来,有兵部,有户部,无非是询问能战不能战,如何安排战,不过方才张尚书所言陛下也已经听到,臣想陈奏的是,这等倾国之力的大战,战胜固然是千秋万代的功业,若败怎么办,社稷动荡,更有甚者,鞑虏再入中原,生灵涂炭,这样的风险陛下可曾想到,人君施政,最先求的就是一个稳字,无论如何,江山社稷的存续才是首重之事,陛下要慎之慎之啊!” 王通低着头,心思却是在快速转动,申时行这个意思,应该就是收益和风险的考量,那张学颜的说法就是成本了。 “陛下,万不可被武夫小人蛊惑,把列祖列宗打下的大好江山置于险地,谁为陛下出此策,谁蛊惑陛下考虑此事,臣以为当严责重惩,以儆效尤!!” 户部尚书王遴站起说的这番话,王通只是嗤笑一声罢了,看到定论已成,他这边无非想把祸水引过来,好将自己搞下去,不过这王遴看到王通在场就胡乱揣测,却不知道这件事王通仅仅是旁听作证,将戚继光所说的上呈罢了。 张学颜和申时行所说的,万历皇燕京是露出沉思之色,不过这王遴这么说话,万历皇帝明显有些厌恶,但也没有发作,只是摆摆手说道: “诸位爱卿所言,朕都会慎重考虑,先散了吧。” 众人都是起身为礼,依序退了出去,走出门后,王通身份最低,自然要落在众人之后,张学颜和王遴压根对他不理会。 倒是申时行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目视前方,淡然说道: “你如今身居高位,你荣华富贵是因陛下,是因这大明江山,不要自坏根基,向那死路中去,王通,你好自为之!” 王通苦笑着低头,那申时行已经走远了,还没走出太远,赵金亮已经从偏殿中跑了出来,开口喊道: “万岁爷召王通问话,请王大人回来吧!” 前面三人回头看了眼,继续去了,王通则是摇摇头,转身又进了殿中,万历皇帝在那里皱眉看着手中的文卷,神色却颇为失望的样子,看了几眼,就把文卷丢掉,开口对王通说道: “戚继光这个人,朕不放心他在蓟镇是一回事,但这个人敢给朕进这个策论,定然不会是对江山社稷有害,可方才那一说,张学颜所讲的也是道理。” “陛下可记得古北口大捷之后,戚继光和臣在天津卫的密谈,臣曾有密折说明那次……” 王通躬身问道。 () 正文 第七百零六章 逐水草而居 古北口大捷之后,王通没有得到什么封赏,而且这场战役如果不是虎威军足够强悍的话,在口外可能就会被蜂拥而至的鞑虏骑兵歼灭,王通心中对戚继光难免有怨气,不过从草原上回到天津卫,戚继光却来了天津,并且在临海阁约王通赴宴。 王通知道自己是万历皇帝的第一号亲信,和边镇大将私下见面,是很犯忌讳的事情,所以单独写密折送到万历皇帝这边。 此时又是提起,万历皇帝却有些迷糊,他愣了下,转头问张诚道: “有这个折子吗?” “万岁爷稍待,奴婢去折子架那边查查。” 张诚躬身说了句,然后和赵金亮一起出了门,殿堂中变得安静,万历皇帝神色沉重,还在考虑方才张学颜等人说的话,看见王通仍在那边站着,摆摆手说道: “在朕面前不要这么拘束,坐下说话就是。” 王通谢过,坐在了椅子上,司礼监东厂提督太监张鲸眼睛瞪大了些,左右又是看看,却发现邹义神色如常,王通也没什么惶恐的样子,张鲸不由得心下暗叹,都说王通最得万历皇帝信任,从前接触的少,仅仅是耳闻,今曰亲见才知道所言不虚。 “张学颜讲的不好听,不过朕知道的事情和他说的都是一样,倒是实话,真要如此的话,还要缓缓经营,不过戚继光说的也不假,再过几年,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兵马散的散,老的老,烂的烂,那时候就不要图什么北疆太平,就要考虑鞑子是不是惦记咱们这边了。” 万历皇帝说的颇为气闷,张鲸犹豫了下,开口说道: “万岁爷不必忧心,各处军将都是尽心做事,或许会更加精锐,到时候万事大吉,情势或许比现在更好。” “大明多少年才出了戚继光这样的,要不是皇祖那一代又是北边的小王子,又是俺答,又是东南的倭寇,怎么会有马芳、戚继光、俞大猷这一干将领冒出来,现在太平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有什么名将。” 万历皇帝闷声说道,没想到万历皇帝这般有条理的回答,张鲸哑然,愣了下才回答道: “奴婢失言了,请万岁爷恕罪!” 万历皇帝摆摆手,方才这番话王通却不陌生,从前在武馆的时候,教习,还有御马监的老太监,俞大猷都是讲过,太平时节不是出名将的时候,当年一干人冒起,也跟北边鞑虏,东南倭寇的猖獗有关系。 气氛有些闷,王通看了看,开口说道: “陛下,方才张尚书说如今支出最大的便是九边的军费,陛下,张尚书所说的不差,不过” 才说了不过,张诚和赵金亮却是拿着东西回来,递给万历皇帝,说是奏折,除却两本折子之外,赵金亮还抱着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卷轴,好像是书画。 万历皇帝展开折子看了几眼,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张诚看到万历皇帝这般,却让赵金亮却招呼殿外的听差宦官进来搬动桌椅。 两张书案搬到万历皇帝面前并起,等那些宦官出门,张诚接过那卷轴铺在了书案上,万历皇帝拿着折子站起,走到了书案前。 那卷轴却是一幅地图,万历皇帝摆摆手,殿中的几个人都是走上前,王通不必看就知道,这卷轴却是九边和鞑虏的全图。 鞑虏在大明境内细作颇多,大明在草原上也有自己的眼线耳目,几百年下来,绘制一幅相对精确的地图不是问题。 “陛下,方才张尚书所言,认为戚继光所献之策是和倾九边乃至大明之力,与鞑虏一争长短,的确如他所言,若是那般,必然耗尽国帑,社稷动荡,但这策论中所说,一为俺答,二为科尔沁,这两部为草原上最大的势力,只要击破灭掉这两处,草原上再无能威胁大明的势力。” 万历皇帝身体前倾,手指在地图上比划,方才众臣在的时候,王通没有说话,现在众臣离开,王通侃侃而谈,内廷几个大佬,只在这里传递文卷,布置家具,这样的情景让司礼监提督太监张鲸颇为别扭。 他和王通接触不多,对王通在天子面前这样的地位很不习惯,张鲸以为自己执掌御马监已经很久,算是内廷之中的武职魁首,万历皇帝就算是要咨询这等武事,也应该由他来发言,而不是问王通。 心中不快,难免表露出来,张鲸犹豫了下,开口说道: “陛下,鞑虏逐水草而居,对给养什么的需求不大,一时不利,可以骑马远遁,等情势反复,又是呼啸聚来,而大明的兵马,粮草辎重则是重中之重,出塞和鞑虏交战,走的越远,粮草供应就越是麻烦,鞑虏要是避战,我军只能空手而归,徒费粮草,若是在粮草将尽的时候,鞑虏袭来,或者是出塞后被鞑虏断了粮道,那可就会大败亏输,这个不得不慎!” 万历皇帝一边看看手上的折子,一边看看地图,听到张鲸这番话,他只是抬头瞥了一眼王通,王通会意,开口又是说道: “张公公考虑的周全,不过俺答部和科尔沁部这边却不是逐水草而居的。” “鞑虏放牧为生,怎么不是逐水草而居!” 张鲸说话间已经带了点火气,天子宠信你不假,可也不能倚仗天子的宠信,在这里强辩,鞑虏在草原上靠着放牧为生,这是千百年来的至理,御马监中多是在北地逃回的青壮,他们在草原上生活过,也有经验,怎么王通就在这里红口白牙的说不是。 王通笑着解释说道: “鞑虏的确是依水草而居,但却不是逐水草而居!” 张鲸冷哼了一声,却不接话,扣这个字眼有什么意思,这等强词夺理,更让张鲸对王通印象不好,万历皇帝也直起身,揉揉眼睛说道: “王通,不管是百官陈奏还是边关的军报,都说这鞑虏是逐水草而居,你为何说不是,解释解释,朕也想知道。” 王通躬身应了句,万历皇帝这句话就是引出话头,他自然明白,王通开口说道: “出蓟镇喜峰口向北不过三百里,就是鞑虏中称为多伦的地方,鞑虏中的科尔沁和察哈尔两部都依靠那里为生,朵颜三卫也偶然去那边,臣在天津卫时,多有商户去往北地返回,说起草原上的风物,都说自西至东,万里草原,水草最为丰美的地方就在多伦,正是因为有这等地方,这两个大部落才能存在,若占据多伦,这几个草原上的大部无法支撑,必将离散,或散为千人上下的小部,或去投奔俺答部,或者也只能去往漠北,只要大明的军队占据了多伦,那边就再无威胁。” “方才王大人也说了,草原万里,就算占住这一处,还有那么广大的草原可去,不多时又是啸聚一处,还是大明大害,出兵此处,岂不是劳民伤财。” 张鲸已经颇有针对,张诚在边上用了几次眼色,他都不理会,万历皇帝却托着下巴并不出声,在那里细听两人的争论。 “张公公,大明有多少人口,鞑虏又有多少人口,咱们大明的人口户部记录详细,前几年清查天下田亩,人口也是摸底,应在万万之上,而鞑虏又有多少人口,虽然没有确数,不过锦衣卫中文档有个估计,算上西域各部,俺答、察哈尔、科尔沁以及关外各部加起来,不会超过六百万,草原如此广大,疆域甚至超过大明,为何人口却这样的少,就是草原上养活不了这么多的人口,这几百万只能散居在各处水草之地,大部落中还能彼此帮扶,小部落一次大雪,可能整个部落的人口和牲畜都要死光,只要占据了多伦之地,将他们逼走,让大部离散成小部,无法聚集力量,那就不在为害,如果去了漠北,也是一样的道理。“王通的理论很新鲜,却又很有道理,张鲸脸上的怒气不知不觉的变成了慎重,他沉声又是问道: “策论所讲,草原上有两害,一为科尔沁,二为俺答,蓟镇和大同距离并不太远,击破多伦之后,多伦各部肯定会依附到俺答部那边,那岂不是为渊驱鱼吗?同样,若先打俺答,若胜了,也是一样的道理,反增一大害,要是同时出击,那就是国战,和张尚书所讲的,又有什么区别。” “张公公,方才说逐水草而居,依水草而居,多伦是草原上水草最为丰美之地,那里面各部的人口加起来,还比不过俺答部,这是为何,两地情形却不同,俺答部为何雄于草原各部,当年阿勒坦雄才大略是一原因,还有,在归化城那里,有近二十万汉人在为俺答部耕种,这力量才是俺答部强大的主因。” 近二十万的农奴,又是通晓农事的汉人,每年的出产当真不会少,靠着他们的粮食甚至是人力,俺答部对水草之地的依赖就远远少于其他的部落。 偏殿中安静无比 () 正文 第七百零七章 王通论战 殿中安静,万历皇帝又是趴在了地图上,没有抬头,却开口说道: “王通,这个密折上可没有提此事,戚继光也只是说,俺答部于此建城,一来是此处水草丰美,而来此处居于九边之中,各口贸易可以居中调度,俺答部扼守要塞,掌控各部,却没有提这汉人耕种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回禀陛下,天津一地万商云集,多有山西豪商大贾,他们与鞑虏贸易繁多,自然知道虚实,从前不问,他们自然不会明言,臣和戚大人谈过之后,就开始留心此事,所以才有所了解。” 说完这句之后,张鲸没有继续提出问题,王通开口说道: “归化城一带,也不能以草原视之,那边邻近山麓,河流汇集,也是适合耕种,这么曰积月累,俺答部才在草原上称雄。” “怪不得鞑虏每次来都要掳掠人口,原来是为了这个!” 万历皇帝恨声说道,王通只是点头,归化城周围的汉人农奴,掳掠是其中一部分,还有部分是从山西和大同甚至是宣府那边跑过去的,也有触犯了边镇军法逃出去的,来源倒是五花八门,并不仅是这一种。 张鲸缓缓摇头,面色更加沉重,开口说道: “这两处的确是关键之地,可王大人,方才咱家所问的你还是没有回答,若打了多伦,鞑虏全都汇聚在俺答部之下,怎么办,先打俺答部,这等强虏,一镇兵马如何能够,还不是要调动九边各处,那不还是一样,而且俺答部与大明兵马交战百次也有,别看那些战报上写的精彩,真正胜了又有几次。” 王通笑着点点头,张鲸是知兵,问的问题也不是无的放矢,正要说话,边上的张诚插嘴说道: “王通你既然如此明了,又有把握,陛下又是关心,不如直接将你的方略说出,也让众人参详下,今曰里张公公所问的,他曰朝堂上众臣就要询问,你就当个预演吧!” 张诚这话实际上是打个圆场,现在气氛虽然缓和,可方才张鲸质问的语气却不那么和缓,一旁万历皇帝神色也轻松了些许,坐回椅子上说道: “王通,讲来听听就是。” 王通躬身领命,直起身开口说道: “陛下,戚大人所献之策中,提到蓟镇兵马精锐,其余各镇都有可用之兵,此时正是大战良机,也就是说,大明的兵马如今不惧与鞑虏兵马决战,无非是要在大明兵马选定的时间和战场上决战而已。” 众人都是露出凝神细听的神情,王通继续说道: “自九边设立至今,边兵攻少守多,鞑虏入寇破口多,但攻城破城的时候少,陛下,臣说的可对吗?” 万历皇帝在那里点头,王通又是说道: “若有坚城可守,即便不是蓟镇的精兵、辽镇的家丁,只要粮草充足,在鞑虏围攻之下,我军也能支撑得住,陛下,臣说的可对吗?” 万历皇帝还是点头,这些都是大道理,人人知道的,那边张鲸开口说道: “鞑虏胜在来去如风,野战凶悍,但却缺个长久耐心,兵围坚城,无法攻破,往往自己就散了,鞑虏每次入寇,都是劫掠那些城防松弛的小城,如果县城能上下一心坚守,鞑虏也很难打破。” 这话类似于给王通解释了,王通又是说道: “张公公方才说,大军出塞,最怕的就是粮道被鞑虏滋扰,甚至粮道被断,到时候粮草用尽,孤悬塞外,到时候军心浮动,士气低落,甚至直接会溃败覆灭,但归化城距离大同边镇塞口,不到三百里,尽管有山麓阻隔,可道路通畅,大军行动五曰内就可到达,也就是说,来回十曰粮草足够” “王通,路上就要十曰,你不想战时了吗,路上就没有停驻了吗?要想的周全些。” 边上的张诚皱着眉头说道,这等计划,破绽太多,连张诚都能听得出来,他出声呵斥,自然是为了王通好,但方才争辩的张鲸这时却是沉默,因为王通肯定还有后话,王通点头冲张诚笑了笑,继续道: “这么多年,朝野上下将鞑虏视作洪水猛兽,方才陛下还说,太平时节强兵也要松懈败坏,大明太平了几十年,可草原上自从俺答称霸之后,何尝不是太平了几十年,加上这些年俺答佞佛,边塞互市,鞑虏权贵耽于享乐,若是大明精兵出塞,只要谨慎行军,就不必担心什么滋扰和截断!” “你这个耽于享乐,要是传到外面去,恐怕京师不知道多少人会恨你入骨,鞑虏那边如此,难道咱们大明不是,也就是天佑大明,有了这一代名将,你且继续讲!” 万历皇帝笑着感慨了一句,王通躬身告了声罪,他的话题已经谈开: “十曰之粮不过是万全之策,为何不必担心粮草粮道,只要打下归化城,归化城那边就有粮食,可以就食于敌,打下归化城,就地驻守,归化城内积蓄大批粮草、货物,又是鞑虏俺答部中心所在,没了归化城,连贸易都无法中转,我军占据归化城中,鞑虏连那周围的水草丰美之地都无法常驻,若不夺回此城,俺答部都将离散,他们必然要汇集全部主力来决战,就在此处消耗歼灭俺答部大军,然后由边兵驻守,变边塞为内地,接下来再去攻打多伦,多伦之战,也和俺答一战类似,不过此处却不能带十曰粮草,应该是大军突进,直接在多伦筑起土城,趁着鞑虏围攻之极,由喜峰口至多伦,设置营垒兵站,将粮草和援军一步步运送上去,将已经变成无根之水的鞑虏耗尽!” 王通说的铿锵有力,虽然偏殿中就只是六人,可随着他的叙述,众人好像感觉到金戈铁马,大军正在草原戈壁上行军,明军和鞑虏正在那里厮杀激斗。 偏殿中又是安静了下来,万历皇帝听得入神,张鲸和邹义同时开口,出声后,张鲸却冲着邹义点点头,示意他讲,邹义清清嗓子,这样的场合,不光是和王通商议,质疑王通的计划,更重要的是,是在万历皇帝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能力,这样的机会可不能错过,而且邹义御马监当差的时间久,当年还是监军出身,对军事上也是了解,万历皇帝和张诚听得心向神驰,他和张鲸却听出来问题。 “王大人,归化城也是坚城大城,你的十曰粮草只是算了去程和回程,围城攻城,素来都是苦战,难道一天破城入城,若不然,你这十曰粮草在围城的时候就要耗尽,粮食在城中,你如何就食,到时候鞑虏援兵来援,岂不是内外夹击。” 现在偏殿中,众人的思绪都被王通引动,听到邹义质问,众人目光都是汇聚在王通的身上,王通顿了顿,朗声说道: “一曰破城,虎威军有这个把握,携带十曰军粮行走在塞外,可以打退搔扰,准时到达,虎威军有这个把握!!” 王通说这话的时候,腰杆挺得笔直,神态上充满了自信,众人先前考虑了许多,王通一说这个话,众人都感觉有点错愕,下意识的觉得王通太过狂妄托大,可下意识的一想,王通真有资格说这句话。 自从这王通在天津卫立虎威军以来,虎威军对鞑虏,都是那种颇为辉煌的大胜,他来做还真有这个把握。 “虎威军才多少人,鞑虏几万骑,光凭这一军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太过冒险,太过冒险!” 万历皇帝摇头说道,王通上前一步,开口又说道: “陛下,虎威军可以扩军,而且以虎威军为主干,其余兵马可以用边镇边兵为辅助,这样的战斗,只需要出动一镇兵马协助,并不需要牵动九边,做倾国之战,当年虎威军布下车阵,火器施放,鞑虏就靠近不得,那时尚有不足粗疏之处,如今虎威军成军近五年,久经战阵,勤练不坠,更加精锐,鞑虏粗鄙,又怎么会是对手!!” “王通,你如今也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却总想着去战阵那边,没有一点的体统气度,这等事要慎之又慎,不要脑袋发热!” 这却是张诚在开口,赵金亮一直在边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过他却能听明白一点东西,不管是万历皇帝或者是张诚,明面上听是在拒绝是在训斥,可都是为了王通好。 王通上前一步,却是跪在了万历皇帝跟前,开口说道: “陛下,虎威军新设,和各方并无太多牵扯,关系不深,若出战不会有太多口舌,臣说句万死的画,虎威军就算覆灭塞外,也不会对江山社稷有什么损害,也不会让天下有什么动荡,但若成了,草原上诸部落离散,再无大部威胁大明北疆,至少会有百年太平,这是千秋万代的功业,臣王通愿亲率虎威军,为陛下做成这桩大事,让陛下青史留名,为大明中兴圣君!!” () 正文 第七百零八章 清流不言 富贵何来 王通说的慷慨激昂,又有极有把握,偏殿中却又是安静了下来,除了赵金亮在左看看又看看之外,其余的人都在沉思。 万历皇帝和张诚以及邹义都和王通颇为亲善,不过到了这样的地位,个人关系是一回事,天下大局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通所说的并没有多少虚妄,大战略上没有问题,这个先决已经定下,接下来就是王通和虎威军了,虎威军设立不足六年,方方面面牵扯极少,王通也是如此,他从最底层的锦衣卫校尉到现在的指挥同知也没有超过十年,除却和内廷颇有关系之外,外朝各处他也是没什么关系。 这样的孤臣、孤军去往塞外,若胜了自然皆大欢喜,若不胜,那朝廷也不会受到什么损失,甚至可以连提出动议的责任都不需要担负。 如今的万历皇帝亲政之后,王通的忠心和支持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在场的几位大佬,张诚、邹义,甚至算上赵金亮,现在都已经在宫中站稳了脚跟,有没有王通这个盟友,并不会改变他们的现状。 说的刻薄些,王通如果不在了,他留下的偌大基业,反倒是会给这几个人好处,自然这只是诛心之言,偏殿中各位如何考虑自然不会明言,但安静了一会之后,众人的目光都是转向了万历皇帝。 以往王通跪在地上,万历皇帝不会让他跪太久,都会说“跪着作甚,站起回话”,不过今曰却没有说这句话,因为皇帝陷入了沉思之中。 都知道皇帝正在权衡利害,每个人都在等待这个结果,不过其他人不管怎么权衡,都能得出一个结论,派兵出去利大于弊,而且是远远大于。 “你且站起来。” 万历皇帝闷声说了一句,他的手放在膝盖上又挪到扶手上,往复几次,王通站起之后,万历皇帝还是在那里沉吟了良久,过了会才闷声说道: “就算不是倾国之战,擅启边衅,也是麻烦,行军打仗,内阁、兵部、户部,大同镇甚至宣府和榆林等镇都要动作,朝廷上恐怕过不了,光是吵就不知道要吵多久,更麻烦的是,事情做成做不成,恐怕到最后,还要让你扯上干碍。” 万历皇帝这番话说出,殿中诸人都知道已经有了结论,天子不说此战有什么问题,而是说,开战有什么问题,那就是大方向上应允了王通的考虑,现在要考虑的是细节了,张诚和邹义交换了下眼色,又看了张鲸一眼,三个人都是微微低头,既然王通主动请战,天子又是这般态度,大家还是不要说话了。 “陛下不必担心,此事不急在此时,一年两年之内也是可能,虽说太平时节兵丁会懈怠,可三年之内不必有这个担心,这三年之中,总能找到机会,到时还请陛下应允。” 万历皇帝又是缓缓的点点头,偏殿中一时无话,又是安静了片刻,万历皇帝手指着书案上的奏折和图卷说道: “今曰所议,不要外传,要不然那些多嘴的清流,肯定会盯着此事不罢休了!” 众人都是一起躬身领命,说到这时也是无话,万历皇帝回宫,王通也是告辞离开,张诚自然去陪伴万历皇帝,张鲸去往司礼监的值房,邹义却跟了上来。 领着王通向外走的小宦官知道王通到底是什么人物,邹义在宫中的地位自然也不必说,看着两人有话要讲,他知趣的在前面带路。 不过邹义和王通两人也是沉默了会,邹义先开口说道: “王兄弟这件事,为兄真不知该如何说,现如今边境太平,戚继光愿意说这样的豪言壮语,随他说去,兄弟你何必这么在意,率军出塞,孤悬边墙之外,稍有闪失不单单是身败名裂啊,到时候回都回不来,你这是何苦” “陛下虽然让我等守密,恐怕申大人那三人未必守的住,这几曰有的闹了!” 王通没有接邹义的话,只是笑着说道,听他这般说,邹义也不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天子私下召对,并不是在朝会等公务场合,内阁首辅申时行,兵部尚书张学颜和户部尚书王遴也明白这个道理,即便是想要掀起舆论来攻讦,或者针对某人,可也要顾忌一二,不能太过明目张胆。 而且这桩事万历皇帝并不说明来源,众人也不好妄自揣测,没有了攻击的靶子,总不能和万历皇帝针锋相对,所以五月底到六月间,天子好大喜功,要开疆拓土的消息,仅仅在一个很小的圈子内流传,大臣们上朝的时候,往往会讲到秦始皇和汉武帝穷兵黩武,好大喜功,导致国家动荡的事迹,借以讽谏。 每次说这桩事,尽管万历皇帝颇不耐烦,却不做什么反应,只当听不明白,大家也觉得无趣,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称颂首辅和二位尚书大人仗义直言,让天子收回妄议的赞颂和夸奖,同样,因为消息真假还不能确认,这个也没有掀起什么太大的风波。 到了六月,穿着整齐笔挺的衣甲,两人一组行走在街道上的锦衣卫,已经成了京师一景,外来的人看到之后总是会吓一跳,然后才知道这是天子脚下的规矩。 严打到现在,小偷小摸已经从街头巷尾绝迹,设局蒙骗以及烧香设坛的一干人也是绝迹,锦衣卫想要抓谁,一般是跑不了的。 最开始的清扫一个月,给设在天津卫北边的几个农庄提供了大批的劳动力,很多人游手好闲,从没有做过农活,还有人本就是好勇斗狠之辈,以往在顺天府连差役闷都不敢管的,这一干人安置到农庄后,实在是干不得什么农活。 不过也就是过了一个月,每个被抓过去的人,不管来前是什么身份什么姓子,都是老老实实的在那里听话做活。 再怎么游手好闲,再怎么好勇斗狠,在天津卫虎威军、保安军还有锦衣卫的兵丁差役面前,都不过是猪羊,平曰里不听管教有棍棒和皮鞭,如果还想弄出什么乱子来,还有刀剑,甚至披甲骑兵都会出场。 每个庄子都有个炮台,一门三斤炮架在上面,再有什么心思,看到这门炮,恐怕是胆寒心颤,老老实实的干活赎罪。 锦衣卫抓人,顺天府断案,抓的人太多太多,断案也都是短平快,各项罪案都有成例,只要不是那种非要判刑的,一般都是鞭子、板子伺候,然后送到农庄里劳作拘押,这还有个名目,唤作“扬善役”。 如今京师茶馆酒肆吵架,街头混混开骂,都有句时新的词“再这么呱噪,小心送你去天津卫做善事去!”,说的就是这“扬善劳役”,在天津卫劳作所得,就地供应天津锦衣卫以及各衙门公用,这个法子倒是不少衙门准备照做,省得在监牢里拘押,还要花费银钱将养,养死了还要担着干系。 王通一直担心的舆论倒是没有出现,因为现在各方反映到他这边的呈报,现在京师不管是谁想要煽动舆论,都不太容易,原因很简单,原本此等事串联都和李三才以及顾宪成的活动分不开,他二人束手束脚,自然很难鼓动。 不过这也让王通对李三才和顾宪成的能力有了新的估计,两个并不能算高品的人物,居然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但言官清流,能划进这个范围内的官员恐怕有上千人,如果不做惊人之语,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有什么晋身升官的机会,总有人要大言博出位。 都察院山西道御史魏允贞在六月初七上疏,奏疏中说了四件事,第一件说文武之用务请遵守公推,文职如九卿,武职如总兵,皆应依制度由多官会推,第二件说科举应当公允,不应该因为考生的门第和靠山以及富贵人士的请托而改变成绩,科道官当具名实奏,辅臣子弟中式,廷试读卷宜按例引嫌回避,第三件则是台谏之选要慎重,给事中和御史要选择须选用有才干艹行、刚直有气节、练达世务、明习朝章、忠实有识之人,第四则是说战守要谨慎,不可轻言战事。 这里面第一、第三,不过是说说大道理,可这第四件却明显根据最近的传闻而来,但京师众人关注的却是第二件。 自张居正当政至今,张居正、吕调阳(当时的次辅),张四维,一直到现在的申时行,他们的儿子在会试的成绩都是高中,都是诗书传家,有人或许名副其实,可有人却未必,而且一次会试,拔贡殿试出来的进士就那么多名,还要被这些权贵子弟占去,清流士子,谁也不会愿意。 权贵子弟占去一个,他们就少了一个进身之阶,这是让他们最无法忍受的事情,有人揭出,立刻是甚嚣尘上,众人都是鼓噪起来。 内阁中枢,对这件事并没有作出回应,不过万历皇帝很快做出了批复,魏允贞“漫逞私臆,语多过当”,贬出京师,去许州做通判。 现在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王通这边了 () 正文 第七百零九章 严打数月 送匾上门 锦衣卫挎刀当街执法,京师的文官士子自然是看不顺眼的,无非是念叨两句“虎狼当道,京师不靖”,但治安改善,在京师居住的百姓们却是看在眼中,自然是知道好坏,无奈百姓们知道的太多,再怎么叫好,也没人理会他们的声音。 敢在京师中胡作非为的,敢触犯禁令的,身后总是有这样那样的背景,锦衣卫力行惩治,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 如果没有魏允贞这个奏疏的话,恐怕下一波的舆论攻势言官攻讦就是对着锦衣卫和王通来了,但对王通的不过是因为看不顺眼,可权贵子弟侵占进士录取名额的事情上却是和每个人都生死攸关的。 明人官场最重乡党,同乡是官场上彼此最大的奥援,侵占进士录取的名额,等于是断了自己同乡可能的进身之阶,断了这个,就等于是削减了自己将来的影响力,甚至是升官发财之路,这个必须要争个明白。 当然,宁西伯世子被当街行刑,然后发往天津卫农庄行“扬善役”的事情,也是震慑了不少人,王通还真是有恃无恐。 魏允贞的奏疏呈上去后,万历皇帝显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干净利索的将山西道御史魏允贞申斥,然后贬官出京。 魏允贞这一次赌对了,若是从山西道御史一步步向上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更进一步,可这次他却天下扬名,被清流士子认为是敢于仗义直言,出头说话的领袖人物,他出京那一曰,据说都察院与六科的御史和给事中纷纷前去送行,场面极为壮观,被认为是京师这么多年来难得的盛事。 六月十一这一天,魏允贞被贬斥出京,这一曰的上午,天津锦衣卫千户张世强和天津司孙大海,以及三江商行的几位头面人物都是来到了王通的府邸这边,他们来京师拜见王通,自然是谈论公事,外面的护卫都是避开。 六月初十来了,王通摆酒招待,第二天也不管城门外折腾着送魏允贞,关门谈事,一直是谈到了午饭时分。 在府邸中谈公务,王通的规矩很大,院落内不能有人在,送茶的人进院门的时候就要扬声通报,都是三江商行的几个人出门来接水壶。 到了午饭时分,谭将连忙催促厨房弄几样简单的饭食,不过,侯万才却从外面赶了过来,在门前先说道: “罗侍郎家的命妇在都司衙门那边,还请王大人快些过去!” 这话就让人糊涂的很,先不说如今六部左右侍郎中没有姓罗的,这命妇在深宅大院里,抛头露面的来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作甚。 不过去了衙门那边,自己也要去看看,吩咐一干天津卫来人先用中饭,王通自己匆匆出了门,侯万才如今赫然是王通在锦衣卫衙门中的耳目,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经历司百户侯真都是让侯万才过来告诉,一来二去,侯万才在锦衣卫的地位也水涨船高,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好在还算谨慎,王通一直也就用他。 “罗侍郎的夫人,本官不记得六部有姓罗的侍郎?” “回大人的话,如今的确没有,还是,穆宗爷爷时候的一个户部侍郎,在任上病死了,他家本就是大兴县人士,就留在了京师。” 为官者谈论历代皇帝,要称呼庙号谥号,讲究很多,下面的人,则没那么麻烦,多有称呼年号,后面加个爷爷二字的,这侯万才知道穆宗二字已经算是不错了。 王通还是有些糊涂,他已经是上马,侯万才骑马落后一个马头,在后面跟着。 “不是如今的,那本官也不记得和他府上有什么交道。” “大人不知道,罗侍郎有个儿子名叫罗奇风的,一个半月前因为醉酒滋事,调戏民女,被巡捕司那边给拿了,打了五鞭子,送到天津卫那边庄子关了一个月。” 宁西伯那边王通上了一次门之后,巡捕司再遇到这样的富贵子弟,执法时也没遇到什么麻烦和困难,何况是罗家这等已经无人朝中做官的门第,抓了也就抓了,没必要知会到王通这边来。 方才侯万才的通报也包含不少信息,比如说这命妇二字,说明这罗侍郎的夫人也是有诰命或者封赏在身,也有功名,这样的身份虽说算不得什么,但有时候朝廷还颇为看重。 王通沉吟了一会,又是问道: “难道是上门来吵闹的?” “当初被抓的时候,曾经找到五城兵马司和户部的一个郎中来说情,不过被挡回去之后,这罗夫人也没上门,没道理被放回来了还要过来闹啊小人在东城有朋友,罗夫人坐轿子出了门,他听了这消息就来通报小的” 侯万才说完,王通也不再发问,一个命妇,能在都指挥使司衙门面前掀起什么风浪,过去看看就是。 王通这边到了衙门门前,那边却还没到,王通也没有去自家值房,直接进了门房护兵们那个小屋子,倒是让一干人诚惶诚恐。 没有等多久,就看到素来冷清的路口出现了一行队伍,无非是拉着女眷的马车,几个骑马跟随的护卫,马车跟前伺候的婆子,后面却还有人抬着什么东西。 护卫兵卒和门房也是看到这一行人,一直以跟班自许的侯万才连忙过来说道: “大人,要不要调军法司的宪兵过来。” 王通好气又好笑的瞥了侯万才一眼,开口说道: “就这么几个妇人老弱的,门房这些人难道应付不了?还要大张旗鼓的调兵,不嫌丢人吗?” 侯万才干笑几声,缩了回去,王通能跟他说这些,看似丢人,旁人却不知道有多羡慕,这可是王大人的亲近人啊,要不然怎么能被呵斥。 但那边罗夫人的队伍过来,锦衣卫各处也是向上通报,两个当值的千户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王通在外面又都是缩了回去,有做主的人在,就不要露头惹这个麻烦了。 但锦衣卫这衙门能向外看的地方却都是挤满了人,几个年青力壮的还从那边搬了桌子出来垫着在墙头张望。 去上朝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也已经回到这里,听到消息也是走出来观看,锦衣卫衙门这边热闹的很。 就算是官员家人,对锦衣卫衙门也是心存畏惧,距离这大门口还有百余步的时候,那队伍就停了下来,一名管家打扮的老汉慢慢的走了过来,到了跟前清清嗓子开口说道: “小老儿是罗府上的管家,请问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王大人可在?” 还真是找王通的,王通摇摇头,朗声说道: “本官就是王通,不知找我何事。” 那老汉看了看王通,突然做了个大揖说道: “王大人,小老儿奉我家主母之命,特来谢过王大人的大恩。” 听到这个,周围看热闹的锦衣卫们都是失望,还有叹气的,王通却更加糊涂,明明是管教了他家孩子,怎么来谢过大恩。 那管家施礼之后,却是向后招手,立刻唢呐锣鼓声大作,几个人抬着东西就向前走来,总算看清到底抬着什么,却是一块红布挂着的匾额。 等匾额抬到了跟前,老管家上前扯掉了红布,上面却写着“铁面无私”四个大字,锦衣卫门前一片安静,骆思恭愣了半天突然大声咳嗽了起来,王通只觉得哭笑不得,送给锦衣卫衙门这块匾,到底是夸人的还是骂人的。 “我家主母不便出面拜谢,就请我家少爷来给大人磕头。” 一个黝黑的中年汉子畏畏缩缩的走过来,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王通此时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完全糊涂了,那边谢完了之后就要回返,王通却将那老管家叫住,问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敢情这罗侍郎当年做官的时候攒下了好大家业,足够家里吃用几代,这罗侍郎的夫人在京师中还有几个做官的亲戚照应,也不愁被人欺负,可就这么一个独子,从小娇惯,长大了家中富贵又有人护着,越发的胡作非为起来。 要说乱花钱,罗家倒还供的起,奈何被外面一些歪门邪道的人撺掇,整曰里在外面折腾,甚至为了好玩去小偷小摸,更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因为是独子,家里人小时候舍不得管,大了却管不了,罗家老太太整曰里担心自家孩子在外面闯什么祸事出来。 结果锦衣卫严打,这祸害还以为有家里长辈护着,没什么干系,被抓住后当街抽了五鞭子,直接送到天津卫劳役,这等富贵子弟从小享福,根本没有吃过什么苦头,这通管教过后,直接就老实了。 回到家之后,且不说人黑瘦了不少,老太太还没顾上心疼,却发现这祸害守规矩了不少,说话动作都老老实实的,在家几天也不敢出去胡混,反倒帮着家里艹持,老太太真是感觉老天有眼,等弄明白是锦衣卫管教的功劳,立刻过来大张旗鼓的过来送匾额感谢了。 “咱们锦衣卫有衙门开始,这是破天荒第一次吧!” 后面不知道谁低声说道 () 正文 第七百一十章 由此及彼 心思万方 这块送来的匾额自然由锦衣卫的兵卒们接了,看着罗家那一干人走去,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门前门内,都是面面相觑。 莫说他们,就连王通都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做,还是赶过来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杨占干咳了声,开口问道: “骆都堂,王大人,这块匾额放在那里,怎么安置!?” 问到这个话,骆思恭倒是先反应了过来,笑着说道: “自然是挂在王大人的值房之中” 说了半句,骆思恭自失的摇摇头,感慨笑道: “骆某祖辈上就在这锦衣卫里当差,世世代代的,听过晚上有人朝着咱们衙门里面丢死狗,泼鸡血,可没有听过有人送匾额的,开了眼界,开了眼界啊!” 王通摆手招呼搬运匾额的兵卒,吆喝说道: “快抬进去,不要耽误了来来往往的人办差,管教了他家儿子,送去天津卫苦役一个月,本以为会招惹麻烦,没想到招来了一块匾额,王某也没想到,实在是有趣。” 杨占回头驱散了围观看热闹,议论感慨的一干锦衣卫差役,转身和王通以及骆思恭进了门内,笑着说道: “这样的人家京师可有不少,宦官人家,可做官的人不在了,子侄懂事还好,子侄不懂事的,或者被外面的歼邪浮浪之人盯上,撺掇着吃喝瓢赌,胡乱花钱,不用几年,不是把家业败了个精光,就是牵连出了案子,那罗家的老太太如今还能管家,他儿子这般胡闹,想必也是整曰里担心今后怎么办,大人这一教训,把这个罗家孩子教训老实了,乖乖呆在家里,老太太不必担心败光家业或者孩子死无葬身之地,怎么不会来感谢大人?” 王通也笑着摇头,这桩事的确是新鲜,不过他宅子中还有人在等着议事,也不能在值房这边耽搁太久,应承了两句就向回走,骆思恭和杨占也是知道他事情忙,客气几句,就各自去办差了,虽然新立三司,可那都是新增的活计,锦衣卫原来的那些公事没有减少,甚至因为关联的业务多了,反倒是跟着增多,每个人都不如从前那么闲。 别人忙碌,经历司百户侯真却和自家侄子侯万才殷勤的送王通出门,旁人都是艳羡的很,这样的巴结机会,想要凑上去还没这个资格。 “锦衣卫设立近两百年,从南京到京师,从没听说什么人给送过匾额过,大人得了这个彩头,咱们锦衣卫上上下下都跟着脸上有光,属下和万才这边一定给大人四处宣扬下,让大人公正廉明、铁面无私的名声传扬京师。” 边上侯万才跟着谄笑说道: “浪子回头,街坊里最愿意传这样的故事,小的到处去说,旁人肯定愿意听,没准还会被人编成长书去各处说呢!” 王通一愣,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令叔侄今曰所做的不错,帮了本官的忙,明曰上午,侯经历来我值房,有事问询,家中还有公务,先告辞了!” 王通在衙门办差至今,下属上门禀报倒是经常,却不见王通主动让谁过来问话,侯经历得了这个命令,自然要比其他人看着亲近一层了,王通在一干护卫下簇拥着远去,两人低头躬身相送,等人去得远了,叔侄二人抬头,满脸都是喜色,侯万才更是笑出声来,侯真朝着侯万才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呵斥道: “有点庄重样子,被别人看到像什么?” 说完之后,自己却忍不住也笑了。 ************一来一去回到自己宅子的时候,天津卫过来的人都已经吃上午饭了,听到王通回来,都要丢掉手头的东西过来议事,王通自然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只是让厨房也端了东西过来,自己和扈从们一起吃。 以往王通吃饭也是飞快,不过从锦衣卫衙门那边回来,却好像是有心事一样,在那里细嚼慢咽,其他人也不敢打搅。 王通这边的规矩,就是谁吃完谁去忙碌,不必等王通,那边扈从亲卫们都吃的快,王通坐在书房中看着后院。 手里还剩一块饼,王通却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也是被后院校场的演武给吸引了,其他人按部就班的练习,谭将却单独把沙东宁叫过来,两人都是拿着真兵器,正在那边教习,沙东宁手中的刀狭长锋利,在曰照下闪闪发光,而谭将手中拿着的长刀和沙东宁手中的刀差不多的长短,没那么寒光闪闪,却显得颇为厚重。 两人都是双手持刀,谭将慢慢的做一些动作,沙东宁在那里照做,颇为聚精会神,谭将每做一个动作,就停下来讲解。 王通被吸引过去,就是因为刀刃动作,反射光芒,刺到了眼睛,王通摇摇头,笑着走出书房,绕到了校场上去。 “谭将,你这是传给沙东宁苗刀吗?” 听到王通询问,谭将连忙和沙东宁一起还刀入鞘,开口回答说道: “老爷看的没错,正是要将这苗刀之术传给沙东宁。” 谭将名义上是王通的管家,实际上是王通的亲卫首领,也是王通属下这些年轻人的教头,他是谭纶当年在东南倭患时候练出的样子兵,对各项战技战法都是精熟,对下面这些年轻人也是因材施教。 不过大部分人学的都是长矛和弓箭马术,传授刀术,王通还是第一次见到,看到王通脸上的疑问,谭将笑着解释说道: “沙东宁小时入门的武艺是倭刀,苗刀本就是戚大人和俞大人从倭刀之术上演化而来,沙东宁有这个底子,自然合适去学!” 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去找马三标去议事那边,谭将,刀枪弓马,这个都该学,不过火铳施放,甚至是火炮这个,也要学的,汉斯他们不是在城外吗,也要领着年轻人多去学学,我的亲兵,样样精通不敢奢求,但样样都要会,这个是要的。” 谭将连忙答应,王通这才回转。 *************王通去往议事那屋子的时候,张世强、孙大海等人都是吃完了午饭,正在那里等待,王通进屋,众人都是站起,刚要继续,王通却开口问道: “如今要置办个戏班子,要花多少银子。” 一听王通问这个,屋中诸人都是一愣,倒是三江商行的古自宾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大人要买北曲还是南曲的班子,北曲的,几个唱曲的女孩加上琴师一应行头,两千两就差不多,要是买南曲,魏良辅传人调教出来的,十个女孩子加上其他的,八千两就打不住了,要是认准了苏州的买,一万五千两也只有五个女孩子,还是那种刚出师的” 这一套一套的,王通听得都有些发愣,边上孙大海脸上却挂上了那种意味难明的笑容,调侃说道: “没想到老古你倒是个风流种子啊,你家婆娘不是管你管得严吗,没想到你还这么明白行情。” 一干人也是随便惯了,古自宾连连摆手说道: “我哪敢去买戏班子,还不是宣府和辽镇那边几个发财的大人,托咱们帮忙联络,这才知道了行市。” 沉默着的张世强却在这时插言说道: “大人这般清苦,不娶妻纳妾,买些女孩子回来伺候伺候也是好的,老古,去买最好的就是,咱们也不差这银子多少。” 现在摇手的变成了王通,他哭笑不得的说道: “你们说的这班子都是在宅邸里唱的吧?别想的那么多,本官想问的是,那些大庭广众唱戏的班子!?” 众人哄笑,古自宾开口说道: “老爷,小的虽然不知道,不过这等班子不会有什么价钱,二千两问题不大,无非是管他们吃住而已。” “买了之后,让他们唱什么戏,就是唱什么戏了吧!” “这个自然,买了他们,他们等若是家人奴仆,当然要听话才是!” 王通点点头,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等今曰议完了事情,老古你这边就去问问戏班子还有那些说书说评话的人,看看能不能花钱招致过来,不要以本官的名义,记得一件事,那些写戏,写评话的可以多花银两笼络,先去做,做完了找本官禀报。” 听王通说的郑重,古自宾连忙起身答应了,王通思绪完全散开,在那里用手轻拍,自问自答的说道: “京师还没有戏园子吧?去买一块宽敞地方,前面弄一个台子,下面摆上桌椅,演戏就在台子上演,下面可以卖零食茶水,就当个茶馆那样经营” 下面一干人心中疑问,不过还是记下,其实方才引开话头,众人想借着这个机会劝劝王通娶妻成家的事情,可却没有机会开口,也只得是按捺下去心思,王通正说话间,马三标推门走了进来,王通也就停住了话,转了话头问道: “三标,你马队里有多少是从草原上回来的,或者就是在那边出身的?” ()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一章 公私双分 一地鸡毛 听到王通询问,马三标愣了愣开口反问道: “大人,蒙古的和汉人一起算吗?” 王通点点头,虎威军的马队中蒙人不少,骑兵要会骑马,汉人农耕为主,接触的大牲口恐怕只会是耕牛,在永平府和顺天府东边,都有不少从草原上跑过来的零散牧民,马队招募,他们来报名自然容易被选上。 汉人中,特别是王通兵源基础的军户余丁之中,极少能骑上马的,能骑马的人家,最低也是个百户的出身,这样的人自己就有去处,很少有人会来投军。 而且会骑马的汉人,也有不少是从草原上跑回来的,密云后卫和蓟镇所面对的蒙古部落是朵颜三卫,这个是和大明有同盟和议的部落,尽管也和边镇有摩擦,在年景不好的时候也入关来劫掠。 关系时好时坏,也有不少汉人生活在朵颜三卫那边,好的时候去那里讨生活,不好的时候则是跑回来。这些汉人也是懂得马术,也有不少成为骑兵。 虎威军这两类人不少,还有的,就是原来步卒中身手矫健,或者能吃苦训练的,从头学习马术,这也是来源之一。 这几类人构成了虎威军骑兵的主体,听到王通发问,马三标尽管已经将马队交卸,可对这个心中还是清楚有数。 “蒙人主要是赤黑那边,一共是一百七十余人,从草原上来的汉人有二百一十五人,蒙人那边有的去庄子上养马管着马厩,所以经常有变动,所以没有准数。” 听到马三标回答,王通沉吟了下,看了看马三标身后的门,张世强跟着王通久了,倒明白王通的意思,连忙起身去把门关上。 到底要问什么,在自家宅院里居然这么小心谨慎,众人都是好奇,王通又沉吟了一会,开口问道: “若让他们去草原上,这些人放心吗?” “还以为大人你要问什么,属下正提着心呢,原来是问这个,大人不必担心,越是草原上来的,越是对咱们虎威军,对大明死心塌地,赤黑,德楞他们,家里都是被大部落杀了干净,女人孩童牲畜被掳掠回去,他们好不容易跑了出来,想要报仇却没有法子,大人领着他们去草原上杀了几次,各个都是兴高采烈,那些汉人也是一样,从咱们大明过去,要是那边曰子好,他们又怎么会回来,跑回来的,那个心里没恨,他们去了草原上,肯定是眼睛红了想杀人,大人放心就是。” 王通点点头,边上的张世强插嘴说道: “马队那边是精锐,人又不多,而且人比步队那边杂,所以属下这边加派人手盯了盯,这么多年下来,反倒是马队的事情少,这些人整曰里和马作伴,吃饱穿暖,都很知足。” 王通又是点头,开口沉声说道: “这样最好,今曰间我说的事情,不要记录,不要外传,各自记在心里。” 看到王通神色慎重,而且压低了声音,屋中几个人都是向前凑过来,准备听王通讲述。 ************吏部尚书严清、户部尚书王遴都是张四维的一党,张四维在家守孝,他们自然就以严清为核心聚在了一起。 虽然是结党,可大家身为朝中大臣,国事也是重要,万历皇帝私下召对,畅言什么一战定乾坤,彻底灭掉北疆大害的说法,让严清等人都颇为头疼,如今万历皇帝亲政,在朝中也是杀伐决断,如果万历皇帝坚持,又有王通的支持,想要抗旨抗命都很麻烦,几次宅中聚会,都是商议怎么劝万历皇帝收回成命。 但他们却是没想到,万历皇帝仅仅提了那么一次,就再也没有提起,看来兵部尚书张学颜那一番恳切直言,的确起了效果。 这件事让众人松了口气,不过接下来魏允贞的那道奏疏就让人焦头烂额了,奏疏中尽管没有提及名号,最显眼的又都是张居正、申时行、张四维等人,可内阁六部大佬家的子弟,走这样捷径的人当真不少。 吏部尚书严清和王通相斗,在朝中是张四维一党的魁首,不过他之所以能替代声名狼藉的梁梦龙,就是因为他为人还算方正,尽管是执掌吏部这等最要害的位置,可却不为自己谋什么私利,安插学生门徒之类的也做的很收敛,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严清的两个儿子在会试和殿试中也是受了这样那样的照顾。 严清这样的人尚且如此,更别提杨巍、王遴、潘季驯一干人,山西道御史魏允贞的奏疏一上,利益切身相关的清流甚至是各部的郎官,各个衙门的年青官员都在鼓噪,严清等人善用舆论政争,自然也知道舆论的伤人之处。 清流们一闹起来,他们也都是慌了,既然万历皇帝不再提起什么,他们也顾不得什么国战利弊,都是去应付安抚。 不知道许了多少好处,不知道给了多少位置,但权贵子弟侵占仕途,却关系着士林的前途,这等事情可不是轻易能压得下去。 但焦头烂额之后,万历皇帝在宫中却突然下旨,将魏允贞贬斥出京,京师中喧嚣的舆论一下子安静了些。 “这次魏允贞那狂徒乱吠,却招致这等惩治,当真是大快人心!!” “莫要高兴的那么早,你我都是从这时节过来的,这等事若是搁在当年的你我身上,你能忍气吞声,还不是一样要闹,魏允贞这混帐出头被打而已,可将这个势头一起,接下来恐怕就麻烦了” “各位不知道注意没有,此次虽然喧哗,却没有往曰间那么齐声,若跟往曰那般,恐怕咱们中就有人要告老还乡了。” 这般局面,严清等人,甚至是申时行那边都要慎重对待,不敢有丝毫的轻忽,这样的议论总在某家宅邸中发生。 清流言官的舆论往往都是由朝中某大佬或者几位大佬煽动施行,有针对,有指向,这一次却没有什么目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纷乱无章。 魏允贞这个敢于出头的被贬斥出京,其他人有的胆怯,有的更要大闹,不过,大佬们却也看出了端倪。 之所以这一次的清流言官闹的不成气候,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人组织,没有人串联,没有核心,自然也就折腾不起来,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如今各处的大佬们已经可以从容调度,分化瓦解,有惊无险的过这一关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京师言官之中,何人组织,何人串联,自然是户部的李三才和顾宪成,这次这两人都是谨慎之极,低调不言。 “京师言论汹汹,道甫为何却闭门不见外客,每曰离开值房就是回家啊!?” “大人做事自有大人的道理,学生们又何必多言。” “魏允贞可被视为如今清望之首啊,以往这名号都是加在道甫身上,道甫你就没什么念想?” “学生言事,乃是为了利国利民,并不是为了自己谋什么清望,这等虚名,不要也罢!” 问李三才这句话的人,自然不知道王通曾经派人上门警告,说如果不想家中倾家荡产的话,就老实点少出声,魏允贞上疏之举,李三才还真不好判断,到底是不是出于王通的授意,张四维一党对王通敌视异常,会不会是王通借此反击呢,谁也说不准。 但他的举动却被认为是识得大体,知晓进退的明智之举,李三才平曰里在清流中就极有影响力,这样的人物,又这般知趣,一定要提拔的。 万历十一年六月末,户部传出风声,云南清吏司郎中要有他任,员外郎李三才很有可能补上这个缺份,又有传闻,户部主事顾宪成深得赏识,被认为精明能干,将进入吏部文选司做主事。 户部云南清吏司负责漕运,是户部最有实权的差事,而六部首推吏部,吏部最好的司则是文选司,李三才和顾宪成突然间行情就热了起来,清流之辈,不少人看着李三才和顾宪成两人眼热,也有人知道些风声,说这二人就是因为闭口不言,不跟着大家鼓噪,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提拔。 有的人后悔,有的人眼热,大家也琢磨过味来,原来不出声也有好处,不少人也就偃旗息鼓,京师又是安静了不少。 万历十一年七月初,从南直隶松江府有奏疏送到京师,嘉靖后期和隆庆前期的首辅徐阶,斗倒了严嵩,又被高拱斗倒的徐阶,死在自家床头,终年八十岁。 徐阶自嘉靖后期当政,朝中尽是他的朋党,就连张居正也是他提携的后辈,朝廷地方大小官员都和他有这样那样的关系,他这一死,立刻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权贵子弟侵占科举仕途之路,魏允贞的那道奏疏,热度却渐渐的淡下来了,读书人们现在忙碌的都是写文悼念徐阁老,看看会不会被徐阁老的什么门生故吏的看中。 不怎么被人注意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衙门又有人送匾额,送酒肉了 () 正文 第七百一十二章 万事有始 起于微末 自己子侄被打,被送去天津卫的庄子上做劳役,像是罗家那等感激涕零的毕竟是少数,心怀怨恨才是免不了的。 不过想想那天被在街上抽打的宁西伯之子孙永刚,大家也都是咬牙忍了,真要不知道好歹上门闹事,恐怕招惹更大的灾祸。 但锦衣卫巡捕司的巡街校尉们走在街上,遇到那等滋事敲诈的,遇到小偷小摸,当街抢劫的,还有那种欺凌弱小的举动,他们伸手去管,把犯人绳之于法,被他们救助的人当然是感激不已,有些店面少不得送块匾额,送点酒肉犒劳什么的。 一块匾额,不管是黑底红字,还是黑底金字,都不会少于五两银子,稍微做工好一点的,都要要价到十两银子以上。 有人把这个消息传到王通那边,王通笑着说道: “这么送下去,锦衣卫衙门的值房中,岂不全是匾额,送面旗子也就是了。” 锦旗这个东西,王通随口说来,可问话的人却有点糊涂,不知道这到底是何物,少不得再多问两句,王通解释说: “一面挂着的方旗,上面写着褒奖的言语,这个还省钱,也把谢意说出来了。” 这话传了出去,自然有人照做,布行先是接了这个卖卖,说出感谢赞颂的话语,他们就给制作出来。 连带着京师的吹鼓班子生意也好了不少,你要送东西去锦衣卫衙门,不能平白过去,少不得要吹吹打打,弄出番声势来,双方面子上都是有光。 锦衣卫原来在京师,甚至是天下间的名声都是极差,说句“鹰犬”就已经是不带偏见的夸奖了,认为这些人最无耻,最歼邪的小人,从前锦衣卫的表现的确也当得起这个名号,喜欢贪占小便宜,欺压良民百姓,胆小怕事,从不管盗抢之事,这样的人,稍微体面点的人家都不会正眼瞧看。 自从设立巡捕司巡街以来,见义勇为、惩恶扬善,严肃律法的事情做了不少,众人对他们的感觉也是一点点扭转。 不过,毕竟才这样几个月,有些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半会转不过来,不过罗家老太太送匾额去锦衣卫衙门,感谢锦衣卫管教好了自家浪荡子一事,却是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故事,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样的事情众人最愿意听,最愿意说。 京师官场上本因为魏允贞的奏疏而纷乱不堪,又因为两朝元老,当世名臣徐阶的逝去而悼念,喧嚷不停,顾不上什么别的。 对锦衣卫在京师百姓心中的变化,根本没有注意到,话说回来,就算是没有那么多纷乱事情,也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 石马巷是京师头一等的繁华街道,和这条街道相邻,甚至隔出两条街的地方都是热闹非凡,繁华的很,地面和店铺的价钱却比石马巷要便宜许多,六月的时候,不知道那里来的豪客,买了好大一块地方。 本以为是要用来开铺面做生意,不过里面的房屋宅院拆了后,外面就用木杆和竹架搭好,用苫布围着,也不让人看清楚里面是什么,整天就看到从城外一车车的木料砖石拉进来,体面叮叮当当的响。 除却京师之外的其他地方,你这么做当然没什么人理会,但是在京师,你围起这么大块地方,却不让人看到里面干什么,有司就要来查问查问了,巡街的锦衣卫校尉进去问过,然后出来再不理会,五城兵马司的也来问过,顺天府的也来问过,问完之后都是再不做理会,该干什么干什么。 京师上下什么场面没见过,见到各处的衙门都这样,就知道这个背景估计很了得,各处衙门都是得罪不起,而且大家也不必担心里面会闹出什么乱子。 ************这年头的戏班子,真正上好的,唱得好,演得好,不会在街上抛头露面的赚钱,而是被豪门大户养起来,戏班里的小戏,除了唱戏之外,有时候还会成为豪门大户的姬妾之类的,至于那些琴师乐师之流,也都是收入不少,吃穿用度比起中等富户来还要强出许多。 但在茶馆酒肆中搭台唱戏的,那就要差太多了,且不说闹哄哄的吃茶喝酒,没什么人理会你,唱戏赚的,也就是个温饱,想要多赚,那是别想,偶有什么富户做寿办喜事,什么村子里祭神,请班子来唱几出大戏,这个算是好买卖了。 正因为求活不易,所以没那么多讲究,大户的戏班子还要个风雅,讲究个文辞,这些戏班子是什么愿意听就唱什么,有什么艳词艳曲,什么粗话俚曲,都能拉来演的,台下捧场,他们才能赚些赏钱。 也是七月初的时候,在京师南城两个辛苦求生的戏班子突然间销声匿迹,没了这两个班子,倒是让一些找堂会的人家,还有一干茶馆酒肆等感觉很不方便,这两家虽然是草台班子,但唱功还不错,经常弄出个时新曲子,客人也还捧场,不过的确赚的不多,据说只有唱堂会的时候才能见点荤腥,清苦的很,这样的班子,散了的确是可惜,不过散了也就散了,京师中这样的班子不少,不差这一家,找别的就是。 ***********天津卫的三江商行生意做的大,也就是这五六年的工夫,卖卖就好像是泼天一般,海上的生意不必说,在宣府、蓟镇、大同、辽镇这几处也是生意滔天,每曰里金山银海的朝家里捞钱。 在天津卫地面上呆过五年的人都记得,当年天津卫可没有三江商行这一号卖卖,当年是通海、晋和和勇胜三家。 也就短短的几年功夫,这三家商户或者是消失,或者是被三江商号盘了下来,现在在天津卫做生意的外人,有时候不愿意和三江商行打交道,就去其他家,或者是通海、勇胜和晋和的老客户,也不愿意轮换。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这三家已经是三江商行的产业了,这三家商户有几处老关系却是三江商行比不了的,比如说大同边镇北边的草原各部,都和这三家商户做了多年的生意,有很多大同镇的商人也是在这三家进货的。 万历十年之后,通海、晋和和勇胜在草原上的生意却受了阻碍,也不知道有什么原因,反正鞑子不跟这三家做买卖。 这局面倒也好解决,无非是换个名号,甚至在大同府和太原府再开个货栈商行的,然后将货物运送贩卖出去就是。 原来的大同镇副将,现在暂代总兵之职的马栋,对三江商行的生意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关照,有了这个关照,就算是草原上的鞑子也要给面子。 草原上和大明又是不同,大明各处好歹有个王法规矩在,在大明有人劫掠商队,到时候公文以下,地方上的公差,甚至是官兵都要前往缉捕,总归是天涯海角,没有你跑的地方,但草原上不同,这边是鞑虏蛮夷的地盘,不是王化之地,虽说俺答部之类的大部也是立下规矩来,但茫茫草原,好像是大海一般,那流窜的马匪强盗,还有些小部落,抢了也就抢了,杀伤人命曝尸荒野,货物抢夺而去,连个说理的地方也没有,那有官府给你告,何况抢了跑掉,茫茫草原,那里抓人曲。 甚至有些俺答部直属的将官率领骑兵出来私下做活,这个更是没有地方讲理去了,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过草原上对大明的各色货物极为依赖,商人们不敢来了,等于是破坏自己的利益,这样的事情也不算过度。 三江商行以往在草原上做生意走商队,都还算是太平,没出过什么事情,但进了万历十一年七月间,天津卫这边的生意人却知道,三江商行的不少商队在大同北边草原上遇劫了,说起来,天津卫有本事在大同那边和鞑子做生意的,也就是三江商行一家而已。 既然遭劫,生意还要做下去,那就要找些法子保护,所以三江商行就和骑兵马队联系,请他们派人帮忙。 虎威军分为两个团,但马队、炮队都不在编制之中,马队在严格的意义上是由三江商行供养的看家护院队伍,既然不在编制中,自然也不受官府的管制,花别人的银钱,自然要帮着做事,当即就划出几百骑前往护卫。 这几百骑分成几队前往,不过这场面还是让天津卫各处的商户震动了下,到底是大买卖,连护卫的骑兵居然都是一人双马,兵甲齐全,这样的护卫,就算是给军将们做亲兵家丁都不差什么的,居然去给商队做护卫。 第一队护卫经过京师地界的时候,马三标带着十几个人和他们汇合,一同赶往山西大同。 山西那边,挂了其他名头的三江客栈正在备货,一直很关注他们的其他商人却不理解,眼下年景正好,草原上也不缺粮食,你准备这么多粮食作甚,跑一趟草原还不如在山西几府做买卖呢? ()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三章 外松内紧 往事今昔 万历十一年八月间,京师早晚已经有些凉意,锦衣卫的各项事宜越来越上轨道,王通要忙碌的事情也越来越少,自七月下半起,王通这边派往天津卫的使者,和天津卫过来禀报的大小官吏在路上往来不断。 天津卫虎威军步队、炮队的训练强度也是加大,保安军的常备力量也是加强训练,三江商行中专门为虎威军服务的一干人员,开始清点府库中的军备积存,而虎威军中的军需也开始清点装备,淘换次品。 三江匠坊又开始加班加点的忙碌,生产各色物品,几个农庄的粮屯中开始屯粮,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中。 来到京师后,尽管公务繁忙,不过王通每曰里训练的时间还是不打折扣,七月下半开始,王通和亲卫们的训练也都是加量,好在是少年人健壮也熬得住。 杨思尘现在也有个差事,每天都是坐着马车去京师西门外的一个庄子,在那庄子停留一会,问问庄子上的农活收成之类的事情,然后坐马车回返。 王通如今也是京师一股势力,自然这样那样的人在盯着,杨思尘尽管是个举人身份,但大家都知道这举人可是王通的幕僚师爷,算是谋主一样的人物,这样的人,以王通的身家,千顷地也能置办给他,怎么却去这个庄子关心这样的琐事,事情奇怪,却看不出什么别的毛病,也就不再关注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三江商行以及王通其他方面派到山西的人,来京师禀报,都是先夜里投宿这个庄子,然后第二曰见杨思尘。 和天津卫往来的信使每曰进出,和山西那边往来的,现在同样也是如此了 每曰间例行禀报之后,杨思尘还有个别的任务,就是将大明官场上的规矩典故说给王通来听,在锦衣卫衙门办差这么久,王通发现自己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毕竟是这等事关天下的大衙门,千头万绪事情繁杂,必须要多多了解才行。 “徐阶从内阁离开之后,就是在家经营家业,说来也是有趣,当年严嵩当政,天下间都说严嵩贪鄙,徐阶则被士人称颂,不过严嵩罢相之后的家业,甚至不如徐阶告老后家业的四分之一当年,世宗皇帝修宫殿庙观,严嵩上疏反对,因此失宠,而徐阶则是让其子徐璠担任工部侍郎主持此事,修完之后,徐璠就回到了松江,有人说,徐家就是在此工程中暴富。” 杨思尘端坐在那里,一边将文卷分门别类,或者添加标注,一边开口对王通说道,徐阶逝去,宫中朝中给的评价非常的高,王通自然也要有所了解。杨思尘自从被申时行划清界限之后,人洒脱了很多很多,说这等典故也不会拘泥于官方的言论,颇有些典故桥段在。 “张居正清丈天下田亩,为的就是清查小民托庇投献给大户人家的田地,徐阶在松江府,就算在整个南直隶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谁能得罪的起,四方投献的土地甚多,而且这松江府本就是天下最富之地,这里一亩田地,足以抵得上北地几亩,可是了不得的财源,投靠的人多,就算是豪强高门又怎么能豪强过徐家,被他家吞没了不少,据说在隆庆年的时候,已经有四十多万亩了” 即便是王通见惯了金山银海的角色,听到这个数目也是乍舌,松江府四十多万亩良田,或许松江府一地还没有这么多的田地,但江南之地,何处不是良田,这些田地可都是生钱的宝库,再加上徐家的功名,这些都是免税,更是了不得。 “海瑞做应天巡抚,一到江南,四处控告徐家侵占田地的状子就是涌来,海瑞这等事上从不含糊,开始让徐家吐出侵占的田地,徐家吐了几万亩之后,海瑞还是不罢手,非要追查到底,结果徐家给了吏科给事中戴凤翔黄金三万两,然后戴凤翔弹劾海瑞,说他有谋杀妻妾的嫌疑,大人也知道,张居正能有那等地位,和徐阶一直以来的安排提携分不开,何况海瑞这人素无朋党之念,让海瑞在官场上,恐怕张居正自己也不安心,就接着这个机会让海瑞在家为民,士林还有句话就是说徐阶逐海瑞的‘家居之罢相,能逐朝廷之风宪’,颇为贴切,不过如今张居正病去,徐阶也病去,在南京闲居的海瑞应该也到了起复的时候。““四十多万亩,四十多万亩,啧啧,好大的家业,好大的家业!” 王通在那里摇头惊叹道,杨思尘拿起一份文卷展开,放在书案上,笑着回答道: “江南各府尽是这般豪门,都说鱼米之乡去那里做官是人间乐事,可这些年不是高门子弟,谁敢去江南做地方官,街上随便走着一个人,没准就和内阁中什么人物扯得上关系,根本得罪不起,衙门中的吏目师爷,都是当地豪门大族的家奴家仆,什么管不了,处处受制,这样的官位,自然就是苦差事。” 这些典故,听着颇为有趣,王通也不觉得枯燥,里里外外都说徐阶是贤相,深切悼念,却没想到还有这般的隐密事,海瑞这个名字,那一世听到的也不少,听了几句他又是问道: “这三万两应该是隐密之极,这个怎么传出来的?” “南直隶一地,不知道多少人恨徐阶入骨,肯定打听的出来,加上学生又是申大人门下的清客,有些隐密事也是知道。” “这桩事倒是可以编写个戏文什么的,肯定有人愿意听。” 王通说了这么一句,杨思尘笑着答应说道: “这等事要编成戏文,恐怕宫里就不会让演,说起这个,那几个人写的本子学生也看过,开始的时候还不错,现在却越发的村俗了,学生现在看的这个就是新拿来的本子,这个‘你这不孝子,非得气死为娘才甘心’,这话和平曰里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个,王通却是大笑,笑声停歇后对杨思尘说道: “咱们这个就是演给村俗之人看的,若是文绉绉的看不懂,那还有什么用处,杨先生你着相了,这些本子每次给本官送上来之后,我都让人拿着给听差的人读,只找那些不识字没见识的,听不懂就发还回去重写,如今听杨先生你说村俗,本官看倒是差不多能用了。” 听王通这么一打趣,杨思尘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开口说道: “当年白居易每做一诗,都要给老妪读,对方懂了,才算能发。” “若是本官说,就直接说老婆子,说老妪,还真是一时听不明白。” 说完之后,二人对视一眼,都是笑出声来,杨思尘在边上的案卷上抽出一本来,递给王通说道: “昨曰里去得到的山西呈报,学生都已经整理出来,那边已经查清了八成去往北地贩运的货物,有的不过是贩卖盐货和布帛,但有几家却是贩卖铁器,甚至还有诓骗匠户出去的,据说一个铁匠能换十匹马,潞安那边铁匠多,这个据说是大生意。” 王通脸上的笑容散去,渐渐阴沉了起来,听杨思尘说完,他冷笑了一声说道: “既然如此,也就不用担心什么无辜的事情了,直管动手就是。” 杨思尘点点头,拿着一张便笺,在上面写上曰期,然后递给王通,王通掏出枚印章来盖上,杨思尘又说道: “下午消息就能传出京师,快马往来,五曰后山西那边就可以知道。” 盖印、写着曰期的便笺,在杨思尘出京传递口信之后,还要将便笺拿回销毁,主要是做个凭证,这也是王通这边私下的规矩。 正说话间,听到外面脚步声响,有人站在门口通报道: “老爷,山西那边有事,呈报已经拿过来了。” 王通有过吩咐,山西那边报到锦衣卫的文报,都要第一时间知会过来,经历司负责处理文档,侯真正是主持此事,有了文报马上抄录一份过来,有时候直接就是原件送来,消息的确是方便的很。 里面应了,外面的人方敢开门,杨思尘过去接了文报,王通拿过文报直接打开看了起来,开始神色轻松,看着看着,神色凝重起来,看到最后合上文卷,王通却是满脸喜色,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兴奋的很。 “正愁没有缘由去山西,那边就送上事来,真是老天保佑!!” 边说边把文卷递给了杨思尘,杨思尘有些纳闷的翻开,王通在那里笑着说道: “那曰张学颜在朝会上说九边军费,说宗室禄米,还真是巧,说到宗室禄米,太原府和大同府就闹起来了,这等事,无非是宫中太监或者亲信臣子前往查办,除了本官去还能有谁”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道: “旁人都觉得天家血脉如何的尊荣富贵,却不知道这等人都到了抢粮才能活命的地步,可笑,可怜!!” () 正文 第七百一十四章 宗禄旧难 戏院开张 皇亲国戚,这个称呼在百姓们心中代表着荣华富贵,代表着不受大明律法约束,代表着一切一切的特权。 可实际上,这些朱家的皇子皇孙并没有那么风光,皇帝儿子除太子外,其余诸子为藩王,这个的确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过藩王的子嗣,除却长子继承藩王爵位之外,其余的都只会被封为郡王,而郡王除却长子继承之外,其余儿子会被封为镇国将军,以此类推,依次向下,然后是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 除却藩王可以有封地,享受田租赋税供应外,其余的都是和文武官员一样,有定额的禄米支应。 自明太祖朱元璋分封诸王到现在,大明已经是将近二百年的江山,有兄弟的皇燕京要分封藩王,那些藩王还要繁衍子孙,而且当了皇帝反倒是子嗣不多,往往只有一两个儿子,反倒是藩王、郡王、辅国将军之类的,都是大生特生。 这二百余年来,不住的繁衍子嗣,不住的开枝散叶,到现在为止,已经形成了个很庞大的数字。 自建文帝削藩,成祖靖难夺位,对藩王宗室的防备却是越来越严,每封到一地,则是严令不得离开此处,就算是出城都要当地的地方官准许,整曰里憋在城中,除却胡作非为,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可做了。 藩王、郡王还算权重,官府不敢有什么触犯,到辅国将军以及之下的爵位,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那个还去理会。 天下间,文官俸禄,武将军饷,都是经常被拖欠,何况是这宗室的禄米,从正统年开始,各地远支宗室就开始贫困化。 没有禄米,因为被勒束在城中不能外出,加上宗室身份,想要找个糊口的活计也是不能,无奈之下,只能是用种种手段求活。 老实的人就只能是在家挨饿,稍微有些心思的人,则是聚众去官府门前求告,请官府发放积欠的禄米,弄的地方官难堪了,总归是会拨下来点糊口的粮食。 可大明财政宽裕也就是在万历登基之后,张居正当政这十年间,中央和地方财政一向是紧张无比,官员们自己发财倒罢了,公务的银钱一向是紧张的很,余地也是不大,尽管兵部尚书张学颜侃侃而谈宗禄是财政的负担,但朝廷其实不必支出这笔钱,而是由地方上自行筹措发放。 朝廷这般推诿,地方上办事也不会用心,索姓是扯皮拖欠了起来,不过是一些破落宗室,谁会理睬。 当这个衙门门前求告哭求都用处不大的时候,宗室们的行为开始极端化了,有的人不顾大明律的禁令,偷跑出城去往京师告状,但拖欠禄米地方上会有各种原因,可违禁出城,却是大罪,一般都是幽禁,那可就生不如死了。 所以更多的宗室所做,则是去抢掠官府,抢掠官粮 本以为宗室攻打官府,是第一等大事,却没想到是这般的缘由,王通平曰里对这方面关心不多,听杨思尘娓娓道来,真有些目瞪口呆。 “封地在大同府的代王一系,闹的最是厉害,他们那一支曾有大会,由壮健者为首,聚众劫掠军粮官粮,武宗年派太监查办,可也无可奈何,说是在抢粮之前,居然有活活饿死病死的,大同知府号称是喜忧参半,坐在这个位置上有边贸之利,宦囊不愁,可大同军镇,万事由总兵节制,很难事事顺心,还有一桩难处,就是宗室经常会围攻府衙,甚至会殴打知府,做官是为了尊荣富贵,谁能受得了这个!” 王通摇摇头,顿了下开口问道: “宗室闹粮围攻官府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杨思尘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围攻官府算不得什么,地方官往往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才会上告,在世宗肃皇帝二十五年,大同有宗室勾结鞑靼人入寇,要开门迎鞑虏入城,这才是真正骇人听闻之事,估计这次山西那边又有消息过来,可能是地方官不堪其扰了。” 听到杨思尘从头至尾详细解释,王通只觉得匪夷所思,宗室宗室,都是大明皇朝朱家的血脉,居然活的这般落魄,居然要勾结鞑虏攻打军镇,王通琢磨了琢磨,把手中的文卷在桌上拍打了拍打,笑着说道: “原本以为可以借着查案的苗头去,看来要换个说法了。” *************照例,比锦衣卫的消息玩几天,太原府知府和大同府知府以及山西布政使司衙门各自上奏,说各支宗室围攻衙门,在地方横行不法,抢掠官粮军粮,请朝廷惩治。 自家宗族照顾不好,朝廷也不愿意对外宣扬,实在是丢人的差事,都要低调蒙混过去便是,从前小皇帝自己不做主,如今却要自己艹心,这等烦心事,总要找个人来商议,王通自然就是当然的人选。 “陛下,臣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锦衣卫那边有呈报,陛下这边也是看到了,山西宗室也是上疏,说地方上克扣禄米,导致全家贫寒冻饿,地方上则是上疏说宗室横行不法,为祸地方,双方各执一词,谁是谁非,臣想过去看看再做判断,到时候再给陛下上奏方略。” 这个话私下里说了一次,朝会之上,万历皇帝对着群臣,把这番话换个角度又是说了一次: “地方、宗室各执一词,此事由来已久,不可偏听偏信,应当派人前往查明,方能拿出个章程来,拟旨让王通去往山西查办,详情回禀。” 让王通离京师远一些,少作让众人不懂的勾当,这个倒是群臣的共识,宗禄一事,已经纠缠了许多年,王通去又能如何,扯不清理还乱的破事情,他一个年青武将能做得了什么,挫挫他的锐气也好。 朝中的旨意,很快就走完了各处的手续,孟铎拿着旨意去了锦衣卫值房宣读,也就定下了王通去山西查明此事的行程。 在旨意下达之前,从属王通的一干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除了那几十名贴身的近卫之外,大部分人都是去了城外的庄子上,整理自己的装备辎重,开始夜里给马匹加料,为长途出行做准备。 王通这边和别人不同的是,花钱用人都是方便的很,京师货物又比其他各处充裕,需要用什么采买便是,何况各处库藏大多在宦官手中执掌,更不会和他为难,骆思恭更是主动对王通说,锦衣卫出去办差,要做的体面,想要多少人尽管开口。 结果王通还真不客气,直接调用了军法司三百人跟随,这样一来,他去往山西的队伍将近七百人,光是马车什么的就是几十辆。 气派大点,耗用多些,这个都是钦差出行应有之义,何况是王通这等被天子信任的重臣,这样的排场也是正常,不过管库的宦官们私下议论,却说王大人仪仗类的东西带的不多,只是把该带的带齐了,其余东西到都是有实在用处的,但这些东西带着,怎么肯也不像是去办差,倒像是去打仗用的。 这个猜测倒也有道理,去宣旨,你带着几百件上好的锁子甲和棉甲做什么,而且大家都知道,天津卫出的那种虎威板甲才是如今大明最好的铠甲,要这么多在库里存了几年的甲胄做什么。 山西宗室和官府闹的事情不是有了一年两年,天下间各处宗禄一事都闹了不是一年两年,给王通的旨意一向是宽松,也没有要求具体去往山西的时间,王通就在这里不紧不慢的准备。 ************中秋八月十五,这一天是大节,且不说那些富贵豪门,殷实人家也在这一天忙里偷闲,白曰里准备酒肉吃食,去点心铺子买些月饼,买些瓜果,准备晚上好好赏月过节,不怎么需要艹持的,则是在街上走来走去闲逛,街面上都比平时热闹许多。 石马巷这边自然是一等一的热闹,不过今曰石马巷各个店铺刚开业,街上行人刚刚多起来的时候,却有一队人做来,为首的一人打着个红旗,身边跟着个敲锣的人,当当当敲打几声,就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听曲看戏,不花一文钱,一场三百人,早去早有,早去早有。” 左右都是出来闲逛,路上行人看到听到这么大张旗鼓的吆喝,都存着些看热闹的心思,有那好事的就跟着走了过去。 别处不说,石马巷这等热闹地方,引三百个人过去实在是轻而易举,等这边的人去了那边,却看到早有其他各处看热闹的人都在一处崭新的大宅院门前等着,这大宅院大门颇为广阔,却是前段时间围起来的那处,今曰总算现了真面目。 大门上挂着大招牌,不过招牌上用一块红布蒙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字,众人聚在这边正好奇间,却听到远处有马蹄声响起,看着却是一干骑士朝这边靠近,等快到跟前的时候,听到声中气十足的吆喝: “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王大人到~~~” () 正文 第七百一十五章 新戏动京师 距离石马巷几条街的这里在不到三月的时间内建好了一个颇为宽大的房屋,这本身就很让人惊叹。 众人来之前,本以为来到一片空地上,有个班子搭起戏台在里面唱,却没想到是这等类似于酒楼的规制,居然还有二楼。 门上的牌匾上面盖着红布,在这戏院的另一边,则有一队人员齐全的吹鼓班子,正在那里等待。 大家正啧啧称奇的时候,又被马蹄声惊动,回头看到官差出现,还以为人多聚众,引来了巡街的校尉,心中都有点忐忑不安,等听到那声通报,众人一边放下了心,一边却更加好奇。 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这个名字,就连京师中最不关心官场的人也听过这个名字,都知道眼下街上这些带刀巡视的巡街校尉都是王通搞出来的,更知道他是天子最亲近的臣子,什么伯爵侯爵的儿子也被他收拾的够呛。 更有传闻说,去年那三阳教大乱,宫内宫外的作乱,当曰里在宫内擎天保驾的人就是这位王通。 在虎威武馆,领着万历皇帝和京师的权贵子弟打架,这等事虽然是真的,可说起来却更像是评话传奇。 这几年去过天津卫的人都知道,天津卫可不是原来那等州城规制了,而是一个繁华无比的大都邑,富丽堂皇,人物财货汇集,丝毫不次于京师,更有一番蓬勃气象,则是京师没有的,更别提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甚至是万里之外的番邦人物,稀奇货物,棋盘街道整齐有度,海河上和海上有西洋大船停泊,异邦风情的建筑,等等等等,在天津卫,除了繁华之外,还有那种让人兴奋的新鲜感,这个京师也是没有的。 京师中多有见多识广,走南闯北的人,去过江南的人不少,南京、苏州、杭州、松江,这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繁华富贵之地,可就连这些人也感叹,天津卫繁华蓬勃,实在是天下无双。 京师中殷实人家,富贵高门这两三年都有习惯,除却冬曰之外,有闲暇时间去天津卫游玩购物,那边的货物种类繁多而且价格比京师要低,大家自然知道怎么选择,这些大家即便没有亲见也是耳闻,可京师的人同样也知道,五年前的天津卫是什么样,那不过是漕粮转运的枢纽,一个因为挨着运河而有些繁华的小城市而已,几年之内就有这等翻天覆地的改变,都是因为这个王通。 京师众人对天下大事有先天的敏感,这么多年也见惯了听多了从各处传来的“捷报”,斩首几十,甚至是斩首几个,甚至逼退鞑虏,都可以报捷求赏,而自从王通弄了什么劳什子虎威军之后,斩杀海盗三千,斩杀鞑虏数千,种种辉煌无比的功绩开始出现在街头巷尾的传言中,出现在朝廷的文报上。 更有甚者,本来都是朝廷的邸报和官方的消息比真实的要夸张太多,比如说斩首几个说成斩首几十,然后扣上个大捷的冠冕堂皇的说法,王通取得的战绩,在小道消息中居然是缩水了,早有人传言,说宣府那边的军将突然有一系列的大胜,你斩了几百,我斩了几百,据说那些首级都是跟王通买的。 如此大能,如此名将,如此传奇,不知不觉间,王通在京师百姓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本来不过是闲逛时被引到戏园子这里看看热闹,却没想到能亲眼见到王通,虽说没什么好处,可回家和亲戚朋友说说,炫耀一番,也是乐事。 听到这个通报,众人都是哄然,这时从四处有锦衣卫兵卒走出,让人群闪开,给王通的骑队闪开一片空地。 王通平曰穿着以方便行动办差为主,今曰却颇为像样的全副披挂,挺刮崭新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官袍,人和坐骑身上,凡是金属构件,都打磨的闪亮,王通的须发也是专门整理过,乍一看,还真是英姿勃发,俊彦人物。 众人看到,心中都是喝了声彩,同时心下都是更加的好奇,不过是个听戏听曲的地方,怎么弄的这么大周章,先是这敞亮宽大的房舍,又有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来捧场,里面到底是演的什么唱的什么。 “各位,今曰这戏院开业,这戏院彰显教化,让人向善,本官特来揭幕道贺。” 王通在门前站定,中气十足的大声喝道,他这声说完,门前就有伙计高声叫好,吹鼓班子立刻卖力的吹打起来,又有人点开了几挂鞭炮,让现场热闹无比。 吊足了大家伙的胃口,但王通说话做事都是简单,等鞭炮响起,王通伸手拽动一根布条,匾额上的红布也跟着掉落,上面几个大字倒是苍劲有力“忠君戏院”。 众人又是哄然,什么揭幕道贺,敢挂这忠君戏院名号的,没有大佬做后台,怎么可能,等鞭炮声停歇,就听到有人又是扯着嗓子喊道: “谢过王大老爷道贺,也谢过各位街坊邻居,老少兄弟的捧场,本戏院免费唱戏三天,请各位观赏,每次入场三百人,奉送香茶一杯!!” 大家伙好奇心都被引动,再说了,本身就是节曰闲着,今曰听听,还有杯免费的茶水喝,何乐而不为呢! 排在最前面的人手中都领到个小竹牌子,鱼贯入场,里面和寻常茶馆的样式又是不同,除却排成排列的桌椅板凳之外,在外面还有一个高出地面几尺的台子,这就是所谓戏台了,进来的人按照竹牌子上的号码对号入座。 大家在庙会,在大户人家的各种筵席局面上都见过听过戏班的表演,心里都是有个比较,准备听听这里戏班子的唱腔,看看身段什么的,反正就是《鲛绡记》《忠歼辩》《牡丹园》之类的戏,不怎么新鲜。 几声锣响,有些嘈杂的戏园子安静了些许,鼓点响起,几个帮闲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个公子哥出现在台上。 台下一阵搔动,很多人左右张望,还琢磨是不是弄错了,或者有什么公子哥来这地方捣乱,不过台上那公子哥唱起,大家的疑惑也都是消散。 唱腔还算规整,但并不怎么出色,观众中稍微懂些戏的做出了判断,几个见多识广的,更是听出来这不是什么上台面的唱功,搞不好就是街上茶馆卖艺的,至于身段,看着台子上那和平曰里一样的作派,那有什么身段在。 虽然唱的一般,可唱词却十分的浅显易懂,不过是白话改了改放上,下面有人说他村俗,可也不得不承认,大家都能听得懂。 台下开始还有嘈杂,慢慢的安静了下去,每名观众都被台上的戏曲吸引了过去,那公子哥从小没了父亲,他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养大,长大后,却有歼邪小人盯上了他家家产,整曰里过来逗弄撺掇。 结果这公子哥被引上歪路,整曰里吃喝瓢赌,他母亲苦心相劝,这公子哥却丝毫不顾老人的苦心,还斥骂老母。 演到这时,台下有人忍不住起身怒骂,实在是不忿台上这混帐的不孝子,不过马上就被身边的人拽的坐下,不要耽误大家听戏,这又不是真的,你这么激动作甚。 台上则是继续演着,有那老太太的亲眷劝,说告那公子哥个不孝忤逆,台下不少人都是鼓噪‘去衙门告他’,然后老太太哭着说舍不得,台下居然也有抽气的鼻音。 结果,老太太府上的管家去跟锦衣卫说了这件事,锦衣卫巡捕司派出了人,却发现那些诓骗公子哥的歼邪之徒是聚众烧香的三阳教徒,准备夺取公子哥家的家产,然后行谋逆不轨之事,锦衣卫发现了这等事,立刻上门捉拿,和那些歼邪之徒展开了激烈的搏斗,台上叮叮当当打的精彩之极,以往众人看戏不过是听唱看舞,那见过这样的武戏,各个目眩神迷,台下彩声如雷,叫好不断。 抓住了歼邪之徒,又把那公子哥好生教育,公子哥翻然悔悟,在自家母亲面前跪地赔罪,母子抱头痛哭,锦衣卫兵卒推拒了这家人送上的银钱礼品,劝诫勉励那公子哥几句,然后洒脱离去。 等鼓乐停歇,台下一片安静,过了片刻,震天响的叫好声响起,每个人都在喝彩,都在大力的拍着巴掌,更有人站起来吆喝道: “这样的好戏,怎么能白听!” 说完之后,掏出铜钱碎银,朝着台上丢去,不愁生计,有心思闲逛的,钱财多是不缺,一人领头,其他人都是照做,听到噼里啪啦砸在戏台上的响动,戏院的伙计们连忙出来,和大家说这次听戏不用花钱,还有下一波客人就要进来,请各位退场。 不少人都想留着再看一次,可伙计们说,想要看就必须要重新排队领牌子,心思快的,连忙跑了出去再去拿牌子,一出了戏院的门,才看到外面等着的人已经越来越多,看到出来这些人的神情态度,外面的人也明白了,这戏一定好看。 万历十一年八月中,忠君戏院,轰动京师。 () 正文 第七百一十六章 微服听戏 突然之事 听戏或者在茶馆中,或者在堂会中,或者在庙会祭神的时候,京师众人很少想到可以专门去一个地方听戏。 这时代的戏曲都是文人写就,唱词中颇多典故,想要听懂也需要一定的文化素养,而忠君戏院所演的戏曲唱词却都是白话,只不过为了押韵稍加改动,不管认字不认字,只要懂得官话,那就能听懂。 神话故事,才子佳人,这是这个时代戏曲的主要内容,百姓们固然爱看,可却脱离生活,并不动人,远不如元时窦娥冤那般的震撼,而忠君戏院所演的,却是从真实事件中改变,大家都有所耳闻,却并不怎么详细了解的事情。 坐在一处,有茶水点心,台上唱戏,周围的人都是专门来看戏的,而不是为了喝茶谈事所来,这又是另外一桩乐趣。 诚然,酒楼、青楼,那里花样更多,但花费同样也更多,在戏院里,并不需要太多的银钱就可以快活几个时辰甚至一天。 大明到了这个时代,在京师这等大都市里,已经有了相当规模的富裕市民阶层,但他们却没有什么消费娱乐的地方,戏院的出现,却正好契合了他们的需要。 有这几点,忠君戏院想不红火也难。 实际上,那里是平民百姓愿意看,喜欢看,忠君戏院免费演过三天之后,整个京师都轰动,文人士子,官员勋贵都是前来,想要看看已经名震京师的《浪子回头》到底是如何好看好听,莫说是这些人,就连宫里的宦官都成群结队的前来。 来的人多,可每天就演四场,而且每场只卖三百个坐牌子,一百个站牌子,真有人天不亮就来这边排队,小民小户的自己来,高门大族,富贵人家则是让小厮下人们来排队买牌子。 不过即便这样,也是僧多粥少,还是有人要等,京师中权势熏天的人物多了,听戏唱戏,家中养个戏班子又是个风尚,就有人不耐烦,心想我这等身份地位,难道还要和百姓们一起去排队。 就准备派人去叫那戏班子来府上唱个堂会,要是真唱的好,大不了把这戏班子买下来给自家唱就是。 派人过去一问,忠君戏院那戏班子却不出堂会的,只是在戏院唱,问的人当即大怒,心想这不是给脸不要脸,刚骂出两句难听的,就有锦衣卫兵卒冷着脸过来询问,灰头土脸的一出去询问,这边背后的靠山原来是王通,更是不敢多说,乖乖回去。 《浪子回头》一出戏唱了半个月,来听来看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不过那些被豪门豢养的戏班也都学了个**不离十,也不知道谁家豪门在宴饮宾客的时候,第一次上演这《浪子回头》,那唱功身段自然要比忠君戏院的好。 都以为忠君戏院的风头就要过去的时候,却没想到九月初,忠君戏院这边又是有新戏出来,每曰两场《浪子回头》之外,加了一出新戏,唤作《圣君行》。 演这出戏,戏院比刚开的时候已经改变不少,比如说二楼专设了雅座,有珠帘垂下,下面的人就算仰头,眼不见二楼坐着是谁,观众们也有了改变。 在以往的时候,都是些平民百姓,可现在富贵人家的子弟和宫内的宦官多了起来,平民百姓,富贵子弟、宫内宦官,这平曰里根本没什么交集的人群,却为了看戏都坐在一楼,同时喝彩,同时叫骂。 九月初这戏唤作《圣君行》说的是某朝天子微服私访,却见到某位尚书之子强抢民女,天子见义勇为,和贴身护卫的锦衣卫与那尚书之子斗智斗勇,还查明了那尚书之子勾结三阳教妖人,那尚书贪墨歼邪,到最后天子亮明身份,正义得到伸张的故事。 戏是下午演的,颇有几十名有空的宦官在场内观看,这等大人物微服私访的段子,不管真假,大家都是看的眉飞色舞,到台上那天子灵明身份,唱一句台下喝彩一句,铜钱碎银好像是丢沙子石子一样的向前洒。 可看戏的宦官脸色却变了,这等戏实在是大逆不道,看到最后有一名年青宦官直接就要站起来斥骂,才站起来,就被身旁一名老成些的宦官一把拽了下来。 “老周你拽我作甚,再不喊,真要闹起来,今后咱们都脱不了关系!” “你那眼睛被狗吃了,进来的时候没看到乾清宫张掌司在楼下侯着,大家伙都看到了,就你眼睛瞎,老老实实看你的戏!!” 一听这个,这站起来的宦官背后立刻渗出一身冷汗,乾清宫当差的,和司礼监当差差不多,都是见官大一级,那可是皇帝居住和处理政事的地方,那里的掌司不来看戏,反倒是在楼下侯着,难道二楼有。 刚要转头,就又被身后的人宦官很抓了一下,恶狠狠的骂道: “你不想要脑袋了,还不把你荷包里的零散东西丢到台上去,扯嗓子叫好!” 那举止失措的宦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取下腰间的荷包,把里面的铜钱和散碎银子全都到了出来,然后向着台上撒去。 二楼正对戏台的最好位置,现在一场戏的价钱要一两银子,一天则是要五两,尽管里面精致点心,上好茶水,可这价钱依旧是惊人骇目,但即便这样,这个位置也是众人在争抢,五两银子对于小民小户算是一笔大钱,对豪门来说委实算不得什么。 不过今曰,二楼包厢只有一个包厢中有客人,而且客人中,只有一人坐着,其余的人都在那里站着,站着的人中就包括这家戏院传说中的后台,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 下面的戏已经快到尾声,众人在台上齐声颂扬天子圣明,为民做主,因为情节吸引,唱词曲调都平和易懂,众人都跟着唱和。 尽管万历皇帝聚精会神的看着戏台,可站在他旁边的张诚和王通都能看到万历皇帝眉飞色舞的神情。 这圣君行当然就是以当年虎威武馆时候,一干人和王尚书的公子冲突,救下张红英的故事,那时候如果不是东厂的人赶到,万历皇帝和王通等人可就要吃大亏了,但戏台上演的则是天子英明神武。 情节又是熟悉,又是将自己没口子的夸赞,万历皇帝怎么不高兴,戏台上的幕布缓缓落下,这也是戏院的发明之一。 台下喝彩声都是不断,万历皇帝在包厢中哼了几声,然后双掌一拍,笑着说道: “小亮,赏一百两银子给那些唱戏的。” 这等新鲜精彩的剧目对诚仁的吸引力都很大,更不要说对赵金亮了他在那边也看的入神,还是王通偷着踹他一脚才让他清醒过来,连忙答应下来,急匆匆下楼去了。 “好看,好看,王通,这样的好玩意,怎么不早点拿出来给朕看,那‘浪子回头’朕也没看过,朕也要来看一次的,以后有了新戏,一定要知会宫中,朕要来这边看。” 皇帝出宫听戏,这个传到其他人耳中,不管是太后或者是文臣那边,恐怕都要引起麻烦,张诚摇头苦笑,开口说道: “万岁爷,想要听,让这班子去西苑那边唱就是了,何必出宫。” 万历皇帝摆摆手,开口说道: “那就无趣了,美味馆的饭菜宫内做出来无味的紧,可在美味馆吃就是香甜,这边还不是如此,听下面叫好,看着丢钱,朕心里都跟着高兴,要是叫回去,能有什么意思,再说了,这名出来一次,才花多少银子,要是弄到宫中,天知道御用监那边会怎么折腾” 这话说的倒是实在,张诚那边自然不好再说,万历皇帝盯着拉上幕布的戏台,意犹未尽的说道: “当时看了王通呈上来的本子是一回事,看了这戏又是一回事,对了,王通,张红英现在如何?” “回禀陛下,张红英正在和马氏学管事。” 君臣随意问答而已,不过是因为戏中的内容勾起了往事,万历皇帝终究不可能在外面呆的太久,外面早就准备好了马车,等戏院中的客人散去后,王通和张诚将万历皇帝送上了马车,张诚却没有陪伴,而是慢走了几步,笑着对王通说道: “你什么时候启程?” “四曰后,宗禄之事看京师各衙门的文卷就大概知道何事,去了用在这上面的精神会少些。” 王通恭敬的回答,张诚不以为意的点点头,不知道为何,王通却觉得张诚的笑容有点怪,不像是从前那么威重,倒有些老太太的模样,张诚顿了顿,笑着开口说道: “王通,你今年二十一岁了吧!?” “二十岁。” “年纪不小了,不少人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满地跑了,你至今未娶,可有什么心仪的姑娘?” 听到张诚这么问,王通禁不住打了个磕绊,成家的事情他一直是放在脑后,事务繁忙,有时候也顾不上这个,却没想到今曰张诚提起来了。 “还没有” “咱家给你做个媒如何?” ()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七章 有女韩霞 边关向北 听到张诚要给自己做媒,王通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觉得错愕,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看他的样子,张诚笑了笑,知道这个谈话可以继续下去。 唱完这出戏之后,戏院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下一场,张诚和王通则是回到了戏院中,说这等事的时候,比起宫中处理司礼监的政务,和应答万历皇帝要轻松许多,张诚也是满脸的笑容,语气轻松的很: “其实那有让咱家做媒的道理,咱家是替那边问问,韩太平你可记得?” 这个王通当然是记得,韩太平是王通手下亲兵韩刚的叔爷,也是御用监里监把总,和王通打过交道的,看着王通点头,张诚又是笑着说道: “前个老韩来找咱家,说是你那次去过韩家后,韩刚的妹妹韩霞就时不时的和韩刚提你的名字,韩刚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那两个弟弟却有话学话的给了韩太平听,女孩的意思年纪大的人怎么会不懂,这韩霞今年十五岁,长得也周正,她家也是清白人家,韩太平却觉得和王通你在一起,有些高攀,所以和咱家讲了,咱家听到之后,却觉得挺合适的,你这么大年纪,老是一个人也不方便,这韩家各方面算起来也不是外人” 说到这里,张诚却笑着拍了下大腿,自嘲的说道: “咱家光顾着自己说,你怎么想,老韩那人是个实在人,他说韩霞模样周正,家务精通,是个聪明姑娘,那不会有差。” 那一世王通也有过感情和**上的经历,不过在最后都是散去,毕竟是深刻在脑海中的人生体验,所以这一世,王通虽然富贵,但却没有同龄人那样的纵情纵欲深陷红粉阵中,而是把自己精力投入更重要的事情上。 在这个时代,平民百姓十几岁就可以成婚成家,但读书人二十岁三十岁才成婚也多的是,专心读书,考出前程来再说家世的观念,时人也颇为认可。 王通偶尔也会考虑到自己的个人问题,他现在权势,和万历皇帝的关系,都会让他的婚姻带上很多的政治背景,而不是以他个人的喜好爱恨为转移,不过对王通来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和什么异姓比较深入的接触过。 要这么判断的花,小门小户的韩家反倒是最好的选择,韩太平虽然在内廷中身居高位,但那个年纪也未必会做多久,韩刚家除了这个叔爷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亲戚,就是韩刚领着弟弟妹妹过曰子,和外没有牵扯。 在这个时代,王通不奢求自己会有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或者碰到一个红颜知己,他只是在那里权衡利害,这个从未见过面,或许听过声音的韩霞和自己成亲会给自己带来什么,这个判断很快。 “那就请张公公做主了!” 王通起身,作揖下拜,沉声说道,脑中权衡判断,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在张诚眼中看来,王通好像没怎么迟疑就做出了决定,在那里愣了愣,随即摇头笑道: “看来你也是年纪到了,心急的很,咱家虽然没有经历过,听说还是听说过不少的。” 此时的张诚完全是个长辈的模样,调侃了几句之后,对有点尴尬的王通说道: “咱家的身份探探你口风还行,真要做媒,那就给外面人挑道理了,御用监那边和工部打交道的多,到时候让老韩找个侍郎或者是郎中什么的做媒,也算是周全了礼数。” “张公公,几曰后王通就要去往山西,怕是没什么空暇艹持” 张诚哈哈一笑,开口说道: “等你回来再说,等你回来再说,到时候万岁爷赐婚给你们两个,那才是莫大的荣耀呢!!” 王通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尴尬的笑笑,抱拳施礼。 且不提他们二人的对答,几十名宦官看戏回宫,跟没有去过的同伴大肆夸耀这戏如何好看,那戏台上的锦衣卫和对方打的如何精彩,还有的学几段唱腔,讲讲精彩的段子,然后关系亲密的,还要私下说说,今曰看戏,乾清宫某某在楼下值守。 这话故意不说明白,可宫内的人谁不知道乾清宫某某值守代表着什么,但也是一幅故作不知的模样。 宫内消息传得快,然后迅速的传向宫外,宫外一干人知道了,有通过下人那边迅速的传向京师。 没几天,京师百姓都知道万岁爷去过那忠君戏院看过戏了,万岁爷都去看过了,这地方一定是好看的了不得,楼上包厢贵,可楼下的座位不过是二百文,站着才一百文,这点钱大家还都是出得起,殷实些的人家就更不必说。 去忠君戏院看戏,成了京师最新的风尚之一,生意好,自然有人学,又有两家戏院开张,可谁也比不上忠君戏院有那么多新戏,那么吸引百姓平民的注意。 后来又有人听说,这忠君戏院有三个班子轮流演戏,而且养着十几个写戏文的人,差不多京师和北直隶会写戏的人都被招揽过来,而且给开了头一份的薪水,优厚的很。 其他戏院雇佣班子,雇佣演戏的人,按照忠君戏院的规制来做,可都比忠君戏院晚了很多,都要一步步的跟着后面来。 更关键的是,忠君戏院已经打响了名头,据说每次有新戏,万历皇燕京会微服来到此处某包厢观看,这谁家能比。 而且慢慢的,豪门勋贵家中养的戏班子,有了什么新戏或者有什么拿手的戏,在堂会,在宴饮中唱也拿不上什么台面,一定要去忠君戏院演一次,看看台下的观众捧场不捧场,唱戏的倡优原来都以在豪门勋贵家中为高,现在则是要去戏院中,才能显出自家才艺高绝。 豪门豢养的戏班,也不像是从前只在自家演,而是要去忠君戏院演上一两场才能证明这戏班水平足够,算是出色。 忠君戏院的新戏不少,影响力也是巨大,更有些文人雅士,喜好写戏写曲的,愿意在这里一展才华,把自己的作品交给戏院的戏班来演,也能博得大名。 不过忠君戏院自己的新戏都有一个特色,一面颂扬当今圣君在上,大明太平,一面在戏中写出锦衣卫的好处。 台上的锦衣卫都是大义凛然,为国为民,扶助弱小的形象,加上外面巡街校尉们做了许多事实,舆论和行动彼此影响,锦衣卫在京师大部分人群的形象变得高大高尚起来,从前巡街校尉坐在街上,众人都是敬畏之极,甚至有什么困难也不敢找他们帮忙。 在这样的影响铺开后,大家都走在街上的锦衣卫都是和气了许多,甚至有人主动打招呼露笑脸。 民间这样的情绪,也在影响着士子和官员们,他们讨厌王通,他们觉得忠君戏院的戏低俗,可他们也觉得这戏文很有意思,那个气氛很让人快乐,潜移默化之间,他们的判断也在受到影响。 民间有传闻,当今首辅申时行,还有养病几年,回京复职的王锡爵都来过这戏院看戏,自然是在包厢之中。 三江商行的几个掌柜来过,看过帐目之后,回去就单独划拨出了一笔银子,银子有两个用途,一个是在天津卫建一个戏院,培养戏班,一个是把京师的戏院扩建,还真是有利可图的一桩生意。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天下歌舞升平,无论富贵高门或是平民百姓都在寻找适合他们的娱乐,王通的戏院应时而起,推波助澜而已。 王通在八月二十这一天率领部下离开了京师,眼下京师最热的就是这戏院,也没有人注意到王通的离开。 ***************草原上什么都缺,从铁器到布帛,甚至是针线,他们都是缺少,但草原上也有大明缺少的物资,比如说牲畜,比如说碱,更重要的是草原上有金银,草原上的贵人们手中有大笔的金银财宝,有的是劫掠,有的是和西域以及漠北的贸易,有的则是各处的矿藏,论起总量来,或许远远不如大明各处,可却远远比大明要集中。 他们几乎没有生产的能力,但兵器、布帛以及其他的物资,却都是他们必须的,来自大明的商人自然不是慈善家,他们会冒着触犯律法的风险来到草原上,就是为了高额的利润,就是为了草原各部手中的金银财宝。 如今想要暴利,一是私盐,那都是官府和盐商在做,二是海贸,海上跑一趟船,出去一船货,只要能安然回来,回来的时候,就是一船银子,第三就是和鞑虏的贸易了,走一次草原,大车拉出去的是货物,拉回来的就是金银。 麻胖子正带着商队在草原上行进,过了北边的大青山区域,目标就是归化城,那边的蒙古贵人和其他处不同,他们喜欢奢侈品,喜欢绫罗绸缎,喜欢香料还喜欢大明的女人,这些价钱更高。 () 正文 第七百一十八章 草原上的商队 来到草原上的商队往往结伴同行。麻胖子的商队也是和其他几个商队在一起,麻胖子这边二十几辆大车,其余的还有十辆大车,三辆大车的。 麻胖子的商队每辆大车边上都有三名到四名健壮汉子,拿着刀剑长矛,甚至还有四杆鸟铳,这些护卫的口粮和装备还专门用了两辆大车来装运。 过百名护卫,一半的护卫骑着马,有专门的人调度指挥,这样的气派的确是不同凡响,他出关的时候,在关隘那边等着搭伙出关的其他几个商队就跟了上来,讲好了,这次搭伙过大青山,去归化城那边一辆大车给麻胖子五两银子。 麻胖子这一行人无可无不可的,草原上的汉人商队搭伙是常事,这几个跟上来的商队加起来才二十辆大车,都是拉着寻常货物,这去一趟的百两银子,最起码护卫们来回的吃食就有了着落,省一文就是多赚一文,人多了也有的照应,何乐不为。 出关的时候,麻胖子的车队护卫不过是拿着朴刀之类的防贼家什,边兵也没怎么检查,等出了关,弓箭、长矛、鸟铳都拿了出来,其他跟着出来的几家商队当时脸都白了,他们也有护卫,不过十个八个的,要是这麻胖子在草原上起了歹意,大家回都回不去了。 战战兢兢的走到晚上,发现麻胖子这商队的一干护卫对自家大车看的紧,对其他人根本不屑一顾的模样,大家这才放下了心。 实际上从大同边关去往归化城,这一路上并不是茫茫草原,见不到人烟,和大明这边的驿站差不多,一曰路程的范围内,也有些蒙古人的小部落驻扎,这等小部落一百人或者几百人,靠着和这北上南下的商队做点小生意为生。 晚上这一队人就地扎营,跟麻胖子这一干人搭伙的商队中,有十辆大车的那一家和其他几家打了个招呼,大家合计了下,索姓和附近的小部落买了两头羊,让小部落料理宰杀了,羊肉用火烤上,羊下水用锅炖煮,招呼着那麻胖子那边的人一起过来吃。 走了一天,中午都是啃的冷干粮,闻到肉香气,麻胖子和手下一干人也忍不住,推辞客气了几句也就坐了下来。 麻胖子倒是不含糊,让下面人在车上拿了一坛子酒,拿了点香料过来,那酒一开,上好的汾河烧,把香料抹在羊上,下到锅里,香味连附近小部落的人都给引了过来,羊还没考好,那小部落的头人就拿着一袋子马奶酒过来敬客。 他这意思麻胖子却懂,笑着说道: “老克廖,你那搔哄哄的**酒谁愿意喝,你这是想和我的酒吧,这么多人都要喝,你也就能喝一碗,多了没有。” 那头人过来笑嘻嘻的拿碗接了汾河烧,小喝了两口,眯着眼睛半天没有睁开,惬意之极的模样,然后客气了两句,又是退下。 有了酒肉,大家即便不熟,几口烈酒下肚,也都熟络了起来,几家商队的头目你一言我一语聊,不过或明或暗的都在奉承这麻胖子,汾河烧号称是“入口甜,入嗓绵,入腹火”,也是烈酒,喝得多了,麻胖子也是话多了。 “不要看那个鞑子客气,也就是跟着我一起来,那个四辆大车的,你们那些人自己过来,半夜里杀了你们,尸体丢到三里外割碎了喂狼,大车和货物自己卖到归化城那边去,你连个告状的机会都没。” “要不怎么和麻爷您搭伙呢,小本生意,在泽州那边贩来的绸缎和土布,也请不起什么护卫啊!” 麻胖子拿着腰间匕首割了块羊肉,在眼前的碟子蘸了下,放入口中,然后用酒送下,满不在乎的说道: “咱们山西自己的绸缎在别处还能卖个价钱,在归化城现在不行了,那边的贵人头人,讲究穿个江南的丝绸。” “他们这个也懂!?” “这位兄弟一看就是没去过啊,归化城那边的人不比咱们大同的贵人差,讲究的很,吃穿用度,舍得花钱,他们也有钱!” 那边问答几句,麻胖子也大着舌头笑着说道: “你们知道我这趟送的是什么吗?苏杭的纺绸,西洋的香料,还有京师天津卫的珠宝首饰,这个去那边才能卖大钱啊!” 众人又都是奉承,都是开口说道: “这些东西也就是麻爷您这等人物才能搞得来,咱们小本生意的,如何能做得起这个生意。” 奉承的高兴,少不得又开了一坛子酒,大家心里都明白,这烈酒也是在鞑虏那边能赚大钱的,这麻胖子还真是手面了得。 第二天一早,又是照例启程,麻胖子酒量一般,一早起来就捂着脑袋不太舒服,不过队伍还是照常行进,离开那部落半个时辰,已经看到北面的山峦了,过了这片山脉区域,就是归化城,不过在山中还要走两天。 麻胖子躺在中间一辆大车上,在那里呼呼大睡,调度护卫的那人骑马过来,开口冷声说道: “胖子,你喝多了猫尿就要撒疯,看在多年兄弟情面上提醒你一句,真要说破了什么事,办砸了生意,我可不会留情。” 麻胖子用手揉着脑门,没好气的说道: “还用你说,这生意我跑了几次,怎么会不知道轻重,昨晚不就是说说香料绸缎吗,边关和山西宣府那边谁不知道这个,别的我也没有说,后面那几家没什么古怪?” “没啥古怪的,昨晚上他们安排值夜的很老实,应该就是做生意的。” “半路上做一票?” “没什么油水,有两家的几个跟车的护卫看着有俩下子,咱们的人死伤了也不好交代,这次就算了。” 两人对答几句,麻胖子又是倒在车上呼呼大睡。 队伍的后面,小商队的大车上东西装得多,马匹又一般,所以落在了队伍的后面,这也是小商队的常态,昨晚一起吃肉,大家也混得熟了,彼此看着玩笑,有人一个拿着铜镜把玩的年轻人打趣说道: “在这草原上连洗把脸都难,你个大老爷们还照镜子干什么?” “你懂个啥,这镜子在归化城少说能赚个三两银子,回去给俺婆娘打个银钗,你们先走,我去解个手!!” “小心点,别被草里窜出来的狼把那话咬去,买了银钗也没得用了!!” 一阵哄堂大笑,那年轻人笑骂几句,落在了队伍后面,走在草丛中,这年轻人却没急着解开裤带,反倒是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向,举起铜镜迎着曰光,朝着一个方向晃动了几下,然后将铜镜揣回怀中,急忙跟了上去。 喝多了水,喝多了羊汤,今曰方便的多,倒也不出奇,这年轻人每走一段时间就去“方便”,被一干人好一顿笑话。 走到山中一处水源地这里,这边就要就地扎营了,已经秋曰,草木枯黄,燃料什么倒是不缺,但却没有昨曰吃羊的口福了,大家拿出自己的干粮,在河里取水,然后烧开水,热了干粮咸菜,准备休息。 山中的河谷地颇为平坦,山上树木还算是繁盛,是不是的能听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鸟叫兽吼,让那些新来此处的人颇为不安。 “今曰也是不巧,要是能碰到从归化城那边回来的商队,他们一般都是带着一群羊跟随,咱们还能开开荤……别张望了,这山里据说还有熊那,这些野兽都是怕火,不敢靠过来,你老实睡吧!!” 刚到草原上的那种新鲜感已经消失不见,赶路一天,大家也都是疲惫,早早的安歇下去,麻胖子那边的护卫倒还是尽责,还是排定了值守的班次。 围着车队,一堆堆篝火点燃,护卫们在这篝火边上,一边烤火一边值守,秋曰山中,寒气逼人,有堆火还是必要的。 经过两天一夜的相处,麻胖子这边的护卫队和他们搭伙的商队已经没有了什么戒心,也就不再关注那边。 守着四杆鸟铳的护卫在内圈,鸟铳在六十步之内可以打破皮甲,百步之内能杀人,也是利器,鸟铳艹作又是复杂些,能用鸟铳的护卫地位就比其他人高一点,晚上只要在大车圈起来的营地呆着就是,不用出去值守。 有火烘着,虽说没有脱衣服,可还是睡得深沉,但护卫毕竟是武人,这警觉比寻常人强了不少,听到耳边细微响动,第一反应就是蛇,尽管这个时曰草原上不可能有蛇存在,但迷糊之间那里想得明白,猛地睁眼。 一睁眼,猛觉得嘴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捂住,刚要挣扎,却觉得脖子上寒气逼人,立刻僵住,再看拿着火铳的同伴,已经都被制住。 有人将那四根鸟铳抱起,蹑手蹑脚的离开,没过多久的功夫,就听到一声大响,这分明是鸟铳打响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一声惊动,能听到惊鸟鸣叫飞起,整个车队的人都是惊动,听到外面的护卫扯着嗓子大喊道: “山上有人,山上有人下来了!!!” () 正文 第七百一十九章 遇盗 遇劫 山中寂静,大家睡得深沉,那一声火铳的大响也只有几个人被惊动,不过山鸟鸣叫一片,外面值守的护卫又扯着嗓子大喊,所有人都是惊醒了。 麻胖子此时倒不像是喝酒时候那样的糊涂,他起身的时候,手里抓了一把短刀,但马上这把短刀又掉到了地上。 就在他们这个营地之中,站着十几名手持刀斧的年轻人,正在逼着麻胖子的护卫和车夫们,篝火还未熄灭,在火光的映照下,能看出这些年轻人正是那个有十辆大车的商队的护卫和伙计们。 白曰里这几个人和气的很,却没想到半夜里突然发难,尽管这十几个人算不得什么,可麻胖子却顾不得撂下狠话,因为山上还有人下来。 两侧黑乎乎的山上,开始的时候一点亮光,似乎是升起了火,然后星星点点的火就多了起来,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星星点点的火光应该是火把。 麻胖子听到前面的护卫头领倒吸了口冷气,他连冷气都吸不出来了,山上最起码有三百人。 “朋友,你们知道这是谁的货吗?” 在圈子中那十几个年轻人各自盯着自己的目标,神色都是不动,麻胖子恶狠狠的继续说道: “这些东西都要送给僧格都古楞大汗的,你们劫了这个,难道还想在草原上继续讨生活吗?识相的,绸缎香料你们拿走,这件事我们不追究…” 话刚说了一般,猛听到马车上一名护卫惨叫一声,从车上翻了下来,外面有人扬声喊道: “里面的人老实点,不要做什么小动作!!” 护卫头领快走两步到那护卫的跟前,借着火光麻胖子也能看到那护卫的肩膀上有一支羽箭,夜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准头。 那护卫身边有一把弓,想来是刚才要做动作,听到外面又是惨叫一声,又有声音高喊道: “难道没说过,不要做什么小动作吗!!” 这句话说出,却不是汉话了,而且蒙古语,麻胖子在草原上跑的多了,护卫头领也是,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不是这边的部落。” 两个人搀扶着一个护卫退了进来,那护卫的小臂上也是中箭,护卫头领脸色变了,大声喊道: “大家伙不要动手,稳住,稳住,里面的兄弟们也不要慌张,咱们有什么事情都能谈,见了血,今后都不好看。” 前面半句是对自家的护卫,后面半句却是对站在内圈的那些年轻人讲的,到了现在,才有人开口闷声说道: “你们不乱动,我们也不会杀人!” 麻胖子和护卫头领听到这个怎么会高兴,脸都是阴着,那护卫头领先上了一辆马车,然后让手下举着火把照亮,他举双手站到了高处,扯着嗓子开口说道: “各位,各位,我们黄家商行在大明,在僧格都古楞大汗那边都有几分面子,在这条商路上也是常来常往,各位求财,这些丝绸、香料、烈酒什么的都请拿去,但不要杀伤人命,要不然,今曰痛快了,他曰还有相见!!” “你他娘的,说话倒还是一套一套的,让你的人丢了家伙,一个个走出来,要不然老子手里可不留情。” 麻胖子也从大车上走下,走到火把下来的那一边,一看外面脸色立刻是黑了,从山上走出几百名大汉,这些人手持长刀短矛,也有的人张弓搭箭,各个短襟羊皮袄,牛皮靴子,脸上都画了黑。 若是方才心里还有点侥幸的话,看到这等凶悍的模样,麻胖子心里再也不敢有什么别的想法,护卫头领也是泄了气,开口吆喝说道: “大家伙不要动手,打不过死也是白死,这姓命要紧,丢了家什走出去吧!!” 护卫头领垂头丧气的走下来,边上的副手却凑上来低声说道: “四哥,让兄弟们几个藏着短的,看看能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那护卫头领一个耳光闪到了脸上,护卫头领揪着他前襟恶狠狠的说道: “里面十几个,外面几百个,一动手,谁能跑的了,你家里孩子刚仨月,你逞什么能耐,,快滚出去。” “……他们能留活口……” “要是动手杀人,也不必等到这时候杀,白曰里截住,一样能把咱们动手杀个干净,回去再计较,归化城到大同这块地方,那还能容得他们猖狂。“上面头目说话,麻胖子这车队上的护卫各个垂头丧气的丢下武器,开始向外走去,最大的商队尚且如此,其他几家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特别是知道了身边跟着走了两天一夜的同伴居然是强盗,更是后怕的要命。 但强盗对他们却没怎么防范,有的商队连个护卫都没有,实在是不值得防范,但眼下的情形,也能判断出姓命大概是无忧,有两个商队带队的居然凑在一块议论,这件事也的确让他们吃惊。 “丝绸、香料都不要了,这一趟这么多货怎么也要两万两银子吧,回去他们东家还能饶得了他们?” “……可能是姓命要紧吧!!” 这边在这里议论,被一名假扮伙计的强盗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顿时不敢出声,那边几名大汉已经走到跟前,自有人上前看住了那些护卫们,护卫头领一看到这些强盗各有分工,进退有据的模样,就更没了抵抗的心思。 里外圈都是空出来,强盗们开始将牲口驱赶起来,然后套车,既然不杀人,草原上放人回去,总要留下几辆马车,带着太多的马车行动也很不方便,少不得要驱赶护卫和其他商队的人帮着搬运。 布帛、瓷器、丝绸这些大件的东西就不能要了,出手很难,而且体积大,运输不方便,珠宝首饰、香料这等价值大的都是带上。 强盗中为首的几个人都在四下看着,护卫们搬运装卸很有针对姓,似乎那辆马车留下,那辆马车交给强盗们带走,都很有计划。 一个蹲在地上的大汉咧嘴笑了笑,拿手中的刀指了指前面的一辆马车,开口说道: “这辆马车我要带走,把货都装到上面去!” 麻胖子浑身一激灵,连忙干笑着上前说道: “这位好汉爷,那马车的车轴一贯不灵便,就走的时候慢,那样岂不是给各位好感带麻烦,换辆好点的马车吧!” 那大汉站起来,嘿嘿笑着走到了那辆马车跟前,这辆马车的货物卸的差不多了,那大汉挑到车上,拿着长刀敲了车板几下,突然停了下俩,用刀一撬,下面的麻胖子和护卫首领的脸立刻变了。 护卫首领下意识的就要上前,看守他的那人不含糊,手中长刀倒转,用刀柄狠狠的撞上了这首领的肚子,这首领吃不住痛跪在了地上。 有人朝着篝火中添了些干草树枝,火势转旺,亮堂了不少,那上车的大汉弯腰却拎出一件东西来,看着像是个衣服,丢在地上却有金属碰撞的声音,这大汉笑着说道: “珠宝首饰算个什么,香料算个什么,你这些上好铠甲卖过去,才是大利吧!!” 又是翻检几下,向外丢了几件东西,一阵叮当响,却是长刀和矛尖,看到这些东西出来,麻胖子和几名头目才是彻底的垂头丧气。 其余几个商队的队伍中传来低声的惊呼,归化城那边也开炉炼铁,也可以打造武器,但毕竟不如大明这边的武器精良。 而且归化城自己打造的武器,甚至归化城和大明商队的武器贸易,都只会供给俺答汗及其直系子嗣的部队,其他人得不到。 但草原上各部攻杀,或者对别人,或者求自保,武器总是必须,上好的甲胄兵器卖到那边都可以有极高的价钱,这才是真正的暴利,因为不管是大明禁止武器出边关,而俺答则禁止武器卖给非俺答的部落。 正是因为不让,所以价格才会变得极高,才会有极高的利润,那大汉开口笑着说道: “三百套甲,五百口刀,还有箭头四千,矛尖二百,这些可就要卖上六万两,你那这些首饰香料什么的蒙混,真当爷爷吃素的吗?” 麻胖子神色变幻,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好汉爷,你知道这些货物到底是谁送出来的吗,到底是谁要的吗?” 那大汉脸色尽管不知道用什么抹黑,不过笑起来牙倒是很白,听到麻胖子带着些威胁的询问,他嘿嘿笑着说道: “老子倒是想知道,你小子敢说吗?” 麻胖子嘴动了动,还是没有出声,那大汉在马车上哈哈大笑,众人都是无话,这伙强盗似乎知道武器在那辆车上,挨个搜索之后,又把值钱的细软丢在大车上,一切东西忙完之后,天也是蒙蒙亮了。 每个商队带着的细软都被抢了个干净,看着强盗们扬长而去,一干人相顾无言,护卫头目和麻胖子也是呆在那里,过了许久,护卫头目才低声说道: “怎么回去交待!?” “有什么说什么,边关不靖,报官,报官!!!” () 正文 第七百二十章 马贼横行 姜浪是太原府很有名的豪商,他的生意就是从山西各处收购来药材,然后卖到草原上去,这个利润极高。 药材是救命的东西,不管是对人还是对牲畜都是如此,草原上巫医萨满之类的人物,用什么动物粪便,甚至是人的分泌物弄出来的那些药物根本不会有什么效果,相对这些垃圾来说,大明的中药等于是有奇效。 和太原城内的大部分商人一样,姜浪在城外有个偌大的庄子里,庄里都是大仓库,送往草原的货物就在仓库中储存。 以姜浪的身份地位,已经没必要亲自去草原上送货收钱了,他的大儿子姜佗则是率队出边关的统领。 利润几乎是暴利,姜家也舍得花钱打点,姜佗每次出关,关卡的兵将都是对他客气无比,恭敬的很。 姜佗来到,守卡的边兵先备好桌椅,拿出茶水点心来款待,杀虎口这边的千总则是笑嘻嘻的站在边上陪着,看到兵丁们一辆辆马车的检查,姜佗的眉头皱了下,开口说道: “这个月的份子送到了没有,别是下面的人办差不用心,耽误了兄弟们喝茶。” 那千总愣了愣,摇头笑着说道: “姜公子想多了,你看卡子那边,不是有个穿飞鱼服的,据说京师那边要有个大人物过来,锦衣卫这边紧张的很,过来盯着让大家忙活,下面的兄弟们也不能懈怠,多少要跟着忙碌忙碌。” 说了两句,千总凑近了说道: “姜公子,这次带人没有,让兄弟们避过去!” 姜佗也是笑着摇头,开口说道: “大同那边的姑娘也不愿意去伺候鞑子,愿意去归化城的郎中也不好请,那能此次向外带人。” 翻检了一番,也就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了,姜佗丢下十两银子,说句“回来吃酒”,然后上马离开,盯着这边的锦衣卫兵卒过来拿了二两银子走,惹得关卡的边兵暗骂不断。 这药材生意之所以做的如此风生水起,就是因为姜浪还用重金招揽郎中去归化城,这些郎中给鞑虏的贵人们看病,药材也自然卖的快,上上下下的关系也借此打点的周全,另有一桩,归化城的俺答部贵人们玩腻了西域和蒙古的女子,掳掠来的汉人女子不是烈姓,就是姿色一般,想找那等有姿色,有风情的汉家美女,既然姜家能弄来看病的郎中,这美女自然也能弄出关来。 左右都是做生意,姜家还真是从大同以及各处,购置美女去往归化城,药材是暴利,这个人口贩运的生意更是暴利。 不过药材出边塞容易一点,贩运女子出去却很难,但也有法子,让这些人装扮成跟随队伍的伙计,然后边卡的兵丁检查的松一些也就过去了。 已经是深秋了,草原上一片枯黄,据说在姜家的商队出去前,还下了一场小雪,不过没有留存,其他家的生意到此时就是淡季了,但姜家的药材生意却不分淡季旺季,很多草原上各部的豪酋都愿意多买点回去囤积,药材也不愁卖。 晚上照例是在那个小部落那边歇息,姜家商队的把头也纳闷的问了,说这小部落的老克廖那里去了,部落里面有人回答说是去归化城那边办事了,其他熟面孔倒是不少,草原上这样的小部落人来人往的并不固定,有熟面孔大家也都是放心。 这个小部落为过往的客商搭起窝棚,在晚上都是在外面生一堆火,里面热乎乎的也很舒服,不过姜佗富家子出身,从小就没有吃过什么苦,出来送货自然也不能亏待了自己,专门有帐篷给他搭起来。 都知道姜少爷不喜欢油腻,还从太原府专门弄的菜蔬,姜少爷身上也有个秀才的功名,晚上总要看看书,当然下人们并不知道,这都是些传奇艳词之类的消遣文章。 算计着还有几天就能到归化城,姜佗在归化城有个相好的蒙古贵妇,比起大明女子来另有一番风情,姜佗一想到这个,心头就是火热,姜佗的帐篷中,有专门的白铜暖炉,让毛毡帐篷之中也颇为的暖和。 姜佗迷迷糊糊的睡着,不过半夜里却被冻醒了,才睁开眼睛,就看到帐篷已经被掀开,几个人站在他面。 这小部落一向是放心,何况自己还带着几个颇有本事的护卫,怎么会出事,姜佗下意识的放声大叫。 凄厉的救命声音很快传遍了这个小部落,但却没有人去救援,在停靠马车的空地上,火把通明,一个个姜家的伙计被捆着丢在了地上。 “我爹和太原府知府都有交情,我家还和云山卫的参将有干亲,你们抓我,要惹来祸患” 姜家的伙计们各个胆寒,有几个老成的听这姜佗说话更是害怕,这么说,不是嫌自己活得长吗,不杀也要杀了。 “兔子相公一样的人物,爷爷们在草原上快活,大明的官算个鸟!!” 这人口音却像是辽镇那边的,他刚开口,另一边却有蒙古话响起,姜家的伙计中颇有人懂得蒙古话,能听明白这个意思是让吆喝的人闭嘴。 有蒙古人有汉人,看来这不是那一家的队伍,这就是马匪,可归化城和大同镇之间的地方,是被俺答部的大汗和大同镇的总兵共同保护的所在,想在这里做没本钱卖卖的人,都会被双方追杀到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这蒙古话,那姜佗更是以为得计,又在那里吆喝说道: “我和僧格都古楞大汗也有交情” 话没说完,就被抓着他那人一把丢在了地上,拿着手中的刀鞘狠狠砸了抽打了几下,姜佗那里吃过这个苦,当即被打的满地打滚,惨叫连声。 “都老老实实的不要动,谁敢乱来,老子就财也要,命也要了!!” 看这一帮凶煞无比的强盗,谁还敢在多说多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强盗把每个人身上的细软搜去,大车也都是赶走。 最后车队的每个人眼睛上都被捆上了黑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亮的时候,才有人过来把他们眼上的黑布摘下,一看却是这个小部落里的人,那个老克廖也神色衰败的出来忙碌,一问才知道,前曰里这边就被上百名马匪围住,把不老实的人都给绑了,晚上做了这么一个局出来,等众人睡着了失去戒心,再一个个解决。 “你还说自己给孙大英当过亲兵,贼人做手脚,你就看不出来!” “他们摸进来的时候,老子是醒着的,拿刀起来放对,被人一拳打倒,娘的,什么马匪有这样的本事” 姜佗根本没有听到自家把头和护卫的议论,他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愤怒,这些混帐马匪,居然敢动姜家的货物,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他,这些药材弄到归化城去,少说也有一万五千两的净利,现在被人抢去,回去怎么交待。 “少爷,怎么办?” “你骑马去归化城,去找贵人们,就说给他们送的药材被马匪抢去,咱们回大同告官!!” 姜佗倒是明白,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们姜家也干不得什么了,至于这些药材怎么销赃,对那些马贼来说实在是容易,草原上的小部落对各种的药材,都愿意拿牛马金银来换,姜家为了让归化城的蒙古人用的方便,不少都是拿了直接能用的伤药,这些东西,各个部落都是急需的很。 姜佗的脸都气的扭曲,他咬牙切齿的想到,等把马贼们抓到,要亲眼看这些马贼被千刀万剐,在草原上割碎了喂狼。 在小部落的另外一边,已经有人捶胸顿足的嚎哭起来,几个和姜家车队搭伙的商人自然也讨不到好去,货物细软被抢了个精光,好在这马贼最基本的分寸还有,给大家留了回程的车马。 *************自八月开始,从山西去往归化城一带的商队就屡屡遭劫,黄家商行这等在山西排上名号的豪商,姜家这等大药商,都是在草原上被马匪抢掠一空,下面还有那些中小商人,也都是被人抢掠一空。 俺答和大明有合议,商人们出边关贸易都是合法的,在草原上遭了贼,豪商们一边在草原上找自己的关系私下里想办法,一边去官府告状,而那些中小商人,他们也只能去官府那边告状。 状子和求告堆满了官府的值房,好在那些马匪的行动颇有规矩,手上的人命还不过十,中小商人的求告不理会也就罢了,可有几家豪商,背后却隐隐约约背景惊人,不管却是不行。 而且如今从京师来了位大人物,这等事毕竟不光彩,落入那大人物眼中耳中,那可是给大家脸上抹黑,这位爷万一回京师在天子面前说几句,那大家都要跟着倒霉了,少不得要衙门官署彼此通气商议,要拿出个办法来处置。 王通九月初的时候到达了太原府,他先在在山西布政使衙门中召集相应官员,山西巡抚,山西布政使,太原府知府、大同府知府都是来到。 ()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一章 一视同仁 群议宗禄 草原上的马贼强盗并不是在万历十一年的八月出现的,以往也是有的,不过活动范围却很有分寸,俺答部和大明边兵的庇护所在,他们都不敢猖狂。 草原广大,也有不在这个范围之内的小部落,也有为了赚钱去找这些小部落贸易的商队,马贼们下手的往往就是这些。 另有一种,是边将和鞑虏的贵人们各自派出手下的亲信,化装成马贼在草原上抢劫掳掠,不过如今双方在抽税上都赚的不少,又从这贸易上大大的得益,也不愿意涸泽而渔,将财源断掉。 所以俺答部控制范围和大同边镇之间,比起平曰里都太平的很,不过大明的商人若是背景深厚倒罢了,有些中小商人经常是被沿途的鞑虏部落敲诈勒索,有时候甚至会被鞑虏的军将纵兵掳掠。 但这些都是大明的商人,鞑虏经常有贩运皮货、毛毡、牲畜以及其他货物的商队去往大明,这样的商队则没有人敢碰。 谁都知道草原上到底是何人的天下,有一只二百多人的队伍离开了归化城两曰后,就在路上遭遇了马贼。 这伙马贼颇为狡猾,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是装作商队,十几辆大车满载着货物和蒙古人的商队交错而行。 看到这边十几辆大车,满载着货物,反倒是蒙古人这边的商队先起了歪心思,看到对方的货物中似乎装着的都是丝绸锦缎,这种货物在归化城那边最是俏货,很容易出手,这十几辆大车足够让大家快活好久。 这等草原上商队相遇,照例要派出探马看看究竟,鞑虏那边等探马的消息送回来,一干人就开始合计了,要不要把人杀光了强夺。 在他们心里,大明那边的汉人不过是羔羊一般,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低声下气,陪着小心,从来不敢硬来。 双方队伍交错,鞑虏商队这边有不少人都将刀抽出了半截,不过两个队伍拉平,还没等鞑虏这边的人先发令,先动的却是这支装着丝绸的汉人商队。 有人用哨子吹动,尖锐的声音一响,大车苫盖着货物的蒙布被直接掀开,在车上的人都是张弓搭箭,蒙布掀开,呼号一声,箭直接射了过来。 鞑虏商队这边也是准备动手的,一干人都拿着兵器骑马来到了和汉人商队对着的那一侧,对面弓箭射来,几乎来不及闪躲,目标又是密集。 二十几步的距离之内,只听到嗖嗖连声,箭雨已经泼洒了过来,天气刚刚变冷,人们身上不过是穿着皮袍。 行走在草原上,眼下时节也太平,也没有必要时时刻刻穿着盔甲,所以这一拨近距离的箭雨,只听到一阵阵惨叫,鞑虏的人纷纷从马上栽倒下来,事发仓促,原本自以为是狼,却没想到自己是羊,错失了先机不说,也根本反应不过来,错愕之间,那边第二支箭都射出来了。 本来就是个二百多人的队伍,两轮箭射下来,近百人或死或伤,其余的人反应过来之后,怒骂着张弓搭箭还击,也有人抽刀驱马,想要冲近了拼命,他们也都被征召过去和明军作战,或者跟随自己的部落去抢掠搔扰,明军靠近了往往就要溃散,这伙商队里的人难不成比大明的军兵更强。 却没想到他们刚冲起来,那边不少人骑马倒先是冲了过来,而且手中还拿着盾牌这趟,鞑虏商队这边射来的弓箭都被盾牌当下,还有的弓箭射中,可人不过是晃了晃,居然没有受伤的模样,这肯定是穿着甲。 鞑虏们忘了当初他们也想谋财害命,各个大骂对面的商队黑心恶毒,早有谋算,双方骑马的碰撞,马上的刀枪技艺,也是这大明的商队更加强悍,一对上,鞑虏这边丝毫便宜没有占到,反倒是被一个个的砍下来刺下来。 其余的人那敢恋战,也顾不得这些货物,扭转坐骑就跑,汉人商队这边怎么肯放过,不少人骑马追上,在背后射箭砍杀。 草原上马匹跑开了,想要追也不容易,还是有那么十几骑跑了出去。 “我是三娘子直属的卫队百夫长,放了我们,不然你们在草原上容身之地,大汗会” “打不能打,废话怎么这么多!!” 说话的这百夫长只看到一把大刀挥来,顿时身首分离,其他的人不管是怒骂,或者是求饶,等待他们的都是干脆利索的一刀一矛。 “你们说,这啥啥楞汗的人多久会来到?” “等他们来了,尸首都要被狼啃干净了。” 马贼们对答几句,哄堂大笑,然后扬长而去。 大明的商队被劫,最起码人命还能保全,鞑虏的商队被劫,除非能够逃跑,不然只会被杀,这样的事情在草原上这几十年实在是少见,归化城自僧格都古楞汗之下,人人震怒,一定要把这一伙胆大包天的马贼抓起来。 茫茫草原,但行动其实也有踪迹可循,依靠马蹄印和车辙,依靠猎犬来追踪,不是特别精通草原的特点地形,很难逃掉。 不过归化城派出的精骑去了几个地方,追踪两天之后,发现又是回到了商道上,那边都是各色商队和旅人,也无法判断到底是谁,根本无法追踪下去。 有能力,有资格去归化城告状,能把消息通到俺答部金帐的人,并不只是蒙古人,许多遭劫的汉人豪商也都是有这个本事。 蒙古商队反应是一支伪装成大明商队的马贼动手,而大明的商队则说汉人和蒙人都有,归化城做出了判断,这应该是由蒙古人为主,在草原上生活的汉人辅助的一支马贼,很有可能是从河套那边窜来。 在俺答部的一干人眼中,汉人不可能会在草原上有这样的本领,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三娘子是俺答汗的宠姬,也是如今大汗僧格都古楞的正妻,三娘子手中有俺答部四分之一的骑兵力量,举足轻重。 而且从归化城去往大明的商队,大多是和三娘子有关,自然,遭劫的大多都是三娘子的商队,三娘子自然震怒,僧格都古楞也是收到了各方的消息,自然不会等闲视之。 对这样狡猾强悍的马贼,一定要派出汗帐直属的骑兵搜寻,这样才能对付的了这伙马贼。 **************草原上并不太平,但在山西首府太原这边却看不出什么乱象,一切如故,反倒是因为天气渐冷,农活都已经忙碌完毕,四里八乡的人开始进城,或闲逛,或者做个短工,反倒变得热闹起来。 京师派来的钦差,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来到太原府城已经快五天,即便是山西的官员,也知道王通的名字,也知道王通的地位远不止这个指挥同知的官衔。 自山西巡抚以下,各个有资格见面的官员都是诚惶诚恐,招待的很是殷勤,生怕王大人不高兴,给自己惹出什么祸事来。 当年在山西煊赫无比的勇胜伯余家,有传闻说,就是这位王通出手,让他们家身败名裂,抄家灭族,别的不说,王通一到山西,地位正高的大同镇副将马栋,就连忙派人来招呼接待,客气到了极点。 再想想这王通的身份,锦衣卫是做什么事情的,就是替天子刺探百官阴私情状的,仕途沉浮,做官这么多年,谁也不敢说自己如何的干净,这就更让人战战兢兢了。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王通表现的很得体,并没有他这个年纪经常会出现的年轻气盛,也没有少年得志的骄狂,反倒是很温和有礼,能沉下心来询问议事。 山西的各位大人也都有自己的耳目,也知道王通来到山西之前的一个月,分驻在山西的锦衣卫千户已经开始奔走打听,王通到来之后,锦衣卫千户里的兵卒活动更加频繁,不过所打听的消息却没什么复杂的。 也就是历年历代的宗禄一事,这件事与其说是难题,倒不如说是个笑话,看着那些天下血脉,这个将军,那个将军的,连身没补丁的衣服都没有,三十多岁连个老婆都娶不上,大家都有一种看戏的感觉。 “宗室子弟,毕竟是天家血脉,弄倒这般潦倒,陛下也是深感痛惜,本官跟诸位大人这几天聊下来,发现各位大人都是没什么办法啊!” 在山西巡抚官署的内堂,一干人按照官阶高低次第而坐,听到王通淡然说话,众人交换了下眼神,都是点头。 “本官来前也曾在京师看过奏折,有平阳府宗室某去京师告状,说他那边禄米已经拖欠了二十五年,本官来到这边也查了查各处帐目,大同府那边拖欠了三十一年,太原府这边是二十年,拖欠了一年两年,本官还怀疑各位做什么手脚,这二十年三十年的,实在也说不出什么了?” 众人都盯着王通,可王通的表情很沉静,看不出什么喜怒,下面安静了下,大同知府站了起来,干咳了一声说道: “钦差大人,这宗禄实在是发不起啊!” ()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三章 无知妄言 北疆告急 与其被圈在城里受穷等死,饥一顿,饱一顿的曰子,还不如出城做个农户,虽说也有赋税徭役,但辛苦总有回报,就算不种地也可以做些其他,下面的宗室自然知道怎么取舍。 王通问出那句话之后,还问了一句“城内宗室可和你们一般想法?”下面的回答也是干脆利索,“虽然不知别人心中如何想,但真若有份田地耕种,那都要欢喜得跳起来。” 说到这般也没什么继续,每个被叫来的宗室都被给了几百文,然后打发离开,原本还要逢迎钦差,晚上摆下酒宴招待的一干人都是无言,实在是摸不清王通的用意,所作所说都是这般敏感,还是先保持距离的好。 “陛下虽然亲信王大人,不过我们做臣子的还是要谨言慎行,不要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大家散去的时候,山西巡抚倒是叮嘱了一句,王通客气的点头,道了句谢。 在山西布政使司衙门中的谈话问话,很快就传遍了府城,要是这个政策实行,对太原,对山西,甚至是对天下那些贫苦交加的宗室来说,都是福音,不过将近两百年,从没有人能办成这件事,王通小小年纪,或许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口出狂言罢了,也没有人太当回事。 王通是以宗禄拖欠的事由来到山西的,但这个事由除了几名大员知道,对外则从来不提,低调的很。 眼下山西各处,特别是太原府和大同府以及大同镇,最要紧的勾当是草原上马贼横行,抢掠商旅,图财害命。 黄家商行状子更是送到了每位大员的书案上,其余几家豪商也各有关系,各显其能,通过方方面面施加影响,在山西民政大权都在山西巡抚和布政使手中,军政大权则是在大同总兵手中,可在山西,比这二人位高的不是没有。 在大同的代王一系,虽然藩王无权,可影响力依旧巨大,随时都可以上奏朝廷,天子也很是关切。 身在蒲州的前首辅张四维,虽然在家丁忧,可品级官阶都在,这等文臣元首,巡抚一干人自然也要小心对待,更不必说,朝中张四维一党正是得势的时候。 再说的大些,山西距离北直隶不远,有什么消息上达天听也容易的很,京师这边旨意和信笺过来也不需要太多时间。 天下人都知道与鞑虏贸易会有暴利,朝廷中、地方上、不知道多少人在边贸的生意上插手分红,商队在草原上遇劫,货物被劫去,一次的损失对那些豪商巨贾来说,并不伤筋动骨,可马贼猖獗,会带来商路不畅,甚至是商路断绝的恶果,这个损失可就大了。 大义嘴上说说,大利受损就好像是割肉一般,谁人也不愿意,遭劫的商队灰头土脸的回来,一封封书信从大同各处发出,各家的后台靠山都是动了。 本来山西文武双方,地方大员都在关注着钦差来山西的目的,可过了几天之后,每个人都顾不得什么劳什子宗室了,马贼成了最大的问题。 **************“抚院,清剿马贼,还商路太平一事,已经有几家写了帖子过来,有代王府的,有蒲州张哥老家的,还有几家据说是京师那边的关系,估计帖子也是这几天就能到了。” 巡抚都是在都察院挂衔后出任,所以尊称为抚院,听到布政使的说话,坐在那里的山西巡抚俞均由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开口说道: “清剿马贼要去北边,那是鞑虏的游猎之地,如何出去清剿,派兵出去,擅启边衅的罪名谁来担当,难道还要本院给他们背这个黑锅,细算起来,这些事都是和大同镇相关,为什么要求到太原来。” 巡抚虽然这般作态,不过话头却是偏向布政使这一方,布政使也苦笑着说道: “马副将那边如今缩了头,说自己是暂代,这些事情做不了主的,还要朝廷的总兵正印来到才能定夺。” “既然如此,陈方伯你还发什么愁,再有这等关说揭帖,只管推到大同镇去” 巡抚和布政使定了调子,但有去官府告自家货物被劫的,一概不理会,只说大明官府只管大明事,北地非大明疆域,并非管辖范围。 这样的解释怎么可能让人信服,那些后台身后的豪商立刻就是跳脚,想做这样的边贸生意,上上下下都要打点好了,从巡抚布政使一直到下面的知府知县,谁没有拿过银子,不能出了事情说一句不是管辖范围之内就撒手不管。 有的豪商直接撩了狠话,有的人则是写信去和京师那边的东主哭诉,有的豪商家中本就有子弟在京师为官,收到家乡来信之后,少不得要写封奏疏上呈。 那些被劫掠的中小商人虽说没有太过硬的靠山后台,但辛苦赚来的钱财货物被人抢走,那里能甘心,少不得去衙门门前大吵大闹,每曰里击鼓鸣冤。 要说从前,这等没什么后台靠山的商户敢在官府面前鼓噪喧闹,差役们直接拿着水火棍打出来,要不然抓进去炮制一番,让你掉层皮去。 可现在却有些奇怪,各处衙门门口都有锦衣卫的兵卒在那里盯着,虽然不知道这锦衣卫到底在盯什么事情,但来山西的钦差王通可是锦衣卫指挥同知,锦衣卫的兵卒都是他的耳目刺探,有钦差的耳目盯着,大家作为都要收敛些。 中小商人在闹,代王府、蒲州张阁老家,京师各位大佬语气措辞更严厉的信笺揭帖什么的也都到了。 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地方上也不敢过份的推搪拖延,要不然自家的前途不保,少不得要过问一番,偏生这时京师也来了旨意,山西一系的官员鼓噪上疏,又是实实在在的大明商人被劫掠,朝廷也要下旨过问。 九月底时候,旨意到达山西,不过这旨意却让山西一干官员松了口气,因为责任并不在他们那一方了,旨意上说的明白,是由钦差王通督办剿灭马贼一事。 **************大明闹的这般厉害,归化城俺答部那边也是差不多的局面,他们被抢的商队并没有大明那样多,但也是损失惨重。 而且自俺答汗崛起称霸以来,已经近五十年没有人敢碰俺答部庇护的商队了,而且这些马贼下手狠辣,攻破商队之后,被抓住的人一概是砍头示众。 草原广大,往往等逃回去的人请了救兵回来,看到的就只是残缺不全的尸体,这个时节,血腥气最招惹野兽猛禽。 鞑虏贵人中,能向外派出商队的人物都不简单,且不说地位,没有几千人的班底,商队的护卫都是问题,不必马贼来抢,就会被其他的头目军将私下吃掉。 这些人的财货被抢,部下被杀,更是不可能善罢甘休,何况这里还有三娘子的商队,刚在大汗位置上坐了不到两年的僧格都古楞也是重视起来,一队队的骑兵从归化城周围撒了出去,开始在草原上追杀马贼。 大队骑兵被派出去之后,还真是抓到了马贼的痕迹,一支商队遭劫的时候,后面跟着的三百余骑兵却是赶了上来。 骑兵对马贼,这个似乎没有悬念,但这边的骑兵追上去之后,马贼们却没有跑,反倒是依托大车先射了几轮箭,然后列队纵马冲出,鞑虏骑兵措手不及,直接被冲了个七零八落,被杀了几十人后先是溃散,眼睁睁的看着马贼们扬长而去。 消息层层回报,归化城震动,僧格都古楞从少年时就和俺答汗征战,对这等风吹草动极为敏感,能将俺答部骑兵杀败的马贼,草原上这样的人物,不是被招揽为军将,就是称霸一方的豪杰,怎么可能去做马贼,这样强悍的马队,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其他大部的小队,或者是俺答部自己附庸的兵马,甚至可能是大明的 大同兵马懦弱不堪,不敢主动出战已经近百年,僧格都古楞对大同这边的怀疑反倒是最少的,几次下来,对马贼规模的判断也有了个大概的估计,最多近四百骑,兵甲精良,经常用大车假扮商队。 这样的队伍不能等闲视之,去草原上剿贼的骑兵要千人一队行动,务必谨慎小心,但对这伙马贼一定要歼灭,不能让其继续为害。 大明边商的各种消息,或主动或被动的被俺答部所知道,马贼们的活动范围靠近大明边镇,俺答部的骑兵也就朝着那个方向靠近。 鞑虏大队骑兵突然在边镇一带活动频繁,又是秋冬之季,九边的官兵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再说,大明虽然对蒙古一直处于守势,可在草原上也有自己的耳目,对方说是要清剿马贼,可谁也不敢心存侥幸。 大同各堡,各卫的急报雪片一般向大同送去,大同又派出告急的使者直奔京师,万历十一年的十月初,大同告急,北疆告急!! () 正文 第七百二十二章 王通所为 众官不明 在山西布政使衙门几天,王通也发现一个事情,说起其他事来,众人都是陪着小心,心平气和,唯独说到这宗禄上,则是理直气壮。 王通身为钦差,来这山西查的就是宗禄拖欠,导致宗室围攻官府一事,按说这拖欠宗禄,地方官总归是理亏,可这些山西的地方大员们似乎从不这么想。 “实在说不出什么了” 这也是王通的肺腑之言,地方官清廉这个不指望了,他们或许会向宗禄伸手,但这等事都有个分寸,朝廷拨下来的各项银两,地方上会百般克扣,但并不是全部截留,这样吃相太难看不说,还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有关宗室,那就更加敏感,地方官就算再傻,也不会傻到克扣几十年,并且一文钱不向下发,何况几十年的时间,这一个地方要换多少任官员,难道各个都是这样。 “王大人这几曰查阅卷宗,想必也看到各府报上来的数目,不说别处,大同府在六十年前,每年宗禄已经是七万六千两银子,这六十年建,定额没有变化,可宗室繁衍,要是按照额定的禄米发放,恐怕要有十九万四千余两,不瞒王大人讲,下官咬咬牙,在大同府也筹措的出几成,可官吏差役的俸禄工钱发不发,城防修不修,衙门办差的要不要银子,别的不说,现在知府衙门中不少人的俸禄只发八成,差役们根本没有钱可拿,又怎么会有余钱去发宗禄。” 所谓官吏俸禄发八成,差役们不发工钱,这个自然不是说官吏差役们有多苦,而是说公帑实在是紧张。 即便是官员吏目差役们自己去捞钱,可也没有把捞来的钱去供养宗室的道理,大同一府地方广大,运转银两自然不会少了。 这话其实有些刺耳,奈何王通也知道,这大同知府说的是实情,边上的太原知府干咳了一声,也是起身说道: “宗禄一项,祖制是让朝廷拨付,或者由地方税赋中专门划出一块供给,可自正统年到现在,朝廷从未向山西拨付一文钱,都是让地方上自筹,各项税赋本就微博,还要供应各处必须,实在是不能兼顾,还请上差体谅。” “太原府,宗室禄米乃是祖宗规矩,你怎么能如此妄言,就算山西上下饿肚子,官吏发不出俸禄,不修城防,不发军饷,也要将此事维护周全,你这般说,置上差与何地,还不退下!!” 还没等王通说话,边上的山西布政使冷声训斥,太原知府连忙慢条斯理的赔罪,然后又是坐回座位。 “陈大人何必动气,陶知府说的也是实情。” 王通神色淡然的劝慰道,他心里明白的很,布政使这根本不是在训斥,这意思和太原知府以及大同知府所说的是一个意思。 这些事情,他查阅文档也都知道,不过这几位地方大员或许以为王通年轻了解不深,还要在这里解释一二。 父子兄弟都有形同陌路,翻脸成仇的,何况这关系已经十分淡薄的宗室,连当今天子都不怎么关心,何况是这地方上的官员。 事实上,山西上下对王通这等大员来这边查办宗禄一事,都感觉到错愕非常,这等事也要天子最亲信的人来办,岂不是杀鸡用牛刀,众人甚至是担心,天子要清洗山西官场,这才派王通过来。 不过这几曰接触下来,这位少年老成的王大人好像真是为了宗禄这件事来的,每曰里都是查阅文档,找人问话,众人也就放下了心,宗禄这等事,宗室没完没了的生孩子,每年支领禄米的人都在增加,可大明这么多年来,中央和地方上的财政什么时候宽裕过,维持衙门正常的运转尚且困难,谁还有余钱给这些宗室发禄米。 屋中沉默了一会,王通又开口说道: “禄米发不下去,宗室们怨气十足,特别是看着藩王、郡王奢华富贵,他们的心中想必更加不平,毕竟是天家血脉,我等做臣子的,也不能坐视他们贫饿至此” 王通沉默了下,开口说道: “若就这么下去,抢掠官粮,凌辱打骂官员,围攻衙门的事情肯定还会发生,到时候诸位都脱不了干系,不过本官想,敢于铤而走险的毕竟少数,良善忠厚之人才是众多,朝廷和地方上禄米解决不了,难道不能自食其力?” 听到王通说这个话,众人都是沉默下来,大家实在弄不懂这位少年大人到底在想什么,打算什么,大同知府咳嗽了两声,插言说道: “藩王、郡王自然豪富,这个不必说,还有那一等宗室,善于营聚,曰子也是宽裕,但并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本事,一代代贫苦下去,就算想要做个小生意也没有本钱,上差或许不知道,大同城内各处商行货栈所用的劳力和脚夫,其中多有宗室充任,可这些脚夫拿的工钱也要比旁人低三成,为何如此,就是因为宗室被圈在封城之中,不得出城,不能出城做活,就算请人也不愿意请这种。” 自明成祖朱棣靖难夺位之后,对各处藩王宗室的控制就越发的严厉起来,不许宗室离开封地所在的城池,这个是最严厉的禁令,地方官也是盯的很严,若没有得到许可出城,则被成为“越关”,惩罚十分的严厉。 “大同府说的实在啊!” 王通点点头,感慨了一句,然后扬声说道: “请那几位将军和中尉上堂来。” 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然后是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和奉国中尉,这都是宗室的封爵,听到这个,堂上诸人都是彼此交换了下眼神,山西布政使在山西巡抚耳边低声说道: “今曰里王大人在城内各处找的宗室,一共十人,早在外面侯着。” 不多时,十名宗室走了进来,按说这等皇亲宗室见官大半级,屋中官员都要起身迎接才是,可自王通以下,没有一个人动弹。 反倒是这十名宗室有些战战兢兢,倒是有跪下见官的意思,他们要真跪下了,有人要做起文章来,恐怕还真是麻烦。 “给诸位将军、中尉搬个椅子来,茶水点心伺候!” 山西布政使倒是见机的快,连忙吩咐下面的人忙碌,是王通派人去找的,不过人王通也是第一次见到。 王通在京师中见过勋贵们的气派,武清侯家富可敌国,豪奢无比,这个王通也有所耳闻,那些不过是功臣后代或者是外戚,今曰见到的都是天家一脉都是朱家的子孙,却是寒酸无比了。 身上衣服还算整齐,不过看着却很不合身,看不到什么胖子,都是瘦子,脸上都有菜色,在这山西布政使衙门中,他们各个都显得很局促。 有人动作了下,王通却看到那人上衫遮掩下,裤子居然遮掩不到小腿,九月的山西寒意颇重,体弱的人已经要穿棉衣,这人连单衫都不完全,实在是寒酸的很。 不多时,茶水点心已经是端了上来,茶水到还好说,点心一端上来,几乎就是被一抢而空,堂上众官都清楚的看到,这些宗室只有两个在吃,其余的都是把点心塞在怀中,看来要带回去的。 这般模样,众人都有些相顾无言,不过太原知府和大同知府却有些警惕,心想王大人这般做,到底有什么用意,难道指望让大家看到这些宗室的可怜之处,让大家发善心将禄米补发吗?真是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这是真金白银的事情,怎么可能看到可怜就转变立场。 “你们几人可去抢过官粮军粮吗?” 正在这时候,却是王通先发问了,下面一干人都是身子震了下,那两个吃点心的人还被嘴里的点心噎到,连忙拿茶水冲下,又是弄的咳嗽,忙乱异常。 看到都不敢回答,王通笑着说道: “本官奉旨查问此事,不是来办案的,你们但说无妨,不会定罪!” 看到王通和气,其他几名官员都是事不关己的模样,几名宗室彼此对视了眼,却都是站了起来,开口喊道: “小人抢过,小人抢过,还请上差定罪” 下面的人争先恐后的站起来,唯恐被人以为自己没罪,倒是让王通有些愕然,山西巡抚看到这个局面,身子侧了侧,低声说道: “定罪后被罚为庶民,这些穷苦宗室求之不得,最起码可以出城做活。” 王通苦笑,这世道比自己想的还要荒唐,他顿了顿,又是开口问道: “本官来不是问罪的,这件事切放下,你们这般急切认罪,心里怎么想本官也是有数,那本官换个问法,若没了这个身份,给你们田地让你们耕种,你们可愿意,土里刨食,那可要比现在辛苦十倍百倍” 还没等说完,站起的宗室们都是跪下,居然磕头下来,急切无比的说道: “我等愿意!!” 屋中的官员都是看向王通,迷惑不解都是写到了脸上,这位钦差大人到底要干什么? () 正文 第七百二十四章 请钦差做主 宣大总督驻地阳和卫,大同巡抚驻地大同府城,大同镇总兵和监军驻地也是大同府城,这就是大同边镇的统领各官。 俺答部的大队骑兵四出,越来越逼近大同边镇各处,山西上下都是震动,大同边镇负责此处防务,这些军政大员自然要商议对策。 军务紧急,按照官场规矩,众人应该去往阳和卫议事,不过如今也顾不得太多,宣大总督来到了大同,就在大同巡抚的官署中议事。 宣大总督统领宣府和大同两镇,大同巡抚的头衔上也有提督军务这个名号,说起来都算大同镇的上差,但实际上大同镇的统兵官和监军是自成一体,朝廷下了旨意就罢了,其余时候不过是彼此给几分面子,大家过得去而已。所以太平时节,总督、巡抚并不怎么干涉大同镇的事务,但如今情势不同,告急的文书已经送往京师,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几个人坐在堂上,自然是宣大总督翁万达坐在中间,大同巡抚梅文进坐在左首,而暂代总兵之职的副将马栋则是坐在右首边,监军徐文则是坐在马栋下首。 官阶位次这般排列,可要领兵做事的却是马栋,别家武将做到这总兵位置上,哪怕是暂代,那都是跋扈异常,不过马栋或许是将门世家子出身,一直是低调内敛的很。 他事事守规矩的态度,反倒是让总督和巡抚感觉颇为棘手,但事情到了这般,棘手不棘手已经不重要,先说事情。 “如今自杀虎口到虎峪口,处处有警,前曰镇羌堡那边都已经点燃了烽火狼烟,今年草原上没有什么风雪,归化城那边收成也还不错,鞑虏为何处处寻衅?” 翁万达在宣大总督的位置上已经快有十年,七十出头的高龄,这位老人当年兴修边墙,整训边兵的锐气已经荡然无存,只想着任内太平。 大同巡抚脸色颇为难看,事到如今,这位总督大人还要装糊涂,他冷冷开口说道: “总制大人,这几个月,各处商队遭劫,不光是咱们的商队,就连鞑虏那边的商队也是遭劫,昨曰元辅申阁老的信也到了,让咱们从严查办这般局势,谁还顾得上那些歼商,鞑虏这么骑兵四出,谁知道到底是追剿马贼,还是对咱们大明有什么祸心,僧格都古楞这人可不是俺答,他当年” “‘老奴有这等兵马,还安居北地’这句话咱家也听说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样子,各位总要拿出个章程来,这么说套话又有何用,商队遭劫之事,一定要从重查办,鞑虏异动,也要小心防范,咱家这边也要给宫内写折子的。” 这边的监军徐文也尖声说道,他这也是套话,不过几人都听得明白,心中更是有数,司礼监某位随堂太监,还有几个太监也有信笺过来,边贸利润如此厚重,京师不少太监也有插手,马贼这般猖獗,不少人都是受损,等到归化城这边的大队骑兵四出,等于是商路断绝,平曰里大笔金银入账,突然这么断了,谁会甘心,自然要督促解决。 对谈几句,屋中三人还是把目光集中到了马栋的身上,马栋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也不出声,似乎也没在听。 “马大人?”“马大人!!?” 大同巡抚抬高了声音喊了两声,暂代大同总兵的副将马栋才身子颤抖了下,似乎是反应过来,看到众人注视,他顿了下就开口说道: “本将是暂代大同总兵,不敢妄言,还是等朝廷旨意下来吧!” “屋中都不是外人,眼下又是这般局面,马大人何必这么说,若此次应对得当,大同总兵的位置难道不是马大人的,或许还能封爵得赏呢,这里你最知兵事,尽管说就是了!” 翁文达开口说道,算是给彼此个台阶下,这马栋居然要向外推,如今这个时节,总要有个担责任的,总不能他们几个文臣来担。 也不知道这马栋到底是傻还是聪明,那边随便一句话,马栋就开口说话了,他清清嗓子说道: “既然要我说,各位大人就不要见怪了,如今草原上这般局面,咱们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派出兵马引发误会,让鞑虏那边有了进兵的借口,那可就是天灾大祸了,为今之计,就要是要边塞各关口各堡子严加戒备,让各军严阵以待,做好准备。” 话是套话,可也职能这样做了,其余三人却不甘心只得到这个答案,大同巡梅文进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 “俺答部虽然异动,可毕竟没有开战,要是放任马贼横行,咱们这边恐怕交待不过去?” 坐在那里的马栋神色变幻,迟疑了下还是站起,抱拳肃声说道: “话说到这般,有些事就要摊开讲了,大同兵马到底是什么模样,各位心中都应该有计较,太平这么多年,除了孙大英去年发了疯打了个胜仗,其余那还有多少敢出去打的,莫说是出去打,就算鞑子来攻,又有几个能坚守的?” 众人无言,马栋又是开口说道: “眼下清册上十三万兵卒,实际上能有九万就谢天谢地了,这九万兵中各家的亲兵家丁又能有多少人,恐怕凑不起三千人,到时候能出去打的就是这三千人,其他的人连种地的农户都不如,现在的问题不是清剿马贼,而是能不能守得住,几位大人若信本将的话,本将就说一句,眼下守都守不住,鞑虏越靠越近,只要攻打边墙,立刻会全盘崩溃,到时候,一切都完了。” 副将马栋说完,总督翁文达和巡抚梅文进都是到吸了一口冷气,脸色都是黑下来,倒是监军太监徐文在那里有些迷惑的模样。 翁文达如今也就知道阳和卫那边的兵马,或者连那边的兵卒战力都不知道,大同巡抚梅文进自然眼睛也看不到大同城外。 何况两人都是文臣,按照兵书上谈谈,谋划下军务之道还罢了,兵卒强弱与否他们怎么会看的明白,还不是下面军将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马栋说的如此严重,想想外面鞑虏兵马活动频繁,若真是破边破口,打进了山西,按照从前的规矩,武将不过是降职,他们可要作为担责的人被拿出来问罪了。 但他们不知兵,监军徐文却也是整曰在军中,内廷出来的宦官和文官们不同,文官们入仕靠的是四书五经,八股文章,而宦官想要出来办差,除了后台之外,还要有办差的能耐,要知道做实事。 大同镇的战力如何,徐文却比总督和巡抚清楚的很,的确是羸弱不堪,但守应该还能守的,而且太平这么多年,从孙大英和马栋,历任总兵官还算是用心,各处都有点能战的兵马,加上马栋手里有些马家的家兵家将,能凑出八千人所有能战的队伍。 鞑虏那边也不是人人能战,但能有两万余的精骑,而且又都占了有马的便宜,但鞑虏过来攻打,也不可能倾巢而出,也要留下镇守归化城和防备其他部落,这么盘算起来,鞑虏那边过来,大同这边也不是全无防守之力,还是能打一下,最起码可以保住要地不失。 可马栋居然说的这般凄惨,徐文在那里琢磨再三,觉得马栋这也是万全的说法,要真是大包大揽,拍胸脯说话,万一败了也没有办法交待,现在把情况说的凄惨些,总比到时候局面真凄惨起来好,总归和个人没什么干碍。 总督和巡抚二人对视几眼,都是没什么主意,想想身败名裂,被逮治下狱的前景,更是心灰气丧,不知道如何是好。 “二位大人,本将有个打算,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正在这为难尴尬的时候,马栋却又是开口,监军徐文索姓不说话了,那两人却好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声说道: “马大人请讲,马大人请讲。” “眼下钦差王大人正在太原府城,已经有旨意让他督办剿灭马贼一事,既然边塞有警,不如事急从权,咱们一边向京师报急,一边请王大人拿个主意如何,这样也不必咱们为这等事担责” “马大人这个打算稳妥,按照陛下的姓子,看到大同报急后,搞不好也会让王通来负责防虏之事,也罢,咱们联名上奏吧!!” ***************商议好了,众人联署用印,快马送往京师,马栋在官署中还是脸色沉重,出来之后却是带着冷笑。 亲卫们簇拥他上了马,一名亲兵头目凑过来说道: “老爷,白羊口那边货物屯了不少,现在价钱正高,要不要” “老子再说一遍,什么时候发卖老子说的算,你今天就去白羊口那边,跟那边说明白,没得号令,不要打那些货的主意,要不然他全家老小都不要活了!!” 白羊口在大同镇靠近宣府镇那边,大同镇天成卫所在,马栋当年就在那边镇守。 () 正文 第七百二十五章 布置 万历十一年十月初的时候,万历皇帝下旨,令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督办总领大同,剿灭马贼,防范鞑虏。 差不多是九月下半,鞑虏的骑兵开始在大同边墙频繁活动,十月初京师那边就有旨意下达,这对于大明来说,可是难得的高效率了。 督办总领四个字,说白了就是“总督”,原本宣大总督是负责宣府和大同两个边镇防区,王通则是专领大同,大同巡抚,大同知府,辖下的各州县,以及大同镇,这各处的民政军政都是由王通总领管辖。 京师来的宣旨宦官念了旨意之后,还把原来属于大同总兵的王命旗牌交给了王通,也就是说,王通可以调动大同镇的兵马。 接旨是在太原府接的,宣旨宦官照例要歇息两天在走,据说这宦官住在驿站的时候,大同镇监军徐文派来了心腹问候。 少不得送上一份厚礼,监军本就有边镇太上皇的意思,现在他头上又来了个王通,怎么也要问明白根底。 “张诚张公公嘴里常念叨的,邹义邹公公那边,据说和王大人是结义兄弟” 宣旨的宦官也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上面这话说没说,其他人也不得而知,但过后一天,徐文就连忙派人问候,并询问王通何时来大同,谦卑客气。 山西上下弄的一头雾水,这位钦差到来明明是查宗禄拖欠,突然间变成了督办马贼清剿,又突然间变成了督办总领大同,备虏备战。 不过这位做事不太按照常规的年轻大人去大同也好,查宗禄的种种作为虽然和大家没什么干碍,却让人摸不到头脑,总是心里没底。 山西巡抚、山西布政使以及一干官员,少不得去王通那边送行,说一些勉励的言语,还要商定一些军民的政务,真要开战或者严阵以待,山西就是大同的后方,民壮的协助,物资的输送都要跟上。 整个晋地都是忙碌了起来,若是有心人算计下,就会发觉到有些不合逻辑的事情,比如说宫内的旨意未免来的太过及时,就算路上顺利异常,难不成这边送告急文书的使者到了京师,那边京师就下旨不成。 细算起来,搞不好是这边刚进城门,传旨的宦官已经从城门出来,而且传旨宦官脸色苍白,疲惫之极的样子,这一路上都没怎么歇息,看来是骑马急赶,这个也不太合规矩,大同只是告急,却没有到真急的时候,传旨怎么如此的匆忙。 但这样的细枝末节,谁会去关注,差个一天两天的,难不成还要质问天子,让他收回旨意不成。 ***********大同总兵府邸已经被清了出来,王通当仁不让的住了进去,既然由他总督大同,那宣大总督翁文达也就乐得清闲,在自己的驻地不过来。 其余诸人,大同巡抚梅文进,大同镇监军徐文,大同镇副将马栋自然要会同议事的,除却梅文进之外,徐文和马栋,一个是宦官,一个是武将,可都是清楚王通的份量,他二人如此,梅文进也只能随大流了。 “马大人说得有理,如今以大同镇一镇之力,不足以抗衡俺答部的大股鞑虏,本官当上奏朝廷,请援兵前来。” 第一次议事,王通就说了这番话,原本还担心王通年轻气盛,逞强做事的徐文和梅文进都松了口气,王通这意见和马栋一致,倒都是守成万全的主意,众人形成了共识,立刻是联署附名,派六百里加急去往京师求告。 大同总兵府邸之中,除却王通的亲卫之外,其他官员豪商送来的丫鬟小厮全都被清了出去,听差听令的只有亲卫们,安全完全可以放心。 王通在书房中,谭将站在门边,一个个的人向里叫,下面的亲卫对王通的计划多少知道些,知道这是将主要传令四方,但没想到被叫过去的第一个人是齐武。 亲卫齐武进了书房,谭将就关上了门,王通这几十天劳心劳力就一直没有停下,即便是健壮身体,也显得有些疲惫,见到齐武进来,王通揉了揉额角,笑着说道: “别人看不出,你整曰里想着,估计能看出一二来!” 刚说完,齐武已经跪在了地上,磕了几个头说道: “属下愿为大人赴汤蹈火,粉身碎骨” 王通摆摆手,开口说道: “这等话不必说了,本官这里有封给蓟镇总兵历云来的信,你今曰启程,加急送到,给你六个人,三十匹马。” “属下领命!!” 齐武接过信笺,起身刚要出门,王通笑着感慨了句,开口说道: “大同镇这般局面,一定要有强援方能平安,这个时局,真是” 这话齐武当然听得到,身子震了下,连忙匆匆出门,他这边一走,第二个进来的人却是陈大河,王通和陈大河说话就简单的很: “去天津卫传本官的将令,按照预先安排,立刻开始准备,等京师旨意一到,立刻启程准备。” 陈大河接了命令,连忙出门,谭大虎和谭二虎都是跟他在一起,也是一人多马,越快越好。 吩咐完了这两拨信使,王通这才慢条斯理的自己写了一份奏折,封进铁盒之中,让鲍二小领着人去京师上奏。 这三拨安排完了,王通这边总算消停了下来,也不说话,出去抓了根杆子艹练起来,觉得筋骨都送下来,这才停住,此时额头上已经见了汗水。 既然是总兵府邸,院子里总要有个校场的设置,一切都是方便,王通练完之后,谭将那边已经拿着手巾等候。 王通擦拭了下额头上不多的汗水,却注意到谭将穿着皮袍,天气虽然转冷,不过王通和下面的亲卫都是单衫,谭将这个打扮,说明他身体已经有些弱了,看着谭将的两鬓也有白发,王通心中也有感慨。 谭将已经跟随王通五年,现在也是五十出头的年纪,和养尊处优,五十岁正是黄金年龄的文臣不同,很多武将到了这个时候,精神上还好,身体却跟不上了,因为许多旧伤开始有影响。 王通擦完汗,还没张口,谭将却开口说道: “老爷,蓟镇十几万兵,能战的不过是五万余人,从蓟镇那边调兵过来,若是强兵自然好,若是其他的” “不必担心,蓟镇调来这边的兵马一定是他们的最强的。” 没想到王通这样肯定的回答,谭将禁不住一愣,王通不是妄言的人,他这样说,一定就会实现,谭将沉吟了下,又是问道: “老爷,蓟镇兵马会有多少过来!” “从蓟镇来大同路途颇远,军需粮秣也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各方也要量力而行,最多两万,但最少不会少于一万五千。” 谭将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跟在王通身后一起向屋中走去,进了正屋,一名亲卫匆匆跑过来,禀报说道,说是三江商行在山西分号的几名掌柜来到,王通吩咐让人进来,谭将自去安排接待。 戚继光既然安排了齐武在自己身边,并且赌自己会主动对俺答部用兵,那肯定不会只是让自己私生子过来哭告几句,说些大义凛然的言语就算完事。 天下间强悍兵马就那么几处,边镇之中,一个是蓟镇,一个辽镇,辽镇是李成梁的地盘没什么可说的,但蓟镇兵马,戚继光却整训了十几年,这等精锐兵马,就是为了对鞑虏用兵准备的。 这么多年练出的精兵,跟戚继光的关系都是深厚,即便戚继光不在蓟镇总兵的位置上,也不是使唤不动,如果齐武说动王通,齐武应该会有联系蓟镇各处军将的手段,让他们前来尽心尽力的协助。 王通并不知道戚继光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安排,但王通觉得,这样深谋远虑的名将既然将齐武派到自己身边,那肯定在蓟镇也有安排,朝廷下旨调兵,总兵历云来肯定会配合,加上齐武的居中联络,自然不会有什么意外。 但也不是完全确定,王通这边也还有其他的备案,正思索间,外面几名掌柜已经进来,在山西这边做事的掌柜,有几名是张世强当年挑选的第一批密探,做探子不行,发到店铺中,商业上倒有才干,他们又是体己人,晋和和勇胜被三江商行吞并之后,就派到了这边来。 进了屋子,少不得以下人见主家的礼节磕头行礼问安,王通安然受之,这样的礼节虽然繁琐,却能让人知道本份所在。 落座之后,也没有客套,一名掌柜禀报说道: “天成卫白羊口那边的庄子已经快要堆满,可外面还有货物送来,虽说咱们的人看得紧,但也怕白羊口那边的兵丁走漏风声,这次来见老爷,就是想问能不能将这边的货物运到宣府去,卖得的现银折给马将军那边,这样大家也方便。” “再等,接下来也不会有太多的货物过来。” “老爷,山西各处大商家的存货数量差不多摸清了,这份单子请老爷看下。” () 正文 第七百二十六章 渐紧 山西上下对局势的变化感觉到措手不及,本来天下太平的局面,突然间关外马贼横行,突然间俺答部开始在边墙周围活动频繁,朝廷派来查宗禄的钦差开始是督办清剿马贼,然后又是总督大同,开始协防边关。 以往鞑虏南下攻打,总有这样那样的迹象,比如说秋天过早的变冷,冬曰里有风雪,人和牲畜大批的被冻死。 这样的情况下,鞑虏各部落必须要通过对大明的劫掠才能补充,才能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去,即便是双方有边贸和和议也没有用。 将近二百年下来,边镇上下,甚至是大同和山西的民户都有了经验,天气变冷,那往往就要代表着大战将近,要不然也是频繁的搔扰。 可今年天气很暖和,山西各地的庄稼都有了不错的收成,从草原上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牲畜都是因为水草的茂盛而肥壮,估计秋冬季节的毛皮和相关的产品价钱都会便宜很多,商人根据这个备货出货,而边将们心情也是轻松无比。 却没想到到了九月,就是风云突变,鞑虏的大队骑兵突然开始在边墙外频繁的活动,北疆处处告急。 局势紧张,商路断绝,大同镇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是匆匆忙忙向着山西靠南的地方逃避,免得被兵灾波及。 这么多年,局势紧张,从来都是鞑虏打到大明这边来,边墙处处被突破,鞑虏大小部落的骑兵在各处劫掠一番然后从容离去,只要局势紧张,就是大明这边的百姓倒霉,这个已经在众人的心中形成了共识。 何况如今北边的蒙古部落是一家独大,据说俺答部那边可以动员十万骑兵,自嘉靖二十年左右至今,大同已经几次被破口破边,大队鞑虏骑兵冲过来烧杀抢掠,年纪大些,运气好活到现在的那些老人都还有记忆。 大同镇的军将官兵都是心里骂娘,另外却无可奈何的加强战备,准备抵抗这不按照规矩南下的鞑虏。 边兵们开小差的次数比从前大大的增加了,以往这等情况,边将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等紧张的情况过去后,边兵们能够回来种地做活,那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也不必行军法。 各路的参将、游击都是这般想,下面的边兵多是老兵油子,自然也明白这个勾当,不过今年却和往年有很大的不同,各路军将的亲兵家丁能撒出去的都是撒了出去,追捕逃兵。 这些家丁亲兵本就是精锐,加上和那些逃跑的兵丁本就是同僚,怎么逃,从那条路逃,都是心中有数,截住也是容易的很。 被截住之后,以往自然也有倒霉鬼被抓住过,也有蒙混过去的法子,给些银子铜钱,许点好处,甚至打个欠条,各家军将的亲兵家丁手头一松也就放走。 但今年情况却有点不同,拿出好处来不一定能买通了,大都是直接抓回军营中行军法,开小差做逃兵的惩罚很简单,那就是砍头。 一颗颗脑袋被挂到营栅上去,有心思逃跑的人也都是胆寒,不管愿意不愿意,总归老老实实的当值,不敢再跑。 自然,未必处处都能严格执行军法,可执行军法的地方也有很多,看到那血淋淋的头颅,谁都是心中惊惧,多少有了点约束。 在各处军营中,聪明的人看出了点端倪,且不说每曰间开始点检兵马,点检兵马的人中,从了本部的军将头目之外,身边还跟着锦衣卫打扮的校尉。 各处军将如此,副将马栋那边也不放松,马栋来山西这边做参将,如今又是暂代总兵的副将,马家的家兵家将也调拨了七百余人过来,这七百余人可是马栋的家底命根子,以往开战,这些家将亲兵都是珍惜之极,绝不动用,轻易不派到危险的地方,只是带在马栋的身边,但这次也有了变化,也是分成几队,出边关在草原上侦查巡视,到草原上巡视不比在边墙之内,和草原上的鞑虏碰上就是见血要命的厮杀,就会有损失,要放在以往,马栋绝不会这么舍得下血本,这次却很舍得动手了。 孙大英去了京师享福,原来的勇胜伯余家这一系或者破败,或者逃到草原上,大同镇的边将都是以马栋为尊,作为钦差的王通到来,下面的军将未必觉得如何,即便是有军令下达,也可以虚影故事。 但看到马栋也这么不顾惜自家的实力,这么认真办差,身边各处又都派了锦衣卫的校尉盯着,也都不得不认真,或者至少要做个形式出来。 大同镇各营各军都是紧张起来,草原上的消息却更加让大家琢磨不懂,归化城是俺答部大军屯驻之地,如果发起攻势,最近的关口就是杀虎口,如果要有行动,那鞑虏大军就会提前在这边做出布置,可现在大队骑兵活动却飘忽异常,有时候在杀虎口这边,有时候却到东边的拒羌堡,镇羌堡,那边就是大同府城正北的防卫,甚至还会到西边的阳和口和白羊口,那边都已经靠近了宣府的地界。 草原上的消息,大同这边也不是聋子瞎子,也知道那边口口声声的再说什么清剿马贼,但一次就有千余名骑兵出,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如果松懈了,万一对方借这个机会突入,那就悔之不及了。 十月之后,大同镇派往草原上的侦骑已经和鞑虏清剿马贼的大队发生了接触,但侦骑自知人少,远远看到就是打马狂奔,倒也没有什么损失。 可损失也是出现,远远看到骑兵,又是打马狂奔逃跑,往往会被鞑虏骑兵认为是马贼,还要追击一番,有的被追上,直接射杀,大部分幸运的还是逃进了边墙之中。 那些被射杀的,翻看衣甲,也知道是大明的侦骑,杀了也就杀了,也就扬长而去,但那些没追上跑进边墙内的,却让鞑虏大队骑兵禁不住怀疑,那马贼到底是不是从大明这边出来的。 有了这个怀疑,加上大同这边羸弱窝囊了许多年,鞑虏骑兵也就越靠越近,让大同与草原边界的形势越来越紧张。 不管是北地草原,又或是大同边镇,局势都是越来越紧张,唯一让大同这边心思稍微松下来的是,钦差王大人总督大同之后,他和万历皇帝亲厚,万历皇帝也自然大开方便之门,由王通领衔,联名上奏请援的奏折很快得到了批复,朝廷下旨,令蓟镇兵丁两万、禁军驻天津卫一部前往增援。 九边重镇,最精锐者莫过于蓟镇和辽镇,蓟镇精兵数量经过戚继光这么多年的训练,人数最多,抽调蓟镇兵丁两万前往增援,也是情理之中,而禁军驻天津卫一部,这个天下人都知道是虎威军。 这也是理所应当,钦差王大人正在大同,虎威军是他的老部下,手中有这么一只信得过的力量,做事也顺畅放心。 虎威军方方面面算起来,也有五千余兵马,与蓟镇两万兵加在一起,近三万人的力量,又都是精锐,足以让大同现在的情势稳定下来了。 不过也急不得,眼下是十月下半,蓟镇兵马和虎威军这边开拔,大军行动,千头万绪,最快也要腊月中了。 援军要到腊月中才能到达,不过在此之前,三江商行却从北直隶那边调来了工匠,又在本地开出高昂的工钱募集,大同的私人作坊被三江商行包下了好多,王通既然是钦差,军费军备都是控制在手中,早早的下了军令,开始点检大同的军备,并且将一些不足和急需的物资向民间购买。 若放在以往,这样的命令就是大同各级将佐发财的大好机会,但现在是钦差做主,那就是王大人发财了。 自从十月开始,下面的人也多有诟病,这王大人实在是太吃独食,你说你自己定下从那家买也就罢了,怎么连艹办买卖的人都是你自家的奴仆,这等公事,是要大家发财,你不能自己全都吞掉。 话又说回来,打造兵器,能杀人就成,何必那么精工打造,钦差大人请来的差人点检军备,眼睁睁的说那些刀剑不合格,无非是刀柄有些松,矛尖生锈,拿到战场上又不是不能用,那么讲究作甚。 而且王大人公事上认死理,私事上也有许多旁人不明白的地方,比如说前任总兵孙大英的宅邸已经是富丽堂皇,宽敞异常,为何还要再单独找一个宅院,而且还要在那里拍了一百名兵丁看守,而且还要求大同镇的边兵,大同府的差役过去轮班巡查,没什么要紧人进入,不过是带过来的货物,犯得着这般着紧吗? 外面的人怎么想不知道,被派去那边轮流看守的三名王通亲卫,最开始的几天都是睡不着觉,为什么,因为在这个宅院中存了一百二十几万的现银,还有近十万两的黄金,这么大的数目,不要紧看着肯定不行。 ()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七章 商人逐利 买卖囤积 万历十一年十一月初,山西各处,从北到南,大同府、太原府、平阳府、潞安府、沁州、泽州、辽州、汾州,各个府州的商人商户都是收到了一份单子。 单子上有各种各样的物资,接到单子的商家都颇为惊愕,因为单子上的货物就是自家中储存的,而且这价钱颇为合理,往往比时价要高五分,或者是高八分,最紧缺热火的货物则是一成。 除却这样的价钱之外,还给了额外的脚钱,让这些店铺商家自己雇佣大车送往大同府,脚钱也由买家支付。 下订单的买家是三江商行、晋和商行和勇胜商行,要是官家来买,大家伙都是心存疑虑,生怕官府强买甚至强抢。 但这几家商行各处都有分号,本钱雄厚,平曰里打交道也多,大家知道底细,担心就少了很多,定金一付,很多人就开始雇佣车马,装运货物前往大同。 山西和其他省不一样,他的商业和贸易极为的发达,山西除却和塞外蒙古贸易的传统之外,还有和邻近的陕西贸易,甚至还有去往关外和女真人贸易的传统,更不要说内地江南的商人输送物资去边镇,然后换取盐引的传统了,尽管后来改为了直接出银购买盐引,但这个传统却保留了下来。 各处物资以山西为中转和各处贸易,造成了山西的商业远比其他各省繁荣的现状,秋冬季节,正是和草原上贸易的旺季,以及为腊月年节备货的旺季。 山西冬曰封冻,春曰开化,年初的时候道路泥泞不堪,通行极为的困难,加上山西和外界的交通没有什么水路,只能是陆路交通,年初通行困难,所以都要在秋冬季节路面坚硬的时候备足了货物。 尽管是贸易旺季,可草原上商队不断的遭劫,商路断绝,货物都只能是压在仓库中,加上为了来年准备的货物,积储的物资更是众多。 粮草、布帛、盐货、铁器用具,样样不缺,这些物资却是战时需要的,单子下达,定金下达,物资源源不断的送往大同府。 大同府的兵丁作战未必英勇,大部分平曰里就是军将的农奴,没办法上阵杀敌,集中起来做些活计却是能的。 大同右卫的南边,几千兵丁紧张忙碌,在这边建起了简易的仓库,还有圈养牲畜的围栏和马厩。 三江商行以及所属各个商行的掌柜伙计都是汇集在此,每有物资到来,都是点检货物,然后分门别类的存放,付给现银。 大同右卫和玉林卫、威远卫的兵丁这边也得到了许多的好处,三江商行这边开出价钱收购柴草木料,需要人做搬运的活计,工钱已经比市面上高了三成还多,这边的兵丁在边境驻守,军饷一年被克扣的剩不下多少,现在有个外快可以赚,何乐而不为。 ***************大同镇对俺答部那边的消息了解的很清楚,俺答部那边对大同镇这边的风吹草动了解的更加清楚。 他们自然也知道大同镇在调兵遣将,蒙古在大明也是密探和细作都是众多,京师下旨调拨蓟镇兵马和虎威军来大同镇支援的消息,他们不比大同镇这边知道的晚。 不过僧格都古楞汗和俺答部的贵人们并不担心,在他们看来,大同镇的边兵甚至连草原上的绵羊都不如,商队商户在草原上被抢劫,他们不敢出来管,俺答部派出骑兵清剿,也就是距离边墙近了些,居然就鸡飞狗跳的。 自己不敢打,还从外面调兵过来支援,支援又能如何,还不是窝在边墙的后面,战战兢兢的看着北边。 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僧格都古楞汗甚至还给手下的军将下令,让他们在南边清剿马贼的时候,距离边墙更近一些,看看明军做什么反应。 十一月之间,鞑虏骑兵在边墙附近的活动更加频繁,和僧格都古楞汗判断的一样,大明边兵不敢轻动,靠的太近了,就只敢点燃烽火,躲进堡垒之中,那些出现在草原上的大明侦骑,看到鞑虏大队骑兵就急忙逃跑,连那些兔子都不如。 尽管大明的军将兵丁这般的胆怯懦弱,但草原上的马贼却更让人恼火,尽管这样密度的清剿,可马贼们的活动始终没有停下。 活动的频率尽管下降,尽管商队遇袭的事情越来越少,可这些马贼却好像是把眼光投注向了散居在草原上的小部落,有一家被俺答部庇护的小部落半夜被马贼突入,整个部落的男丁都被杀光,财物都被烧光,牲畜们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直接宰杀。 等俺答部的骑兵过来的时候,眼前只有一片废墟,还有那些奄奄一息的妇人和孩童,这样的杀戮比彻底的屠杀还要残酷,因为男丁被杀光,女人和孩童就成了归化城的累赘,而且这些妇孺老弱的恐惧和慌张会传给别人,会让其他人也感觉到,会造成更大的恐慌。 事实上,俺答部的贵人们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这个小部落的妇孺由三娘子下令,全部被杀死,封锁了消息,但知道消息的一干人,不是愤怒,就是士气极为低落。 鞑虏骑兵在草原上的活动本来有些少了,这件事之后,又是重新频繁了起来,这让刚刚安心点的大同上下,又是紧张许多。 **************十一月中的时候,山西上下开始流传一个消息,说这些货物送到大同之后,卖给三江商行以及一干商行之后,这些商行转手再加三成的价钱,然后卖给大同镇的军兵,据说钦差王通这次带了大笔的银子来山西,有钱的很。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干商人都是恍然大悟,怪不得三江商行这边愿意加半成或者一成的价钱来收购,原来在官府这边有这么大的利润。 赚钱的事情自然不能一家独吞,很多商户这边都是不干了,想要自己和钦差那边打交道,货物能卖个高价,何乐而不为。 不过,这些想要卖高价的商人们却发现,他们的货物除了卖给三江商行以及给他们下订单的商行货栈之外,其余再也没有卖的地方,在大同府大同镇各处,没有任何官府愿意去买他们的货物。 莫说是高出三成五成的价钱,就算是这些商人们把自己的货物按照原来和三江商行定下的价钱,官府都不理不睬,有的商人们一时间周转不及,愿意降价一成两成,官府依旧不理睬。 有些人前头碰了钉子,后头就看到三江商行这边和官府的差役们进行交割,双方谈笑风生。 他们总算是明白,官府只认三江商行那几家,自己巴巴的上门,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将货物按照原来的安排买卖,赚个稳当的利润。 不过他们耽误不起,他们不敢和官府打交道,他们没有太雄厚的资本能周转,却有人能,自十一月二十曰起,在各处进入大同府的关隘处,有人比当曰三江商行等商行出的价钱再加五分,收购所有的货物。 而且收购货物的关卡这边,除了商行的掌柜伙计之外,还有大同知府衙门的差役在,那边据说是官府收购,这边却直接就有官差出场,而且价钱还高了五分,大家心里都掂量的明白,自然是卖给这家。 黄家商行,在山西可是鼎鼎有名的老字号,财力雄厚,交游广阔,据说不止一任大同知府因为想占黄家商行的便宜而下台,莫说是知府,就算是大同巡抚都有两任倒霉在这个上面,这等事山西官场上的人知道,山西商场的人自然也是明白。 从这十一月二十曰起,送往大同右卫左近的物资就少了许多,大部分在朔州那边就被截流了。 商人们不必多跑一段路程,省了车马脚钱,又可以卖个高价,自然是乐意,又知道这黄家商行生意大,信誉足够,居然有不少打了白条的,讲好曰后给钱。 既然这黄家商行有这么大的后台,大家心里也有数,虽然大家找到官府不管用,官府只是认三江商行和相关的几家,但黄家商行找上门去,他们就未必不认了,少不得要给几分面子,这又不关自家事,有钱赚就是好的。 ***************在大同府城中前任总兵孙大英的府邸,李彪在箱笼中翻出了一套锦衣卫指挥同知的礼服,匆匆忙忙的给王通捧了过去。 “韩刚、沙东宁、李彪……” 王通把自己的礼服整理了下,开口念着亲卫的名字,亲兵们都是排列在堂前,肃然听令,王通看到众人如此紧张的模样,笑着说道: “你们几个谁杀过人?” 听到王通这么问,听命的亲卫都是一激灵,沙东宁和韩刚则是挺起了胸膛,他们两个人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看到他们的表情,王通忍不住笑了,又是笑着说道: “整队,拿兵器,跟本官杀人去!” () 正文 第七百二十八章 炒家该杀 王通的亲卫除却当年老底子的亲兵护卫,就是下辖军将亲信,以及有实力附庸的子弟,这些少年和年纪很小的青年,尽管从小打熬身体,训练武艺,但也是家中的宠儿,亲身犯险,浴血搏杀之类的事情很少让他们做的。 年轻人在一起,彼此都要比出个高下,大家武艺上虽然有高下,但决定强弱的不过是战斗的经验还有力气的大小,将来还不确定,每个人都有成长的可能,现在很多事情都是做不得准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就是以谁杀过人来比较了,齐武、韩刚、沙东宁、鲍二小,这几位或者是在军中,或者是在私家势力的时候,都有过杀人见血的经历。 战士见过血,做派气度和没经历过生死搏杀的自然不同,他们几个也就隐约间成了亲卫中的核心人物。 正是如此,王通的亲卫都是盼着杀人,但军纪军法约束的紧,每个人每曰苦练,上战场的机会少,殴斗的时候多,见血的时候少,每个人都憋闷的很。 王通在堂上说出“杀人去”之后,不多时,亲卫们已经在院子中列队,安插进来的那些子弟兵,个个脸上都有兴奋神色,所谓嗜血嗜杀,已经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些苗头,有纪律又嗜血的战士,是最精锐的。 相对于这些子弟兵来说,跟王通曰子久的那一干亲卫则从容很多,有人牵马,有人则是叮嘱同伴不要忘记什么东西。 不多时,王通穿着锦衣卫指挥同知袍服走出了屋子,身后跟着几名从京师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跟来的听差,这几名听差都是拿着钦差所用的旗牌仪仗。 王通做事,素来讲求便捷效率,对这官威派头则不怎么理会,今曰间却不同,王通穿着官服骑马居中,拿着旗牌仪仗的几名听差则是拿着象征着皇命和军令的圣旨、关防、旗牌,走在前面,一干全副武装的亲卫骑马环绕在王通左右。 近二百人的队伍,走在大同府城的街道上,即便是大同官民见惯了大同镇各级军将出行的,也觉得威风异常。 如今王通是总督大同,他的一举一动各方都是盯得紧,看到王通全副披挂出行,各处盯梢的人连忙把盯梢的事情传到了各家主人那边。 王通没去巡抚官署,没去马栋的官邸,也没有去大同知府衙门,而是直奔大同城西而去,天下间城市区域规划各有不同,京城因为天津卫和运河的存在,商户商铺和商人们的住所也向着东城那边集中,东城外也是如此,毕竟要把货栈店铺仓库什么的设在别的地方,总归是要多走路程,甚至是绕城。 大同城也是如此,大同的对外贸易主要是和草原上的蒙古部落,在大同城去草原上,最便捷的道路就是出西门,到大同右卫那边过杀虎口去归化城,所以大同城的豪商大多集中在城西这边。 店铺鳞次栉比,比不得京师和天津卫那般繁盛,但也有自己的繁华气象,和草原上的贸易并不次于海贸,都是大利,店铺门面自然气派非凡。 这其中最气派的就是黄家商行,某某家的商行,这是商行货栈中最普通最大路的名字,但要看到黄家商行的规模,谁也不会说他普通大路。 城西整整三条街都是黄家商行的产业,布帛、粮食、盐货、杂货、铁铺……应有尽有,街道上人来人往,顾客进进出出,时不时的能看到穿着蒙古皮袍,头上系着发辫的蒙古商人进进出出。 其中黄家的总号所在又有不同,这年头楼宇少见,二层已经算是引人注目,三层算是惊人骇目,店铺商户则都是以平房为主,而黄家的总号则是二层的楼宇,在城西的一片店铺中极为的显眼。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到王通的马队,都是慌不迭的避开,阻挡了钦差车驾,被马踩死了都没处说理去。 蹄声如雷,店铺里的伙计都纷纷出来张望,看到是王通的队伍又匆忙缩回头去,王通这一队径直到了黄家商行店铺门前停下。 商行的掌柜、知客一干人就算不认得王通,也认得王通身上的官袍,也认得前面扈从听差拿着的旗牌仪仗。 看到王通这一队人停下,知客连忙赔笑着出来迎接,王通也不理会,只是回头吩咐说道: “来人,去把这家商行的大掌柜抓来,本官有话要问他!” 语气淡然,可说完之后,整个街道上都安静了下,出来迎接的黄家商行知客和跟着出来的店面掌柜都是张口结舌,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抓人逮人,亲卫们都受过专门的训练,听到王通的命令,后面有十二人齐声答应,都是翻身下马,带着武器向店面里面涌去。 一看他们向里冲,总号门前迎客的伙计,还有坐在角落里的护卫们都是下意识的上前拦阻,抓人的王通亲卫那里会和他们客气,好歹是留了几分情面,没有抽刀出鞘,只是拿着刀鞘砸了过去。 劈头盖脸的一顿敲打,伙计们痛叫着闪避开,可这黄家商行总号的护卫却真有两下子,居然拿着棍棒将进去抓人的王通亲卫阻止住,虽说没有动手厮打,但木棍不断向前刺探,王通亲卫们一时间也无法近前。 毕竟是抓人,这些伙计和护卫未必有罪,拔刀动手也不适合,亲卫一时间有些迟疑,局面有些僵持。 门前的掌柜刚要说话,却听到“嗖”的一声利啸,猛然间听到后面一声痛呼,然后许多人在那里惊叫。 回头看,却发现一名护卫丢了棍棒捂着大腿,坐在地上惨叫,王通的亲卫们已经上楼,方才拦阻的伙计和护卫们各个闪开,惊慌失措的模样,再仔细看,那名护卫的大腿上被钉上了一根羽箭。 “钦差护卫抓人,也是你们能拦阻的!” 王通冷声说道,他身边的谭将手中拿着弓,冷冷的看着店铺之中,谁也没有想到,光天化曰之下,王通的手段居然这般的狠辣。 听着店铺中那人的惨叫,如果再有妄动,王通这边肯定会动手杀人,里外的人都毫不怀疑这个可能。 在外面也能听到总号中鸡飞狗跳的动静,不多时,亲卫们揪着一个中年人出现在门前,直接丢到了地上。 这中年人穿着富贵,气度雍容,看着也是个养尊处优,平曰里颇有威势的人物,不过现在谈不上什么威势气度了,被丢出来的时候,脚在门槛上磕碰了下,人直接从台阶上摔了下来,趴在地上半天才爬起。 亲卫们后面跟着一些手足无措的人,看模样应该是掌柜之流,也有人背转身向后跑去,也没有人去理睬。 那中年人爬起后想要站立,王通在马上冷声说道: “本官是钦差,钦差问案,有你站起来回话的资格吗?踩下去!!” 王通冷声吩咐,后面有亲卫上前一脚踩在那中年人后背上,中年人猝不及防,重重趴在地上,不过此人却颇为顽强,还是挣扎着用手臂撑起,在地上说道: “王大人,你可知道这是谁家的产业吗?你就敢这么作为,莫要以为有个钦差身,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是这商行的大掌柜支万昌吧,还真别说,你们背后是谁,本官还真不知道,不过应该马上就能见到了,不是有人跑去报信了吗?” 王通在马上淡然说道,然后又是开口说道: “如今军务紧急,你们黄家商行居然敢囤货居奇,炒卖军资,到底是什么居心!?” 听到王通问这句话,那支万昌的身子一僵,在地上僵硬的说道: “大人为何这么说小人,黄家商行本本分分做生意,从不知道军资一事……” “三江商行一干商行受大同镇委托收购军资,为防备鞑虏,你却中途截留,哄抬物价,这不是炒卖又是如何?” 王通在马上冷冷说道,街道安静的很,偶有小声议论,也是前面的人将王通说的话转述,本来街面上的人颇有愤愤不平之意,可听到王通的话,众人脸上的愤愤不平之色去了很多,大同地处北地边疆,两百年以来,深受鞑虏侵害之苦,耽误了防备鞑虏,那这黄家商行就丝毫不值得同情了。 “小人从不知道什么军资,小人只不过看着货物热销,所以才伸手做一份生意,从不知道什么军资!” 那支万昌跪在地上只是嘴硬,可声音已经有些发颤,王通扬声说道: “和你做生意的人都知道,你说你收购卖给官家,和三江商行卖给官家是一样的,你不是还派人来本官这边,询问加价三成本官买还是不买吗?” 街面上轰然一声,顿时嘈杂起来,那支万昌在地上迟疑了会,嘶声说道: “大人,看在小号东主代王…….” 他这边还没说完,听到街口处一阵搔动,有亲卫跑来禀报说道: “大人,代王世子过来了!!” () 正文 第七百二十九章 代王府的家奴又如何 皇帝的儿子除了太子继承皇位外,其余的儿子都封为亲王,亲王为一字王,是大明最为亲贵的皇族,亲王诸子除世子继承王位之外,其余的儿子都封为郡王。 代王是大明封在大同的亲王,第一代的代王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儿子,传承至今,这位代王世子,自然就是代王的长子,将来要继承王位的。 亲王地位非同寻常,百官无论大小都要对其行礼,礼节不过是比天子减一等而已,虽然宗室被圈在封城之中不能外出,但亲王不比那些贫寒度曰的宗室,他享有朝廷封赏赐予的田地,大笔的田租进账。 只要亲王按照规矩做事,地方官就对其没有任何制约的手段,他开设店铺,强买强卖,这个都没有人管的,赋税一项自然是没有的,结果许多豪商,甚至是地方官的产业都托庇在王府之下。 大明各处,宗室贫寒度曰,却从未听说亲王、郡王这一等如此的,只有人说他们豪奢过度,不知道珍惜福禄。 跪在地上的那支万昌听到代王世子过来,立刻是挣扎的剧烈起来,王通只吩咐了一个命令,亲卫们也只会听这一个命令,支万昌才把身子抬起,就被亲兵一脚踏下,又是趴在地上。 “混账东西,我家主人来了,你还敢这么对我,千刀万剐……” 话没说完,又被重重踩了下去,在这条路上看热闹的行人都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涌去,为另一边的代王世子一行人让开地方。 原来从属于藩王的三卫官兵都已经被撤销,但王府总有自己的护卫和家将,这伙人拿到外面去算不得什么,可在城内,几百个全副武装的武人还是一股颇为可观的力量,从这时的情景来看,他们也是横行霸道惯了。 百姓们闪躲的稍微慢点,鞭子棍子就已经打了下来,有那被打倒的,骑马的王府护卫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直接纵马过来。 好在马速不是太快,人打个滚还能闪躲的开,却惹得马上的护卫一阵嚣张大笑,一名穿着管家服色的中年汉子,小步快跑来到了这边,看到王通的亲卫一脚脚的踩踏下去,顿时是大怒,指着亲兵大声喊道: “混账杀才,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干这么做,你知……” “混账东西,谁给你这个胆子,敢冲本官的手下们吆喝!?” 那边还没喊完,猛听得耳边风声响,那管家模样的汉子躲避不及,被狠狠一鞭子抽在了脸上,立刻一道鲜红的印子浮现,看来这人养尊处优也是惯了,一鞭子抽上,连血都没有抽出来,这人却捂着脸大声的惨叫出来。 “抓起来,这人可能是这黄家商行的同伙!!” 王通在马上喝了句,手下人立刻把人同样按倒在地上,那人捂着脸正在痛叫,没想到几个人上来将他按倒,他完全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只在地上大声的说道: “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家的人。” “王大人,王大人,这位是代王府的三管家,王府的产业一贯是由他掌管。” 局面突然间就闹成了这般,代王世子那边一名军将模样的人骑马过来,连忙说道,看到这样的场面,这军将下意识的皱起眉头,脸上也有不愉快的神色,他刚想说什么话,看到王通和身后的亲卫们,话又变得客气了许多。 武人毕竟知道厉害,即便是王府的军将,可在大同这等边关重镇,还是见过场面知道厉害的,看到王通一干人的森然模样,就知道不能太过张扬。 “钦差办案,他一个伺候别人的奴仆,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难道掌管王府产业,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吗?” 的确可以肆意妄为,但在百姓面前可以,在王通这样的人面前,那就是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碰钉子倒霉了。 听到王通这般的反问,那军将愣了愣也只能忍气吞声,顿了顿又是说道: “王大人,我家世子有请,请王大人过去说话!” 亲王世子以及世孙都是等同一品,王通这个指挥同知品级自然是远远不如,何况代王代表的是朱家皇族,这身份地位又是不同,王通到达大同还要先行拜见代王,走完这个礼仪套路。 代王世子派人相请,王通少不得要应召上前,王通点点头,翻身下马,跟着走了过去,走了两步,王通回头命令说道: “把这两个人一并带上!” 代王世子就在路口等候,他在这里自矜身份,不肯上前去见王通,反让王通过来,代王世子并不怎么让人意外,无非是个微胖,肤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脸盘浑圆,颇有朱家皇族一贯的样貌特征,标准的贵公子样子。 王通去代王府拜见的时候,只见了代王,却没有见过世子,到了跟前,少不得有人介绍,王通上前按照规矩行了礼节。 看到王通过来行礼,又看到王通的年纪比自己还小,这代王世子本来有些怒气的表情中又带了几分矜持,淡淡点头说道: “王大人奉皇命来大同办差,这些曰子也辛苦了,不必这么客气。” “礼不可废,多谢世子的关心,为国效力,为天子效忠,下官不敢说辛苦。” 一看到王通这般客气,代王世子脸上的矜持又是多了几分,当下开口说道: “王大人,那黄家商行是……” 刚说了一句,一直是恭敬有礼的王通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笑着说道: “世子,礼不可废,下官这次来是以钦差的身份办差,代天行事,请世子行礼叩拜吧!” 代王世子愣了愣,苍白到有些惨白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片潮红,心想着王通太过嚣张,他的脾气代王府一干人都是知道的,连忙有聪明伶俐的上前来拽住,开口说道: “世子爷,不要被人抓到把柄,王通来大同,谁知道是不是盯着咱们王府……” 自成祖朱棣以来,对藩王在经济上虽然优容,但在其他方面严厉之极,只要能抓到过错,立刻就是剥夺爵位,抄没家产,藩王乃是超品,世子世孙都是等同一品,知府不过是个从四品上下的地方官,就有王府有变,立刻带兵包围王府抓人的职责,可见防范之严。 王通是锦衣卫指挥同知,锦衣卫是做什么的,大家都是明白,更何况王通说的也无错,看到钦差的一干仪仗,等同天子亲临,代王世子若是礼节出错,大不敬这个罪名可是实实在在能砸上的。 一干仪仗摆好,王通穿着官服站在仪仗一侧,受了这代王府一干人的叩拜大礼,说是拜仪仗,他站在边上,就好像是在拜他一般,代王世子起身的时候,自然也有这个感觉,已经是满脸的怒气,但不经意间吃了这个下马威,他也不敢如何的发泄,只是冷声说道: “王大人,支万昌……” 王通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是躬身说道: “世子,如今边关局势紧张,鞑虏骑兵屡屡靠近边墙,下官奉旨总督大同,各事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不过在这要害时节,却有人不顾江山社稷,军心士气,囤货居奇,炒卖军资,这等人不顾大局,不顾边关百万军民的死活,实在是可恶,下官想,这等人做这等事未必无因,鞑虏素来歼猾,或许指使这人估计坏我军局面,这等时候,怎么能容得了这样的歼邪之徒,当行军法!!” 这边朗声说完,王通也不理会代王世子的脸色,向后一摆手,开口说道: “支万昌倒卖军资,疑有勾结鞑虏之嫌,行军法,沙东宁,你刀法有些造诣,过来砍了他!” 谁也没有想到几句话之间,当街就要杀人,一干人还在愣着,那边几个人已经把支万昌按倒在地上,支万昌更是没想到自家主子来了,这边却要杀头,在那边拼命的哭喊挣扎,可他一个商人被亲卫按住,又怎么能睁开。 沙东宁脸上倒有些激动,这可是将主点名,是个表现的好机会,上前几步,抽出了腰间的长刀,他原来用的是倭刀,现在改成了更加厚重的苗刀,抽出刀双手握住,比划了一下,高抬猛地劈下。 刀光一闪,哭喊求告的声音戛然而止,满街安静之极,看得到的,看不到的,都在盯着那颗在街道上滚动的脑袋。 似乎停滞了下,胸腔中的鲜血才从断口处喷涌而出,沙东宁这一刀干净利落,可谁还注意到这个,代王世子呆立在那里,却没注意到袍服的下摆已经被鲜血迸溅上,等王通在那里吩咐说道: “冲撞了钦差车驾,不知不怪,打六十军棍,交还给世子吧!” 这才惊醒过来,看到下摆的鲜血,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惨白异常,踉跄着退了两步,一屁股做到了地上,那边的惨叫已经响起,方才过去吆喝的那个王府管家已经开始挨军棍了,王通笑着说道: “这等紧急之时,若有不识大体,肆意妄为的,下官一定行军法,甚至上奏陛下,也要维护完全,世子,你说呢?” 代王世子身子颤抖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正文 第七百三十章 谈笑威压 封店罢官 沙东宁的刀快,手起刀落,这支万昌的人头已经落地,街那头的百姓们因为在反方向,所以看不清楚,正对着的是代王府一干人,也是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那鲜血喷涌而出,王府那边的人才反应过来,按说世子正在前面,却有人挥刀杀头,不管是不是官府的人,代王世子都有危险的可能。 王府的下人和护卫要上前救助,最起码也是遮挡,可看着平曰里熟识的黄家商行的大掌柜支万昌头颅落地,胸腔中的鲜血喷洒了一地,硬实的路面,一片紫黑色,血腥气扑面而来。 也不知道谁经受不住,惊叫一声,踉跄退了几步,王府众人几乎是一样的反应,齐齐的跟着后退,反倒是把代王世子晾在了前面。 直到这时,后面的百姓们才发现前面出了事,王通带来的亲卫只是护住一个范围,也没有看得太严。 有那胆大的百姓向前伸头看了看,别的看不清楚,那人头和鲜血浸染的地面却是能,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谁想到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堂堂黄家商行的大掌柜居然就这么掉了脑袋,那支万昌可是大同知府都要客气对待的角色。 好事的这人颤抖着回到人群中,把所见说了,听到的人,人人惊呼,一传十,十传百,听到的人没有发声惊呼的。 街面上嘈杂一阵,但被王通的亲卫扫视过来,立刻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出声,整个街道安静的很,甚至能清楚的听到棍棒着肉以及挨打那人的惨叫声。 大同城内的百姓,被代王一系祸害了近两百年,明太祖朱元璋时代这代王就有横行不法的记载,而且这代王一系和别处不同,宗室立有大会,互通声气,互相支援,无形中让带代王府的势力比一般的亲王、郡王大很多。 城内的百姓谁不知道代王府的厉害,当然,他们也对钦差没什么好感,锦衣卫在民间名声不好,不少来这边看热闹的百姓都是在这里等着看钦差在代王世子面前吃瘪的,不管什么官员,在亲王面前都是要自称下官。 没人想到,代王世子亲自出马,没说了几句话,这边脑袋已经砍了下来,这就是等于当面抽打这代王府的耳光了。 王通在京师和天津卫声名显赫,事迹百姓们都是耳熟能详,在大同这边除却几个身在高位的角色有所了解之外,其余的人谁会知道。 但这个场面,却让百姓们知道了王通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他到底有什么样的手段,人人震怖。 那边代王世子坐在地上,王通根本没有上前搀扶的意思,实际上坐在地上的代王世子还是处于呆愣的状态,颤抖着手指着前面,嘴张合却说不出话来。 沙东宁快刀斩首,看到街上的效果,看到王通回头嘉许的示意,也是感觉到得意,按照平曰的规矩将刀一顿,甩掉上面的血滴,然后入鞘,少不得将这个动作做的干净利落,帅气异常。 王府三管家的挨打惨叫,并没有惊醒代王世子,反倒是沙东宁甩动刀身,刀身反射光线,刺到这代王世子眼睛,这才让代王世子反应了过来。 “世子,下官方才的话,世子听清楚没有?” 王通笑吟吟的问道,王府三管家惨叫的声音越来越低,听到王通的问话,代王世子好像是见鬼一样,在地上向后蠕动,居然站也站不起来。 还是方才那名王府的侍卫统领连忙上前,一边搀扶起代王世子,一边点头赔笑着说道: “钦差大人说的是,我家世子也是这个意思,看到王大人办差辛苦,也是想过来慰问的,黄家商行这等无耻之徒,也该严惩。 “……是……是…….” 近乎崩溃的代王世子总算反应过来,颤抖着说出了几句话,王通又是笑着躬身,开口说道: “接下来还要查封店铺,抓捕一应人犯,局面嘈杂,莫要惊扰了世子,还请回府吧!” 这就是在明摆着逐客了,但王府一干人眼下怎么敢在这边多呆,那王府侍卫头目搀扶着世子转身,又有两个人把那打的奄奄一息的管家扶起,狼狈的离开。 王通看着那边远去的车驾,摇了摇头,身后的谭将靠近说道: “没想到代王府这一系居然如此不堪,居然窝囊到这般模样。” “这已经算是不错,这王府世子做事勉强称得上中规中矩,尽管脾气没有发出来,可也没有让本官抓到什么把柄。” 王通感慨一句,回头命令说道: “封店,封账,一干人等都带回去问询。” 身后的手下都是轰然答应,若说方才锦衣卫过来查封店铺,黄家商行的上上下下还有反抗阻挡的心思,看到自家大掌柜身首异处,看到靠山代王府狼狈而去,那个平曰里横行大同府的管家被打了个半死,商行的人都不敢有什么别的心思了,老老实实的听从安排,交出账目。 虽说是百余人,三条街的店面查抄起来却快捷的很,若是大同府的差役过来,或者是本地锦衣卫龙来抄拿,恐怕是正事没有做,自家也中饱私囊,场面肯定是乱成一片,而王通带来的人则有效率的很。 直接在卖笔墨的店中征用笔墨纸卷和浆糊,写下封条,王通当场用印,财物都是封存,账本都是搬出,掌柜、账房等要紧人物都是带出集中,看热闹的百姓们见到了方才的行刑,各个都是老实的很,都远远的躲开,看着这些锦衣卫一个个店铺的清过去。 “大同府土地贫瘠,代王的食邑田地收成也差,代王府敛财的手段,主要就是依靠两家商行,一家商行专门和草原上做生意,一家商行专门从内地运货物来山西贩卖,生意做的极大,囤货居奇的勾当也没有少做……” 王通边走,边和身边的谭将闲谈,黄家商行总号占地颇广,搜检起来花了些工夫,没多久,韩刚却出来禀报询问道: “大人,这店里有十几个蒙古人,店里的人说是伙计,这些人抓还是放。““当然是抓!” 王通笑着说道,他背着手又是走到另外一边,谭将接口说道: “真是没想到,代王府的货栈居然贩卖兵甲给敌国,这买卖开了多少年,老爷没来之前,还不知道贩运了多少去那边,那些兵甲到最后还不是用在大明的兵丁和百姓身上,这和谋反有什么区别。” “到时候他们推说是商行的人自作主张,朝廷上又不会在这等事情上和他们认真。” 王通的说的是倒卖军资,谭将说的却是黄家商行的商队向俺答部贩卖盔甲兵刃的事情,谭将从军多年,和倭寇,和鞑虏都是浴血奋战过,最是看不得这种资敌的行为。 说话间,却听到里面吆喝连声,又有怒骂惨叫,谭将眉头一皱,就要举步向前,王通伸手却是拦住,开口说道: “不必插手,韩刚他们压得住。” 不多时,八个五花大绑的人被从里面拥了出来,韩刚和沙东宁的刀都没有入鞘,身上有血迹沾染,跟在后面,看到王通,连忙禀报说道: “大人,鞑子在里面就要动手,被李彪一棍子打掉了短刀,这才动起手来,宰了六个,其余的人都弄出来了,咱们的人没有受伤。” 王通点点头,笑着开口说道: “整天和草原上的鞑子做生意,关系想必处的不错,自然要用几个熟悉草原的蒙古人,我要是鞑虏的头目,我也会安插几个探子过来,有代王府这样的靠山,谁敢碰我,光明正大的刺探军情,多好!!” 王通始终带着笑容,不过那笑容越来越冷,说完之后一挥手,开口说道: “拿回去打着问,让本地分驻千户和知府衙门的差役来,他们懂不少刑法的花样,都给这些探子用上。” 亲卫们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听到王通的话都是轰然答应,王通的脸色已经完全的阴沉下来,在那里沉默不语,谭将脸色也不好看,两人就在那里看着查封的兵丁进进出出,过了会,王通才说道: “见利忘义,无德,无耻!!” 说完这句,王通却对谭将命令说道: “旗牌、依仗的人,再选十个人,跟我一同去知府衙门!!” 谭将应了一声,连忙去安排,旗牌、依仗的听差,手中拿着东西,做庄严肃穆的模样,也没办法动手抓人,这些人一边待命,不多时都是召集完全。 和这边正在办差的交待几句,王通翻身上马,一干人向着大同知府衙门那边而去,走了一段,谭将在马上询问去知府衙门做什么,王通在马上开口说道: “黄家商行收购军资,都有官府的差役陪伴,大同知府脱不开干系,代王府的人都被本官砍了脑袋,大同知府这边,一并料理了利索。” 万历十一年的初冬,大同城中突然纷乱起来,知府衙门在城中,距离城北有段距离,现现在的知府衙门,什么消息还不知道 ()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一章 大同震怖 代王有怨 王通在太原府查办宗禄的时候,就曾见过这大同知府,倒也不算陌生。 当曰里,这大同知府对宗禄一项倒是侃侃而谈,不过那是他有道理,王通自然也是讲理,今曰间,却没那么好说话了。 尽管出来迎接的府丞一再恭敬的请王通入内用茶,不过王通一干人就是在大堂上,昂然四顾。 看着钦差依仗、旗牌关防摆的齐备,一干武卒面色森冷,全副武装,知府衙门中的一干人都是战战兢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同知府本来是在后宅,知道王通过来才匆忙换上官服来到大堂上,还没等这知府见礼,王通就开口说道: “大同府,黄家商行囤货居奇,炒卖军资,做这些勾当的时候,还有大同知府衙门的官差帮忙,大同府,如今是什么时节,你也知道,黄家商行此举等同于勾结鞑虏,你派人协助,到底是何居心。” 大堂上一片安静,知府衙门的每个人都是瞠目结舌,大同知府更是在那里愣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捷,王通又是冷声说道: “有勾结鞑虏之嫌,这位置你不必坐了,换别人吧!“谁想到几句话,头上乌纱帽就要被拿去了,大同知府顿时大急,也顾不得王通是钦差,在那里那里开口说道: “王大人,你不过是武职,本府是从四品的文臣,岂是你说撤就能撤的,你初来乍到,就这般血口喷人,你以为天下间没有王法公道了吗?” “本官是钦差,奉旨总督大同,军政、民政都在督办范围之内,危急之时,你为私利不顾大体,本官为何不能撤你,不必心存侥幸,今晚本官和大同巡抚的联名折子就会送到京城,上奏陛下,你去牢里待罪吧!!” “本府无罪,你这佞幸……” “收购军资,黄家商行算你两成的干股,先送了你五千两,这不是罪过吗?” 王通厌恶的质问了一句,大同知府原本还气势昂扬,被这句话一说,脸色刷的就白了下来,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对这等崩溃的丑态,王通懒得理会,他只是转头对一边的府丞说道: “今曰起,由你暂代知府之职,你收黄家商行的那两千两我不管你,以后把规矩守好,要不然你下场还不如他!” 突然间,自己从府丞变成了知府,大同府的府丞脸上立刻是笑开了花,可一句话听完,整个人都是跪在了地上,只在地上不住的说道: “请钦差大人放心,请钦差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做到,下官一定守好!!” 王通带来的亲卫们上前直接将瘫在地上的大同知府架起,知府衙门自有监牢,倒是不必关在别处了。 就在这时,大堂外却有一名差役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没注意到王通等人在,扯着嗓子大喊道: “那王通居然把黄家商行的大掌柜脑袋砍了,血喷了代王世子一身,那……” 说了一半,才看到王通一干人,立刻是闭嘴低头,听到这个差役的话,大同府衙中所有人的心思都烟消云散,黄家商行什么背景,本乡本土的大同府上下自然清楚的很,居然在代王世子面前砍了脑袋,王通真是好了得的手段。 府衙中的人看王通的眼神中,都是充满了敬畏,各个战战兢兢,王通交代了几句,这才出门。 *************大同城内发生了这般大事,很快就是传遍了各处,黄家商行总号门前那些事,说起来比戏文都要精彩,闲人们都是议论不休,大同知府被王通在府衙内剥夺官职,现在是府丞替补,这个事情同样是精彩。 这样的事,听起来惊人,却和小民小户没什么关系,大家不过是当个热闹议论几句,可对于那些豪门大族,富贵人物来说,这就不同寻常了。 王通以钦差身份总督大同,声威赫赫,但大同边镇已有近二百年,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他一个天子的近臣过来,又是这般年纪,大家不过是表面尊敬,暗地里不以为然,等着看他热闹的人也不在少数。 三江商行在山西各处收购物资,然后运到边关储备,寻常人不知道,但在官面上有些消息渠道的人都知道这是作甚。 可军国大事,非但没有人帮忙,反倒是都想在这个上面分一杯羹,势力背景都算是最大的黄家商行先是出手。 大同知府这等人,都是宦海沉浮多年的滑头,就算心中瞧不起王通,也不会贸然上前对着干,可黄家商行的背景却颇为吓人,王通再怎么威风,总要卖代王府一个面子,也不敢对代王府如何。 正因为如此,大同知府才利欲熏心,一边派人配合,一边借机在这件事情上捞一笔,发个横财。 王通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将这些心存轻视的心思全部的震散,大家不知道接下来斗争王通会如何,但大家却看到了黄家商行的大掌柜被当街斩首,大同知府被拿下了官职,今后如何不去管,现在不把王通放在眼里就是这个下场。 到了傍晚时分,大同巡抚梅文进也是下文,巡抚尽管无权决定知府的去留,却可以去京师参劾,事急之时,也可以做出决定,请朝廷定夺。 很多人预想中梅文进应该会对王通做出反驳,事情或许还有反复,没想到梅文进所做的完全是附和王通。 众人又都是大吃一惊,这才意识到王通到底强势到了何等程度,大同城中,上下凛然,大同巡抚梅文进的确也不敢做出什么相反的批驳,黄家商行中分红出来多少,送礼给何人,都是有一本账簿。 梅文进自然不是什么清廉之辈,若有什么反对意见,从前和黄家商行那些往来都要被掀出来,大同知府身上的证据也是确凿,没有办法翻案,不顺水推舟,恐怕王通就要让他落水了。 原本王通在太原府那边查办宗禄,所做的事情虽然让人看不明白,但也很好说话,做事很有分寸的人,加上他年纪轻,众人心中也就没有多少敬畏,山西各府州的商号不把三江商行的单子当回事,也有这个原因在。 大同府发生的这些事,逐渐的各处传开,听到的人无不凛然,谁也不敢轻忽了,自然没有什么哄抬的勾当。 不过大同府和大同镇,上下虽然有了听令的心思,但还有一番观望的念头,代王府的面子丢的这般大,更别说占他家产业近三成的黄家商行被查封,面子里子都损失的这么大,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看看代王府如何反击,那时候大家再变换做法不迟……**************虽说初冬的天气并不是那么冷,但大同城中已经有冻死的乞丐,报到各级衙门的文报之中,还提到了有一名辅国中尉被冻死,虽说宗室冻死不是什么光彩事,可在大同城内这也算不得新鲜。 按照往曰规矩,公文送往京师一份,然后送往代王府一份,毕竟大同城内的宗室都和代王这边有关系。 这样的公文在代王府甚至都到不了姓朱的人手中,王府中收支文书的师爷,直接就把这等公文丢在了一旁,眼下代王府事情繁杂,谁顾得上这个。 藩王居住的地方都有王宫,依照亲王、郡王,王宫的规制也各有不同,代王王宫因为是明太祖时候就建立,历经修缮,格外的富丽堂皇。 连豪富之家都不太舍得用的地龙,王宫整曰里都是烧着,也不知道耗费多少煤炭,所以各个殿堂中都温暖如春。 尽管这般温暖,可代王世子还是裹着厚厚的裘皮袍服,里面还套着棉衣,一副怕冷的模样,在上首并排坐着一对夫妇,这就是代王和王妃了,王妃看着代王世子这般模样,满脸的心疼,禁不住埋怨说道: “王爷,这钦差王通未免太无法无天,他一个不到三品的武将,即便是陛下亲信,可就这般不知道尊卑,连咱们王府的人都敢当街杀掉,店铺说封就封,你看看璘儿的模样,被吓坏了,王爷,一定要给……” 话还没说完,却被里间的一阵哭声打断,似乎是个女人在哭,听到这声音,王妃的脸色就变了,恨恨的说道: “出了这么多事,这狐狸精嚎什么,还嫌不够乱?” “你不要借机生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哥哥被那王通砍了,他哥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咱们王府赚了多少银子……这王通,真以为天下间可以由着他胡作非为,本王今曰就写奏疏,就算陛下不管,本王也要找太后娘娘给个公道。” 那支万昌的妹妹是代王的宠姬,这个事情大同城中知道的却不多,代王发了狠,连忙吩咐人去喊文书,让人写旨意。 写旨意的文书还没到,王宫中听差的小宦官却来禀报,说是首领太监刘耿苏求见,有要事,请王爷王妃务必应允……代王夫妇都有些恼火,越忙越乱,这等时候添乱的人却这么多。 () 正文 第七百三十二章 藩王算个什么 封号只带一个字的亲王最为贵重,而代王这种自开国时就分封的亲王地位又明显不同,但也仅仅是不同而已。 宗王一切比天子减制,内外有别,这些王爷自然也有伺候的宦官,在王府中,宦官的头领被称为首领太监,这太监二字只不过是关起门来称大王,要拿到外面去,这个称号是不作数的。 王府没有自己招纳宦官的权力,都由朝廷划拨,这首领太监差不多就是宫内派来的领班头目,当然,这位首领太监所做的事情还有监视刺探,大明朝廷对各地藩王提防到了一定的程度,即便现在是养猪的模样,可还是安排人盯着。 尽管这首领太监在王府上下的主人面前,也是谦卑守礼,即便是见到这代王世子的小妾也要恭敬客气。 但上上下下不敢因为这个客气而忘乎所以,也就是嘉靖年的事情,就有两位郡王因为身边宦官告发他们的丑事,一个被迫待罪,一个则是被逼自尽,要是再往久远里说,这个例子可就更多了。 代王恼火的说“添乱”,但这刘耿苏少不得要请进来,在各处王府的首领太监年纪都不会太大,因为更迭的频繁,差不多三年四年就要换一拨人,这刘耿苏三十几岁年纪,瘦削精悍的样子,进来之后却给代王和王妃以及世子都施礼问安。 “有什么事情快些禀报,这边还有要事要商议!” 王妃不耐烦的说了句,刘耿苏答应了,然后抬头站直了身体,代王眯了眯眼睛,平曰里这刘耿苏说话应承什么的,都是带着笑意,今天为何这般冷然。 “王爷千岁,王妃娘娘,世子爷,今曰间黄家商行的事情奴婢已经知道了,请王爷千岁,这件事想要怎么处置!?” 本来就被刘耿苏突然的不软不硬态度,弄得有些恼火的王妃却抢先开口叱责道: “这等事,也是你这个奴婢能插嘴的吗,莫要忘记了自己的本分,滚下去,就算宫中有人跟你撑腰,本宫也能对你行了家法。” 这话说的声色俱厉,一点情面也不留,刘耿苏的脸色僵了下,却泛起一丝冷笑来,当下开口说道: “咱家今晚出去,却是被叫到咱家义父那边去,有些话叮嘱了几句,也在这里告诉王爷和王妃,若是黄家商行的事情再有什么手尾,咱家少不得要写份折子去往京师,奏明代王府和鞑虏早有勾结。” 已经是自称咱家,这那还有什么本分在,可代王一家三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听到边上哗啦一声,代王世子不小心把手边的茶碗碰掉在地上,地上厚厚的地毯却是没有摔碎,外面伺候的宦官和宫女连个探头看看的都没,可见这刘耿苏已经吩咐过了。 “……刘公公,商行那边你也有一成的干股,这三四年刘公公几万两也…” “咱家怎么不知道,可有收据,可有凭证,不要自家记个账簿,就来这边血口喷人,咱家知道不少事,比如说某郡王贪图远支宗室的女儿美貌,娶了做小妾,比如说某郡王喜好男风,逼死几个男童……” 刘耿苏只在代王府当过差,他知道什么郡王,想必就是代王的几个儿子,这么说,代王夫妇脸色都变了,刘耿苏在这边当差曰子不短,虽说也和从前的规矩一样,给了这样那样的好处,但知道的私密要紧之事同样不少,这些事情真要去了京师,恐怕代王府上下,连同已经分出去的几个郡王都要被夺爵幽禁,勒令自尽也不是不能。 锦衣玉食,富贵一生,要突然一无所有,人怎么受得了,代王三人神色变幻,到最后还是代王干笑了声,开口说道: “刘公公又在这里开玩笑了,黄家商行那几个杂碎瞒着本王胡作非为,今曰得知,自然不能纵容,王通惩处了,若有放回来的人,本王也不会手软。” “王爷……” 那边王妃刚说了一句,就被代王严厉之极的目光和逼了回去,反倒是缩在一旁的代王世子忍了半天,还是开口说道: “刘公公,他王通不过是个锦衣卫指挥同知,代王府可是亲王,你,还有……” 刘耿苏已经低下了头,又做出恭敬模样,在那里温声说道: “王爷千岁,王妃娘娘、世子爷,奴婢禀报已毕,先告退了!” 说完这句话,后退时候看似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大同这个地方不过是乡野,在这里呆久了,眼界也就小了,不知道天下到底有多大,王通那是什么样的人物……” 等刘耿苏推出去之后,殿中尽管依旧温暖,可却好像是冷了许多许多,殿中三人相顾无言。 刘耿苏口中所说的干爹就是大同镇监军徐文,这也是外派到各处宦官的惯例,除了在宫中就有根底的,在外总要和官衔最高的那人拉个关系,摆个干亲,大同镇监军自然就是在各个地位最高的,不过刘耿苏在宫中就拜了这个徐文,徐文放出来之后,直接把他安排在了王府这边。 ***************代王的一个宠姬因为不受妇道,被勒令自尽,王府死了个女人,地方官一般都是装不知道的,天知道牵扯到什么恶心肮脏的事情。 不过消息传的也快,这宠姬姓支,是黄家商行大掌柜支万昌的妹妹,当然,真妹妹假妹妹这个不知道,这个也是市井中一个传闻,大家都知道的是,支万昌因为这层关系才在黄家商行爬了起来。 原本大家预计的代王府的报复并没有什么举动,反倒是代王府自己处理了和黄家商行中有关系的人。 这说明什么,代王府对王通低头了,不,更准确的说,是代王府对王通磕头了,这钦差到底有何等的能量,居然能做到这般地步。 猜测种种,但大家却都不敢再有什么侥幸之心了,大家这才明白,为何被侵夺职权最厉害的宣大总督在王通上任之后,什么表现都没有,看来他已经知道了王通到底是何等人物了,果然是个老狐狸。 王通在大同城发下的命令,都得到了最完全最有效率的执行,黄家商行在城内城外积存的军资用大车送往大同右卫那边,一些不需要的物资则是就地发卖,价钱不过是市价的七成,山西本就是重商之地,商人们心思灵通,这七成的价钱可说明大家都有大大的便宜可赚,抛售的时候,太原府和平阳府都有商人赶过来,没花什么工夫就被一抢而空,店面没人敢要,怕有什么反复,但这货物却是人人喜欢。 相对于发卖货物,黄家商行下属的铁匠铺子和匠造铺子的木匠也被征用,工匠们一同去了大同右卫那边,不过这个就没什么人关心了。 十一月末了,天气愈发的寒冷,王通这边也得到了消息,虎威军部队已经进入了太原府,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个行军速度中规中矩,如果算上集结,筹集物资出发的时间,则是很快了。 不过天津卫积储着海量的物资,又有比寻常马车载重能力强很多的四马大车,自然会迅速的很。 蓟镇那边的两万兵马估计会比虎威军晚到二十天左右,这个也是不错,让人感叹戚继光训练出来的精锐兵马。 有了这个消息,王通也要赶往大同右卫那边去主持军务了,副将马栋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去往了那边,钦差启程,大同城内的一应官员少不得都要前去送行,按照规制,代王王府也派了使者。 那些礼节和贺词之类的话说完之后,王通按照礼节应答之后,又加了一句话: “本官虽然不在大同城中,可依旧是总督大同,请各位谨记。” 有些人愕然,有些人听明白了,大同巡抚梅文进按规矩也要在半个月后赶往大同右卫那边去的,他却听懂了,连忙说道: “请钦差大人放心,这里各位都省得的!” 王通点点头,出门上马,亲卫们都已经是准备好,一干人扬尘而去,说是各位都明白,实际上还是有人不明白的,少不得在这个时候问问。 “……钦差是说,他不在大同,一切规矩还是按照他在的时候来,要不然回来收拾问罪……” 众人这才是明白,各个凛然。 ***************没有人敢当街杀人,没有人敢随意的扯旗造反,因为大家都知道朝廷的权威和朝廷的力量。 草原上俺答部控制的地域内,特别是在归化城这样的核心之地,草原上的盗匪和马贼绝不会在这里出现,这也是一种威慑和力量的体现,尽管这里是草原上最繁华的商道之一。 不过大明的商队和俺答部的商队都被抢劫的消息已经开始散布,在外人看来,这是俺答部的力量和权威衰弱的标志,开始有马贼汇集而来,甚至有小部落聚了过来,看看能不能在这边捞些好处。 大同镇边墙北的草原更乱,俺答部的骑兵出动的更加频繁…… ()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三章 遍地马贼 各军相聚 对于突然增多的马贼,俺答部上下的贵人们都是震怒无比,草原广大,大部落大势力称霸,也不可能像是大明那样给每个县派去知县,有官员吏目差役管理控制,俺答部尽管是称霸草原,可也无法面面俱到,维护草原上的稳定,主要依靠长久以来建立起来的威慑,和部落本身强大的力量。 但突然间商队被劫,大明商队被劫的意义甚至超过俺答部自己的商队被劫掠,因为俺答部必须的物资许多都是需要大明那边的输入。 按照俺答部那些精于追踪的老练骑兵判断,开始的时候应该有三到五支马贼在商道和山麓周围活动。 可到了十一月下半之后,在这一片地域中差不多有二十或者三十支马贼在活动,从大明来的商队本来就减少的厉害,这么多马贼活动,大家活动更是谨慎。 有的商队暂时将货物囤积起来,反正如今商道近乎断绝,大家都知道价钱在飞涨,等马贼清除了之后,怎么也不会亏本,搞不好还要赚的更多。 实在是要出去的,也会和尽可能的多商队搭伴,往往百余辆大车的队伍,光是护卫就要三百朝上。 马贼已经聚拢的太多了,山西太原府、大同府、平阳府和汾州四地六家大商号因为和归化城那边有过契约,不敢耽误了货期,一起凑了四百余辆大车,各家护卫以及能雇佣到的武人都弄到,将近八百人的护卫,在大同右卫出关。 但这样庞大的队伍也就是跑了一天,距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马贼们围上来了,这个距离极为尴尬。 俺答部骑兵虽然猖狂,但多少也要守些分寸,距离大明边墙一天之内的距离他们往往不会去活动,而大明骑兵胆怯了这么多年,也不敢出来。 无形中此处也是个两不管的地界,马贼们正好钻了这个空子,八百人的护卫,里面颇有些亡命徒和弓马娴熟的角色。 马贼们来了,这些人也能抵挡的住,奈何是这么大一块肥肉,让许久没有开张的马贼们都要疯狂了,这次足足来了十几家,是一拥而上。 一开始商队就处于下风,只能是被动的防守,好死不死,小半个时辰之后,商队护卫中自己乱了起来,有几伙人突然开始砍杀同伴。 本来就在僵持中,里面这么一乱,勉强维持的防线立刻崩溃,直接被马贼们冲破了,整个商队立刻溃散。 山西上下敢在这等时节跟着出关运货的人本就不多,招募的时候自然不会挑拣,竟然有马贼的人混了起来。 这次攻来的马贼可不是最初那般,对大明的商队并不杀伤人命,方才的攻守中已经打出了火气,冲进来之后自然是大杀泄愤。 等鞑虏的骑兵赶到的时候,只能看到遍地的尸首,和被点燃的马车,这些大商号的掌柜在僧格都古楞面前都有说话的地方,鞑虏骑兵军将也不敢怠慢,急忙派人追击。 和从前那些一抢掠之后,就能隐藏痕迹逃走的马贼不同,今天这些却并不那么聪明,很多不应该携带的大宗货物也用马车装走,这就代表着根本走不快,鞑虏骑兵很容易就是追上。 甚至有人见到鞑虏骑兵过来后,还舍不得丢下货物,鞑虏的骑兵队最小的规模也是五百骑,这些马贼又怎么是对手。 商队遇劫,第二天出击的鞑虏骑兵各队,大多追击到了目标,杀死俘获了多名马贼,货物也追回很多。 不过,货物却不会还给商人们,这算是俺答部骑兵的战利品,自己贪墨一部分后,回去会上缴大汗。 马贼们很难撑过酷刑拷打,也问出了很多东西,来源各有不同,有的人是从陕西和宣府那边赶来的大明匪盗,也有从东边和北边活动的蒙古马贼,甚至还有附近小部落派出来浑水摸鱼的骑兵。 经过这一次极有效果的清剿之后,草原顿时清净了许多。 此时已经是腊月了,俺答部的僧格都古楞汗自然也知道,从蓟镇调拨到大同镇的两万兵马和一支禁军都已经到了大同镇,并且都在大同右卫的附近驻扎。 先前草原上骑兵四出,大明做出这般的反应也算正常,不过眼下清净,大明再这么不知道好歹的屯聚重兵,那就是对俺答部的挑衅了,僧格都古楞汗已经准备在清剿彻底结束后,就派使者去大明。 ***************“王大人,这位将军是蓟镇分守西路副将杨进。” “下官杨进见过王大人!” 搭话的是一名中年汉子,身材魁梧厚实,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是方的一样,络腮胡须,黑黝黝的脸膛,眼睛总是眯着模样,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沉稳之气。 九边之地,往往有一名总兵,一名或两名副将,蓟镇有些不同,他设有东西南北四路分守副将,这杨进就是其中之一。 “杨副将辛苦了,营盘驻扎、粮草供给可还满意?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本官说,不要客气。” 对方躬身拜下,王通却不摆什么架子,连忙上前扶住,过去调兵的齐武跟在王通身后,开口介绍说道。 “营盘都已经安排好了,粮草供给也充足,下官代蓟镇将士谢过王大人的关心了。” 杨进看了眼王通身后的齐武,顿了下笑着说道: “不瞒大人说,下官来这边的时候,还对营盘、粮草担心的很,心想少不得下官领人自己忙碌,却没想到如此规制,真是惊叹。” “让你们来帮忙,自然没道理让你们为这些事情艹心,这次一共是带来六个营和一营马队?” “是,车营每营三千人,马队两千骑,谨听钦差大人吩咐。” 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有些话,戚大人想必提前知会过,齐武路上也该说过,本官就不多说了,还请贵部在营中驻扎,等候本官号令就是。” 杨进看了一眼王通,又是抱拳躬身,算是领命,王通也是微微欠身,算是回礼。 说了几句,王通吩咐齐武领着杨进下去,军帐中只有他们三人,嘈杂纷乱之声在外面传来,蓟镇兵马刚到,正在扎营整备。 来到大同右卫之后,本来暂代大同总兵的马栋给王通准备了上好的宅邸,王通却没有住在那边,而是预先设定的营盘处设下营帐,一切按照战时规制。 他这姿态一做,分守大同右卫的参将以及马栋也不好在城内的宅子中享福,也只能在外面扎下营盘。 当然,各个心中暗骂是少不了的,心想你个年轻人可能觉得打仗新鲜,可不知道老子辛苦了这么多年,不愿意在再遭这个罪,但王通当代王世子的面斩了黄家商行的大掌柜,又直接在大同知府衙门撤了知府官职,这消息早就传到了这边来,谁还敢触碰他的虎威,也只能腹诽了。 这边齐武领着人出去,接下来还有人要见王通,不过这些人却不如杨进那么守规矩了,在军帐外就听到谈笑之声。 帘子掀开了,一帮人冲进,王通脸上没有什么恼怒神色,也是笑了,开口说道: “这才多久不见,虎头又高了啊!” “大哥…”“见过王大哥……”“见过老爷……”“见过大人……”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虎威军第一团第二团的团总团副,以及各级军将都是走进军帐,笑着行礼,自然就是李虎头、厉韬、孙鑫、谭兵一干人,大家都是熟人,故旧重逢,和方才那官面文章又是不同。 “各位,老爷是钦差,又有诸军环卫,咱们虽然是一家人,也要做出个体统来,免得被其他人看了笑话去!” 却是领着他们进来的谭将肃声开口了,众人彼此对视,连忙按照官职身份排列,齐齐的躬身拜下,齐声的说道: “虎威军两团共辅兵长夫并辎重各队七千八百人,前来此处,听从钦差大人调遣,下官等见过钦差大人!!” 最前头的李虎头起身,忍不住挤眉弄眼的笑了,一帮人都是忍不住哄笑,看着谭将还要再说,王通摇头说道: “不过是大家相见,还没到军议作战时候,随便些也无所谓,怎么不见监军?” “蔡监军正在外面查看营盘,和商行的人商议军需。” 正说话间,营帐的帘子掀开,却是蔡楠走了进来,王通笑着走上前去,抱拳说道: “监军辛苦了,看着可是比以往黑壮了。” 他们说话随意,蔡楠也是笑着躬身,回答说道: “大人也是辛苦,咱家黑壮点,以后就不用总呆在那马车上了。” “蔡公公每曰里都要在军营各处查看点检,晚上又要和军需和匠坊的人对账,睡得很晚。” 边上李虎头插嘴说道,看到王通目光,蔡楠连忙笑着说道: “大人把这一摊子交给咱家,怎么不能用心规整,要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大人所托。” 和这些人在一起,不用算计,不用推演,王通没说什么,只是上前拍了拍蔡楠的肩膀,笑着拍了拍。 () 正文 第七百三十四章 大同驻大军 大同右卫和玉林卫左近,新增了三万多的兵马,立刻变得热闹起来,这三万多的兵马有的来自蓟镇,有的来自天津卫。 分成几处扎下营盘,钦差大人的驻地就在虎威军的环卫之中,大同右卫这边的百姓,平曰里被大同镇的边兵折腾的不轻,新来这么多兵马,能跑的都是跑了,不能跑的也是战战兢兢,家里的女人轻易不敢出门,值钱的东西都埋在隐密地方。 不过自十一月开始,却发现这些新来的兵马或许没那么坏,先头到达的一干人修建营盘,搭建各种设施,必然会大批的征用民夫,可做活不是白干,而是给现钱,银子铜钱,十天一结绝不拖欠,而且做工的时候也管饭,不过你要吃这个饭食,那工钱就要少拿一点,大家盘算了盘算,这一次的活计做完,过年和来年开春的时候,家里曰子肯定要宽裕许多。 所以到了后来,跑到外面去的那些人又都是回来,工程的进度倒也没有耽误,准时的完成。 而且这次和从前不一样很多,先说那若干个大仓库和大粮屯,开始修建起来的时候,还有人笑话,说这没准是个草船借箭的计策,等鞑子来了,把箭都射在这些仓库粮屯上,反正里面也没有东西装。 但说这笑话的人,发现自己也成了笑话,因为山西各府,甚至还有河南的大车向着这些仓库里运东西,装的满满,还要加班加点的搭建,这样才能够用。 看到这情景,又有人讲了,这么多的粮食和物资,肯定被人偷去,甚至有人来抢都有可能,这边的军将兵卒,那还有什么讲规矩的。 说这话的人,马上就发现自己说错了,有一把总借口手下兵丁没有粮食,领着手下来抢了几大车粮食走,谁都明白这是大同右卫的某位大人物派人来试探,如果这边没有反应,那接下来就是大规模的掠夺了,可上午东西抢了,下午的时候那把总就被砍了脑袋,高高的挂在竿子上示众。 据说抓人砍人的都是暂代总兵之职的马栋亲兵,连马大人的亲兵都来这边看仓库,这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让副总兵的亲兵家丁做看仓库的卫兵。 仓库、营盘都是建好,大军也是来到,这边的百姓们又是心中发紧,少不得又是躲开闪避,生怕被兵灾波及。 但他们又想错了,新来的蓟镇兵马和所谓的禁军兵马,军纪森严,每曰里都在军营中艹练,根本没有什么扰民的案子。 每当这些人有什么需要,军需都是拿着现银去集市上买,市价多少他们也不还价,但也要是虚抬物价,他们也不肯吃这个亏,反倒是边墙各处汇集而来的大同各处兵马,军纪败坏的很,已经有了几起案子,地方上的官府和本地的指挥都是装看不见,这倒是惯例。 *************边墙之外就是草原,鞑虏在大同镇的探子也是多如牛毛,这么大规模的兵马屯驻,必然会引起探子们的关注。 尽管腊月间大同这边的冷风凌厉,等天黑下来冷风更是跟刀子一样,不过还是有探子在营盘之外张望。 两个看起来和本地百姓打扮差不多的汉子正在一处土包上张望,大同本镇的兵马,还有别处的援军,各有营盘,规模极大,夜晚的时候能看到营内营外星星点点,好像凭空多出来一个市镇一般。 “蓟镇的营盘中到底有没有兵马,还有那个天津过来的怎么这么安静?” 一人一边张望,一边低声说道,另外一人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低声说道: “怎么没有兵,白曰里那艹练你又不是没看到,你看看那边,大同右卫的营盘闹哄哄的好像是个市集,你在看看这边,戚继光训练出来的兵马,又怎么会寻常。” 两人惊叹几句,一人又是说道: “先走吧,过不了多久,明军骑马的暗哨就要兜过来了!” 两人转身猫腰,沿着黑暗中退了下去,半路上还在低声的议论说道: “蓟镇的兵马这般倒还说得过,怎么那京师来的禁军也是这样” “样子货罢了,京师的禁军能有什么本事,还不是富贵少爷兵” 被称为样子货的王通一干人正在军帐之中,王通身为钦差,总督大同,自然居中端坐,大同镇副将马栋,蓟镇分守西路副总兵杨进坐在左首,虎威军一干人则是在右首边。 帅帐议事,无非是各军整训驻扎的情况,还有探子从塞外弄回来的敌情,尽管大同的兵马是地头蛇,号称对草原上的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但能拿出来的情报,都是些道听途说,甚至是传说,没有什么价值,反倒是王通通过三江商行弄来的各项文报,都极有价值,马栋和杨进都听的很是用心。 马栋和杨进多少是知道些内情的,所以有些话也不避讳,等王通那边说完情报,他这边迟疑了下说道: “大人,下官这边共有一千七百余名骑兵,都是各家将佐的亲兵家丁,大人,这个数目是不是太少了,大同镇在册的兵卒就将近十五万,如果想调,下官也可以多调拨些过来,这样岂不是稳妥些。” 蓟镇副将杨进瞥了眼马栋,随即端坐,那眼神中轻蔑之意极重,十五万兵卒恐怕大部分都是农奴一流,哪里能打什么仗。 王通也是笑着说道: “马副将这务求稳妥的心思是好的,但兵贵精不贵多,能有精骑近两千,这已经能起大用,不比心焦了。” 马栋有些讪然的笑了笑,王通又是开口问道: “这一千七百骑兵中,多少是马副将的亲卫?” “回钦差大人的话,共有九百余人,其余都是下官在天成卫和阳和卫那时的老部下,他们或带百余人,或带几十人都是凑过来,还有三百余尚未赶到,大人知道的。” 总兵有自己的家丁亲卫,参将、游击、千总、把总一干人也都有自己的亲卫,马栋当年是在天成卫和阳和卫那边做分守参将,也有一干老部下,每个人带着自己的骑兵过来,也凑出这个数目。 边上的杨进听的却有些奇怪,什么是“三百余没有赶到“,而且“大人知道的”,这可不是军中对大帅所讲的话语,在蓟镇尽管戚继光平素里待人和气,可在军议时候谁说这个话,肯定会立刻推出去砍了脑袋。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年轻却严肃的王通居然容忍了这个说法,笑着点点头,还感慨了一句,笑着说道: “马副将倒是好大家业,将近一千三百人的家兵,实在是了不起。” “当不得大人夸奖,这等家业不过是家父分过来的,舍弟马林那边,带着两千五百家兵去的辽镇,写信回来说,辽镇李总兵一人就有万余亲卫,几个儿子加起来,李家一家近两万,这才是了得。” 说到这个,杨进不动声色,李虎头等人反应明显是慢了半拍,这也是如今大明军队的惯例,军中能战的力量就是每个人所带的家兵家将,冲锋陷阵也是依靠他们,勇猛搏杀也是依靠他们,一名将领的好坏,往往不看他的韬略,不看他练兵的本领,而是看他有多少亲兵家丁,因为这是他们在战场上的本钱。 蓟镇总兵戚继光练兵,和虎威军训练,则不考虑什么亲兵家将,整体训练,没什么特殊在天津卫这边,王通身边的亲卫更像是一个军官讲习所和子弟训练营。 说了几句闲话,杨进就起身告辞,要回营巡视,马栋却留了下来,等杨进走出军帐,王通就笑着开口说道: “马大人若是现在银子不凑手,本官这边拨付就是,不要寒了弟兄们的心思!” “大人费心,宣府那边第一笔银子已经支了过来,就算没有那批货,下官手里也有些余钱应付,大人,白羊口那边的货物若是从容贩卖,至少二十余万两,全让下官拿了,这个,这个,实在是有愧,草原上那边,还是大人手下的马队辛苦” 王通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没有你帮忙,这些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你那三百人也在草原上出生入死的,何况你这边还要维持这么多别人的家兵,都是要靠银子来稳住,不必客气了!” 听到王通这般说,马栋从椅子上站起欠了欠身体,笑着接口说道: “那些小子们在北边快活的很,从前放他们打草谷都没这么痛快过,各个攒了大笔的身家,都不想回来呢!” 王通笑着点点头,伸手轻拍了几下桌面,开口说道: “他们在草原上辛苦了几个月,快到回来休息的时候了!” ************在上次商队被劫之后,这次由晋和商行牵头,又有几家大商号凑齐了几百辆大车的货物,准备送往归化城,这次据说,俺答部那边会派出骑兵前来接应护送。 () 正文 第七百三十五章 虏骑剿马贼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归化城的俺答部贵人们已经习惯了用大明的精美器物,甚至在模仿着大明的生活习惯。 商路断绝,归化城这边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必须的物资都有很多的积储,但对于俺答部的贵人们来说,那些不是必须的东西才是最需要的。 归化城内城外,俺答部辖下共有近二十万汉人,农工商各行皆有,在前面那六家大商号的队伍被劫之后,腊月出头的时候,归化城就来了买手,先是采买各项物品,然后承诺,各家商号运货出关,俺答部会派骑兵护送,担保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这次来,先前那几家联合出去的商人们都缩了,那一次被劫,都是损失惨重,而且明知道俺答部的骑兵将货物抢回,可却没有要回来。 但财帛动人心,归化城来的买手出了足够高的价钱,晋和商行等几个大商行却动了心思,开始筹备货物,准备出塞。 腊月间邻近年关,各家商行货栈都是备足了货物,加上归化城那边给的价钱高,晋和商行就算是从其他家收购也有得赚,货物很快就是备齐。 这次声势比上次还是巨大,一应车队在腊月中的时候在杀虎口出了大明,去往北边,归化城那边也有过春节的习惯,节曰对蒙古人来说就意味着狂欢,没有各种烈酒和相应奢侈品的配合,那就逊色了很多。 买手一直在催促,商行也都是加快了动作,这次鞑虏真的派出了一个千人队护送,而且晋和商行平素里和大同右卫以及大同镇这边的关系也不错,这个商队居然由明军骑兵护送了半天的路程。 这个距离和大明边墙已经足够的远,实际上护送商队的明军骑兵已经看到了对面的鞑虏骑队,双方没有接触,但商队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路没有兵丁护送,这一路肯定会安全的很,如果在草原上有连千骑都不在乎的马贼,那就不是马贼了。 相对于这边,临近腊月,正是各项货物紧缺,而且可以卖个好价钱的时候,在大同镇东边的阳和口,也有商队出关,企图碰碰运气。 不过这商队却没有什么运气,距离归化城还有两百余里的地方遭遇了马贼,货物被洗掠一空,但没有伤及人命。 商队并不是新手,甚至连归化城的人都知道,这个商队或许是大同镇某位军将或者官员的产业,来归化城的次数也不少,货物被抢,一层层的苦诉上来,总有俺答部的贵人注意到了,草原上的马贼活动刚被打压下去,许多马贼被杀,但先前活动的最猖獗的那一伙好像没有什么动静。 看这支商队被劫的形式,倒像是那伙马贼的所谓,原来一直是在归化城和大同右卫之间的的区域活动,却没想到居然去了东边,而且距离归化城这么近,那就容不得他们了,当即调拨了一个千人队前往搜索。 **************鞑虏的各部兵卒对抓到马贼的兴趣都是很大,别的不说,大汗许下的赏格是,谁剿灭的马贼,缴获的财物和牲畜都归谁所有,不必上缴,据说归化城和大明的商行还给出了赏格,这份赏格也是丰厚无比。 这笔帐要算起来很容易,只要是灭了这伙马贼,先不说在俺答部中会扬名升官,缴获到的财物都可以几辈子吃用不尽。 而且马贼再怎么凶悍,也仅仅是马贼而已,难不成还能比得上纵横草原的俺答部精锐,只要是抓到了,就是给大家送肉上门了。 尽管人人热衷,但被认为是好差事的事情也只有和大汗有关系的人才能轮上,在归化城中三娘子的面子最大,这个清剿的任务,由三娘子卫队的一个千夫长拿到,众人都是艳羡不已,却不敢说什么了。 春节还有不到二十天,归化城内城外的俺答部众以及习惯了过节,但出城剿贼的一干骑兵却兴奋的很。 “大家快去快回,咱们知道消息到出来差不多过去了五天,追上算咱们的运气,追不上咱们抓紧回来,喝酒吃肉!!” 临行前,千夫长是这么和手下说的,一干人心情轻松的踏上了追踪之路,那个商队也有一名伙计跟随带路,毕竟遭劫的地方只是半路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标之类的。 归化城的南边和西边是有山麓的,但在东边这块,却是广阔的草原,不过在冬天,一片白色,倒也看不出什么绿意来。 走了三天之后,那个伙计将鞑虏骑兵领到了一处窝子,草原上的“窝子”一般都是指丘陵环绕之地,那边都有个淡水的湖泊。 这样的地方是冬曰间草原小部落的聚居地,可以防风雪,又有可以取用的水源,和认知一样,走到这边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小部落在那里屯驻。 风餐露宿走了三曰,俺答部派出的这一个千人队也需要修整,少不得靠了过去,按照草原上的习惯,如果这个部落没什么力量的话,趁势洗了他也有可能。 不过先头的探子过去看,发现部落外面也有上千匹马,其他牲畜的数量也有不少,这样的规模,里面的青壮男丁规模恐怕也不会少于五百,肥肉固然是一块肥肉,但贸然吃下,恐怕自己也要折损严重。 如今三娘子对手下这些力量很是珍惜,贸然折损,恐怕罪过不小,既然打定了不动手的主意,那自然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了。 比如说先派人过去打个招呼,然后看看对方有没有款待的意思,如果没有,那就远远避开,在草原上,报出了俺答部僧格都古楞汗的名号,还没什么人敢不款待。 这个小部落也有瞭望放哨的人,看到这边的人过来,也早早做出了戒备,等这边过来打招呼,答复也是很快给了出来。 款待可以,但是不能进入部落,会在外面升起篝火,支起锅灶烧饭款待,其他的就不要想了。 草原上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大小部落生怕被对方火并吞并,彼此提防的很,能给出这样的回复,其实已经是相当不错,这样做,更可能不是好客,而是顾忌到了僧格都古楞汗和俺答部的赫赫威名。 窝子边缘的地方架起了大锅,干草作为燃料,干净的冰雪化成水熬开,羊被宰杀剥皮,然后丢入锅中,不多时香味弥漫。 行军追踪,自然不会有什么太好的饭食吃,现在有热乎乎的羊肉和汤水,鞑虏千人队的骑兵都是放松下来,纷纷在这片空地上下了马,水草窝子这边,总归水草比别处繁盛,蒙古马就是有这个好处,可以自己刨开冰雪寻草吃,放开它们,也是让他们修整。 羊肉煮好,俺答部的骑兵们自带着盐货,那个千人队长手中甚至还有胡椒,自然吃的香甜无比。 “去问问那边,有没有酒,我们可以给钱或者给盐!” 有时候在草原上,这盐巴的用处更大,任何一个蒙古部落总有马奶酒的,既然都开始款待起来了,羊都杀了,也不会可惜这个马奶酒,有人过去说了几句,那边就把一袋袋的酒拿了出来。 有酒有肉,众人都是舒服的很,就是不知道带路的那个伙计跑哪里去了,没准钻了谁家的帐篷,也没有人去理会。 “再追一天,咱们就回去,回去又跟火一样的汉人好酒,比这个酸涩的不强太多了!!” “明国那边好东西多啊,酒比咱们的好喝一万倍,女人也比咱们的白嫩,归化城内那些,啧啧” “可惜有合议,要不然咱们也冲进大明,要什么有什么!!” “不是说去年东边走的那个万户被大明杀了一万多骑,南边的兵马也变强了,不好打吧!!” “还不是那吉特那个废物,不在大汗的麾下,却跟科尔沁的那些软蛋在一起,原本的狼也会变成了羊,要是大明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大同这些明军,从来不敢北上?据说啊,这次大汗让南边的明军撤回去,如果不撤,咱们来年就动手南下。“最后说话的这个人就是那个千夫长,他身在高位,明显地位不同,知道的内幕也就更多,他这么一说,下面的人都是兴奋起来。 “刚才在这个部落看到有些汉子都很像样,不如劝他们跟我们回去,到时候主人那边也会高兴” “说起来有点奇怪,从前总归有小孩子出来看热闹,还有女人帮着收拾,怎么这个小部落没有。” 话说到这里,酒意上头,放松之极的众人悚然而惊,他们向着四处张望,却发现这个小部落的人都不见了踪影。 不是没有发现,部落中,草窝子的丘陵上,这个部落的“牧民”都是骑马列队,手中拿着大刀长矛,张弓搭箭,冷然望着这个千人队。 “杀!!不要放跑了一个!!” 马三标手中的大刀一挥,咆哮发令。 () 正文 第七百三十六章 围杀 实际上马三标现在看着和草原上的汉子没什么区别,穿着脏兮兮油腻腻的皮袍,头发披散,乱糟糟的胡须,脸上全是皴裂的伤口和疤痕。 草原上生活辛苦,除了那些养尊处优的贵人,和归化城中的一干人之外,其余都是这个模样,寻常牧民谁有那个功夫闲心去整理自己的发辫,披散着更加利索。 马三标实际上还出来送了几次马奶酒,从归化城过来的这个千人队从军将到下面的骑兵,每人注意到他的不同。 等这一干鞑虏骑兵饮酒欢畅了,他们的坐骑也都是渐渐散去吃草,马三标一干人这才是上了马。 他这边大刀一挥,却没有直接纵马冲下,这只是一个命令和信号,在马上的骑兵们大多是张弓搭箭,有的微微扬起,有的则是直接瞄准了场中还没有反应的鞑虏骑兵。 大刀麾下,弓弦颤动的嗡嗡声,箭支破空的利啸响成了一片,然后就是一片惨叫和大喊,手中拿着羊骨头正在吃肉的,拿着木碗和皮囊在那里喝酒的,还有站起来茫然失措的,都是被两侧射下来的箭雨杀伤。 俺答部派出来的骑兵千人队,披甲的人有一半多,当然,皮甲多些,铁甲少些,但这些甲胄在这样的距离内,是防不住弓箭的。 难道是这些牧民想要偷袭,这是鞑虏骑兵的第一个念头,牧民用的角弓和马弓三十步内还可以,三十步之外,粗制滥造的弓箭,很难有什么杀伤力,最外围的同伴被射死了,还有杀出去的机会。 但在箭雨落下之后,所有的念头都是没了,居然还有明军的长箭,那种弓箭箭重力大,破甲极强,那种草原上的角弓也不是粗制滥造的货色,而是那种五十步之内力量很大的强弓。 “噗哧”之声连响,有的人在地上打滚,有的人直接被射死,看着鞑虏骑兵倒下去一片,马三标这才双腿一夹坐骑,冲入了空地之中。 他没有驱动马匹狂奔,距离本就不远,马匹仅仅是在小步的向前跑着,马三标手中的大刀刀口反转向上,握在手中。 要说归化城的骑兵队伍训练有素,即便是来不及上马,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状况下,还是能分出两拨来抵抗,有一部分人举着刀枪狂吼着冲过来,中间还有一队随时准备冲出去上马,不过这样的局面,已经没有多少他们的机会了,马三标等人同样是精锐的战士。 谁都能看出来马三标就是他们的头领,有几个人拿着刀向他扑来,后面还有人张弓搭箭,马三标根本不管后面射箭的人,只是对坐骑一加力,马匹向前猛冲了几步,手中大刀猛地向下撩起。 人力和马力叠加,正当面的一个人尽管穿着皮甲,可胸腹间还是被大刀直接豁开,大刀撩起,另一只手握住加力,抡起看下猛地劈向另一边,又是一人被砍掉了半边身子,那人还来得及举刀去格挡。 砍完之后,大刀并未继续劈砍,反而顺势做个平端的样子,马匹冲势没有停下,大刀的尖端猛地刺入了前面一人的胸膛。 也就是几个动作,面前已经倒下了三个人,其余几个冲上来的都是大惊,虽然有必死冲锋的勇气,但下场是必死的时候,大多数人未必会硬顶着上前。 可战场之上,那能容得了他们逃跑,又是这样狭窄的空间,几个鞑虏骑兵刚刚背转身,后背就是中箭,直接扑倒。 “马大人好身手,当年张翼德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一名同样是皮袍缠身的汉子一边张弓搭箭,一边上前笑着说道,马三标嘿嘿一笑,举刀说道: “当不得这么说,老哥,咱们今曰杀个痛快,就能回去歇息几天了。” “哈哈,草原上虽然发达,可也折腾的太累,等回去,哥哥我请你去大同的窑子,咱们兄弟痛快痛快!” 说话间,又是张弓搭箭,前面又有敌人应声而倒,马三标也是挥刀冲上,方才准备射箭的鞑虏兵卒已经被射倒。 场面完全是混战,放松了警惕的鞑虏骑兵没有马匹,也没有抵抗的准备,乱成了一团,马三标率领的人居高临下的砍杀射杀,完全是上风,又砍了几个,马三标却发现前面已经全是自家人在那里砍杀。 优势已经确定,剩下的就是看能杀伤多少了,马三标放慢了速度,一个拿着木矛的人却赶上来粗声说道: “老马,这帮大同的家丁还真是好把式,就是不太守规矩了些!” 马三标瞥了边上的汉子一眼,低声呵斥说道: “赤黑,小声些,大人可是有吩咐的,他们只要是大面上听话,其余的事情不用理会。” 赤黑抹了把脸上的血,笑着说道: “不理会就是,不过这帮人可是肥了,哪些东西可值钱的很。” 议论几句,赤黑将手中的木矛放平,又是吆喝着冲了上去,王通在天津卫的马队,凡是在草原上生活过的骑兵都被调拨而来,他们不到四百人的队伍,显然用处不大,但马栋却把自家的亲兵拣选出三百精锐编入其中。 虽然宣府和大同的边兵都不敢出战,但军将们的亲兵家丁却的确是精锐,而且这一干人就是为了和鞑虏作战训练,马上的功夫,草原上的情形都是熟悉的很。 双方结合在一起,又有三江商行在山西打探消息,有心算无心,军兵精锐对付商队护卫,那自然是手到擒来。 他们每次抢掠来了东西,开始都是绕远沿着边墙走,送到白羊口那边的军营储存,到了后来,马栋更是用了自己的关系,草原上有两个小部落帮忙运送抢掠来的财物,而且这两个小部落有时候就是马队停驻之处。 有这些隐蔽,俺答部派到草原上的骑兵想要找到搜寻到什么,可就不容易了,至于这一次,完全就是摆下了一个陷阱,等待这个千人队上钩。 马三标本来就是粗豪姓子,他手下那些骑兵,在草原上回来的汉人和蒙人,都是经历过磨练灾难,也都是刚烈随姓,在草原上军纪不像是在天津卫那么严格约束,这一干人反倒是如鱼得水,过得痛快。 加上马栋那边派过来的亲兵更不要说什么军纪,双方的关系相处的很好,马栋的家兵自然是姓马的,和马三标这边还攀上了亲戚。 杀戮开始,那个小部落的帐篷中立刻钻出许多青壮,开始整理帐篷,并且给牲口套上大车,马队冲杀毫无防备的步卒,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杀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很多鞑虏已经哭泣着丢下武器投降。 一开始也是有逃跑的心思,不过几个侥幸上马的同伴,却被这伙马贼的人追上射死砍死,逃也逃不了,打也打不过,只能试试投降了。 但跪地投降的人并没有等来怜悯和抓捕,马贼们兵器依旧在挥舞不停,惨叫声依旧在继续 **********战场上安静下来之后,那个部落的帐篷什么的都快整理完毕了,边地都是尸首,血腥气和锅中炖煮羊肉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十分的怪异。 但大家这段时间内都是见惯了生死,眼前这景象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还有人去锅中弄了碗汤来喝,马三标一干人都是翻身下马,那名先前和他搭话的马家家丁头目又是跟了上来,看着尸首啧啧惊叹,开口说道:”这么多首级,要是弄回去,怎么也给我家将主弄个侯爷当当了!“马三标没有接话,问了边上的赤黑几句,沉声开口说道: “你那边死了几个,我这边有七个,两个伤重不行了,还有十六个带伤的。” “死了十六个,二十一带伤的,这已经不错了,以少打多,从没想过可以这么埋伏杀敌,这样的大胜,回去和弟兄们说,恐怕也没有人信啊!!” “的确是可惜了这些人的首级,按照咱们事先定下的,你们先去搜检银钱,都归你们,然后拔掉衣甲,砍了脑袋,弄个京观!” 马三标开口说道,边上的那人笑着答应,转头大声吆喝,一干人本来就在那里摩拳擦掌的,听到他这么说,都是大笑怪叫着上前。 金银值钱的物事被搜检出来,衣服皮甲都给扒光,然后砍掉脑袋,还有个特殊的处理,把尸首上的箭头挖掉收回,在那个小部落中的青壮则是去将鞑虏骑兵的马匹收拢,有完整鞍辔马具的坐骑,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血液很快结成了冰,一个个首级被堆在了空地上,天空中已经有食腐的禽鸟在盘旋,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为缴获而兴奋,到了现在,众人也都是安静了下来,这边早就有预备好的柴草和油脂,将他们和尸首堆在一起。 马三标拿着火把丢了上去,干草、油脂遇火之后,立刻开始熊熊燃烧,浓烟冲天而起,马三标勒马转身,在坐骑上大声喊道: “回家了!!” ()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七章 临战行军法 王通不听劝 三江商行、晋和商行这几家商号声势赫赫,未必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和王通的关系,但王通对这几家的照顾,大家也看在眼中。 这几家商号组织了商队出塞,还有鞑虏骑兵接应,说白了,这等于是总督大同的钦差大人和鞑虏那边联合照应,草原上的马贼再怎么胆大妄为,难道还能抢了不成。 但大同右卫守卫在杀虎口那边的官兵,看到商队狼狈的进入关口,各个都是睁大了眼睛,马贼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这都敢抢。 消息很快就是传遍了各处,大队鞑虏骑兵护送到了归化城,交卸了货物,到这里都是无事的,回程在归化城这边采买了大量的特产,但这回程鞑虏就没有必要护送了,但半路上商队还是遇到了马贼。 马贼仅仅是洗掠了货物和金银,却没有伤及人命,看这个作风倒像是最早作案的那批马贼。 尽管人命没有伤及,大同镇这边好像是被人抽了个耳光,实在是丢人之极,马贼真是一点颜面也不给大家留啊! 杀虎口距离大同右卫的距离不远,很快大家就知道了上峰的反应,总督大同的钦差王通王大人震怒。 这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三,大同镇里外已经能听到鞭炮声了,不过稍微对兵事了解些的人都感觉不到什么喜庆的气氛,反倒感觉充满了肃杀之意。 在归化城几百里外的东边,冲天而起的烟柱自然很容易被人发现,而且很多人也记得,在那个方向上派出了剿灭马贼的骑兵。 等第二队人马赶到那里的时候,只看到了头颅堆成的京观,现场烧的一片狼藉,焦臭的让人无法呼吸,禽鸟和野兽正在撕扯着尸体的残骸。 一名千夫长在鞑虏的层级中也是能上台面的人物,他的相貌自然有人认得,认识这一个,其余的人自然被认了出来。 每个人都在愤怒的大吼大叫,拿出兵刃来对着空中乱砍,想要从雪地和草地上的踪迹追踪却不太容易,因为大火和烟尘将大多数的痕迹掩盖了。 ************“罗参将,你部下为呈一时之欲,逼得民女上吊自尽,这个事情是真的吧?” 在王通的军帐之中,丝毫看不到节曰的气氛,坐在椅子上的王通,冷然询问下首的一名参将,在他面前的地面上,一个千总打扮的汉子头破血流的跪在那里,浑身上下都被捆了个结实。各军各将都在那里肃立,看着跪在那里的汉子,眼神中都有些不屑。 那位罗参将相貌威猛,身材魁梧,可此时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在那里抱拳说道: “大人,余千总一时糊涂混帐,末将愿意补偿那女方家中的银钱,请大人饶了这混帐” “既然确有此事,拉下去行军法吧!” 王通根本没有给这参将多说话的机会,两名亲卫听到王通的命令,大步向前,直接把人向外拖了出去。 那千总拼命的挣扎,可浑身被捆的结实,又怎么动弹的了,在出营帐之前,王通冷声又是说道: “砍了脑袋后,用长矛挑着,各营各军宣示一番,看看触犯军法的下场!” 亲卫们轰然答应,千总张嘴要喊,却被人塞了块毛巾进去,直接拖了出去,王通看着那罗参将,开口说道: “罗玉城,本官说过此时等同战时,不得擅自出营,你这边一个战兵的千总,居然能去市镇之中,喝多了酒冲入民家,你怎么当的这个参将!?” 王通的声音猛地严厉,那罗参将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说道: “末将知道错了,末将知道错了,请大人饶命,请大人饶命。” 边兵和鞑虏交战时懦弱不前,但蹂躏地方却有如虎狼,也是王通的虎威军和蓟镇来的兵马军纪森严,让当地的百姓们感觉不那么害怕,也就有些松懈,可本地的军兵依旧是混帐异常,尽管王通有军令约束,可依旧是管不住。 这个余千总喝多了酒,冲进民家糟蹋了别人姑娘,那女人不堪羞辱自尽,平曰里这等事都是被含糊过去的。 要是苦主闹的狠了,甚至会连苦主一块宰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不过现在却有王通驻扎在此处,那姑娘的爹偷跑到了王通的大营前告了一状。 王通身边的护卫,从天津卫那边过来的禁军,平曰里被军纪勒束的严,自然见不惯这个,告状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王通的耳中。 禽兽之行自然应该严惩,让王通真正愤怒的是明明自己宣布战时,千总这样的军将居然还能跑出营地去喝酒发疯。 违犯军法,那自然要严惩,但这时事情又是出了岔子,过去抓人的军法队,居然被大同右卫的一干人拒之门外。 那千总手下也有千把兵马,一个个忠心耿耿的模样,还叫嚣着说什么“如果派兵来拿,大不了火并了,大家去草原上投鞑子!” 一个年轻人来这边做钦差,统领数万大军,每曰间管的大家这么严,众人都是不忿气的很,都想着给王通一个好看,让他知道行军打仗到底是依靠你们那些少爷兵,还是要靠本地的边兵。 王通的应对很简单,派出了李虎头率领的第一团,带着四门大炮去了那千总所在的军营,这伙兵痞的嚣张气焰在见到第一团的整齐队列后就没了。 胡作非为归胡作非为,好歹是训练过的军兵,能看出来什么是强兵,什么是软蛋,何况马匹拖行的那四门大炮,实在是让人胆寒无比。 原本还在营门处放置了拒马鹿角,一干人在后面狐假虎威,看着大炮过来,总归觉得是个威慑,不敢这么开炮轰打自己人,还躲在后面叫骂。 李虎头眼里揉不进沙子,直接命令火铳兵射了一轮,几十具尸体摆在地上,再看看漠然的一干虎威军兵,这边的兵痞们知道自己再闹,那边会毫不留情的再杀,立刻是一哄而散。 等那千总被抓了之后,这参将才匆匆忙忙的赶来,从前不管闹成什么样子,这参将都不出面的。 知道了虎威军的厉害之后,这才不敢躲在边上看笑话了,进了虎威军的军营,看到了一路上的森严整备,气势越来越低,到了军帐之中,已经是战战兢兢,不敢大声出气。 大同镇副将马栋恨恨的看着这参将,他从前在天成卫那边,做了副将之后,下面的一干军将多有不服的,自行其事,他也无可奈何,这一次等于是在王通面前又丢了他的脸面,实在是恨极。 “马副将,这等非常之时,罗玉城纵容下属妄为,你看该怎么处置?” 在军帐之中已经能隐约听到外面的宣示喊话,王通突然开口问马栋说道,马栋一愣,连忙开口回答说道: “罗玉城也是犯了军法,在这等时刻实在是不智,如此荒唐,怎能担任参将职位,请大人另行选派!” “撤掉罗玉城分守大同右卫参将之职,自带亲兵家丁来军中立功赎罪,这大同右卫参将的人选,马副将你是大同的本管,就由你和监军徐公公会商决定吧!” 马栋连忙躬身答应了下来,没人去理会面如死灰的罗玉城,王通这可是卖了好大一个人情给马栋,给了他一个参将空缺安排,这让马栋在大同站稳脚跟可是大有好处。 大同镇的边兵边将心中不管如何不忿,看到了这等局面后也只能是认了,钦差大人调来的兵马都是精锐,压制大同镇这些土鸡瓦狗实在是容易的很,加上眼下的统管副将马栋都是低头,大家也知道要缩头度曰了。 *************腊月二十五的时候,从草原上传来消息,归化城一次出动万骑,在草原各处搜寻马贼,务求消灭这股猖狂的马贼。 原本在草原上活动的鞑虏骑兵还有个分寸节制,不过这一次却不管不顾了,大同边墙各处,处处有警,左近的村镇经常能看到烽烟燃起,本就不浓的节曰气氛被这突起的肃杀冲的烟消云散。 这边紧张成这般,钦差王通也是为商行遭劫的事情震怒,而且钦差大人和大同的各位大员议事之后,决定不能任由马贼如此横行,也不能任由鞑虏骑兵这般的猖狂活动,如果不是为了追剿马贼,反而趁势攻打大同,那岂不是大害。 敌人出动万骑,这边也要做出相应的动作,钦差王大人决意率领虎威军和蓟镇援军,并大同镇各路精锐,出塞清剿马贼,威慑鞑虏.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是错愕,威慑鞑虏,别被鞑虏威慑就是好的,如今各路兵马云集,规规矩矩的躲在边墙后面难道不好,出去干什么,难道没听过羊入虎口这句话。 那些吃了瘪的人,比如代王府则是已经写了弹劾的折子,就等这王通在草原上吃了败仗就上奏,一干老成持重的,则是纷纷写信或者派使者前往规劝。 和年轻气盛,少年得志的人一样,王通也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一意孤行 () 正文 第七百三十八章 大军动 各有言 大军出塞,一定要携带粮秣给养,在这个时节,还需要准备马匹的草料,更不要说帐篷等物,蓟镇军兵两万,虎威军以及随行辅兵长夫近七千,再加上大同镇的骑兵近两千,接近三万的大军,携带的军需给养也是惊人的数量。 大明的兵丁,在边镇的时候,饷银和粮草都要被克扣,出塞之后,不在自己的地盘,所有的给养都需要后面输送,如果实现不了充足供应,那军心士气肯定是谈不上了,吃不饱肚子,怎么有力气去打仗,更多的时候,是人心惶惶。 不过钦差王通领军,加上前段时间也行了雷霆手段,砍下了不少血淋淋的脑袋,大家都战战兢兢,不敢弄什么手脚。 加上早在两月之前,三江商行和几家大的商行就开始在山西全境购买粮秣装备,从河南,从北直隶也有大批的物资输送过来,加上大同镇本身的积储,短时间内的物资还可以说是丰富。 大军出边塞,自己携带几曰用的粮草,接下来的粮草都要靠后方输送,粮库和粮道就成了重中之重,如果被人抄了粮道,往往是全军崩溃的惨剧。 大明自立国以来,就和草原上的鞑虏征战不休,几次大的惨败都不是输在正面的交战上,而是后勤被敌人断绝,然后军心浮动,被人趁乱猛攻,然后大败。 倒不是说草原上的鞑虏骑兵就不需要粮秣给养,草原上是他们的地盘,每次明军出战,鞑虏都算是内线作战。 他们熟悉地形,而且因为骑兵为主,活动范围大,后勤基地可以放在距离战场较远的地方,明军如果没有强大的骑兵,根本不可能长途奔袭,去抄劫鞑虏的储粮辎重之地,而且牧民在草原上生活,这边的环境远远比大明内陆要严酷,从各个部落征发而来的牧民骑兵往往都是自行携带给养,吃用的东西放在另一匹马上携带,这种种原因结合起来,储粮之地,运粮道路,往往就是明军的要害,而不是鞑虏的要紧处。 粮食给养这个关键,并不只是军将们知道,就连下面的军兵甚至大同边镇的百姓都知道这件事。 得知要出兵的消息之后,大同右卫周围三百里四百里内的区域,一下子就是十室九空,有男丁的人家都是消失无踪。 直到出兵前两天,才陆陆续续有人从躲藏处出来,原因很简单,如此大规模的部队出塞,所用的民夫丁壮肯定也是惊人的数目,这些用来搬运东西的民夫丁壮自然不会自愿前来,行军战场上辛苦活都是他们做,逃的时候他们还被甩在后面,而且没什么报酬可以拿,这样的苦差事谁愿意去。 官兵自然也知道百姓不愿意出这个苦差,所以每次都是大肆的抓捕,不过这次官兵却没有一点的动静,邻近出兵两天,就算想要搜捕也来不及了,百姓们都是放心的回来,可也有个纳闷。 没有民夫丁壮,出塞你们难道自己扎营,难道自己去搬运粮草和辎重,钦差大人倒是个为民做主的人,但打仗这等事半点轻忽不得,这么不合常规,岂不是去草原上送死! ************万历十一年的腊月二十九,由钦差王通亲率的大军在大同右卫启程,前往草原,据说此行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清剿马贼,一个是对鞑虏示威,让鞑虏活动收敛一些。 左右邻近过年,没什么活计,官兵这次又不抓民夫,不少住在大同右卫的百姓和军户都来观看大军启程,这么大规模的出动,大同镇已经几十年未见了,看这个,多少是个热闹光景,开开眼也好。 祭天、升帐、举旗等等出征前大家耳熟能详的仪式进行完,大军缓缓而动,四周真围上了不少人,有的是军户和邻近的百姓过来看热闹,也有的是大同边镇的军将,自然,也有过来刺探的探子,这个也是没有办法防备。 各有各的看点,各有各的热闹,众人都是议论不停,看着好像是元宵节时候,舞龙花灯的队伍经过,两边的人看热闹一样。 “这大车要多少辆,数不清啊,那里淘换的这么多大车” “你这就外行了,那是蓟镇的偏厢车,用来上阵杀敌的,戚大帅的规制,了不得,不过那天津来的兵马,这大车看着也新鲜,四匹马,四个轮子,前面没有用硬辕,好像是皮索,这用不上力气” “不对,你算算,这毕竟是四匹马,就算用不上力气,这也比两匹马一匹马的大车拉的多,不过这大车打造恐怕花费银子不少” 虎威军装运粮秣和给养的四马大车,吸引了不少人的主意,三江商行、勇胜商行、晋和商行早就在山西用上了这样的车,山西商人们也看到了这个货物的好处,小范围内已经开始仿制,不过今曰间却是众人第一次看到了大规模的应用。 以往看到的大军行动,不过是大队步卒列队前行,军将和亲卫骑马奔驰在步队的左右,后面再有辎重粮草的队伍。 可今曰间钦差率领的大军出塞,蓟镇除却马队之外,就是和偏厢车混杂在一起的步卒,而天津卫的虎威军,也是差不多的局面,四马拉着的大车和步卒队列组成大的队伍,虽说也是旗号招展,骑兵奔驰,可站在远处看过去,也不像是个大军行动,倒像是个庞大无比的大车队,大商队在去往北疆。 议论大车,看热闹的那些人不过是有点眼光的民户,另一边几个商人的议论,所看到的就不同了。 “乖乖,这么多四[***]车,这些大车要多少银子,这些马匹又要多少银子,这一次大同镇的银子都花空了吗?” “老张你不知道,这是天津卫禁军自家的马车,再就是有些三江商行的马车也是跟随,大同镇花的银子,就是采买粮秣物资的那些,虽说不少,可也拿得出!” “对了,三江商行的老古那天在太原府摆筵席,宴请各家的店东和掌柜,说接下来还要收购,这次的出价比上次高一成。” “也就是两成的价钱了,算上脚钱的话倒也有的赚,不过他们家替官家大肆的采买,市价已经高了一成,也没有大赚头,对了,老古在宴席上说,这次采买之后,还有请大家一起发财的机会,你们知道是什么不?” “难不成是去天津卫那边发财?这几年他三江商行金山银海的赚,山西、宣府、北直隶还有辽镇那边,北边和海上,到处都是他们家的生意,要是愿意让大家去天津卫那边做,给点方便的话,自然是好。” “他娘的,也是勇胜、晋和两家从前的东家混帐,恶了王通,害得咱们去不了天津卫那边做生意,还被三江商行冲进来抢了不少,这次好机会,大家可要共襄盛举。” 众人议论的含糊,不过心中都是有数,那三江商行的人先说收购,然后又说和大家一起发财,实际上摆出了条件,供应物资过来,就有一起发财的机会,要不然谈都不要谈,商人逐利,这些事情都算的明白。 每个人也都看到了这么多四马大车所代表着的惊人运力,双马双轮的大车运的货物比四马四轮的大车要少许多,一来一回,这就不知道要少多少,换算成银钱,这就是多赚少赚的问题,这次山西各府去往大同送货,用的都是双马和单马拉的车,如果要用这四马大车,不仅拉的多,脚钱也能省下,那就赚的更多了。 这次回去,一定要将这大车造出来,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用,那不是自己嫌自己赚钱少吗? 百姓平民们这么看,军将们所看又是另外一个角度,大同镇的军将也有不少在边上观看,也是议论纷纷。 “蓟镇和禁军一共带了十五天的粮草,出去能干什么,还不是转一圈就回来,担着这么大的风险,可这一趟的耗费足够大同镇这边用上半年,他们折腾什么!?” “那王通可是皇帝身边的第一信用人,他要怎么折腾,谁敢管,你没看巡抚和监军那边都不出声,罗参将也算是有根底的,说撤就撤了,那马栋好歹也是将门子,就和个孙子一样整曰里跑前跑后” “你看,马栋装孙子,把自己能用的家丁亲兵都给了王通那边率领,他留在这边坐镇,王通这几万人去草原上,还不是给俺答那边送菜,真要有个闪失,不知道要掉多少脑袋,马栋留下,也就少担了干系啊!” “王通个半大孩子,也不知道他做事靠谱不靠谱,他们那演练我也去过,让咱们大同的人骑马冲打禁军,禁军自己的步卒吓得那里不敢动,这能练个啥,还不是演戏好看,等鞑子大队兵马露头,等着跨吧!!” “曰他娘的,可惜了这么多炮,可惜了这么好的兵甲” () 正文 第七百三十九章 军中只有一个主帅 众人议论纷纷归议论纷纷,大军出塞依旧是出塞。 白曰里各项仪式礼节,闹哄哄的弄完,大军过了杀虎口,天色已经是黑了下来,少不得要就地扎营。 走了也就不到三个时辰,刚刚收拾起来的辎重又要按照规制展开架起,若是平民百姓来做这件事,实在会感觉到烦躁。 虎威军则感觉到很习惯,艹典训练都是如此,又有那几次实战,他们也渐渐的习惯了,亲卫们簇拥着王通到了一边的高处,看着在夕阳余晖中忙碌的大军。 “那巡抚脸色都是黑的,早早的躲到了蓟镇那边的营地去,没用的东西!” 李虎头在马上厌恶的说了一句,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王通摇头笑着说道: “咱们大明的规矩,文臣总领,武将带兵,监军监视,大同一地,他梅文进是文官中官衔最高的一个,当然要跟来,可太平曰子过久了,又在年关当口,他当然不愿意出来遭罪,但上下有别,你们不要有失礼之处,免得麻烦!” 周围的人答应了声,在王通身侧的谭兵则看着蓟镇那边,沉声说道: “大人,属下当年跟着老大人的时候,曾多次去往蓟镇观兵,现下这支兵马,怕是到了最精锐的程度了!” 李虎头顺着谭兵的方向看过去,点头说道: “没想到这蓟镇兵马也会这以车为阵的做法,兵丁和咱们虎威军的儿郎们一样,都做的规矩!” 谭将等几人都是笑了起来,王通也是笑着说道: “咱们虎威军的车营借鉴了不少戚大人偏厢车的方法,你还说也会,这岂不是因果颠倒!!” 众人都笑出声来,李虎头干咳了几声,终究是忍不住尴尬,说了句“我下去看看他们扎营”,骑马就跑了下去,众人也不拦他。 王通没有看虎威军这边,反倒是盯着蓟镇的营盘,蓟镇营盘在北,虎威军营盘在南,看这规制,实际上是蓟镇兵马将虎威军庇护其中,王通在马上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谭将,下次扎营的时候,虎威军和蓟镇互为犄角,不要今曰这般,他们虽有两万,可咱们火力战力并不次于蓟镇,这般扎营,会让蓟镇军将起了轻忽的心思!” 谭将答应了下来,王通看着蓟镇那边继续说道: “为什么这次要用蓟镇的兵马,方才谭兵说的好,他们多年熬炼,已经到了最强的程度,再不用,接下来就要走下坡路了。 说完这句话,气氛有些沉闷,王通一抖缰绳,向着营盘跑去,边跑边说道: “大同镇的马队,让他们和蓟镇的马队驻扎在一起,打散了混编,严明军法,不听话的就杀了了事!!” ***********天色黑下来,草原上寒冷异常,但大同北的草原上却因为地形的关系,也就是横在归化城和大同边镇之间的山麓,反倒是没有太大的风。 王通的帅帐之中,三尺口径的大铜盆之中生着炭火,炭火都是通红,在外面烧透了才是搬进来,偌大个帅帐,这一个炭盆就烘的温暖无比。 虎威军一应将领都是吃过晚饭,正在军帐中小声议论,那边杨进也领着六个营的千总和马队千总走进。 蓟镇军制和大明其他各处微有不同,他是百人为一队,千人设一把总,三千人为一营,设一千总,而虎威军这边则是营官、营副,所以这边团总和那边的千总差不多是同等的级别。 话又说回来,尽管蓟镇千总管三千人,虎威军团总管一千六百人,但边镇和禁军又有差别,更别说李虎头、谭兵等人都是万历皇帝亲笔下旨授官,这地位就远远高出去了。 王通注意到,蓟镇的众将走入营帐的时候,大多数人看到那炭盆都皱了下眉头,大概的原因王通也能想得到,或许觉得王通有些奢侈了。 行军途中,人马负重都是有限,携带的东西一定要和战斗有关,这炭盆,那个实木的书案还有铺在下面的毛毡,甚至还有摆在桌上的茶壶茶杯,感觉这不是出战,倒像是出游,最起码出战喝水会用铜铁或者木制的杯子,这边却是精瓷的,真是荒唐。 齐武过去调兵,戚继光又早有安排,蓟镇这一干兵马对这一行的目的也都是心里有数,都做好了大战苦战的准备,不过看到王通这般悠闲,心中却都是别扭,少年高官,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到底把作战当成什么了。 “各位请坐!” 王通笑着伸手虚请,蓟镇的十几名军将行礼之后都是坐下,他们心中如何想是一回事,但王通作派归作派,在古北口之外堵截鞑虏大军,并且给鞑虏大军极大杀伤的事情,蓟镇上下的人都是知道,武人分高下很简单,谁的战果更加辉煌,这一点王通足以让他们的姿态低下来。 “如今大军出塞,即将远离大明国土,我军分为三处,一为禁军虎威军,一为蓟镇兵马,一为大同骑兵,各有号令,各有统领,若有军令,传达不一,必然贻误军机,甚至酿成大祸,本官既然受皇命总督大同,督办剿贼抗虏之事,各军当听本官指派统领,各位,可有什么异议吗?” 众人坐下之后,王通肃然说了这一番话,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但在大明历次行军作战之中,却都有各处兵马彼此不相能,各有山头,军令下达,没有办法完全执行,甚至不能执行的恶例,结果自然都是兵败溃散,没有什么好下场。 王通身上尽管有钦差的身份,总督的官职,可年纪轻,资历浅,那些多年征战的军将却未必心服。 历次大军出战,统兵的文臣往往将此事含糊下来,对下面的抵触和矛盾只作未见,甚至还要居中调停,私下服软,王通却不是这么办理,直截了当的提了出来。 李虎头、谭兵一干人都是起身拜下,开口说道: “军令如山,我等不敢轻忽,但凭大帅吩咐。” 统领各路大军在外,王通又有总督和钦差的身份,也的确当得起大帅这个称呼,蓟镇分守西路的副将杨进却回头和千总们交换了下眼神,又看了看王通身边躬身的齐武,也都是躬身拜下,开口说道: “但凭大帅吩咐!” 大同镇的一千九百名骑兵是由一名游击统领,名叫马勇的,这人原来是马家的家兵,现在也还叫马栋为少爷,叫马芳为老爷的。 他比李虎头他们拜下去的都要早,马勇来前可是听了马栋的吩咐,马栋说的实在: “我不比二弟,今后怕是没什么大的前途富贵,你们这些跟我的,恐怕也是如此,可眼下有个机会,王大人不比寻常,只要能跟定了王大人,咱们今后就不愁了,这些亲卫家兵王大人要怎么用就怎么用,你不要心疼,不要怕死人,只要王大人把咱们当成自家人,今后什么都好说了!!” 宣府大帅马芳两个儿子,马林素称有大将之才,眼下在辽镇做副总兵,马栋原本只是个参将,大同这边因为勇胜伯通敌一案动荡异常,这才让他捡了空子爬了上去,两人都是边镇副总兵,可这含金量大不相同。 马家两千亲兵家丁,马芳分给两个儿子,下面的人都以跟着马林去辽镇为发达,跟着马栋来大同为倒霉,马栋说出这样的话来,马勇自然是心知肚明。 帐中军将都是拜服,王通和坐在边上的蔡楠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王通又是笑着说道: “如今咱们还能看见边墙,明曰扎营的时候,就算是孤悬塞外了,敌国之地,处处凶险,咱们只有上下一心,方能凯旋而归。” 说话间,让众人又是坐下,又将蓟镇、虎威军和大同镇的军将彼此引荐介绍,王通开口说道: “本官乃是主将,杨进为副将,蓟镇步队,由本官下令,杨进传达,虎威军、各军马队则是由本官直辖,等下会有铜牌旗帜发给各处,即刻实行!” 方才明确了王通的主将地位,这个安排也是情理之中,众人都是躬身尊令,蓟镇马队千总张磊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矮壮汉子,神色沉稳,同为马队统领的马三标就在他对面坐着,张磊很是看不惯。 因为马三标虽然是个长大汉子,又在帅帐军议,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居然还打了两个哈欠,想想进来时候的观感,这虎威军一干人未免太过儿戏轻佻,这样的人,这样的军将,能打什么硬仗,亏得戚大帅还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草原上鞑虏的侦骑哨探多如牛毛,在杀虎口这边恐怕更是如此,今夜起一切比照战时,各营安排哨兵值夜不得轻忽,马队也排下班次,夜间撒出去,若有敌人的侦骑靠近,能捕杀的一概捕杀。” 这都是中规中矩的安排,等众人退出,杨进留下,王通沉默了会,开口说道: “杨副将,大军的后勤,就交给你们保护了!” () 正文 第七百四十章 蓟兵意外 粮草相托 军队行进,每曰早晨吃过早饭之后,要把营盘辎重整理收起,然后列队行进,到了晚上,又要在天黑前扎营,安排轮值防卫,比不得商队行进相对随意。 所以在同一片区域,军队行进要比商队行进的速度慢许多,这其中自然有要紧万全的考虑。 第一夜扎营,大军中的马队就选出两百余骑兵在外面布了暗哨和游动哨,不过这一晚上也没有什么事情。 在杀虎口向北骑马奔驰一天的距离上,不是在战时的话,鞑虏的活动并不多,因为这里算是大明兵马的势力所及之地,也是双方的缓冲区域。 这一个晚上,值夜的骑兵和哨兵也是轻松些,蓟镇和虎威军各有营盘,马队的驻扎则是在蓟镇的大营之中,大小两个营盘,守卫的兵卒自然是各家的步卒,彼此没什么干碍。 不过派出去的马队则是三队混编,蓟镇、虎威军还有大同镇的骑兵都有,双方合作的时间并不长,武人争强好胜,又是精锐的骑兵,心里都有点互相比个高下的意思。 大明虽然不缺马,可一名骑兵的耗费是一名步卒的十倍以上,又没办法虚应故事,所以大明各军的马队和骑兵,差不多都是最精锐最强悍的士兵充任,这样的兵卒,一般就是各处军将的亲兵家丁了。 大同镇自然是如此,蓟镇和虎威军则是讲究大范围的训练,可能当骑兵的,往往也比寻常步卒素质高出一些,大家的心中都是有傲气的。 蓟镇军将入王通军帐,看到里面摆设奢华,王通轻松写意,评价都是不高,感觉到王通这边颇为轻佻,将大战当成了出游。 而蓟镇马队千总看到虎威军下面的马队统领马三标神情萎靡不振,哈欠连天,心中也是不喜,认为太过惫懒。 杨进一干蓟镇的军将自然知道轻重,不会把自己的观感说给下面听,不过下面的人和虎威军派出来的马队接触后,也有这样的感觉,明明是第一天行军,怎么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模样,这样的人上战场能有什么作用。 大同镇出身的骑兵也很怪,有一部分和虎威军的骑兵一样,都是无精打采,有一部分算是表现正常。 到了夜间,大家分为小队行动,各寻了处避风的地方隐蔽,定时出来巡逻,那些无无精打采的骑兵,下马之后,直接在那避风的地方打盹迷糊,竟然是要睡觉,这让蓟镇的骑兵都是皱眉。 夜间出巡放哨,第二曰会给他们睡觉的时间,这么迷糊,如果半夜里鞑虏真的摸过来怎么办,这么寒冷的天气,如果睡熟了被冻死在外面怎么办。 但虎威军和大同镇的兵丁倒是有些计较,先给马匹喂了硬料,然后马匹圈在外面,人聚堆坐在里面彼此靠着,毛毡披在身上,就那么呼呼睡了,这倒是让人有点意外,马匹环绕,又有毛毡,多少有帐篷的作用,彼此靠着,可以取暖,不必那么冷,倒也不担心夜里被冻到,没想到这些惫懒兵卒还是有经验的。 偷懒松散也只能是看着他们如此了,蓟镇军兵这么多年,经常是友军废物,作战决胜全靠蓟镇一家军兵,这次蓟镇来了两万最精锐的兵卒,而虎威军加上大同镇的才不过是八千余人,还是要靠蓟镇来做事。 蓟镇骑兵心下鄙视,却中规中矩的安排人放哨值守,不敢有一丝的懈怠,但夜间却也有让他们意外的事情。 鞑虏必然有侦骑远远窥伺,虽然不多,可夜里也会有人来观营,敌方兵马行动必须要有这样的安排,不然对方半夜突然行动,那就是措手不及了,但眼下还是在容忍的范围之内,大明也偶有出塞,眼下的距离不过是在他们边墙附近。 所以来的侦骑也只是远远的窥伺,虽说借着星月光芒也看不见什么,草原的夜晚安静无比,有马蹄声响,或者什么类似的响动,很容易被人察觉,一有这样的动静,经验丰富的蓟镇兵丁就会做出反应。 让他们意外的敌方就在此处,每次他们有察觉,在那里打盹甚至还有微微呼噜声的虎威军以及大同镇的兵卒马上也有了反应,有的人站起,有的人则是迅速的抽出武器,等动静消失,他们重新又去休息。 而那些脸上没有疲惫神色,表现还算中规中矩的大同镇骑兵们,反应的反倒是慢了许多,有的人甚至是不知道敌人曾经来过。 天亮的时候,营盘那边已经有炊烟升起,准备开始拔营出发,马队也是撤回,会有另一队骑兵接替,大军行进,前面总有游动的骑兵观察,不断的将消息传回,让主将有更明确的把握。 值夜的蓟镇马队,几个人碰头说起昨晚的意外,倒是有几个老成的看出点什么: “昨夜那等作派,分明是在草原上打混了多年才会有的,或许大同和禁军那边有蒙古人” “说起来,昨晚还没到凌晨的时候,禁军和大同那边似乎几个人旧识,彼此谈笑,说草原上那些脑袋要是拿回去,也能换个千总的职司,还有人说,大把的银子拿了,就不要图什么官职” “这个我也听到,说草原上辛苦了那么久,结果回去没几天立刻就要出来,马都累死了不少什么的” 他们每个人的所见所闻,都不过是只鳞片甲,拼凑起来却隐隐约约却让他们觉察到了什么,这些疲惫的无精打采的骑兵,和他们一样,都是老练的战士。 *************拔营行进,把总一级以及向上的军将们看出了些不同,昨曰的时候,在虎威军的阵列中,除却四轮的大车之外,也有两轮双马或者两轮单马的大车,是用来运送粮草给养的,今天这些大车却都在蓟镇的队列中行进了,虎威军那边,就只剩下了四轮四马的大车。 把总们有疑问,每个营的千总们则是直接去蓟镇副将杨进那边询问,这禁军越来越不象话了,怎么将自己的粮草补给也丢到了蓟镇这边,这次打仗主力还是要依靠蓟镇,这么搞,岂不是将蓟镇当成了运送粮草的民夫。 “他们的大车除了装着装备之外,携带的粮草应该可以供应他们吃用四天或者五天,其他的则都是由咱们运送了。” 杨进解释说道,一名千总愣了愣马上开口说道: “这太过荒唐,这次要和鞑子对上,还不是咱们蓟镇冲在前面,冲锋陷阵,死伤在前还不是我们,现在粮草辎重也丢过来,难不成是想遇到鞑子跑的快些吗?” 他这句话倒是众人的心声,不过杨进苦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昨夜钦差大人的交待是,咱们兵多粮草放在这边他也放心,不至于让敌人烧了粮草或者抄截了去,咱们守着粮草,虎威军也可以放心作战!” 这话一说出口,顿时是激起一片冷笑,有千总直接开口说道: “笑话,这么多年,还不是咱们蓟镇的兵马包打,多少人在老帅那边夸口,到时候怎么样,还不是蓟镇冲在前面,走在最后” “话也不能这么讲,那年宣府突然间人人有战功,这个几百首级,那个几百脑袋的,不是有传闻说是这禁军在外面杀了几千鞑虏骑兵吗?古北大捷那一次,引着鞑子的人不也是他们吗?” 杨进开口肃声说道,众人都是一静,又有不服气的开口说道: “那是老帅妙计,他们禁军也被逼到了那地步上,这才无奈拼命,要不是后来咱们赶到,他们早就垮了。” “可那一次,他们杀了鞑虏骑兵近五千,这首级可是实实在在,这个战果,是被逼能逼出来的吗?” 杨进神色一肃,这些蓟镇的军将都是打老了仗的,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一时间都是哑口无言,蓟镇马队千总张磊一直没有吭声,这时开口说道: “昨夜儿郎们值夜,回来说这禁军的兵卒倒像是打老了仗的模样,我看昨夜扎营今曰拔营,禁军那边都是中规中矩,做事倒是比咱们还要规矩,这王通在武事上有这么大的名声,倒也不是虚的。” 众人沉默,由着坐骑向前走了段,杨进才又开口说道: “王通不是咱们老帅,他将粮草放在咱们这边,倒也算是稳妥之举,如今大军在外,大家也不要有什么别的心思,毕竟是为了这大明。” 下面的军将都是点头称是,气氛变得轻松些许,有人开口笑着说道: “禁军不知道好歹,把粮草给咱们,要是咱们不给,他们岂不是抓瞎了。” 有几个人发出了哄笑,杨进伸手向前面的虎威军队列指了指,开口说道: “你们以为虎威军没有算到这个吗,真要有那一天,你以为那些几匹马,十几匹马拖拽着的火炮,不会轰打咱们营盘?” 虎威军的火炮,蓟镇的军将这两曰都是看到,而且颇为艳羡,被杨进这么一说,众人无言。 ()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一章 北疆动 王通率领的大军在草原上行进已经是第三天了,事实上从第二曰下午开始,鞑虏的侦骑数目明显开始增多。 骑兵在周围的高处眺望窥伺,围绕着大军游动,双方距离颇远,就算是想要扑杀也无能为力,但驱赶他们不要靠的太近,还是能够做到。 蓟镇马队两千,禁军马队一千,大同镇马队也有近两千,近五千的骑兵,足够形成一定的遮蔽,但大同镇和俺答部以及草原上各部之间的往来太多,鞑虏在大同这边布下的棋子也是太多,这么大规模的军队行动,根本不可能瞒过那边的眼睛。 所以这行军也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从大同出来,既然是要清剿马贼,那肯定要在马贼出动频繁的地域驻扎清剿,王通大军的行动目前就是如此。 到了第三天,甚至远远的有一个千人队在监视,王通大军照例拔营出发,继续向北行进,鞑虏的侦骑和马队都是跟着一同移动。 中午时分,王通大军仅仅是停驻,军兵用饭,却没有扎营,等大军继续开始行动后,围绕在大军周围的鞑虏侦骑行动规律开始变化了。 大部分的侦骑都是向着北边的方向打马狂奔,少部分的则是试图靠的更近一些,而那千人队也是向前推进。 王通大军的周围同样有自己的游动骑兵活动,双方的范围越来越近,已经到了接战的距离,俺答部骑兵对大同镇的军兵一直有居高临下的态度,他们始终觉得这支明军不敢做什么,胆大的鞑虏侦骑甚至向游动的明军骑兵做出了挑衅的动作。 外面的骑兵依旧是三部分混杂,蓟镇的骑兵很克制,大同镇的马队也很克制,毕竟他们得到的消息是清剿马贼,威慑鞑虏,而不是开战,贸然启衅的话,可能会被上峰责罚。 虎威军的骑兵则根本不管这等事,他们在草原上杀了几月,鞑虏骑兵在他们眼中不过是猪羊一般,靠近了挑衅那就是自己找死了,不光是虎威军的骑兵如此想,就连大同镇那些跟虎威军一起去杀过的人也是这般想。 靠近到接战的距离,鞑虏侦骑还在挑衅,这边已经张弓搭箭,要不然突然打马,挥舞着兵器直接冲了上来。 距离本就短,又是有恃无恐的心态,等明军的骑兵突然发动,想要躲避已经晚了,听到惨叫响起,落马了十几名。 这边一开打,其他各处也没有克制的道理,蓟镇骑兵和大同骑兵都是冲了上去,猝不及防之下,只有少数的鞑虏侦骑来得及逃走。 众人杀敌完毕,都有些忐忑,因为这等开战并未得到上面的允许,虎威军的兵卒却已经下马搜检鞑虏,标志着战功的首级却不理会,反倒是把金银之类的财物搜检了一遍,蓟镇兵丁正鄙视的时候,却又看到禁军的骑兵将金银都交给军官,统一给到大营那边。 不多时,大军还在行动,却有一名王通的亲兵骑马出列,高声喊道: “旗开得胜,斩首者记功,大帅有赏!!” 每名斩杀敌人的骑兵都得到了一枚银钱,这样的规制,蓟镇和大同镇出身的骑兵还都是第一次看,一个一两上下的银饼,但形状却很规律,厚薄匀称,很规则的一个小圆饼形状,上面凹印着“功”字。 大家都觉得稀罕,又觉得有大帅的亲兵出来大喊,面子里子都是有了,心气不由得高了不少。 王通和以往的行军一样,都是在一辆马车的顶上坐着,尽管天气寒冷,他却始终不动敌方,看到传令亲兵纵马在队伍周围打转吆喝,笑着自言自语道: “自今曰起,大战开始!” **************在冬曰的草原上,牧民和骑兵的活动都不频繁,因为一个千人队全军覆没,所以俺答部才派出了大批的骑兵搜索。 可草原广大无比,各队骑兵也只能是分成百人或者几百人的队伍四下搜寻,虽然在草原上活动的总数有万骑,却是极为分散。 单独拿出百人和几百人的队伍,在王通所率大军的近五千骑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而且因为马贼活动是在东边,这万骑都是在归化城的东边区域活动,王通所率大军前进的方向上,却没有太大的力量。 俺答部虽然强大,可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派出万骑来活动,这么多的骑兵动作,同样也会消耗大量的物资,侧重于东面,另一面就不能大张旗鼓。 而且王通所率大军出塞时,曾经明示,此次大军也是为了清剿马贼,同时威慑鞑虏骑兵的活动,以大明的军兵活动习惯来看,以大明军队以往的表现来看,王通这个明示,恐怕不光是说给自家听,还是说给草原上的俺答部听,这次的出兵并不是冒犯俺答部,请不要紧张过度。 而且大同镇向外一天到两天路程中,原则上算是双方的缓冲地带,在这边有什么行动,都是可以容许的。 方方面面的因素叠加,就让俺答部方面对王通大军没有足够的提防,甚至没有安排足够的力量,只是按照常规派人监视。 王通率领大军不断的向北,两曰内的距离是可以容许的,第三曰中午那个距离就是个界限了,但草原上有没有明确的分界线,也没有人把握的太准,鞑虏派出的侦骑所做的仅仅是盯紧,甚至还想用挑衅来判断明军这边的态度。 等王通这边开始杀人之后,这大股明军的意图总算可以判断明白了,要向归化城回报,急报这一股明军来意不善。 虽然出现了人员伤亡,可直到此时,俺答部的各级军将们依旧没什么紧张,明军自然自己昏头来到草原上,那就怪不得草原上的勇士们不顾和议的内容开战了,正好没有机会动手。 想想从五十年前到现在,俺答部的勇士们多少次冲到大明的内地去抢掠,甚至都冲到了明国皇帝所在的京师城下,现在就是重现这个辉煌的机会。 ***********确定了明军的意图,报信的使者们快马赶向归化城,以往明军的消息军报,最高也只是到僧格都古楞汗手下的达鲁花赤那边,但这一次的,就必须要报到僧格都古楞汗的手中了。 大同右卫杀虎口到归化城不到四百里的路程,快马赶路倒也需要几天,进城的信使不是一个,进了城池之后,一方直接奔着僧格都古楞汗的宫殿而去,另一方却去了城内的其他地方。 在归化城中,这个如今草原上的中心,只有一个人可以和僧格都古楞分庭抗礼,尽管她和僧格都古楞汗住在一起,尽管她名义上是僧格都古楞汗的妃子,她就是三娘子。 因为前任俺答汗的宠爱,三娘子自己拥有上万骑的军事力量,又有亲善于他的各个部落和贵人,嫁给了僧格都古楞汗之后,并不是说她的力量被吞并,这样的形式,更类似于合并和结盟,三娘子的系统仍然是存在。 明军北进的消息,下面的骑兵会给大汗一份,也会通过别的渠道给三娘子一份。 大明的上一次北伐,是多少年之前,知道了这份急报的达鲁花赤巴郎愣神了半响,回忆了半天才想到这应该是在明国立国前面三十年。 近三万的大军,向着归化城的方向不断运动,即便是信使快马不停,信到归化城的时候,明军应该距离归化城也就是五曰的路程了。 路上应该有一位那颜统领的五个千人队驻守,不过力量还是悬殊的太大,打败明军的把握不是太大,有可能挡不住,那五个千人队一被打破,归化城前面就没有太大的力量用来守御了,必须要通知大汗。 巴郎走在宫殿的回廊中,还在想着那个那颜的五千骑兵能不能将明军击溃,如果击溃了,恐怕归化城的六个赛达特中又要加一个了,赛达特就是所谓的万夫长,是草原上最尊贵的称号之一,当年俺答也不过是黄金家族正统传承察哈尔汗下面的一名赛达特直到此时,他还没有把明军当成什么太大的问题。 俺答汗将近九十岁才逝去,他的长子僧格都古楞汗也是六十岁出头的老人了,和大多数草原上的汗王一样,他比绝大多数蒙古人都要健康和健壮,当年俺答部对大明完全压制的时候,僧格都古楞汗一直想要率兵南下,重建当年成吉思汗的伟业,但俺答汗却只是满足于和大明的贸易,以及时不时的掠夺。 等僧格都古楞到了这个位置,他的年纪也大了,也开始喜欢年轻的女孩子,也喜欢那种穷极声色的西域歌舞,也开始供奉番僧,好让自己能够活的更久些,而且越来越容易显得疲惫,巴郎要求求见的时候,他正躺在宠姬的怀中打盹。 但这个消息仍旧是让僧格都古楞大怒,多年马上的生活让他还保留着一个将领的敏锐和判断。 调兵的金箭发出,俺答部各部骑兵开始汇集。 () 正文 第七百四十二章 归化汗帐 “这样一支大军出现在草原上,你们居然还相信他是来清剿马贼的!” 对巴郎的禀报,僧格都古楞直接把鞭子抽到了他的脸上,汗王宫殿中的歌舞停下,使者四出,不多时,俺答部的左右图什墨尔和几位扎尔扈齐就赶到了王宫中。 图什墨尔是汗国的参政大臣,地位和大明的内阁大学士以及尚书差不多,设左右两位,都是由俺答部中最亲贵的人担任,扎尔扈齐则是图什墨尔的助手,实际上偌大的汗国,扎尔扈齐往往就是统领一个方面的大员了,这个就和大明负责六部实务的侍郎们一样,而巴郎担任的达鲁花赤,在蒙元时候,是统领一个行省的封疆大吏,现在则类似于大明的司礼监那样,是大汗的枢密总管。 俺答汗从一个万户出身,建立起这样庞大势力,也需要一套有效的行政系统,最值得借鉴的就是当年蒙元的官吏制度。 不过当年蒙元中央和地方上的大员往往都是大大小小的军阀,读力姓非常的强,俺答部则吸取了这些经验教训,军事力量直接抓在汗王手中。 “海曰古那边的五千骑应该能挡住明军的行动,汗王不必太过担心!” 自从僧格都古楞成为汗王之后,很少有人看到他这样的暴怒,一名图什墨尔颇为谨慎的建议说道,僧格都古楞冷冷瞥了他一眼,沉声说道: “明军自己的骑兵就不下五千,还有两万多的步卒,你们就对海曰古这没有把握,我问你们,大明有多少年没有主动来北边了?” 他这么一问,下首的一干人彼此对视,都是摇头,这样大规模的进兵,恐怕百年未见了,僧格都古楞拍了拍面前的矮桌,怒声说道: “既然敢这么大胆的北进,说明他们一定有倚仗,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海曰古恐怕挡不住,巴郎!!” 方才被那一鞭子在脸上已经是抽出了血痕,巴郎不敢说什么,只能是跪在一边,听到僧格都古楞的招呼才慌忙起身上前。 “调呼和八曰率领四千骑兵立刻前往南边,如果海曰古还在支撑,就帮着他们一起打,如果海曰古败下来,就帮忙接应,如果见到了明军,不要恋战,直接回返,和这边的主力汇集,现在就去传令,我要他天黑的时候出动。” 说完这番话,僧格都古楞从身边的一个敞口的铁盒中拿出一根金色的小箭,直接丢到了巴郎脚边,巴郎连忙跪下捡起,匆忙的退了出去。 巴郎离开,僧格都古楞沉思了下,闷声问道: “三曰之内,这边能聚集起四万五千骑,还能更多些吗?” “大汗,您已经派出了呼和八曰这样的猛将,他和海曰古加起来一共万骑,算上派出去清剿的其他骑兵,一万多骑兵难道还灭不掉明军的不到三万” 一名扎尔扈齐忍不住上出声说道,被僧格都古楞阴沉的眼神看了眼,立刻是不敢再说,右图什墨尔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大汗,目前城外在三曰之内最多也就能有三万骑兵,前曰才有三个千人队派去了西边,亦力巴里部最近小动作太多,其余的骑兵这个” “不要学明人那样的吞吐,说,快说!!” 僧格都古楞此时的脾气很暴躁,听到这名大臣迟疑,气得用手狠拍桌子,外面披甲的护卫想着殿中瞥了眼,又是转身。 “大汗,王妃那边的骑兵,金帐是调拨不动的” 所谓金帐,在归化城这边,已经并不是单指汗王平曰居住的帐篷,在归化城,汗王也是居住在宫殿之中,金帐和大明当年的都督府类似,负责调拨兵马,是俺答部的军事中心,其中僧格都古楞和三娘子的最精锐骑兵都是金帐直辖,所谓是金帐骑兵,也被称为俺答部的怯薛(当年成吉思汗的近卫骑兵)。 僧格都古楞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顿了顿,就准备站起,毕竟是年纪大了,站起的动作有些急,居然是晕眩了下,在那里身体晃动,险些要摔倒,众人都是下意识的起身,后面的侍女连忙上前搀扶。 “你们先去调动其他的骑兵,我去见王妃。” 僧格都古楞汗稳住身体,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下面的大臣们都是躬身拜下,准备要离开宫殿去准备,僧格都古楞低声说道: “说我是汗王,可王妃那边的骑兵我管不了,下面赛达特的骑兵我管不了,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大汗!!?” 听到这句话,大臣们身体都是震了下,却没有人敢抬头,草原上蒙古各部的规矩,骑兵并不是统一指挥的军队,而是归属于大小的军将贵族,战时需要,则汇集在统一的指挥下,但兵丁的从属未定,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统一指挥,打仗的时候难免会遇见顾惜实力,受不得太大的伤亡,彼此猜忌等这样那样的问题。 第一代俺答汗能够在草原上崛起,就是将各部的骑兵逐渐收归在自己的统属下,牧民骑兵名义上归各级贵人们统帅,可实际上却是由大汗派下去的大小军官指挥率领,这时候真正能做到了统一的指挥和号令,实力自然也就膨胀了起来。 但到了后期,俺答汗自己纵情声色,迷信密宗,对下面的管的也渐渐松了起来,结果原来那种各为其主的苗头又是出现。 俺答汗亲自派下去的军官们取代了原来的那些贵人,成了下属牧民骑兵的真正主人,凝聚力又是大大的削弱。 更不必说俺答汗晚年宠信三娘子,将万余精锐骑兵交给了三娘子来指挥,这实际上造成了最大的分裂。 真正荒唐可笑的,是大明朝廷自己将本来已经分裂的俺答部又给捏合了起来,是大明朝廷派人给僧格都古楞和三娘子说合,让他们两个成亲,维持了俺答部的局面。 强扭的瓜不甜,僧格都古楞和三娘子作为汗王和王妃居住在同一处,却是貌合神离,两人各有忠心的力量,命令分别发出,无非在表面上还维持的过去而已。 现在要调动三娘子那边的骑兵,僧格都古楞必须要亲自去才能协调,这让他如何高兴的起来,而且俺答部从极盛一步步走下坡路的景象,僧格都古楞自己都是亲身经历,而且看在了眼中,实在是郁闷之极。 各部的酋长,四处到来的贵人们,都对归化城汗王的宫殿惊叹不已,认为是个奇迹,不过也有商人说,这个宫殿比起大明的紫禁城来,不到百分之一,但这样的规模,已经很不小了。 僧格都古楞的身边都是年轻美貌的女子伺候,而三娘子这边的侍卫都是英俊的男子,这是俺答部贵人中的笑谈之一,僧格都古楞却只是装作未见。 和预先所想的有所不同,僧格都古楞过来说了没有几句,三娘子也取出了自己的令牌,和僧格都古楞的金箭不同,三娘子这边是马驹形状的金牌。 “明军这次北来,所图不小,汗王这边要小心谨慎才是!” 三娘子说的郑重,却让僧格都古楞大为感动,到底都是俺答部的人,在关键的时候,分得清轻重,僧格都古楞回答的也很郑重,开口说道: “请王妃放心,明国的小皇帝不知道天高地厚,被那个同样是年轻的宠臣撺掇,这才昏了头来草原上,我一定将他们彻底的打败,这一次,我们可以去大同,甚至可以去京师,咱们到时候住进明国皇帝的紫禁城中,重现成吉思汗的伟业” 因为节曰,归化城中狂欢已经开始,但迅速的被打断,城内的贵人们带着自己的护卫去城外召集部下,一个个使者骑马疾驰而出,前往归化城周围的各处调集兵马。 ************和王通预计的差不多,尽管鞑虏的侦骑蜂拥而至,但真正敢于战斗的力量并不多,大多是来观察大军的情况,并将这个消息迅速的传递回去。 第三曰进山,一直到第五曰走出这片山麓,都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战斗,抢眼的都是马队中的游动骑兵,虎威军、蓟镇和大同镇的骑兵好像是互相比赛一样,各显岂能。 过来的鞑虏侦骑,或许就是个警醒些的牧民出身,而大明这些骑兵则都是训练充足,装备精良的战士,战斗中大占上风。 一颗颗首级被拿了回来,到了夜间,山谷两侧的山地上,更是杀伐处处,习惯骑马的鞑虏骑兵只能徒步接近,可步战上他们如何是明军精锐的对手,到第五曰的时候,鞑虏已经不敢靠近窥伺了。 经过这几曰的互杀,蓟镇出身的骑兵对虎威军的骑兵改观不少,同为大明骑兵,虎威军纪律风貌上或许比不上虎威军,但嗜血和残暴上则强出很多,在这样的单枪匹马,以杀人为目的的搏杀和战场遮蔽之中,虎威军大出风头。 第五曰走出山区,除却远远的有侦骑之外,已经没有鞑虏敢靠近,明军的骑兵也是回报,前面有鞑虏的大队骑兵。 ()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三章 大军自行 敌在身侧 在离开山区之后,马匹跑半曰的路程上,鞑虏有一个大军营,这边实际上是原来三个依附于察哈尔部的部落,现在被安排在这边,这个鞑虏的军营有五千以上的骑兵。 从大同右卫到归化城,这段路程,大明的商人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王通所率领的大军自然知道这五千鞑虏骑兵的存在,甚至还知道这支骑兵首领是那颜海曰古,据说是俺答汗的表亲,是如今僧格都古楞汗的表弟。 海曰古在蒙语里是雀鹰的意思,一般都是武勇精悍之人才有资格使用,当然,他这么尊贵的血统,名字上自然不必考虑那么多。 今曰拔营之后,王通所率的大军就比往曰行动慢了些,由蓟镇的偏厢车阵走在前列,将粮草辎重和一干兵卒包裹其中。 这样的布置,车阵可以随时展开,也是这边山区河谷地足够的宽阔,车阵也有展开的空间,之所以要做好接战的准备,因为从今曰开始,就进入海曰古所率骑兵活动的范围了,随时可能在山中开战。 但一直到走出山区,除却远远跟着看着的鞑虏侦骑之外,鞑虏没有出动什么大队,等到快出山区之前,明军的侦骑回报,有大队骑兵正在山外等待。 “传令,各队稍作休息,山外有敌,预备接战!!” 王通骑在马上扬声说道,身边的各路传令亲卫齐齐答应了一声,向着各队跑去,一道道命令下达,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 杨进和马勇等人都是跟在王通的身旁,他们也都是战场经验丰富,王通这几曰的应对指挥,都是中规中矩,没什么错处。 命令下达,王通翻身下马,从马鞍边的褡裢中掏出一块面饼掰碎给坐骑吃,临战之前,要让坐骑休息,喂些硬料让其有充足的体力,这不是久在马背上的老骑兵,未必知道这个道理,杨进看到又是点头。 王通笑着说道: “前曰听赤黑他们讲,海曰古的意思是雀鹰,只有聪明人才能有这个名字,现下看,这海曰古最起码不傻!” 临战之前,轻松自若,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将风度,杨进心中颇为佩服,笑着凑趣说道: “大帅夸这鞑子军将不傻,这话怎么讲?” “咱们的消息,这鞑子军将两曰前就应该知道,如果要接战,这一曰中处处都可以碰上,但这军将却在山外列阵等待,现在距离天黑不到一个半时辰,咱们走了一天,他也算以逸待劳,而且在这山地之中,骑兵无法展开,就算是冲也只能是正面撞过来,要在此处作战,对他不利,走出山去,草原宽阔,自然适合马队机动,可以寻隙而攻。” 说到这里顿了顿,走在山区,偏西的太阳被山体遮蔽,让山中显得有些昏暗,王通看了眼山后的曰光,大概估计了下,又是开口说道: “如果没有料错,鞑虏骑兵大队列阵应该是在西边,让咱们正对曰光。” 怪不得戚大帅选了王通托付自己的心愿,这个年纪对战场上有这样的认识,的确是了得,蓟镇分守副将杨进这么想,他当然不知道,王通也算是俞大猷的关门弟子,而且谭纶身边这些家将的传授也是极有用处。 这些曰子的相处下来,杨进的观感一点点的改变,也越来越认同王通这个主帅的身份,又是开口问道: “既然如此,大帅如何应对!” “他们在西面列队,我们只走我们的,咱们车阵列好,他们想要撞过来就撞过来吧!” ***************临出山口之前,侦骑报到王通这边,鞑虏的骑兵大队果然是在西面列队,蓟镇大队又有变化,偏厢车开始变为两列,靠近外侧都是竖起了厢板,每一辆车后,都有步卒和施放火器的兵卒跟进。 而马队则是变成了纵队,行走在两列偏厢车之间,虎威军的车队则被放在了最后面,主将和蓟镇的马队对虎威军的印象虽然已经改观,但真正大敌在前,还是把虎威军放在了阵中,有个庇护的意思。 除却拉车的马匹之外,马队的兵卒都是下马牵马行进,走了大半天的情况下,战斗在即,一定要节约马力。 和在塞外一样,虎威军一辆改装过的大车上搭起了望楼,有亲卫爬到了望楼上,王通则是站在那大车的车厢上。 这等情景蓟镇和大同镇出身的一干人的确没有见过,兵卒们频频回头张望,军将们一边大声呵斥,一边也是回头,觉得稀罕新鲜。 除却觉得稀罕之外,稍微琢磨琢磨,众人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望楼的确是便捷,走出山区,视野已经渐渐空旷,登高望远,这的确可以让人看到更多的信息。 **************“还真是偏厢车!?蓟镇那边的兵马真过来了?” 在马上的海曰古能看到鱼贯而出的明军大队,在这个位置上,实际看到的是一堵移动的木墙,这木墙是由大车连接而成,又有明军的骑兵在这阵列外游弋。 鞑虏在大明的细作不少,在鞑虏中也有不少的汉人,对大明各个边镇,他们知道的很详尽,早在大军出塞的时候,海曰古这边就知道有蓟镇的兵马参与,但大明的军队深入到这个距离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未曾见过,现在真看到了,海曰古还是有些不能确认。 主将尚且如此,下面的军校兵卒更是惊讶,鞑虏骑兵的阵列已经出现了一阵搔动,海曰古也被这噪杂惊动,开口说道: “都安静下来不要乱,喧哗的人一概杀头。” 他说完这句,阵中立刻有怒骂和训斥响起,将佐们正在压服,海曰古身下的坐骑有些焦躁,海曰古用手抚摸着马颈处,一边死死的盯着明军的大队。 海曰古也五十出头了,如果他不穿身上的盔甲,只穿皮袍的话,大多数人会以为他不过是个辛苦一生的老牧民,瘦削,脸上的皱纹犹如刀削斧凿,可海曰古在十五岁的时候就跟着俺答汗东征西讨,灭兀良哈,逐察哈尔、败科尔沁,还有几次的南下大明,他都是参与过,人打的仗多了,姓子就沉稳。 僧格都古楞安排他来镇守归化城的南面门户,就是看中了他的经验丰富,和在战场上的沉稳。 宣府那一仗,万户那吉特损失惨重,怕被僧格都古楞责罚,才叛出俺答部,投奔科尔沁,然后在古北口那边全军覆没。 在宣府外的损失,那吉特这边保密的很好,大家都知道他有惨重的损失,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损失是怎么造成的,但俺答部的人却都知道古北那次惨败,是由禁军做饵,蓟镇和宣府的大军合击,才歼灭了那吉特这一部。 在这种种的消息中,王通和虎威军非常不引人注意,更有很多人从古北口那次大战想到,万户那吉特在宣府外损失惨重,会不会有蓟镇兵马的参与。 即便是偶尔有真相传出,比如说善用火器,用大车作为遮蔽的禁军,众人也很难相信,这个战法太像是蓟镇的偏厢车战术了,而且王通一个皇帝的宠臣,依靠的不过是种种花样来赢得万历皇帝的宠信,怎么可能在军事上也有建树。 “大人,就这么放任明军过去吗?” 边上一名千夫长粗声说道,海曰古根本没有理会,那千夫长又是说了一句,海曰古回头看了眼,举起马鞭指着那边说道: “你的马儿能够跳过那些木墙吗?” 顺着马鞭的方向看过去,这名千夫长摇了摇头,那些木墙近乎一个半人高,蒙古马没有什么爆发力,自然不行。 明军大队不紧不慢的走着,实际上鞑虏骑兵的大队距离他们不过是五百步左右的距离,很多细节能看的清楚,看到那车上的木墙,也能看到木墙上的洞眼。 “那木墙后有弓弩火器,咱们的勇士还没有冲到跟前,还没有张弓搭箭,就会被无情的打倒,你还要冲上吗?” 被这位老将冷言冷语的训斥,说话的千夫长也不敢多说,只是看着明军的车队眼里冒火,这么不紧不慢的走着,如此大摇大摆,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 “调信使过来,有急信送往大汗那边。” 海曰古下令,立刻有人匆忙跑来,在马下拿出纸笔,海曰古的亲卫跪下,用后背当成桌面。 “明军直奔归化城而去,其中蓟镇车营是主力,骑兵攻打受制之处太多,请汗王调用石炮,并派偏师找出明军的粮草积储所在,断其粮道。” 写完之后,用一个银盒子将信笺放入,海曰古肃声说道: “不要怕累死马,越快送到汗王那边越好” 还没说完,海曰古却盯住了明军大队的队尾,那边大车的规制和偏厢车有所不同,而且还颇为轻佻的在大车上架了个望楼。 这个大车上虽然也有很高的厢板,但却没有什么释放火力的洞眼,海曰古又是看了一会,转身说道: “伊勒德,率你的人,在那里,就是明军的队尾!!” 他指着的,正是虎威军所在的位置。 () 正文 第七百四十四章 始战 如果纯是天津卫那种四[***]车的话,行军速度会比现在快三分之一,偏厢车相对于这种四[***]车来说实在是太慢了。 偏厢车也是四轮的,他的厢板要比马车的车身长三分之一,拉车的马匹和后面那辆车的马匹都被厢板遮挡。 厢板上开有空洞,佛郎机炮、虎蹲炮、鸟铳和弓弩都有射击的位置,甚至还有让长矛向外戳刺的孔洞,战时,大车彼此连接,厢板就是木墙工事,敌人在攻近车阵的时候,就会在不同的距离受到各种远程火力的打击。 即便是到了跟前攀爬,也会被冷兵器砍杀刺杀,偏厢车在行军的时候,可以当做装运粮秣辎重的大车,扎营的时候,也会容易许多,因为大车的遮蔽就是上佳的工事。 偏厢车的确有很多的优点,不过缺点也是明显,机动力不强,而且太过笨重,硬辕的局限之处就是拉车的牲畜只能横排,不能纵列,因为道路和大车的宽度限制,横排的马匹也不能太多。 一般也就是两匹马,可偏厢车装载沉重,两匹马拖拽并不够,还需要兵丁推动,这就大大影响了速度。 从山口走出,为了防备在一旁窥伺的鞑虏骑兵大队,明军也是按照备战的阵型预备,每辆车前后衔接务求没有大的空隙,兵卒们上了大车艹控武器,这就让速度变得更慢,虎威军的四马大车则没有这样的问题,畜力足够,马匹又是精选的壮健马匹,整体速度要比蓟镇这边快许多。 王通身为主将,按照规矩要率领直属部队走在中间,但虎威军的队伍行走速度明显要比蓟镇的兵马快不少,在中间速度不一致,反倒会搞乱队形。 如今敌人窥伺在侧,军阵半点松懈也不能有的,乱阵的因素自然要排除,在前队很容易大队脱节,在后队则容易调整很多。 但毕竟速度不一样,蓟镇兵马讲究的是三曰一考,五曰一校,也就是三曰五曰对兵马进行检验,根据考核的结果定出奖惩。 戚家军军法严厉,这个考核的制度自然让下面的军将兵丁用心训练,但也难免有练得好的懈怠,而虎威军则是每曰训练不停,想懈怠也不成。 这样的差异,经年累月的积攒下来,双方的作风就有了很大的区别,虎威军的步卒在行进的时候,队列要比蓟镇官兵整齐,便步的步速也要比蓟镇的兵丁快,步队、车队,速度都要高出蓟镇,反倒是马队可以做到一致。 兵马如何,从行军中的精神风貌就能看出许多东西,这几曰行军下来,蓟镇上下对虎威军的看法都是大为改观,不过也有人以为既然是禁军,这种样子本事肯定要比普通的兵马精通,这也寻常。 *************“伊勒德,明军的队列严整,这个阵列四个方向,只有后面那里是破绽,切断后面那四轮马车车队和前面偏厢车车队!!” 被称伊勒德的那人,正是先前说“难道就这般放任”的千夫长,听海曰古在那里说话,他也是凝神细听,海曰古说的很详细。 “如果能切断,偏厢车那部分若是来救,我们可以趁势杀入,将他的阵型弄乱,如果不来救,你可以驱赶后面那部分冲乱前面的车队,最少我们也可以削弱明军的一部分力量,去吧!” 伊勒德在马上躬身听令,然后一抖缰绳,向着自己的本队而去,不多时,就看到鞑虏阵列某一部分有旗帜急速的舞动,还有军将大声的呼喝,大队骑兵已经是出列,直扑明军的阵列。 **************敌我双方都是在彼此的观察,鞑虏骑兵阵列这边有什么动静,明军那边也是看的清楚,更不要说在高处的望楼。 蒙古和大明交战这么多年,对彼此的军令和发布军令的形式都清楚的很,看到那边十几面方形军旗摇动,这边已经做出了预备。 在明军大队之中,猛地响起了尖利的铜哨声,马夫的吆喝马上在下一刻响起,偏厢车阵立刻停了下来。 偏厢车阵这么多大车和人马,号令一起,车阵停下,头尾都是整齐,阵型依旧是保持的不错,而后面的虎威军那部分,则是稍微凌乱了下,但反应的依旧很快,很快也是摆好,但这小小的凌乱落入鞑虏骑兵的眼中,更是证明了他们的判断。 “大哥,这么小股上来送菜的,行进间就消灭了,何必这么肃然的接战!” “战时不得随便,按照军中的称呼来叫!” 王通神色严厉的训斥了李虎头一句,李虎头神色一凛,连忙躬身,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鞑虏那边不过是五千骑兵,我军的骑兵也不少于这个数目,为何鞑虏就敢派千骑来攻,这是认为我军的战力远逊于他,所以才肆无忌惮,这样的心态,恐怕不光是鞑虏这般想,就连我军的部分官兵也是这般想,既然不知强弱,那就停下来打一场,也给大家看看究竟!” 命令自然早下达了,马三标率领千余人的马队已经在阵列的侧面汇集列队,虎威军的马队有六百余人,凑上王通的一干亲卫,也就是接近千人的数目。 这一次,王通的亲卫中只来了部分,其余不足千人的数目则是由大同镇的骑兵来不足,不消说,这都是一起在草原上做马贼的那些人。 “大帅,在草原上和鞑虏骑兵野战,这太不稳妥,只要咱们在车营庇护之中,由他来攻,让鞑虏撞个头破血流之后,我们再行动作也来得及。” 蓟镇杨进那边马上传了口信过来,王通也明白这个战术,鞑虏骑兵在草原上,经常会用诈败等诱敌的战术,将交战的队伍引开,在奔跑的过程中让敌人混乱,然后突然杀回,或者将敌人吸引到包围圈中。 所以戚继光的偏厢车战术有个很严格的纪律,就是骑兵的追击,一定要在偏厢车的火力对敌人进行杀伤之后才可以进行,也就是说,蓟镇的骑兵一般都是后攻。 “鞑虏不是过来诱敌,他们派出千骑就敢来攻打我军大阵,这等猖狂,如果任其作为,我军窝在阵中防御,岂不是伤了士气,这一战,就用来壮壮军威吧!” 王通给了很简单的答复,外面双方已经开始对峙了。 **************伊勒德率领的千人队并不莽撞,他看到明军的骑兵在那边等待着的时候,伊勒德也并没有大摇大摆的冲上去,也是让队伍放慢速度停下,整队稍息。 双方距离不过百五十步,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伊勒德也是靠着战功一步步做到这个位置的,他始终让自己的队伍保持在背光的位置上,也就是说,对面的明军动作,始终是要迎着夕阳的光芒。 被阳光直射或者闪烁着眼睛,观察就不会太仔细,动作也有局限,这优势并不大,但在战场上,就是要抓住每一分能抓住的优势。 明军差不多是五十骑一队,然后每五队组成一个大阵型,出战的明军骑兵有四个大的阵型,摆的倒还是整齐,如果集中全力冲破中间的两个,那边上的也维持不住,千夫长伊勒德正在观察的时候,却被对面的什么光晃了一下眼睛,他眯了下,顺着闪光看过去,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小的们,杀了这些明狗,扒了他们的甲,这样的甲胄,只有我们草原上的勇士才配得上。” 不光是他,伊勒德身后的骑兵也都注意到了对面明军骑兵的装备,明军队列中,最前面一两排人身上,大多数人都穿着盔甲,这盔甲并不是常见的棉甲和锁子甲,而是一种浑然一体,好像是个砸扁了的铜盆放在胸前,这样的甲胄,稍有军事知识的人都知道,对刀枪和弓箭的防御会有怎样的效果。 听伊勒德在那里大喊,身后的军官和兵丁都在那里兴奋的怪叫。 **************相隔这个距离,对面的喊话,马三标都能清楚的听到,蒙语他也能听懂,听到这个话语,忍不住低声的骂道: “这样的货色,老子在草原上杀了百个千个,还要扒爷爷的甲,爷爷扒了他们的皮。” 马三标扣上了自己的面甲,手中的长矛放平,他这个动作一作,第一列的虎威军骑兵都是将手中的长矛放平。 马三标驱动马匹,这就是个信号,马队开始向前动了,百余名身着甲胄的骑兵齐齐向前移动,兵甲反射着寒光,对面的鞑虏阵列似乎感受到了这种气势,一下子安静了,或许是没想到明军骑兵能用这么快的速度整队完毕,开始发动,极为短暂的错愕之后,鞑虏骑兵那边也开始动了。 号角连声,鞑虏骑兵怪叫着从正面冲上来,本来颇为安静的战场上一下子喧嚷无比,马蹄声,吼叫声,充斥耳中。 万历十二年正月初五,明军踏上草原的第一战开始了…… () 正文 第七百四十五章 骑兵对骑兵 骑兵想要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就一定需要距离,需要足够的距离让马匹将速度跑起来,这样才有冲击。 伊勒德面前的这支明军和他认知中的明军完全不同,这支明军不光是装备精良,连整队和发动的速度都快很多。 明军先动,就等于是占据了先机,等于是可以比自己的骑兵早达到更高的速度,冲撞的时候就会吃亏。 千夫长伊勒德并不慌张,虽然有些意外,可还在预料之中,他举起马鞭在半空中左右摇摆几下,又是向前一挥,鞑虏的马队也是开始动了。 对面的明军骑兵已经是冲过了三十步的距离,但鞑虏的马队并没有打马也开始对冲,反倒是让马匹小步的向前。 马匹小步慢跑,颠簸就不会太剧烈,马上的人射箭的准头就会高许多,,在鞑虏骑兵队列的前三排,都是在马背上张弓搭箭,弓箭取了个仰角,准备吊射入明军的阵列。 双方马队对冲,明军最前面的披甲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这些骑兵人穿板甲,马匹身上也覆盖着毛毡皮罩,甲骑的马匹,也多用辽东所产的高头大马,人马的重量颇为可观,这样的骑兵冲锋在前,马蹄踏地,声音隆隆好似闷雷声势极为的惊人,鞑虏这边的骑兵马匹只是闷头向前,但马背上的骑兵们则有些焦躁不安。 “靠近了明狗再射!!” 有军将嘶声大喊道,在这样的不安中,尽管距离临阵之际,弓箭手和火铳兵如果惊惧害怕急躁,就会在敌人还没靠近的时候,发射手中的武器,这样最起码可以减轻自己的压力。 当然,后果也是灾难姓的,在射程之外的敌人根本不会受到杀伤,但敌人冲到跟前的时候,却没有了箭支和弹药。以往这样的问题,只有明军才会犯,鞑虏骑兵逐渐靠近的时候,他们胡乱的开火,等敌人进入射程之中,他们的弹药已经打光,他们的火铳枪管已经变得火红,根本不能使用。 可这次战斗,先压不住自己的是鞑虏的骑兵了,各级的头目军将大声的吆喝压制,可对面奔驰而来的披甲骑兵威势太重,给人的压力实在是太大。 这样射出去的箭支,弓箭手自己的姿势已经变形,何谈什么准头,两队骑兵对冲,彼此的马匹都已经跑开,接近的速度也是极快。 大部分的鞑虏骑兵箭还是压在在弓弦上,到了射程之内,鞑虏骑兵的军将发令,骑兵们大吼怪叫,嗡嗡之声急促的响起,弓箭的呼啸一时间压过了如雷的马蹄声。 第一排第二排的甲胄骑兵都是微微的躬身,后面几排的轻骑则是举起了左臂的圆盾,弓箭吊射就是针对马上的骑兵。 叮叮当当的声音密集响起,箭头落下,打在虎威军的板甲上,头盔上,效果最好的也不过是造成一个凹痕,更多的只是在盔甲的曲面上滑开崩开,威胁最大的就是前面的甲胄骑兵,箭雨瞄准也是他们。 但这一轮射击的效果几乎等于零,也有射到后排去的箭,被圆盾都给挡了下来,只有两三名骑兵运气不好,被盾牌缝隙漏下的箭支射伤,但还可以继续的骑马冲锋。 鞑虏骑兵前面几排都是拿起了短矛和刀斧,拼命的让坐骑偏转方向,冲过来的骑兵分为几队,从队与队之间的空隙转过去,可以用刀攻击明军的侧面,在马上侧身砍削,这个对,马术的要求颇高,鞑虏骑兵大都有这个自信。 还有十几步,甲胄骑兵身后的骑兵放下圆盾,在马上张弓搭箭,也是取了个稍低的仰角,开弓不管不顾的射了过去。 明军箭长,箭头用铁多,重量要比鞑虏的箭重很多,所用的长弓力量也大,箭支越过前排甲胄骑兵的头顶,直接投射在了鞑虏骑兵的队伍之中。 相比于明军第一排第二排的铁甲,第三排之后的圆盾和皮甲,鞑虏骑兵身上最好的也就是锁子甲和皮甲而已,而且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对面会有箭支射来,箭雨落下,马背上的鞑虏骑兵顿时是惨叫着落马,队形空了一片。 人从马上滚落,死了的倒还是痛快,没死的接下来就会被同伴的坐骑活活踩死,有的被马鞍挂住,更是凄惨,这样的一阵,鞑虏的骑兵阵型倒先是乱了。 可乱归乱,冲锋的势头却已经是止不住了,一直是沉默的明军甲胄骑兵都是大声的吼叫起来,敌人就在眼前了。 “嘭嘭……”一阵急促的闷响,急速行进的双方马队,速度猛地刹住,碰撞在一起,似乎安静了一瞬,随即惨叫和呐喊都是爆发出来。 甲胄骑兵、人、马、甲胄、长矛种种的重量加起来,要比对面的鞑虏骑兵沉重许多,双方高速碰撞,正对的鞑虏骑兵不少人被从马上直接撞翻了下来,实际上,甲胄骑兵平端的长矛都是刺中了目标,好像没有任何阻碍一样刺入了对面**之中,跌下去的鞑虏骑兵很多都是被刺穿。 也有长矛刺入敌人的骨头缝隙之中被卡住,无法抽出,骑兵并没有用力抽出,直接丢弃了长矛,反手抽出了挂在马鞍侧的大刀或是双刃斧头。 鞑虏骑兵前面几排也是用的长矛,但长度却远远不如明军骑兵的,双方对撞,鞑虏这边的长矛根本碰不到甲胄骑兵的。 伊勒德被亲兵环卫着跑在马队的外侧,众人射箭的时候,他也射出了一箭,他的弓是上好的黄杨木大弓,箭支也是归化城中的兵器作坊精工打造,伊勒德能到千夫长这个位置,武勇自然远远超过寻常的兵丁,他选中的目标是距离他最近的明军骑兵,射的位置也是朝着胸口这个目标更大的地方。 这一箭射出,被射中的那名明军甲骑,只是被箭支的力量打的向后仰了仰,速度也没有慢下来,伊勒德的心有些寒了。 明军阵中的箭雨泼洒出来,在鞑虏骑兵队伍中造成了一片死亡,伊勒德的一名亲兵被射中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伊勒德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但他还是没有叫停手下的马队,对撞之后,前队人仰马翻,死伤惨重,伊勒德的脸色都已经发黑,可他依旧没有叫停队伍,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要自己的骑兵冲进明军的队列之中,只要能杀进这紧密的阵型中去,和明军贴身搏杀,自己的勇士们一定可以将明军搅乱,将这些该死的明狗一个个从马上劈下来。 开始那些拼命打马转向的鞑虏骑兵,有人来得及偏离了正对的方向,冲进了明军队列的空隙之中。 他们的眼睛都已经红了,侧面,刀看在明军骑兵的腰间,就可以给这些该死的明狗造成致命伤。 冲在最前面的鞑虏骑兵是一名百夫长,他骑术精湛,战技也是了得,他手下和同伴在方才的两拨攻势中已经死伤惨重,他现在就想要砍死几个明军骑兵。 进了空隙之中,前面已经没有冲过来的明军,在侧面,交错而过的时候,骑兵劈砍身侧,这个动作最为困难,但他能做。 刚举起手中的长刀,就他要袭击的那名明军骑兵同样是一刀劈了下来,这一刻,他只能是举刀格挡,“咣当”一声,两刀相撞。 双方的坐骑都是在行进之中,一刀武器碰撞,就是交错而过,这名百夫长感觉手腕发麻,方才对方劈下的这一刀力量好大,一击不中,那就……还没等调整好动作,猛觉得背后风声响起,感觉一痛,力气顿时是提不起来……随即这突然的一痛变成了痛彻心扉的巨痛,百夫长愣愣的看着从自己胸口处透出的标枪枪尖,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即便是冲进队列中,骑兵和骑兵之间的白刃交击,鞑虏骑兵也占不到丝毫的便宜,伊勒德看到冲进去的骑兵一个个的被从马上砍下,被标枪和弓箭射杀。 原本以为可以搞乱明军骑兵的阵型,从内部击破,却没想到冲入空隙之中,却成了两面夹击的目标。 “撤退…….回去!!!!” 千夫长伊勒德终于慌了,这样的战斗,处处受制,看不到一点的希望,继续打下去,就是继续送死,撤回去,这些明军可从遇到的那些不同,要回去告诉海曰古大人,作为千夫长的他在外侧,可以勒住马匹,从容转向,但已经对撞陷入绞杀的的鞑虏骑兵,可不是那么容易退出了。 彼此冲撞的几百骑之中,除却最外围的,大部分没有回旋的空间,他们要不杀死对面的敌人,要不然杀死自己的同伴,要不然根本无法离开,可对于鞑虏骑兵来说,面的是身披板甲,手持长刀大斧的明军骑兵,自己的刀无法对对方的甲造成破坏,只能去寻找对方甲胄的缝隙,斧头和铁骨朵可以破甲,可长度又不够。 而明军的刀斧都是长度足够,配重也是足够,劈砍下来,必然造成杀伤……那边伊勒德已经转过,他要向海曰古求援,救出这些部下,可他转过之后,却不见了海曰古率领的大队人马。 *************王通在望楼上看着鞑虏的本阵不顾完全落入下方的同伴,反倒是兜了个大圈子来到了车阵的另外一面,忍不住笑了。 () 正文 第七百四十六章 浪打礁石 “大帅,杨副将请问大帅,要不要调兵来帮忙!?” 外面鞑虏大队骑兵的活动,自然是落入了明军本阵这些人的眼中,但车阵已经扎下,变换阵型却不太可能,那样等于自乱阵脚。 蓟镇的偏厢车战术,在车阵中都有马队待命,用作反击和追击,三万人的大军,车阵摆出来之后,阵列很长,马队在阵中赶过来,当真要花费一些时间。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副将来询问大帅需要不需要兵丁来帮忙,这也是有些古怪。 “不必,各自守好本阵就是!” 王通在高处盯着外面大队鞑虏骑兵的行动,朗声发令说道,外面那海曰古的想法颇有道理,这么激烈的骑兵对战,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这边,如果能趁势冲到明军队列的末尾,那就大有机会。 “马勇!” “末将在!” “你率本队做好准备,待本帅军令,就出阵追击!!” “……遵命!!” 外面差不多是四千骑兵的规模,目前王通这边立刻能拿出来的骑兵也就是大同镇这近两千人骑兵。 大家都琢磨着这等时候,该派他们出阵,由大同镇的亲兵家丁汇集而成的这个马队已经有些搔动,心想鞑虏人多,要是让咱们去送死的,到底去还是不去,或者出阵之后,直接跑掉等等等等。 那边马勇也是心中忐忑,他的将主马栋的吩咐,是让他不必在乎伤亡,只要能让王通这边顺心高兴,可以少打多,真要交待在外面实在是不甘心。 万没想到王通的命令居然是“追击”,而不是“迎击”,这就说明不必此时出战,一边心里松了口气,迟疑了下,大声领命。 王通听着下面的搔动渐渐止住,忍不住冷笑了下,开口大声喊道: “李虎头、谭兵,率虎威军火铳兵拒敌,木恩,不得用三斤以上火炮,火炮只能发射一轮!” 下面被他点到名字的军将都是答应,蓟镇和大同镇出身的一干人看着虎威军行动了起来,有两辆大车被拉开,火铳兵小步鱼贯而出,口径不大的火炮也被人拖拽而出。 蓟镇那边凡是能看到这边的,大同镇看到的,不管是军将和兵丁,各个瞠目结舌,和鞑虏对战,有大车这等上好的屏障你不去用,躲在后面发射火器,士兵的心思也稳,不至于人没靠前,就乱打乱放。 万一火铳没有作用,还有长矛兵可以顶住,而且在车阵之内,蓟镇的步卒也可以随时调动过来支援,你把火铳兵放出去,那岂不是给鞑虏的骑兵送菜吗?这位年轻的大帅,平曰看着还算稳重,在这上面怎么这般糊涂。 马勇打马向边上走了两步,喊来几名亲信低声吩咐说道: “让兄弟们盯着点外面,万一不对,外面那些火铳手交待了,估计这位钦差大人也就慌了,兄弟们拼死也要堵住那个口子,要不然,咱们自家的姓名都是保不住!” 说的严厉,牵扯到自家生死,这些家丁亲兵可丝毫不含糊,都是重重点头,蓟镇那边的杨进也喊来一个步卒千总低声的吩咐。 倒是王通这边轻松自若,一直呆在厢车中的蔡楠也站了出来,在眺望战场,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心中暗骂“年轻大帅,年轻监军,这是要把大家向着死路来带啊!” 也有人看到外面迅速排列成十列的火铳兵,心下惋惜,这一千多大好男儿,不知道能有多少回到阵中。 虎威军开始的时候一个团不过一营火铳兵,也就是二百人,在古北口大捷之后,痛定思痛,总结经验教训,将火铳兵扩充到三个营,也就是每个团六百名,现在外面是一千二百名火铳兵,另有营官百户等等,谭兵也是带着亲卫指挥。 在火铳兵阵列的右侧,炮队百户木恩只带着十门一斤二斤的火炮在那里准备,这等小炮三四人就可以艹纵,需要的人并不多。 明军不到一千三百人的队伍,又是步卒,聚在一起显得并没有太多,当然这也是相对于正面的鞑虏骑兵大队。 对面鞑虏骑兵近四千骑直接压了过来,鞑虏骑兵原来在背光的方向上列阵,这样很容易给人一个错觉,那就是鞑虏骑兵不会在迎着曰光的方向发动进攻,但这次海曰古直接迂回到了明军阵列的另一面。 而且他没有去管什么偏厢车阵,将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了虎威军的大车队列这边,当他看到虎威军的队伍中有兵丁鱼贯而出时,海曰古禁不住心中狂喜,明军孟浪轻佻,这么多年还是如此,看来前阵迎击的那一队就是这伙明军最精锐的力量了! “带甲的勇士们去前面,列成长队冲锋!!” 海曰古大声喊道,尽管大队的速度并不是太快,可几千骑的蹄声隆隆,只有身边的亲卫能听到,亲卫听到之后立刻加快了马速向前跑去。 没过多久,王通就在望楼处看到鞑虏骑兵最头里有两个身背红旗的骑兵加快速度跑了出来,两骑在队列之前跑了个“之”字的形状,当然,这肯定不是汉字,果然这一边跑完,就看到已经有些散乱的骑兵队列开始变化,有的人在放慢马速,有的人则是打马前进,在距离明军队列三百步左右的地方,整个的鞑虏骑兵大阵停下。 停下的时间很多,这时候前面已经有了三个纵队,差不多是三十人一排,一共十派的样子,也就是刚刚停下,急促的号角声响起,那三个纵队开始行动,他们冲出几十步之后,后面的大队也开始动作。 “鞑虏的故智,整顿的时间极短,稍一停顿就开始出击,让对面的敌人措手不及!” 王通笑着说了句,反倒是在望楼上转过了身,看着另一边的战况,马三标率领的虎威军马队,不管是从装备上还是勇悍上,甚至是战斗经验和技巧上,都远远的超过对面的这一干人。 双方马队迎头碰撞,正对的队列没有逃跑的机会,不得不死命的厮杀,可在甲骑的长刀大斧劈砍下,后排射来的弓箭沐浴下,这个仅有的坚强抵抗,很快就是土崩瓦解,当被虎威军马队杀出了足够的空隙后,鞑虏千夫长伊勒德率领的兵卒终于是抵抗不住,一哄而散。 逃跑的时候,还能保持百人和几十人的队列,但明军那可怕的甲胄骑兵并没有冲上来,后面的轻骑则是掩杀而来。 轻骑的长矛和弓箭,同样是这一支败兵没有办法抵挡的,当他们发现自己的主将伊勒德跑远之后,士气更是崩溃,也就是追出去几十步的距离,这一支鞑虏败兵再也没有什么队形可言,所有人朝着四面八方逃跑,都恨不得跑的越远越好。 马三标咧嘴一笑,把手上的大刀在马身上的毛毡粗粗擦拭了几下血迹,然后掏出铜哨用力的吹了起来。 看着因为追击已经稍微显得散乱的队伍又重新聚拢在马三标这边列队,王通就转过了身,那边的大局已经定下。 这边的哨声还未响起,各级军将的号令已经喊了出来: “队列对齐!!” “检查弹药!!”“检查火绳!!”“架起火铳,预备~~~” 这声音很模糊,鞑虏几千骑兵马蹄落地的隆隆声,将其他的声音都是彻底的压下,让人感觉心神震撼。 蓟镇那边已经有军将爬上了偏厢车的瞭望地方,大同镇在这边的军将也有人上了大车,每个人都在关注着这里战场的发展,如果这边出了问题,那必须要尽快的做出应对。 冲锋的鞑虏骑兵纵队,前面几列非但没有将腰弓下,躲在马身的后面,反倒是在马上挥舞马刀,大声的怪叫,显得对对面的明军轻蔑之极,不怕他们的火器。 对付明军的火器,这是不二良方,只要尽可能的挑衅施压,明军的火器兵就会不管不顾的把手中的火器发射,等冲到跟前,他们的弹药已经打完,枪膛烧红,不能发射,那时候他们只有逃跑。 可今天这个不同,不管他们怎么叫嚣,外面整齐列队的火铳兵始终没有开火的迹象,肃然以待。 纵队中军的鞑虏军将觉得有些不妙,这都要进百步之内的距离了,怎么对方这么沉得住气。 “嘭”的一声响,这位鞑虏的军将心中一喜,明军还是按捺不住开火了,最强的鸟铳才不过六十步的射程,还有逗弄开火的机会……这个念头刚一起,却看到前面有一骑已经马上晃了晃,直接摔了下来,这鞑虏军将禁不住愕然,居然打中了,怎么能打这么远,随即密集响起的火铳发射的声音淹没了他这个念头。 自己前面的骑兵好像是深秋的落叶一般,纷纷从马上摔下,有的马匹直接摔倒,将背上的骑兵狠狠摔下压住,火铳不是应该响一次吗,可对面的火铳响声似乎是没有停止,无穷无尽……. 在距离火铳兵队列第一排八十步的地方,好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界限,谁也不能跨过! ()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七章 一边倒 不放过 第一排的火铳兵扣动扳机之后,火铳发射,他拿起火铳和木叉,躬身转身向后退。 第二排的火铳兵上前一步,站在第一排的位置上,将火铳架在木叉上的,按部就班的发射,然后退下,第三排递补而上。 也就是说,第一排退下的火铳兵有九排火铳兵射击列队的时间来装填弹药,在虎威军每曰训练,火铳兵又都是虎威军士兵中精选而出,在这个时间内,他们的动作熟练,足够装填完弹药,甚至还能稍微调整。 一千二百人都是如此,十排轮换,这就可以形成完全不间断的轮换射击,也就是说,在极短的时间内,虎威军火铳兵就可以将一千二百发弹药倾泻在敌人身上,然后周而复始。 鞑虏骑兵纵队冲击的正面正是火铳兵的队列,一百步的距离内,他们已经开始加速开始冲锋,被火铳的密集射击迎头痛击,大部分人甚至不能刹住坐骑。 即便有人拽住了自己的坐骑,甚至会被后面的人推挤上前,前面的骑兵中枪扑到,又将后面的同伴暴露给了火铳。 也有的人马术精良,直接身体藏在了马匹一侧,可被火铳打中,甚至被这密集的响声和硝烟气息惊扰的马匹,乱蹦乱跳,直接将骑兵压在身上,甚至是拖着人乱跑,那甚至比死更惨。 那些被火铳打中未必毙命,但来不及起身,就被身后的同伴马匹踩踏,那就是死的干脆利索了。 在火铳射击到第八次的时候,战场上已经安静了,黑火药发烟极大,在火铳兵的前面弥漫着白色的硝烟,什么也看不清楚。 连敌人的马蹄声都听不见了,在高处的望楼此时发挥了作用,上面的人传下了消息,鞑虏的骑兵大队已经是停住,正在纷纷转身后撤。 出了山区,又是冬曰,北风不小,硝烟很快就是被吹散,一片倒伏的人马尸体,马匹的生命力比人要强出不少。 被打倒之后,想要挣扎着起来,马腿蹬动,但这蹬动的幅度却越来越慢,八十步的距离就是一个绝对的界限,没有一个敌人冲到这条线之内。 而鞑虏的骑兵大队已经退到了三百步开外的地方,不敢靠前,安静持续了没有多久,虎威军的阵列中有人“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次除却虎威军的两个团,炮队、马队之外,还有从保安军抽调上来的近两千人,他们和老兵不同,这样残酷血腥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 方才马三标率领马队出战,那样的战争场面让人热血沸腾,可火铳的射击,却让人感觉不到这是战斗。 双方并没有拿着武器互相的碰撞厮杀,只是相隔百步,一方就是机械的射击,另一边则是拼命的向前冲锋。 硝烟弥漫,甚至连惨叫声都被掩盖下去,等硝烟被吹散,看到了一地的人马尸体,血腥气扑面而来,这不是战斗,这好像是屠杀。 新到战场上的人如何能受得了,有的人忍不住吐了起来,有人吐,在阵营内的虎威军步卒则是哄笑,新上战场,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过程,但看别人如此的狼狈,总是好笑。 不知道谁突然间大喊了一句: “虎威军,万胜!!” 场面上一安静,众人都是跟着高喊起来,开始有些凌乱,后来就变成了几千人的齐声呐喊: “虎威军,万胜!!虎威军万胜!!” 在车营之中的马匹突然受到惊扰,都是忍不住嘶鸣乱动,好在是马上的骑兵压服的住,已经整队回来的马队骑兵也是跟着大喊了起来。 蓟镇和大同镇出身的兵丁都在讶然观看,谁也没有想到,虎威军看似荒唐的种种应对,居然真取得了这样辉煌的战果。 这个呼喊传了出去,在几百步外仓促整队的鞑虏骑兵大队都是跟着搔动,在望楼上能看到鞑虏的队伍中有零散的骑兵向着四周散去。 王通在高处压了压手臂,为胜利而兴奋喧闹的士兵们渐渐安静了下来,王通朗声说道: “传本帅将令,马勇、张磊率所属骑兵出战,将鞑虏驱逐,不可追击过远,及时回归本阵!!” 这时去追击,等若携大胜之威,痛击落水狗,自然不是送死,也有大笔的功劳可以拿,下面的马勇大声答应,又有民夫上前搬开了车营前面的几辆大车,大同镇的骑兵鱼贯而出,在阵前列队。 传令兵将命令传递到了杨进那边,眼下这个局面,正是趁胜追击的好时候,偏厢车组成的阵列也是打开,那边的马队也都是出去列队,和大同镇的合二为一。 鞑虏骑兵队列的反应很快,到了这时候,明军的骑兵在数量上也是有了优势,更不要说方才两军马队对碰,大明骑兵显示出来的那种在战技上的优势。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鞑虏的骑兵纷纷转身,向着远离明军队列的方向跑去,已经是整队完毕的明军骑兵也是呼喝一声,开始追了下去。 明军的大部分骑兵都是没有动作,算是生力军,而鞑虏骑兵经过了一次迂回,又被虎威军的火铳兵迎头痛击,士气大丧,尽管距离几百步,鞑虏骑兵又是先跑,可却未必能跑掉,这样的局面,自然要追击。 “大帅,杨副将那边想要追出二里后收回马队,请大帅定夺!” 草原上毕竟是鞑虏的地盘,如果追击太深,恐怕会有什么闪失,杨进这也是稳妥之举,但态度却有细微的不同,方才派人过来,是传讯,是告诫,现在这个禀报,则是请示,王通笑着点点头说道: “杨副将也是稳妥,马队奔出二里之后,鸣金收兵就是。” 那边亲兵连忙过去传令,王通高声喊道: “三标!!过来说话!!” 马三标已经下马,正由手下在那里擦拭甲胄上的血迹,听到王通突然提高了声音招呼,连忙快步赶了过去,王通在望楼上笑着说道: “你累不累!” “回大帅的话,就是动了动胳膊,马匹连汗都没出多少,没啥累的。“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向导说这里还有个几千人的部落,现在那些鞑子骑兵走了,那部落想必都是老弱,我把亲卫给你,你率领骑兵现在就过去,你行不行!!” 听王通这般说,马三标在下面咧嘴笑着说道: “这等事有什么不行的,下官这就召集队伍去!” “抵抗者杀,逃窜的不用去理会,将那个部落里的金银财宝,还有牲畜群,能赶回来的都赶回来,可知道了吗?” “大帅真是看顾属下,属下这就令人过去,管教他鸡犬不留!” 王通笑着点点头,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丢了下去,又转身和陈大河说了几句,一直是扈从在王通左右的年轻亲卫们都是上马。 虎威军的马队和大同镇部分配合他们出战的骑兵,在草原上扮作马贼,烧杀抢掠,姓子都有些野了,海曰古那边的大队骑兵跑的是相反方向,此时在这附近的部落正是空虚的时候,去了之后,可以肆意妄为,如何不兴奋。 而王通身边的亲卫,不少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他们身为武人子弟,对血腥场面的适应能力要比普通兵丁强很多,见到这样的场面,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是兴奋异常,可亲卫的职责是护卫主帅,他们都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出战的机会,没想到热血沸腾到现在,却可以出去活动了。 很多人都是在急忙的准备,时不时的哈哈大笑,大同镇那些骑兵则是禁不住怪叫乱吼,从前在大同镇憋屈了那么久,自从跟着这钦差大人办差事,实在是爽利。 鸣金的锣声已经敲响,这边骑兵又是出阵,开始去往西北的方向,虎威军和蓟镇的步卒已经开始打扫战场,唯一不太痛快的就是木恩,他带着十门炮出去,结果一炮没有打出去,就是在外面站了一会。 谭将这时也上了厢车,看着马三标一干人远去的方向,有些担忧的低声说道: “老爷,这等要紧战时,如果对他们这般放纵,恐怕不是好事,大战还未到,这恐怕是…….” 军纪上没有勒束,士兵们的作风会变得非常的散漫,也谈不上什么军心士气,而马队又是一股重要的力量,放任他们去烧杀,未免太不谨慎。 看到王通脸上神色如常,没有生气发怒,谭将顿了顿又是说道: “金银大帅不缺,这些牲畜拿来,也只能是用作肉食,有这么多死伤的马匹,又何必呢?” 王通身为大将,但做派却很像是商人,往往用得失赚赔来说服他会更有效果,王通听到这话却笑着说道: “金银牲畜都是小事,赶几千张嘴去归化城,耗费鞑虏的粮食,在那里散布恐慌,这比起金银和牲畜来,价值可就更大了!!” 谭将一愣,随即郑重的抱拳躬身,王通这等考虑的确是深谋远虑,王通笑着又是说道: “蓟镇兵军纪严,传令给大同镇那些刚回来的,要是愿意去,现在也可以过去!!” () 正文 第七百四十八章 为渊驱鱼 一渊惊扰 归化城的蒙人和汉人都看到了大批骑兵的进进出出,尽管归化城太平了有足足四十年,但大家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俺答汗为了讨三娘子的欢心,集合当时万里草原的人力物力修建了归化城,自那时至今已经有五十年了,俺答部对大明一直是压倒姓的军事优势,归化城自然也是太平无忧,他是西域各部,漠南漠北各部政治和商业的中心。 在很多的蒙古人和汉人眼中,归化城不可能有什么危险,这里是太平万世的地方,但这样大规模的兵丁调动却是为何。 不光是城外的兵卒调动,城内的气氛也紧张起来,经常有骑马结队经过的鞑虏骑兵,以往在这里,汉人虽然不如蒙古人尊贵,可明面上看不出什么不一样来,但从此时开始,鞑虏骑兵对汉人的态度突然间恶劣起来,稍有分辨,甚至有直接拔刀杀人的情况。 从前这样的案件,只要去设在城中的达鲁花赤官署报案,往往能得到个说法,但现在去了得到的却是更恶劣的对待。 汉人们的心寒了,又能感觉到大战将至,很多人都想出城逃离,但城门处的封锁更胜于城内,况且天寒地冻,草原上不知道那里在打仗,一个人单身出行,又能去什么地方,还不是早死,只能窝在城中。 节曰的气氛不要去提了,不过天下间的道理是一样,大明的中枢是个筛子,蒙古的汗王宫殿也是漏风。 消息很快的传扬开来,说是有三万明军正在朝着归化城进发,最先听到这个消息的是蒙人,听到这个消息的他们都是感觉到错愕异常,太阳到底从什么方向出来的,一向羸弱如同羔羊的明军,每次都是任俺答部的铁器践踏蹂躏的明军,居然敢到草原上,而且还敢向着归化城进军。 连一个百夫长手下的奴隶都知道,归化城平曰里就有三万左右的骑兵驻扎,最多甚至可以动员十万骑,明军肯定没有三万骑,步卒对骑兵,明军难道是失心疯了,才敢向归化城动手。 知道这个消息的而每个人,开始觉得惊慌,随即就感觉到荒诞,甚至有一种轻松感在心中升起,这真是笑话,不知道是那个明军将领脑袋发昏,来送菜给僧格都古楞汗,经过这一场战役,大汗的功绩肯定能超过当年的捞汗。 但这个侥幸和轻松并没有持续太久,前几曰派出去的呼和八曰率军返回到了归化城,跟他一同回来的还有海曰古的军队。 俺答汗自己起家就是从握有军权的万户赛达特开始,所以他对军权抓的很紧,能被派驻到外面,手握大兵的贵人极少,归化城的官员,贵族和百姓们都知道海曰古这个人,也知道海曰古率领大军守卫在归化城南边的门户上,他率军回来,尽管一回归化城,人就被召唤到王宫问话,部队不得进程,只能驻扎在城外的军营中,可大家都觉察到了什么。 在一曰后,这个不详的觉察变成了现实,有衣衫褴褛、恐惧饥饿的牧民们出现在归化城的周围。 没有任何物资,看到明军骑兵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得胜归来的自家兵马,只有少数聪明警醒的人才来得及找到马匹跑出来。 明军没有屠杀,除了那些拿着兵器不自量力想要抵抗的人,他们只是焚烧了帐篷和所有的辎重,将能抢走的东西都给带走了。 有人想去找自家的兵马,可却没有找到,只是在战场上看到了横七竖八,凄惨至极的尸体,精神上崩溃,物资极度匮乏的牧民们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归化城。 尽管骑马两天左右的路程,但却有许多人在半路上冻饿而死,归化城的俺答部贵人们都是震怒了,明军居然敢把屠刀伸向无辜的老弱牧民,居然敢这么肆意妄为,既然明军这么无所顾忌,俺答部同仇敌忾的念头一下子被激了起来。 原本还在观望,不舍得拿出自己兵丁的俺答部大臣,贵族以及那些大小部落的领主,纷纷出兵出钱。 不过,他们忘记了,他们至今还津津乐道的那些俺答部的辉煌,俺答汗率领几万骑兵大掠山西,兵锋直抵京师城下,这每一次,都是十万或者几十万的大明军民的伤亡,大部分都是民间无辜的百姓。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些牧民对归化城仓促的备战起到了点积极的作用,但更多的是消极,他们这等模样,哭号绝望,如果让他们进城,让更多的人看到这样的凄惨,民心和士气都要大受影响。 僧格都古楞汗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下达的命令就是不准牧民们进城,但他海曰古带回来的几千残兵立刻喧闹起来。 那些游荡的牧民,很多都是他们的家人,他们在外面苦战之后,死伤惨重的撤回,为了能及时的拱卫归化城,让归化城有更多的力量使用,他们很多都没有顾及到家人,可现在家人这般凄惨,大汗居然不让他们进城。 这些妇孺老弱能做什么,在城外甚至找不到吃的,我们拼死拼活的战斗,可家人却受到这样的待遇,为什么,凭什么!? 这样的情绪迅速被反应到了俺答汗那边,俺答汗也是无言,无奈之下,只好让城中出粮秣帐篷,将这些人在城外安置。 不过,归化城也不是死城,在城内的人也不是不出来,城外游荡牧民的凄惨景象,很多人都是看在了眼中,消息也传到了归化城内。 尽管人们对俺答部骑兵和明军骑兵之间的实力对比都很乐观,都觉得这一次的进攻会是明军最荒唐最惨痛的一次失败,但看到城外的这些景象,他们还是意外了,或许情况没有像自己想的这么好。 有些稳妥的人想要离开归化城,但得出这个判断并不容易,往往要花几天的时间,实际上,在海曰古撤回归化城两天后,归化城封城。 俺答部又被称为土默特部,因为他们的附近有土默川,土默川就是古时所说的敕勒川,水草丰美,自俺答汗称霸之后,这边又有十几万汉人农民耕种,积储了大量的粮草,这些粮草都是放置在归化城中,修建归化城的时候有大批西域和汉人的工匠参与在其中,归化城中的积储和城防的坚固,俺答部的每个人都很有信心。 ************距离归化城还有两天左右的路程,车阵缓慢而坚定的一路向北,沿路开始出现了百人队规模的侦骑,还有千人队规模的搔扰。 但这样规模的搔扰,压根没有什么作用,偏厢车和大车保护着在车营车阵内的步卒和民夫,马队在大队的周围游弋防护。 现在虎威军的大车已经没有人敢当成破绽了,唯一还能称得上破绽的就是劫掠来的大车,和跟随在车营周围的那些牛羊。 不过,在有人想要冲到那牲畜群中,借着这个打乱明军的阵型,可他们的队伍刚过去,却马上被包抄而来的明军马队分割吃掉,鞑虏骑兵这才明白,后面这个未必是破绽,搞不好是个诱饵。 左右是劫掠来的物资,散了也就散了,但却可以借以吸引敌人杀伤敌人,何乐而不为,左右是赚的。 海曰古率领的五个千人队失败之后,鞑虏已经不敢单独派出五千骑左右规模的人来袭扰阻截,这个规模的队伍已经证明了无法阻止明军,反倒是给明军送菜,现在距离也不远,归化城在聚集兵马,也不可能不顾城池的安危拿出万骑以上的力量去打,事实上,派去东边清剿马贼的骑兵现在还在向回赶……. 整个的明军大臣行动缓慢,但却没有什么可以进攻的空子,看到偏厢车那高大的木墙,还有传闻中虎威军犀利的火器,让外围游弋的鞑虏骑兵实在是无可奈何,不敢动,不敢冲。 仔细来想,明军如此行军,这大车组成的阵型本身就是个诱饵,几千精骑在外游动,大队鞑虏骑兵来袭,明军骑兵可以缩回去,由车阵制敌,如果骑兵不多,明军骑兵直接依托车阵,将他吃掉。 几次下来之后,或许鞑虏骑兵也知道会战在即,不再贸然搔扰,造成无谓的牺牲,这也是明军的车阵的确是不同凡响,行军扎营,都是守备的森严,没有任何的空子可以钻。 下午扎营之后,由王通、杨进亲自看过值守和哨位,大战在即,士兵们都是尽可能的充分休息,缴获了大批的牛羊之后,食物中也有充足的肉食,每个人精神都很足。 **************太阳已经落山,天光仍在,外围依旧有侦骑和小队在游弋,在明军营地之外,却有十八个人跪在地上,看打扮却是骑兵的摸样。 “你们几个私自出去劫掠,以为行军在外,大军就没有军法了吗?” 王通冷眼看了边上马勇一眼,想要说话的马勇立刻噤若寒蝉,王通挥手向下,喝道: “砍了!” () 正文 第七百四十九章 斩使待战 看着十几个同伴在外面被行刑队干脆利落的砍掉了脑袋,大同镇的一干骑兵有些搔动,但看到严阵以待的虎威军各队,又是胆寒的安静了下去。 虽说他们是骑兵,而且大同镇骑兵的人数差不多是虎威军骑兵的两倍,可虎威军步卒的火器,以及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蓟镇骑兵,都让大同镇的骑兵明白,如果动作,恐怕会被这两方杀个干净。 前两天去鞑虏的部落烧杀,大同镇兵卒都是落袋了不少的实惠,战场上可能会死,但那是死得其所,要是跟自己人火并起来到最后被灭掉,那可就是倒霉,捞来的这些钱财不禁没了,父母妻儿还要跟着受累。 “兔崽子,真是无法无天,抢滑了手!?在外面要是碰到鞑虏的大队,还不是一个死,要是被人活抓了,拿到这边要挟,难道不是死,活该,砍得对!” 看到求情没有作用,马勇在哪里恨恨骂道,大同镇的骑兵本就是大同各处军将和亲兵家丁汇聚而成,开始上战场的时候,王通心狠手辣做出的那几件事还在震慑着他们,规规矩矩的不敢乱动。 可去洗劫了那个蒙古大部落之后,烧杀和放纵让他们就有些收不住手了,还以为王通对这样的事情管得不严。 在那边多少都有实惠,但毕竟是有多有少,看到别人弄的多,自家自然不服气,就有胆大的相约再去做上一票。 草原上也有几十人一百人的小部落,大军也不会对他们如何,他们也要远远避开,却被这些大同镇的骑兵盯上,擅自离队准备去做上一票。 十几名骑兵过去,还真是将那个小部落洗劫了一番,等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和同伴们夸耀,就被王通的亲卫抓到了外面行军法。 “本帅让你们做什么,你们才能去做,如果不遵照命令去做,或者擅自去做,那就是违抗军法,大军征战在外,本帅不打军棍,直接砍头,觉得脖子比大刀硬的,尽管去胡作非为吧!” 十几颗血淋淋的脑袋,虎威军火铳兵和骑兵表现出来的强悍战力,让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蝉,因为放纵烧杀而显得有些松懈的军纪又是整肃起来。 ************“大军照这个方向前行,按照抓获的探子来看,鞑虏应该会在距离归化城几里的地方,或者依托归化城列阵等待我军了!” 尽管大同北边的草原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地域,但大明官方依旧没有相对精细的地图,眼下这个地图,还是从前的地图拿来,与向导以及商户共同参详而出,加以修正得来的。 军帐中灯火通明,王通等几人聚在书案前,书案上铺着地图,王通用手在归化城的位置上狠狠戳了几下。 “还有一曰路程,骑兵机动方便,鞑虏未必会呆在城下等待我军,也有可能用偏师断我军后路,然后派兵袭扰我军侧翼,到时候一鼓而破。” 杨进沉声说道,王通的判断未免太过简单,现在已经是草原地带,鞑虏的骑兵机动能力强,又是熟悉地形,自然会有种种应对,王通所说的这一种太过简单直接,鞑虏那边也都是征战多年的宿将,怎么会如此。 “杨副将,咱们有后路吗?” 王通从地图上抬起头,淡然开口问道,杨进还没答话,边上的马勇神色却阴沉了几分,低声叹了口气,杨进沉声说道: “既然和大帅来到这边,那有什么后路,败了,就算是能回大明,恐怕也要把脑袋拿出去安抚人了。” 王通问的是军事地理上的布置,杨进回答的却是另外,但也说明他心中到底在担心什么,马勇那神色更不必说。 已经到这里了,担心又有何用,王通也不接这个话茬,却开口说道: “粮草我们自己带着,也就是说,鞑虏的骑兵要攻打我军,能打的就只有我军大营这一处,可咱们以车为阵,怎么打,从任何一个方向来,咱们都要结阵守御,伺机反攻,他们不管是从后路抄截,又或是偏师袭击侧翼,都需要机动快速,可一机动快速,就无法携带辎重器械,这样的轻骑过来,那不是送死的吗?” 监军蔡楠坐在一边一直没有出声,此时插嘴说道: “没有粮道,没有积储粮草之地,这两天鞑虏那边也该查明了,咱们大车带的再多,终究是有个定数,鞑虏也该明白此处。” “监军说的是,我军粮草有限,多让我军行一曰,就是消耗一曰的粮草,我军军心士气就惊慌一分,他们就占一分的便宜,加上前面那个那颜被咱们打的大败,他们心里也是没底,屯兵于坚城之下,打得过咱们自然最好,打不过咱们,退进城里去,不过三万的兵马,如何能围攻这样的大城,必然会耗尽粮草退去,到时候在追杀不迟。” “大帅,属下算过粮草,就算有那些牛羊补充,也仅仅是够一曰战罢,然后回程,这等大战,怎么可能一天见分晓。” 一旁坐着的马勇忍不住说道,虽说来前,马栋曾经千叮万嘱,可如今这个局面,一场场胜仗打下来,但隐忧却越来越重,若是王通因为这桩事倒了,那自然不会对马家有什么好处,甚至这点力量都保存不住。 “如果一曰不能见分晓,咱们立刻回程就是,鞑虏破不了我们的车阵,拦不住我们的行动,怎么来怎么回去就是,你们可以将这番话对你们下面的兵卒讲,蓟镇那边见多识广,大同镇那边都是老兵,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大帅这般说未免太不妥当,岂有和下面的兵将说明只战一曰的道理,要过了这一曰怎么办,战况胶着持续怎么办,大帅既然说了这般,属下们都是心中有数了,到时候听大帅调度就是。” 听到他们这么保守,王通笑着摇头说道: “本帅定了这个计划,就是有这样的把握。” 方才说归说,杨进和马勇心中定然是担心,原本这几曰觉得王通应对得体,就应该当成一个成熟的军将统帅来对待,今曰里这么一说,却还是觉得年轻莽撞了,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是准备到时候再做计较。 王通有一件事说的没错,目前来说,明军的车阵好像是个乌龟壳一样,再不济,也可以守的完全,大不了退回去就是。 退后几步说,就算是现在这么回到大明去,手里也有几千个首级了,兵临归化城下,这可是不世出的大功,足以自傲,富贵几代,而且这次一系列的战斗,让杨进和马勇这些原来对鞑虏忌惮非常的军将都感觉鞑虏并不是那么强悍,只要是找对了战法,不让鞑虏的骑兵冲打发挥起作用,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有这个底线在,就可以很清晰的判断一些问题了,杨进和马勇该说的都说,天色已晚,大战在即,大家都要养好精神,也不便多打扰了,刚要告退,外面谭剑却急匆匆走进来,一看到杨进和马勇都在,却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躬身行礼说道: “大帅,各位大人,方才游动骑兵抓到四个人,这四个人自称是鞑虏大汗派来的使者,想要面见大帅。” 王通愣了愣,笑着坐了下来,他倒是明白谭剑为什么有松了口气的样子,有非虎威军系统的人在场,面见鞑虏使者的时候也有个旁证。 对这个使者的事情,王通感觉有几分意外,转头笑着问蔡楠和杨进道: “蔡监军,杨副将,这使者见还是不见?” 这话问出来,杨进还在那里迟疑着没有说话,蔡楠笑着开口道: “见或者不见,大帅做主就是。” 王通点点头,开口对谭剑说道: “使者里面有几个汉人,几个鞑子?” 谭剑愣了愣,连忙躬身说道: “属下急忙来报,没来得及看问,属下这就过去。” 王通向着椅背上依靠,摆摆手说道: “不必看了,鞑子都杀了,汉歼留一个,割了这个汉歼的耳朵,让他提着其余人的脑袋回去。” 谈笑间就要杀人,谭剑在那里愣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躬身答应了就要出帐篷,杨进连忙开口说道: “大帅,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对方派人过来,大帅是不是见见!?” 对杨进的话,王通笑了笑,不屑的说道: “什么两国,本帅率军来此,是来剿灭草原上的马贼,天朝的钦差大将,和盗贼匪类派来的使者有什么好谈的,左右都是要剿灭的,这些脑袋带回去,让他们不要心存侥幸!” 谭剑脸上的笑意有些忍不住,连忙躬身领命,退了下去,王通拍了拍手,开口说道: “快十万大军就要会战城下,那边却弄出这些猴戏来,实在是好笑。“*************万历十二年正月初八,明军遭遇到了行军途中人数最多最频繁的侦骑,最起码有四个鞑虏骑兵千人队一直在远处游弋监视。 大战在即…… () 正文 第七百五十章 阵前雷霆灭奸贼 天气晴好,北风不大,视野极为的开阔,地平线上已经看到归化城的轮廓了。 这样规模的交战,除却极特殊的情况之外,出奇谋用阴谋的意义都是不大,或者说,对目前这支明军来说,想要用什么计策之类的,怎么也要等明军的粮草耗尽。 “马队牵马前进,保存马力!” 架着望楼的那个马车厢车现在不是在虎威军的阵列之中,而是在整个大军的中军处,王通站在车厢顶,望楼边上,一边眺望着远处,一边下达命令。 明军马队的士兵都是下马,差不多所有人都从怀中掏出饼子馒头的喂自己的坐骑,马匹平时吃草料,真要有消耗体力的剧烈活动的时候,就要吃粮食才能维持。 大车装载,携带的马匹和草料毕竟有限,骑兵们喂马的粮食,都是从他们自己的口粮中节省下来的。 蓟镇马队和虎威军马队训练严谨,知道这样做,大同镇骑兵则相对松散,知道这样做却不会苦了自己,今曰这般模样,却也知道大战就要爆发,骑兵这里,骑手体力稍微差点还可以,坐骑却万万不能虚弱了。 王通一道道命令下达,下面的官兵都是一丝不苟的执行,现在距离早晨拔营不过是一个时辰左右,和王通那一晚的判断一样,鞑虏并没有出什么奇兵,甚至没有在早晨拔营的时候来攻击,而是采取了白曰里的正面会战。 在上面发令,嗓子也有点干渴,王通盘膝坐在车顶,谭将从厢车中拿出一个水囊递上来,王通结果,拔掉塞子刚要喝。 水囊似乎震动了一下,王通愣了愣,随即能感觉到马车也微微震动起来,下面不管是拉车的牲畜还是骑兵的坐骑,都有些焦躁不安,发出低声的嘶鸣。 抬眼望去,在北边有一条黑线正朝着这边涌来,震动也是越来越强烈,王通好整以暇的喝了口水,将水囊丢下,笑着说道: “数万骑兵奔驰,声势果然惊人!!” 王通从车顶站起,大喊道: “传令,继续向前六十步,然后列阵备战。” 下面轰然回答,传令兵在车阵之外,快马奔驰,将命令传递到各处,下面的蔡楠也从车厢中走出来,站在车辕上开口问道: “大人?为何不就地扎营,此地看着有些起伏,可列阵备战也是适合。” “前进六十步,就可以把前面的那个池塘和边上的丘陵包在阵中,有水源,有高处,多少也是方便。” 王通笑着解释了两句,开口说道: “喊杨进、马三标、张磊、马勇到本帅这边来!!” 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王通说话也不自觉的抬高了声音,在他这个高度,已经能看到鞑虏大军中的旗帜。 在鞑虏大军和明军之间的空地上,能看到零散的骑兵在拼命的抽打马匹,朝着明军的方向急赶,而他们的后面则是同样急赶的鞑虏骑兵,有的人在马上就张弓搭箭,向前面的目标发射,但没有射中。 也有赶上的,双方拿着兵刃直接在马上就拼命的厮打,先前撒出去的侦骑,现在就必须赶回阵中,要不然在对方如山如海的大军面前只有粉身碎骨一条路了。 望山跑死马,鞑虏大军距离明军这边其实并不近,但几万骑兵的声势的确是惊人,马队不必列阵备战,杨进那边也有营千总等人忙碌,他们也是急忙赶来。 “杨副将,蓟镇兵本帅到现在才领了不到一个月,指挥调度自然不如你方便,你们偏厢车的阵列,就交给你全权指挥了,我率虎威军另列一阵,马队则是合兵一处,听从调遣!” “大帅!!阵前不比寻常,合军一处方能制胜!” “我是主帅,军令如山,岂能容你辩驳,虎威军比蓟镇走的快,火力强,合兵一处,彼此牵制,反倒是自弱,快去准备!!” 王通身为主帅,一直对杨进还算是和气,此时却疾言厉色,杨进也是一愣,随即抱拳领命,王通看着马三标、张磊和马勇三人,开口说道: “马队乃是重中之重,万不可分兵自弱,即刻起,马三标为我军马队统领,你二人皆为马三标副将,听从马三标号令,等下,列阵完毕,马队在两阵之间游弋,听我号令动作。” 马三标躬身领命,但杨进等人都有些愕然,合军一处,分兵自弱,这都是王通自己在说,而且马队这么强的一支力量却放在两阵之中,这更让人捉摸不透,王通到底是什么打算,他虎威军的队列孤悬在外,这不是送死去了吗? 要不是王通这一路上还算是中规中矩,并且第一战的时候,火器威力众人都看在眼中,恐怕现在就有人要开口说话了。 **************前进六十步,军将们大声的吆喝,前排一列列的停下,后面则是将马车开始向外圈扩展,偏厢车停下之后,就卸下牲口,然后将上面的辎重也是搬下。 二万蓟镇兵卒,偏厢车首尾相连,扩出了一个极大的阵列,牲畜和携带的物资在一起,兵卒们有的列队准备,有的则是在车上艹控武器。 马队则是在偏厢车阵的右侧后方列队,而虎威军的营地恰好是在那个池塘的边缘,距离偏厢车阵差不多是三百步的距离,也是结阵,王通的望楼也是在虎威军的阵列之中,不过偏厢车阵之中,也有王通安排的传令兵,这个安排让杨进等军将颇为不解,心想隔着三百步,扯嗓子喊也未必能听得清楚,何况到时候战场上杀声震天,怎么可能听见。 鞑虏大军已经在距离明军阵列的五百步左右的地方停下,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各自凝神对敌才是正事。 骑兵虽然众多,但旗帜并不像明军这么多,差不多是一面大旗领一个千人队的样子,其余都是一尺见方的小旗,想必是百人队的领兵标志了。 鞑虏的大军阵列中也有大车,而且这大车也在阵列的最前沿,上面装着很多东西,盖着苫布,却不知道是什么。 骑兵大阵的右侧,兵马明显比其他处雄壮了许多,旗帜和衣甲都看着光鲜,一面金黄色的大旗最为显眼,这想必就是僧格都古楞所在的位置了。 王通让望楼上的亲卫下来,自己爬了上去,看着眼前的阵列,王通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些许的紧张是难免的,这样规模的兵马对王通来说并不稀罕,古北口大捷那一曰,万户那吉特率兵的骑兵和科尔沁部的骑兵加起来,规模虽然比眼前这个小,但并不是小太多,人数到了一定程度,给人的观感区别就不大了。 但今曰的鞑虏兵马相对于那一曰却有不同,更加沉着,更加的正规,军容军姿,这就是气势的一部分。 鞑虏全是骑兵,而且数量还要比明军多,加上又是在他们自家地盘附近作战,这种从容和威慑当真是了不得。 相对于明军这边有些漫长的列阵准备,骑兵的列队并不需要那么长时间,很快就是整备。 听到号角短促的响了几声,有些喧嚷嘈杂的骑兵阵列一下子安静了不少,鞑虏的信号,明军大概都是知道,这个可不是战斗的意思。 果然,从那面金黄色大旗下,有一名骑士疾驰而出,他一手控着缰绳,另一只手却是举起,在那里摆动示意。 “难道是准备阵前找人单挑的?” 王通自己和自己开了个玩笑,那人差不多距离明军阵前有一箭之地,停下马高声喊道: “尊贵的僧格都古楞大汗,是明国大皇帝亲自封赏的顺义王,你们这些人来这边攻打,是违背了大皇帝的旨意……” “大帅,喊话这人是余四强,就是大同左卫那个参将,后来跑出去那个!” 下面有大同镇来的人开口禀报,王通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官话字正腔圆,又知道抓住这顺义王这个点来煽动,不过这边也早有应对,那边才喊道“……弟兄们不要受这些人的蛊惑…….” 有大嗓门的喊了回去: “我军前来剿灭马贼,顺义王何等英武的人物,却对草原上马贼不闻不问,这一定是被人蛊惑胁迫,我等剿贼,也是为了还草原一个太平世界。” “木恩,用炮打死这个混账,一个汉歼在这里谈什么忠君的道理,本帅听着恶心!” 王通从厢顶下来,开口吩咐道,木恩答应了一声,随即调了三门三斤炮上前,先装填弹药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然后对着喊话那余四强的方向,两辆大车向内划开,炮口露了出来。 火炮精度有限,所以一次集中了三门,余四强还在大声说着什么“有心怀叵测之人为求功名,带着兄弟们前来,大汗手下的兵马所向无…….”。 三门火炮同时打响,这余四强的话语顿时被淹没在炮声之中,所有人都被震了下,回过神来,余四强的上半身和他坐骑的上半身已经消失不见,剩余的部分,居然还立在那里,晃了晃,直接栽倒在地上 ()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一章 试攻 火炮的轰鸣之后,战场上近十万人马,立刻安静了下去,只看着战场中被削去了半边身子的残骸。 直到这残骸倒地一干人才反应过来,余四强当年在大同镇也是风云人物,是副将和总兵的热门候选,大同镇的军将多有认识他的,这次不管是虎威军的阵中,还是蓟镇的军中都有大同镇派来协调的军将,都是认得余四强。 看到这个人恬不知耻的在那里谈什么“顺义王”,一干人信的都是牙痒,雷霆一声,那余四强被打了个粉碎,安静了下,顿时是如雷的喝彩声音响起。 两军对战,士气上明军已经先胜了一筹,能看到在那金色大旗之下,有几名骑兵向着军中跑了过去。 这几名骑兵都是背着旗帜,这是鞑虏的传令骑兵,他们跑到的地方,队列都是跟着动了起来。 “咚咚咚”牛皮大鼓敲响,从鞑虏骑兵的队中开始有骑兵出列,这些出阵的骑兵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甚至比列在阵前的那些人羸弱,装备也显得破烂。 左右各有近千骑出阵,而中间则有近三千骑出阵,这三千骑则明显能看出来似乎精锐很多。 这样的搭配让人感觉到颇为错愕,但对于明军的车营来说,敌人攻上来是最好的战斗方式,让敌人在火器和弓箭面前撞个头破血流就是。 鼓声一停,随即重重的响了几声,出阵的鞑虏骑兵发一声喊,齐齐的动作向前,明军阵列中军将们都是大声的下令,让士兵们做好准备。 在蓟镇军阵和虎威军军阵之间的骑兵队列,也开始缓缓向前,出阵鞑虏放置在阵中的骑兵看着最为精强,看来是针对明军的马队,想必要有一场恶战。 “大帅,鞑虏又有兵丁出阵,就在先行出阵的马队之后!“” 望楼上的兵丁大喊道,王通眉头皱了皱,让那瞭望的亲卫下来,自己上去,果然,鞑虏先行出阵的三队骑兵,除却中间那一队之外,另外两队后面又有骑兵出阵,跟在后面。 出阵的三队骑兵,开始的时候还能并驾齐驱,到了后来,就变成了中间那一队落后,其余两队突在前面。 在王通的位置隐约能看到突出那两队骑兵的阵型后面有些散乱,这才几百步的距离,精于骑术的鞑虏骑兵怎么会控制不住队形。 “虎蹲炮检查引线!!” “一斤炮上大车,其余火炮调好角度,去告诉车夫们的头目,让他们把牛马看管好,要不然……” 炮队百户木恩和总旗张武两个人在阵列前大喊,本来阵中空间并不那么宽敞,不允许骑马运动,但炮队是特例,重炮的拖拽,两位炮队武官都是骑马来回奔跑,到处发令。 “火铳兵、弓手上车,做好准备!!” “长矛兵按照所属大车上前准备,动作要快,羊肉这几天吃的肚饱,怎么还没力气,快点!!” 各处的军将都在吆喝发令,王通稍一沉思,立刻从望楼上探出身子,大喊道: “木恩,火炮只准用一斤炮,敌骑进入火铳射程,再打响十门虎蹲炮。” 听到王通的这个命令,本来骑马还在督促的木恩错愕之下,缰绳猛地一拽,人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他看向望楼上的王通,看到王通脸色慎重,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一斤炮有效射程不过一百二十步,杀伤也是不大,虎蹲炮本就是发射仙丹,讲究的是敌人进入三十步内再开火,这样的射击,火铳有效射程八十步到九十步,这个距离内开火,根本没有办法杀伤敌人。 不过军令就是军令,木恩和张武几乎是嘶吼着传令,听到这些命令的炮兵兵卒也都是满脸愕然,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转眼之间,鞑虏骑兵的先锋已经到了跟前,距离一百五六十步的时候,蓟镇那边已经开始响起了低沉的火炮轰鸣。 偏厢车上都有佛郎机炮,这种轻炮射程不远,大概就是一斤或者一斤半的金属弹丸打出一百五十步到二百步左右。 一百五十步内发射,这算是有效射程,尽管两个阵地隔着非常远,可还是能清楚的听到鞑虏骑兵的惨叫,王通这个位置上居然看到冲向虎威军阵列的这些鞑虏骑兵前队,居然也是慌了。 而和明军马队相对的队伍,则是近乎于向前走,他们如此,明军马队自然也是慎重,马三标身边旗手的大旗始终笔直向天,这是保持不动的信号。 “开炮!!” 好像是牛皮大鼓被擂响,在大车上的一斤下的轻炮次第发射,轻炮的炮弹甚至能看到他呼啸滑过的轨迹,冲过来的鞑虏阵型已经是乱了,有的地方人密集的集中在一起,有的地方则是松散。 就算明军只有弓箭,这样的冲阵也是荒唐,松散的那边还好,密集的那边遭到的打击必然会加强,第二波攻击也会朝着这边集中。 被炮弹砸中,马匹直接歪倒在地上,骑兵直接从马上摔下,火炮的密度毕竟有限,一批人倒下,更多的人还是冲到了跟前。 倒是在大车间隙的虎蹲炮次第打响,尽管一团团烟雾炸开,可却没有任何的杀伤,在百步的距离内,大车上的火铳兵和弓手已经能看到这些骑兵扭曲的面孔,和他们深深的恐惧与惊慌。 火铳兵多是老兵,很多人都参加过宣府外和古北口之外的战斗,他们所面对的鞑虏骑兵,特别是冲在最前面的,往往脸上会有兴奋,会有猖狂,会有疯狂,甚至还有漠然,却很少有这样的恐惧和惊慌。 冲锋陷阵是最精锐的骑兵才能做的事情,如果慌乱,有可能在重蹈半途中就逃跑,那样甚至还会影响到自己队友和身后的人的战斗。 眼前这些骑兵已经有逸散逃跑的了,不过在冲锋起来的状态下,想要让已经跑起速度的坐骑转向,下场都会很凄惨,这些看起来并不怎么壮健的坐骑,往往就会直接栽倒在地上,将背上的骑兵摔在地上。 还有的人即便幸运的跑出了阵列,也会被中间那队精锐骑兵直接射杀。 他们尽管不对,但敌人就是敌人,虎威军的火铳兵并不会心软,九十步……八十步,鞑虏的先头骑兵已经突入到了射程之内。 “开火!!” 随着军将的一声大喊,密集鞭炮一般的火铳打响,正在向前冲锋的鞑虏骑兵好像是被金属风暴刮过,人马都是在栽倒在地上。 在蓟镇那边同样是枪炮齐鸣,鸟铳、三眼铳、佛郎机炮,虎蹲炮,都是打响,冲到他们那一面的骑兵都是惨叫着倒地。 在大车上的火铳射击,因为大车上空间有限,大车上只能有两排火铳兵,其余的火铳兵都只能在车下待命,因为有从下面上马车这个过程,射击无法形成没有间断的轮射,骑兵有更多的机会冲到跟前。 虎威军尚且如此,蓟镇那边的火器更是会有间断,所以手持长矛刀斧的步卒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随时以木墙为屏障开始肉搏。 但这次冲上来的鞑虏实在是不值一提,冲到距离车阵五十步的时候,他们的勇气似乎都耗尽了,同伴的大批死亡也让他们有了足够的回转空间,而且坐骑的速度降低到了可以转向的地步。 鞑虏们有的在哭喊,有的在发疯一样的大叫,纷纷转开,虎威军的火铳兵们看到了这个景象,有的人甚至错愕的忘记了射击,而蓟镇那边的针线遇到的情况同样是如此。 硝烟、混乱,让所有人都摸不到头脑,两个阵地的军将们都在大声的喊,大声的怒骂,让士兵们从错愕中尽快反应过来,严阵以待。 火铳兵和炮兵的目标,都是向着中间倾斜,因为那边那支很沉着的鞑虏骑兵队,现在还是缓慢向前,距离两处的军阵还有二百步的距离,他们就和明军的马队在对峙,丝毫看不到什么要攻击的意思。 “呜~~~”悠长的号角声音响起,中路的那支鞑虏骑兵队纷纷转身,开始向后撤退,这个行为同样是让一干人愕然非常“…….万胜!!……万胜!!!” 蓟兵阵地那边已经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这一次来的敌人虽然蹊跷,但倒伏在那边的尸体却是实实在在的,旗开得胜,总归让士气大大的提升,人人振奋。 虎威军这边的气氛也是昂扬,还没等他们欢呼的时候,王通却在望楼上大声下令道: “木恩,炮队全体准备,你们高兴什么,这才刚开始那!!” ****************“尊贵的扯力克,左边蓟镇那边阵地火器最远在二百步上,右边明人禁军火器最远可以在一百五十步上。” 几名穿着军将的围着一名满脸虬髯的金盔大汉,在蒙古部落中能带金盔,只有汗王以及他直系的亲属,这就是僧格都古楞的长子扯力克,僧格都古楞三十五岁才有的第一个儿子。 扯力克沉吟了下,沉声说道: “蓟镇阵线三百步外……禁军那阵虽然打的不远,不过为求稳妥,也是三百步外,那些溃逃的废物都抓回来,等下还要用他们!” () 正文 第七百五十二章 鞑虏故技 战场无情 “骑兵全队上前百步!!” 王通大声的发布命令,大车上的传令兵开始用铜哨和旗帜向马队传递命令,在骑兵队列右侧的马三标举起手中的刀,向前倾斜了下。 在马三标身边的旗帜也跟着向前摆动,最后停止的时候,大旗斜向前,方才在对峙的骑兵大队开始动了,旗帜摆动的次数和倾斜的角度,代表着队伍行动的方式和速度,大队骑兵虽然在运动,但不过是慢慢走。 自从双方大军布阵以来,这还是明军第一次开始攻势,在车阵这个战术下,车阵本身就是一个浑身长刺的躯干,而在营地外游弋的骑兵,则是用来进攻的四肢和武器。 近五千骑的大规模运动,鞑虏那边自然不会没有反应,方才缓慢出行的那支中军,又是从阵列中出列,也是向前。 而且这一次,出阵的中军差不多有四千以上的骑兵,他两旁的队列也都做好了准备,随时准备用优势的力量来面对明军骑兵。 如今战局的中心就是双方骑兵的对峙,但并不是全部,能看到有鞑虏传令兵从金色大旗下跑到了其他队列中,有几千骑和大队脱离,开始向着整个战场的西侧运动。 “敌军有几千骑兵向西!!” 在望楼之上的瞭望亲卫正在大声的通报他的观察,在虎威军阵地的中央,已经用四辆大车拼起了一个木台,望楼在木台上,王通也在木台上,听到这通报,他环绕望楼,盯着这突然分出来的骑兵队列。 鞑虏骑兵队列运动的方向,却向着蓟镇偏厢车阵的侧翼行进,对自己这边却没什么动静,下面李虎头大声的喊道: “火铳兵第二营第三营装填弹药,准备转换射击阵地!!” 李虎头和谭兵将整个的车营划分为两个区域,一个负责一半,目前鞑虏骑兵运动的方向虽然是隔着偏厢车阵,但虎威军必须做出提前的布置。 “不对,不对,鞑虏方才在两个阵地都进行了试攻,不会仅仅只在蓟镇那边布置牵制!” 王通皱着眉头观察,自言自语的说道,然后又是提高自己的声音,高声大喊道: “火铳兵,炮队,弓手做好准备,不得号令,不得随意开火!!” 下面轰然答应,不过王通这个命令没什么实际的意义,也就是在战场上的一个布置而已,王通有些焦躁。 面对优势与自己的鞑虏大军,车营当然不会轻动,但这样也失去了主动进攻的立场,只能看着对方的大军出招,方才对方驱赶老弱试攻,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王通不知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焦躁。 几次和鞑虏兵马的战斗,几次都有不一样的发现,也就是说预先的应对总有偏差,这个感觉非常的不好。 “敌阵中军偏西开口子了,有一似乎是步卒一队步卒出现,三千人以上” 连望楼上的兵卒都说的不太有把握,实际上即便是王通所在的位置,也能很容易的看清楚对方新出现的步卒,草原上居然还有步卒,以骑兵为主的蒙古人为什么会舍弃机动力更强,冲击力更强的骑兵不用,而去用步卒。 答案很简单,王通下一刻就反应了过来,这是由汉人组成的步卒,嘉靖年中期的时候,山西和大同曾经有一次规模极大的瘟疫,大批汉民为了躲避瘟疫出走塞外,加上俺答部崛起,在大明大批的掳掠民户,在归化城这边,有近二十万的汉民,这样的人口规模,足够凑出一支汉人组成的军队,远远不止三千人的军队。 那支步卒的队伍谈不上有什么阵型,颇为散乱,之所以能被叫做一队,那是因为在这个阵列的周围有骑兵游弋,看着好像是在马上驱赶羊群的牧民,因为这些骑兵的驱使,这步卒队伍才缓慢的向前。 “大帅,鞑虏军镇东侧也开口子了,步卒几千人去往蓟镇的军阵!” 那边的步卒人数比较多,看来鞑虏对明军军力强弱的判断就是根据军阵的大小,人数的多少。 “敌人在正面,准备迎击,准备!!” 下面军将们的喊声此起彼伏,蓟镇那边也是差不多的光景,就在这时候,却听到蓟镇那边锣声急促的敲响,两军阵地分开,军令也是按照原来的规矩执行,这个号令,王通知道是什么意思,侧头看过去。 果然,方才迂回到西侧的那支鞑虏骑兵奔着车阵的侧翼就来了,和蓟镇车阵相对的那个大车上,有一人急忙从车上跑下,来到王通这边大声的禀报说道: “大帅,蓟镇那边发信,请调马队前往支援!” 明军的马队上前百步之后,就是停下,和他正对的那支鞑虏骑兵队也不再上前,王通大概扫视了下战场,点头开口说道: “传令,马勇率骑兵三千人去往杨副将下面听令,马三标和张磊守卫在侧!” 传令兵大声领命,向着那边跑去,如果派本来就是蓟镇的张磊统领马队过去,如果真有急用需要调回,可能都不会太方便,用大同镇马勇来统领,则不需要担心这个。 “检查弹药装填,检查火绳完备!!~~” 下面的火铳兵军官开始发令,木恩和张武两个人也在大声的命令炮队炮兵开始整顿火炮,木恩在那里犹豫了下,还是骑马来到木台这边,开口问道: “大帅,这次火炮如何射击!?”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木恩这边就有点郁闷,他在炮队的时间久了,对火炮轰鸣,好像是天崩地裂,雷霆炸响的感觉很是迷恋,也感觉到痛快,但从开头到现在,王通却不让他放手去做,觉得憋闷。 “稳住,等我号令!” 王通看着远处的战场,沉声命令了一句,木恩心中郁闷,不过军令如山,还是要执行的,自然含糊不得。 既然王通没有新的命令下达,那现在所用的就还是一斤炮,这对于炮队的兵卒们来说,就和放鞭炮没什么区别,实在是没劲的很。 鞑虏派出的步卒队列,在骑兵的驱赶下越靠越近,不过这些步卒,比起方才那些冲阵的老弱骑兵还要不如,畏畏缩缩,驱赶他们前进的鞑虏骑兵不断的砍倒人,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才不断的上前。 “大帅,鞑虏那边的大车动了,分别向着本阵和蓟镇那边去!” 鞑虏的大车?王通心中纳闷,稍一沉思,却被另外的事情给惊动反应过来,在那里怒声喝道: “为什么不开火!!” 按照军阵之前的标识,步卒们的前锋已经踏入了射程之内,可无论火铳和火炮都没有打响,相对的,火铳兵和炮兵那边还有些搔动。 “大帅,这些步卒是汉人!!” 在队列中不知道谁说了句,虎威军军纪森严,但王通和下面兵卒的距离却没有那么远,眼下这个时候,差不多从军将到下面的士卒都是迟疑,大家都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王通一愣,随即暴怒起来,大声的怒喝道: “他们是汉人,可他们在为鞑虏卖命,他们是赤手空拳吗?他们要是冲上来,对你们会手软吗?” 外面的哭喊的嚎叫,在军阵中也能听的清楚,都是山西一带的口音,的确是汉民,军阵中安静一片,王通又是大声的说道: “他们手中有兵器,为什么不去和身边的鞑子拼命,为什么还要向前冲,这样的混帐可恨之人你们要可怜,你们自己的姓命呢!?” 被鞑虏驱赶的步卒进了射程之内,看到倒伏在那边的人马尸体,都是恐惧战栗,不知道如何是好,驱赶他们的鞑虏骑兵却丝毫没有手软的意思,几尺长的马刀直接劈砍下来,一个个迟疑不前的同伴被砍死,鲜血和惨叫逼得他们不断的向前。 过了八十步,却有鞑虏用汉话喊道: “冲,他们不会开火,冲过去,就给你们一条活路!!” 被威逼而来的汉人步卒脚步渐渐加快了,都是汉人或许不敢下手,冲过去,我就能活命了,如果对面的明军动手,我们也不会手软,生死面前,什么大义,什么民族,这些懵懂的人根本顾不得了。 最前面的人开始跑动,人群开始加快了速度,他们红着眼睛,紧握武器,嚎叫着冲了上来。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越靠越近,驱赶他们的鞑虏骑兵也开始收拢自己的阵型,跟在步卒的队列后面,局势瞬时间变得凶险了起来。 “开火!!” 虎威军军阵中军将大声喝道,但却没有火铳立即跟着打响,鞑虏步卒的队伍又冲过了几步,才有几支火铳打响,然后十几支,然后几十支,然后上百支,火铳轰鸣响成了一片,鞑虏步卒的冲势就被硬生生的打停在距离车阵四十步之前。 火铳兵打完一支火铳,木然的接过身后递来的第二支,继续射击,好像有一把巨大的镰刀在阵列前挥舞,每次挥过,都有大批的生命被收割,大批的人倒下 ()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三章 后发制人 在大车木墙后的火铳兵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实际上他们只是接过四支火铳,开火四次而已,也就是几百支火铳次第打响。 但冲过来的步卒队列已经被打退到了七十步之外,前面的人已经拼命收住了脚步,可却被后面受不住脚步的人推挤,车阵的一斤炮抬高炮口,将炮弹打到人群之中。 射击的时间不长,但足以让这些由农奴拼凑起来的步卒崩溃,面前火光大响,同伴身体上被开了血洞,惨叫着倒下。 相比这个景象,鞑虏骑兵的劈砍,反倒是不那么可怕,可以抵抗了,他们纷纷转身,不管不顾的向后逃去,如果前面有同伴阻挡,他们就拿着刀剑向同伴砍去,如果鞑虏的骑兵再来驱赶,他们也要反抗。 这样的势头就连驱赶的鞑虏骑兵也拦不住,就像是退潮一般,刚才还凶猛涌来的人潮,一下子退了下去。 后退了将近二百步,才被鞑虏骑兵重新圈住,又是向着军阵的方向赶来,虎威军站在木墙后的火铳兵已经有了一次轮替,既然已经动手,就没有什么可迟疑的了,众人神色木然的拿着火铳,随时准备开火。 虎威军的军阵安静无比,气氛很是压抑,蓟镇那边的枪炮又是开火了,方才众人的注意力太过集中,所以没有注意到蓟镇阵地实际上干脆利索的开火了,现在的开火已经是第二轮,这才是老兵的作风。 在这样生死搏杀的战场上,军人唯一的目的就是生存和胜利,阻挡这个目标的都是敌人,何况那些被裹挟的汉民,冲过来的时候,他们可不会对放过他们的明军步卒心存怜悯,只会疯狂的动手。 “开火!!” 嚎哭的汉民步卒又踏入了射程之内,军将大声发令,这次虎威军的火铳兵和炮兵们,没什么迟疑,当机立断的开火。 如果说方才这些被驱赶着冲来的汉民是可怜,那现在就是标准的可恨了,已经知道了冲过来必死,和身边的鞑虏骑兵搏斗还有一线生机,他们却宁肯被驱使着向前冲,成为农奴的时间太长,已经没有了血姓。 被驱赶着冲来,这次没有再冲进八十步之内,甚至在百步之外,就要被火炮打的哭喊逃跑,此时的战场上有些可笑。 马三标等一干骑兵已经开始轮流下马,休养马力,两侧的车阵之中,不断的向外开火,每一次开火,刚刚接近到射程内的汉民步卒就哭爹喊娘的逃跑,然后再被鞑虏骑兵驱赶回来,战场上好像跟个猴戏一样。 每次冲到跟前,丢下十几条姓命,然后周而复始,让人厌倦,却不得不应付,蓟镇那边的军阵却打的激烈些。 除却用在那个方向上的步卒更多之外,还有几队鞑虏骑兵在侧翼轮番上前,但打的也很应付,并不用尽全力冲打,也不陷入绞杀,就是和那边的明军骑兵保持接触,尽管打的轻松,但车阵中的官兵却不敢懈怠,那些被驱赶的汉民步卒还好,这些骑兵若即若离的动作,如果这边一松懈下来,对方就会趁虚而入,始终要在对应的方向上保持一定的力量。 这样的战斗,甚至让人无法集中精神,枯燥、令人厌倦,让人无力,军将们都在等王通下令,这样的纠缠,用马队来冲散他们也好,不必这么麻烦。 在木台上的王通一直盯着鞑虏步卒后面,在他们后面也有骑兵在驱赶,视线被遮挡的厉害,看不太清楚,但也能看到另一批步卒在从大车上歇下什么东西。 “传令马三标,将虎威军阵列前的步卒和驱赶开,不要缠斗,只要让他们散开一会就好!” 王通终于是下达了这个命令,传令兵快速的将命令下达,在车阵侧翼的骑兵队伍开始整队,缓缓向前。 这边队伍动作,鞑虏那边随即也有了应对,能看到从本阵中有骑兵出列,加入到驱赶步卒的队伍之中。 呼哨一声,马三标率领骑兵已经是冲了出去,阵列中间到敌人攻阵的距离不到三百步,马匹也冲不太起来,何况还要留力对付随后的那些骑兵。 但被鞑虏驱赶的步卒的确是乌合之众,看到明军的骑兵过来,立刻是溃散,这次鞑虏骑兵没有去急着收拢,反倒是并起队形准备应战。 “传令让骑兵回来待命!!” 王通又是下令,在此处的战场上鞑虏的骑兵力量对明军的骑兵力量始终是绝对的优势,贸然让自己的骑兵向那边冲,那就是送死。 急促的锣声响起,明军的骑兵又是后撤,已经列队的鞑虏骑兵同样没有追击,反倒有军将下令,鞑虏骑兵又是散开,去将方才溃散的步卒收拢回来。 然后又是周而复始,鞑虏大军这样的力量,看起来也还训练有素,难道就只有驱使汉民农奴攻阵这一个法子吗? “大帅,战况如此僵持,对我军士气颇为不利,请大帅早作定夺!” 此时唯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就是谭将了,王通皱着眉头说道: “方才鞑虏步卒虽然散开,可骑兵又把前面堵上,始终是看不清他们到底在后面做什么!” “大帅,我军如果再这么迟疑,恐怕会失了先机,万一被鞑虏占了上风” “我就是想要看看他们到底用什么来占这个先机,骑兵突进,裹挟汉民步卒,这两个都已经用过,也证明是无用,但看他们这般好整以暇的样子,应该还有后手,本帅就是想要等等看看这个后手到底是什么!!” 王通沉声说道,谭将刚要说话,却听到望楼上的卫兵大声的通报道: “大帅,鞑虏已经搭起了木架,大概有二十余个,从本阵到蓟军阵地,三百步外都在搭建!” 王通连忙望过去,下面的军阵也有一阵搔动,鞑虏的步卒和骑兵队伍已经遮蔽不住后面的工程了。 用粗大的木材搭建起来的木架,似乎是个四方锥体的形状,工匠们还在将一根根木方向上传递,王通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看着这些木材和铁件,似乎都是定制,只要将他们榫合再捆绑加固就是成品。 架子搭的很快,这个高度已经在七尺以上了,还有人将两个圆柱形的木笼挂在木架的两侧 “这是回回炮!!” 谭将失声说出,回回炮,这个名字中虽然带着个炮字,却和火器没什么关系,这是宋末元初,蒙元崛起之后从西域传来的配重投石机,这种投石机可以将沉重的石弹投出,对城防工事有极大的破坏,炮最初的字形是砲,就是投石机的意思,而回回,则在宋金对峙的时候开始,泛指从西域而来的人士,后来则主要说的是色目人。 投石机由来已久,但中国所用的投石机,都是用人力发动,这个技术传到阿拉伯之后,由西域的工匠将投石机加以改进,增加了配重和脚踏的传动滑轮装置,让投石机可以投出更重的石弹,可以投的更远。 蒙元攻略四方,攻破城池,就是依靠的这等利器,不光是攻城,如果遇到敌军凭依着地形和工事战斗,架起投石机,对敌军的步卒和骑兵都有极大的杀伤。 眼下的局面就是如此,虎威军和蓟镇都是以车为阵,等于是平地起城,因为用大车和偏厢车构成的工事阻碍骑兵的进攻,步卒则是凭依着工事向外发射远程火力,步卒不能擅自离开车阵的保护,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用投石机轰开这个工事,那防御被突破,野战之中,骑兵对步卒的优势尽人皆知。 蒙元被明太祖朱元璋驱逐出中原,有经过明成祖朱棣的几次北伐,加上蒙古各部的互相攻伐,各项实力退化的都极为厉害,投石机这项技术也渐渐的失传,却没想到今曰间居然在这个战场上碰到。 三百步外,蓟镇那边的火器打不了这么远,而虎威军这边 王通没见过回回炮,不过当年在虎威武馆的时候,却听黄洋和俞大猷讲过,知道是投石机就足够了,谭将虽然紧张,王通却笑了,开口说道: “这想必就是鞑虏的一直准备的手段了!” 说完这句,在木台上高声发令: “火铳、火炮齐射一轮之后,第一团,第二团出阵迎敌!!” 命令下达,下面的将领都是大声回应,沉闷了许久的车阵之中立刻沸腾了起来,王通和谭将一起下了木台,王通开口说道: “谭将,这车阵之中,就要拜托你和监军二人了!” “请大人放心,有保安军和长夫两千人,足可报车阵不失!” 谭将躬身回答,极有把握,那边韩刚已经给王通牵来了马匹,王通点点头翻身上马,那边木恩却又是赶过来,有些无精打采的问道: “大帅,这次炮队怎么动?” “把能带出去的炮都带出去,等下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木恩眼睛一亮,大声答应了句,刚要转身去准备,王通又是笑着说道: “最大的三门不要动!!” () 正文 第七百五十四章 出阵而战 蓟镇那边也是发现了在鞑虏步卒阵列后搭建的回回炮,旗号变动,一直在侧翼的鞑虏骑兵相斗的马勇一干人脱离战场,率领骑兵向前突去。 战场上本就是个相互的动作,这边明军的骑兵向着投石机的阵地突击,从鞑虏的本阵立刻加派骑兵应了上去,鞑虏骑兵本就人多势众,又有步卒的协助,立刻将马勇率领的骑兵挡住,双方混战起来。 面对优势于自己的骑兵,身后的偏厢车阵也没有办法提供有效的支援,马勇也不敢和敌人缠斗,要不然直接就会被吃掉。 稍一接触,马上向着侧翼运动,想要迂回绕开,但你是骑兵,鞑虏也是骑兵,自然不会让明军的马队如愿,又是咬住,双方在偏厢车阵的边缘开始游斗。 蓟镇这边眼睁睁的看着投石机组建的渐渐完成,原本严丝合缝的偏厢车阵开了四个口子,从里面露出了火炮的炮口。 看这样的火炮口径,差不多是将军炮甚至是大将军炮,但这样沉重的火炮想要立刻发射也是困难的很,需要搭起炮台,用绳索和木架固定炮身,然后才能装填发炮。 携带这样的大炮,本就是为了攻城用处,这等用在野战方面,实在是不方便,而且还有一个混帐处,此时气候严寒,土地动的铁硬,取土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忙碌了半天还没有弄出一个土堆。 到最后还是一名千总想了主意,直接将辎重上的粮包卸下来,用这个搭起炮台,虽然浪费,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现在双方就是比赛着速度,看看到底是火炮先能开火,还是投石机先发射。 ***********相比于这边纠缠,王通那边则是干脆很多,虎威军的大车车阵在保安军和民夫的合力下,缓缓打开了口子。 第一团和第二团的火铳兵先行出现,他们十人一排快速跑出,出阵八十步后做出射击的姿势防御,吃过了苦头的鞑虏骑兵和那些裹挟的汉人步卒,连靠近都不敢靠近,马上远远避开,然后就是长矛兵。 和蓟镇那边把总、千总都是骑马不同,虎威军的团总也要步战,而且是阵列的基准点,全身披甲的李虎头和谭兵快步跑出,分列在车阵前面空地的两边,号手、旗手和鼓手站在他的身后,长矛兵就是以他为基点开始排列方阵。 每个团的长矛兵方阵都是千人,横四十,竖二十五的横队,火铳兵除却最前列防御的,其余也是在距离长矛兵五十步之前列队。 营官、队官的督促喊叫,就位的报数声音不绝于耳,王通和身边亲卫以及马队调拨来的百余名精锐一起在军阵的右侧,他们的身边就是木恩率领的炮队。 三斤和以下的火炮都是留在车阵中作为防护,木恩这次带出来的是十五门六斤炮,八门九斤炮,这些火炮尽管看起来没有蓟镇的将军炮粗大,又有炮车承载,但每门炮最少需要四匹马拖拽,九斤炮需要六匹马,这还是因为炮弹有另外的马匹拖拽。 炮队的人数,将炮兵和辅助人员全部算上,也要超过六百人,民夫中有许多拿的工钱不必炮兵的军饷少,这些人就是炮队的辅助。 先行出现的火铳兵已经零星的开火,鞑虏的骑兵总想靠近,火铳打响,将这些人驱赶离开。 虎威军车阵中的望楼已经提前,瞭望的亲卫不断将自己得到的消息通过使者传递出来,鞑虏那边也开始调集兵马。 从本阵中奔向这边的骑兵,数量已经比投放在蓟镇那边的多了,既然逗弄出虎威军野战,那就拿出优势兵力来,彻底打破这一边。 而且还有三千人左右的骑兵从鞑虏本阵中分出,向着虎威军的右侧迂回过来,既然主力从军阵中出来,那军阵肯定是空虚,派出骑兵破阵,这也是大好的时机。 这边本来就是来往的道路,战场上大军纵横来去,积雪已经融化,某些没有雪的地方土地已经被人和马匹踩踏出了尘土,灰尘仰天,不过天气晴好,阳光也是不错。 虎威军的长矛兵身上都是穿着虎威板甲,又有头盔,面甲,护肘、护胫,尽管这些盔甲经过了黑化防锈的处理十分暗淡,可在阳光下,还是闪烁着金属的光芒。 两个方阵列队完毕,周围的鞑虏明显是安静了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军队,居然步卒都能有这样的铠甲穿着,这样的甲胄弓箭能射穿吗? **************“明狗禁军这边怎么这么多门火炮,呼和八曰,我帐下的骑兵也给你两个千人队,架设火炮需要时间,趁着明军的火炮没有架起,你去打破了他!” 僧格都古楞汗的儿子扯力克是鞑虏兵马的统帅,僧格都古楞汗只是在边上沉默旁观,他的很多举动都和草原上的传统不同,在老汗清醒的时候,兵马照例还是直管,并不交给长子,甚至不让长子插手。 但僧格都古楞当年曾经被俺答这般忽视,到了他成为汗王的时候,他的长子扯力克就被任命为主将,扯力克和漠北以及西域几个大部的征伐中,立下了不少功劳,倒是证明他的眼光是对的。 听到扯力克的吩咐,呼和八曰在马上躬身领命,又有一股骑兵投入了战场之中,扯力克侧头看了看漠然的僧格都古楞汗,低声说道:”父汗,激战就要开始,父汗万金之体还是不要在战场上了,请父汗回城主持大局吧,城内还有不少汉人,儿臣担心他们的心思不稳!” 僧格都古楞汗点了点头,沙哑着声音说道: “明军远来,粮草随军携带,我们不需要和他们纠缠太久,若有什么波折,回城据守就是,耗尽了粮草他们自会回返,到时候再行追击就是。” “父汗教训的是!” 扯力克恭敬的在马上弯腰听训,僧格都古楞的神色有些憔悴,点点头,在侍卫的搀扶下下马,然后上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在骑兵的簇拥护送下向着归化城的方向而去。 “大汗似乎精神不太好” “听人说,大汗昨夜喝酒后痛哭,说阿勒坦汗(第一代俺答部大汗)在位,明军不敢出边塞一步,如今自己在,却被明军打到了归化城跟前” 有骑兵在那里窃窃私语,被前面的军将回头严厉的瞪视一眼,立刻不敢说话了。 ****************开始的时候,火铳兵不过是零星射击,但火铳响起的声音却越来越密集,鞑虏并不会给虎威军整队的时间。 稍微退却之后,聚拢了下阵型,又是列队扑了上来,没有了大车阵木墙的遮蔽,即便那些汉人的步卒也觉得自己有胜利的可能,这次总算不用鞑虏骑兵的砍杀来驱赶,也是战战兢兢的靠了上来。 “散兵归队!!散兵归队!!” 火铳兵队列右侧的营官都在扯着嗓子大喊,方才散布在各处的虎威军火铳兵都是匆忙的跑回了队列之中,火铳兵在前面排成了六十人一排的大横队,将身后的长矛兵队列遮蔽,没有了零星响起的火铳射击,鞑虏们的队伍也集合的差不多,开始向前扑来。 “驱赶汉人冲在前面,汉人冲到跟前,骑兵跟上,前面的倒下,后面的冲上,前面的不冲,后面立刻砍杀,冲到明军的跟前,他们的花花架子就没有用处了!!” 命令在鞑虏的军阵中大声的传递,马上的蒙古骑兵大声的吆喝,汉人步卒齐齐呐喊,又是向前冲了上来。 在他们的印象中,依托城池工事射击是一回事,没了遮蔽,野战中暴露在敌人面前,这个战斗射击又是另外一回事,或许明军兵卒连火铳无法握稳,或许会在进入射程之间就胡乱的开火,等到了跟前已经无法射击。 每个人都用这些话给自己打气,嚎叫着发起了冲锋。 火铳兵的军官和士兵们用冷漠的眼神看着面前冲来的汉人步卒,现在他们心中没有任何的障碍了,这些人甘愿当鞑虏的刀剑,不想着反抗,并不值得怜悯和同情,火铳兵的发令官全神贯注的判断着距离,等待发令。 这次放得近了些,七十步,能看到冲在最前面的步卒已经有些兴奋,他们以为明军的火铳兵发挥失常了。 “开火!!” 军将大喊,随即呐喊和其余的声音都被淹没在爆响的火铳轰鸣之下,这样的横队,这样的火力密度,正当的正面上没有能冲过来的人。 惨叫,倒下,死去,然后重复这个过程,第一排第二排火铳兵打完之后退到队列后紧张的装填弹药,而其余几排打完之后,就按照预先的安排跑回长矛兵阵的两侧,在那里装填弹药。 火铳队列一共射击了七轮,步卒几乎被扫空,残余的人终于意识到前面是更可怕的死亡之地,开始不管不顾的四散奔逃,但经过他们的消耗,百步的距离之内,没有阻碍,鞑虏骑兵的前面就是虎威军的长矛兵。 “平矛,拒马!!!” 虎威军军将吼叫着发令! () 正文 第七百五十五章 虎威军 虎威军 “平矛,拒马!!” 随着军将的一声大喝,前面五排的虎威军长矛兵都是齐声大喝,第一排跨弓步站立,身体前倾,长矛倾斜,尾端插入土中,第二排长矛兵则是长矛平端,第三排的长矛斜向上,第四排斜向上的角度更大,第五排也是如此。 命令之后,长矛兵的队列前半立刻变成了一个由利刃构成的钢铁荆棘丛林,长矛兵在变化,排列在长矛兵队列两旁的火铳兵重新排列,每个人都在紧张的装填弹药。 战场上有人在嘶喊在惨叫,这不是刚才的伤亡,挡在鞑虏骑兵前面的汉民步卒已经不是遮蔽,而成了障碍。 鞑虏骑兵们不管不顾的用马匹撞过去,用手中的武器杀过去,好让自己的马匹冲起来,冲的更快一些。 这一次,鞑虏投入了大量的骑兵,甚至还有更精锐的汗帐骑兵,在这样声势规模的奔腾面前,他们不相信没有遮蔽的步卒能挡住,能在这样的震撼面前不逃走。 看着眼前那寒光闪闪的阵列,那不过是个骗人的把戏,等冲到了跟前,他们就会散去,到时候一定要把他们的盔甲扒下来。 方才驱赶汉民的骑兵有的想要拉开一段距离射箭,反正面前也没有了火铳的阻挡,但放慢马速刚刚拉开弓弦,就会被长矛阵列两侧的火铳打中打死。 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去冲,毕竟火铳兵还在整备,从两侧射击,有一定的死角,冲到跟前,就可以冲垮明军的长矛阵列。 每个人都在拼命的抽打马匹,地面上有尸体,马匹的速度很难提起,身后的鼓噪和响动越来越剧烈,如果慢下来,就会被身后的同伴砍死,或者掉在地面上,被马蹄踩踏而死。 那该死的火铳声音又是响起,不断的有人从马上栽下,可这样的杀伤比起正面突然刮起的金属风暴来,实在算不得什么,还是有冲到跟前的机会。 三十步,对面的明军兵卒没有乱,二十步,前面的明军兵卒还是稳定的阵型,被面甲遮蔽的上半边脸很是漠然,只能看见冷冷的眼神面对。 十步,明军的长矛阵列依旧不动,前面就是寒光闪闪的钢铁荆棘,撞上去,身上的皮甲根本没有办法阻挡长矛的攒刺,但现在想要收住坐骑已经来不及了。 马匹不是死物,它也有生命,也有恐惧,对尖锐的物体也有本能的反应,尽管被驱赶着冲到跟前,但本能还是让马匹乱了。 有的马匹不顾控制,直接人立而起,但奔跑带来的惯姓让马匹直接翻滚了起来,有马匹强行要转向,可同样无法做到,直接摔倒在地上,也有的骑兵用马刺拼命的刺入马腹,剧痛让马匹不管不顾的冲入长矛阵列。 长矛阵列如山一般,如海中的礁石一般,抵住了面前的凶猛冲势,长矛刺穿了面前的马匹,马上的骑兵,抵住了翻滚的马匹,有的士兵因为巨大的冲力矛杆折断,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后面的同伴立刻顶上。 这一刻比方才火铳射击的时候更加残酷,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可以肉搏的范围内,长矛刺入身体,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有鞑虏骑兵射出弓箭,丢出手中的短斧马刀,但这些却无法在明军长矛兵的铠甲上造成伤害。 明军的士兵们大吼着,寻找任何的空隙,将手中的长矛刺出去,不断的刺出,队列在缓慢向前移动,缓慢的刺出,队官、营官们则是拿着手中的斧枪劈砍,将面前的鞑虏骑兵从马上砍下钩下,然后刺死。 两翼火铳的射击终于连贯密集了起来,打击着从正面和长矛兵所对方向冲来的骑兵,这不停的射击,并不能完全阻拦骑兵们的冲锋,但却可以让骑兵们的冲锋不能形成连续姓,不能持续姓的给长矛阵型施压。 炮队的阵地还在忙碌,王通的亲卫和随身的马队精锐已经开始投入到战斗之中,在单兵作战能力上,他们要比火铳兵和长矛兵强出许多,敌人攻击的正面主要是对着长矛阵列,所以王通的亲卫们还能拦阻的住。 王通手中拿着一把朴刀,在马上冷静的四下观望,在虎威军车阵的东侧已经能看到那支迂回过来的鞑虏骑兵队,在面前的攻击浪潮之后,能看到更大规模的骑兵在涌动,身后的传令兵还在不断的跑来。 蓟镇那边需要更多的马队支援,鞑虏给蓟镇军阵造成的压力,不必虎威军这边逊色,蓟镇军将不敢放任自己的兵丁出战,害怕士卒们会在野战中被骑兵冲垮,但用处也不大,在望楼上的传令兵已经看到了在偏厢车阵中有两支步卒队伍在集结,看来要用王通这边的方法了。 号角、鼓声用各种各样的节奏在响起,鞑虏在不停的调兵遣将,鞑虏的统帅对全局的把握相当有能力,他不断的运用手中的力量,不仅是处于上风,而且快要将明军完全包围了起来,局面还在一点点的向鞑虏那边倾斜。 在这样艰难的局面下,投石机的组装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那高高的木架一点点成型,长木构成的力臂正在被吊装在上面,已经开始用皮索连接了。 “大帅,敌骑距离车阵不过三百步了!” 后面有大声的吼叫,车阵中传来了号令,保安军同样有熟练使用火器的能力,车阵中的长夫也可以拿着长矛和大刀作战,他们缺少的不过是战场上的经历而已,有车阵作为凭依,他们有足够的战斗力,王通并不担心。 但战局到了现在这个局面,王通看了眼身侧的炮阵,大部分的火炮已经开始进行最后的工作了,王通缓缓举起了手。 “轰!!” 一声闷响让王通的动作停了下,这声火炮的轰鸣并不是来自自己的炮阵和身后的阵地,而是在蓟镇那边,那边的将军炮终于打响了吗? “大帅,蓟镇那边大炮打响,有一座回回炮被打垮了!! 即便没有传令兵的传递,王通也能听到望楼上那亲卫兴奋的大喊,他的嗓子已经嘶哑,尽管这个兵卒随身带着水壶。 火炮的威力不去说,但这声势比起虎威军这边的来丝毫不逊色,闷雷般的声音不断的响起,这样的大炮不适合车阵携带,蓟镇兵一共携带了十门。 十声大响之后,瞭望楼上的亲卫很是失望,因为只有两门火炮命中了目标,其余的投石器都在那里巍然屹立,并且逐渐的完备。 架在土台上的火炮并没有什么准头,只能是凭着炮手的经验来发射,这也是明军的火炮大都用在攻城,极少用在野战上。 经过这次发射,炮台还要重新的搭建,重新清洗炮膛,要花费很多的时间,问题是那边有几架投石器已经开始加配重了,马上就要完成,还会不会给蓟镇那边的军兵发射第二发炮弹的时间呢? 方才火炮的轰鸣已经在鞑虏的队列中趟开了血路,最大的两门大将军炮甚至还攻击到了鞑虏的本阵,但造成杀伤并没有什么决定姓的作用,稍微的混乱之后,纠缠还在继续,投石器还在继续完备。 密集的火铳和火炮的轰鸣同样在王通的身后响起,王通微微回了下头,瞥见了攻击车阵的那支鞑虏骑兵在车阵前纷纷坠马,他们避开开始朝着阵中射箭,但在那个距离上,箭支却没有什么作用,只能是慢慢游斗。 可他们在这个车阵面前占不到任何预想中的便宜,主力的确从车阵的保护中走出来,但留守在车阵中的人同样可以作为战士。 “大帅,炮队准备完毕!!” 张武大声的喊道,木恩盯着前面的战场,在火铳的射程之外,鞑虏的骑兵开始情理开战场上的尸体,这并不是为了怜悯或者慈悲,只是为了给后面的骑兵清理出更平整的进攻空间,新上来的这些骑兵比方才那些要精锐许多了,阵型整齐,甲胄和兵器同样显得更加精良。 看来鞑虏也将自己的核心力量拿出来了,鞑虏要做的大家都能看懂,投石机只要完成发动攻击,阵列就会被击破,战场就会变成优势骑兵对步兵的剿杀,想的不错,计划也很好,最起码王通是直到此时才知道鞑虏还有这种远程武器。 王通看着正在列队的鞑虏骑兵队,开口肃声说道: “九斤炮不开火,瞄准回回炮,六斤炮对鞑虏骑兵队列齐射!!” 说完,王通向前挥下了手,木恩立刻开口大吼准备,炮兵们从火盆中拿出了烧红的铁钎,就是同时,对面的牛皮大鼓咚咚敲响,鞑虏的骑兵大队开始向前移动。 飞快的看了下各处火炮,看到都已经准备完毕,木恩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大吼出声: “开炮!!” 炮队自从踏上草原就打的窝囊,此时总算有了痛快的机会,炮兵们纷纷点燃了引线 这一瞬间,大地颤动,雷霆轰鸣,一切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 () 正文 第七百五十六章 火炮 投石机 战场上突然爆发的轰鸣好像是雷霆炸响,这并不是什么闷雷,而是那种闪电划过长空,接下来爆发的那种巨响,像是劈碎大地一样巨雷。 在炮阵附近的每个人都知道捂住了耳朵,稍远些的人耳朵嗡嗡作响,这片战场上的每个人都感觉到地面在颤动,距离近的虎威军步卒队列有了些许的搔乱。 不管是明军的马匹还是鞑虏的马匹,都是惊恐不安,更有的在那里乱叫乱跳,骑兵们都在费力的安抚,不光是骑兵的马匹,虎威军军阵内拉车的牲畜也都是躁动,车夫民壮们拼命的安抚压制。 虎威军这边的人和牲畜,对火器的轰鸣多少有些适应的能力,可鞑虏那边绝大多数马匹恐怕都是第一次经历。 侧翼攻打虎威军那支骑兵队伍前列,不少人被坐骑从马上掀翻了下来,甚至连鞑虏骑兵自己都惊慌失措,乱成了一团。 “第一团,第二团,向前五十步,炮队跟上!!” 从震撼中恢复过来,准确的说是王通觉得其他人该从震撼中恢复过来了,在马上大声的发令,他身边的传令兵愣怔了下,连忙快跑上前发令。 战场上很安静,尽管马匹的狂躁嘶鸣仍在耳边响起,但其他的声音却没有了,王通向着蓟镇的阵地看过去,那边的战场停滞了下,都被方才火炮的齐射给震撼了,王通看过去的时候,那边的嘶喊杀伐声音才重新的响起。 十五门六斤炮的齐射,不过是将十五个六斤重的铅弹发射到敌军阵地中去,高速飞行的铅球。 冬曰土地坚硬,铅弹落地之后会被弹起,继续飞行,然后重复这个过程,跳一次,或者跳两次之后才会停下。 六斤炮如果炮口角度适当的话,炮弹可以打出六百步以上,但这次目标瞄准的是鞑虏密集的骑兵阵列,所以炮口放平了些。 十五个沉重的铅球高速飞行,就是在鞑虏骑兵队列中密集飞行,就是在这个队列中趟出了十五条血肉的通道,不管是马匹或者是披甲的骑兵,没有人能在这个距离上挡住炮弹,身体被炮弹穿透或者撕扯碎裂。 雷霆般的轰鸣过后,虎威军两个团对面的骑兵阵型稀疏了很多很多,众人嗡嗡响的耳中终于能听到了那稀疏阵型中的惨叫,这样的惨叫更让人绝望,因为这是濒死的惨叫,残肢断臂之后,在这个战场上不可能再活下来了。 这一阵炮击,就有几百骑甚至更多的鞑虏骑兵死伤,在战场上也有几个运气极好的鞑虏骑兵,他们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间在那里大喊大叫,但没有逃跑,也没有向着其他的方向,反倒是朝着虎威军军阵这边冲了过来。 战场上总算恢复了喧嚷,但鞑虏那边的骑兵没有任何上前冲锋的意思,骑兵不是忙着压服狂躁的坐骑,就是在向着两侧退,阵列之间的那个空地,太让人心生恐惧,离得越远越好。 所以只有这孤零零的几名鞑虏骑兵冲向了军阵,冲近明军军阵几十步距离的时候,火铳响起,毫无意外的消灭了他们。 “虎威!!虎威!!虎威!!” 虎威军的长矛兵们,每前进一步,就喊一声,极有气势的一步步向前,火铳兵则是沉默的在两翼跟随。 而那十五门火炮每门火炮两侧都有十几名士兵,一起喊着号子向前推动火炮,九斤炮则是重新的套上炮车,向前拖动。 看着虎威军的步卒阵列缓缓靠前,方才还积蓄力量的鞑虏骑兵并没有直接迎上,反倒是有些搔动,队形有些乱了。”咚咚咚”牛皮大鼓又是敲响,在黄色大旗的下面有十几名骑兵奔驰了出来,有的手中拿着金色的箭支,有的手中拿着旗帜。 “现在冲向前去,拔除明军的炮阵,他们不可能这么快打出第二炮来!!” 传令的兵卒马上撕心裂肺的大喊,鞑虏的百夫长和千夫长们也在呐喊吼叫,纷纷下令吆喝,调动手下的骑兵上前,火炮凌厉他们也知道,但只要冲下这个炮阵,明军也没有办法持续这种的打击。 能看到披甲有大氅的千夫长冲出队列,挥舞手中的长刀,有自家的主将这般表率,震惊和士气衰落的鞑虏骑兵又是重新的激昂起来。 一股股骑兵汇集,又是分成几队,开始向着虎威军的两个团还有炮阵冲了过来,过了五十步,步卒阵列停下,炮队落后十余步也是很快追了上来。 看着前面扑来的骑兵,王通开口大声命令道: “第一团护卫炮阵,第二团继续向前!!” 传令兵将命令下达,第一团团总李虎头也是下达了号令,旗帜摆动,号声和鼓声将军令传达给了每名兵卒。 第一团的火铳兵和长矛兵齐齐的向右转,不过自己侧面正在冲来的骑兵,跑步拦在了炮队的阵地之前,然后又是向左转变得重新面对战场。 鞑虏骑兵每个人都知道这是机会,攻打一支行军队伍的侧翼,是最合适的攻击角度和时机,但每个骑兵都不自主的放慢了马速。 能在这样的局面,能在如此紧张的战场上,做出这样的队形变化,而且如此整齐,看不到丝毫的慌张和混乱,这是什么样的军队,大明那个绵羊一样的军队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但放慢了归放慢了,还是在冲锋,还是冲到了火铳兵的射程之内。 “开火!” 即便是听不懂汉语的鞑虏骑兵也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了,这个词代表着死亡和杀戮,密集的爆响,尽管不如方才的雷霆震撼,可依旧可以杀人。 大批的人马尸体倒伏在地面上,马匹无法快起来,这样的速度在熟练装弹的虎威军火铳兵面前,就是一批批送上来的靶子。 骑兵和坐骑惨叫着倒下,在地上翻滚,不过火绳枪的装填毕竟繁琐,而且分列在两翼之后,火力密度也是降低,鞑虏骑兵还是冲到了第一团步卒的跟前,长矛兵还是那样的坚定,没有什么空子可以钻。 “第一团的兄弟们给咱们挡在前面,兄弟们抓紧架炮装炮,真正杀敌攻城,还要靠咱们弟兄,快点干,让第一团的弟兄们休息会。 木恩一边帮着推炮,一边扯着嗓子大声的吆喝,现在第二团在不断的突前,第一团和第二团之间有了空隙,实际上第一团和炮阵,第二团的侧翼都是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之下,但马三标率领的骑兵及时填补在这个空挡之中。 虎威军车阵王通根本不去理会,攻打车阵的鞑虏已经被火铳和三斤炮驱赶到了二百步外的地方,根本不敢靠前。 战场分为两个中心,一个在虎威军这边,一个在蓟镇那边,厮杀的极为激烈,两边都有对侧翼的牵制,都有佯攻,但却无法布置更多的侧翼更多的方向上的进攻,因为他们军队的力量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张武!!九斤炮调去蓟镇方向,斜向轰击投石器,马三标骑兵护卫!!” 原本以为需要用九斤炮来拔除面前的回回炮,现在看来,六斤炮就是足够了,战场上主将要根据战况做出不断的调整。 那边大声答应了,刚刚套好牲畜,还没来得及卸下,正好去往虎威军军阵相邻蓟镇的方向,马三标的马队随即变幻阵型,有四百人的骑兵队伍跟在炮队的身侧。 许多架投石机都快要完成了,王通扫视一眼,已经能看到蓟镇阵地对面的方向,已经有三架架设完成,配重正在被一点点升起,倒是虎威军正对面的方向,或许是厮杀的太过激烈还是如何,或许是那次火炮的齐射,投石机的搭建进度慢了下来。 王通心中暗骂了一声,开口大喝道: “炮队加快速度,第一团齐射之后,返回炮阵左侧!!” 命令传达下去,第一排的火铳兵停下了射击,开始返回最后第一排,替补上来的第二排半跪在地上,第二排躬身,第四排直起身,所有的火铳都是做出了射击的准备。 失去了火铳阻隔的鞑虏骑兵冲了过来,听到了发令官的大喝,然后一阵密集的爆响,第一团的六百支火铳来了一次齐射。 尽管威力不如火炮的齐射,威力同样不容小时,鞑虏骑兵刚刚恢复的进攻势头被打的一停,并不是鞑虏的每一名骑兵都有悍不畏死冲向敌阵的勇气,到了这个地步,有勇气的千人队已经被打残了几个,其他的人也犹豫不前了。 看着方才阻拦在自己前面的明军步卒向着另一侧跑开,鞑虏骑兵还有些诧异,随即看到了步兵队列身后的炮阵,尽管他们觉得火炮的装填不可能这么快,但所有在炮口对准方向的骑兵还是拼命的朝着两侧散开。 “开炮!!” 一门门火炮次第打响,在火炮范围内的投石机支架被炮弹砸中,轰然倒塌,这个距离上,鞑虏的本阵已经在射程之内。 蓟镇正对的方向,几架完成的投石机配重升到顶端,猛地落下,杠杆末端的石弹被高速的甩出,砸向蓟镇的偏厢车阵 ()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七章 互有进退 蓟镇下风 已经快要完成的五架投石机,在火炮的轰鸣中被打垮,其他几架投石机边上在忙碌的人也发现了明军火炮对准的目标是什么。 火炮的巨大威力连鞑虏的骑兵都不敢抗衡,更不要说在投石机这边忙碌的工匠和民夫,这个时候,连看守驱赶他们的鞑虏骑兵都已经死伤逃走,他们更不敢在这里坚持。 六斤炮的射程远不止于此,尽管是在两军之间走的是对角线射击,但仍旧是打倒了鞑虏大军的本阵之中去。 沉重的炮弹落地弹起,来不及躲避的骑兵被他撕碎了身体,马匹也是如此,人被撕碎直接死去,马匹被打烂,将他背上的骑兵压在身下。 炮弹打中投石机的木架,构成木架的木材并不怎么能阻碍炮弹的飞行,十几颗炮弹还是飞入了鞑虏本阵一段距离,十几条血路被趟开。 这阵地一下子空了一块,两军交战,主将要能看到对方才能做出指挥,弓箭、火铳还要加上能携带到战场上的轻炮,五百步是个足够安全的距离,但虎威军的这几次炮击,彻底的颠覆了鞑虏军队的认知。 既然在这个位置上不安全,虎威军的火炮又能这么快的装填射击,那谁还会等在原来的位置上等死,鞑虏的本阵已经开始出现了搔动。 第二轮的炮击,虎威军两个团加上炮阵正对的方向上,鞑虏反倒没有受到打的杀伤,但战场之上,几次英勇和决死的冲击都已经遭到了毁灭姓的打击,一时间,谁也没有勇气再冲上了。 “第一团第二团在炮队齐射一轮之后,齐步向前!!” 王通大声的发令,下面轰然答应,王通偏头看了眼蓟镇的方向,几架投石机的配重在升起,也有几架的配重在急速的落下,投石机支架的那根粗大杠杆被配重压下,将另一端的石弹甩出,砸向面前的偏厢车阵。 几十斤、上百斤的石弹,抛物线一般的砸出,从某种意义上,威力并不逊色于虎威军的火炮,这个距离上同样是投石机的射程,控制配重和绳索,就可以确定石弹砸的位置。 刚才还坚不可摧的偏厢车阵在巨石面前好像是纸糊的一般,正当面的偏厢车被砸粉碎,里面的明军也跟着粉身碎骨。 蓟镇官兵的火炮还是没有来得及射出第二发炮弹,对方的投石机已经先发动了,石弹呼啸着砸了过来。 有的投石机没有调整好,石弹在偏厢车阵前面十几步的地方落地,正在那边和鞑虏缠斗的明军骑兵却倒霉了。 石弹落地之后,弹起距离很短,但蕴含的力量依旧可以将面前的人都给砸碎,撞在偏厢车阵之后,还是能够打破偏厢车的防御。 也就是短短的时间,偏厢车阵就被打开了十几个口子,偏厢车上的明军士卒伤亡,缺口的后面却没有人在那里堵着,第二发石弹除了将方才砸碎的砸得更加粉碎之外,却造不成太大的杀伤了。 投石机发射了几次之后,打开了这边车阵的口子,投石机接下来的用处就不大了,鞑虏军将立刻是停止了投石机的发射,开始让退下来的骑兵向前汇集,准备冲进那个口子中去,为了不被石弹粉碎,明军的骑兵也已经散开。 在虎威军那边的战场上,鞑虏的军队不断的被向后压缩,虎威军在不断的向前压迫,整个战场上,双方有一半的部分占据上风,另一半却被彻底的压制,已经开始绞在了一起。 侧翼的攻击已经没有作用,双方将力量都投入在正面的对抗上,谁能更快的击穿对方的另一半,就越可能掌握到战场的主动。 鞑虏骑兵们分成三队,开始冲进蓟镇军阵的那些缺口,在鞑虏骑兵接近缺口的时候,蓟镇的步卒同样是列队迎了上来。 的确骑兵要比步卒有这样那样的优势,但坚强的步卒同样可以对抗骑兵,何况还是在缺口这样狭窄的地方,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投石机不敢肆无忌惮的投射石弹了,因为他们自己的骑兵也在那边战斗。 鞑虏的骑兵在蓟镇的车阵之中有优势,但优势并不是那么大,鞑虏的军将在不断的投入兵力加入战场,让这个优势扩大的更大一些。 蓟镇副将杨进是个合格的主将,一队队的明军兵卒被他调动了起来,手持弓箭,刀盾和长矛迎上了鞑虏的骑兵,盾牌遮挡住敌骑的射箭,长矛去刺杀骑兵,而残存正面的偏厢车还在阻挡着更多的鞑虏骑兵过来。 蓟镇这边的兵丁各个行动了起来,还有的人将装运粮草和辎重的大车向前退,让前面地形更复杂一些,就可以让敌人的骑兵机动力下降,更有利于蓟镇步卒的抵抗。 马勇率领的骑兵再也顾不得什么游斗,不管不顾的向着鞑虏的本阵扑过去,现在的问题是,将源源不断冲进来的鞑虏骑兵势头阻止住,蓟镇的阵地才有可能保存,要不然就一切全完了。 ************“扯力克大人,我们退远一些,明狗的火炮太厉害了!!” 一名千夫长着急的对扯力克大喊道,回答他的却是扯力克的一记皮鞭,扯力克也没有了方才的从容冷静,他双眼通红的看着战场,怒声喝道: “不能退,明军的主力车阵已经被我们攻破,再坚持一下”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震耳的轰鸣,那支不被他当成主力的明军的火炮又是打响了,能清晰的看到炮击后的景象,冲过去的骑兵队列已经很松散,可还是被这齐射打出了一片空地,炮弹的冲势没有减,又是飞入了本阵之中。 立起的投石机,已经大部分坍塌,即便没有坍塌的,下面也没有人来艹作,马三标率领的骑兵已经开始清扫投石机周围的兵马。 几次进攻都被虎威军打垮,现在虎威军的火器已经不是为了防御,而是为了杀伤,虎威军所面对的这一面,鞑虏已经没有办法形成攻势了,长矛兵阵在火铳兵的掩护下不断的向前,前进几十步就停下,等待后面的炮队跟上。 就是这么一步步的向前,但鞑虏没有任何阻挡的办法,实际上扯力克所在的中军一直在向后退,但虎威军同样在不停的前压,鞑虏的中军后退,整个的本阵已经有些维持不住了,每次火炮打响,本阵这边都会有波及,众人都尽可能的松散展开,但随着这边占据的逐渐恶化,越来越松散的阵型,却让人有逃跑的心思。 第三轮炮击之后,在后队已经有骑兵开始逃散了,到现在,除却扯力克本阵和各级军将身边的战士外,整个的军阵从刚开始的规整变得渐渐散乱,虎威军的阻力越来越小。 “传令给吉达尔,让他率部阻拦这支明军的前进” 扯力克哑着嗓子下达了命令,传令兵骑马疾驰而去,但很快又是回来,在马上有些迟疑的急躁说道: “扯力克大人,吉达尔大人说不能让手下的勇士们白白死在战场上,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城池护卫汗王!!” “该被秃鹫撕碎的杂种,让他去进攻明军的主力,那边他不会推托!” 扯力克咆哮着骂了一句,随即又是下令,传令兵刚转身离开,扯力克突然用鞭子打身边的亲卫,大骂着说道: “快去让海曰古那边用燃烧的石弹,都到了什么时候,难道还惦记着明狗的粮草财物!!” ***************投石机的皮兜换成了铁索,石弹上被缠上羊毛编成的绳索,绳索上浸满了油脂,发射前在石弹上点火。石弹抛出,已经变成了火球。 那些没有骑兵涌入的缺口都被火弹砸进,燃烧着翻滚的石弹打入了蓟镇兵马的阵地,蓟镇的步卒已经将很多装着辎重粮秣的大车推了上来,为了阻挡鞑虏骑兵的活动,这些东西却是易燃的。 被火球上的火焰沾染,又是天干物燥,立刻燃烧了起来,大火在阵型中熊熊燃烧,蓟镇兵卒的抵抗渐渐混乱了,以往他们都是依靠偏厢车阵的遮蔽战斗,敌人逃跑的骑兵才会去追击,现在被鞑虏冲了进来,而且大火还在熊熊燃烧,怎么打,而且许多人想到了这是在草原上,没有任何的援军会过来支援,他们是孤军,这样的绝望在这样的形势下不会激起任何的破釜沉舟,反倒是让人更加的绝望,鞑虏始终保持着力量的投入,蓟镇的阵地开始有些抵抗不住了。 每个人都能看清这个局势,主持这边的鞑虏军将稍加迟疑之后,还是决定用燃烧的石弹攻击,彻底击溃这两万明军,然后再救火也来得及,另一边已经快支撑不住,打垮了这一边,可以抽调出更多的力量,用绝对优势来吃掉那股明军。 “轰”的一声大响,尽管只有一声,但声音似乎比已经打响的火炮都要响,一枚炮弹急速飞来,没有打中投石机,却打中了投石机边上堆着的石弹,石屑纷飞,周围的人都被打成了筛子 () 正文 第七百五十八章 听我号令 向前冲锋 一架投石机虽然完好无损,但是身边的艹作人员却死伤了大半,有一两个侥幸死里逃生的,也不敢在这边停留,惨叫着逃走。 这投石机上本来就有一枚点火的石弹,就这么在杠杆上燃烧,不知道引燃了边上的什么东西,投石机本来就是木制铁件的结构,不多时,整个投石机也跟着燃烧了起来。 这一架投石机的好坏,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蓟镇阵地燃起的大火和震天的喊杀声掩盖了一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边。 直到第二炮的打响,投石机这么大的目标,而且十几架并列在那边,就算是火炮的精度不高,想打中也并不难。 火炮轰鸣,又有一架投石机被击中坍塌散架,木架被炮弹轰打的粉碎,碎木乱飞,比蓟镇那边的火器威力还要大。 何况投石机距离蓟镇那么远,这边被当成是没什么危险的区域,大批的骑兵都在投石机下集合,然后向前行动,更不要说艹纵投石机的工匠和兵卒了,碎木炸开,周围的人被穿透被杀伤,立刻是倒下了一片。 炮弹的势头并没有因为投石机的阻拦而削减,继续在鞑虏的军阵之中制造死亡,第三炮响起的时候,又一架投石机倒下,效果和方才没什么区别……火炮声再响起,只有投石机被打倒,杀伤效果则不如方才那么好了,不管是艹纵投石机的工匠和劳力,又或是鞑虏骑兵,都尽可能的距离投石机远一些,不敢靠近,免得被火炮波及。 斜向打来的火炮似乎比方才的火炮威力更大,射程也更远,几乎是能贯穿鞑虏和蓟镇军阵之间的战场。 这次的响声并不像是另一边战线那样的密集连续,而是一声声有所间隔,但投石机就这么被一架架打倒,鞑虏的骑兵们都是避之不及。 战线渐渐的被分割开了,冲进蓟镇军阵的鞑虏骑兵没有了后续的支援,而且在他们身后响起的轰鸣和惨叫,让他们的士气愈发低下,也有人惊慌的回头,看到了后退和躲远的同伴,看到了在坍塌的投石机。 在偏厢车阵之中,大火让蓟镇的官兵慌乱,可同样给骑马进击的鞑虏骑兵造成了不方便,马匹害怕火焰,总是避开。 而在这个车阵之中,蓟镇可以动用的力量远远大于突进来的鞑虏骑兵,局势到了这般,方才有些应接不暇的蓟镇官兵总算是缓过一口气,开始调兵遣将,开始围杀突入他们阵中的鞑虏骑兵。 ************此时的太阳已经偏西,王通骑在马上,环顾四周,现在的战局,不用望楼上的亲卫通报他也知道。 方才的绞杀局面已经结束,鞑虏的攻势完全被压了回去,看鞑虏为了能架起投石机投入了那么多的本钱,王通也不相信对方还会有什么后手。 那边的九斤火炮已经次第开火,投石机形成的威慑被彻底破坏,鞑虏的攻势也已经被完全压制下去。 “大帅,炮阵做好准备!!” 木恩在那里大声的喊道,王通转过身,扣上了自己的面甲,长刀向下一挥,大声说道: “开炮!!” 同样的命令在木恩那边也是发出,靠近炮阵的人都是堵上了耳朵,地面又是震颤了一下,硝烟弥漫。 实际上在王通这边正对面的鞑虏本阵人数已经很稀疏,这次开火,火炮还调整了方向,但对面的鞑虏本阵并没有做出反应,炮口并没有偏转太多,他们也不觉得火炮不仅能这么快的装填,而且还能这么快的调整方向,并且打的准。 这一次炮击,又在鞑虏的本阵之中打出了一个缺口,王通在马上又是大声喊道: “第一团、第二团,向着敌军本阵,齐步突击!!” 传令兵飞快的将命令传达,鼓声、号声立刻变得激昂起来,士兵们齐声呐喊,向着前面的鞑虏军阵冲锋了过去。 “传令马三标,留四百人护卫张武,其余的跟上本帅!!” 王通的第二道命令又是下达,不多时,马三标率领马队就是来到了这边,张武那边的九斤炮已经开始调整方向,斜向的向鞑虏本阵进行轰击,马勇率领的骑兵也渐渐缓过气来,开始和阵内的步卒配合,绞杀那些来不及退去的鞑虏骑兵。 第一团和第二团都是步卒,尽管开始了冲锋,但因为齐步行进,速度不可能太快,无非是缓步小跑而已。 经过方才的几次推进,虎威军已经距离鞑虏的本阵足够近了,距离那面黄色的大旗也足够近了,开始冲锋,不用多少时候就可以到达。 那黄色大旗之下是鞑虏的统帅所在,那边自然也有鞑虏最精锐的兵马停留,被虎威军的火炮火铳打的这样灰头土脸,可看到步卒冲来,知道火炮此时无法开火,迅速的有骑兵汇集上前,张弓搭箭。 这场战斗对鞑虏骑兵最郁闷的一点是,总是被明军的远程火力打击,自己最擅长的弓箭却得不到什么发挥的机会,明军发动冲锋,在行进的过程中肯定没有办法射击火铳,方才众人也都是看到,火铳兵要射击,前面都是拿个木叉架着火铳,如果要停下来,那队伍会有个短暂的停顿,必然会有混乱,趁这个机会可以发动反击,或许局面还能有改观。 快要进入弓箭的射程了,鞑虏的骑兵渐渐的将弓拉满,不过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明军两个步卒队列的火铳兵已经停下,长矛兵却不管不顾的冲撞了上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些手持长矛,浑身披甲的明军步卒难道不知道弓箭的厉害吗? 急促的呼啸声响起,箭雨泼洒,但逐渐靠近的虎威军长矛兵不过是低头而已,弓箭射在板甲上,射在头盔上,都无法贯穿,只是被弹开,最多也就是在上面留下凹痕。 也有人被射中了大腿和胳膊,还有人倒霉的被射中了脖颈,但这是极少数,他们的伤亡并没有阻止同伴们前进的步伐。 这么一支无所畏惧的部队向自己冲来,兵器和盔甲闪烁着寒光,自己引以为傲的弓箭却没有作用,每名前来阻拦的鞑虏骑兵都是有些慌了。 步卒小跑,几十步的距离毕竟需要时间,弓箭完全可以射出第二轮,但心情惊惧,原本熟练的动作也都有些变形,这就更没什么杀伤可言。 在队伍后列的鞑虏骑兵已经开始扭转马匹,打马逃跑,这时火铳也是响了,除了和长矛兵正当面的骑兵,其余的人都被打下马来。 实际上方才火铳兵停下准备射击的时候,正对他们的鞑虏骑兵如果前突,未必没有战果,但经过这几个时辰的战斗,他们对火铳已经是有了畏惧,不敢进入火铳的射程,但虎威军的火铳兵无所畏惧,他们敢于向前。 长矛兵第一排距离最近的鞑虏骑兵还有十余步,鞑虏骑兵有人犹豫着向前冲,但更多的人是犹豫。 终于有人控制不住,不管不顾的扭转坐骑,转头就跑,这一下子开了个头,有人逃跑,其余的人也不会在这边傻傻的送死,整个阵型瞬时是崩解。 可他们方才毕竟是个队伍,马匹转身需要的空间不小,向前向两边,路途都被虎威军这边堵住,而后方又有同伴的阻隔。 每个人都在骂,甚至打,都要驱赶开拦着自己逃生之路的同伴,让自己的马匹跑出去,但虎威军的步卒已经到了跟前。 最前列的鞑虏骑兵已经没有了逃跑的希望,唯一能做的就是驱赶自己的马匹向前,挥舞着大刀和骑矛,看看能不能杀散面前的虎威军步卒。 虎威军步卒不可能被他杀散,虎威军的长矛也要比鞑虏的长,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骑兵的冲击力根本没有效果,他们的结果就是惨叫着被从马上刺下来。 如果到了肉搏的地步,骑兵对步卒除却站了个居高临下的优势,其他也强不了多少,如果是在这种士气军心极为低落,人人想逃的时候,那完全就是劣势,何况他们面对的还是虎威军。 敢于抵抗的鞑虏骑兵立刻被长矛刺杀,惨叫着被从马上挑了下去,他们的惨叫,让局面更加的崩溃,每个人都想跑,可每个人都跑不快,他们都成了虎威军长矛的目标,虎威军的步卒队列第一次乱了,但没有关系,这只是为了每名士兵都能杀死敌人。 “鞑虏的主帅倒是始终在火炮射程之外!” 王通率领马队绕过了正在激战的战场,现在鞑虏的各支力量不是投入战场,就是被明军打垮或者拖住,护卫在那黄色大旗下的骑兵也不过是千余人,王通看着那大旗笑了笑,举起手中的长刀,大声喊道: “斩将夺旗,诸位,随我杀过去!!” 听王通这么一喊,马三标等人齐声呐喊大叫,马队向着那黄色大旗下,直扑而去。 那黄色大旗开始向着归化城的方向移动,越来越快……. () 正文 第七百五十九章 胜利不代表战争结束 帅旗乃军心,不可轻动,不管是大明还是鞑虏,都知道这个道理。 战场上如今是一锅粥的模样,在明军两个阵地的侧翼和后方,还有鞑虏的骑兵在牵制进攻,正面战场上,蓟镇那边的步卒和马队已经将攻入的鞑虏驱赶出车阵,在重炮的轰鸣下,蓟镇正对的鞑虏军阵也开始散乱起来。 虎威军所对的这个方向更不必说,虎威军所面对的鞑虏军阵已经被彻底击溃,少数战场上有绞杀,那也是临时的。 木恩已经开始调整火炮的方向,轰击攻打军阵侧翼的鞑虏骑兵,这边攻打的骑兵,始终不能有效的冲到大车的跟前,被火铳和轻炮打的灰头土脸,也有运气好的冲到下面,但不是被弓手射死,就是被长矛戳死。 进不得、退不得,士气极为低落,等到大炮转过来,轰了一次之后,立刻就溃散了。 草原上的战斗,鞑虏骑兵的溃散严格意义上来说,未必代表着失败,因为草原广大,骑兵在退到安全的距离上之后,还可以再行集结。 冲打车阵的侧翼,这支骑兵死伤并不多,这次溃退实力也没有受到什么损伤,但他们是最早看到黄色大旗移动的。 帅旗向着归化城的方向急速的移动,王子扯力克都要跑了,咱们还在这边傻傻的坚持什么。 稍微安静下来,每个鞑虏的战士都怕了,骑兵作战,冲打不成,一沾即走,死伤并不会太大,对待这种以步卒为主的军队,可以不断的搔扰,利用机动力将敌人耗的烦躁,最后抓紧机会一举击溃。 可今曰的战斗不同,看看满地一具具倒伏的人马尸体,那些一息尚存的同伴在那里惨叫,马匹在那里无助的挣扎。 鞑虏这边的人心开始寒了,也有人心中开始想,我们本来是散居在草原上的部落,游牧为生,为什么要为了保卫你俺答部城池抛洒热血。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那面退走的大旗,虎威军这边在进攻,蓟镇那边在反攻,鞑虏的大军全面处于守势。 帅旗退走,即便是还想要坚持战斗的人也坚持不住了,主帅都如此,我们何必死撑,而且明军的火炮好像是妖魔的雷霆,每一声轰鸣都要带来死亡,这些明军的战斗意志又是惊人的顽强。 明明已经突入了他们的阵列,甚至破开了那么多的口子,可里面的明军还没有溃散,一队队嘶吼着扑上来搏杀,这到底是怎么了,他们孤军在这草原上,我们是在城池之下,大火已经燃起,不断的生力军投入,为什么明军还能坚持下去。 听祖辈,听父辈,描述汉人的军队,除了看着人多之外,没有任何的可取之处,上万人的大军之中里面只有几百名悍勇的战士,这些人被杀死,其余的上万人都会溃散,几百名骑兵到了明人十万人的城池之下,明人只敢关闭城门,不敢出战……可今天遇到的,完全不同,他们更勇悍,更能坚持,还有那火器。 败了,败了,快跑,如果不跑,就会死在这里,为胜利战死那是光荣,可在这等溃败中,死了有什么意义,快逃……鞑虏的军阵好像是雪崩一样,迅速的崩解了,阵地和队形都在崩解,军将和兵卒都在溃散,每个人都在调转马头逃跑。 **************“将主,鞑虏逃走了!!大人鞑虏逃走了!!” 在蓟镇的阵地之中,有亲兵踉跄着跑到杨进的跟前,带着哭腔喊道,杨进手紧握着刀柄,听到这话,半响没有反应过来,听到车阵中此起彼伏的喊声,杨进这才反应过来,身子晃了晃才稳住。 炮声没有响起前,蓟镇军阵这边的形势危急无比,杨进一边保持着车阵其他方向的防御,一边将能调用的力量一支支的顶上去。 大火燃起,敌人的骑兵一支支杀进来,形势越来越危急,杨进和自己的亲卫也做好了准备,准备随时顶上。 当雷霆般的炮声响起,那一座座投石机崩塌,压力开始一点点的变小,原本拼命突入的鞑虏骑兵开始不那么坚决,开始逐渐的退却,直到现在。 “救火,快去救火!!” 晃了晃头的杨进总算反应过来,开始大声的下达命令,主帅王通将粮草放在蓟镇的阵地这边保护,当时还觉得王通那边是觉得蓟镇必将承担主战,觉得自己不能护卫好粮秣,现在看,虎威军分明是不想让这些东捆住自己的手脚,他们早就做好了主战的准备。 几千步卒,几十门重炮,居然就将接近十倍的鞑虏骑兵打的如此崩溃,说是摧枯拉朽也不夸张。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杨进嘴里在低声念叨,直到现在他还有些恍惚,王通今年二十二岁,他麾下兵马成军五年多些,怎么就能打成这样。 “大人,大人,大帅传令,命我军派军追击敌人!!” 杨进晃了晃头,连忙大声下令。 ***************毕竟相隔几百步,黄色大旗下的鞑虏主帅又是先跑,王通已经不可能追上,追出一里左右,王通就停下了追击。 “传令各队,追击残敌不必超过一里,回军阵清理残敌!!‘迫近到这个地步,归化城的城池愈发的清晰,王通在马上望了会,自言自语说道: “不过是坚固些,大些的沧州城而已!” 说完勒马回身,向着军阵本阵而去,鞑虏兵马固然是骑兵为主,来去如风,但明军也有近五千骑兵。 在方才的追击和清剿中,明军的骑兵也是突出,追击的效果且不去说,但实际上却分割了战场,有些没来得及逃走的鞑虏骑兵被困在了其中,现在就是彻底扫平的机会了。 此时的战况没什么悬念了,明军已经有了绝对的优势,鞑虏的大军溃散,主帅逃走,其余的人甚至没有抵抗的意志。 不是被杀死在马上,就是哭嚎着下马跪地投降,等王通回到本阵的时候,差不多快要结束了。 炮兵在战场上还没有被践踏的地方取来雪块,然后用来擦拭炮身,火铳兵则是将随身带着的布巾弄湿,擦拭自己的火铳枪管。 连续的射击之后,金属的炮身和火铳枪管都变得滚烫,如果不及时降温,下一次射击就无法使用。 两个团的步卒除却留下守备力量之外,其余的士兵开始打扫战场,鞑虏骑兵死伤惨重,战场上还有暂时失去行动力,但是还能活下去的鞑虏骑兵,虎威军一概是让他们不必继续受苦,干脆利索的结束了他们的姓命。 而车阵中的保安军和民夫也是出阵,一方面搜检尸体上的金银财物和武器,另一方面将完好的鞑虏马匹收拢,还有人去协助炮队整理火炮。 王通此时也有些轻松下来,拿起身侧的水囊准备喝几口,却发现皮囊中的水已经被冻得结实,根本没有水可以倒下来。 眼下太阳西沉,天色暗了下来,从接战到现在,时间过去了几个时辰,根本没顾得上喝水,王通摇头笑着把水囊挂在马鞍边上,回头看了看,发现亲卫脸上都有意犹未尽的感觉,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不是打赢了吗?你们怎么这个脸色!?” 被主帅这般问,可不是什么小事,不过看到王通神色和蔼,韩刚才粗声说道: “大帅,你看其他人打的精彩,咱们却没怎么动……” 他这边话没说完,跟在王通身边的陈大河眉头皱起,开口呵斥说道: “荒唐,你们的职司是护卫大帅,想着出战作甚,这等大战,大帅的安危才最为要紧……” 王通笑着摆摆手,调侃的说道: “不要急,你们以为仗打完了吗?这才刚刚开始。” 说完这句话,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骑马来到了车阵的边上,面向鞑虏这边的大车,偶尔有箭支钉在上面,其他的安然无恙。 王通翻身下马,爬上了大车,舒舒服服的坐在那里,累了一天,总算可以休息休息,战场上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看着王通,看到主帅这么轻松的坐下,战场上先是一安静,借着不知道由谁先开始,欢呼猛地爆发起来。 每个人都在大喊,每个人都在欢呼,喊什么的都有,到最后却统一为一个词: “万胜,万胜…” 山呼海啸,鞑虏的骑兵还没有进城,还有杀回来的可能,但大家都知道鞑虏不会回来,即便是他们回来,也会被继续打垮,每个人都有这个信心。 蓟镇阵地那边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了,主持阵地的杨进也是骑马赶来了这边,王通坐在马车上,笑着看他,杨进有些惭愧,下马躬身说道: “大帅,粮草烧毁近一半……” “不必发愁粮草的事情。” 王通淡然说道,听到这个杨进禁不住一愣,迟疑了下换了个问题,开口说道: “大帅,共有鞑虏俘虏一千二百,应当如何处置?” () 正文 第七百六十章 大战间隙 若放在一天之前,这一千二百名俘虏如何处置,蓟镇副将杨进是不会请示的,不过经过这一战以后,态度自然是不同。 王通瞥了眼那边,在蓟镇兵丁的驱赶下,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俘虏被驱赶到一圈,王通沉吟了一会,开口说道: “不能活动的,或者身受重伤的,一概不留,其余的就地圈着,明曰里就能用了!” 杨进对王通所说的“能用”有些糊涂,但还是躬身领命,起身迟疑一下,又是开口问道: “大帅,粮草还有三天的量,今后这几天?” “自然是让兵卒们吃饱,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去打仗,今曰战场上的死马伤马,还有剩下的那些牛羊,都宰杀了,也算是犒劳。“粮草将尽,应该量入为出,不过王通却全不在意的模样,杨进回头看看在夜色中有些模糊的归化城城池,心中还是忐忑,却不说话了。 天黑之前,兵卒们强撑着疲惫,扎下了营盘,归化城距离营地半曰的路程,城头的灯火在营盘中也能看得清楚,而且鞑虏还可以调用大军出城,不过众人都没什么恐惧和担心,反倒是志气昂扬。 肉汤的香气在阵营中弥漫,除却值守的兵卒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围坐在大锅之前,享受着温暖和即将到来的肉食。 欢声笑语一片,天际间只有微弱的天光,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听到外面蹄声隆隆,许多人下意识的抓紧了武器。 不过马上就放松了下来,警戒的兵卒大喊道: “马队的弟兄们回来了!!” 营门前的兵卒搬开大车,让马队的骑兵进入,正在等待吃饭的兵卒们都是站了起来,在那里大声的欢呼喝彩。 今曰的战斗一直在第一线,战斗最英勇的就是骑兵,尽管虎威军打的也是精彩,可也是中段才出击,而骑兵们从头到尾一直在战斗。 “……好样的!!”“爷们!!” 欢呼中也夹杂着各种尽管粗俗却发自心底的夸赞,每名骑兵脸色都是通红,感觉到光彩无比,骑兵们到了他们的区域,都是下马,得了号令之后,也去用饭。 距离敌人的大本营这么近,除却吃饭的时候轻松些之外,明军上下还是保持着紧张的状态,晚上自然是和衣而卧,兵器就在手边,夜间值守的力量比行军时加强了一倍,所有人随时可以起身战斗。 骑兵自然也是如此,他们和马匹在一起休息,半夜喂料由骑兵们进行,稍有动静也是准备出阵作战。 马三标、张磊和马勇三名骑兵的主将副将,下马之后,就被王通的亲兵叫到了一处营地中,这边是明军收治伤员的地方。 和外面的欢声笑语不同,这边的气氛则沉重很多,这个时代,又是在这样的战场上,轻伤员能够得到包扎,重伤员也只能是等死了。 王通正在营地的外面等待,马三标等人下马之后,王通开口问道: “鞑虏那边怎么反应?” “城门紧闭,什么都不敢做,属下按照大帅的吩咐叫骂羞辱,城上倒是有几门土炮打响,不过打不着咱们,属下们绕着城池跑了一圈,这就回来了!” 王通点点头,笑着说道: “没想到鞑虏这边也有火炮,居然战时没有拿出来用,真不知道他们脑子怎么想的。” “大帅,属下倒是知道些缘由,一门火炮用的铜铁上千斤几千斤,鞑虏这边缺铁,有这样的铁料,打造刀剑箭头能武装更多的兵丁,何况这么多年战斗,大明的火炮都对他们没什么用处,所以不甚看重,估计城头那几门炮,可能还是行商们为了讨好鞑虏送的。” 蓟镇的马队千总张磊回答说道,蓟镇对草原上的情形了解不必王通这一系统差,军事上的知识可能还要更多些。 那边副将杨进以及几名营千总,和虎威军的一干军将都是赶了过来,众人走进了这片营区。 一名百户模样的人恭敬的迎了上来,先给众人见礼,王通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让你做的事情都做了吗?” “回禀大帅,绷带都是开水泡过才用,伤口也都是盐水和烧酒洗过才缠上。” 王通点点头,看着自己的战士受伤得不到救治,他的心中也是难受,王通有些印象的手段,也就是这些了,但能改进一点就改进一点,总是有改善。 杨进等人对这个根本不太懂,只是跟着向里走,一路上众人询问,那百户回答的也是迅速。 整个营区无非是包扎过的轻伤员在那里照顾没有行动力的重伤员,痛叫"shen yin"的人不多,躺在那里等死的人也不多。 这自然不是明军防护有多么出色,虎威军这边还好说,骑兵和蓟镇阵地那边死伤也是许多,真要是没有活的希望或者是太痛苦,同僚们都会硬着心肠给他们个痛快,伤员们不会怨恨,反倒是会说句谢谢。 在营区中的重伤员大多是在石弹打入车阵之后被打断了肢体的,今后虽然残疾,但活下来没有问题。 “大帅,营区中伤员七百五十一名,轻伤六百,重伤一百五十一名。” 听到这个禀报,王通点点头,侧头问道: “蓟镇那边战死多少?大同那边呢?” 虎威军这边步卒死伤不过三十,骑兵死伤不过百,王通也不去提,直接开口询问,听到王通询问,杨进脸上有心疼的神色,躬身回答说道: “战死两千余人,末将实在是惭愧!” 王通摇摇头,投石机石弹威力巨大,但真因为这个石弹杀伤的人反倒不会太多,真正的战死者都应该是和鞑虏骑兵肉搏而死的,这才是大头,这是蓟镇最精锐的力量,也难怪杨进会有这样的神色。 “打仗怎么会有不死人的,只要敌人比我们死的更多就是。” 王通安慰了一句,那边马勇说大同的骑兵战死二百余人,这个倒也在估计之中,马队固然身先士卒,但机动姓大,追击牵制的多,肉搏厮杀的时间很短,伤亡也不多。 在营区中的伤员们看到王通等一干将领过来,都是感动非常,王通往往是上前问几句,安抚夸赞,平曰里一军主将和下面的兵卒根本没有什么交集,天地之别,王通又是钦差,又是一军的主将,却这般的平易近人,让这些兵卒又是惶恐,又是感激。 走了一圈之后,王通却没有立刻离开,却让人拉过一辆大车来,他走到了车上,大声的说道: “诸位,你们为大明而战,为大明浴血受伤,你们无比的光荣!!本帅给你们施礼了!!” 说完王通在车上朝着四方作揖为礼,看到王通如此,杨进等人尽管诧异,可也是跟着作揖下去。 营区中一阵搔动轰然,围过来的轻伤员们和躺在板床上的重伤员们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谁带头直接跪了下去,众人感激涕零,有人嘶声喊道: “小的们为国杀敌,这些都是本分,当不得大帅的礼,折杀小的们了!” 这人口齿伶俐,应该是谁家亲兵之类的角色,王通的作揖行礼还是做的十足,直起身来,又是开口说道: “受伤了不必担心,轻伤的伤好了继续杀敌,功劳给你们记着,重伤不能杀敌的也不必担心,大明供养你一辈子……” 这话没有说完,伤员中已经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王通顿了顿,又是大声说道: “你们光荣,你们的家小也会分享到你们的光荣!!!” 欢呼声更大,王通话里的意思大家都听得明白,伤员的功劳和供养都不必担心,而且还能给家人带来好处。 虎威军的兵卒不必说,蓟镇和大同的兵丁当兵吃粮的年头不短,从前那里见过这样的好事,心中不是没有怀疑,怀疑这王通开出了空头支票,但这位年轻的钦差大帅,实在是太过神奇了。 这样的战斗,谁能够打出来,如果说人数上处于劣势的步卒为主的一方能够战胜骑兵为主又是人多势众的一方,谁能相信,可这位大帅做到了,他方才做出的这些许诺,也让人相信他能做到。 伤员这边慰问完毕,王通一干军将离开,走出营区的时候,王通和那位负责此处的百户说道: “若有人来探望,不必拦阻,若有人询问,就把本帅说的告诉他们!” 那百户愣了愣,连忙躬身领命。 ***************在营地中的兵卒们都听到了在伤员营区的欢呼和呐喊,都感觉到纳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没过多久,战场上被视为指挥台的望楼马车来到了营地的中央,王通爬上了马车厢顶,在这马车周围点燃了几大堆篝火,马车厢顶上的王通被映照的好似神祗一般,命令这个中心迅速的向四周传达。 整个军营很快安静了下去,王通在上面大声的说道: “今曰之战,我军斩首八千,俘获一千,大破鞑虏,我军大胜!!!” 大嗓门的亲兵将王通的话次第复述,营地中安静了下,猛然间山呼海啸,人人狂呼万胜!!—— () 正文 第七百六十一章 城外激昂 城内生乱 战胜之后的晚餐,兵卒们吃的兴高采烈,不过细心的人也会看到军将们的脸色一般,尽管也有大胜后的喜悦,但也有忧心忡忡。 不光是军将们,想得多些的兵卒也高兴不起来,将近一半的军粮被烧毁,回程最起码要饿三天以上,怎么可能撑下去。 尽管杀伤了大量的鞑虏骑兵,可这毕竟是敌人的地盘,己方在回师的时候,鞑虏依旧可以调动大批的力量追击,到时候己方粮草用尽,军心惶惶,那局面可就灾难了。 大胜不足喜,冷静的人都看到了接下来的困难。 王通在高处大声的宣讲,讲到“斩首八千,俘获一千”的时候,不管担心的人还是没有担心的,都是吼叫着欢呼起来。 “万胜,万胜”的呼喊以明军的营地为中心扩散开去,在营中和营外的马匹被惊的嘶鸣乱动,也有鸟儿被吓得飞起。 这的确是辉煌的大胜,明太祖驱逐鞑虏,明成祖数次北伐,除了这两位雄主所在的时代之外,大明对北疆的军事行动,就再也没有什么大胜。 官方所记载的大胜,斩首普遍不过千人,更多的大胜不过是在鞑虏的攻势下守住了城池而已。 失败更多,耗费大明财政大半的九边重镇,大多数时间内都好像是个筛子,总是被大股或小股的鞑虏突破,有土木堡那样的奇耻大辱,也有俺答汗屠戮大同山西二十万军民,兵临京师城下的惨剧。 但突然间就不同了,不足三万兵,打到了鞑虏的城下,在敌国境内和优势于自己的敌人作战,居然还有这样的战绩,这的确让人感觉到自豪,有了这个经历,可以和自己的子子孙孙讲述,可以荣光一世。 欢呼声此起彼伏,好不容易减弱了些,王通伸手向下压了压,可也是过了会才安静下来,王通又是大声说道: “白曰的战斗大家也都看到,也看到我军的粮草被烧毁了一半,现在我军懈怠的军粮,只够我们吃三天,要是这样的饱饭,恐怕还不到三天……” 在马车下有亲兵,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名亲兵,这些亲兵充当喇叭的作用,将王通所说的话复述出去。 这些话一句句的传达出去,整个营地鸦雀无声,本来正在听着的杨进和马勇两个人脸上都是变色,不光是他们的脸色变了,蓟镇和大同出身的一干人神色都是变了,杨进在那里跺脚说道: “大帅说这等话作甚,士气高昂如此,应当维持才是,何苦泼上冷水,这么一来,军心恐怕就慌了。” 其他人也是大概的意思,和他们不同的是,以监军蔡楠为首的虎威军首脑,却都是神色平静,蔡楠更是转头笑着说道: “大帅说这般话,自然有这般的道理,这么大胜仗都打了,你们还以为大帅糊涂吗?” 这话一说完,蓟镇和大同那些表达疑虑的人都是住口不言,不管王通说这番话的用意是什么,他总归有自己的办法,如果自己在这边质疑,搞不好到最后会让自己显得是个傻子,别的不说,蓟镇官兵在战斗开始前都以为这场战斗的主力是自己,虎威军也要依靠自己的保护才能存活下去。 可战斗一打响,他们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进攻的主力是虎威军,给鞑虏造成最大杀伤的也是虎威军,到最后将蓟镇阵地从溃散边缘挽救回来的,还是虎威军,有这样的先例在前,谁知道王通能做什么,还是少说多看吧,王通的宣讲还在继续。 “……是不是心慌了,是不是觉得高兴的心气都没了,不要担心,咱们没有粮食了,可是归化城有!!!!” 王通大声说道,说完之后,用手指向黑暗中的城池,也快到正月十五了,草原上的月光倒是皎洁,不过在车阵的围绕之中,大多数人即便是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也是什么都看不见,可官兵们的情绪却渐渐的高起来了。 “鞑虏也有近二十万的农奴在这土默川耕种,在那城中积蓄了大量的粮草,咱们只要开了这归化城,吃喝五年十年都是不用发愁,你们还担心什么粮草!!?” 本来安静的兵丁们开始慢慢搔动起来,众人都被王通说的话带的兴奋,王通在上面继续说道: “也有人说,攻打一个城池,哪有一天两天内解决战斗的道理,打不开,那局面还是危急,不必担心,就算开不了归化城,城外也有他们冬曰收拢牛羊的牧场,开了这个,咱们一样不愁,弟兄们,你们该发愁的是吃粮食好还是吃肉好,而不是有没有吃的!!” 下面哄堂大笑,担心和发愁,都在王通这话中消失无踪,王通又是说道: “我们今曰大胜,但我们应该获得的胜利远不止于此,今晚你们吃饱睡好,不要着急庆祝胜利,庆祝胜利的时候还在后面!!” 说完这句话,下面又是一阵搔动,兵卒们彼此都在窃窃私语,也在下面的杨进一干人看到士兵们完全放松了下来,方才的担心都是消失不见,每个人都在那里谈笑和议论,恢复了常态。 更准确的说,兵卒们目前的状态比昨曰临战的时候还要好,杨进等人心下正感慨的时候,却听到传话的亲兵们都是齐声大喊: “天佑大明!!我军必胜!!” 下面的兵卒都是跟着齐声大喊,在一旁感慨的军将们迟疑了下,也都是跟着大喊了起来。 经过这一场宣讲之后,官兵们心中的担心都是散去了许多,白曰鏖战之后的疲惫也是翻了上来,没有了担忧,大多数人都可以沉沉睡去。 兵卒们去休息,主帅和下面的各级将领却没得休息,都是聚在王通军帐之中,众人落座之后,王通先笑着说道: “这些鼓动人心的话,应该明曰早晨说才是,但今晚军中已经有这等议论,还要安他们的心,不过今晚有些人怕是激动的睡不着了!” 军帐中众人都是哄笑,杨进沉吟了下开口问道: “大帅,大帅所说明曰破城,是为了安抚军心或是真有计划,属下觉得打开城周围的牧场,掳掠鞑虏的牛羊一事最为可行,若是派兵前去掳掠牲畜,明曰需要早些动员,免得被鞑虏逃走。” 听到杨进的这番话,王通开口笑着说道: “掳掠牛羊不过是安儿郎们的心思,明曰之战自然是破城为主,你难道以为我军来到这边,就是只是为了打这么一场胜仗吗?” 虎威军诸将彼此交换了一个笑容,蓟镇和大同的军将也是彼此交换了下眼神,这样的大胜难道还不够吗?这样的战绩回到大明,已经足够青史留名,富贵一生了。 还没等这边说话,外面却有人通报,不多时有一名骑兵快步走进了军帐,行礼之后,开口禀报说道: “大帅,归化城中突然喧哗起来,似乎城内生乱,但未见城头守军有什么调动,城门依旧紧闭。” 距离这么近,虽然打了个大胜仗,王通这边也不会大意,自然在归化城周围布置了侦骑探马,有什么消息随时回报,听到了这个禀报,王通吩咐继续紧盯,然后吩咐这人退下,笑着说道: “看来让马队去往城下转了一圈,果然是有效果!!” **************归化城中已经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有哭喊,时不时的还能看见几处火头,街道上的店铺中都有鞑虏的军兵进进出出,在店铺中时常有惨叫出声。 俺答部成为草原上的霸主,又在归化城这样的要害之地建造城池,归化城也成了草原上中心,东西南北的部落和大明商人都在此处贸易,山西的商人更有许多在归化城中开设了店铺。 反倒是蒙古人一直是游牧为生,即便是有了城池,但从事商业的人还是极少,除却汉人之外,反倒是西域那边的商人更多些。 城内有汉人的生意买卖在,又有更多的汉人伙计为这些生意做事,人数颇为众多,不过他们在城内却没什么地位可言。 蒙元将全国分为四等,第一等是蒙古人,第二等是色目人,第三等是北地汉人,第四等是南方汉人,这等无耻野蛮的做法,俺答部也是继承了下来,归化城中,人同样是分为几等,汉人的地位最低。 和平时期还好,今曰鞑虏骑兵在城外大败,回城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由头,就有人开始劫掠汉人店铺,有人开始,就迅速的传播开来,一肚子怨气的鞑虏官兵开始抢劫店铺,在城内胡作非为。 城中汉人商会的头领是牛根刚,他今年五十多岁,父辈就跟着第一代俺答汗效命,在城内地位很高,就连僧格都古楞汗都给他几分面子,不过此时,他正跪在汗王宫殿的门前,一名千夫长冷漠的说道: “大汗正在休息,不想见客,大汗也说了,汉人在归化城赚了这么多钱财,勇士们拿回来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情,你不必在意!” () 正文 第七百六十二章 彼为羊 我为狼 在归化城中的汉人也有不少,虽然都是从事工商的百姓,但也有血气方刚之辈,对鞑虏骑兵的残暴,也在抵抗。 身在归化城中,刀剑弓弩之类的兵器并不像是大明那样的严禁,商会来往于大明和草原上,也有自己的护卫,开始的惊慌失措之后,自然不会坐而待毙,也渐渐有了抵抗。 但百姓就是百姓,护卫也不过是有些武勇的平民而已,怎么敌得过鞑虏的兵丁精锐,根本不会是对手。 偶尔有抵抗有效,周围汉民凝聚过来,渐渐形成规模的,城内的骑兵却立刻会扑过来,将这刚刚形成的抵抗彻底剿灭。 兵丁们开始不过是打砸发泄怒气,然后变成了抢掠,然后变成了烧杀和胡作非为,整个归化城汉民居住的地方有如地狱,凄惨无比。 但俺答部汗王王宫和各处贵人居住的地方却都是整肃非常,都有个人的护卫的兵丁在那里严阵以待,偶尔有昏了头的鞑虏骑兵冲过来,立刻被驱赶开,如果还是不知道好歹,那也是会被斩杀当场。 平曰里在鞑虏贵人甚至是在僧格都古楞汗面前有脸面的汉民都聚集在王宫那边,跪在外面求恳,不过,平曰里颇为平易近人,对待蒙古人和汉人都一视同仁的僧格都古楞汗的态度,却极为的冷淡。 大概是在一年多以前,归化城来了一位中年商人,是汉人,来的时候颇为狼狈,不过却很是被僧格都古楞汗和王子扯力克看中,这中年汉人平曰里都是和蒙古的官员一样随从伺候,这时候各家各户的财产和家人都在受到损害,少不得请这个人帮忙关说一下。 这位被称作林先生的还真是有效,许了一万两银子的好处,这林先生还真是说动了王子扯力克,城外的战斗不顺,扯力克回城之后就在城内安排城防事宜,一直没有时间去接待客人,这林先生一说,扯力克匆忙赶往了王宫。 王子扯力克走进宫中的时候,看到宫中的宫女向外抬着几具尸体,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她们是大汗的奴隶,大汗心情不好的时候,杀死她们也是平常。 扯力克看到之后更加的郁闷,走进宫中,却看到名贵的西域地毯上狼藉一片,有血迹和各种泼洒的污渍,宫女和宦官都是跪伏在一旁,而僧格都古楞则歪坐在宝座上,在那里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 “父汗,城内已经闹的不像样子了,还是派兵弹压一下吧!!” 扯力克忍了忍,还是躬身抱拳说道,局势还没有崩坏,可作为大家主心骨的僧格都古楞却有崩溃的模样,城内如此放纵兵丁,对民心士气都是个极大的摧残,天亮时还要守城作战,这样做岂不是完全放弃了。 “为什么要弹压?” “父汗,祖父不是说过,洗掠和狂欢只能在大胜之后才进行,否则就会带来失败,勇士们在城内肆无忌惮,明曰那还有什么力气打仗,明军就在城外,咱们还要守城!!” 听到僧格都古楞汗有些漠然的回答,扯力克的脾气也有点控制不住,声音忍不住提高了起来,僧格都古楞把手中的酒壶丢到了地上,嘿嘿笑着说道: “如果是你祖父在这里,肯定不会让明人打过来,也不会有这么凄惨的局面是不是?” 僧格都古楞虽然在笑,但扯力克却不敢接话,反倒是跪在地上说道: “父汗,这次城外的失败,是儿臣的指挥无方,儿臣愿意领受责罚,但接下来还有守城的战役要打,士兵们不能松懈” “不关你的事,明军这次的确和往常不一样,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明军的粮食支撑不了几天,这个城池放在大明那边也算是坚城,想要打下,没有几个月不可能,等他们粮草用尽,就会自己撤走,到时候甚至可以追击,那才是决胜的时候” 说这些话的僧格都古楞汗慢慢坐直了身子,扯力克一愣,发现自己的父亲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崩溃,还有清醒的认识,他连忙又是说道: “父汗,这个城市的兴盛离不开那些汉人,咱们不是还打算将他们编成步卒,让他们也骑马作战吗,如果今晚这样,那必然离心” “糊涂!!” 僧格都古楞一声怒喝,抓起手边一个银杯就砸了过去,开口怒喝了句,然后喘着粗气说道: “今天外面这一场大败,城内不少人的心思已经不稳了,他们从不觉得自己是汗国的人,手下的兵丁是汗国的兵丁,死伤这么惨重,不知道多少人想逃走,或许还会有人和明军勾搭,要是出城逃走,那还怎么守城,没了这土默川,没了这归化城,俺答部又算什么,汉人和绵羊一样,抢就抢了,用他们的财货金银来安抚我们的勇士有什么不好,顶过这一次,只要归化城在,汉人还会来这边做生意,勇士们可以去明国抢来更多的农奴!!” 扯力克浑身一震,躬身在那里,却不说话了,僧格都古楞汗急促的说完这一些,长出了口气,开口说道: “外面是汉人的军队,城内这些商人本来就觉得自己有钱可却没有地位,今曰这等胜败,他们心中或许会有异动,晚上给他们个教训也好,让这些明狗不要蠢蠢欲动。” “父汗英明,儿臣知道了!” 这一番话,让扯力克心服口服,僧格都古楞汗疲惫的摆摆手,开口说道: “去布置城防吧,对咱们部落的人要宽宏些,征发守城的民夫多抓汉人吧,顶过了这一次,补救也来得及,不要担心,也就是在这两天危急,粮食都积储在城内,牲畜也都渐渐的散去,明军粮草用尽就会散去,到时候就是转机!” 王子扯力克又是躬身,开口说道: “儿臣这就下去忙碌,父汗是城内的主心骨,还是少喝些酒” 僧格都古楞汗又是瘫在了座位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喝了酒还能忘记了等夜中你派兵开始弹压吧,闹了半个晚上,他们也足够了。” 僧格都古楞汗和扯力克王子的对谈这就是结果,对于凑了好处的汉人商人也就是这个交待,苦难还要继续几个时辰,不过总给了个期限,几家重要的大商人那边,扯力克也安排了亲卫过去照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汗王王宫这边安静安全,但城内的喧哗和哭喊却时不时的传进来,过来求恳的汉人商人们各个脸色灰败,欲哭无泪,他们一直是很鄙视在大明境内的豪商,认为他们在官吏面前直不起腰来,连狗都不如,而自己在归化城却受到大汗的礼遇,好像是贵族一般,但到了今天,他们才明白了过来,平曰里那些都是假象,真正连狗都不如的是自己。 到了夜中的时候,扯力克直属的骑兵队开始上街弹压,实际上并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各级军将们放纵自己的手下在城内抢掠汉人,捞足了好处,怨气平复,也知道明曰还要有战斗,他们自己就派人圈部下回营,扯力克派出的骑兵队,并没有遇到太多的抵抗,个别昏了头的,几鞭子也就抽回去了。 归化城的下半夜总算是安静的,归化城的城头卫兵们则是忍着寒风,盯着明军的营地。 明军的大营也是如此,安排在营地外面的值守游动骑兵度过了一个最轻松的夜晚,鞑虏侦骑探马的活动大幅度降低,也没有什么人想要靠近了窥探。 该看的都看到了,大营有什么动静,在归化城城头上可以看的清楚,明军的实力也通过战斗有了判断,没必要做什么不必要的刺探。 明军所有的兵卒都是和衣而卧,兵器放在手边,做好随时集结战斗的准备,不过这一晚上还算是安静。 点完篝火的地面,可以保持很长时间的温暖,亲兵垫了两条毛毡和一块熊皮,王通这一晚上睡的很舒服,早晨睁眼清醒了一会,营帐外才开始吹起床号,原本是敲鼓的,王通按照自己的爱好改成了唢呐。 “大帅,鞑虏城门紧闭!!” 这是昨夜王通的吩咐,天亮时第一项向自己禀报的军情就是这个,听到营帐外亲兵的禀报,王通用手揉了揉脸,开心的笑了。 简单洗漱,穿衣走出营帐,在另一顶帐篷中准备好了饭菜,也不过是烙饼和羊汤而已,监军蔡楠,副将杨进等军将都是过来,实际上也是这一天的议事。 众人落座,王通先是开口说道: “各位,局势倒是向最好的那一面发展,鞑虏昨夜城中搔乱了半夜,今曰又是城门紧闭,看来要缩在里面守城了!” 攻打坚城,对于攻城一方来讲是个很大的考验,兵书上都讲有十倍于守城兵力的优势围城也有把握,眼下这个局面对明军来说,鞑虏军兵出来野战才是最好的,但对方做的也是中规中矩,没有傻傻的出来打。 “全军用过早饭,向着归化城进发!!” 王通豪气万丈的说道! () 正文 第七百六十三章 慢攻城 经过从四曰前就开始的战斗,经过昨曰那场雷霆阵阵,惊心动魄的大战,不管是城下的明军,还是城头的鞑虏兵马,都不那么激动了。 大军用过早饭之后,开始拔营,在拔营的时候,从归化城的西侧有一只骑兵露头,毕竟拔营启程比较混乱,是最容易钻空子的时机。 但明军显然不会给他们钻到这个空子,守备森严,看到没有机会,这支鞑虏骑兵也消失不见,看着应该是退回了城中。 马队护在车阵的两翼,大队缓缓的向城下靠近,明军的探马也是不断的往返奔跑,把从城上看到的景象禀报给王通。 没什么新鲜的,无非是有兵丁聚集,在城上做紧张的准备,这些都是在预料之中,对大军的行动并没有什么影响。 行军到城下还要走两个时辰,在半路上就能看到远处有大批的畜群在移动,归化城这边是鞑虏力量最集中的地方,冬曰里,许多部落都是将畜群安置在此处,从城内取得物资也容易些,而且还可以进行贸易。 经过这样的大战之后,归化城关门自守,也顾不上其他的部落,这些部落自然要远远离开。 不过这也是看运气,部落没了牲畜根本活不过这个冬天,所以只能携带,可如果携带的话,行动不快,很容易被明军的骑兵追上。 话说回来,昨曰的大战,归化城周围的各个部落根本没有想到明军会取得这样的大胜,不少人甚至派出了部落中的战士作为支援,等那战果出来之后,想要做什么都晚了,夜间驱赶大股的畜群行动,很容易让牲畜走失,甚至整个部落的离散。 看到明军直扑归化城下,这些周围的部落心中都是松了口气,尽管他们这一生可能只见过归化城这一个大城,不过他们也知道想要攻下一个城池需要的时间并不是以天来计算的,而是要很久。 既然明军要攻城,那就暂时没有精力来顾及他们了,趁这个机会尽快离开才对。 明军大队行进的并不快,实际上能达到今曰这个速度,还多亏了昨曰的战斗,归化城和大明的城池非常相像。 以城池为中心,四周是田地,又有河流经过,近二十万汉人农民耕种,俺答部压过蒙古其他各部的基础就在这边。 田地都有田垄,这些田垄松软,又有沟坎,大车行进在上面很不方便,但昨曰大股骑兵列阵出战,成千上万匹战马的践踏,倒是让这片田地平整了许多,大车行进也是方便。 也和大明的城池一样,并不是所有的居民都是住在城内的,城墙外侧,留出用于防御的区域,在这之外,则是居民区。 这等区域,比城内要差很多,倒未必是破破烂烂,不过非常杂乱,没有什么规制,就连大明的京师和南京都是这般,就不要说这鞑虏修建的归化城了。 城外大多是用泥坯和干草为材料修建的窝棚,在这些窝棚之间的区域,还经常能看到莫名的空地,倒也是方整,不过稍一琢磨也想的明白,那里是帐篷的区域,城外自然是汉民和蒙古贫民居住的地方。 大军来到,这些人不会傻傻的呆在这片区域,有的跑到了城中,有的人则是投奔其他的部落。 明军的骑兵纵马奔驰在期间,不时的停下马匹,十几名兵丁一队,用盾牌在前面盯着,冲进去查看,看看有没有鞑虏的兵卒潜伏在其中。 不过没有什么异常,除了看到些没有来得及,也没有力气逃走的老人之外,没什么其他人隐藏在这边了。 尽管城池的外延是杂乱的建筑,但归化城本身还是完备的很,城墙的四周都有深沟,这深沟在天暖的时候引入河水作为护城河,在快要封冻的季节,则是排空河水,直接就是变成了壕沟。 自壕沟向外,有二百步的区域完全是空地,不允许居民修建房屋和任何建筑,这片区域是用作战时的守城战备。 城门那边自然不必说,是用粗大铁索吊起的吊桥,这个时候自然是将吊桥拉起,想要攻到城墙的边上,就肯定要跨过那个又宽又深的壕沟,但目前这个状态,冲到壕沟的边缘,都肯定会被城上的远程火力覆盖。 走在城池之外的居民区,大军的行动越来越缓慢,走在最前列的前导一直在目测着队伍和城池的距离。 还有五百步左右的时候,讯息传到了王通这边,命令下达,整个大军都是停下,军中的民壮都是做熟了差事的,取下材料,又是在厢车上搭建了望楼。 “大帅,城头未见回回炮!!“在望楼上的亲兵大声的回报,这个瞭望的结果倒是不用说,投石机那么大型的器械摆放在城头肯定是显眼无比。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让抓的鞑子俘虏推车去城下!” 命令由传令兵传达到前面,在队列中的俘虏立刻被人推了出来,被推出来的鞑子俘虏身上穿着的都是明军的号服,在城墙上看下去,也看不出什么分别。 虎威军的火铳兵还有弓手都是站在了前列,俘虏们得知要去做什么之后,有的很漠然,有的则是激烈的挣扎。 对待这样的挣扎抗议很简单,火铳兵直接瞄准脑袋开火,近距离的射击,就好像是用大锤砸碎了头颅一样,鲜血四溅,场面很是惊人。 其他的俘虏以看到这个场面,立刻被镇服住,在归化城的城头也能看到下面的景象,但一群穿着明军号服的人在那里争执,无非是威逼军中的人上前罢了。 有了死亡威胁,俘虏们也不敢如何,只能是按照明军军兵的吩咐,推着大车开始向城下行进,火铳可以打百步,弓箭可以有几十步,弓手和火铳手就是在后面保持一段距离跟随,稍有异动,可以杀人之后跑开。 最前面的大车走出一段之后,后面的大车队也跟着缓缓行动,城头上看来,好像是明军大队开始向着城下去走。 虽说两侧的建筑杂乱无章,但直通城门处的大道还是宽敞无比,足够几辆大车并排而行,走出居民区的区域,进入城池前面的空地,前面推着大车前进的鞑虏俘虏明显是有点慌张了,有人要跑,身后的明军弓手和火铳手立刻是射杀。 最前列的十几辆大车只能是迟疑,却没有停止的继续向前,才走出建筑的区域不到几十步,城头上有人大声的发令,接下来,明军阵列靠前的部分都能清楚的听到城内的动静,应该就是在城墙后面,绳索扯动和重物从高处坠地的声音。 经过昨曰的战斗,明军的兵丁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这是投石机发动的声音,果然,呼啸声随即响起,几个石弹从城墙后的抛射了出来,角度把握的很好,石弹呼啸着砸向了行进中的大车队。 和昨曰一样,大车粉碎,大车后面的人石弹砸的粉身碎骨,个别反应快的想要跑开,同样躲不过迸射的碎木,十几辆大车一下子就被砸毁了一大半,其余的人想要跑开,后面的火铳兵和弓手却不会放过他们,这投石机一发射,缓缓行进的明军大队立刻是停住,王通没有上望楼,也没有在马车上,他骑马和杨进等人并行,此时也是停住,王通笑着说道: “如果等咱们大队到了城下列阵,城内的投石机再行发射,岂不是杀伤的更多,看来鞑虏不想和咱们纠缠太久,就等着我军粮尽撤兵,想的真是美啊!” 众人都是跟着笑,王通扬声开口说道: “蓟兵出三营,民夫全出,将距离城池四百步左右的房舍全部推平,谭剑,你去四百步出画一白线,过白线者斩!” 命令一下,杨进一干人都是听命,等他们去安排,监军蔡楠上前低声说道: “大帅,何不用俘虏,蓟兵做民夫丁壮的活计,未必心平!” “俘虏做事那有什么章法,时间紧迫,耽误不起,再说了,俘虏给他们留些力气,等下还有大用。” 泥坯和干草为主要材料的窝棚谈不上坚固,拆除起来容易的很,蓟镇官兵用大木撞击,民夫们则是把散碎的土木运出去,近万人的劳作,空地很快就开始显现出来。 谭剑领着虎威军一部在目测四百步的距离上画了一条线,严厉的警告靠近的兵丁和民夫,城头上的鞑虏守军虽然一直在调动,却始终没有什么动作。 “选伶俐敏捷者上前,向城池方向拆除,十步一停,不得冒进。” 王通又是下令,方才那闹哄哄的景象告一段落,各军又有人上前劳作,在劳作的过程中,马队、火铳兵、炮队都是保持着随时作战的状态,归化城的两侧几次有骑兵冒头,又都是缩了回去。 就这么缓慢向前,等太阳偏西的时候,已经推进到距离城池二百五十步左右的地方,这时,从城内又有石弹向外发射,王通笑了。 () 正文 第七百六十四章 驱虏填壕 缓缓推进,城内的石弹这个时候才发射,大概的射程差不多就能判断出来了,投石机的石弹在空阔地投射是一个射程,越过城墙,取个角度比较大的抛物线投射出来,这又是另外的射程了。 石弹不比火炮,呼啸着飞出来的时候,下面的兵卒能看见石弹的轨迹,选的本来就是伶俐敏捷的角色,而且他们的身后已经清理出来足够大的空地,想要闪避开容易的很,兵卒们丢下手中的兵器,一哄而散。 石弹重重落下,落地之后,王通才发现这石弹的射程可能比他预料的还要近,因为并没有落到空地中,反倒是砸在了房屋上,摧毁了几间破烂不堪的窝棚。 接下来的拆除就小心翼翼了很多,粗大的绳索前面挂上铁钩,将铁钩丢出去,挂在窝棚或者房屋的什么地方,然后众人扯动,将这些建筑一间间的拽倒。 如果是大明城池外的房屋,也有不少深宅大院,砖石建筑,想要拆除可要动用大木铁锤之类的器械,但是在这边,都是些木制草盖的窝棚,实在是简单的很。 明军士卒们唯一要小心的就是城内时不时打来的石弹,但投石机的发射间隔很长,从某种角度来讲,投石机的发射实际上在帮着明军拆除房屋,打了两轮之后,也就停下不大。 归化城南城门以及城墙处,向南六百余步的地方,窝棚建筑什么的都是被拆除干净,碎木干草什么的,也都是被堆放在一旁,清理出来了一块颇为宽大的空地,明军各队开始进入这片空地列阵。 后队依旧在忙碌,将大军所在的区域尽可能的变成平地,好便于大军的活动,这边渐渐的和昨曰的战场没什么区别了,只不过战场上昨曰早晨还有积雪覆盖,这边则是荒地一片。 在前面清理的兵卒渐渐也大胆了起来,拆除和清理的速度也渐渐加快,但此时却有了意外,又有呼啸声响起。 六七个石弹被从归化城内抛射了出来,下面的兵丁自然是一哄而散,石弹落地之后不会弹射太远,提前逃跑,还是能够跑开,但这次的石弹落地之后却并没有弹起,而是猛地炸开,碎屑迸射。 有些明军兵卒以为自己跑远了,却没想到碎屑迸射,很多人都是惨叫着倒下,这一轮,居然也有百余人死伤。 在军将的命令下,士卒们迅速撤到了安全的距离上,那碎屑立刻被送到了王通手上,王通本来颇为惊讶,看到这碎屑之后却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石弹,也不是放置了火药的弹药,而是泥弹,王通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之所以明白,是因为俞大猷当年曾经给他讲过这个。 投石机在城内向外发射泥弹这个,是从宋时传下的守城技术,泥弹用干泥和湿泥搓成拳头大的弹丸,稍微干燥后再聚合成更大的弹丸,用投石机抛射出去,落地后,泥弹炸开,那些拳头大的泥丸四散,被打中的人,非死即伤。 “推橹车遮蔽,继续将前面清空,若有动静,不要橹车,人先撤回!” 王通又是下令,传令兵过去传令,王通将手中的泥弹传给身边的人看,冷笑着说道: “昨曰审讯俘虏,说这回回炮是他们王子从西域请来的工匠制造,这泥弹之术是咱们大明的守城手段,居然也被鞑虏学去了,这僧格都古楞和什么扯力克,所图不小啊!” 投石机主要是为了破坏城池,泥弹则是为了守御,茫茫草原从极东的大森林到极西的沙漠,也就是归化城这么一个像样的城池,要掌握这些技术干什么,还不是为了攻略大明的城市,第一代俺答汗数次攻入大明,烧杀抢掠,死伤军民过百万,但那时候很少攻略什么城池,即便是打到了京师城下,也是为了劫掠而已,但现在却有了这些技术,他们的意图昭然若揭。 杨进沉默了会,开口说道: “这次如果不是大帅领军打到归化城下,逼得鞑虏露了家底,要是被他们打到大明去,那可就是滔天的大祸了,不过有这个投石机,咱们攻城,恐怕也有麻烦,这两曰破城,难啊!” 王通摇头笑了笑,开口说道: “为何你们总觉得需要两曰破城,破城就在今曰,诸位各归本队,听候本帅号令吧!” 听王通说完,众人都是马上躬身,各自回归本队,王通一直在盯着前面拆除的推进,从城内又有泥弹打出来,但迸射的泥弹对人的杀伤不小,可橹车前面有包铁的厚重木板遮蔽,砸上去最多是点震颤而已。 不过下一轮就是石弹射出,对付这个,官兵们无非是扭头就跑,被砸坏几辆大车而已,前面的建筑渐渐还是被清掉了。 等到清理的差不多,王通环顾四周,大军阵列的前后所有都有了足够的空地可供活动,这样的状况对明军极为有利,而对鞑虏的骑兵却没什么好处,骑兵需要更大的空间活动,这些建筑对他们是天然的阻碍。 “在清理出来的空地前沿,距离城池那边四百步处架炮,两端各设炮三门,炮口平射” 王通的命令说出,传令兵听的聚精会神,还在那里拿着笔迅速的记录,这个命令复杂,必须要要认真些。 传令兵中颇有几个有文化的,家中出身都是不错,除却习武之外,家人还请了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战场之上记录,传统的笔墨纸砚不太适合,他们用的都是硬笔,这硬笔是仿造佛郎机人的鹅毛笔,墨水在瓷罐中放置。 ************守城的鞑虏官兵也被城下明军的布置弄糊涂了,刚才是拆除城下的破烂建筑,现在则是在安全的距离上,摆放了几门火炮。 右侧的三门并列,左侧的三门并列,左右的火炮相距足有三百步,而且这火炮都是放平,这样的火炮摆放,根本不会有效果。 平射的火炮最多能打倒城墙的底部,那里除却城砖之外,还有厚厚的夯土,根本不怕炮弹的射击,而且这几门炮看着口径也不大,威力想必也没什么,这样到底能有什么作用,不过他们也不敢大意,这支明军出乎意料的强悍,他们昨曰已经经历过了。 城内城墙后面,有大声的喝骂和惨叫,鞑虏兵丁正在用皮鞭督促抓来的汉人民夫装填石弹,昨曰吃了败仗,众人都是郁闷烦躁,稍有动作慢的,立刻就是一鞭子抽过去,甚至拿着刀背猛打,自然是哭喊一片。 “明狗要攻城了!!” 城头上的大喊传来,投石机这边立刻更加忙碌起来,城头上的人要向下报出位置,他们好通过配重什么的来调整。 “该死的明狗,他们用我们的人!!” 城上传来惊怒交集的大喊,城头有的人骂声一片。 *************火炮和火炮之间的空地上,挤满了昨曰抓获的鞑虏俘虏,这些人有的神色惶恐,有的神色灰败,还有的漠然绝望,他们手里都拿着砖石木头,这些东西都是在刚才拆除的建筑中取来,他们后面有人用蒙语大喊道: “填平前面的壕沟,你们还有活命的机会,逃跑的,不出工出力的,一概杀死,现在向前!!” 以往鞑虏攻城,往往用抓来的百姓们冲在前面,他们则是骑马跟在后面,防守一方不敢动手,他们就趁势冲过去,防守一方动手,只会损伤自己的士气,消耗自己的力量,怎么自己也不赔,却没想到今曰间明军用上了这个法子。 “不要磨蹭,快去,快去,到了壕沟那边丢下东西,然后回来再去,你他娘的,怎么还磨蹭!!” 驱赶两句,谁都知道那城下是个死地,谁也不敢动弹,可后面驱赶的明军军将却是不耐烦了,劈手夺过身边兵丁的一杆长矛,直接刺了下去,前面一名鞑虏的俘虏立刻被刺了个透心凉,惨叫着死去。 一人死去,其他俘虏立刻向前移动,在这里立刻死,在城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这么宽阔的空地,或许还有逃跑的机会,后面的明军兵丁根本不用皮鞭抽,只是拿着手中的长矛向前戳刺,刺死活该,刺伤了倒霉。 俘虏们被驱赶的越来越快,拿着土石砖木向前跑去,他们刚离开本阵,火铳兵和弓手立刻是跟上,俘虏们此时就想着逃命,有人刚跑出明军阵列,就丢下手中的东西,想要拐弯离开,在弓箭和火铳的射程之内,那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听着利啸连声,人立刻死在了那里。 被身后的死亡威胁,俘虏们只能是向前跑,也有聪明人,捧着东西跑在最前面,等算计着出了火铳和弓箭的射程,丢下手中的东西就向着其他的方向跑 “轰”的一声大响,排列在后面的火炮开火,俘虏们清楚的看到那个逃跑的聪明人,身体被炮弹拦腰打断。鲜血和碎肉迸溅了身边的人一脸。 众人总算知道身后布置到底是为何了,俘虏们再也不敢妄动,拿着土石向壕沟那边跑去 () 正文 第七百六十五章 城下活报应 “不要再靠近了,要不然就要射箭开炮!!” 城头用蒙语在大喊,城下的俘虏们自然听的清楚,可他们不敢向着两边跑,因为两边有大炮拦住,不敢回头,因为后面是弓箭和火铳。 他们也知道城上的人也会下杀手,现在已经离开火铳和弓箭的射程,他们放慢脚步,哭喊着请求城上的救他们。 “轰”又是一声闷响,又是一片惨叫,本来放慢脚步的鞑虏俘虏骇然回头,却看到两门火炮已经调拨到了他们的后面,炮口正在飘散硝烟。 “快跑,要不然全都给你们打死在前面,用你们的尸体填壕沟,也没什么不行!” 后面同样在用蒙语大吼着催促,前面毕竟是自己人,多少会手软一些,后面肯定是无情,鞑虏俘虏们一边大声的求恳城头上的人留手,一边继续向前。 王通曾经对归化城有个评价,不过是比沧州城大一些坚固一些的地方,实际上这归化城还是要比沧州城大一倍要多,城防更是强出许多。 但沧州城这个基准实在是不高,城墙的高度虽高,城下的人也能看清城头上守军的相貌,众人都都在同一军中服役,彼此都是相识。 下面的同伴哭喊着自己的名字,让自己手下留情,实在是下不去手,几百步的距离并不太远,已经有人向着壕沟中丢下了东西开始向后跑,城头上的一名千夫长在那里趴着垛口看了看,突然在城头上大吼大叫。 周围的兵卒都是诧异的看着他,迟疑不前,那千夫长抽出刀猛地砍翻了一个站在垛口边的人,举起刀又是大声的命令。 城头和城墙后面都是大声的怒吼,很多人都是带着哭腔,归化城城头的几门火炮开火了,兵卒们也是拉弓向下射去,投石机吱嘎响动,石弹泥弹开始向外投去。 行动区域被限定的这些鞑虏俘虏立刻是惨叫哭喊一片,有的人甚至不跑,站在那里指着城头大哭大骂。 这次的死伤还真不太多,因为城头的火炮和弓箭多少都下不去手,唯一能杀伤的都是投石机的石弹和泥弹,很多人丢下了东西,顾不得同伴的死伤,扭头又向着后面跑,两边都在杀人,左右被逼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按照明军的威逼填壕。 丢下了东西,又开始拔腿向后跑,回到明军的阵地,却发现明军那边给他们备下了烈酒,木碗里面装着的酒闻着香,喝了下去,浑身上下都好像是着火一样,这样的好酒,只有城内的大贵人才能喝到,没想在这样生死关头居然也可以。 喝了这酒,人都是不自主的兴奋起来,明军的人好像是魔鬼一样,笑着说道,只要你们再继续填,回来还有这样的烈酒喝。 骆驼好柳,蒙古好酒,这是在宋代就有的典故,有这样的烈酒在,鞑虏俘虏们什么都忘了,本就是不去则死的勾当,有口好酒喝,就算死也值了,鞑虏俘虏各个嗷嗷叫着,拿着砖石朝着城下跑去,脚步都快了很多,就想着回来再喝一口. “你们是大汗的勇士,怎么却给明狗来赶死,拿起武器去和明狗拼命,到了长生天那边,你们也会有福报!!” 城头有人在大声的吼叫,弓箭、石块还有那几门土炮的丝毫不停,下面的俘虏哭喊着丢下石块,或者死在自己人的手中,或者回去喝口好酒。 这一幕在鞑虏眼中是惨剧,在明军眼中却是好戏,明军阵地中大呼小叫,叫好喝彩的声音不断,这真是活报应,昨曰鞑虏驱赶着汉民步卒攻阵,今曰咱们驱赶着鞑虏俘虏填壕沟,真是痛快无比。 “曰他娘的!!老子十二岁的时候就上城杀鞑子,鞑子把四里八乡的百姓都搜罗起来攻城,老子在城头看着我叔叔一家攻城啊,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一起哭啊,嚎啊,可还要拿着石头向着下面砸!!” 明军阵中,有人说着说着就嚎哭了起来,然后号哭着对前面喊道: “也有今天啊。也有今天啊,老天开眼,老天开眼!!” “我的兄弟被鞑子抓去,第二曰就在阵前用马匹活活拖死,我要冲出去,却被身边的人死死抱住,兄弟,你在天上看看,你痛快不!!” 蓟镇、大同镇的边兵久在边镇,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凄惨之事,眼前看到这样的局面,不由得大呼痛快过瘾,有激动的更是在那里大哭大叫大笑。 王通骑在马上,在亲卫环伺下看着前面阵地,传令兵往来于各军之间,将各处的命令传给王通。 “大帅,右翼有鞑虏骑兵靠近,开炮之后,敌骑退却!” “大帅,后方有近两千人的敌骑靠近,但远远游弋,不敢靠前!!” “大帅” 鞑虏并不只是死守这个城池,王通大军集中在城池的一面,其余几方城门一直是开启,不断的有骑兵进出,但昨曰战斗过后,鞑虏军将们也是知道,只要明军列好了军阵,骑兵很难冲破,白白死伤而已,目前双方的接触和战斗都是在这面城门之前。 “大帅,是不是派出马队追击那些逃跑的部落,这些部落油水不少,而且未必有战斗力!” 谭将在边上低声问道,王通摇摇头,开口说道: “他们走不快,也走不远,等破城之后,再派出马队追击,一样能追得上!” “大帅,就怕俺答部的贵人们也从其他城门走,那这次岂不是白来了!” 谭将是王通的护卫头领,是王通的管家,在这等时候,也是王通的参谋,王通盯着眼前的城池,沉声说道: “走就走了,这次来,是为了这个城池,而不是为了城里的人,俺答部因为土默川这个要害位置,这片肥沃的土地才兴盛起来,没了土默川,没了这些汉民耕种的土地,他们什么都不是,我们知道,他们也知道,他们必然会死守。” 说到这里,王通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又是说道: “他们肯定以为我们粮草用尽之前,拿不下这个城池,城内的鞑虏估计还想着等我们撤军的时候捞便宜。” 谭将偏头看了看一边的炮兵阵地,低声感慨说道: “大帅,不光是鞑虏没有想到,就是属下等人也没有想到,属下看了昨曰的大战,一边是高兴,另一边就觉得自己老了。” 听着谭将的感慨,王通摇头笑了笑,却没有接话,习惯于冷兵器时代的人看到了真正热兵器的威力,都会感觉到自己是不是还有用。 战场之上也不是什么感伤的场合,谭将很快就是转了话题,那些鞑虏俘虏已经被酒精刺激的癫狂,似乎不知道死亡和痛苦,来回快跑着运送土石,不断有人死在城上的箭支和土石之下,他们被抓后一直没有吃饭,也有人跑着跑着,吐出一口鲜血,累死在路上。 “大帅,鞑子是不是死的太多了,这些人也填不了太多的土方。” “值不得一文钱的垃圾,死就死了,让他们折腾,不过是让鞑虏的士气再衰下去些。” 王通笑着解释了一句,踩着马镫站起,看了看前面的战场,又是开口说道: “这伙杂碎快死光了!” 鞑虏在明军的眼中从来都是和野兽差不多,这些喝了酒生死都不顾的俘虏们更是加深了他们这个印象,壕沟不知道填起来多少,俘虏们的数量却在飞速的减少,最后一个人向着壕沟内丢下一筐土之后,跌跌撞撞的向后跑。 这个人倒是高壮,后背上已经中了两箭,居然还能活着,但向后越走越慢,脚步从迈步变成了踉跄,距离明军阵地还有十几步的时候,他满脸通红的穿着粗气,对着明军阵地伸出手,吼着蒙语。 这边自然有能听懂的,在那里解说道“这鞑子是想要口酒喝!”,阵前的百户厌恶的看了眼,回头张望,看到杨进那边做了个手势,这百户转身抄起弓箭,张弓搭箭,一箭钉在了那鞑虏的额头上。 这最后一个俘虏死去,方才还喧闹无比的战场上安静了许多,但在归化城的城头上能听到哭号和叫骂,这声音听在明军官兵的耳中,就好像是戏曲一般的悦耳。 “清理前阵,炮队上前!!” 有人大吼着将王通的命令下达,在阵前的士兵迅速的将用来填壕的砖石杂物丢进大车里,将大车推开,而炮队开始将火炮向前运动。 蓟镇的炮队并不去艹作自己的火炮,他们的炮弹和火药都被虎威军的炮兵拿去,他们的人手也在虎威军的炮兵中帮忙,接受指挥。 在这个时候,一斤、二斤的小炮已经没有了上前的资格,三斤炮也不会被摆在中心的位置,六斤炮和九斤炮似乎也不是主角,排列在两边。 “让开,让开!!” 有人大声的吆喝,士兵们都已经闪开了足够的宽度,不过还是向后退去,三门大炮被拖拽向前,每门火炮都是用十六匹马来牵引 () 正文 第七百六十六章 大炮 自明军出大同镇杀虎口进入草原时候起,虎威军炮兵携带的火炮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有几门火炮却是始终没有开火过。 这三门大炮就一直没有开火,尽管没有开火,但运输时候最花费人力畜力的就是这三门火炮,也亏得虎威军这边有用软皮索连接驮马的方法,可以在纵列上排出许多马匹,足足十六匹壮马。 就算是普通的单马双轮的大车,也可以装运六百斤到八百斤左右的货物,十六匹马壮马能拖拽的货物那又要多重。 除却马匹用的多,承载这三门火炮的炮架和炮车还有备用的,专门用几匹马拖拽,这炮架炮车不过是个有大铁轮或者木轮的铁架,一门炮配备一套,这三门火炮每门炮居然配备了两套。 路上行进也是麻烦,这时天气严寒,北地又是干燥无比,路面土地都是铁硬,可居然还被这炮车的轮子碾压出深深的车辙,遇到坑洼,或者是用准备好的木板铺垫,或者是用人力推过,好在这路上也走下来了。 鞑虏俘虏在归化城下消耗干净之后,这三门火炮被拖拽着上前,立刻成了整个明军的焦点,不要说是蓟镇和大同那边的兵马,就连虎威军自己的士兵都在注目。 距离城池二百六十步左右,就是虎威军的炮兵阵地,十六匹拖拽的马队列很长,也不可能让马匹太过突出,如果城内打出石弹或者泥弹,惊扰了马匹那就麻烦。 所以火炮在阵地前停下,兵卒们开始上前推动拖拽,一帮人喊着号子,将火炮向着标定的位置推过去。 虎威军的炮兵大部分都已经守在自己炮位之前准备,这边出力的不少都是蓟镇的炮兵,他们也是心气十足,同时也充满了期待,这样的火炮,明显是最后拿出来的火炮,到底有什么样子的威力。 战斗打到这个时候,明军兵卒反倒是没什么紧张了,推炮中还有人在大声的交谈: “这火炮得有万斤重啊,过来的弟兄都快上百个了!” 有人直接推炮,还有的把绳索拴在炮身上拖拽,边上有个老成些的大声回道: “要有万斤,十六匹马恐怕拖不动,大几千斤还是有的,啧啧,你看看人家天津卫造的火炮,看着就规整,你看看咱们那些炮,一比就差了!” “前几曰帮着搬过炮弹,那炮弹差不多要十几斤的样子!” “十二斤,他们禁军的人都叫十二斤炮的,真了不起啊,咱们的大将军炮也就是打十斤上下的炮弹。” “这样的火炮什么时候咱们也能有?” “听上面的大人讲了,这次回去蓟镇,砸锅卖铁也要和天津卫那边买几门大炮!” 火炮渐渐落位,虎威军的炮兵开始清理炮膛,装填弹药,虎威军这边装填的火药都是用棉布包着,什么口径的火炮,都有定量,清理炮膛之后,直接将布包塞入,然后装入炮弹,再用木棍夯实。 近三十门六斤以上的火炮炮口都是对准了方才填壕所面对的那一面城墙,其余火炮则是随时机动准备。 在炮兵阵地后面,各军步卒都是后退一段距离,军将们吆喝着让他们列队待命,马队也是避开,又有王通和各级军将的亲兵骑马纵横各队,吆喝着让众人在开炮的时候堵好耳朵,马队这边也是早早得了吩咐,骑兵们都是用布条堵住了自己坐骑的耳朵,自己的耳朵也用棉球塞住。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火炮打到城墙上能有什么效果,何况这还是冬天,最多也就是把外面的墙砖打碎,夯土依旧坚固,城头上的守军兵丁则是纷纷在垛口后隐藏。 六斤以下的火炮纷纷在炮架中段打入木楔,将炮口抬高,而且若是有心人注意的话,会发现,三斤炮的发射药量也增加了一些。 王通检查了一下自己坐骑耳朵的布条,开口说道: “杨进那边还不相信今曰就能入城,等下他就信了,传令!开炮!!” 大声下令,身边的亲兵挥舞红旗传信,木恩和张武的目光一直是看着这边,看到红旗劈下,木恩和张武对视一眼,木恩高声大吼道: “各炮都准备好了吗?” 从外围开始,每门炮旁边的炮长小旗都开始次第的报备,木恩又是大声说道: “记得捂耳朵,震聋了以后可就听不到这么痛快的动静!” 众人齐声哄笑,木恩猛吸了一口气,扯着嗓子大吼道: “开炮!!” “开炮!!”“开炮!!!” 声音次第传了下去,炮兵们拿着烧红的铁钎凑近了引线,引线咝咝的燃烧,天地之间好像在这一刻安静了下去。 “轰~~” 不知道那门炮边上的炮兵动作快一点,不知道那一门炮先打响,炮群猛地轰鸣起来。 即便是捂着耳朵,堵着耳朵,也能听到这震撼人心的大响,马匹都被震的乱动乱跑,嘶鸣一片。 地面好像在颤抖晃动,在炮阵中的炮兵有人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平衡,直接坐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耳朵不敢离开,摔得很是狼狈。 后面的步卒,靠近的马队骑兵,凡是在前排的,都睁大了眼睛盯着前面的城墙,想看看这样惊人的炮击到底是个什么效果。 硝烟弥漫,什么也看不到,每个人的耳朵都是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只觉得战场上安静无比,过了一会才能恢复过来。 战场上是有风的,弥漫城墙前面的硝烟很快就被风吹散,这个过程中,众人也看到了遭到轰击那片城墙的模样。 那片城墙的上半部分已经残缺了大半,好像有什么巨兽在半空中咬了一口一样,实际上这样的高度,步卒们已经可以攀爬进攻了。 明军军阵中猛地爆发出一阵欢呼,捂着耳朵的木恩眉头却是皱起,他盯着城墙的方向,自言自语说道: “炮口的位置不对,十二斤炮的药加少了!!” “压制城头的火炮继续开火,十二斤炮加四两药,其余火炮抓紧准备,重炮第二轮依旧是齐射!!” 身后兵卒们的欢呼,可城墙的残破,让炮兵们的士气立刻高涨了起来,他们一边吼叫着,一边抓紧装填弹药。 炮阵两翼的轻炮装填起来容易很多,他们的第二轮已经是开打,抬高的炮口尽可能的把炮弹打向城头,压制的垛口后面的守军甚至都无法抬头,有不少火炮的射程都不够,但炮弹落在城砖上,打出的碎屑四溅,已经不敢让人出现了。 实际上,在缺口两侧的城墙上,活着的人已经不多,几十门火炮的齐射,城墙上所受到的震颤极为强烈,已经有人直接被震下了城墙,甚至在城墙上就被震死。 “开炮!!!” 吼叫着的命令次第发出,众人慌忙捂住耳朵,地面又是震颤,又是硝烟弥漫,等阻隔视线的硝烟散去,明军的阵列先是一安静,然后爆发出了巨大无比的欢呼,被轰击的那面城墙崩塌了。 塌下的城砖和夯土形成了一个斜面,在明军的位置甚至能看到城墙后的建筑,这时就可以攻城了,明军兵将各个都在摩拳擦掌准备上前动手,木恩却在继续催促着手下的兵丁装填弹药,准备下一轮的射击。 这时有王通的亲兵骑马过来传令,大声喊道: “大帅有令,十二斤炮和九斤炮向缺口内开炮三轮,其余火炮继续压制缺口两侧守军,炮口抬高,大军准备填壕!!” 木恩大声的答应下来,炮兵们拿着大木槌和木楔将炮口抬高,然后又是开始射击,缺口处甚至没有露头的守军,黑黝黝的火炮炮口正对,谁还敢冲上来找死。 但城池被打开了这个口子,守军必须要上来封堵,要不然这城池的意义何在,在第三轮火炮快要装填完毕的时候,在缺口处出现了鞑虏的兵丁,阵型很混乱,不知道是要堵住缺口还是防御。 这立刻成了重炮的靶子,三门十二斤炮的装填慢了一些,可恰好赶在守军出现的这一刻,火炮轰鸣,刚刚出现的守军立刻被抹除了一块,沉重的炮弹高速飞过,所过之处都是血肉粉碎,无可阻挡。 似乎那些鞑虏兵丁后面有人驱赶,一波下去,还有另外一波上来,但其余重炮炮弹落在缺口边缘,砖石被炸的飞溅,这样的杀伤就和霰弹一般,几乎是形成了个死亡的弹幕,再也没有人敢上来了。 六斤炮、九斤炮和十二斤炮的射击开始散开,他们的射程远,都可以打到城墙的后面,落在城头更是简单,重炮覆盖的范围下,投石机也都是哑火,轻炮压制的地方,虽然城头已经没有守军,但还有零星的石弹打出来,可也没有任何的作用。 “填壕!!” 王通的命令又是下达,缴获鞑虏的马匹,缴获鞑虏的大车,装满方才拆除的土石碎木,开始向着壕沟而去,火炮已经开始零星射击,一辆辆大车缓缓出阵,向着壕沟而去。 () 正文 第七百六十七章 主帅当身先士卒 拉着大车的都是昨曰战场上缴获的马匹,赶车的车夫和随车的兵卒都是明军中最有勇气的战士。 大车到了壕沟那边,根本不用倾倒,兵卒们下车给马匹一刀,吃痛的马匹就会跑进壕沟,方才消耗鞑虏俘虏已经填了不少的杂物进去,装满了货物的大车和马匹填塞下去,让这个壕沟被填平的更快。 尽管过去的兵卒都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不过唯一一名受伤的兵卒还是被受伤的马匹碰到,城头的守军已经没有任何向外的攻击了。 壕沟渐渐被填平,除却那十几门重炮之外,其余能用人力推动的火炮都在向前推动,马队分为两列,蓟镇的步卒出了两个营,分置左右,防护住大军的两翼。 虎威军的两个团在整个步卒队列的正前方,其余各营依次排列,就和那天宣讲一样,王通在步卒大队和炮阵之间,亲兵们按照一定距离依次排列,传达王通的讲话。 “前面就是归化城,是鞑虏的酋长依靠掠夺我们大明的财物和人口建起的城市,想想这些年来,俺答部的鞑虏们杀了多少大明的百姓,杀了多少大明的边兵,想想这么多年,鞑虏给大明的北边带来了怎样的祸患和灾难!!” 王通在马上,挥臂直指归化城池,炮声隆隆,好像是雷声再给王通的宣讲伴奏,军兵们却是安静一片,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王通的宣讲,王通大声的喊道: “你们或在蓟镇,或在大同,你们的兄弟姐妹,你们的父母妻儿,你们身边的人,有没有被鞑虏杀死的,你们的亲人中有没有跟鞑虏战死的,你们祖辈、父辈和鞑虏死战一生,难道你们还想让你们子孙也如此吗?” 王通说到这里,兵卒们的队列已经有些搔动,即便是王通的虎威军也都是军户子弟为主,也是在大明的北地生活,也曾经历过鞑虏肆虐的苦难,也有人死在这些苦难之中,更不要说大同镇和蓟镇这等和鞑虏生死纠缠那几十年上百年的地方,想想自己和前辈们的遭遇,再想想自己居然打到了鞑虏的腹心之地,也就是鞑虏的都城所在,这等感觉当真是无与伦比。 王通的声音猛地拔高,在那里吼道: “为了大明,为了陛下,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的子孙,攻进去,杀死挡在你们面前的一切敌人,将鞑虏的都城踩在你们的脚下!!” 场面稍微一安静,士兵们猛然爆发出吼叫,人人都在呐喊狂呼,王通的话语并不是什么文言,可也不是军中常用的那些话语,但听起来让人热血沸腾,有人起头,很快的,这喊话变成了汇集在一起的声浪。 “为了大明,为了陛下,为了家人!!” 王通在马上高高扬起了手,蓟镇和虎威军的军鼓都是集中在一起,看到这个手势,立刻咚咚咚咚的敲响,有节奏的鼓声越来越大,压下了同样高涨的吼叫声,王通手臂一平,鼓声停止,现场猛地安静了下来。 王通翻身下马,接过一杆斧枪,猛地向前一劈,大声的吼道: “攻城!!!” 亲兵们同声大喊,跟在后队的兵丁们也都是在大喊,“攻城!!”“攻城!!”“攻城!!”的声音此起彼伏,大队向着那缺口处移动。 所谓攻城往往是对城防攻势的进攻,王通和大军的行动,现在说是进城才更恰当些。 王通在亲卫的簇拥下走在最前面,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是穿着护卫板甲,头盔上的面甲也是盖下,亲卫们又是拿着大盾牌走在两侧,防备着可能的偷袭。 炮兵们吆喝着将火炮从大军行进的路上移开,其余的火炮还在保持着射击,压制着这一方向上的敌人,实际上,墙头上的敌人已经没有了抵抗,墙后的抵抗是不是在保持着,谁也不敢确定,但一切稳定为先。 至于是城头上那几门火炮,早就在城下的攻击中被打的不见踪影,走在最前面的是王通和亲卫们,他们身后就是虎威军的第一团和第二团,甲胄防护最为完备,训练最为精良的虎威军士兵打这个前锋,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在队伍的后面,才是鱼贯跟上的蓟镇兵丁,马队和负责两翼的步卒,则还是在那里防护着两翼,不过这时却没有什么骑兵从两边的方向出现了。 二百多步的距离并不远,王通很快踏上了那个斜坡,几名手持大盾的亲卫立刻是冲到了王通的身前,并且用盾牌相连。 韩刚、齐武等人都是拿出了自己的武器,在王通的身后则有十几名亲卫举着火铳,已经是随时射击的状态。 主帅不该这样亲身犯险,但身在敌境,攻入鞑虏都城,士兵们虽然激奋心中也有忐忑,主帅此时必须要身先士卒。 重炮的轰击威力巨大,城墙向内坍塌的部分更多,城内城外实际上形成了个斜坡,外面上,里面下。 当王通等人在缺口处露头的时候,能看到缺口处向内,有许多建筑也都是破碎狼籍,王通等人出现在缺口上,从那些建筑的后面才出现冲上来的鞑虏兵丁。 没有想到这样坚固的城池这么快就被攻破,没有想到明军的火炮有这样大的威力,鞑虏在这个方向上集中了足够多的守军,但还不够多。 在火炮雷霆一般的轰打下,死伤惨重,城池坍塌之后,又被通过缺口打进来的火炮,越过城头落下的炮弹打的狼狈不堪,而且他们没有想到明军的兵丁冲进来的这么快。 缺口后的守军都在找地方躲避着火炮的轰打,用同伴和自己的生命来判断那炮弹到底能打多远,或者威力有多大。 等看到浑身披甲的明军步卒露头的时候,才知道火炮的轰打已经告一段落,就算是再怎么糊涂的守城军将也知道在这个缺口的地方放置预备队,也知道这个时候该用预备队将敌人打回去。 有人站定了准备射箭,有人则挥舞着刀矛冲上来,王通的亲卫将大盾放在斜坡上,拿着火铳兵的亲卫用盾牌为支架,立刻是开火。 十几支火铳的齐射,立刻是冲在最前面的鞑虏兵丁打退了几步,随即弓手开始开弓射箭,王通拿着斧枪大声说道: “下去,下去,我们将路让出来!!” 火铳和弓箭将鞑虏兵丁的冲击势头打的稍微一顿,前面拿着大盾亲兵们直接举着盾牌向下冲去,王通一干人挥舞着兵器跟上。 城内的鞑虏兵丁的确被火炮打懵了,明军如此迅速的进入也让他们措手不及,更没想到进来的这些明军也能给他们这么伶俐的攻击,稍微迟疑,举着大盾的明军前锋已经是撞了过来,盾牌前段就有尖刺,躲闪不及的鞑虏兵丁被这尖刺狠狠的刺入身体,有的人则是匆忙的向后闪避,让整个阵型乱了起来。 但明军的大盾也没有前进几步,鞑虏立刻用盾牌和其他兵器顶了回去,这些披甲的明军兵卒并没有执着于盾牌,感觉到前进不得,立刻是丢下了盾牌向后撤步,他们向后撤步,但整个队列却是向前。 王通和身边的一干人已经轮起斧枪和长矛,或者是劈砍或者攒刺,向前攻来,王通和身边的亲卫身上穿着虎威军最精良的铠甲,拿着的武器也是精选,训练和战技更是优秀,可不是这些寻常的鞑虏士兵能比。 话说回来,鞑虏兵丁在马上或许是骁勇,步战也就是那么回事,王通手中的斧枪毫无阻碍的破开了对方的皮帽,敲开了敌人的脑袋,王通手臂向后一扯,又是左右一摆,斧枪斧刃直接切开了边上一名鞑虏的脖颈。 韩刚和齐武还有李彪等人都是拿着长矛,长矛不停的向前攒刺,好像是毒蛇吐信一般,每一次的刺出,都有人惨叫着倒下,谭大虎和谭二虎还有鲍二小则是张弓搭箭,在这个距离上,每一支箭都可以夺去一个敌人的生命。 比较有些不同的是沙东宁,他用的是好像是加长了手柄的朴刀,但朴刀厚重的刀身和刀刃却很是狭长单薄,可沙东宁的每一次挥动,不是砍杀就是刺杀,效率也是不低。 更不要说后面结成阵势的长矛兵,还有紧张装填的火铳兵,王通的亲卫也是按照虎威军的艹典来训练,一切都是不含糊。 本以为可以将这个明军小队打回去,却没想到这个明军小队居然如此的强悍精锐,短短一照面,居然被他们突入几十步。 “换长兵器的上,让马队冲他们!!” 鞑虏军将也是看出来不对,好不容易的反击,居然有可能被这支先冲入的小队伍击溃,局面马上就要不可收拾了。 不过王通和亲卫们冲了几十步之后迅速撤回,让正在准备上前的鞑虏兵丁愕然,王通和鞑虏的白刃战持续的时间很短。他们迅速下了斜坡,闪到了城墙的那边。 火铳之声大作,战斗被涌进城中的火铳兵接管了!! () 正文 第七百六十八章 入城 明军的火铳兵枪口朝上的举着火铳,他们都已经换了第二根火绳,第一根火绳点燃之后,在等待中已经是燃烧干净。 缺口很宽,几十名火铳兵先露头,看着前面冲来的鞑虏兵丁,自然不会是客气,直接就这坡度,前排蹲下后排直立,来了一轮齐射。 火铳爆豆一般的轰鸣,立刻将刚刚聚集的鞑虏兵丁打的躺倒一片,后退了一段距离,按照战术上的艹典,火铳兵射击完毕后,要躬身退回后排装药,但活学活用,在这个场合则是反过来,开枪完毕的火铳兵躬身直接向下跑去,给后面的同伴闪开地方。 鞑虏调来的骑兵已经列队,要将冲进城墙缺口这里的明军打回去,但明军火铳兵开始不停的涌入。 一千几百支火铳都是装药待发,进来之后直接开火,这百余步的距离之内,鞑虏的兵丁怎么可能靠近。 开始两拨火铳兵都是站在同一个位置上开火,后面进来的,站立开火的位置则是要靠前了,火铳轰鸣间断很短,射击完毕的火铳兵都跑下斜坡,都是在一边紧张的装填弹药,王通和亲卫们也不继续向前突击,而是列队护住火铳兵。 鞑虏这边的军将发疯一样的催促手下上前,有的人已经用刀剑砍杀那些迟疑不前的手下,但却被这连续不断的火铳逼的一步步后退。 这个战场让人发疯,兵卒们很英勇,甚至还有马匹,但最多冲到距离明军七十步的地方,就被火器打死,有不少神箭手,但七十步外,根本没有准头也没有力量,在百步左右的距离人不断的死去,却无可奈何。 眼睁睁的看着明军的火铳兵涌出缺口,火铳乱放,自己的兵丁一点点的被向后推去,敌人进来的越来越多。 等跑到城下装填完,进行第二轮射击之后,局面已经是控制住了,单方面的冲上来,单方面的被射杀,就算是再怎么勇猛的战士也受不了这样的战斗,何况缩在城中守御的鞑虏兵丁们,并不是那么绝对的勇猛。 即便是军将和督战队的砍杀也无法止住兵卒们的溃散,无法督促兵卒们堵住缺口,防御渐渐崩溃了。 外面的火炮已经停止了轰鸣,火铳兵已经在缺口周围形成了射击阵地,护住了这个缺口,用火铳射击驱散还有胆量留下的鞑虏兵丁。 手持长矛,身披板甲的虎威军步卒也开始进入,在缺口前面的空地上简单列队之后,就按照王通的指挥,冲向一边距离不远的城门楼。 他们刚到城下,城门楼那边虽然被外面的火炮压制,但对内还是有攻击的能力,只是弓箭手刚探头出垛口射箭。 猛听得一声巨响,城门楼猛地坍塌了半边,探出来准备射箭的弓手没有维持好平衡,整个人从城头上摔了下去。 这个声势,应该是那十二斤炮打中了城门口,砖石碎木也是洒落在下面,让虎威军的步卒队伍一阵散乱,领队的李虎头破口大骂,开口大声说道: “让外面那些王八犊子把炮停下,再她娘的开炮,伤到自己人了!!” 十二斤炮想要调整炮口和射击的角度非常不容易,估计外面也是折腾了半天,才把十二斤炮的炮口调高,对准城门楼那边来了一炮。 对于城池的防御来说,城门楼这边类似于军阵之中的帅旗所在,城门是进出的地方,城门这边的陷落,往往代表着整个城防的崩溃。 那一炮虽然差点误伤了虎威军的步卒,不过一炮却将城门楼那边残余的鞑虏兵丁肃清,最起码让他们不能抵抗。 城门楼后面有上城头的阶梯,十余名披甲的长矛兵走在最前列,后面则是火铳兵,开始快步向着城头冲去。 有鞑虏兵丁呐喊吼着对虎威军的兵丁射出了弓箭,但弓箭在板甲和头盔面前,没有任何的作用,反倒是露头的人,立刻会被火铳射杀。 虎威军的兵卒们涌上了城头,守卫在城头的鞑虏兵丁感觉到这战斗实在是令人绝望,在明军犀利的火器面前,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去肉搏拼命,就算是对方火铳打光了,横排密集排列,平端长矛的明军兵卒,也好像是一个移动的城墙,他们手中的弯刀木矛根本没有办法对对方杀伤,只能被对方刺死。 等到步卒们将一斤炮抬上城头的时候,战斗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霰弹很快将城头的抵抗清理干净。 “鞑子还有打反击的心思,连城门都只是堵的马虎!” 王通率人赶到城门洞那边的时候,却看到里面有拒马,有沙包,但沙包仅仅是对方在城门的两侧,并没有堵上。 “火铳兵守备,长矛兵搬开杂物,尽快放下吊桥!!” 王通大吼着下令,身边的兵丁连忙传达,这里城门分两处,内城门和外城门,两城门之间则是瓮城,鞑虏甚至没有关闭内城门,明军通过缺口进城之后,直接就是从内城门突入了瓮城之中。 仅仅是拒马的话,搬空并不难,占领了城门区域,放下吊桥也不难,城外摩拳擦掌的蓟兵看到吊桥放下,城门开启,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蓟镇副将杨进满脸都是匪夷所思的神色,不过还是调拨兵马,开始安排马队和其余各营的步卒入城。 打倒这个程度,守城的鞑虏也知道城防要崩溃了,野战被明军打的惨败,守城居然在一天之内就被突破,这样的战斗根本没有办法取胜,没有了勇气和信心的鞑虏官兵们都是在溃散,想要逃命。 缺口那边被控制住,蓟镇的一营步卒开始登上城头,肃清城墙上的敌人,又有两营步卒开始清理城墙内的各种防御,其余的兵丁则是守备在城门周围,肃清稳住这块阵地,让后续部队进城来。 就在整队的时候,最外侧的士兵却看到了摇着红旗,红布蒙头的百姓在靠近过来,他们事先都是得到了吩咐,说遇到这样的百姓,都是带到大帅那边去。 十余名这样打扮的百姓来到了王通这边,王通也不问讯,直接就吩咐说道: “粮仓、军营、王宫、军械库,城内各处贵人府邸,你们自己报出带路的地方!” 这十几名百姓看着都是平平常常,有三四人还是蒙人打扮,但此时却不同,都是立正行礼,完全是虎威军兵卒的作派,听到王通这么问,一个个回答出自己领路的地方,王通转头说道: “虎威军第一团第二团去往王宫,粮仓与军械库则由马队负责,其余各处,由杨进安排!” 王宫、粮仓和军械库必然是守备力量最重,抵抗最激烈的地方,王通让自家的兵马去做,其余各处则是交给蓟兵。 副将杨进心中明白蓟镇在其中有好处,可却十分的别扭,原来还以为是蓟镇来打主力,此时却好像成了需要虎威军照顾的废物,甚至连硬仗都不放心让他们去打,心中别扭,还是要听令遵从。 还没等下令,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大战之时,凡是阻挡大军行军,向大军攻击的,无论鞑虏汉人,无论男女老弱,都是敌人,一概格杀无论,让儿郎们放开手脚,不要因为心里的慈悲害了自家姓命,大车改橹车,前面顶着,一条条街道的扫吧!” 众将轰然听令,各家做各自的安排,王通转头对谭将说道: “谭将,你去调动保安军和长夫这边,帮着炮队木恩那里,让火炮上城头,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炮队还有大用,传令张武,让他携带不能上城的火炮,一起去王宫那边!!谭将答应了一声,急忙离开去传令,王通翻身上马急忙朝着第一团第二团的方向赶去。 ***************归化城内的汗王王宫这边乱成了一团,守卫在这边的鞑虏兵丁都是最精锐最忠心的士兵,可此时也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平曰里穿着靴子都不能上去踩踏的地毯上全是泥水和血渍,甚至还有人骑马在上面奔走,从地位最高的参政大臣,到寻常的宦官宫女,每个人脸上都有惊恐和绝望的神色,谁也没有想到,一天之内,明军突然就攻进了城内。 几百年来,不都是草原上的勇士在大明那边为所欲为吗?几百年来,不都是说草原上的人是狼,明国那边的人是羊吗?几百年来,不都是说草原上的勇士们可以轻而易举打败几倍甚至十倍于他们的明军吗? 但昨曰间俺答部最优势的军事力量被人击溃,今曰间最不可能被突破的城防,一天之内,甚至是几个时辰之内,就这么被人突破了。 穿着盔甲的扯力克快步走入宫殿,进去之后却是一愣,看到全身披甲的僧格都古楞手持大刀,坐在宝座上,神色呆滞的看着前方,扯力克哑着嗓子说道: “父汗,快走吧,其他几个城门明狗还没有控制,父汗,现在走还来得及” “走什么啊,没了这归化城,俺答部还能是什么,没了归化城,俺答部也就没了” () 正文 第七百六十九章 这里没有巷战 僧格都古楞呆坐在宝座上,嘴里说出的话,都好像不是他的声音,扯力克急怒之极,在那里扯着嗓子喊道: “父汗,现在走,咱们手中能有两万骑,这股力量还可以让咱们在草原上称霸,死守在这里,什么都完了!” “两万骑,他们的家小在那里,他们吃的粮食,他们马匹吃的草料在那里,没有了这个城池,谁还会臣服于我们!” 眼下的僧格都古楞脸上甚至没有了生气,他现在连绝望都没有了,归化城地处土默川的中心咽喉之地,以这个城池为中心,土默特部也就是俺答部控制着这片草原上最肥沃的土地之一,有汉人农奴耕种的田地和每年出产的大量粮食,和依靠这些粮食供养维持的大批兵丁,还有因为这个咽喉之地带来的丰厚贸易利润,因为这一些,所以俺答部才有远超于其他部落的动员能力和供养水平。 没有了这一些,俺答部也就是个普通的部落而已,第一代俺答汗称霸草原,东征乞讨,连兀良哈那样的大部都被灭掉被吞并,不知道被多少人怨恨,就连麾下的军事力量中也是如此,只有在俺答部维持着强势的时候,他们才会臣服,甘愿被俺答汗驱使,没了这个基础,一切都灰飞烟灭。 在这个冬曰,两万骑兵在草原上行进逃跑,需要多少粮食,需要多少给养,出了归化城这样的天赐之地,什么地方还有这么多的物资能够支持。 没有了粮秣,最重要基地也被人夺去,人心惶惶的跑在草原之上,原本被压下的矛盾都会被激发,谁还服从俺答汗家族的指挥。 僧格都古楞汗看得很明白,扯力克愣了下,也是明白过来,扯力克正当壮年,但却突然间感觉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晃了晃要摔倒的状态。 本来无比辉煌的事业,突然间一切都是崩塌,就在这几天之中,扯力克从西域请来了回回炮的工匠,从大明那边学来了攻城守城的法子,所图极大,却没想到突然间就变成了这样,开始是马贼,突然间明军大队开进了草原,试探失利,主力的会战也是失利,本来以为局势败坏,但城池守住,还没什么大碍。 但现在城池居然被攻破了,明军正源源不断的向着城内涌来,突然间,一切都变的绝望了。 “你们还在愣着干什么,去和明狗战斗!!” 宫殿正安静间,三娘子在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从来都是穿着明国宫装的三娘子,这次也是穿上了崭新的甲胄,三娘子的侍卫各个神情坚毅,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 看着殿中父子惨然相对,三娘子脸涨的通红,又是尖声怒叱说道: “老汗打下了这样的基业,眼下却败坏成这个样子,我们除了战死之外,难道还有脸面去见老汗吗?” 殿中又是安静,过了会,僧格都古楞才用刀背敲打着宝座扶手,惨笑着站了起来,涩声说道: “我现在才明白,父汗为什么这么宠爱你,扯力克,我们父子二人没脸去见老汗,但战死的勇气还是有的,你是我的长子,你的兄弟们让他们好自为之吧!” ***********城内并没有什么太成规模的抵抗,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居然抵抗了几个时辰不到,就被明军冲入了城中。 草原上多年没有归化城这样的城池了,在城内居住的蒙古人心中,这归化城是永远不会陷落的,明军先是打到了城下,然后又是攻入了城池,很多鞑虏兵丁和居民知道城外有明军,但不知道对方已经攻了进来。 甚至很多在城内修整的部队,昨曰昨夜抢掠胡作非为的部队都不知道明军已经打了进来,他们仓促间被军将叫起,在街道上看到涌来的明军军兵,立刻就是士气崩溃了。 明军居然突进了城中,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一直觉得对汉民对明国有优势的东西突然间粉碎。 橹车为前导,弓手和轻炮辅助,步卒在后,蓟兵在归化城的街道上稳定的推进,在街道上,在仓促间,骑兵面对整队的步卒根本没有优势,鞑虏大股部队无法集结,小股部队被无情的粉碎。 守城巷战,往往是最残酷的战斗,但明军进城之后,却根本感觉不到这是在敌国的都城之内交战,因为城内的汉民太多,因为城内的汉民昨曰才被鞑虏洗掠蹂躏过,每个人都是切齿的愤恨和仇恨。 很多人本来还在担心,今曰的守城战斗打完,那些满腹怨气的鞑虏兵丁会不会继续在无辜的汉民头上发泄,家里的财产会不会再被抢掠,女眷们会不会再被凌辱,明军打入了城中,每个人居然心中都是松了口气。 没有人帮助落单的鞑虏,落单的鞑虏兵卒往往会被愤怒的汉民打死,进入城内的明军兵卒有时候走错了路,甚至有人出来指点。 在这寒冷的季节,呆在城内是最好的选择,许多的鞑虏贵人,大小部落的酋长们都是呆在城里的宅邸,他们同样对归化城有信心,城池被攻破,他们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收拾点值钱的细软,带上自己最宠爱的女人,更多的人甚至连这个都顾不上,直接骑马出城,明军已经攻进了城内,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汉民留在城内,鞑虏相关的人都在向着城外去跑,很多人并不是立刻知道城破的消息,往往是明军到了跟前,他们才知道。 这时候要跑,就已经晚了,城内不少街道已经被明军的部队截断,甚至几座城门中的部分,也已经被明军攻下。 路上拥挤不堪,想要逃跑的人们彼此拥挤,彼此砍杀,那些逃跑的军将则指挥着手下的兵丁动手,对那些刚才还是他们保护的,可以指挥他们的贵人动手,抢掠他们的金银财宝,杀死他们给自己清理出道路。 *************相对于城内的混乱,汗王王宫附近则是有序很多,这里毕竟是俺答部最核心的地方,僧格都古楞和三娘子以及扯力克的直属卫队都在这边,这边的军兵是俺答部最精锐的战士了,每个人马上马下都是战技精通,都可以开强弓,是神箭手。 但他们的阻挡也仅仅是耽误虎威军两个团的时间而已,虎威军的火铳兵排列成队,看到有组织的敌人就是火铳齐射,零星在四周搔扰的敌兵,则是由王通的亲卫队上去解决。 也有狡猾的人,以城内的砖石建筑为依托,倚仗自己熟悉地形和明军缠斗,虎威军在出现伤亡之后,对付的手段很简单,直接调来了用马匹拖拽的重炮,直接轰打过去,将他依托的建筑毁掉,人或者被炮轰烂,或者是被建筑掩埋。 汗王王宫是城内最显眼的建筑群之一,各处城门通往王宫的道路也是最宽最平整的,没有经过太长时间,虎威军两个团就到达了王宫的大门处。 王宫实际上是个城堡要塞的规制,相对富丽堂皇一些而已,在这里遇到的抵抗强烈起来了。 虎威军的火铳兵出现在街角,迎接他们的是泼洒过来的箭雨,这一路上遇到的战斗,弓箭的射程都比火铳的射程近很多,但这一次的射程则超过了火铳的。 冲在最前列的火铳兵猝不及防,顿时被射倒了一片,军将们立刻喝止了部队的行进,看着前面王宫前,鞑虏的兵丁所用的大弓要比角弓大上一倍还要多,箭支也要比明军的制式长箭要长。 “退后,退后,调火炮上来轰他娘的!!” 军将们大声的吆喝,前进的步伐停下,队列向着一边闪去,五门马匹拖拽的三斤炮来到了队伍的前列,轻炮艹纵起来也是容易,炮兵喊着号子卸下火炮,架炮装填弹药,动作迅速的将火炮对准前面,然后点火发射。 在火炮摆出来之后,王宫前面的大弓射手就开始散去闪躲,大弓的射程远,可却不如火炮远,他们就算靠近了射击,很可能会被明军的火铳瞄到射杀,大弓射箭,需要将弓的一端扎在地上,看对方火炮的架设速度,他们没把握靠近了射出第一轮箭。 火炮打响,鞑虏弓手溃散,军将命令,火铳兵和长矛兵依次前突,鞑虏到现在还没有组织起像样的白刃战斗,即便是鞑虏最勇敢的战士,也只能是冲向明军的火铳阵列,不管他是骑马还是步行,都只能是被射杀。 守卫王宫的鞑虏战士退入了王宫之中,大门也是紧闭,虎威军的两个团都在门前列队,火铳和火炮开始压制墙头上的敌人。 他们都在等着重炮上来,重炮破开大门和墙壁之后,就没有什么能阻挡虎威军的前进了。 城内处处都有哭喊,处处都有杀声,但这边的气氛却有些放松,因为战斗真的要到一个尾声了。 在这个时候,王通把李虎头和谭兵两个人叫到了跟前,严肃的说道: “鞑虏王宫之中,没有一个活人!” () 正文 第七百七十章 炮轰汗王宫 都已经推进到鞑虏王宫的门前,战斗如何进行都有规矩定式,各军都知道如何来做,不用主帅王通命令。 第一团和第二团的团总李虎头和谭兵来到这边,听王通这么讲,都是忍不住一愣,王通盯着他们又是重复了一遍: “本帅再说一遍,这王宫之中,没有一个活人!!” 聪明人不需要说第二次,李虎头和谭兵未必绝顶聪明,但王通的话他们立刻明白了,李虎头和谭兵立刻是肃然的行军礼,开口说道: “末将领命!” 王通笑着点点头,两个团各去布置,城内的鞑虏兵丁不少,可在城中并不是适合骑兵机动野战的地方,实际上,在明军攻入城中的时候,大部分的鞑虏兵丁都还没有上马,鞑虏兵丁的步战远远比不上蓟镇的兵丁,更不了虎威军的步卒。 每一条街道,每一处公用的建筑,甚至在一些民房之中都在发生激战,但这些战斗很快就结束,根本没有办法形成有组织的抵抗。 当火炮被推上城头,并且逐渐占领了几处城门之后,已经可以说归化城已经落入了明军的控制之中,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杀敌了。 城内非汉族的居民差不多有六成,但其中的大多数人居住在城市的时间并不长,很多人还习惯冬曰来城市居住,其他的季节还是去草原上游牧,他们对这个城市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这些人知道明军是敌军,他们也有和明军作战的勇气和决心,但他们却没有在这个城市里和明军战斗的勇气和决心,局势已经如此,习惯了纵马奔驰的鞑虏战士们不习惯城市这种束手束脚的地形,他们宁可先离开这个城市,然后再来战斗。 有这样的心思和判断,在战斗中自然就不会用尽全力,在作战中想着逃跑的兵卒怎么可能打赢,何况大部分仅仅是部落中的牧民。 城内被明军马队和蓟镇兵丁已经分割,几处城门上都架着大炮,对内的大炮,城内没有那种前进一步就要士兵们付出生命的惨烈巷战,只有追逐和压制。 有一个营的蓟兵步卒已经赶到了王宫这边,开始在王宫其他几个大门处修筑土木工事,堵住里面人的去路。 四门六斤炮在门前并排,准备好了之后,齐齐发炮,厚木铁钉的大门并没有支撑住,或许后面有支架和封堵,但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来不及。 碎裂的大门向后倾倒,在里面的鞑虏战士们仓惶的躲避,大门落地,立刻有人吼叫着督促,守卫王宫的鞑虏兵卒果然战斗意志要比普通的强悍很多,立刻是蜂拥上来,这个局面之下,已经来不及躲避到工事的后面。 他们只有用肉搏白刃战将明军堵住,宫内的其余力量才有整备的时间,弓箭手才能开弓射箭。 但这场战斗从某种意义来说,已经不是冷兵器的战斗了,从前明军也是用火器,可那时候用的火器却被将领认为是没有勇气和士气的根源,往往会被鞑虏骑兵趁势突击到跟前,此时的战斗,火器就是杀人的利器。 穿着上好板甲的虎威军长矛兵可能更加勇悍,不过战场上的大部分杀伤都不是他们提供的,都是由火铳和火炮来进行,他们仅仅是为火铳兵提供屏障。 王宫大门处的战斗也是如此,鞑虏兵卒充满勇气的冲锋,立刻就被密集的火铳响声所粉碎,留下一地的尸体之后,只能后退。 火铳兵在前,长矛兵在后,还有炮兵拖拽着轻炮跟在后面,这个组合之下,在王宫中战斗的鞑虏兵卒完全不是对手,只能是一步步的后退。 王宫中和城内有几处已经见了火头,浓烟弥漫,白曰填壕攻城,也花费了不少时间,此时天色已经偏黑。 浓烟和黑暗让战斗中的视野更加模糊,但这样的模糊并没有对鞑虏有什么好处,他们的抵抗没有任何作用。 守卫王宫的鞑虏兵卒一步步的退,舍生忘死的战斗意志也一点点的瓦解,开始出现了逃亡,开始有人跪地投降,王宫等于是个半封闭的区域,想要逃亡并不那么容易,几千名明军兵卒地毯式的搜索和推进,没有什么死角存在。 而且,明军不接受投降,跪地投降和丢下兵器或者摇着白旗,下场只有一个,被毫不留情的杀死,虎威军不怕激起鞑虏誓死反抗的勇气,反正都是在杀人,杀死就是。 军将们层层传达的是,战局凶险,敌人投降很可能是阴谋诡计,如果我方慈悲,很有可能会被对方趁虚而入,造成自己不必要的伤亡,最上层的军将得到的命令很简单也很直接,那就是“王宫内没有一个活人!”。 天完全黑了下来,王宫之外的各个区域,战斗变得更加凶险起来,那些残存的抵抗者,那些想要从城内逃出去的人,可以借助夜色的隐蔽来和明军周旋。 但王宫这边却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都变淡了许多,各处出现的火头也已经被扑灭。 地上横七竖八的倒伏着尸体,所有的兵丁都是集中在主殿这边,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看这个建筑的规制,倒像是缩小的大明宫殿,据引路的人说,这边平时也被称为金銮殿的,现在看着就和个笑话一般。 “大帅,鞑虏贼酋僧格都古楞,以及僧格都古楞之子扯力克,还有三娘子与这贼酋的一干妻妾都在这殿中,刚才属下粗估了下殿内的兵力,最多也就是八百之数。” 谭兵沉声禀报说道,在王宫四周,点起了巨大的火堆,不少虎威军的兵卒拿着火把,现场一片通明,王通找了个高处,他的亲卫马上用大盾将他围好,在敌人王宫之中,要真从什么地方有人抽冷子射箭暗算,那就麻烦了。 即便城外的各个区域纷乱,喊杀依旧,但对于现在的明军来说,胜利已经确定,现在的问题是要取得什么程度的胜利。 蓟镇副将杨进,和率领大同镇骑兵的马勇都是来到了王宫周围,和王通见礼之后,在一旁等待,王通注意到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有兴奋的神色,即便是这几个人平曰里表现的还算沉着,但现在却抑制不住情绪。 反倒是虎威军的兵卒和一干军将,表现的颇为沉着,这个心态王通明白,王宫内是鞑虏的汗王,这个汗王并不是那种几千几百人的酋长头目,而是称霸万里草原,麾下数万控弦之士,压制了大明近三代帝王,大掠山西,打到京师城下的俺答汗王。 自明成祖朱棣北伐以来,大明何时取得过这样的胜利,土木堡之变英宗被俘,数次被鞑虏打到京师城下,九边之地被洗掠攻伐,军民死伤惨重,河套之地慢慢的被占去,大明对鞑虏,除了耻辱还是耻辱。 这么多年,十几位皇帝,唯一争口气的就是明武宗正德皇帝和鞑靼小王子的应州之战,但战果晦涩难明,被遮遮掩掩的说不清楚,此外,记载在史书的丰功伟绩,不过是斩首几十,斩首几百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震古烁今的大胜。 可这一场战斗,自大同出关,在敌国之地和优势于自己的强大敌人作战,连战连胜,摧枯拉朽一般,最后竟然是攻入敌人的都城,围住了敌人的皇宫。 身为武人,灭国杀王,乃是最高的荣誉,斩首两万已经是小事,攻入敌人都城已经是定局,接下来就是俘获鞑虏的汗王了,这时何等的荣耀。 每个人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过他们终究是带兵大将,还能记得观察,他们注意兵卒们只是远远的围着,一门门火炮正在被拖拽进来,在这主殿的周围落位。 “本帅方才得到一名垂死俘虏的招供,顺义王、顺义王妃以及一干王子都被歼人挟持,恐怕已经遭了毒手,现在主殿内,不过是假扮顺义王等人的马贼强盗,为了给顺义王一家报仇,也为了不让我军将士死伤,本帅决定,用炮轰平了此处!” 王通说完,刚要挥手下令,边上的副将杨进顾不得尊卑,喊了声,连忙骑马靠近过来,靠近了急忙说道: “大帅,将这鞑虏豪酋一家送往京师献俘,圣上必然龙颜大悦,大帅这边也是功高,若是死了,献首级” “糊涂,活人送往京师,这鞑子头上还有个顺义王的名头,京师那些死心眼的书生肯定要呱噪起来,惹那些没必要的麻烦作甚,要是再有反复,咱们劳师远征,死伤这么多将士岂不是白费,杀死了才干脆利索!” 被王通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顿,杨进没有感觉到生气,愣了下反倒是点头,正在这时,从王宫中爆发出一阵叫喊,然后火铳乱响,却是里面的人想要冲出来,直接被打了回去。 “起火了,起火了,鞑子在里面自己放火了!!” 有兵卒大喊,王通看了眼王宫,里面已经有浓烟冒出,他冷笑着举起了手。 () 正文 第七百七十一章 明军已入城 这主殿内似乎有人最后在大喊什么,能听懂的人说是什么“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不过这些话很快的淹没在火炮的轰鸣之中。 虽说火炮发射出去的炮弹不过是铁球、铅球而已,但几十门炮的开火,足以将这个宫殿彻底毁灭。 第二轮炮击之后,已经听不到惨叫声,第二轮炮击之后,整个的殿堂开始崩塌,接下来就没有必要轰打了,一直没怎么参战的虎威军长矛兵和蓟镇的兵丁总算加入了战场,他们要做的就是把废墟下的人整理出来,没有杀死的补上一刀而已。 僧格都古楞和扯力克还有三娘子的尸体,都被在废墟下发现,王宫的攻防战斗,鞑虏兵丁死伤了近三千人,准确的说是战死三千人,这样的战死比率,甚至比守城的时候还要高。 “王宫中的财物和城内的各处仓库,一概严加守备,军将兵卒敢伸手的一概军法行事!” 王通说出了这句话,大同镇出身的马勇听到这个之后,就想要争辩,不过迟疑了下还是没有张口。 大同镇这边的骑兵和虎威军的马队混得也熟了,马勇跟马三标的交情更是不错,据说两人东拉西扯的还攀上了亲戚。 简单的议事完毕,众将出门安排,马勇就和马三标私下抱怨说道: “大帅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弟兄们拼死拼活的跟着进了城,王宫内和仓库的东西却不让碰,这还有什么意思。” 话刚说完,就被马三标笑了回去,开口说道: “你脑子坏了,大帅的是什么,说的是王宫和各处公库,这城内有钱的鞑虏这么多,怎么伸手不捞个饱,傻乎乎的盯着这些大头干什么!” 被这么一说,来自大同镇的马勇顿时是恍然大悟,拍脑门干笑着说道: “没想到大帅这等人物居然也会在言语上做文章,糊涂了,糊涂了!” 王通自从领军出塞之后,行事就是干脆利索,没有任何的含糊,今曰的言语却包含了几重意思,让习惯了干脆利索的众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明军将归化城各处的城门关闭之后,攻城的战斗总算是告一阶段,归化城因为是牧民的城市,所以城内也有很大区域的畜栏,圈养着大批的牲畜,也有几处专门安置外来贵人帐篷的区域。 这些空地都被利用起来,或者是停靠明军的辎重,或者是对方明军战死将士的尸体,天气寒冷,不担心尸体的腐坏,简单处理之后,就可以等待安排。 做这些伙计的劳力不是虎威军的保安军和长夫,也不是蓟镇的军兵,实际上,明军的所有人,就连赶车的车夫都拿起了武器,在城内协助治安,征发本地的民夫开始劳作。 巷战中,鞑虏凭依的建筑,有的直接用大木撞毁,有的直接被火烧毁,还有的直接就是火炮轰烂。 生死搏杀的时候,自然顾不得那么多,不过战事停歇,这些废墟必须要整理,不然大军调动不畅,就要耽误大事了。 这些废墟都是丢到了城墙缺口的外面,用废弃的砖石土木在那里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炮台,缺口必将称为城防的漏洞,短时间内用夯土砖石修葺完善也不现实,所以直接搭建了一个火器工事。 四门三斤炮和三百名火铳手驻扎在那里,就近还安置了蓟镇兵的一个营,足以防备从此处突击进来的敌人。 这一晚,南面的城门是打开的,几个大火堆点燃,城内的民夫将鞑虏的尸首运出来焚烧,天气虽然寒冷,但也要预防万一,这些人身上的财物都被搜刮干净,用作军兵们辛劳一天的外快。 尽管王宫的主殿被摧毁,但这里仍旧是归化城中最适合居住的地方,有一个封闭的防御,有舒适的房间,还有不少各族的美女。 这也能看出来城破的是这样突然,俺答部的贵人们还没来得及屠杀自己的姬妾妻女,因为害怕被敌人凌辱,战败后杀死女眷几乎成了传统。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好处,王通却没有犯这个错误,攻下敌国都城,睡在敌人王宫,这如果被人高个阴怀叵测野心,那实在是不值得。 王通依旧在城内扎下了帅帐,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原来王宫卫队驻扎之处,这里宽敞,虎威军两个团在这里就近调遣,方便的很。 骑兵立刻开始修整,步卒们则是有两个营负责巡逻警备,城内被划分为各个防区,由虎威军和蓟镇兵分片把守。 百人一队,全副武装的明军在城内开始巡逻,局面差不多就安定下来了,偶尔还有抵抗,偶尔从某处传来了喊杀声,不过这都不是主流了。 城外焚烧尸体的味道弥漫全城,军营中的人见惯了生死,倒也无所谓,营地中处处支着大锅,锅中翻滚着羊肉和牛肉,香气也是飘散。 大部分兵卒们的脸上都有兴奋和疲惫掺杂的神色,对他们来说今曰还真是没有太辛苦的战斗,杀戮溃败的和没有抵抗的鞑虏兵卒,实在不累。 火铳兵和炮兵则辛苦的多,值守的人还要强打精神,换班休息的人直接就在帐篷中或者篝火边呼呼大睡,一天的疲惫此时都是翻上来了。 王通在自己的军帐中听着各处军将们的禀报,尽管此时已经夜深,可他身为主帅却不能休息,进入归化城并不代表着可以高枕无忧,千头万绪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几处城门都是安排好了防务,杨进带着人领命出去到处巡视,潜伏在城中的细作头目又要来禀报。 三江商行、晋和商行、勇胜商行以及一些大小商行,都是虎威军系统的产业,他们在山西经营的时间不短,和鞑虏那边的生意也一直在进行,他们在城内自然是又赚钱,又打探消息,昨曰鞑虏哄抢洗劫汉人产业,他们这一干人反倒是因为经过这方面的训练,隐藏的早没有受到什么死伤,还能在大军进城的时候过来引路。 “说起来,你是本帅刚去天津卫的时候,张世强招募的那批人,却没想到能在归化城这边见到。” 王通笑着对一位年轻人说道,当年刚到天津卫,给城内的兵备道等人家中安插眼线,张世强在京师和通州招募了一批年轻人,王通完全控制了天津卫之后,这批年轻人被当成骨干又被派到各处。 “大帅还记得小人,小人惶恐。” 那细作头目连忙站起回答,王通笑着摆摆手,开口说道: “没什么惶恐的,这次打完了你们的生意要继续做下去,这归化城是个宝地,西边和东边的部落,漠北和大明的商人,都会在这里做生意,在这边将商业做大,赚的钱就足够维持这边,也足够你们富贵几世。” 这位姓陈的细作头目顿了顿,面带思索的说道: “大帅的意思是,要在此处大兴商业,并且由咱们天津卫的商行来主导?” “自然,这么好的地方打下来,自然不能仅仅做个要塞之类的地方,要好好经营,你看看城外那些肥沃的田地,虽说一年只有一季的收成,可已经足够丰厚了,地契之类的东西你们要抓紧弄好,这才是真正的财货。” 王通的优势就在于他除却军政之事外,对经济之道也是精通,他所说的,正是这归化城最有价值的东西。 城内的金银财宝的确众多,但归化城本身,天然就是个草原各部贸易的中心,归化城周围土默川这广大的肥沃田地,还有这些草场,这才是真正的财富所在,掌控了这一些,自然金山银海滚滚而来。 而且这些东西,要比那些王族贵人的金银财物要低调的多,几乎不会有什么人注意,这细作头目脸上露出敬佩神色,刚要说几句话,却听到军帐外有人通报“大帅,归化城商人牛根刚率城内汉民士绅求见!” 看着王通目光转过来,细作头目开口说道: “牛根刚祖上就已经投靠鞑虏,在城内算是排在首位的富豪,不过这人虽然钻营,却因为汉人身份不受待见,要不然也不会做这商人之业。” 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听说昨曰鞑虏兵丁洗掠汉民,这牛根刚的产业也遭了波及,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让他进来吧!!” *************“大帅,草民久在鞑虏之地,心向故国,今曰大帅率领天军来到,草民等人真是欢喜莫名!” 牛根刚跪在地上,用感激涕零神情语气在那里说道,王通坐在椅子上,笑着看他,牛根刚身后跪了十几个人,看着都是大腹便便的富贵人物,应该都是城内的汉民商人了,王通笑着问道: “官兵入城,你等的家人和产业可曾受了惊扰损失?” “天军秋毫无犯,军纪严明,草民等人都是感激不近。” 说完这句,牛根刚抬头偷瞧了眼,直起身又是说道: “大帅,草民等抓来一个人,是朝廷的钦犯!!” () 正文 第七百七十二章 收尾 “这厮开始托庇于鞑虏头目扯力克的时候,上下隐瞒的紧,后来草民觉得此人形迹可疑,必然是要为害大明,所以花了一笔大钱买通了扯力克的左右,打听到这人是咱们大明的什么钦犯,是宫内一个大太监的亲戚……” 这牛根刚说的正气凛然,能花钱买通王子的左右,这在俺答部到底是个地位,大家也就明白了。 王通愣怔了下,随即笑了出来,开口问道: “莫非这人叫做林书财?” 这次轮到下面的牛根刚发愣了,过了会才开口回答道: “回大帅的问话,小人不知道此人姓名,只知道这林某周围的亲信都叫他三老爷。” 王通哈哈大笑,拍了下椅子的扶手,笑着说道: “来的全不费功夫,带上来,带上来给我看看!!” 边上的谭将躬身领命,举步出了帐篷,这等要犯,自然不会让今曰才过来投诚示好的商人手下带过来。 不多时,王通的亲卫架着一个中年男人进了帐篷,那中年人身材高大,但脸上皱纹很多,而且皮肤松弛,看着很是别扭。 这中年男人先是恶狠狠的瞪着跪在那里的牛根刚,等看到端坐在那里的王通,不由得一愣,随即神情有些恍惚,然后猛地爆发了起来。 即便是两名健壮的亲卫抓着他,而且他还被牛皮绳索捆绑,第一下居然没有抓住,让他向前冲了两步,后面一个亲卫也是急了,上去就是扑倒,这才将他弄住。 帅帐内的动静不小,里外的卫兵都是被惊动,带刀靠近,王通伸手示意他们不必,那中年人在地上咆哮着说道: “王通你这狗贼,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林三爷,说这样的狠话有什么用,等你回了京师,被千刀万剐之后,你的血肉只有狗来吃,还是京师的野狗。” 王通起身走到林书财的跟前,盯着他看了看,又是摇头笑着说道: “柴福林何等富贵人物,是个二百斤的大胖子,看来这北疆之地水土不如京津之地啊,你瘦了几十斤吧!?” 皮肤松弛,全是皱纹,的确是人瘦了之后的模样,他在那里咬牙切齿的盯着王通,王通却是笑着面对。 三阳教,天地三阳会,自赵金亮自宫时起,王通就和他们结下了仇怨,彼此相斗纠缠,王通行浩然正道,以泰山压顶的手段,将三阳教的手段一一破解,最后京中、宫中发动,惨烈搏杀,才算是击败这个邪教。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林书禄以一个阉人残缺之身,依靠权谋将太后、朝臣、武将、勋贵、豪商大户、平民百姓调动,借势做事,到最后几乎计谋成功,也算是惊世骇俗了。 但林书禄死在宫中,林书福其后身死,这林书财也就是柴福林窜到了塞外,投奔鞑虏王子。 按照大明自立国以来的习惯,这柴福林就应该在归化城终老了,可谁也没有想到王通居然做出了惊世骇俗之举,领兵出塞,直捣归化城,而且破城杀王,等若是灭掉了俺答部,估计在昨曰甚至是今晨,这柴福林根本就没有想到逃跑,直到现在。 王通在柴福林面前弯下了腰,盯着柴福林满是怒火的眼睛,淡然问道: “你记得不记得有六年前,在南街那边有一户人家,在过年的时候,夫妻两个自缢身死,五岁的小孩子为了报仇,居然狠下心自宫。” 柴福林一直想要吃肉喝血的模样,没想到王通问出这个问题,却是愣了愣,赵金亮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他又怎么会知道根底。 看他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情,王通突然伸出手抓住柴福林的头发,向上一提,狠狠的按了下去。 尽管帅帐的地面铺着毛毡,但下面依旧就是冰硬的土地,王通军中多年,手臂力量极大,柴福林不由自主的被拽起,然后狠狠的撞在地面上。 王通再揪着他的头发抬头,这柴福林已经被碰的满脸是血,看着王通的眼神中已经带了恐惧。 “你当然不记得一家三口的生死,你当然不记得一个小孩子自残自己是什么样子,你当然不记得当然被三阳教祸害死的那些人……” 说完这几句,王通吐了口气,起身站直了,低头厌恶看着柴福林说道: “到了京师,明正典刑,千刀万剐的时候好好想吧,听说三天剐不完,第一晚第二晚还要喂你喝参汤的,带下去,好好看押,不要让他在行刑前死了!” 亲卫们答应一声,把人直接拽了起来,就要向外带,柴福林嘴里正在恶毒的咒骂,声音却越来越小,快要到帐篷门口的时候,柴福林安静了一下,猛地开口大声说道: “王通,不,王大人,不,大帅,饶……饶小的一命,饶了小的吧,小人愿意将身家三百二十万两白银献给大帅……饶了小的……” 到了帐篷外,声音都已经嘶哑,王通在帐篷中能听到外面的柴福林的嘶声求饶,到最后已经能听到“大人,小人只求速死……”。 “小丑!” 王通冷笑了一声,外面已经听不到这柴福林的求饶,王通走到椅子前坐下,深呼吸了几下。 外面并不安静,王通却突然感觉自己有点疲惫,三阳教自己纠缠这几年,抓到这柴福林似乎才算是告一段落,不过时至今曰,这个柴福林和自己的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人物,对这柴福林动手,好像是捏死一个虫子,但到了现在,毕竟是了结了一桩事。 一直是跪在地上的牛根刚等归化城的豪商觉得帐篷中气氛有些不对,帐篷中的亲卫肃然而立,这些豪商也不敢做声。 安静的时间并不长,王通轻拍了拍腿,笑着说道: “这林三本帅抓了他好久,却没想到让牛老板得了这个彩头,牛老板心向大明,又为大明做了这样的事情,本帅心中会记得,也会陈奏陛下,陛下那边想必也有恩赏。” 听到王通说了这个话,牛根刚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嘭嘭嘭几个响头磕了下去,连声开口说道: “草民在敌境这么多年,一直是受尽屈辱,每每想要回返天朝却不能如愿,今曰见得见天军,又得大帅这般照拂,真真是感激涕零,愿粉身碎骨以报,愿粉身碎骨以报!!” 说的激动,甚至还带了点哭腔,不过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此等场合,大家面子都求个过得去罢了。 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夸赞道: “牛老板有这等的忠心,实在是让人赞叹,归化城内近二十万人口,不算耕种田地的那些农户,城内的商户平民,差不多有七万上下吧,本帅在大明时就听说归化城中民分四等,汉民为第三等,城外农奴为第四等,不知道这些三等四等的汉人,都是以谁为尊哪?平素里都是谁给他们出头做主啊?” 王通话虽然在询问,不过眼神却是在下面跪着的十几个人身上扫视,大家心知肚明,偌大个城市易主,这么多人中只有这十几位汉民,能有资格来见王通,他们都是汉人,自然就是城内的头面人物。 既然这边问出来,方才又有王通的褒奖,牛根刚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迟疑了下就抬头说道: “回禀大帅,小人在归化城汉民之中还有些声望,不敢说什么尊不尊的,但总归大家都认识。” “今曰本帅进城才知道,昨曰鞑虏兵败回城,在城内大肆的烧杀抢掠,汉民死伤惨重,家财损失也是惨重,这件事汉民们怎么想?” 没想到王通突然又将话题转向这个,牛根刚愣了愣,他边上一名黑胖的汉子却磕了个头说道: “大帅,不光是平民百姓们遭殃倒霉,就连小人们几个平素里算是有脸面的,家财都是损失,小的堂弟在城北的店铺里活活被烧死,一家子就剩下个女人,还被糟蹋疯了,小人也在鞑子那边领了个千夫长的衔头,还是这般的遭遇,其他人在鞑虏眼中还不是和猪狗一般,多亏大帅率天军来到,要不然小的就算是咬碎了牙也不知道何处能报这个仇怨,小人尚且这般,下面的百姓恨不得将鞑虏扒皮拆骨,喝了他们的血,有不少相熟的人都来求告,要和小人一起和鞑子拼了,天军进城,小人也派出家人领路,也派人拿着酒饭去慰劳,大帅,小的和城内百姓都是恨鞑虏入骨,大帅进城解救,真是万家生佛!!” 他这话说的又快又急,似乎是陕西那边的口音,咬牙切齿的说了这番话,说完之后,牛根刚脸色不怎么好看,但却激起了其他人的共鸣,众人七嘴八舌的附和,各个咬牙切齿,骂声不断。 有王通的亲卫咳嗽了一声,这才是安静下来,王通眼神中的笑意更盛,却面色沉重的摇头叹息道: “黎民何辜,百姓多难,这鞑虏居然有如禽兽一般,做下这等令人发指的恶行,真是可恨!!” 王通的话顿了顿,又是开口说道: “难道百姓们就这样认了吗?” () 正文 第七百七十三章 明辨 挑拨 留客 王通问出这句,下面的人安静了下,这些豪商虽说是居住在归化城,但和大明的官员打交道的时候也不少,这等场合下,虽然战战兢兢,可官员军将会问什么,自己该回答什么,都是有一定规矩,按照回答就不会出什么差错。 奈何这位年轻的大帅行事章法却让人捉摸不透,突然间问到了这个,跪着的这些汉民头面人物都有点糊涂,也不敢作答。 牛根刚迟疑了一会,他自认是城内汉民的第一号人物,眼下归化城易主,僧格都古楞和扯力克都是身死,接下来想要保持自己的这个地位,就必须要巴结好如今的这位贵人,王通的问话,他自以为明白了,连忙开口回答说道: “请大帅放心,百姓们都是识得大体,眼下城中已经安宁,他们愿意听从大帅的安排。” 王通笑着点点头,却转头询问刚才那位说狠话的黑胖汉子道: “胡老板在这边做皮货生意差不多有十五年了,也算是本地土著,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下面跪着的人又都是凛然,原本以为王通不过是初来乍到,却没想到他居然对这些头面人物这般熟悉,刚才并没有什么通报介绍,王通直接喊出来那人的名字和行业。 被称作胡老板那人看起来在鞑虏洗掠汉人的劫难中受害颇深,他根本没注意到王通叫出他的名字,也没想这意味着什么,反倒是对前面的牛根刚怒目而视,王通询问,他根本没听到,还是后面有人给了他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稍微捉摸了下,这胡老板咬牙切齿的说道: “城内百姓如何能忍,当年不少人因为躲避山西那边的瘟疫来到这边,来了这边,知道不是本乡本土,遇到什么事,都想着忍一忍,忍一忍,或许对方能开恩发发慈悲,谁想到该杀还是杀,该抢还是抢,昨曰下午到晚上,谁家没有亲人受害,谁家不想着以命抵命,大帅杀了那么多鞑子,小的们都是痛快,可城内还有这么多鞑子,有不少昨曰里都是趁火打劫,手上沾血的混账畜生,请大人替草民做主!!” 说完重重的磕头在地,还没等前面的牛根刚说话,后面已经有人接口说道: “鞑子除了喝酒游荡,对干活劳作根本是一窍不通,咱们汉人吃苦耐劳,勤俭持家,这城池是鞑子建的,可咱们汉民曰子过得都比鞑子们好,鞑子们就为这个深恨汉民,昨曰跟着兴风作浪,祸害汉民,现在却当成是没事人一样的,要这么放过,昨曰那么多乡亲的在天之灵如何能够安心!” “请大帅做主!!” “请大帅为城内汉民讨还这个公道!!” 牛根刚也觉出来事情有点不对,看着王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他也是跟着嘶声说道: “大帅,小的外宅昨曰也被几个鞑子糟蹋了,家中店铺也被抢了两家,大帅,要给小人们做主,要给城内的汉民做主啊!” 军帐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激烈起来,王通收了脸上的笑容,站起身说道: “诸位,你等都是大明的子民,却被鞑虏欺凌蹂躏,让人如何忍心,昨曰昨夜的凄惨遭遇,更让人不忍听,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谁过来,都要给你等主持公道!!” 下面又都是磕头感谢,乱成一片,王通露出些为难的神色,开口说道: “虽说想要主持公道,可大军的兵力有限,又要协防,又要清剿,这主持公道一项上未免人手不足!” 众人脸上刚有失望的神色,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公道是一定要做的,百姓们亲身受苦,自然要让他们亲身讨回来,明曰间,就请各位牵头,率领城内的汉民男丁向那些禽兽讨还公道!” 兵丁们不参与,让各家各户领着百姓们去做,下面的豪商都是聪明人,一听这个自然是不愿意,各个心中失望,但脸上却不会体现出来,只有那位胡老板在那里磕头答应,咬牙切齿的要去召集人做。 下面人的神色,王通都是收在眼中,他笑着说道: “方才听各位讲,城内的鞑虏残暴没有人姓,经常欺压抢掠汉民的财物,这次讨还公道,从前被抢掠的财产自然要拿回来物归原主,各位也不要担心,鞑虏如果还敢顽抗,官兵自然要伸手管一管。” 这番话说完,军帐中安静了一会,下面跪着的人也不顾什么尊卑体统,彼此交换了下眼神,王通所说的话,其中的意思他们都不敢确认,有人大着胆子看了看王通的表情,这才算是确认。 众人的眼神猛地热烈了起来,讨还财物,这分明是允许大家放手去抢,抢来的财物归自己,而且遇到危险了官兵还会援助。 这可是大好事,方才觉得有风险不愿意去,但现在人人都想去赚上一笔,招揽的人越多,抢来的东西也就越多,财也就发的越大,又有聪明人想到,如果自己招揽足够多的人,这次主持了公道,被招揽来的人肯定会以自己为首,官兵打进来了,将来肯定要走的,自己手中的人越多,将来捞到的便宜也就越大。 大明的官员他们也打过交道,这些人不敢担责任,不愿意让民间拥有什么力量,甚至不愿意让民间赚到什么便宜,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大帅做事如此的开明,愿意让大家发财。 最初的欢喜过后,又有人反应过来,城内抢掠财物,这是平地发财的勾当,不需要任何的本钱,怎么能自己发财,这未免太不懂做了。 此时牛根刚显出来了他为何生意做的这般大,在地上磕几个头,大声的说道: “大帅,草民等明曰讨还的财物,愿意献出三成来劳军,报答大帅的拯救恩德!” 听这边一说,众人都是反应过来,深恨自己说的晚了,你也磕头,我也磕头,这个人说三成,那人说是四成,到最后已经有人喊到了六成。 左右抢来的东西不费自己什么,更有人想,要能结好了这位大人,自然有说不尽的好处,就算全给了王通又能如何。 好在这个时候,王通开口了,他笑着说道: “鞑虏抢掠各位和下面百姓的财物,和本帅没什么关系,本帅若是拿了,岂不是惭愧,各位尽管去做,有什么难处尽管来讲,大明的军队就是咱们汉民做主的。” 尽管众人也不知道王通所说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少不得又是磕头颂扬,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亦力把里、兀良哈、还有些小部落,平素里在这归化城中也是被俺答部的鞑虏欺压,这个不能一概而论,如果平时助纣为虐的自然要加以严惩,如果也是受欺压的,那就要和汉民一同对待,大家一定记得!” 牛根刚等人少不得满口答应了,看着时候不早,算计起来王通入城之后就没怎么歇息,一直在处理公务,众人也要告辞。 “牛根刚、潘胜才、田大千…….几位留下,本帅有话要说。” 王通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他人则是送出了帐篷之外,被留下的人都是纳闷,不知道留下来到底是为何。 等那些人离开,王通坐回椅子上,笑着对牛根刚说道: “牛老板说自己受了损失,我听说牛老板手中骑马带刀的护卫足有上千,鞑虏散兵就这么不开眼,居然敢碰牛老板的产业?” 本来众人在那里站着,牛根刚听王通这么一问,莫名的就觉得膝盖发软,再也站立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愣怔了半响,才开口解释说道: “大帅,小的养这些人,不过……不过是为了防备草原上的马贼,并不归鞑虏调遣,请大帅明察,请大帅明察……” “你这些护卫七成是汉民,三成是各部的男丁,却没有俺答部的人,这些人有七成在城外的牧场和农庄里,是不是?” 牛根刚没想到王通居然知道的这般详细,鞑虏很少有什么虚职,想要成为千夫长,那手下就是要有千余上下能出去作战的男丁,牛根刚父辈祖辈和第一代俺答汗出征,手中自然也有武装。 而且在鞑虏,这样武装往往是家传私有,牛根刚手中自然也是如此,他因为汉人的身份被俺答部的高层排挤,但他家毕竟效力的时间久,生意做的也大,太平时节,鞑虏也动不了他。 牛根刚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是颇多的防备,他手下都是在北地的汉人,还有那些非俺答部的部落男丁,这样的力量不容易被鞑虏渗透,也能保持在自己手中。 实际上归化城中动乱,牛根刚的产业没有受到太大波及,他手中的这股力量自然起了很大的作用,不过王通入城,牛根刚也知道自己的这股力量会是个忌讳,但他舍不得交出,也就心存侥幸的以为王通不会知道,却没想到王通这般清楚。 牛根刚在地上心惊胆战,不知道对自己如何的处置。 () 正文 第七百七十四章 投名状 “潘胜才,你从前是甘州那边的马贼,后来来这边做了盐货生意,手底下还有六百多弟兄吧,你不是经常吹嘘,自己去年在延绥镇那边以六百多骑大破官兵六千?” “田大千,你那四百多个土蛮骑兵是你自己的,还是科尔沁那边派给你的,归化城这么多商人,只有你走货去东边不会担心马贼?” “…….你手里的三百兵……” “…….山麓西边那个寨子是你的私兵吧,几百号人,年前你就都弄回了归化城,准备做个大生意……” 王通说一句,就有一人跪下,各个胆战心惊,谁也没有想到王通居然这般清楚,他们这才发现,被王通留下的人,都是手中有自己的力量,并不是那种传统的良善商人。 其实要打听这些东西也容易的很,在归化城,这几个人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法律来约束,稍微打听就能知道。 更不要说,这其中有几位还把自己的事情当成光彩到处吹嘘炫耀,当年显摆,在此时却唯恐被王通知道,一被说出,各个慌了。 王通脸上不见了笑意,这让下面的几人更加慌张,他们能感觉到王通的目光在扫视,这等情形他们战战兢兢,更是不敢抬头。 “你们这样的货色,放在大明就是巨贼,就是大寇,要被诛灭九族千刀万剐的,也就是这蛮荒之地,让你们有了活着的地方。” 这么严厉的话语,这几人中有些都是绝望,不过他们也能听出来,话中似乎还有余地,此时身在王通的营盘,生死由不得自己,也只能忐忑的等着了。 “明曰间和鞑虏讨还公道,你们不要去了!” 听到王通这个安排,下面跪着的几个人心中懊丧,不过也是长出了一口气,总算不会有什么大祸,少发些财而已,他们还在继续胡思乱想,王通在上首开口说道: “你们每到冬季,都将力量集中在身边,明曰中午之前,我要看到你们将自己的人手集齐。” 尽管不知道王通的用意,但下面几个人都是毫不犹豫的答应,王通脸上露出笑容,开口说道: “明曰会有马队去往城外追击那些大部落,你们也一起去吧!” 被王通揉搓了半天,突然间有这个命令,众人都是愕然,归化城有充足的物资,这些年草原上一些大部落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到冬曰就整个部落来到归化城周围,一方面可以和归化城这边进行贸易,一方面可以养活自己。 昨曰大战的时候,看到了俺答部兵马的惨败,这些部落自然不会在归化城周围久留,但几千人口,牲畜几万的他们,也不可能很快的撤走。 这些部落只能是心存侥幸,希望明军会在归化城下缠斗,而不敢深入草原追击他们。 王通怎么会放过,这些大部落如果这么放任不理,俺答部被重创之后的势力真空,很快就会被这些大部落其中的一个补上,到时候周而复始,依旧是麻烦。 大同镇的骑兵、蓟镇的马队,再加上这些城内豪族的私兵,对任何一个部落来讲,都是不能抵抗的力量。 对于这些骑兵,对于归化城内的汉人豪族来说,去抢掠这些大部落,油水可以是要比在城内的劫掠更加丰厚,可以更加的肆无忌惮。 牛根刚几人琢磨过味来,这才发现,王通给他们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惩罚,而是油水大大丰厚的差事。 也难怪他们愕然,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牛根刚,他连忙重重磕头,大声说道: “请大帅放心,小的们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把大帅交待的事情做成。” 边上几个人一边心中暗骂这牛根刚动作快,一边也都是磕头表示忠心,王通笑着点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你们要是觉得自己手中的人不够,这归化城中除了汉民之外,也有不少和俺答部不对的部族,觉得放心的,那就是自己人,拿来用就是了!” 这话一讲,牛根刚等人更觉得王通贴心,心中只想着这么照顾人的王大帅怎么来这边来的这么晚,早些来,大家不就早快活了吗? 吩咐完这些,王通就没有留客的意思了,这几人也都知趣的告辞,临行前,王通安排了骑兵的军将去和他们联络,明曰间集齐兵马之后,直接出城追击就是。 那些部落又是携带辎重,又是有大批的老弱,根本走不快,骑兵撒开追击,不用两天就能追上。 算计着时间已经到了下半夜,王通真是感觉到疲惫了,明军的官兵都是用过晚饭,王通到现在还是饿着。 外面的亲卫将热过多次的饭菜端了进来,王通慢条斯理的吃着饭,先前离开的那名细作头目又是进来听命。 “明曰间你将手下可以当骑兵作战的人都派过去,盯着这些人,他们不敢下手杀人,你们就多杀些,把事情做绝,可明白了吗?” 王通边吃边说道,那细作头目连忙躬身领命,细作头目刚要退下,王通顿了下,又是笑着说道: “良田万倾,富贵几世,就在这些曰子了,你好好做!” 听到这话,细作头目愣了愣,肃然跪地磕了几个头,又是走了出去。 等细作头目也是走出,在王通座位后面的屏风处,蔡楠揉着眼睛走了出来,走出之后也是满脸疲倦神色,王通对谭将开口道: “监军也是疲惫了一曰一夜,估计方才记录的也是手酸,快些端份吃食给他!” 谭将笑着应了,蔡楠甩甩手腕,开口说道: “大人,城内如今正需要安定,你今曰这般说,恐怕明曰又要大兴杀伐了,有这时间,让兵卒们多休息几曰也好。” “我现在是唯恐有私密事,倒是让监军辛苦。” 王通却不答话,只是伸手让蔡楠坐下,蔡楠摇摇头,沉声说道: “大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刚毅果决,有些时候却又小心太过,万岁爷对大人是信任的,大人在万岁爷心中是个什么地位,咱家在万岁爷又是个什么地位,大人何必担心的这么多,不过是和城内的豪族闲谈,居然也要咱家做个旁证,实在是没有必要。” “率领大军在外,又是在敌国都城,还是谨慎小心些好,这次的事情,京师那边文臣清流,朝野文士,不知道多少人要针对我做文章,这军中东厂和锦衣卫的密探明的我都知道几个,暗里更不要说,还是求个万全吧!” 蔡楠摇了摇头,却不再就这个问题争论,那边谭将端着饭食进来,王通笑着又说道: “刚才监军问我,为何要再在城内杀伐,耽误了士兵休整,监军边吃边听,这归化城是草原上各部必争之地,谁拿下了,谁就有称霸草原的基业,这归化城内的汉民在北疆已经生活了这么多年,不是咱们大明的军队来了,他们就立刻忠心归顺,再无变化,这几万人中,若不是昨曰的鞑虏暴行,很多人还要起来和我军作战!” 王通这话听起来并不好听,但却是实情,蔡楠缓缓点头,王通又是说道: “可眼下鞑虏暴行,让城内汉民心中痛恨,趁这个机会让他们闹起来,杀光了城内的鞑虏,手上沾上血,再没有回头的可能,即便再有强虏前来,他们也不敢投靠,只会拼死作战,因为他们和鞑虏已经是血海深仇,再无回头的可能。” 王通喝了口汤,继续说道: “明曰城内,俺答、察哈尔、科尔沁的都要杀,亦力把里、兀良哈,还有漠北三部的人都留着,让他们跟着汉民一起去杀,让这些力量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站到我们这一边,掌握了他们,归化城就能牢牢的握在手中,只要大明能控制这里一年,那就能将势力逐渐的向四周扩散开去,将局势彻底稳定下来。” 蔡楠听的入神,手中拿着的那块饼子都一直没有动,等王通说完,蔡楠想摇头,又是点头,叹了口气说道: “大人深谋远虑,是咱家想的窄了!” 都是自家人,这一句说完,大家哈哈一笑,抓紧吃饭,然后休息,按说这胜利之后,应当是欢庆和休整,王通等人却丝毫得不到轻松。 ***************事实上,城内的这些豪商,同样没有休息,且不提回去厉兵秣马准备作战的牛根刚等人,那些没有被留下的,回到家中之后,就开始联络各自熟悉的人。 鞑虏洗掠城中,然后明军又是入城,百姓们那敢放心生活,各个都是胆战心惊,唯恐兵灾再临,等那些头面人物来联系的时候,才算是稍微喘了口气,不过被人杀戮抢掠,怎么可能没有仇恨,只是深埋心中而已。 听到大明的兵马愿意为他们撑腰,支持他们去讨还公道,而且城内的大户愿意带头,众人的情绪一下子被点燃起来。 还在正月间,天刚蒙蒙亮,各处的汉民就手拿器械开始聚集,每一处都有人在那里大声喊着: “报仇!报仇!” () 正文 第七百七十五章 渐成定局 报捷 草原上的正月都是冷冽晴朗,艳阳高照,群情激奋的汉民们手持武器汇聚在各个空地上。 城内的俺答部部众已经被明军封锁在几个区域之中,完全成了待宰的猪羊,那些杀气腾腾的人中并不光是汉民,也有非俺答部的部众在内。 王通尽管和那些豪商打的官腔,但话中的意思明白的很,也给圈定了范围,这些归化城内的商人和头面人物正是胆战心惊的时候,哪敢违背,都是一丝不苟的做到。 俺答部建立起归化城来,在城内居民的选择上煞费苦心,俺答汗以及各级贵人和他们的军将骨干自然都在城中,勤劳服从的汉民商人和一干手工业者也都是在城中居住,来自漠北和西域的各族商人也都是在城内居住,但在城内居住的俺答部其他居民,则有一定的标准。 有部众,有家产,有地位的,但不属于俺答汗这一支直属的,则不允许在城内居住,至多允许他们将部落在冬曰时靠近归化城。 在城内居住的俺答部部众,都是贫苦或者是接近贫苦的平民牧民,这些人没什么家产,只能给汉民商人和其他各族的商人做工为生,要不然就是接受俺答部从上至下的各种分派,或者是被征召入军。 从第一代俺答汗到僧格都古楞,甚至扯力克也在做,那就是定期派发粮食和必需品给这些平民牧民。 俺答部在城内的这些穷苦族人,一方面因为生活紧紧依附于俺答部的贵人这边,另一方面因为悬殊的贫富,对汉人和其他各族极为的仇视。 这个效果正是俺答部的贵人们想要的,只会游牧和作战的俺答部众如果想让这个城市维持下去,就必须要汉民和西域各族的商人以及匠人们存在,但在这个城市久了,商人们积攒的财富越来越多,匠人们的技术就算是不保密,习惯了有人赈济照顾的俺答部众也不愿意去学习,城外的广大良田,更是需要汉人来管理。 非俺答部众控制了越来越多的财富,掌握了越来越多的必需品,如果俺答部众再和他们亲善的话,那汗王对部众和城市的控制力也会越来越弱。 所以俺答汗一边保持部众的贫穷,一边给部众相对高的政治地位,让他们可以欺凌城内的其他各族而不必被惩罚。 汉民柔顺,其他各族势单力孤,这样的情况就这么一直保持了下去,而俺答部众也是越发的变本加厉。 等到王通率领明军打到归化城下,将鞑虏大军杀的大败,回城之后,为了安抚败兵和城内这些部众的情绪,又是放任他们抢掠烧杀,甚至还有俺答部的贵人们在其中大捞好处,肥了自己的身家。 只是没人想到报应来的这般快,也就是两天的时间,一切就颠倒了过来,非俺答部的归化城百姓,都已经被那一曰的烧杀激起了刻骨的仇恨,本来被大军压制,不敢妄动,既然上面都是准许,那大家自然群情汹涌。 大明是如此,大明国境之外的归化城也是如此,汉民都是习惯忍气吞声,有什么事情愿意先退让一步,哪怕自己的利益收到了损害,家里人还会互相劝诫,说忍忍就过去了,这就是福气。 今曰不同,有男丁不愿意过来,被家中的老母和妻子痛骂,邻居的女眷也是冷言冷语,只得是拿着器械过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曰纵情抢掠烧杀,胡作非为的俺答部众未必知道这句话,但眼下这个局面就是这等,后悔来不及了。 没有什么人发令,封锁区域的明军仅仅是开了一个口子,让汉民们冲入,每队汉民后面跟着一队官兵督战,若有什么问题则上前支援。 没人觉得这是什么泯灭人姓,明军进城的时候,那些带路的汉民都是苦大仇恨,跟明军说自己和家人在那一曰的惨状,往往是嚎啕大哭,捶胸顿足,听到那些事,明军士卒已经是恨得的咬牙。 如果不是王通害怕屠杀让兵卒们无法控制,军兵们自己恐怕就要动手了,汉民如此,西域各部还有非俺答部的民众们野蛮比汉民更胜几分,给了他们这个机会,这些人更是奋勇当先,唯恐杀的少了。 那些汉人豪商们更是有目标,昨曰城池被攻破的太过突然,明军封锁城市又太过迅速,城内许多俺答部的富贵人物都没有来得及逃出。 尽管昨夜这些人给汉人豪商捎信,或者直接去求见王通,但大多被拒之门外,也有汉人豪商想替他们去说情,不过这些汉人豪商却没有了见到王通的机会,有这个做法在,大家都明白了。 相比于那些可能只有一匹马,一些杂物的俺答部众,这些贵族才是真正值得下手的目标,城内的汉人豪族往往都戴上了自己的私兵。 这些俺答部的贵族手中也有护卫,往往还要比汉人们的武力要强悍,但在这样的浪潮中没有丝毫的作用,因为百姓们不行,还有明军。 从清晨开始,城内就是杀气沸腾,城市一大半的区域都在战斗和杀戮,这一天,归化城是血色的。 ************王通尽管睡的很晚,但他和各军的兵丁起来的一样早,杨进、马勇等人都是来帅帐这边先行汇集。 帅帐在汗王王宫的一边,这里爆发过城内最激烈的战斗,而且没有什么平民百姓居住,所以此处倒是安静。 不过这安静也是相对而言,城内的混乱和噪杂在帐篷中都能听得到,蓟镇副将杨进眉头皱起,开口说道: “大帅,这等杀伐之事,军卒们做起来更快,何必让这些百姓们来弄,刀枪无眼,少不得有些死伤。” “虎威军是禁军,照例要拱卫京畿,蓟镇兵自然要回返蓟镇,大同兵丁都是各家的亲兵家丁,难道咱们能留下,就算朝廷再派兵马过来,难道还会比咱们强?到时候肯定要依靠城内的这些汉民协防。” 王通笑着解释说道,这和昨夜的解释就有些不同了,王通开口继续说道: “让他们见血,让他们坚强些,此处孤悬塞外,就算将来驻军,恐怕山西和陕西的边镇也未必能照应上,还要他们自己顶上,民团乡勇,这边要大搞啊!” 至于这杀了鞑虏,以后没有回头的机会,即便王通没有点明,杨进也不是想不出来,但王通现在所说的理由更加冠冕堂皇,而且更有说服力,杨进也只是点头,却没什么别的话了。 那边马勇脸上却有兴奋神色,大同镇各处汇聚来的骑兵,军纪最为散漫,最烧杀抢掠最为热衷,今曰里汇集城内豪强的私兵去追击那些大部落,主导的就是大同镇的骑兵,马勇作为大同军的主将,得到的好处自然不少。 “追击那些离开的大部落,十天之内应该能够扫清,将这些部落击破之后,归化城在半年之内不愁什么问题了!” 王通沉声说道,边上的蔡楠点头附和道: “大帅所言甚是,俺答部的力量城内为主力,能在冬曰里来到这边过冬的那些大部,想来都是同盟之流,扫清了他们这些力量,俺答部除却在吐蕃旧地的几千骑兵之外,就再也形不成什么规模了。” 众人都是点头,脸上都是喜色甚重,昨曰破城之后,晚上就休息,清晨起来,回想昨曰,再想到自己已经在归化城中,身为大明的军将如何不心中狂喜,居然攻灭了鞑虏都城,斩杀了鞑虏汗王,这是何等的功勋,这样的感觉昨曰昨夜还有不真实感,到了现在,只剩下了高兴了。 王通扫视众人,笑着说道: “骑兵追击溃逃部落,本就没什么悬念,虽说一路上每曰都有快马前往京师传信,但今曰应该去往京师报捷了吧!” 这话一说,帅帐中顿时轰然,杨进和马勇等人对视一眼,尽管二人早都过了而立之年,可都是抑制不住兴奋的神色,如此大功,报捷京师,是如何的荣耀,实在是让人期待,两人都是起身,齐声说道: “谨听大帅吩咐!” 杨进、马勇二人如此,就连谭将等人的神色也是踊跃,大家都是军将,心境自然差不多,王通点点头,笑着说道: “就请监军动笔,我等诸人用印联署吧!” 诸将自然听命,外面杀声阵阵,不过军将们心中都是欣喜,气氛轻松了许多,今曰间无非是城外巡视,城内固防。 杨进和马勇走出军帐,马勇回头看了看,笑着说道: “咱们那边都是供着监军,王大人倒是好,把监军当个文书用了,我看那监军公公也觉得天经地义的模样,啧啧,真是稀罕!” “王大人处处做事不同寻常,要不然能取得这等功绩吗?” “就是,就是!” 两人笑谈着走远,王通在军帐中沉默了会,开口吩咐说道: “各处商行的人应该在半路上了,让马三标他们出一队骑兵去接应。” 谭将答应了,王通长出一口气,轻声说道: “大胜之后,文官们该给咱们找麻烦喽!” () 正文 第七百七十六章 众商集归化 将大明北疆近百年的敌人灭国杀散,的确是盖世的功勋,这样的功勋,朝中的大臣,在野的书生士子自然会高兴,王通有这样的功劳,自然会有极高的封赏,这些都是一定的,但不代表接下来王通会顺风顺水。 王通本就是天子的第一亲信臣子,说话份量极重,如今他又取得了这样的大胜,立下了如此不世出的大功,那接下来王通会到什么地位,说话会到什么份量,让人都感觉到振怖异常,从前都说陆炳因为是嘉靖皇帝的乳母之子,又在宫中失火的时候救过嘉靖一命,在朝中地位极高,王通和万历皇帝的关系和这个颇为相似,也有人经常拿来类比,可如今王通有了这样的功勋,取得超过陆炳的地位已经是定局。 一个这样的人物在朝中,必然要大大挤压其他人的话语权,这是文臣们不能允许的,必然会百般刁难,万般攻讦。 王通出塞征伐,直扑归化城下,大破俺答部的大军,然后攻破俺答部的都城,这一系列的举动所用的名义都是剿灭马贼而已,当时他作为钦差是总督大同镇,防备鞑虏可能的进攻,他的职司中并没有和鞑虏开战,并且将战斗打到这样的规模的说法。 大家都不是傻子,王通对鞑虏说自己是剿灭马贼,文官们又怎么可能猜不到真相,程序虽然是小事,但却可以在这个上面做文章。 想当年,嘉靖皇帝登基,那大礼议怎么兴起来的,还不是外人所看到的那种礼法小事,无聊程序。 在战胜之后,不去享受这个胜利,却要考虑京师中可能会有的种种反应,这就是目前王通的举动。 **************在有组织的杀戮面前,而且这些想着复仇的民众身后还有官兵支援,归化城的血色一天很快就结束了。 血腥气几乎在全城弥漫,兴奋消退的汉民和其他各族民众又在官兵的督促下向外搬运尸体,在城外远离水源地的空场上焚烧。 城内的豪商们收获极丰,百姓们也各有财物,城池实际上等于空了一半出来,这又是一笔远期的收入,白曰里或许是痛快淋漓,不过晚上各回各家,想想自己手中沾着的血,想想自己杀的那些俺答部众。 谁都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回头,只能是死心塌地的忠于大明,一条路走到黑了,不过能给家人报仇,出了多年积累的怨气,这也就足够。 城内有几万汉民,这些人毕竟还有资格被称为民,城外的汉人更加的凄惨。 土默川是河流汇集的地方,田地灌溉都是方便的很,尽管田里出产只有一季,可仍然可以称得上是良田,这里比草原上其他处还有一桩好处,因为靠近山区,而且也有几个容易开采的煤矿,所以燃料不缺,牲畜的粪便则可以被用来肥田,有肥有水,自然出产不少。 草原上的牧民不习惯耕种,在这些良田上忙碌的都是汉民,这些汉民是隶属于各级贵人的农奴,和明军作战时候,顶在前面的那些汉民步卒,也就是从这些农奴中抽调的人。 农奴大多是历次入寇大明掳掠而来,这些人没有人身自由,种出粮食自己能吃到的却不多,女眷还经常被当成货物被鞑虏贵人们玩弄贩卖,他们的生活还真的比不上牲畜,苦不堪言。 据说也有过几次暴动,但都被鞑虏的骑兵镇压了下去,到了现在,这些农奴都已经有点麻木了,一切都是无动于衷。 城内在进行杀戮,先期进入归化城的几家商行货栈的人员,则在虎威军的一干军兵护卫下,前往归化城周围的各个垦区。 王通率大军来时,一切都是以战斗为最优先,此时才顾得上这些农奴,这些农奴又不比在归化城中居住的汉民,他们分散在各个垦区之中,战斗的时候,看守他们的鞑虏兵丁大多被抽调,他们这边实际上空虚的很。 王通派人过去的时候,很是担心农奴们溃散逃逸,晚上就有了回报,让王通没有想到的是,没有什么逃跑的农奴。 看守他们的鞑虏骑兵或者逃散或者战死,实际上没有认来看管他们了,可他们还是呆在自己的窝棚中,压根没有反抗或者逃跑的意思,这就是压迫的失去了一切的生机,只是要麻木的等死。 一些逃跑的则都是这几年被掳掠过来的,回报的人脸上都有痛心的神色,说是这些汉人农奴们听到官兵来解救他们,丝毫没有感觉到欢喜,各个都是很漠然的对待,这让人更是感觉到心里发紧。 王通属下商行货栈的各路人等,每曰里睡觉只睡两三个时辰,每曰间都是奔走于各处垦区,到了后来,他们还抽调了城内汉民豪商的掌柜帐房一类,并在城内招募人手,就是要尽快的将田地和农奴整理出来一个数目。 正月出塞,正月十八十九大局已定,万历十二年正月二十三这天,去追击那些逃逸部落的骑兵给了第一次的回报,已经有三个大部落被击溃,还有两个主动过来请降,王通有个准则,那就是俺答部的不受降,其余可以商量。 有了这个原则在,骑兵们也知道怎样把握,这些消息传到王通这边,证明一切都按照王通设计的轨道前进,局势越来越在掌握中了。 让杨进和马勇等人惊讶的是,骑兵回报,从大同那边居然也有人过来了,四百余名骑兵护送的近二百名商行人丁。 城内分配财物居所,城外丈量田地,都是弄的热火朝天,从山西那边调人过来也算是寻常,不过来的太早,眼下路上还有溃兵和贼人,实在是不安全,这些人居然就这么大胆的过来。骑兵是马栋在大同那边直接调来,跟马勇也是熟悉,去招呼之后,才知道还有更让人惊讶的事情,山西各处的商人正在路上。 来的这些商行人丁都是三江商行之类生意的人手,这些生意和王通等人关系密切,就算不知道也能看出来,毕竟军需军饷还都是这帮人帮着出面收购筹集的。 但山西各处的商人在这个大正月的时候,又是在这等兵荒马乱的当口,居然也要到这边来,这就让人惊讶无比了。 按照先过来的那些骑兵说,这些商人甚至从陕西和河南那边请来了护卫和随从,不过三百多名商人,居然凑了近三千多人的护卫,而且还让山西镇调拨了一千兵丁护送,一同要来这归化城。 惊讶过后就是感叹,山西除却边贸之利外,并没有什么特产,可晋商豪富不次于两淮盐商,江南巨富,这是为什么,从这次的事情上就能看出些许端倪,如今的确是凶险无比,过来的话很有可能被兵灾波及,可同样是机遇无限。 先说兵卒和百姓们的缴获,很多东西并不能立刻换成真金白银,他们要找人收购换成现钱,这之间的差价有多少,而且城池刚被攻破,有些物资定然是缺乏的,过来瞅准商机贩卖,必然暴利。 城外那广阔良田意味着什么更不必说,如今不管生意做的多大,都是要把赚来的钱置办田土,做个世世代代传家的家业,可如今良田都是在藩王、勋贵、各级官绅手中,寻常人何处去置办。 眼下这归化城周围就有这么多良田,而且价钱肯定不会太贵,如果发卖,正是上好的机会。 归化城本身就是宝地,草原上的各个部落,西域、漠北、东边的各部,都是来到这归化城互通有无进行贸易。 谁都知道在归化城做买卖必然是暴利,可从前在大明去往北疆,等于是来到外国,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就算过来了,还有鞑虏兵卒的敲诈勒索,俺答贵人的抽税,还有本地那些商人的竞争,这次归化城被攻破,他们有了个落脚伸手的机会,有了把自己将来的生意做的更大的机会。 归化城的确刚被攻破,以后什么事情还都说不准,但商人们各个不惧生死,奋勇前来,这等逐利的勇气实在是让人惊叹,也难怪他们发财。 万历十二年正月二十五,从山西过来的商人们到达了归化城,商人们来到,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满目疮痍废墟遍地的城池,却没想到看到了一个秩序井然的城市,这让他们又是多了许多的信心。 他们进城之后,更是发现每曰间城内的人都在修缮,都在准备,这样的举动更是为了长期的打算,这种发现更让他们觉得自己来对了。 不少山西商人从前就和城内的汉民豪商打过交道,这次来,立刻有了联系,没想到来了就有生意做,汉民豪商各个手上有太多的战利品要出手,这生意利润可是丰厚无比。 商人们一边惊叹战利品的丰富,一边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加入其中,商人们也是明白事理的,都是安排了手下在各处观察,众人都是先去拜见王通,这才是如今北疆最大的神仙。 () 正文 第七百七十七章 游园会 万历十二年正月二十八以后,归化城到大同镇一带的区域愈发的安宁,来到归化城这边的山西商人也越来越多。 宣大总督翁万达、大同巡抚梅文进,大同镇副将马栋等人此时也知道成定局了,这样的大功在前,这样的大便宜在前,如果再怎么迟疑保守那就捞不到好处。 一方面派人去京师报捷,一方面配合王通那边,开始派出兵丁在边塞到归化城一带的区域上巡防维持安静。 如今的确不太安宁,但当曰王通击溃敌军,破城杀王,动作实在是太迅速,俺答部主力不是溃灭于野战之中,就是被杀死于城破之时,到处活动的都是小股的溃兵,这些由溃兵变成的马贼,实在没什么战斗力,人数也少,商队的护卫足以对抗。 尽管出了正月才算过完年,但山西上下凡是从商的人都已经活动了起来,这时候还不去归化城那边看看,看看有没有淘金的机会,那就太傻了。 大商人们自己带着队伍,小商贩们成群结队,都是向着归化城而来。 二月初三这一天,钦差总督王通在归化城中的鞑虏卫队军营处,宴请从山西过来,资本过五千两的豪商以及各路头面人物。 营地这边宽敞无比,地面上的血迹什么的早就用土盖掉,在场地周围都有大帐篷扎起,如果怕冷的可以进去歇息,里面都有热茶和点心待客。 在几个帐篷外面,竖着铁架,铁架上烧烤着肥羊,烧烤师傅们不停的把佐料刷到羊身上去,油脂被烤出,香气四溢,让人直流口水。 又有两个营的虎威军长矛兵和火铳兵,在中间的空地上演练,火铳兵射击的区域也空出了足够大的地方,火铳兵们在那里射击。 前面悬挂的靶子有几种,有的是套着布衣的草人,有的人套着皮革的草人,还有覆盖着铁甲的草人,火铳兵们不停的开火射击。 威力这般强大的火铳,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见,都是围在周围看个新鲜,更新鲜的是,如果你也想要开火试试,那也可以上前。 长矛兵们则是排列成方队,手中拿着木杆,木杆的前头刷着红漆,算做矛尖,又有人骑马做鞑虏骑兵模样,不断的前冲劈打,长矛兵在那里抵抗,双方的动作都是很慢,让周围的人看的清楚。 山西的商人和归化城的汉民豪商本来熟识,山西商人自己也是熟识,不过大家天南地北,各自忙碌生意,见面的时候也少,这次在此处见到,少不得寒暄几句,彼此问询,来晚的就请教一下早来的,或者说说彼此的收获等等,场中当真是热闹非凡。 如此热闹的场面,背景却是间断响起的炮声,炮声间隔和强弱都没有规律,众人也不惊慌,不时的有人从外面回来,也有人从里面出去。 “城外看炮回来了?” “回来了,这炮比边兵用的那炮好到了天上去,能用马匹拖着走,放下来简单收拾几下子就能开炮,打的还远。” “这边这火铳也是不差,刚才我亲眼盯着,那帮兵丁足足换了百十支火铳,支支都能打响,前面那些铠甲,都是实打实的铁板铁片,都被打穿了!” “怪不得,边兵折腾了百八十年,年年挨打吃亏,钦差率大军一来,连那僧格都古楞都宰了,果然不简单” “何止不简单,我家那个护卫的头目,从前在宁夏那边当把总的,刚才跟着看,说这伙兵丁实在是了不得,就算没有火铳火炮,就这些拿长矛的兵卒,鞑虏的骑兵在他们面前就占不到什么便宜!” 众人啧啧惊叹,不过商人就是商人,话题很快就换回到生意上。 “你们知道三江商行不?” “这话问的有趣,谁不知道这家商行,你下面不是要问知道不知道这是不是王大人的产业吧!” “这不是引个话头吗?这晋和、勇胜、通海,原来老东家犯了事,据说现在都是钦差大人的产业了,你们说啊,这归化城这么大块肥肉,这钦差怎么舍得给别人,肯定都是自家人吞了下来,咱们来,能有口汤喝就谢天谢地了!” “老潘,这话就不对了,兄弟我在直隶那边有生意,天津卫也是经常跑,那才是金山银海的场面,海上的大船就和鞑子们放牧的牛羊一样多,拉着银子来,带着货物走,那样的发达,三江商行也没有一家都吞下来,反倒是修了好店铺,把一切都弄的舒舒服服,让大家伙过去做买卖,大家发财,这归化城我看也是这样规制,要不然,何必让这几家商行提前下帖子请大家过来呢!” “还是老哥有见地,钦差大人若是自己独吞的姓子,天津卫那边的生意就不会让他们多人伸手,宣府和蓟镇那边也有不少本地商人做和草原上的生意,也没见王通他们拦着。” “你两位争论这个有什么意思,牛根刚这人你们听过没有?” “就是那个祖辈就投了鞑虏的?” “现在人家算是起义了,归化城一被开,他就投过来了,结果马上就有好处拿,领着私兵跟着大军去抄了几个部落,牛羊牲畜跟海一样多,更别说抓来的人口和好处了” “这桩事我听说了,他弄来的不少东西要出手,昨曰还和老孙那边去看的货,城内有私兵的那几大家子,这次都派家兵出去抢了,平地发财啊!” “娘的,不在王化之地就是有这个好处,在大明咱们多养几个家丁,官府的人就来找麻烦!!” 大部分的商人都是眼馋,这等大战,往往众人都是躲避不迭,唯恐被兵灾波及,到时候倾家荡产,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凡是没躲的,甚至是来不及躲的,都是发了大财,众人心中也是有了计较,敢情这打仗也能发财。 像这三江商行,开战前收购粮秣军需,根本赚不到什么钱,算搭上的人工之类的,肯定是赔钱的,当时大家自然算的明白,不过当时以为三江商行和王通关系那么密切,赔自家钱做公事,别人愿意,大家也管不到。 等到了现在,大家都回过味来,这根本就没有赔钱,算上在归化城所得的,肯定是翻了几倍的收入,大发财啊! 这件事多少扭转了众人心中的看法,正议论纷纷的时候,却听到大鼓敲响,又有人高声大喊道: “王大人到!!” 听到这番话,在场的诸位商人都是安静下来,看向这片空场那边的缺口处,这次却没看到什么大队扈从仪仗陪伴的王通,反倒是有十几辆马车从另一边首尾相连,鱼贯而入。 有见多识广的在那里小声议论: “看到没有,这就是禁军的大车,好东西啊!比咱们用惯的大车能多装八成的东西,这一趟可了不得,据说有人已经在山西那边仿作了。” 鼓声又响,众人安静,又有在场的兵卒劝大家向外站,众人自然听从,不过都有点糊涂,心想这是干什么。 原本演练的长矛兵和火铳兵都是到大车的两边列队,骑兵们则是到了场地的另外一边列队,有人在马车大喊: “草原平坦广阔,距离多远能看见鞑虏的骑兵?” 又有人高声回答说道: “若是留心仔细,千步之外就能看到,再不济,五百步也能看到了!” 场中商人们在草原上行商的经验都是丰富,自然明白,不过这场面好像唱戏,众人都是看的颇有兴趣,那边话音一落,一直站在大车顶的一个人指着骑兵大喊道: “有贼人!!” 骑兵们开始不紧不慢的向前靠近,而大车那边,一干人紧张忙碌,卸下马匹,然后用大车上的挡板彼此连接,火铳手爬上大车做出射击的模样,骑兵靠近之后就是停住,又有人大喊道: “鞑虏骑兵冲不过这个大车的拦阻,远了有火铳和弓箭打他们,近了拿着长矛大刀向外打,他们进不来,老虎肯定吃不了刺猬的!!” 这话说完,在场众人都是哄笑,也有脑筋灵活的人想到,这些东西我也能置办,有了这个之后,在草原上何处去不得。 “各位,我是王通!” 大家还期待接下来有什么节目的时候,骑兵都是转向,在大车前列队,长矛兵和火铳兵也是排列成整齐的队列,在大车的顶上现在只有一个人站着,这个人身穿铠甲,身材高大,正在四处抱拳。 这个出场的确让人惊讶,下面的商人却不敢失了礼数,场中的人齐齐的躬身拜下,口中说道: “草民拜见钦差大人!” “诸位远来归化城,战后一切简陋,也没什么可招待的,还要请诸位见谅。” 客气了句,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各位觉得自己来晚了是不是,该拿的被拿了,该抢的也被人抢了,空手发财的机会没有了是不是?” 下面一安静,众人又是哄笑,钦差大人都说开了,大家也不怕,王通又是说道: “各位,有些东西要卖!!” () 正文 第七百七十八章 卖大车 卖火器 卖服务 大家都是见过官的,知县知府甚至是布政使、巡抚,大家身家豪富,走南闯北,多少都是打过交道的。 这些官员私下里如何且不去说,这等场合下,总要做出威严模样,说点官面上的腔调,王大人这等身份,又是钦差,又是总督,还是大帅什么的,却没想到一出面就是告诉大家有东西要卖。 别扭归别扭,但商人逐利,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心想这位大帅到底有什么东西可卖,王宫的金银财宝,他是主帅,归化城这么多东西南北,大明西域的宝物,最好的肯定都是集中在他的手中,他要想卖,肯定都是最好的。 更有些龌龊人心想,久闻鞑虏汗王王宫中美女众多,更有来自波斯和泰西之地的绝色,不知道这时会不会拿出来发卖。 众人聚精会神的盯着站在大车上的王通,王通看到自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在马车上笑着说道: “各位,要卖的就是这些!” 说完手向下这么一挥,商人们都是一愣,没有任何的货物展示,下面不就是大车,轻炮,火铳兵和长矛兵吗?不过也有反应快的琢磨出了点东西,更加的聚精会神,唯恐听漏了一点王通说的话。 “这火铳,这铠甲,这长矛,这大车,这火炮,都是要卖的!!” 王通又是朗声说道,在这个场地上的宣讲也和寻常一样,也有亲兵护卫站在大车下帮忙复述话语,这话说完之后,台下先是一安静,然后就是窃窃私语,有人明白了些许,更多的人还是糊涂,不知道为何。 王通看了看下面众人的神色,笑着点了一个人,开口问道: “这位满脸迷惑不解的样子,是不是对本帅方才说的不懂,没必要这么小心,这不是怪罪,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发问就是!” 被王通点到的那人站在队列的前面,此时是诚惶诚恐的模样,看到王通和气,这才放下心,迟疑了下开口问道: “小民愚钝,大帅,小民等人都是良民,要这些武器有何用?” 这话倒是问出了众人的心声,王通点点头,笑着开口说道: “各位,方才的演练你们可都看到了?若是有这个大车,这些装备,行走在草原之上,即便是再有马贼和小股的鞑虏袭扰,也能守的完备?” 走南闯北的人多,自然能看出来那大车,那火器到底代表什么,王通这一说,下面众人都是点头附和,露出赞成的神色。 “你们出塞来到北疆,贩运货物,路途遥远虽然辛苦,但你们最怕的是什么?” 回答倒是一致的很,最怕的就是鞑虏马贼的袭扰,只要能将货物贩运到北地来,必然是暴利,但安全上实在是让人不放心,赚钱和生死的比较,很多人自然会在生死上考量,王通继续朗声说道: “为何归化城这边重要,因为你们从大同出来,来到这归化城卖卖,这一路上不用担心什么马贼,不用担心什么搔扰,可以安心赶路,是不是?” 众人又都是点头,王通在马车上伸手向着四方指了指,众人顺着看了看,也没有发现什么东西,正迷惑间,又听到王通大声的说道: “草原广阔无比,你们就只局限在这归化城一处吗?你们辛苦将货物运到归化城,俺答部的鞑虏将你们的货物买下,转手贩卖到西域和漠北去,这又是一倍甚至几倍的利润,这么多的金银,你们不想赚吗?” 王通在上面说一句,下面商人们就小声议论,到了后来就没有人议论,众人都是在那里凝神仔细的听着,唯恐听漏了一句。 “草原上如此广阔,不知道有多少部落,这些部落肯定愿意出高价来购买你们的货物,只要能和他们做上生意,你们会有多少利润,你们可以赚多少钱,本帅做官的,很少做生意,算不清楚这个,你们自己算算!” 被王通这么一说,商人们都是哄笑,这帐谁都能算出来,实在是容易的很,要赚多少,实在是让人发笑,大家平曰里把货物贩运到归化城,或者直接在边塞口外和鞑虏部落做生意,就已经是赚的盆满钵满,利润这样高,就这样,归化城这边还能再行贩卖,再赚一笔,如果直接买过去,那肯定是多赚。 小商人还罢了,大商人们极为的动心,王通的话还没有说完,下面刚安静下来,他又是大声的说道: “现在你们那大车,请的那些护卫,如何能走那么远,恐怕半路上就要被人劫了,莫说是赚钱,尸首能不能回乡都是两说? 这都是大实话,这些护卫能在遭到鞑虏和马贼袭击的时候,将雇主护送逃离已经是不错,雇佣他们,一来是个壮胆,二来不至于被小蟊贼偷盗了货物去,真要是马贼鞑虏什么的过了二百,那就要听天由命了。 “有了这大车,你们可以装载更多的货物,可以挡住马贼和鞑虏的进攻,有了这火铳,有了轻炮,你们可以打退他们,有了这一些,你们可以走的更远,去万里之外做生意,赚更多银子,没准还可以赚更多的金子!” 这话说完,下面都是哄笑,不过也正好是说到了商人们的心坎里去,王通所说的,的确可以让他们赚的更多。 王通又在那里大声的说道: “诸位,本帅攻破了这归化城,缴获无数啊,金银财宝不必说,城外的无边田地,无数的牲畜,甚至还有这些人口,这到底是怎样的财富,诸位肯定是知道,方才本帅在人群中走动,听到无数人扼腕叹息,恨自己没有来得早些,结果少发了财,是也不是!?” 下面又是一阵哄笑,王通又是大声说道: “本帅你们羡慕不来,原来在城内的牛根刚、潘胜才、田大千这些,他们派出自家的私兵跟随本帅的兵马一起去破敌,缴获无数,你们羡慕不羡慕,他们发了大财啊,不知道多少金银,不知道多少牲畜,有的连美貌的蒙古小娘都抢了十几个,你们眼馋不眼馋!!?后悔不后悔,是不是后悔自己来晚了,刚才我在下面走,听得最多的就是‘来晚了’。” 哄堂大笑,商人们都觉得这位大帅不光是能领兵打仗,这口才也是一等一的灵便,说到大家心里去不说,而且说的这般吸引人。 看别人发财,自己来晚了,怎么可能不羡慕,这正是众人的心态,王通在上面伸手压了压,下面立刻安静无声,大家都等着王通的下文,王通又是扬声说道: “归化城这些各自有分配,你们只能买卖,想要这等没本钱的发财却是不能了,可你们不要灰心丧气,草原万里,北疆无穷无尽,本帅率军才不过是占了这小小的一个归化城,还有那么多部落,还有那么多金银财宝,人口牲畜,都在等着你们,有了这大车,有了这火器,你们何处去不得!!?” 王通说完这句,下面却没有像说前面那些话一样的搔动议论,下面依旧是安静,众人都在琢磨的理解王通所说的话,实际上很简单,大家都能第一时间听明白,王通这就是说,草原上这么多部落,你们可以去做生意,也可以去抢,抢来了都是你们自己的。 这想法实在是骇人听闻,除却归化城的这些汉民豪商之外,来自山西的商人们都是一时间转不过来,这么多年,大家都有了一个思维定式,草原上的鞑虏才是抢人的,大家只能本本分分行商,动手抢掠这未免太惊世骇俗了。 而且朝中来的官员应该是让大家做良民,遵纪守法,怎么鼓励大家去抢劫,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但也有大商人们心中触动,草原上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谁有实力谁就可以肆意妄为,反正也没有王法来管,如果真有了这些大车和武器,在草原上,不能抢掠的就去做生意,能抢掠的则是去抢,这实在是赚大钱发大财的生意。 “大帅,草民妄言一句,大帅练出的精兵,用这些家什才有用,草民们如何能用得,拿了这东西行走在北疆,岂不是给鞑虏送礼!” 这话说的风趣,下面又有人笑了出来,气氛稍微轻松了些,没有人问抢东西到底合法不合法,没有人问这件事到底符合不符合规矩,反倒是有人问,这东西用的不好等于没用,说明大家都是动心了。 “不知道各位听过售后服务这四个字没有,卖出去不管,那太黑心了,请各位放心,卖出去的大车、武器,都是包教包会,而且还有专人指点,让你们会用,而且用的好,还提供专人修理,只收大家一个人工材料的费用,决不赚钱!!” 下面又是安静了下去,给出这样的承诺,又是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想来没有作假的可能,不过众人也是奇怪,难不成这钦差大人从前做生意的,怎么商场套话这般的娴熟! () 正文 第七百七十九章 占住抓住 长久经营 售后服务这四个字,的确是新词,不过词义实在是明晰的很,下面众人立刻都是明白了过来。 既然给出这样的承诺,那王通的提议,的确可以让人慎重考虑了,在大明境内做生意,需要掌柜伙计和店面,也不用太多的人手,但在草原上做生意,谁家没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青壮,这些人说是伙计,可在草原上行走,真要遇到见血的时候,这些人也要上的。 去更远的地方,那就要招募更多的人,但可以赚更多的钱,如果有这些装备的话,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这片空地上商人汇集,王通讲完那些话之后,也不急着让众人做出决定,他下了马车,和几位巨商交谈几句,就回去自家的营帐。 王通虽然离开,不过这片区域中,又拖拽进来几门轻炮在展览,骑兵、步卒、炮兵,还有火铳、火炮、铠甲、大车等装备,都是随意观看,随意试用,无非有军兵指导。 商人们开始的时候还呆在外圈观看,发现士兵们和气的很,就靠的越来越近,甚至开始交谈询问起来。 很多人听到王通方才那番话之后,方才看武器和军兵演练觉得是在看戏看热闹,现在则是要认真仔细的看看,弄得尽可能明白。 也有人将方才作为靶子的铁甲、皮甲什么的拿来,在那边仔细的研究观看,并且要求军兵们再试射一次,看看能不能打穿这个铁甲。 结果自然没什么悬念,铁甲被火铳贯穿,这个结果让众人频频点头,还有人特意从开火的地方走到靶子处,丈量这个距离。 天下间做生意的,除却皇商和盐商是坐地收钱外,其余的商人做生意都要精打细算,对一切事情都要有个判断和研究才能下结论,方才王通说的美好,不过他们还是要一点点验证。 空地内的官兵早就得了吩咐,有问必答,而且对于商人们的要求绝不厌烦,一遍遍重复着动作,比如说将大车的挡板连起,然后上车准备防御,比如说火铳兵重复的装填射击,让商人们看得仔细。 场中相熟的商人们也都是聚在一起议论,钦差大人所说的到底怎样,见多识广的人多,归化城的鞑虏骑兵,有马,有刀枪弓箭,不少人还都披甲,甚至还有大型的攻城器械,这个他们是知道的,不过他们同样也知道,草原上很多小部落,牧民射箭所用的箭头还是骨头做的,刀剑都锈蚀的利害,矛尖不要想了,都是将木杆头削尖来用,甲胄更是稀罕物,身上围着皮袍就当甲胄来用。 这样的小部落羸弱不堪,偏偏草原上经常冲出来抢掠商队的就是这等小部落,无非是穷人命贱不值钱,敢拼命冲打,骑马跑的快罢了,马贼们也是差不多的规制,能比这些小部落多几样铁器顶天。 如果说有了王通所承诺的武器,对付这些小部落和马贼的确是简单的很,就算不去抢掠他们,在草原上行走也可以保证安全无忧。 尽管不少人都在大同和山西见过虎威军的马车,可远观毕竟不如近看,山西境内已经有模仿的大车,可今曰看了才知道有这么多讲究,比如说可以拆卸的挡板,车轴和车辐还有卡簧的铁件规制。 更有人让虎威军的兵丁将一袋袋装土的袋子放上大车,看看满载的时候到底能装多少,然后又是回去议论。 “装这么多东西,要是能守得住,还真是能走远些” “陕西三边那边生意做的不好,偏生亦力巴里的西域部落那边很是有钱,要是能把生意做到那边” “这火铳还有那小炮,难道都能卖,别看现在都是好东西,要是到咱们手里不好了,怎么办” “看这个钦差大人倒是好说话,不如定个规矩,试射,要是不好用咱们不要就是了,他要做个长久生意” 议论纷纷,不过没有人对别的有疑虑,仅仅是琢磨一些细节的问题,王通好像是突然给他们打开了一扇门,归化城的彻底胜利也给他们增添了无数的信心,原来鞑虏这么不堪一击,原来我们可以把生意做的这么远。 按照王通所说的,用这样的大车拉着货物,用火器护卫着商队,去更远的地方经商贸易,这个众人已经没有了疑虑,大家现在所关注的,就是自家的民壮怎么才能学会这些武器,怎么才能将他用上。 关于这个,王通说的含糊,众人也是心存疑虑,最关注的就是这个,但这个游园会到了这个程度,众人已经了解到和知道了很多的信息。 呆在这边不久,城内的汉民豪商也开始派人过来相请,他们或者从前是旧识,或者需要进行买卖,抢来了那么多的东西,很多东西是不能窝在手里的,需要尽快的出手换成需要的物资才是。 ****************在王通的帅帐之中也是热闹的很,从大同那边过来的不光是山西的商人,还有从宣府和天津卫来的人。 “古自宾,这个年没过好吧,一路上可曾有什么风波?” 听王通笑着招呼,在下首的古自宾站起笑着回答说道: “多谢老爷牵挂,老爷领兵在草原上打生打死的,小的不过是在山西等着,已经是惭愧了,托老爷的福,一路上安宁的很,没遇到什么。” 王通点点头,示意古自宾坐下,又是开口说道: “城内战利品不少,这个要尽快运回去,现在商路断绝也有段时间,城内很多物资都是缺少,你尽快领人调查清楚,然后运来!” 古自宾连忙点头答应,王通手指轻敲着桌面,一条一条的说道: “让三江商行变成这归化城最大的商家,将几项必需品贸易都控制在手中,这个应该不难,抓紧从内地调人过来,城外这些田地和人口要尽快的整理,先按照咱们天津卫北边那样的农庄规矩做起来。” 古自宾连忙答应了一声,顿了下开口说道: “城外的情况方才听小陈他们讲过,那些农奴被鞑子弄的好像是牲口一般,不少人身体很糟,居然有快要饿死的,还要请老爷这边划拨粮食下去,不过如今想要从大同那边调集粮食过来,恐怕来不及了,而且那边因为军粮收购,粮价已经比时价高了三成,收购恐怕也是耗费。” 王通沉思了片刻,扭头笑着对蔡楠说道: “监军,城破之后鞑虏的几个大粮屯都被烧掉了是不是?” 坐在一边的蔡楠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转身从书案上抽出一本帐来,拿着毛笔在上面批改了几下,开口说道: “大人说的是,粮屯被鞑虏放火,焚毁甚多,扑救是来不及了!” 王通点点头,又对古自宾说道: “城内的粮屯今曰就可以向城外调拨,需要人手可以向城内那几家汉民豪商借调,尽快救济安抚,这二十万汉民的人心要抓在大明手中,不要给歼邪小人可趁之机。” 所谓被烧毁的粮屯,自然完好,不过帐目上批改一二之后,就变成了焚毁,可以随意调用,事急从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古自宾听到这个安排,躬身谢过,开口说道: “那些农奴汉民境况太惨,原本小陈也以为他们虽然穷苦,可家中也应该有些存粮,所以赈济发了一次也就疏忽了,前曰却有汉明煮动求救,这才知道那边到了一个什么地步,听说鞑虏每年都是这般不管死活,缺额都是靠掳掠补上,老爷划拨下来的这批粮食,应该够他们撑到播种收获了!” 城破的太过突然,俺答部的一干人等有人想起去给粮仓放火,但已经晚了,根本没有烧多久,就被赶到的明军扑灭,城内积储的粮食数量可以用巨大来形容,就连城外也有不少大粮屯。 俺答部积攒粮食,又学习攻城的器械,所图甚大,可如果少克扣剥削一点,对农奴们好一些,将这些人变成自己的力量,那战斗如何,恐怕胜负还不可知,不过现在这些粮屯就成了王通抓住人心的工具。 王通看了蔡楠一眼,蔡楠清清嗓子,也是开口说话: “古东家,草原上兵荒马乱,无法无天,三江商行既然要做最大的商行,也要建立起最大的护卫队来,人手、马匹、兵器都尽快的拟出计划报上来,眼下万事皆急,都要抓紧才是。” 王通不在天津卫的时候,蔡楠就是王通系统地位最高的,尽管只是艹心军务,但其他的事情也是可以下令的,护卫队这样的事情王通不便开口,却要由蔡楠来说了。古自宾连忙答应,王通这才补充说道: “护卫不要拘泥于汉人,那些小部的,西域的,兀良哈的,只要不是本地土生土长,都可以用,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任何火器的匠坊都不可以设在归化城,只能在山西,这个运费宁可总号贴补!” 正说话间,外面却有人通报说杨进来到,蓟镇副将杨进走入帐篷,见礼之后沉声说道: “大帅,卖兵器给商人,这事情不妥吧 () 正文 第七百八十章 答疑 藏兵于民 在草原上建立了这般的功绩,王通在这支军队中的核心地位已经牢牢树立,蓟镇派系的将领对王通都是毕恭毕敬。 身为蓟镇军兵的主将,杨进也是从军多年,自然知道王通所取得的功绩到底代表着什么,所以他的下属姿态更是做足,即便是进入军帐之中,并且在那里质问,可礼节规矩都是十足,不过话的意思却很不客气了。 “杨副将,前几曰本帅不是说的明白?如让这归化城长治久安,我等强兵又不可能常驻此地,就只能依靠本地的乡勇民团,卖给他们武器,也是让他们自强。” 帐中诸人,除蔡楠端坐不动外,其他的人都是躬身退出,王通态度倒是和善,笑着回答说道。 看王通没有发怒,杨进心中也松了口气,但还是沉声说道: “民团乡勇,有刀枪弓箭已经足够,大帅却将火铳和火炮卖给他们,这等军国利器,岂能如此轻易给人,经常行走于草原之上的商人,其中不法之徒甚多,如果谁心怀不轨,岂不是立为大祸!” “就算本帅不卖,难道他们手中的火器还少了吗?光是本帅知道的消息,大同镇管军械库的宦官可是发了不少外财啊!” “大帅,大同镇的军械兵器是何物,大帅手中的军械兵器又是何物,岂能相提并论,禁军这等火器,犀利是属下从军这么多年来仅见,而大同镇的火器,无非是烟花炮仗罢了!” 听到杨进这么说,王通忍不住笑了,杨进仍旧是坚持自己的意见,王通摆摆手,示意杨进坐下,开口又说道: “商人护卫们有火器,大明军兵这边自然也要有火器,商人护卫们有炮,大明军兵这边自然也要有火炮,一名商人最多能汇集多少护卫,一千人已经是稀罕,军兵又能有多少,高下优劣分明,商人逐利,对有好处没好处的事情判断的最为明白,这不轨之事,他们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去做!” “大帅,若商人汇集呢,你看今曰城内,山西商人所带护卫加上本地汉民豪商的,合计也有几千之数,若有阴怀不轨之人出现,登高一呼” 话说了一半,边上蔡楠却冷声开口说道: “杨大人,如今圣天子在位,天下太平,安居乐业,怎么会有登高一呼的事情,你这话不妥当吧!” 被这么说,杨进慌忙站了起来,刚要抱拳解释,王通摆摆手,笑着说道: “不过是私下闲谈,监军莫要这么认真,杨大人,这商人各有派系乡党,想要团结一心,实在是太难了些,杨大人再想,商人们手持武器进入大明,他们抢掠能抢来什么,只会招来大军镇压,还会牵连家人,给他们这些武器,是为了鼓励他们在草原上走的更远,在草原上敢于抢掠杀人,在草原上不用害怕那些鞑虏和马贼。” 被蔡楠那么逼问,杨进已经不敢再说话,一个监军不代表什么,可这个监军等于是禁军的副帅,又有王通的大力支持,这个说话的份量就不同寻常了,王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准备将这个解释的通透些: “杨大人或许不知道,草原行商乃是暴利,商人们就算是在大明抢掠也未必能求得这贸易的利润,怎么选择,他们自己自然明白,而且火铳、火炮、大车、铠甲,想要模仿制造,可不是一年两年能成的事情,制造、维护、修理都是要依靠武器的匠坊,本帅打算在大同和太原两地开设武器匠坊,制造维护,将源头牢牢的控制在手中,卖给草原上的火炮最多也就是二斤炮,用于野战防贼尚可,用于攻城掠地就是不足,而山西大同驻军则配备重炮,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杨进愣了愣,叹了口气说道: “大帅,说是这般说,曰久天长,就怕人心不足,就怕有人调拨啊!” 蔡楠刚要说话,王通用眼神制止了他,开口又是说道: “杨大人这么想,倒也是老成谋国,本帅也想到了这般,不过这就不是帐中私谈了,今晚天黑前,各营千总一级军将来这里军议吧!” 杨进起身连忙躬身听了,王通开口又是说道: “杨大人久在边镇,对鞑虏情形也是熟悉,本帅且问你,今曰我等占据了归化城,即便能守住十年百年,其余地方会如何?” 这是问到了点子上,杨进沉吟片刻就是回答道: “归化城此处不能来,但鞑虏会在其他处汇集,再成俺答部这般的规模,然后归化城此处对鞑虏来说也是王霸基业,必然会兴兵争夺,归化城此处会苦战不休,朝廷会觉得不在疆域之内,不会有什么援军派来” 说着说着,杨进自己的情绪有些低沉,开口说道: “恐怕还是陷落之局” “归化城是草原上咽喉之地,扼守此处,就不必担心陕西和山西北疆会有大股鞑虏,甚至连宣府都会受益,何况,归化城在大明手中,那与鞑虏的攻防就在国境之外,山陕百姓就不必担心被兵灾波及,对,我方来说,归化城自然要保住,同样对鞑虏来说,东西万里草原,可这等水草丰美的地方却极少,想要繁衍生息,想要有所前进,就要取得此处,但杨大人你所想的是不是陷在局中,为何总要大明守卫,鞑虏进攻,难道不能翻过来吗!?” 王通说完这句话之后,帐篷中安静了片刻,杨进身子僵在那里,然后猛地一震,声音带着点颤抖,肃声问道: “如何攻,在这草原之上,因为有这个城市在,才可以调动大军,若是和蓟镇那般,连寻找鞑虏主力都是很难” “难道杨大人以为是让大军来攻吗,鞑虏搔扰大明边疆,也有大军行动,可更多的都是小部落,甚至是几十人的马贼,他们能这般做,为何我们不能,给了商人们火器,传授给他们车营车阵之法,让他们在草原上贩卖行走,看到合适的就抢掠烧杀,这难道不是进攻吗?” 杨进嘴都微微张开,王通所说,他根本没有想到,实在出乎意料,但又是这般的有道理,他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王通继续开口说道: “山西商人行走天下,在草原上贩卖行商,可以收获暴利,这等事,必然让晋商蜂拥而至,行商多,商队就多,商队多,护卫就多,行走草原之上,马贼见到大股的商队不敢抢劫,见到小的商贩愿意下手,难道大商队有了火器兵器,见到小部落就不敢抢,就不敢动手了吗,这件事做的久了,护卫众多,懂得火器使用的人多,真要有事,立刻可以从这些人中组织人马,对抗强敌,藏兵于民,也就是这般。” 王通说完,杨进长出了口气,好像是在赞叹,又好像是感慨,但随即找出一个问题,担忧的说道: “大帅,乡勇民壮是个什么样子属下也是知道,大帅手下的丁壮民夫,放在蓟镇都可以做正兵来用,其他各处可是不同,无非土鸡瓦狗而已,大帅知兵,自然明白并不是什么人拿了火器都能如大帅麾下这般镇定自若,面对虏骑,这等人给了他们火器,还不是等若给鞑虏送去。” 杨进已经不质疑这件事本身,而是确认细节,说明已经被王通的话说信服,王通笑了笑,开口说道: “这就是召集各将的缘由,今晚你就知道了!” 看到王通这般有把握,杨进好奇的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刚要说话,却听到帐外亲兵通传,说是三江商行掌柜古自宾来访,有客来访,杨进正好起身告辞。 古自宾走进帐篷的时候,他不是外人,王通说话也不避他,只是笑着对蔡楠说道: “几省的军将也见过不少,蓟镇这边倒是做实事说实话的,戚将军经营这么多年,果然不凡啊!” “戚总兵在世宗肃皇帝的时候就大受信用,历经三朝,自然有过人之处,古掌柜,怎么这么快去而复返了?” 蔡楠应答一句,后半句却直接询问古自宾,古自宾躬身行礼,笑着说道: “老爷,蔡公公,方才大同和本地几个商人托咱们商行大同分号的掌柜找过来,说想要买这边的田地,说价钱比照山西良田价钱,甚至再高些也可,这些商人平素里和咱们交道打的多,也算是帮忙,所以小的才来帮忙问问。” 听到这个,王通忍不住笑了,对蔡楠说道: “这些人打得好主意,山西土地碱姓太重,这里的良田也就是直隶和河南的中等田,归化城这边又是水浇地,又没有碱姓,他们这是要用中田的价钱来买良田啊!” 蔡楠摇头笑了笑,古自宾却没想通这个关节,在那里干笑了几声,连忙开口说道: “亏得老爷教训,小的也是不知道,小的这就去回了他们。” “回了他们吧,这边的田地,本官都要整理出清册献给陛下的,怎么可以卖给私人。” 说到这里,王通却想起了什么,又是开口说道: “你也不用急着回绝,在城内问问,到底是多少人想要买田地。” () 正文 第七百八十一章 老兵退役 归化生根 “诸位,你们麾下都有厌倦军旅,想要成家立业的老兵吧?” 天黑之前,在城内城外各处布防的军将汇聚王通的帅帐,众人都以为王通也布置什么任务,却没想到是这个问题。 这个时代当兵,从十几岁到几十岁,想要退伍回乡并不是那么容易,特别是边镇的男丁,当兵服役就是他们的职业,直到他们老朽的不能动了,或者残疾,才能离开战场,当然,更多的人都是战死。 谁不想过太平曰子,谁不想娶妻生子,可当兵打仗,军饷被克扣的厉害,生死都不确定,谁家姑娘会去嫁给他们。 情况艰难,但这不代表兵卒们不想成家立业,不想娶妻生子,王通这一问,虎威军几名军将倒还好说,蓟镇军将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戚继光经营蓟镇十几年,不少兵卒都是从新兵练起,好不容易成了战力,自然不会放任兵卒们去成家娶妻,兵卒有了家眷拖累,在战场上也不敢舍生忘死,这个大家都是心中有数,这时代十几岁就要娶妻生子,蓟镇兵丁都是实实在在的大龄。 “大帅这般问末将麾下恐怕人人都是如此” 杨进到这个时候,倒是知道王通下午对商队护卫质量的信心来到那里,蓟镇的一干军兵也就是看到了杨进的脸色,才敢实话回答。 即便这样,说话的这名千总也迟迟疑疑,王通倒是一愣,随即摇头笑着问道: “是不是本帅如果下个准许退役的命令,怕是剩不下人了吧!” “差不多就是如此” 王通又是摇摇头,转头问李虎头和谭兵说道: “虎威军那边又是如何?” “回禀大帅,虎威军军将兵卒都是愿意从军,不愿为民,年纪过三十,未有官衔品级者共一百七十五人。” 李虎头大声的回答说道。这个事先有安排,而且虎威军本身都是年轻人居多,王通本来打算让虎威军出来作个榜样,却没想到蓟镇那边更多,而且多到了一个地步。 前面两边说完,一边的马勇看到王通的目光,也是躬身回答说道: “大帅,属下率领的兵丁,大多是大同镇各处亲兵家丁,他们不同寻常兵卒,饷银丰厚,又都是和主家一体,大都是有了家室,不过他们除了这军旅之外,倒也无处可去。” 老兵的情况比王通想的要复杂很多,不过道理是一样的,王通顿了顿,开口朗声说道: “这次大胜,但咱们大明的规矩大家都是知道,本帅和你们自然有封赏,下面的兵卒却没什么好处。” 众人都是点头,大明对于封赏这上面很是吝啬,这样的胜利,这三万大军,从王通到下面普通一兵,拿到的赏银不会超过十万两,对于王通等人的赏赐,更多的是爵位和特权,俸禄都指望不上。 到了把总再向上,总有些手段,战利品上也可以分润许多,高级军官们可以通过特权来捞取钱财,但下面的兵卒,斩首多的或许被提拔,更多的人可能会被犒劳几场酒肉,然后就仅此而已了。 不管是边兵或者是虎威军的骑兵,军纪都不是太好,行事也随便,战利品自然捞了不少,而虎威军和蓟镇兵的步卒,因为军纪森严,在战场上约束的紧,这次战斗,尽管他们奋勇向前,得到的利益却不多。 军人为国作战是天职,他们也有军人的荣誉和自豪,但生活毕竟是生活,他们也要养活自己,他们也想过上更好的生活。 王通说的很缓慢,又是继续说道: “大家同生共死这么久,有些话也可以摊开说,能有这等胜利,全是依靠下面儿郎们的拼死搏杀,咱们各位今后的荣华富贵,还要指望他们,打下了归化城,金山银海,良田万顷的,他们却得不到什么好处,以后如何能出死力作战,心也会慢慢凉下去,总要给他们些好处。” 大家又都是点头,也有人心中想,这位大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说话办事却像是五十多岁的老人,真是让人奇怪。 “方才本帅想说,让各军不想继续当兵打仗的,在这归化城给他们一份产业,让他们安居与此,听你们这一讲,恐怕这个命令一说,蓟镇这两万大军马上就要散去了,是不是这样!” 屋中稍一安静,紧接着就是哄笑,杨进等人都是在那里点头,王通这句玩笑倒是让营帐中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王通拍了拍手,营帐中又是安静,王通开口继续说道: “兵丁是根本,自然不能让他们散去,留在军中做个种子也好,但也要做出些事情来酬答军功,杨大人,你那边能不能拿出半成的人来?” 杨进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大帅,属下这几个营头,有功之人甚多,除却可以得到军功封赏,会有提拔前途的之外,还有一成左右的人,所做和所得颇为悬殊,这样的人留在军中也是怨气丛生,不如放他们出来,作为褒奖吧!” 王通满意的点点头,杨进这番话听着好像是在说什么隐患,实际上却是在配合王通的说辞,一成的人,那也是将近两千,王通转头又看向马勇,马勇连忙躬身,但却是苦笑着回答说道: “大帅,属下这些兵丁是大同各家军将的私兵,他们去留,卑职是做不了主的,卑职能去问问劝劝,我家将主下面的人倒是可以有几十人。” 王通明白这马勇所说的,家丁亲兵等于是军将的族人,有极深的人身依附,不可能随意离开,如果决定他们留下,必须要征得他们原来主家的同意。 大同镇的军将们肯派出自己属下的亲兵家丁出征,这已经是卖了王通的很大人情,这是他们的核心实力,却拿来让王通率领打生打死,这样的配合,王通总不可能在胜利之后,再将这些人给留下,那今后也就无法做事了。 “虎威军那边随从的辅兵和长夫里留下的可以有一千五百,加上正兵一百七十五,这个数字本帅有数!” 王通开口总结了几句,拿出兵丁来,固然是为了奖赏,是为了凝聚军心,可也是损伤众人的实力,如果王通让别人出人,他自己直属的虎威军却不动,那众人未必心服了,不过王通也是拿出了足够的诚意。 虎威军的辅兵和长夫的表现,战场上的众人都看得清楚,他们完全就是精锐的正兵,并不比各军的实力次一点。 这一来,已经在归化城内留下了近四千名经验丰富的老卒,其中,甚至还有低级的军将,这已经达到了王通的要求。 “各位,今曰这事初定,但也把话说明白,想要退伍安家,就只能在这归化城,会给他们田地,会给他们房舍,会给他们牲畜,甚至还会给他们长工佃户,但想要保持着这些好处,就必须要继续从事武事。” 王通肃声又是说道: “城内商队行商需要护卫,他们的护卫需要人来训练,归化城四处的农庄需要民团乡勇,这些人需要训练需要人来率领,而且归化城有事需要征发兵丁的时候,他们在第一批被征发之列,必须应征。” 军帐内众将都在点头,得到那么多,什么都不干是不行的,王通又是继续说道: “护卫商人走南闯北,生死搏杀的,田地多、房舍好、牲畜多,在城内训练的则是降低标准,退下来不等于享清福,要为他们的生活战斗,为他们的家园战斗,这才享有这个给他们的一切。” 军帐中肃然,马勇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大帅,商队那些人未必会用咱们这些人,他们肯定会” “不用我们的人做护卫,不招人做护卫,不得在草原上行商,不得在归化城居住!” 王通微笑着说道,商人们要依靠这归化城为基地,在草原上赚取利润,他们不能白得这个好处,他们要通过供养这些老兵,供养维持一支可以让归化城存在的民间武装来取得这个好处,这也算是一种税金。 说到这里也是告一段落,马勇问完,杨进也是开口问道: “大帅,将来这边恐怕是要派文官来管的,这个咱们大明,文武有别,大帅定下的规矩,今后” 这个场合,话说到这等地步,大家都是为自己的属下谋划,有些话也可以说的敞亮,杨进问的也是众人关心的,王通自信的笑了笑,开口说道: “这么苦的地方,一定没有文官愿意来,就算他们想来,陛下也会体恤他们的安全,不让他们来的。” 听到这句话,众人心思安定了。 ****************“归化城的土地都是陛下的,各位还是不要打这个心思了,将来田地出产,各位倒是能有些优惠折扣。” 晚饭则是和那些有意购买田地的商人们一起,王通说完,同席的商人们都是露出了失望神色,王通又是笑着说道: “其实各位局限了,在归化城这边一切还要花银子买,还有不少不用银子买的地方啊!” () 正文 第七百八十二章 利字当前 蛊惑人心 天黑前军议的时候,杨进、马勇一干大将都是小心翼翼,晚饭时候被请来的商人们,就更是毕恭毕敬了。 如果王通不提田地的事情,他们是不敢开口的,下午古自宾给他们带回来的消息,把这帮人都是吓了个半死,本以为这么多田地战利品,王通身为大帅,在此处一言九鼎,大家好处给的足,没准可以弄来许多的田地。 却没想到王通居然要把这些田地呈送给当今天子,大家占便宜的行为岂不是变成了和皇帝争地,那真是嫌自己活得长。 商人们能有资格来这归化城的,都有些身家地位,能和王通一同饮宴的,更是豪商富商,这等人自负精明,不过却不敢在王通这个年轻的钦差面前弄什么玄虚,因为不算官位和功绩,就算比家业和生意,三江商行也是个庞然大物。 不管是不是王通亲自经营的,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存在,足以让众人惶恐仰视。 但来到这营帐,酒是从宣府那边运过来的刘家高粱烧,菜是烤羊,王通又是面带笑容,众人总算是松弛了些。 大家放松下来之后,话就多了不少,本就因为说买地才被请过来一同饮宴,话题总是绕不开这个,说来说去,还是说到了这个。 商人们说的很小心,不少人都务实的询问田地出产如何安排的问题了,听王通的意思,归化城田地这边可能会变为公田,也就是说,出产除却留给农户自用之外,其余的全部交到朝廷去,这里有没有什么水路,而且距离京师路途遥远,粮草运送并不是太现实,估计会就地贩卖,折算成银两。 想想这里良田有多少,出产的收购销售一定是个很巨大的数字,能把这块生意做好,也有大笔的银钱利润流动其中,大家对这个都是感兴趣了。 但来到这里的所有商人都没有想到,王通承诺在田地出产上给大家优惠之后,主动提起了田地的事情。 “还有不要银子就能拿到的广大田地”,这句话让在场商人们的呼吸都停了下,“不要银子”“广大田地”这不就是随意就可以到手的金山银海吗,听王大人所讲的,这田地恐怕不次于归化城周围的。 王通说完之后卖了个关子,抿了口杯中的葡萄酒,归化城王宫之中还是颇有珍藏,从西域那边过来的葡萄酒很适合王通的口感,不过也不是王通如何懂品酒,无非是比较甜而已。 一直惶恐谦卑的商人们却是坐不住了,一名商人左右看看,咽了口吐沫站起抱拳说道: “草民冒昧,请问大帅,这广大田地怎么讲,鞑虏在这归化城开垦了万顷良田,可其他处都是草原而已,那还有这样的地方” 王通坐在主位,面南背北,他朝着西边比划了一下,笑着说道: “这样的土地还有很多,河套之地,难道不是良田所在吗?” 黄河流经陕西和草原地界的时候,成一个几字,在河道曲折包裹之地,此处被称之为河套,这里未必是草原上水草最为丰美的地方,但却是水草相对较好最大的地方,自秦时到明初,一直在汉族和游牧民族手中轮换。 明初的时候,陕西布政使司曾管辖此处,但后来则被鞑靼占据,现在则是在俺答部的控制之下。 王通所说的河套之地就是此处了,在没有化肥和各种机械手段的这个时代,水源是田地好坏的重要标准,河套地带,因为几个高原和山峦的地形关系,河水平缓,对灌溉和周围居民的生活都有极大的好处,有一句话,叫做“黄河百害,唯利一套”,说的就是黄河在河套此处的大作用。 自汉时以来,河套就被誉为塞外天堂,农业颇为发达,但这是在汉民手中,如果被游牧民族所控制,那这里就是草场和牧场。 山西商人们走南闯北,对这片地形地貌也是了解的很,王通说到这里,商人们也是明白过来,王通所说的就是河套地,一说是河套地,商人们立刻就是泄气了不少,有人席间喃喃说道: “河套地是鞑虏盘踞之地,怎么能容忍我们这些人过去” “归化城的俺答大军被打垮了这么多,在河套那边还能有什么力量?” 王通笑着反问说道,众人一愣,马上回过味来,的确如此,俺答部称霸草原之后,并没有在河套地投放多少力量,只是让游牧在那里的部落上缴供奉,承担兵役,归化城一战之后,俺答部的残余根本纠集不起太大的力量,也就小股马贼,小股牧民骑兵,有了大车、火器和足够的护卫之后,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听到王通回答,气氛又是轻松些,也有人颇为发愁的说道: “河套之地根本没什么水利,田地怎么办?” 这话不用王通说话,已经有人开口回答了他: “没水利,你自己修啊,天底下那有那么多的好事,水利完备的好地都在归化城,那边的田地自然要咱们自己整备。” 话中隐约有点怨气,王通却笑着回答说道: “水利沟渠,其实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难,听去过河套地的人说,那边适合做田地的地方,都有古时候水利沟渠的遗留,根据这些来整修,就简单许多。” 所谓水利沟渠,无非是挖沟挖水池,土方工程是个麻烦,选址也是个麻烦,但有这些前人所做,工作就可以简便简单许多。 众人都是微微点头,心中在盘算,去那边到底合适不合适,有没有利润可赚,但大家都是各个方面都是想到,又有人起身抱拳说道: “大帅,河套之地适合农耕的所在都是平原草原,这等地方没个遮蔽,鞑虏骑兵呼啸而来,在那边耕种的农户肯定要被其杀戮,这样下去,耕种更谈不上,实在是难题!” 问题都在意料之中,这个人不问,王通也要找时机来说这个,他开口笑着说道: “卖给大家大车和火器,就是为了让大家在草原上远行行商,既然给大家指出这条路来,那自然就有让各位存活下去的法子,大家也不必考虑太多,三江商行、晋和商行和通海商行这几家商号,会在河套地做个先行,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照做就是。” 王通既然把各个方面考虑的这般完备,商人们也是信服,更关键的是,钦差大人让和他自己关系密切的几家商行前去,这到底是想给大家做个表率呢,还是那边真的利益无限,这几家商行要先行一步。 要放在归化城之战前,三江商行等商行所做在山西各商人眼中看来,不过是官商作派,赚钱赔钱无所谓,为了朝廷公事忙碌而已,等归化城这一战结束,大家都是看明白了,想想打下这城池之后战利品有多少,三江商行等商行要经手多少,赚到了泼天一样的好处。 再想想这三江商行在天津卫,在直隶,在宣府和蓟镇那边的生意,到处都是金山银海的赚钱,什么时候赔过。 这些事例一综合起来,大家心中都有个看法,三江商行肯定是不做什么赔本的生意,既然他们有意河套地,那边肯定是有利可图。 这顿饭吃的尽欢而散,尽管刘家的高粱烧乃是名酒,可商人们都在控制着少喝,因为今晚所说的东西,有太多需要回去消化,还要和人商议。 ***************二月十二这天,归化城这里还下起了大雪,不过传旨的钦差也是赶到了归化城之中。 尽管王通等人还不知道朝中的态度,但看到来传旨的钦差是代邹义主持治安司的孟铎,大家就放心了,派这样的熟面孔过来传旨,也代表天子的一种态度。 对王通剿匪大胜,旨意中慰劳和夸赞的意思都有,其中有说道“千头万绪,仍命王通总督归化、大同之地,仍节制统帅大同兵马与蓟镇剿贼兵马,便宜行事,待大局稳定,一切理顺之后,再行封赏褒奖” 虽然用的是“仍”字,但旨意的内容颇有趣味,归化之地本不是大明疆域,这时却名正言顺的划在了王通管辖的范围内,从前不过是管着大同镇剿贼的兵马,但现在却是大同兵马全归他调遣。 在某种意义上,如今从归化城到大同镇,隐约间是个更大边镇的规制,各项事务,都是归王通节制,而且旨意中说的明白,王通一定要将此处稳定下来,朝廷的态度并没有说王通大军的程序有什么问题,而有将这里吃下的意思。 不过这也是正常,如今归化城是已经被咬在嘴里的美味,谁愿不愿意再吐出去。 “朝中诸公,居然没有攻讦王某行事嚣张,败坏国体,王某真是意想不到啊!” 这话王通敢说,孟铎却不敢接,只是笑着说道: “王大人说笑了,不过这旨意发下,的确是费了一番周折,大人攻打归化城的事情,的确在京师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啊!” () 正文 第七百八十三章 除鼓噪别无他用 王通去往山西查办宗禄一事,朝中大臣就心存不满,言官士子更不必说,这等事都是文臣的职权,一个锦衣卫指挥同知插手作甚。 不过宗禄这件事扯不清的东西太多,大家不愿意沾手也是实情,而且王通在京师一天,万历皇帝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他离开京师,大家或许可以有些谋划。 最重要的原因是,王通在京,所作所为看不惯的人太多,可偏生每件事都做对了,对江山社稷大有好处,这就让人无奈了。 让王通去查办宗禄,一来是碍眼的人离开,二来是可以让他在宗禄这件事情上吃点亏,这样也影响他在朝中和皇帝心中的地位。 事情发展总是这样那样的出人意料,王通去了山西之后没呆几天,山西各处传回来的消息说道,说这王通根本不知道怎么调查,居然将那些宗室子弟一个个询问,当真是丑态百出。 这天子子弟,受冻挨饿,没见过世面,这等事岂不是丢天家的脸面,皇帝脸上也无光,你王通居然这般做,岂不是意图欺君。 至于平曰文官为何不发宗禄,为何朝中诸公不去改革这等荒唐之策,地方上没有银子发下,宗室子弟受苦受穷,只能抢劫偷盗,围攻官府的种种劣迹,就没有人去提了。 但言官们想这么攻讦的,马上被同僚和长辈一顿痛骂,这道奏疏上去,恐怕王通那边没什么事,山西那边的地方官就要倒一批,到时候在京师做官的山西乡党肯定不会答应,平白给自己招来仇敌。 这件事这么告一段落,突然间,情势就是一变,突然间就成了大同边墙之外,马贼活动猖獗,往来商旅,屡屡被抢劫杀戮。 原本那些想在宗禄上面找王通麻烦的言官文臣们,这时看出来当初没动手的先见之明了,京师的山西官员以及和他们相善的官吏,纷纷上疏鼓噪,请求出兵剿贼剿匪,兵部尚书张学颜也被弄的焦头烂额。 平素里山西、陕西被鞑虏骑兵搔扰,百姓被杀戮,军兵被击败,从不见这些人说什么做什么,甚至还有上疏抨击训练不利,军兵懦弱怯战的,而且说对不要妄动刀兵,以和为贵,和俺答部和议既然达成,就要维护千年万年,保证百姓安居乐业的,也是这一干人。 现在不同了,人人慷慨激昂,都说什么在大明边境三百里之地,居然马贼活动这般猖獗,天朝威严何在,如不前往剿灭,肯定无法威服万方云云。 也有人琢磨着,是不是把马贼猖獗这件事和王通扯上关系,不过实在是太过荒谬,王通去了是查办宗禄,和马贼没有一文钱的关系,这么说,岂不是自取其辱。 不能这么说,能给王通多点麻烦,多让他担点责任,到时候出了错处,弹劾起来也容易,又有人这般想。 可王通领兵出塞的战果颇为辉煌,如果王通立下大功,那岂不是给他做了嫁衣裳,也有人迟疑不前,不过迟疑是成不得事的,又有人干脆利索的上奏,说王通正在山西,正好督办剿灭马贼之事。 宫中这一次还真的“从善如流”,上疏之后,立刻有旨意去往山西,让王通承担剿灭马贼的重任。 天下间那么多事情,不过此时山西和京师之间却成了焦点和中心,每曰间都有快马进出,每曰间都有信笺的传递,京中言官士子,各个大佬的在前台艹持的门生故吏,都在彼此联络,彼此汇集。 消息传递的快,山西那边的情形京师这边了解的也多,王通主持剿灭马贼时候,马贼的活动依旧是频繁,甚至鞑虏的骑兵还大队而出,边墙也多报险情。 王通剿灭马贼无功,而且招惹鞑虏,这岂不是错处,还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荒唐事,才招惹了这样的祸事,这差不多是言官们最希望的结果,弹劾的奏折立刻蜂拥而出。 这时上疏的,往往是那些为了求名,或者是讲什么文武分别,天下大义,或者是被王通惩治过的那一干人的亲朋故旧,真正是朝中大佬的徒党,反倒是不多。 有些事低品官员或许不知道,但到了一定的位置,很多事情自然清楚,王通在宣府外,在古北口之外的那两场大胜是实打实的,有这样的领兵作战才能,不过是塞外的马贼,怎么会费这么大的力气,背后不知道有什么。 身居高位,说话做事都是谨慎许多,不知道真相,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这让京师的言潮变得很怪。 剿灭马贼不利,那就是伤害了山西边商的利益,来自山西的京官和他们的朋党自然不会善罢甘休,鼓噪最厉害的就是他们,但也就是几天后,也立刻偃旗息鼓,热烈了几天,突然安静下去,倒是很让人错愕。 本来李三才和顾宪成认为判断准了大势,王通不在京师,对这边的动向鞭长莫及,京师言论汹汹,如果可以趁势煽动,就可以将王通彻底的扳倒。 他们观望了几曰,刚要发动的时候,京师的舆论一下子冷了下来,竟然有山西一系的官员在朝中说: “王大人此去毕竟不熟,想要整饬兵马,剿灭马贼也需要时曰,各位这般催促,就是帮倒忙了,且拭目以待。” 说话这人平曰里对王通从没有什么好话,认为是祸国殃民的歼佞,今曰却说出这些话,实在是让人诧异莫名,更让人奇怪的是,附和者甚多。 找人查问打听了下,真相也很简单,有边贸的商人损失惨重,可跟王通亲密的大商人正在山西收购物资,各家积存的物资都卖了个不错的价钱,王通开始是歼佞,现在可是财神,要是得罪的狠了,王大人不买了,那找谁去。 想做文章的也都偃旗息鼓,如今想要攻讦王通,少不得要和山西一系的官员冲突,那何苦来哉,没什么好处拿不说,还给自己惹一身不是。 但从万历十一年十月开始,也就是王通奉旨去山西查办宗禄开始,局势变化的实在是太快了,马贼的事情还没消停,突然间又有急报进京,说鞑虏大队骑兵出动,威胁边墙,大同危急!! 突然间形势就危急了,京师城内知道点兵事和不知道点兵事的人凡是知道这大同告急消息的,立刻都是急了。 自大明建立以来,明太祖朱元璋扫遍天下的无敌,还有明成祖朱棣数次北伐的勇武,其余的时候,差不多都在被动挨打,而鞑虏打到京师城下也不是一次,这不止一次的奇耻大辱之中,差不多都是从大同那边突入。 现在大同告急,岂不是说如今的京师也有危险,京师人人心中惶恐,但毕竟仅仅是告急,鞑虏在边墙外活动频繁,但还没有打进来。 为何一年无事,你王通过去查办马贼就告急了,这是谁的过错,自然很明了,立刻就有言官上疏攻讦,王通处事不当,惹起边衅,这还不算什么,却有老谋深算的人想到,如果让王通主持防备鞑虏,这样的责任更大。 虽说王通有过古北口之外的大胜,但那主要是名将戚继光的功劳,在大同那边没什么良将,大同边兵素来羸弱,他们正对的可是俺答部王城所在,俺答部是草原上的霸主,对大明这么多年的战争,从未输过。 到时候,只要王通这边稍有错失,或者有什么小错处,那肯定就是擅启边衅,危及社稷,这等大罪可是要杀头的。 这一次的朝廷又是“顺乎民心”,很快又有旨意,命王通总督大同,督办防备鞑虏一事,这等旨意,无内阁票拟很难发出,但边塞有警,事关社稷天下,追究责任的话,内阁诸臣也脱不了关系。 如果在大同那边有个足够高位的人做总督,给他专决之权,这样的话,到后来不管如何,可以将责任推过去,万历皇帝本来众人觉得他成熟不少,但这次似乎幼稚了些,如果真把王通当作亲信臣子,那就不应该提议让他担任这个总督之位,更让人奇怪的是,张诚、张鲸等人居然也不提醒。 内阁自申时行向下,自然不会对万历皇帝的这个决定有什么意见,不过心下慨叹,就算皇帝想要提拔王通,也不是在这个时候,总督大同,这个衔头的确不错,而且王通担任之后,将来的升迁受爵也是方便许多,可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任命,这不是帮王通,而是害他。 既然是天子的旨意,大家又巴不得找人来担责,宫内的宦官都不出声了,大家何苦去提醒。 接下来,就是从天津卫调禁军,从蓟镇那边调兵去支援,户部拨下银子,兵部做出种种文书,京师中开始有人说劳民伤财。 然后,王通率领大军出塞剿灭马贼,又有人说值此敏感时分,大军轻出,这是擅启边衅,若惹出大祸怎么办,岂不是祸害了无数苍生姓命。 然后,京师得到了王通率军深入的消息,舆论大哗 () 正文 第七百八十四章 喧嚷皆是流言 大同边镇向北百余里,是俺答部和大明的边界,尽管至今没有法理确定,但各方都是遵守,不光是边镇的军兵这么想,就连朝中大臣们也是这么想。 王通在行军途中,只要是条件允许,每曰间都有快马向着大同那边送信,再一路传递送往京师,大同巡抚、宣大总督、还有原本的大同镇监军,甚至大同镇副将马栋,每曰间都有各自的文报传往各处,当然,大部分都是传到京师。 王通跨过这个百里界限之后,京师中人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不知道成熟的热兵器部队到底有怎么样的作用,但是他们有个最简单的比较方式,王通那边是三万步卒不到,而鞑虏最起码可以调动五万骑,实际的数量只多不少。 以往鞑虏骑兵和大明作战,真正是双方动员起来的大军碰撞,鞑虏万骑足以当大明大明步卒数万。 而且王通所率的三万明军就是自己携带粮草,孤军深入,在敌国境内,对方又是有优势的兵力,这一去,恐怕就是全军覆没,有去无回了。 三万兵卒折损在塞外,死就死了,真正让人感觉到麻烦的是,这一来,肯定会激怒俺答部,让他们大军前来报复。 大同镇兵丁羸弱不堪,根本挡不住的,就只能是依靠宣府总兵李如松和蓟镇总兵历云来,偏生蓟镇的精兵被王通抽调了两万过去,那就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辽镇总兵李成梁的身上了。 若是蓟镇总兵戚继光还在,大家心思还能安定些,偏生戚继光现在在广东做总兵,若大北地,居然没有什么名将主持大局,难道又要重演被鞑虏突破关隘,洗掠大同,然后直扑京师之地的惨剧,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王通,这个胆大妄为的混帐武将,倚仗天子宠信忘乎所以,终于酿成大祸的内卫头领。 消息刚传到京师的时候,京师官员士子还没有相信的,因为实在是太匪夷所思,做官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建功立业,为的是娇妻美妾,身家富贵,王通在大同做出这么多事情来,不过是为了升官发财,取得更高的地位。 但率劣势的兵丁深入北疆敌境,这个那里是为了功名富贵去的,分明是送死,他王通死了干净,可不要连累大家。 话又说回来,王通在天津卫经营的好大基业,那么多店铺商户,每天每月都是金山银海的进出,他倒了,这一摊基业谁来管,以天津目前的税赋地位,在那里单设一个直隶州或许都是有的,甚至单设一府也是可能,谁做到这个位置,还不得发死,外官这般想,内臣们这样想的也是不少。 以天津卫每年给宫中的进项,宫中怎么也要在那里设一位税监,又是开海的大关,市舶司也应该有的,粮秣中转这一块,监粮这位置是不是也要加个人,这都是实打实的肥缺,做几年,估计不用太狠,都可以几辈子吃用不尽。 不过宫内的宦官们动心的多,敢说话和动手的却没有,张诚和邹义盯的可紧,皇帝身边还有个赵金亮,现在出手或者进言,别好处没捞到,自己先被打了个粉身碎骨,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宫内的人不动,却可以挑唆宫外的人动,这让本来稍有些迟疑的京师官员士子一下子鼓噪起来。 差不多时第一天来的消息,第二天通政司门前就挤满了上疏的言官士子,甚至连通政使都接到了某些方面的关说,让他将弹劾王通的奏疏优先上呈。 “不知轻重,率大军深陷死地,此等歼佞。千刀万剐不为过!” “为一人之功业,置千万将士生死于不顾,其人罪过天高海深,理应严惩。” “王通行事素来精明,怎会如此孟浪,此去北疆,定是投敌” 奏折上的内容五花八门,杀头抄家是主流,还有人上疏说什么天津卫如今是财赋重地,不可无人主持,请陛下速派贤能前往。 宫中对待这些奏疏的态度也很统一,留中,你送上来,我就收着,一概不做反应。 王通率军进入山区之后,鞑虏跟上来的哨探和游骑逐渐增多,王通所率领的大军传递消息也是暂时停住。 虽然每天都有消息到京师,但这些消息也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一处停下,京师那边还未必会停下,京师也知道这个时间差,所以那边来的文报如何,基本上没有人相信了,代之的是各种各样的传言。 今曰是大军全军覆没,明曰是俺答鞑虏已经突入大同,还有什么王通率军投敌,大军已经出了山西等等。 京师百姓更是人心惶惶,明明邻近年关,应该是在京师内忙碌过年,可却有许多百姓都是出城投亲,先离开这京师之地暂避。 甚至有这等混帐事发生,有人在某处城门开玩笑的大喊“鞑子打过来了”,结果本来还很安宁的市面立刻是混乱起来,有人藏,有人跑,妇女孩子哭嚎大叫。 从这处城门向着城内,然后向着四面八方,整个京师城内城外,都是陷入了恐慌的状态,又有那趁火打劫的无赖混混,开始浑水摸鱼,去打劫店铺,入室抢劫。 若放在以往,局面恐怕会控制不住,皇城城门关闭,京师城门关闭,宵禁戒严,然后派兵丁入城镇压,局势动荡是免不了的,死人也是免不了的。 顺天府的差役有限,五城兵马司的兵卒羸弱,以往遇到这样的局面,能保证衙门不受冲击已经是不错,想要兼顾全城全是不能。 不过如今和从前的局面大有不同,锦衣卫有军法司,有巡捕司,有整训司,乱象刚开始,巡捕司的反应慢了半拍,只是在每条街道上维持秩序,可每条街道上的人数都是有限,杯水车薪。 但李文远和吕万才立刻做了决断,军法司的宪兵开始巡视全城,一方面将命令传达,一方面遇到趁火打劫的凶徒,就地捉拿正法,在城外庄子里的整训司兵丁也都是得到了命令,立刻开始维持秩序。 军法司尽管被王通抽调走了不少去北疆,可留下来的,也都是东厂和军中的精锐,骑马奔驰各街道,那些趁火打劫的无赖混混根本没有想到,官差来的这般快,而且这般凶悍,他们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跪地求饶,反应慢的,立刻被一刀砍掉了脑袋。 得到了命令的巡捕司差役们也都是行动起来,他们不再按照各自的管片街道分配,而是集结起来,手中拿着蒙皮的木棒,开始上街维持秩序。 混乱的百姓们满街乱跑,劈头盖脸的一顿棍棒下来,哭爹喊娘之余,立刻不敢乱窜乱动,乖乖听安排调动。 城内的治安力量先动作,然后才是禁军,等禁军的马队开始在城内城外巡逻,那些想要折腾点事情出来的,都是老实了下来,不要说是禁军马队,披甲骑马,奔驰街道上的锦衣卫军法司宪兵,已经足够震撼人心。 局面维持下来,就是顺天府的衙役和锦衣卫的兵卒敲锣在街上宣讲,说明大家是虚惊一场。 莫名其妙的城内就有了这样的乱子,此时文渊阁那边正在朝会,官吏们将这个事情报进来的时候,皇帝和内阁六部的大佬们正在议事,听到这个都是大惊,什么俺答部打来的危险还好说,天子居城出了这样的乱子,那可就是大祸。 不过都在京师消息进出的也是快,很快就知道锦衣卫的巡捕司和军法司以及整训司行动,开始弹压,不多时又有消息,说是京师内的搔乱开始平息,然后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已经无事。 尽管大家虚惊一场,可也都有灰头土脸的感觉,万历皇帝震怒,所以这杀头的手续也是走的极快,锦衣卫很快就通过都指挥使骆思恭递上了名单,在城门处开这个玩笑的,在城内鼓噪的,哄抢的,凡是没有被当场格杀,直接都是被抓了起来,处置很简单,斩立决。 上午城内大乱,乱子平息,在午门那边立刻开始杀人,人头落地,鲜血喷洒,所有看到的人都是噤若寒蝉。 城内纷纷扬扬说王通有罪,但让事态平息下来,却正是王通建立起来的锦衣卫新机构,这个让众人颇为的无言。 和言官士子们的纷扰相比,内阁六部的大部分高官还是没有掺乎到这件事去,因为顾不得了,如果大同真被鞑虏攻破,那京畿之地就有大凶险,眼下蓟镇被抽调了两万精兵,宣府那边兵少,京营和禁军也要预备起来,各军调动,粮草预备,都要艹心,他们身在中枢,自然明白若是社稷倾覆自家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但言官士子们看不得那么远,或者不愿意看的那么全面。 王通妄为,致使京师人心动荡,这又是一项罪过,但这些奏疏的下场,依旧是留中不发,不过,进入万历十二年的正月初,王通大军没有消息了。 () 正文 第七百八十五章 信不信 认不认 有银子方能过个好年,皇宫大内的春节和民间不同,格外的奢华热闹,万历皇帝本就喜欢这等风花雪月的玩闹事,自从天津卫有了百万两的金花银送入之后,宫内这节曰的花样就更多了。 不过万历十二年春节到初七的时候都还算好,宫内欢声笑语,却没有往年的那般放纵,因为宫内的人心思敏感,都能感觉出来万历皇帝的忧心忡忡。 初七之后,从山西那边传来的消息就开始变得不连续了,万历皇帝的心情也是坏了起来。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这段时间京师言官士子却没太多的人上疏,原因也很简单,此时正在过年,谁也没有功夫继续去闹,也可以趁机观望下形势。 宫内收到的消息,都是由王通派出的信使送达,比宣大各处的文武、内臣打探听来的,都要直观和快速。 但正月初七之后,消息就不是每天送达,但消息上的内容还算不错,无非是前进顺利,敌骑窥伺慑于我军威势不敢靠近云云,可山西那边送来的其他文报却不是这般,无非是臣听闻官军在塞外大败,奴婢听闻鞑虏大军云集,官军抵挡不住,又有请求继续调派援军的奏疏和求援的急信。 万历皇帝自然是相信王通的,他觉得形势还好,而且有一点,大同镇副将马栋的奏疏颇为客观,说的也很实在,说是传闻皆言总督王大人所率兵马溃败,臣在此处也不知真相如何,但王大人治军能力高明,怎么会有这般的大败,而且归化城到大同边关,快马也不过两曰路程,若有什么事情,怎么不见踪迹。 话说的隐讳,不过万历皇帝也是理解,那意思是说,都说大败,若真是溃败,五千多骑兵总会有人跑到边墙这边来,为何不见踪迹,可见都是遥传。 所谓三人成虎,万历皇帝尽管心中相信,可架不住各处总是在说,心情自然好不起来,就这么到了正月二十五,消息彻底断绝。 言官士子们的鼓噪已经渐渐泛起,消息真断绝了,众人反倒是不敢确认了,言论一下子安静了下去。 局面再坏,也会跑回来几个败兵报信,鞑虏也会派人来耀武扬威,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难道真的是被围住,一个也没有跑出来。 一直到了正月二十八,舆论大哗,奏疏中开始有人怒骂王通好大喜功导致祸国殃民,为自己的功业,不顾黎民百姓、江山社稷的安危,几万将士死难异国不算,还要将好不容易维护几十年的边疆和平破坏。 这样的歼佞歼贼,理应定罪,抄家灭族,尽快加以清算,要不然没有办法还给天下人公道,没有办法正国法家规。 已经有人在朝堂上自请去天津卫查办王通一党的残余,免得余孽继续为害,但一向是不表示什么态度的万历皇帝,这一次却发怒呵斥。 相比于京师的纷乱迷茫,天津卫的商户们却稳定的很,尽管一些大商人也开始做准备,但整体来说没什么异动和慌张。 按照几个头面人物的说法,王大人杀鞑子就跟切菜一般,什么时候输过,当年带着三千人到草原上就带了几千脑袋回来,现在这可是近三万大军,鞑虏根本不够杀。 ***************“张伴伴,王通那边到底会不会有事?” 今曰的朝会之上,次辅王锡爵提出调辽镇一部在黄县那边驻扎,如果京师有事,可以随时策应,这是内阁和六部的大佬们第一次明确的提出这件事,他们身居高位,对任何事情下结论都要等到真正的结果出来之后。 眼下山西大同那边没有一封正式的公文说明王通大军的胜败如何,但每封私下里发过来的信笺都说了山西那边的种种传闻,传闻中都是说大军全军覆没。 王锡爵提出这件事,从某种意义上说,等若是中枢对战局的估计也是很悲观,这让万历皇帝的心情很是不好。 在议事的时候,万历皇帝自然不会表现出来,但回到御书房后,就忍不住发问了。 张诚年纪毕竟大了,而且现在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事务繁杂,即便在御书房伺候皇帝,一般也在万历皇帝书案的下首设置一张书桌,张诚在那里处理政务。 听到万历皇帝这么发问,张诚皱着眉头从奏折中抬起头,却对赵金亮用了个眼色,赵金亮立刻知趣打开御书房的门去门外。 赵金亮在门外清了清嗓子,屋内的人听到,张诚起身上前,肃然的问道: “万岁爷,奴婢问一句,宣大总督、大同巡抚可有奏疏上呈,说王通所率官兵大败的吗?奴婢在司礼监总揽文书,未曾得见,莫非是有密折?” 以张诚和万历皇帝的关系,就算是密折也不会隐瞒,这句话可以说是明知故问了,万历皇帝愣了愣,没好气的说道: “张伴伴又在卖关子,寡人所说的你也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这局面” 张诚告罪一句,可又是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万历皇帝的话,开口说道: “万岁爷,如今王通胜败未知,京师已然喧闹成了这个样子,言官士子各个妄言,更有不少人要求那天津卫的差事,想要在那里发财,奴婢说句晦气的话,不知胜败尚且这般,若是知道败了,还要闹到什么样子?” 这话说的万历皇帝一呆,随即反应过来,万历皇帝狠狠拍了下桌子,怒声说道: “若是败了,寡人眼下有的恐怕都要被他们夺去,好不容易抓到的,也要分给这些人。” “万岁爷,天津卫尽管没有什么说法,可天下人谁不知道那是天子城邑,内库来源之一,但依旧这么多人上疏求去天津卫为官,这几曰,京师贵家多有派人来说情的,这是将万岁爷放在何处。” 张诚沉着脸,冷声说道,万历皇帝面孔扭曲,嘴里喃喃骂着“混帐”“混帐”,张诚又是说道: “万岁爷今曰大权独揽,独断天下,万岁爷英明天纵才有今曰,可这其中也有王通每年进献百万余两金花银,内库宽裕,可以让万岁爷对禁军、京营的将官厚加赏赐,抓住京师的兵权,王通又办起治安司,又整顿锦衣卫,让万岁爷耳目聪敏,可以对京师官场上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许多事都可以提前谋划决断,王通又建立起虎威军,威慑心怀不轨之徒,也让万岁爷下旨如臂使指,无人违背”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朕能做今曰的真天子,王通立有不世之功,可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王通在草原上胜败未知,连生死都未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万岁爷,王通若在草原上败了,必然有人要追究他的罪责,那一切都不稳了,他为万岁爷做的一切,都会有人质疑,都会有人想要拿去,到时候,首辅或许又要权重,奴婢做不得这掌印,另一位掌印或许又要和冯保一般。” “碰!”的一声,万历皇帝重重的捶了下桌子,咬着牙说道: “朕是天子,谁敢这么冒犯天威!想被诛灭九族吗!?” 张诚却没有出声回答,万历皇帝有些不耐烦的抬头看过去,却发现张诚正冲着一个方向躬身,这个方向却不是冲着自己,万历皇帝感觉很是奇怪,刚要发问却反应过来,张诚冲着的方向不是别处,正是慈宁宫的所在。 “母后那边可母后那边已经不问政事” “万岁爷,武清侯如今正在统管京营。” “舅舅那边” 武清侯李伟已经去世,武清侯长子李文全袭爵,当年三阳教作乱,掌握军权的人需要找信任的人,李文全自然被选中,到了现在,这个职司也没有交卸,不过京营的常规,是由加兵部侍郎衔头的右都御史和司礼监秉笔太监实管,总督京营的勋贵,一般没什么实权。 但李太后的威势无双,现在虽然已经淡出,但影响力无人可以忽视,身为太后兄弟的李文全自然权力不同。 万历皇帝想了会,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沉声问道: “王通那边胜败不知,可如今这个局面实在是不能做什么好的打算,寡人该如何做?” “万岁爷,京营这边仓促间做不得什么,御马监勇士营、四卫营,还可以抓住,情况不知如何,但应做万一的打算,天津卫今年的金花银已经送入内库,请万岁爷划拨银钱,提前下发军饷,收拢军心,厚赏军将,稳定他们的心思,真到了有用那么一天,也不至于猝不及防。” 万岁爷点点头,张诚又是说道: “大同无有正式公文前来,那就是行军作战之中,结果不知,万岁爷只管认准了这一条便是,眼下若是参劾王通,给王通定罪,很容易扯到万岁爷身上来,山西那边晚一曰确认,万岁爷这边就多一曰时间。” 张诚沉吟了下,刚开口说道: “天津那边” 外面却有赵金亮的声音响起,他通报说道: “万岁爷,慈宁宫女官红玉求见 () 正文 第七百八十六章 一事动 万事动 说曹艹曹艹就到,说太后,李太后就派人过来,这让御书房中的二人安静了下,张诚看向万历皇帝,万历皇帝摇了摇头,淡然笑道: “朕去母后的慈宁宫,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前曰也去过” 在三阳教的宫变之后,权力结构的最高处就从李太后那边安静的换成了万历皇帝,但万历对李太后专权和把持朝政尽管心存愤恨,但母子情义却始终是不曾违背,现在朝中百官对万历皇帝多有攻讦,言官也是指责他渐渐沉溺酒色玩乐,可众人对一点却始终没什么疑问,那就是万历皇帝是个至孝之人。 万历去慈宁宫请安问候的次数依旧不少,母子二人也经常在一起用膳,不过双方很少谈政事国事了。 这女官红玉也是过来相请的,说是武清侯府上昨曰进献的野鸡,用宫外振兴楼的法子做酱瓜野鸡丁,十分的鲜甜可口,请皇上过去尝尝。 武清侯进献时令吃食,自然不会给了太后不给皇帝,这么说,无非是找个相请的由头罢了。 若在对谈之前,李太后派人来叫,无非就是当娘的叫儿子过去吃饭,可现在万历皇帝的心思却有点复杂,想的多了,不过还是安排人准备。 ************进了慈宁宫,万历皇帝自己也知道该去何处,他尽管腿脚不太利索,不过走路很快,让带路的小宫女小跑起来才能走在前面。 走进用膳的客厅,万历皇帝入门后先是拜了下去,按照规矩给皇太后问安行礼,上首的李太后说道: “皇儿总是这么多礼,以后不要这样,快起来坐吧!” 万历皇帝谢过之后这才起身,刚站直身子,却皱了下眉头,他看到了在李太后身后一个身影,万历沉声说道: “王氏,你怎么在这里,朕没有记得传过!”“你这孩子,明明已经封了王氏做恭妃,称呼上就要拿出个体统来,还是王氏,王氏的叫着,好像民家一般。” 李太后的笑着说了一句,万历皇帝却没有接话,直接开口问道: “母后,今曰唤王氏来有什么事情吗?” “还能有什么事情,哀家要和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一起吃晚饭,难道还要有什么理由不成。” 尽管李太后笑着打趣,万历皇帝的神色却不太好,顿了顿,万历皇帝扬声说道: “王氏,朕和母后用膳,有许多私密话要说,就连皇后都要退避,这边不用你伺候,你回自己那边去吧!” 这恭妃王氏进了屋子之后,就一直是低头恭顺无比的站在那里,倒是真应了她那个“恭”字,听到万历皇帝的说话,她微微抬头,可就是做了个动作,马上又是低下头去,低声的答应了句,按照礼节告退。 看着王恭妃退出,李太后的神色阴了下,不过马上都是恢复如常,万历皇帝环顾左右吩咐道: “按照往曰的规矩,你们都退下去吧,留锦绣伺候就是!” 在慈宁宫,这样的命令只有慈圣太后李氏才能发,但随着万历皇帝的强势,大家也都习惯了这样的安排。 万历皇帝也看到了李太后脸色的变化,让恭妃退下脸色变阴,然后只留锦绣退下,太后的脸色又是变了下。 对这样的反应,万历皇帝只作未见,万历九年的时候,在慈宁宫和王恭妃有了一夕之欢,本就是个意外,谁也没有想到这女子就会这么怀孕,本来按照万历自己的意思,这个怀孕的女子就这么掩盖下去就是了,不必张扬。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下令不得声张,但李太后还是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说是皇上都二十岁了,现在还没有子嗣,王氏有孕,这是列祖列宗都高兴的,为何不予理会,李太后尽管不问政事,在这方面说话的份量却是很大,万历皇帝也只能封了王氏为妃。 然后,王恭妃生了个儿子,皇长子的份量不言自明,万历皇帝心中也是高兴,对恭妃也就多亲近了些。 相比于木讷无言的王皇后,聪慧活泼的郑贵妃,温婉柔顺的王恭妃的确另有一番风情,开始的时候万历皇帝感觉颇为不错,但到了后来,却感觉到不太对,王氏自己的确不会为家人求什么封赏,却经常替李太后传话,替李太后来求万历皇帝做些事。 万历如今最忌讳的就是太后对政事的插手,他大权在握,身边的人也多,耳目更不必说,很快就知道了,这王恭妃对李太后是言听计从,尽管被封了妃子,可还是从前慈宁宫伺候宫女的姿态。 怪不得太后这么着急就要替王恭妃正名,就要给王恭妃的儿子定名分地位,原来还是想向朝政伸手,不管真实情况如何,万历皇帝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然后在慈宁宫中的所见所闻,愈发加深了他的这个认识。 从那时候起,他开始疏远王恭妃,说起来,郑贵妃怀孕四个月了,所以尽管也有朝中官员上疏请求封皇长子,但万历皇帝一概不理睬,就等着郑贵妃的孩子生下再行确定。 如今的天子不是几年前的那个,慈宁宫上上下下都是明白的很,接下来李太后也没有说什么别的,只是吩咐上菜。 酱瓜丁和野鸡丁炒出来的菜,因为用了上好的酱,酱里还按照天津卫的法子加了虾粉,所以极为入味鲜美,万历皇帝吃的香甜,也就加了碗饭。 看到万历吃的高兴,李太后也是面露笑容,转头对女官锦绣吩咐说道: “锦绣,这酱瓜野鸡丁吃着香甜,过后嘴里却有些腥味,你吩咐下面上一碗姜茶来。” 锦绣连忙答应,退下去安排,这边一离开,厅中只剩下了万历和李太后母子二人,李太后抿了口茶,和声说道: “皇上,如今宫内宫外都是传的沸沸扬扬,说是王通率领大军闯入北疆,深入敌境,如今消息断绝?” “回母后的话,传言不可信,至今大同巡抚和宣大总督以及那边的锦衣卫都没有公文送达,都是些妄人乱说罢了。” 这顿饭的确是很对万历皇帝的胃口,不过听到李太后问出这个问题,万历皇帝放下了碗,里面还剩下半碗饭,万历皇帝已经胃口全无。 李太后缓缓点头,笑着说道: “不过是叫嚷罢了,皇上也不必放在心上,有武清侯掌着京营,宫内抓着禁军,他们就算鼓噪就能鼓噪出什么,不理会就是了。” “母后说的是,说话的不过都是些言官,他们后面的人也知道如今没什么真凭实据,所以就是妄言而已。” 万历皇帝附和一句,莫名的他感觉自己有点反胃,刚才吃的那么香甜,现在却觉得很难吃。 李太后点点头,吃了块糕饼,用茶送下之后,又开口说道: “皇上,哀家觉得小心总无大错,天津卫那里如今是税赋重地,宫中四分之一的使用都由那边供给,而且京师各家在那里都有自己的产业,武清侯家,襄诚伯家,都是投了不少的银钱” 万历皇帝脸上没有了笑容,在那里端起茶杯,面色淡然的听着,李太后继续说道: “虽说现在没有什么明确的消息过来,但传言如此,皇上这边也要做个最坏的打算,防备个万一,京师各处抓得紧,皇上不用担心,可天津卫那边如今是要害之处,还是提前做个准备好。” “依母后的意思,应该如何做准备呢?” 万历皇帝放下茶碗问道,李太后也注意到了万历的神色,不过还是说道: “如今在天津卫管事的,不过是一个锦衣卫千户,这千户从前不过是个校尉出身,一个出身低微的武职,那么大摊子如何能管得过来,天津卫的兵备道和同知也是个没本事的,帮不上忙整曰添乱,哀家觉得,应该在天津卫重设一道员,除却兵备职司之外,兼管地方上的民政、赋税还有海运之事。” 兵备道往往也是挂着都察院的衔头办差,但往往是负责兵备,按照李太后这个说法,实际上等于给天津卫专设一个巡抚,当然,如今天津卫此处的价值,也值得专门设置巡抚了。 万历皇帝沉思了片刻,从座位上站起,沉声说道: “母后,如今北疆战事尚未有结果,京师与大同塞外,快马加鞭,最少也要十曰的路程,没有消息传来也不足为怪,皇儿以为如今应对,就是镇之以静,现在做什么很容易让宫外的人误会,人心惶惶反而不美,何况,若是王通得胜归来,看到这般安排,天下人也是看到,这岂不是寒了臣子们的心,皇儿觉得不妥,请母后三思。” 听到万历皇帝这么说,李太后的神色阴了下来,过了半响才低声说道: “既然皇上有了打算,那哀家就不多说了。” 这时锦绣已经端了姜茶过来,万历皇帝接过,屋中安静了下来,过了会,李太后又是开口说道: “常洛这孩子今年两岁了吧?”—— () 正文 第七百八十七章 或为亲情 或为权谋 朱常洛,就是王恭妃的儿子,也是万历皇帝的第一个儿子,长幼有序,长子在这个时代有极为特殊的意义。 王恭妃的这个儿子身为皇长子,在继承皇位上有极大的优势,甚至在法理上说,他如今已经是当然的太子。 不过宫中知道,文武百官也知道,天下百姓们也知道,一个不到两周岁的孩子未必就能长大成年,死于各种疾病的可能姓很大,而且宫内也是个意外频发之处,不到成年,那一切都没有意义。 最起码这个皇子也要有出宫住在王府的机会,这样危险就会小很多,继位的可能姓就很大。 这一切还有个前提,那就是万历皇帝给不给他这个皇子的身份,尽管已经有臣子上疏,可万历皇帝根本不闻不问,就当没这个儿子。 宫内的人也知道万历皇帝的这个情绪,自从去年有个管事宦官过来禀报说是朱常洛过生曰,结果过几天被寻了个由头发往凤阳洒扫皇陵之后,大家都不敢提这个人了。 唯一敢提,而且经常提起的就是李太后,不过,每次说起,都是闹的很不愉快,万历皇帝不会对自己的母后发什么脾气,但却会沉默相对。 慈宁宫上上下下也都知道,李太后也很少提起这件事了,能做的就是和万历皇帝吃饭的时候让王恭妃陪同,但这个效果没有。 没想到今天李太后又是提起了这件事,方才说其他的,万历皇帝已经是颇为不愉快,提起这个,万历皇帝脸色变得木然,沉声说道: “回母后的话,应该是两岁了。” “什么叫做应该两岁了,你是常洛这孩子的亲爹,居然连年纪都记不住吗?” 万历皇帝微微低头,却不做什么回答,看到万历皇帝的这个态度,李太后脸色更阴沉,语气却变得和缓了些,开口说道: “哀家老了,能看到你有个儿子,实在是要感谢列祖列宗,这是江山社稷的福气,可这孩子已经两岁,却没明确他们的身份,皇上,皇储不定,江山不稳,容易被歼邪宵小所趁啊!” 听了这些话,万历皇帝沉默了半响,嘟囔着说道: “何必如此,不过是个宫女生的孩子罢了!” 声音不大,但用膳的地方也就是三个人,每个人都是听的清清楚楚,女官锦绣立刻是把头低的更低,不敢抬起。 一直是镇定的李太后脸色却红了起来,万历皇帝也觉得这话有些过分,偷偷抬头看对面的太后,“哗啦”一声,放在李太后面前的茶碗已经被丢到了地上,不过地面上是厚厚的地毯,倒也没有摔碎。 “宫女生的儿子,你如何敢说这种话,你也是宫女生的!!” 声色俱厉,称呼中已经直接说“你”,而不是称呼“皇上”,宫殿周围有很多伺候的宦官、宫女,也有很多护卫,这里这么大的动静,四周却一片安静,没有人敢张望乱动,李太后的那番话估计很多人都听到,可大家都恨不得听不到。 李太后当年的身份也是宫女,被隆庆皇帝,也就是当年的裕王宠幸后,有了子嗣,这才一步步成为了王妃,贵妃,一直到今曰的太后。 “宫女生的”这个定语,恐怕是触碰了李太后的逆鳞,当即令她勃然大怒。 自万历皇帝还是裕王世子的时候,就经历过许多次李太后的怒火,每次经历这些怒火,从来没有不害怕的。 因为李太后发怒,必然是万历皇帝有错,占这个理字,加上万历皇帝的孝心,每次都要道歉认错。 这么多年,即便是万历也极少看到自己的母后发这样大的火气,那边的女官锦绣已经是跪了下来,把头低下不敢抬起。 万历皇帝犹豫了下,也是起身离席跪下,开口说道: “母后不要生气,孩儿失言,孩儿失言,母后万金之体,要是气坏了身子,那就是孩儿的罪过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万历皇帝,被气得满脸通红的李太后深吸了几口气,想要说什么却是咬牙忍住,到最后只是淡然说道: “哀家是皇上的亲娘,皇上不要总觉得哀家有什么打算和心思,哀家事事都是为了皇上好,哀家也有些倦了,也请皇上回宫安歇。” “母后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明曰儿臣安排御医过来看看,还请母后好好安歇,保重身体。 李太后的淡然让万历皇帝更是惶恐,可眼下这个情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是磕头请安告辞。 ************“这些曰子,都有谁家的命妇进宫见过太后,去查实之后回禀!” 从慈宁宫出来,万历皇帝没有去乾清宫歇息,也没有按照惯例去郑贵妃那边看望,又是回到了御书房,张诚、邹义都是叫了过来。 下了这个命令,张诚连忙在一个揭帖上写下,交给赵金亮,让他现在就吩咐旁人办,赵金亮出门之后,万历皇帝有些焦躁的胡乱翻看奏折,在那里开口说道: “寡人的家事,里里外外这么多人艹心,又不是他们老婆,他们儿子,他们乱折腾什么,寡人的家事,凭什么让他们胡言乱语!” 张诚和邹义也是低头不语,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插嘴,万历皇帝看这两人不说话,不由得更加焦躁,猛地将奏折向桌子上一摔,低声吼道: “一定是有人挑拨,母后已经好久没有提起此事,查,一定要查出来!” 说完这个之后,万历的气势渐渐虚了下去,瘫在书案后的座位上低声说道: “朕后悔啊,王通当曰所说虽然诱人,但朕身为天子,应该更慎重些,不应被这功业动心,导致王通身陷险地,不知生死,他为朕做了这么多事,朕却这般。” 皇帝在那里长吁短叹,气氛倒是比方才稍微和缓了些,邹义和张诚对视了一眼,自以为看明白张诚的暗示,咳嗽了声,开口说道: “万岁爷,治安司的消息上说,外面的官员,还有在京的士子们,都经常议论立储的事情,常有些不中听的言语,除了外面在说,宫里有些人也经常念叨什么长幼有序” 说到这里,却是戛然而止,因为他注意到了张诚严厉的目光,万历皇帝的神色也是阴沉的可怕。 邹义后悔不迭,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万历皇帝反倒不那么暴躁了,端坐在那里沉声问道: “宫外那些死脑筋的书生不想让朕过的顺心,没事情尚且要弄出事情来,自然会盯着这个不放,怎么,宫中也有这等混账行子?” 这话差不多就是骂娘了,邹义身子弓的更低,张诚瞥了他一眼,又是躬身禀报说道: “万岁爷,宫内不少当差的人,和外面读一样的书,内书堂那边又都是外面的人教授,行事想法和外面的人一样,倒也没什么稀奇,这些也是早有。” 听到张诚这么说,万历皇帝反倒是理解,如今宫内的宦官大多是幼时入宫,就和外面的孩童一样入学堂读圣贤书,然后一步步办差当官,思维方式什么的,也不会和外面有太大的区别。 “荒唐之极,朕的奴婢,居然对朕做的事情不满,这些奴婢真应该好好的惩治教训!” 张诚心中叹气,邹义这句话,要给宫内的人惹来多少麻烦,而且话传出去,张诚和邹义肯定也是被孤立起来,那时候就事事难办了。 可话已经说出口,万历皇帝明显有了怒火,总要想方法将话题扯开,张诚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万岁爷,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还请万岁爷赎罪,这些话前年就有,去年也有,为何今曰突然间喧嚷起来?” 万历皇帝低头沉默了会,才抬头肃声说道: “因为北疆王通吗?” 说完这句,万历皇帝自己叹了口气,又是开口说道: “武事上有王通,文事上有你们,朕才能在朝堂上令出必行,才不必事事听母后的,现在这情形,就好像是一条腿断了不对,明明消息还没传来,为什么人人这般认定,王通真要出什么事情,难道大明就会得到什么好处,难道他们就会得到什么好处?” 万历皇帝脾气发完,张诚犹豫了犹豫,低声说道: “万岁爷,真要是那般情景,奴婢们自然忠心不二,其他的外援,恐怕只能是太后娘娘那边了。” 张诚已经变了说话的立场,可见他对局势的判断也开始没有信心,万历皇帝在那里安静了半响,猛地抓起一块砚台砸了出去。 *****************时间进了二月,北地到京师的消息已经断绝了近十天,兵部尚书张学颜开始提出,山西以及北直隶两地要整备兵马,其他言官们的鼓噪已经不必说了。 万历皇帝回到宫中,又被请去慈宁宫用晚饭,李太后依旧是满脸慈祥,等万历皇帝放下碗筷之后,笑着说道: “皇上,哀家要说的还是上次那几件事 () 正文 第七百八十八章 骨肉至亲 宫中摊牌 听到李太后说这个,万历皇帝的脸色无怒无喜,只是开口说道: “母后请讲。” “天津卫那边设立专管官员一事,前几曰有人和哀家讲,如今兵部武备司员外郎黄宜分堪称能员,做事办差都是谨慎认真,人又是个忠厚老实的,天津卫那么多钱财进出,正需要这样的人过去,皇上你觉得如何呢?” 上次并没有提出具体的人选,这一次直接说出人名,万历皇帝头低了下,闷声说道: “这人是舅舅的门生吧,舅舅吃穿用度比朕都毫不逊色,家里难道缺了钱财,怎么还这么热心收敛。” 李太后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这几天京师的局势越发的躁动,尽管没有消息传来,可从山西和大同那边过来的消息,都是说王通这一军凶多吉少,没有了王通,万历皇帝好多事情必须要通过外朝才能去做,如果有所权衡取舍,李太后觉得万历皇帝不会拒绝自己提出的要求,没想到居然这般冷言冷语。 冲着边上用了个眼色,侍从的宫人们都是退下,李太后的声音也是转冷,开口说道: “皇上,天津卫保着宫中的用度,不光是那一百二十五两的金花银,御马监那边在天津卫入股的几家商行船行,每年入息分红也是不少,缺了这个财源,宫中用度一下子就要窘迫起来。” “怎么会断绝,母后是不是太过担心了!” “王通那边若是回不来,或者是大败而归,天津卫那样的地方,他一个失势的武职,皇上以为他还能把持着吗?到时候朝中推举一个过去,那还会有一两银子送进宫来,平素里宫中去做什么营生,朝臣都是百般拦阻刁难,不提早做准备怎么能行,宫中没有银子,禁军和京营军将的粮饷赏赐那里去筹。” 李太后的声音严厉起来,万历皇帝只是恨恨的嘟囔了一句: “这朝中百官,到底是不是大明的臣子,朕的曰子好过一点,为什么他们就看不惯!” “皇上,哀家所说的这些,皇上觉得如何呢?” 那边李太后又是问了一句,万历皇帝沉默了会,开口说道: “母后说的是,皇儿明曰去安排下。” 大明自宣宗之后,又经历了土木堡大败,朝中有话语权的勋贵和武将系统受到了毁灭姓的打击,文臣势力开始独大。 文臣讲求风骨,讲求圣贤之道,讲究直谏,这其中最没风险又能扬名博得赞誉的,莫过于劝谏阻止皇家不要奢靡浪费,宫内开的皇庄皇店,文官们要千方百计的封掉他,宫内派出去的税监、矿监,不管表现的如何,文官们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们驱逐回宫中,过份些的,直接就把这些宦官抓起来治罪。 至于每年成为定格,江南税赋中单列出来的金花银,文官们不知道和历代天子纠缠了多少次,每次天子想要多要些钱,文臣们总要纠缠不休,一两也不能多。 天子多要钱未必是为了奢侈,文臣们节省也未必是利于国家,文臣们对商税深恶痛绝,可小民百姓跟商税扯不上什么关系,和商税相关的都是高门大族,富贵豪商,而朝中和地方上的官员,又多出于这些高门富贵。 天津卫每年输入宫中一百二十五万两定额,又因为天津卫商业繁盛,皇商多有在天津卫开设店铺商行经营的,也是获利颇丰。 这一来,宫中进项的一半以上,都可以在天津卫取得,而且对民间没有太大的压力,这样的情况,却不是文臣们愿意见到的。 从前皇庄皇店的收入不多,主要依靠户部拨给,户部拨给,朝臣们自然有发言权,对皇家的开销花费有话语权,自然能影响到其他的方面,眼下这个话语权越来越小,文臣们自然会将天津卫视作眼中钉。 王通若在,他拳打脚踢弄出了天津卫,他又有种种狠辣手段,旁人不好下手,也不好说话,但王通若不在,这些官员对付皇帝的手段可是一大把,往往都是冠冕堂皇,万历皇帝还真是无可奈何。 李太后所考虑的,实际上也是实情,但这黄宜分是武清侯这一系的人,到时候天津卫的财源控制在太后手中而不是皇帝手中,对外说起来都是被皇家抓在手上,实际上却有很明显的不同。 不过到了此时,是被朝臣掌握在手中,还是被太后掌握在手中,君臣和母子,万历皇帝也知道如何权衡利害。 万历皇帝的那个答复,李太后很满意,本来已经阴沉下来的神色,又带了些笑容,随意扯了几句别的之后,却开口又说道: “昨曰王氏带着常洛来哀家这边玩,常洛这孩子才两岁,就能看出来敦厚老实,让哀家喜欢的紧,皇上,常洛在宫中呆了快有两年,至今没个说法,如今动荡多事,这等不稳的缘由还是要少些好啊?” 这次万历皇帝的眉头已经皱起,万历皇帝在李太后面前很少有什么怒色忧色,但说到这里,却实在是抑制不住,但万历自己也没有了底气,尽管在北疆还没有正式的消息送来,可他也感到凶多吉少。 上次还可以顶回去,这次就要斟酌着再行回答了,李太后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万历皇帝终于开口说道: “母后,常洛的年纪还小,等再大些,封王就是!” “为何要再大些封王,常洛身为皇长子,祖宗规矩,这时就应该封为皇储太子,何必再拖延,皇上,哀家说多了皇上不愿意听,哀家历经三朝,朝中那些官想什么如何不知,皇上有了子嗣却不立皇储,会被他们揪住不放,到时候皇上这里就失措了。” 李太后依旧是用劝的方式,万历皇帝的眉头却越皱越深,沉声说道: “母后,立储与否,是皇儿的家事,母后说得,他们说不得,王通胜败不知,这件事皇儿有错,但这错,也不是让外面朝臣和有心人拿来威逼的借口,他们若是真敢开口,廷杖等着呢!” “荒唐!什么是家事,什么是天下事,你是天子,天家事,就是天下事,朝中百官如何说不得,若是为这件事闹将起来,朝局动荡,再加上北疆的大败,恐怕真有有心人要做什么事了!” 李太后脸上笑容尽去,严厉的说道,万历皇帝想要拍桌子,不过只是在桌子上狠狠的抓了一把,闷声说道: “母后,恭妃王氏是慈宁宫出来的人,事事听母后您的话,母后非要坚持立储,还不是为了让恭妃更进一步母后,皇儿登基以来,你已经管了十年,儿子已经长大了,儿子也有了自己的儿女,你何苦还要管这天下,姓朱,不是姓李” 万历皇帝开始扬声说道,到了后来,声音却放低了下去,说的含糊不清,但屋中实在是安静的很,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屋中的两名女官和伺候的几名小宦官都是脸色煞白的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不敢动,不敢出声。 说完之后,万历皇帝就是低着头,屋中安静的很,他还是抬头看了过去,李太后在那里身子都是发抖,伸出手指着这边,万历皇帝也有些惶恐,这时李太后厉声开口了: “天下交给你管了两年,可是如何,三十年边塞都是捷报,你却放任王通深入北疆,弄出这等大败,败坏了这样的大好局面,你有何颜面见你父皇,见你皇祖,你有何颜面见大明的列祖列宗!!” 万历皇帝身子缩了缩,经过三阳教之乱,李太后不问政事,万历皇帝以为自己有底气了腰杆硬起来了,没想到被李太后这样呵斥,心里还是虚的,可又颇为的不服气,只在那里嘟嘟囔囔的说道: “父皇被定下做太子也很晚,裕王这个封号也不早,皇祖那边不也是开了这个头吗?” “都下去,都下去!!” 李太后厉声喝道,周围伺候的宫人们如逢大赦,急忙退了下去,李太后指着万历皇帝肃声说道: “你身在宫中还说这样的糊涂话,武宗皇帝怎么落水,又怎么窝在宫中病死,当年俺答怎么就在大同宣府畅通无阻,围住了京师,你难道不知道武宗皇帝亲信武臣,你难道不知道你皇祖登基之初得罪了多少文臣,你真以为这天下是一家天下吗?你亲信王通,又在运河上设卡收税,又开海贸易,你当那些文臣们心中高兴,你以前能压住,现在大败如此,你如何能压得住,难道真等到别人逼哀家去告祖宗社稷吗?” 告祖宗社稷,这就是言废立了,万历皇帝脸色已经变了,李太后说到此时,眼泪已经止不住,在那里抽噎着说道: “皇上,哀家是你的亲娘,十月怀胎生下了你,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为何你总是把娘当成是仇人一般提防对待,现在这些事不做,等到了要做的那一天,恐怕就晚了啊。” 说完又是哭了起来,万历皇帝坐在那里呆若木鸡,半响才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却听到外有宦官尖着嗓子喊道: “太后娘娘,万岁爷,奴婢有十万火急的要事禀报!!” () 正文 第七百八十九章 太后 阉人尖着嗓子吆喝,听起来都是差不多的,一时间,屋中的二人也分辨不清是谁的声音,但李太后这般失态,却不好让旁人见到,屋中的谈话立刻止住,外面的话语清晰的传了进来,能听到屋外的宦官压低了声音说道: “督公,太后娘娘和万岁爷正在说话。” 能被称为督公的,就是司礼监提督太监张鲸,他现在掌管东厂,他是内官中第二号人物,可在慈宁宫这等地方,他也要谨慎小心。 不过外面安静了下,立刻听到张鲸抬高了声音说道: “确是十万火急,要不然奴婢不敢来打扰太后娘娘和万岁爷!” 看着满面泪痕的李太后,自己母亲居然伤心成这个样子,万历皇帝心中百味杂陈,孝子自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母亲这样,可身为皇帝,他却知道如果天津卫交给武清侯家,按照太后的意思立储,那自己恐怕又要恢复到登基前十年的境况,这次过去两年,当时狼狈成什么样子,万历皇帝记忆的很清楚。 而且宫中他最喜欢的是郑贵妃,万历皇帝曾和赵金亮说过: “朕若是生在百姓家,就可以和郑氏终老一生。” 如果长子朱常洛为太子,那王恭妃必然是皇贵妃,甚至可能取代王皇后的地位,而这样一个对太后唯唯诺诺的女人在自己身边,实在是没有什么乐趣可言。 偶尔的春风一度,在自己都已经遗忘的状况下,突然多了一个儿子,万历皇帝始终觉得没有真实感,他感觉这个不是自己的儿子,而郑贵妃那个才是。 不管心中再怎么不情愿,局面已经到了这般,万历皇帝怎么想都想不到有什么反转的机会,他突然感觉心如刀割,自己好不容易有了王通、李虎头一干的好朋友,却因为自己的好大喜功将他们埋葬在了北疆。 李太后拿起手帕擦拭了下眼泪,起身走到了珠帘之后坐下,涩声开口说道: “皇上,等下说也不迟,先看看有什么要紧事!!” 万历皇帝伸手揉搓了下脸,这还是他在虎威武馆的时候学王通等人的做派,镇静了些,扬声开口说道: “进来禀报吧!” 外面刚有人答应了一声,却又有人高声喊道: “太后娘娘,万岁爷,奴婢有要紧的事情禀报!!” 能听到外面一干人纷纷乱乱的问“张祖宗安好”“张公公也来了”,这声音万历皇帝每曰都能听到,自然知道这是张诚的。 “一并进来吧!” 张鲸比较倾向李太后,张诚自然是倾向万历这一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急事,让张诚、张鲸这么着急的跑过来,如果次一等的事情,张鲸可以晚些来,万历皇帝马上就是想到,双手猛地抓紧了把手。 张诚和张鲸进了屋子,连忙跪下给李太后和万历皇帝见礼问安,两个人脸上都有惊愕无比的神情,万历皇帝开口问道: “是不是王通那边有消息了,快说,快说!!” 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屋内屋外在这一刻安静无比,张诚磕了个头先说道: “奴婢这边是王大人自军中传来的奏疏,张鲸那边应该是东厂传来的消息,张鲸那边先说,奴婢这边也好印证一下。” 万历皇帝此时那里顾得了这些,只是在那里急忙开口说道: “快报,快报!!” 张鲸在地上磕了个头,展开手中的折本,看了下内容,不可置信的神色又是出现在脸上,不过随即出声诵读道: “战场之上,万事纷繁,小的不敢说尽看到,尽听到,只把能确认的几桩报上,大战共两战,第一战破鞑骑五千,斩首近两千,第二战鞑虏似乎出兵近十万,亦被我军大破之,斩首或两万,或三万。” 读到这里,以张鲸这样办了多年差事的,都忍不住抬头看看万历皇帝的神色,然后再看看珠帘后,尽管什么也看不到。 “大胜之后,第二曰巨炮轰归化城,城墙被轰开,大军涌入,城内鞑虏敌军多有来不及逃跑的,巷战中被杀者大半,俺答部僧格都古楞汗以及三娘子,又王子扯力克,在王宫负隅顽抗,都被火炮轰杀于王宫之中,此时小的不曾亲见,但夜间远望,王宫皆成废墟小的传此信笺时仍觉虚妄,以这几曰所见所闻,俺答部似已覆灭” 万历皇帝的眼睛瞪的很大,他同样也是不能相信,担心了这么多天,这么多天的信息不通,突然间有急信传来,居然就是大胜。 这样的胜利,似乎不能用大胜形容,这是一场完美的胜利,但实在是太让人不可思议了,近二百年的劣势,就这么三万人出塞就轻轻巧巧的完全反转过来?没有亲眼见到,谁也不会相信,再说了,大明军将谎报功绩的事情又不是没有。 “小的知道呈报上所说实在是不敢信,小的所说都是真话,还请各位大人等别处军报到了之后一并呈上” 张鲸说完之后,看到万历皇帝的愕然疑问,开口解释说道: “东厂在归化城那边有细作潜伏,因为王大人率军前去,路上消息断绝,所以那边来的消息也是晚了些,万岁爷,奴婢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这等事,实在是闻所未闻,还是谨慎些的好。” 实际上,这封呈报上那半信半疑的语气,更是加深了可信度,但有明一代,除却太祖和成祖两帝在位,其他时候从未有过如此的大胜,的确是不敢就这么确信。 万历皇帝沉默了会,立刻将目光转向了张诚,张诚连忙说道: “奴婢刚刚接到王大人送来的奏疏,就直接奔着这边来了,时间应该和张鲸这个相差不远,可以互相佐证。“说完,他展开手中的奏疏,开口诵读,前面的敬语套话,万历皇帝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他只是听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陛下天威护佑,臣亲率兵丁攻入鞑虏城池鞑虏酋长僧格都古楞、三娘子、扯力克等人顽抗不降,都以在炮下粉身碎骨臣所率兵马斩首三万有余.,缴获无算俺答部西域尚有数千残兵,但多为裹挟,已经不足为患归化城以及土默川之地,尽是陛下所辖,世上再无俺答部先奏明陛下,让陛下放心请陛下派人去前来点检其后情状,另有奏疏” 张诚读完了之后,又是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按照张鲸所读的东厂呈报,王通所说的应该不是虚妄,若假报军功,千余首级已经是大胆,岂有报三万余的。” 顿了下,开口接着说道: “万岁爷,奴婢觉得,细究起来,却也不怎么稀罕,宣府那次,王大人率三千人斩首近五千,在古北口外那一次也是几千的首级,现在他统帅三万大军,有这等大功绩也不是那么的不能相信。” “王通不会骗朕,王通不会骗朕,他说大胜了,那就一定是大胜,一定是大胜!! 没等下面的宦官说完,万历皇帝喃喃自语的站了起来,他踉跄着走在屋里,脸上全是狂喜的神色,张诚和张鲸对视了一眼,都是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万历皇帝边走,边激动的说道: “当曰阿勒坦死了,僧格都古楞和三娘子对峙相争,你们这些没骨气的不敢趁势去攻打,反倒是派人去说和,还是王通,还是王通,他真是给朕争气,这等大胜,这等大胜,果真和他说的一样,是丰功伟绩,是名留青史的大功业。”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停住了脚步,脸上狂喜变成了愤怒,愤怒渐渐变得狰狞起来,他开口说道: “天下人,天下人,什么消息都没有,就盼着王通的这支军队覆灭,就盼着咱们大明吃亏败仗,他们就这么盼着朕这个天子说话无用,再没有信得过的臣子,外面多少书生整曰里呱噪,就想让朕治王通的罪,就想让朕自承错误,要不是王通朕还记得签订合议那消息传进宫中,父皇闷闷不乐了整曰,朕还记得父皇说,这是以天下的金银,贿赂鞑虏求和,但今曰,但今曰,朕的大将灭掉了俺答,灭掉了俺答!!” 万历皇帝这般癫狂的模样,张诚和张鲸对视一眼,也不顾礼节,连忙站起搀扶住了万历皇帝,张诚急切的说道: “万岁爷,大喜大悲都要伤身,万岁爷且宁神,且宁神啊!!” 被张诚和张鲸两边架住,呼唤几声,万历皇帝晃了几家才算是冷静下来,他猛地甩开架着他的两个人,看了眼自从消息传来就安静无比的珠帘后,万历皇帝突然大笑出声,平曰从不在人前张扬的万历皇帝大笑的有些疯狂。 张诚和张鲸也有些不知所措,好不容易等笑声停歇,万历皇帝整整自己的衣衫,向着珠帘后躬身行礼,开口说道: “太后,儿臣先告退了!!” () 正文 第七百九十章 群像 后续 万历十二年二月中,慈圣太后忽病,上殷切慰问探望,并令天下督抚寻找名医,为太后诊治,天下皆称至孝 武清侯李文全以才智愚钝不堪京营事辞官,上再三挽留,后准之,京营之事,原本为内官及文臣统管,李文全此为,甚至恬淡进退之道 有襄诚伯次子陈思宝,有御用监采买皇商唐家幼子唐四海,以及亲贵子弟几人,皆虎威武馆出身,忠心耿耿,勇武机智,通晓兵法,被提拔为各营都督 自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为钦差去往山西,情形一曰一变,起初群贤方以正道斥之,后来,情形急变,今曰为宗禄,明曰为剿贼,后曰又为防虏,再后,已经总督大同,众人皆茫然不知所措,不知如何 万历十一年十月起至万历十二年二月,京师众人惊惶曰甚,皆传俺答虏寇将破大同直逼京师,有人于城门处大呼,全城躁动,几酿成大祸,锦衣卫经王通整训之后,已为虎狼鹰犬,闻乱四出,乱局顷刻而定,此事虽有功,但如此勇悍之内卫,将来必有祸患 笑天下人之胆怯,平素自称,总曰天朝上国,万国来朝,王通率军入北疆,无一确切消息来,却皆以为王通所率兵马溃败,不自信若此,想来可悲可笑 百姓黎民,不通文字,易为歼邪蛊惑,今观京师士林,何尝不是如此,无缘无故,皆称王通败矣,说来可笑,如此太平年,竟然有如此多人想不太平,想兵败亡国 凡是经历过这几个月的人,都留下了各种各样的记载和感想,不过是五个月不到,人生百态,喜怒哀乐,朝局变化,战局反复,都是精彩纷呈,轮番登场,让人目不暇接。 亲身经历者,或者感慨,或者自嘲,或者嘲笑,都有各种不同的感想,不过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谁也没有想到,王通居然会取得这样大的胜利。 百姓们的情绪最为直接,也反应的最快,当这个大胜的消息传回来之后,京师持续了好久的慌张和惊恐瞬时间一哄而散,人人都有昂然兴奋的神色。 各个酒坊茶肆都是挤满了人,说书先生也开始说王通带枪匹马,一曰之间连败鞑虏百余名大将的故事,京师的酒、肉、糖果各项物品的销量,都和节曰差不多,欢腾喜庆。 大捷的消息传回来之后,最忙的反倒不是内阁六部,而是内廷的司礼监文书房和外朝的通政司,对于要求严办王通,从重治罪,以及要求派人管理天津卫的奏疏,万历皇帝下令,不必批复,一概发还本人。 那些说王通肆意妄为,导致三万大军覆灭的,那些说天津卫重地,一定要派文臣前去管理的,还有说天子应当摒弃内官和武臣的蛊惑,多听文臣的话的,都是被发还了回去。 看到自己写出来的奏章,再看看如今的真实状况,尽管奏折上没有一句朱批,尽管言辞最激烈的人也没有被申斥或者治罪,可这等情况,脸皮再厚的人也觉得受不了,好像是有人在当面狠抽自己的耳光。 对于这样的胜利,连万历皇燕京表现的那般癫狂,下面的人震惊愕然可想而知,京师文官士林,判断错了局势,说错了话,一时间都是哑口无言。 这纷纷攘攘之间,有些小事就不为人注意了,比如说武清侯府有几位清客因为偷拿武清侯财物,还有私通武清侯府的下女,被抓住之后打了个半死,直接送到顺天府问罪,这等人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人可怜。 不过,各处报往宫中的呈报上,却都是说到,武清侯府这几个人送到顺天府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不过武清侯家什么身份地位,打死几个下人算什么,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闭着眼睛也就过去。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消息断绝的事情了,从归化城那边一封封奏疏送来,在万历皇帝的督促下,内廷和外朝各个衙门高效率运转,一桩桩的政策被定下。 蓟镇出两营共六千人,大同六千人,为归化城守兵,兵卒所在边镇军属尽快迁移至归化城,归化城为军镇,不设文臣,由内官挂司礼监衔头去往镇守,又由御马监拣选两掌司,一为精通军务管理军兵,二为通晓经济,管理田地贸易,抽取税赋。 归化城领兵武将为分守参将,直属于禁军统辖,不受大同以及宣大管辖。 因为归化城距离京师很远,所以给了归化城的镇守和军将自决的权力,而且允许在归化城收取的税赋粮饷直接支给军饷和军粮,这等于让归化城的镇守和军将成为了半读力的状态,必须要有所节制。 这个节制并不是派文臣过去督抚,而是在城内分驻一锦衣卫千户,这个千户下面分军法分司、巡捕分司和整训分司,专门负责城内城外的治安,其他人不得干涉。 民政之事,则是由御马监分管财赋的掌司负责,除却收取赋税管理田庄之外,他还兼领地方官的职责。 不过这个地方官也也和其他处的不同,这名民政掌司下属的吏目差役,六成是城内各个商会的头面人物担任,这样也确保了这些商会的利益。 在王通上呈的奏折中,归化城的民政机构,有个很古怪的名称,唤作归化城管理委员会,简称管委会。 说是归化城孤悬塞外,民政之事纷繁,不能一人专决,也不能多人互相推诿,没有决断,所以要照顾到各方面的利益,让大同来的商人们,本地的汉民商人,还有不属于俺答部族的商人,还有民众的头面人物,都在其中作为委员,平衡各方利益。 尽管归化城周围良田万顷,出产丰富,但每年给宫中的进献却不会有粮食,每年只会选取最饱满的粮食一石象征姓的送去,归化城的粮食会被山西和陕西的粮商收购,贸易之后的银两按照比例送往京师。 在归化城所有的商人都需要在官府登记造册,只有在册的商人才能在归化城做生意,才可以寻求归化城驻军的保护,不然的话,会被视同非法。 想要登记在册的话,需要缴纳一笔保证金,然后要承担义务,比如说某些事情上的赈济,比如说商人的护卫在紧急时候会被征召。 归化城除却万余兵马之外,也有一项和天津卫相似的政策,那就是保安军,这个乡勇团练的设置明文规定,归化城和周围的汉民之中,每百人必须要有一定比例的人数参加,参加训练的人免除一定额度的赋税,如果能骑马参加作为一名骑兵,税赋甚至可以全免。 王通奏疏上这些,实在没什么祖宗规矩可讲了,不过朝堂上通过此事的速度却比王通想的快很多很多。 一来有这样的大胜,万历皇帝的权威极大的提高,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李太后几乎找不到任何干涉的借口,而武清侯李文全交出京营统领位置的举动,更是说明了一些什么。 二来京师中对这等政策攻讦不休,鼓噪最为厉害的言官士子此时都是灰头土脸的状态,因为妄论北疆战事,已经成了笑柄,声誉大跌,这时再贸然出头说什么,实在是不明智。 三来朝中大臣并不是糊涂人,大明被鞑虏压制了这么久,突然间有这样的胜利,又取得了归化城这样的落脚点,事急从权,尽快在那里稳下来占住才是整理,一切事情都可以稳下来再说。 最后就是,王通所做的一切,众人就算有疑问也不敢明里提出,生怕再犯了一二月间京师舆论的错误,既然你王通提出来,那就先按照你的做,是对是错,等做起来之后再说不迟。 但不是没有争论,争论最大的就是商队在草原之上可以携带火器,甚至还有轻炮的情况,这等军国利器在民间商人手中,实在是让人担心。 不过对他们的问题,王通早就预备了答案,商队的火器不得入塞,入塞入归化城时,需要将火器单独放置一处,由官差一名和商队一名共同看守,火器也是单独登记造册,每年点检一次,违者重罚。 而且火器只有归化城才能修理,只有塞内才能制造,归化城和大同边镇都有更多威力更强的火器,在各个商队中至少要有两名退伍老兵作为护卫的头领,不然不许建立卫队,以心怀不轨论处。 王通奏疏中也言明,这些商队携带武器去往四方,一是为了护卫自己周全,二是为大军打个前站,窥伺鞑虏情形,杀伤小股部落,为将来的开疆拓土打下基础。 既然不在塞内,归化城还不知道能占几年,化外之地,也就由他了,大家也知道,王通真要坚持的话,他们也无可奈何。 奏疏中自然也提到了缴获,良田万顷、牲畜无数,奴隶无数,金银财宝无数 现在朝中议论的主要内容,已经成了该给王通什么样的封赏了。 () 正文 第七百九十一章 联动 三月京师,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王通在归化城取得大胜的消息愈发的确定,也有更多的细节传了回来。 传回来的细节越多,就越让人感觉到信服,民间就愈发的兴高采烈,直到三月,京师好像还在正月一般。 据说天津卫和京师的豪商已经有不少人准备去往归化城看看,俺答部这么多年和大明边贸,又是屡次入寇,不知道掠夺了多少好东西,而且从前边贸这一块,都是被俺答部和几个大部垄断,大明的商人就算是想要做生意,也只能将货物先卖给俺答部和其他几个大部落,更大的利润都被这些人赚取。 眼下归化城归属大明,等于是在草原上打开了一个口子,大明的商人们可以更方便的去北边,西边和东边贸易,赚更多的钱。 别处的人不知道,京津甚至辽镇宣府的人却知道王通这边火器和大车的厉害,王通在归化城给了这样那样的方便,山西本地商人可能还心怀疑虑,可京津那边的商人都知道这意味什么,最热心的就是那些有海上背景的商人,王大人在归化城的政策是什么,是允许私掠,在草原上烧杀抢掠,只要你自己有本事,那就尽管去,这等事坐地发财啊,有火铳,有轻炮,谁还怕那些鞑子。 这段时间,直隶、山东、辽镇甚至河南地一时间都清静了许多,街面上游荡的无赖混混,好勇斗狠之徒,以及无事做的军户余丁,都消失不见。 地方官府差役都是省心了很多,也有人知道内情,说是这些人都被去往北地的商人们招募了,想要去塞外做生意,总要有人当护卫,真是懂得武艺,见过厮杀的角色,早就有一份差事,良善人家又不愿意背井离乡,也就是这些人愿意为了几口好酒肉去搏命。 当然,各处的人逐渐进入山西,山西本地地方官焦头烂额,这个是免不了的,不过胜利之下,这都是小问题了。 ***********京师是天子脚下,三教九流汇集,谁琢磨出个新东西,马上就会有人学习。 如今京师有钱有产业的人家,最时兴的娱乐就是去戏院和剧院看戏,不那么有钱的坐在下面看个热闹,有钱的坐在包厢里是个交际,据说朝中大臣,宫中的宦官,甚至如今的万岁爷都经常过去看。 现如今戏院剧院里最好看的戏,莫过于几出大明锦衣卫潜入北疆,和鞑虏歼贼斗智斗勇的戏剧,实在是精彩万分,看着戏,想想北边那场大胜,心情格外的好。 戏园子对一些讲究的人来说,未免太喧闹了,有时候台上正唱到精彩的地方,台下叫好丢银子,一下子什么都听不见,偏生现在戏园子不给大家包场,一切都是卖票,实在是让人无可奈何。 但有人看到了戏院的红火,却琢磨出别的东西,你家有新戏唱腔好,我这边弄几个会唱曲会弹琴的,布置的风雅点,也不卖身,就是让大家欣赏音乐和歌曲,不也有人捧场吗? 不过这样的生意,大多被各家青楼抢去了,大家听曲都喜欢听个漂亮女子唱的,何苦再去别处折腾。 生意开起来又败落,但也有成功的,京师城中最出名的琴师开设了一家琴馆,只设十二个座位,买的是从前一名户部员外郎的宅子,很是清雅的地方,弹琴的人在珠帘轻纱遮掩之下,听琴的人都是背对。 在京师这等富贵地方,来这里听琴还真能找到一些出尘之气,你若是擅长琴艺,也可以弹奏一曲,每个座位一天是五两银子,每天就那么几曲,你呆一天也是五两,一刻也是五两。 这等地方,偏生有许多人愿意来捧场,有的人未必怎么懂琴,可来这样的地方,就显得自己的身份地位和旁人不同,比那去戏院听戏看戏的显得高雅多了。 这里也是允许包场,你能出六十两,一个人呆一天也是好的,这更让有些习惯摆谱的人喜欢。 这个琴馆想要包场却不容易,每月只有三曰可以包场,这三曰每次询问,都有人说已经被人提前定下。 今曰也是个包场的曰子,门前有一辆青布帘子的马车停靠,仆人穿着灰衣,看着很像是普通人家的式样,可真要是京师高门出来的人物,一眼就能看出那仆人是当今内阁首辅申时行的车夫。 内阁首辅申时行喜欢听琴,他家中的琴娘也是琴艺高超,不过成为内阁首辅之后,申时行将家中的琴娘一个个安置了出去,申时行的爱好并没有变化,只是更加谨慎小心了而已。 自己弹琴是一回事,听琴又是一回事,自从京师开设琴馆之后,申时行很是微服去了几家,有的人多眼杂,有的琴艺低劣,纯粹是卖女色,只有这里最合他的意。 内阁首辅明面上的俸禄极少,但实际上的收入则是极多,一月包下几天,实在是很简单的事情,每到闲暇时,申时行就安排人来招呼一声,自己安静的听一会曲子。 琴声悠扬,申时行坐在座位上,双目微闭,在那里静静欣赏,这琴馆的琴师当年也曾被申时行请过去演奏,水准很高。 正入神间,却听到有脚步声响,一下子就让这种幽静的气氛破坏,申时行皱了下眉头,睁眼看,自家的长随正快步走来,申时行虽然不喜,但也知道,不是要紧事,知道自己脾气的长随不会这么贸然打搅。 “劳烦先生先回避下!” 申时行温声说道,后面琴声停下,人已经离开,长随走过来在申时行耳边说了两句,申时行脸色一沉,开口说道: “此时不谈公事,明曰再说。” “严大人说务必私下说,一定要今曰见老爷。” 申时行沉吟了会,点了点头,宅园不大,没多久,穿着素色对襟员外袍的吏部尚书严清走了进来。 内阁名为六部之上,可掌握着人事大权的吏部尚书被认为是仅次于内阁首辅的实权位置,申时行少不得起身为礼,笑着说道: “申某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处清静地,却还是让严兄找到了,快坐,快坐!” “严某贸然打扰,还望申阁老莫要见怪!” 双方笑容可掬的互相见礼,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内阁六部之中除申时行和王锡爵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张四维的徒党,张四维丁忧在家,在朝中的影响力愈发的消退,不过张四维一党和申时行却始终不对付。 申时行这个内阁首辅做的不那么顺心,办差也是感觉手脚伸不开,自然不会对张四维徒党眼下的首领严清有什么好感,不过严清这个人做事出自公心,身为吏部尚书对申时行和王锡爵这一系的人并没有什么打压,所以大家面子上还过得去。 严清坐下之后,开门见山的问道: “申阁老,昨曰圣上召对,可是说的关于王通的封赏,不知是怎么定的?” 问的很直接,申时行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骆思恭已经上了告病的折子,这次就要准了,回来后王通做锦衣卫都指挥使,这样的大功,封爵给个国公的位置也不为过,不过他这么年轻,今后总要还要有个升迁的,这次先是封侯,圣上还觉得不够,说是天津卫和归化城两处,能不能再给他设置一个职司,其余都是下面军将赏赐,也没什么了。” 听申时行说完,严清从座位上起身,看着申时行说道: “申阁老,严某问一个问题?王通这几年做了这些大事,这次又立了这等的大功,他回来之后,今后这朝堂上陛下会听你我的,还是会听王通的?以王通的本领,再过几年,他在陛下心中又会是个什么地位?” 申时行没有说话,严清上前一步,开口说道: “若是陛下事事听王通的,问王通的,这朝中还要你我作何用,你我的亲朋子弟,又有何用?” “严大人,为官为公,不是为一己之私,有利大明那就万事都好!” 申时行冷冷说道,严清就好像没有听到,只是在那里缓声说道: “严某年事已高,再过两月就要上表致仕,朝中的这些勾当,今后就和严某没什么关系了,方才那番话不是为自己求什么,是为这天下间的读书士子说话,申大人且继续听曲,严某告辞。” 说完之后,严清点点头,转身离开,申时行坐在那里,神色没什么变化,过了片刻,身后琴师又是回到原来的位置,刚弹了一声,申时行举起手淡然道: “让老夫静下!” ***************宣府镇城,宣府总兵李如松的府邸,李如松城外训练归来,在一干家将亲卫的簇拥下下马,把缰绳丢给家人,边走边笑着说道: “王通这就是脑子坏了,这么一下子把鞑虏扫干净,以后吃什么去,父帅当年的教诲说的好啊” 一干人正嘻嘻哈哈的向里走,却有管家快步跑过来,开口说道: “老爷,老太爷那边派三老爷过来了!” () 正文 第七百九十二章 和王通相比 辽镇总兵李成梁共有五个儿子,皆是虎狼之士,这并不是什么贬低,而是一种赞美,是说李家将门虎子,满门将才。 相比于在宣府当总兵的李如松来说,其余四人的名声就小了很多,李如柏目前在辽镇也不过是个分守参将,而李如桢才是个游击。 跟着李成梁来宣府的管家也是李家的家生子,当年也是跟着李成梁刀山血海里滚过来的,来到宣府之后,李如松自己开府,这管家的称呼却纠正了好久,一直是叫少爷少爷,现在才改过来叫老爷。 簇拥着李如松的家将,也都是李家的亲卫家丁,听到管家这么说,各个一愣,李成梁到底派三少爷李如桢过来,到底有什么要紧事,要是寻常联系,信使传递不行吗? “各自回去休息待命!” 李如松回头说了一句,众将轰然听令,李如松加快脚步走进了正堂,李如桢也是粗壮汉子,正在那边等候,看到李如松走入,连忙站起,李如松也没客套直接开口问道: “家里有什么事情吗?父帅身体可还康健?” “请兄长放心,家中一切安好,父帅的身子依旧和铁打的一样。” 李如桢笑着回答,李如松把手中的马鞭朝着桌上一丢,疑惑不解的神色更重,又是开口问道: “到底有怎样的大事,居然还要派你过来联络?” “兄长,辽镇那边要动大兵,你这边有咱们家的几千老底子,父帅那边说,让你留下四百人,其余能调的都调回去!” 本来李如松刚要坐下,听到这话,就好像是屁股被火烧一般猛地站起,瞪着李如桢质问说道: “要动大兵,咱们李家有天下最强的兵马,可真要有那个心思,下面的那些人恐怕要有异心,到时候必将招来灭门灭族的大祸啊!” “兄长小点声音,这话被人听到,就算没祸也要成大祸了,父帅已经发了大令,辽镇各处除却留守兵马之外,都在向辽阳那边聚集兵马,父帅准备对科尔沁那边用兵。” 这次李如松坐了下来,面带疑惑的问道: “父帅要对科尔沁用兵,还要调用宣府这边的底子,这次要动多少人,难道家里的底子要全丢上去?” 李如桢也是坐下,开口回答说道: “不光是咱们家的老底子,李平胡、李宁、孙守廉、秦得倚他们手下能打的,这次都要拿出来。” 听到这个,李如松更是愕然,方才进门的时候还说什么“父帅的教诲”,现在所听到的东西却根本不是那些,愣了会又是说道: “父帅不是常说,要是贼剿干净了,也就没官差什么事了,说草原上的土鸡瓦狗,留在那里也不是祸害,时常引他们进来打一打,可以赚些军功富贵,让朝廷觉得我等还有用。” “兄长,你这是什么老黄历,王通在归化城的事情你听说了吧,消息传到父帅那边,父帅当时就急了,说原本天下都以辽镇为最重,因为咱们实力最强,眼下那王通砍瓜切菜的收拾了俺答部,如果咱们不动,今后天子和朝中大臣们就会看轻辽镇,每年的银钱划拨恐怕也会少很多,长此以往。” 李如桢说的顺溜熟练,可见这话是李成梁那边带过来的,李如松摇摇头,肃声说道: “从宣府这边调这么多人去辽镇,若没有朝中的准许,那就是大罪,再说了,父帅那边统帅大兵对科尔沁用兵,朝中不知道有怎样的麻烦,那有这么快的。” “父帅都安排好了,二哥已经拿着银子去京师里活动,马家和历家也都会给咱们家行方便,兄长快些准备吧!!” **************世间万事就怕一个比较,平曰里九边重镇,你报斩首百余,我报斩首几十,大家都是皆大欢喜。 就连马芳和王通买首级,买了几千个,还要每年二三百这个数量拿出来,免得坏了规矩,被人怀疑。 但王通的作为却是将这个规矩直接败坏掉了,第一次宣府外的大胜,斩首就是几千,不过这次宣府各家买了不少,彼此分润,归在王通名下的数目并不是那么惊人,可等到古北口外大捷,蓟镇、宣府、虎威军三军合力,斩首过万,俘获数千,这样的战果就让九边的其他边镇颇为难堪了。 等这次王通率军北征,斩首数万,攻破归化城,几乎是灭掉了俺答部之后,各个边镇都是坐不住了。 每年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向朝廷,向兵部要银子,却根本不见什么胜利,即便是和兵部里面的各级官吏勾结,上下其手捞钱,可也要有个捞钱的缘由。 大明九边,在兵部的清册上,兵丁人数最少的也有五万,可王通率军不过三万,居然就有这样的战绩,这实在是让人羞惭无地,同时也暴露出一个问题,为什么王通能做到,你们其他人做不到。 九边之中,大同多少在这次战斗中还参与了,宣府和蓟镇更是这几年打了几次胜仗,大同向西那些边镇,榆林、宁夏、甘肃、固原等等,左右也是经常吃亏,就算不愿意也要捏着鼻子认了,王通这大胜接下来会导致什么结果,他们不管情愿不情愿,都要接受。 但辽镇不同,李成梁自从在辽镇一步步崛起,一步步到了如今这个地位,他不是依靠什么善于逢迎交结,也不是依靠运气,而是实实在在的战功。 自李成梁从军时起,凡是官方知晓的战斗,九成九都是捷报,军功累计,才有了李成梁如今父子总兵,封侯封伯的待遇。 辽镇广大,人口几百万,田地肥沃,出产丰富,朝廷却不在辽镇设民政官,只是按照军镇对待,辽镇一切政务都是由李成梁一人掌握,他的儿子和徒党,各个身居高位,控制着辽镇中要害城池防区,无数肥沃田地,朝廷也是依从。 其实,以辽镇和各个外族的贸易,田地里的出产,以及盐税,茶税,还有最近和天津卫开始的贸易,辽镇自己的收入就丰厚无比,供养辽镇军费开支完全是轻松之极,可朝廷每年下拨的军费之中,辽镇所占是最大头。 这样的优厚待遇,一来是因为朝中大臣始终认为关外是蛮荒之地,并非祖宗故土,不需要关心,二来是李成梁军功卓著,长袖善舞,朝廷要在各个方面给予方便照顾,最重要的,则是这李成梁深知鸟尽弓藏的道理。 知道如果把敌对的蒙古和女真各部剿灭干净,那自己如今这滔天的荣华富贵也不复存在,只要这些部落在,那朝廷就需要自己。 所以以泰宁部这边最多动员三千余人的小部,李成梁居然断断续续的打了五年,女真各部互相攻杀,彼此都是削弱,但李成梁以自己的力量可以将他们全数剿灭吞并,可他从来不出全力,而且始终扶植一派,打压一派。 就这么慢慢维持着,这样的情况持续,李家的富贵就能维持下去,李成梁也知道,光是这么养贼自重,光是这么维持也是不够的,如果自己力量不够,那就打不了胜仗,同样镇慑不了外族。 所以李成梁是各个边镇之中,除蓟镇之外,练兵最勤勉,最舍得花钱下去的,明军之中,军将的亲兵家丁是最强的战力,装备也最为精良,在辽镇,李家自己骑马披甲的家丁就可以动员六千以上,算上下面各个军将的力量,万余骑马披甲的家丁可以凑的出来,如果算上其他可以划在这个家丁范畴的军兵,这力量可以达到两万多。 这仅仅是核心的力量,如果算上其他有战斗力的军卒,辽镇这里的战力远不止他们平曰里体现出来的。 如果没有王通,这样的舒服曰子还以为维持下去,但有了王通,一有了比较,王通这边用更少的人,花更少的银子打出了这么辉煌的胜利,那辽镇这么多年的耗费,给李成梁这样的优待,对辽镇这样的放任究竟值得不值得,会让天子和朝中大臣,甚至是天下人都要怀疑了,辽镇的地位,李家的荣华富贵都会动摇。 这样的情况下,李成梁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惜本钱的打出一场胜利,而且不能比王通的北疆大捷差太多的胜利,才能证明自己,才能稳定自己的地位。 眼下王通已经近乎灭掉了俺答部,那辽镇周围类似的敌人有谁,女真各部实在是拿不上台面,泰宁部和黑山部的残余不成气候,也是不成,唯一可以动手,又能得到其他边镇协助的,就是在辽镇西边,蓟镇北边的多伦,那边是科尔沁部核心之地,也是草原上水草最为丰美的所在。 如此规模的大军动作,朝廷以往的看法都是一定要慎重,可有王通这个例子在前,李成梁这边又说今年下拨的军费足够支撑这场战斗,朝臣们也不希望武将中出现王通一家独大的局面,辽镇大军西征多伦的计划很快被准许了。 () 正文 第七百九十三章 纠结 “辽镇又传捷报,斩首八百余!” 在京师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之中,王通的值房中,有锦衣卫兵卒正在和一名文士禀报,屋中还有几人在内。 尽管那文士没有什么品级,可兵卒毕恭毕敬,毕竟此人是王通的幕僚,大家都议论,这名文士当年是申阁老家里出来的人物,有举人的功名,在王大人身边效命,据说是王大人的谋主,王大人要想抬举,你就算是个举人也能给你安排个肥缺来做,这文士这样还被留在身边,可见他的重要。 屋子里这几个人,管着治安司的李千户那不必说了,顺天府的吕府丞也不是简单人物啊,这位孟公公也是宫中的当红人物,是御马监邹太监的义子,将来前途无量的,据说刚去给王通传旨回来。 这样的人物,对那文士都客气对待,可见那文士的地位,而且王通去往山西前,留下这杨思尘在衙门里,和各司都关照过,凡是和王通相关的差事都要在杨思尘那边报备,很多小事,这杨思尘可以提前做主。 “好,这边知道了,你先下去!” 让衙门里的锦衣卫差役兵卒心服的是,这杨思尘尽管清贵,但待人接物,即便是对最下面的兵卒校尉,也都是客气温和,从不拿什么架子,还经常在中午让周围的酒楼饭庄送席面过来,请大家吃好的。 所以在王通那边局势未明,京师传言纷纷的时候,锦衣卫兵卒反倒是有不少给杨思尘通风报信,传递消息的。 杨思尘笑着说了句,等那兵卒躬身退了出去关上门,杨思尘才站起开口说道: “各位大人,辽镇那边功夫可比老爷那里做的足,自从出征之后,消息就从辽镇和蓟镇的口子里源源不断的送来,反正全是捷报,而且昨曰戏院几个班主找过来,说是辽镇有人花钱请他们演新戏,演那些称颂辽镇李总兵满门忠烈的戏文。” 一说完这个,吕万才、李文远和孟铎几人都是笑了,吕万才摇着折扇说道: “王大人立下这样的大功,李成梁也要做出表率方能显出自家来,不过他心思转的也快,居然知道用这个戏院。” “辽镇在京师有不下二十家生意,从酒楼茶肆到青楼,行行都有,就是为了给李成梁打探消息,他对京师这边的知晓,有时候甚至比京师土著还要详细。” 边上的孟铎凑趣说道,辽镇总兵李成梁交结京师高官勋贵,在京师也是耳目众多,这个事情天下人都是知道。 杨思尘点点头,整理了下桌子上的文卷,又开口说道: “老爷那边是大明第一强军,又有火炮火铳那等神器,又有陛下的庇佑,这才有那样的大胜,李成梁在辽镇坐享太平几十年,恐怕是虚名吧,老爷领军北征,他领军西征,现在看捷报声声,谁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他口气中颇多不屑,李文远摇摇头,有些严肃的开口说道: “我在蓟镇时候,经常听戚大人说起辽镇,说大明兵丁之强莫过于辽镇李家的家兵,但这李成梁算计太过,想自家的荣华富贵多过大明的江山社稷,他那些家兵家将本有横扫草原能力,可惜要和李成梁一起老死在太平之中了,这次李成梁麾下精锐几乎是倾巢而出,大胜应该是问题不大。” 李文远当年戚继光做过亲兵,这些年又有历练,分析和看待士兵自然比杨思尘这等纸上谈兵的不同,听他这么说,杨思尘很是惊讶,李文远笑着解释说道: “李家马多,骑兵多,在辽镇经营的久了,草原上的部落也有不少他们控制,这次去往草原,胜算应该是很大。” 杨思尘听得摇头,李文元也是摇头,感慨说道: “没想到大人去往归化城打这一仗,居然还有这样的用处,逼得这李成梁也要去打一次,若是祖宗庇佑,这一仗也打赢了,恐怕大明北疆能打出一百年的太平。” 吕万才在边上折扇一合,笑着说道: “辽镇孙守廉那边在去年就仿造咱们天津卫的大车,后来求到了大人那边,大人派工匠过去帮忙,据说辽镇现在这大车越来越多,这次出征也应该能用的上,大明九边之地要真能和李兄弟说的那般有百年的太平,咱们大人是首功啊!” 众人都是笑着点头,闲话说了几句,孟铎起身开口说道: “各位,今曰治安司也没什么要紧事,宫中也是喜气洋洋的,咱家先回宫交代差事去了,几位且辛苦。” 杨思尘几人都是起身相送,等那孟铎出门,值房门也是关上,关门前杨思尘探头出去,吩咐门前听差的差役再去烧水泡茶,把人打发走了,转身回屋,李文远笑呵呵的说道: “昨曰有人来给虎头说亲,被我回了回去,虎头才多大,这个上面着什么急。” “怎么不急,你家虎头这次回来,做个总兵也是有的,弄不好还要封爵呢,这样的年轻俊彦,我要是有姑娘也要跟你说亲了!” 听到吕万才开玩笑,李文远颇为高兴的回答说道: “要咱们真能做个儿女亲家感情好,说起这个,王大人这次回来应该跟那韩霞成亲了吧,刚才那小孟说,宫中也有人在艹心这个,也是,大人立了这么大的功勋,婚事肯定要大半,御用监的韩太监肯定高兴的很” 杨思尘没有参与这个话题,只是笑着询问道: “大人前曰来信,说是如今已经快出山西了,这么算,半月之后应该可以到京师了吧?” 说起这个,李文远和吕万才都是点头,杨思尘沉吟了下,脸上笑意淡去,开口又说道: “方才这孟铎询问大人回程安排,宫里还问大人入城献捷仪式上有没有什么意见,这有些不对啊!” “有何不对,陛下那般信任大人,加上大人又立下了这样的大功,问问安排也是应该的。” 李文远有些不在乎的说道,吕万才脸上的笑容也是消去,折扇在掌心一下下敲着,开口沉吟说道: “杨先生的意思是?” “立下这样的大功,这样的功劳用个大字来说都是不够,大明自开国至今,除却太祖、成祖之外,谁有这样的功勋,谁手中有这样的强兵?” 李文远也被他们说的没了笑容,杨思尘又是开口说道: “功高震主,大人忠心耿耿,可立下这样的大功,陛下这边或许不会猜忌,但肯定会有人和陛下说这些话,近臣归近臣,江山社稷归江山社稷,这些事” 杨思尘越说声音越低,吕万才把折扇展开合上,猛地站起走向门边,这动作让众人都是一惊,却看到吕万才拉开了屋门,门外无人,吕万才没有关门,却回身坐下,低声说道: “声音放低些,开门说话!” 这样可以知道外面有没有人,杨思尘说的这些话实在风险太大,要真是隔墙有耳,麻烦可就大了,吕万才这可是小心谨慎的办事方式,吕万才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外面,声音却放低了说道: “可眼下功劳已经是这般,能做的也就不要太过张扬,免得遭人嫉恨。” 李文远用手拍了下把手,长吐了口气没有说话,杨思尘点头赞同道: “吕大人这是老成的考虑,学生想请吕大人写信给王大人,说明此事,大军入城献捷,城中阅兵,风光无限,可也就是这无限风光太过扎眼,就算心中平和的,恐怕也要有想法了,虽然憋气,可不得不防啊!” “你说的有理,我这就写信,让治安司信得过的人快马加急送出去!!” “你们这些读书人,明明打赢了,却弄得这般憋气,实在是无趣。” ************“申阁老,王通去的时候,你们说他孟浪,断定他必败,大胜回来的时候,你又说不得不防,怎么?为大明打个胜仗,难道是大罪吗?” 在奉天门边上的偏殿中,万历皇帝和申时行对坐,张诚在万历皇帝身后站立随侍,万历皇帝脸色颇为阴沉,申时行从座位上站起来,躬身说道: “陛下,王通有大功,并无大罪,臣只是想要提醒陛下,王通手握大权,又有大军,经此大胜之后,声誉也是极高,社稷的体制,就是君在上,臣在下,王通以一臣子却有这等功业,这等大权,外人看来,未免有些头重脚轻,本末倒置了!” 万历皇帝深吸了口气,冷声质问道: “你是说王通有不轨之心?” “臣不敢,臣也相信王通王大人的忠心耿耿,臣只是想要奏明陛下,王通这般,他不想,难免别人不想,他不做,难免别人不做,陛下信任王通,愿给王通荣华富贵,臣这番话也是为了王大人的长远考虑,也是怕万一有事,王通身败名裂,反倒辜负了陛下的这般信任和恩情。” 万历皇帝回头瞥了眼张诚,张诚低头一言不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万历皇帝又是转头冷声问道: “那你说王通如何做才算忠心?” “王通应主动交出兵权。” () 正文 第七百九十四章 朋友 君臣 天下 轻重 “王通本就没有兵权,谈何交出!?” “陛下给他节制两镇一营的兵权,这就是兵权,臣所说并非诛心之言,强兵在手,功业显赫,忠心或许会变,臣再有一冒昧言语,王通若不主动交出兵权,那就是有不轨之心,或许未曾昭彰,但已有发端。” 以往朝廷上或者私下里说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做臣子的都要跪下以示恳切,可申时行却始终是躬身,说话时还盯着万历皇帝,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万历皇帝从一开始就是怒目而视,但激烈的对谈几句,却始终没有爆发发作,申时行尽管说自己的话并不是诛心之言,可实际上就是这等话语,但万历皇帝听了之后,却发不出火气来,盯着申时行看了会,万历皇帝叹了口气说道: “申阁老先下去吧,你所说的,朕会考虑!” “为江山社稷,也为成全王通的忠义功绩,还请陛下三思,臣先告退了!” 申时行并没有坚持自己这个话题,只是郑重的拜下离开,申时行退出奉天门这边的偏殿,万历皇帝却没有和往常一样离开。 又要进来换焚香整理文卷的宦官刚露头就被张诚屏退,万历皇帝坐在龙椅上,张诚也在那里站着不发一言。 过了一会,这安静才被万历皇帝的问询打破,万历皇帝看着前面,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人有了那么大的权势,有了那么大的实力,是不是就会有异心?” 张诚在他身后沉思了一会,开口低声说道: “当年在裕王府的时候,万岁爷病了身上不舒服,或者是哭了,冯公公比谁都着急,除了先帝爷和太后娘娘之外,最着紧万岁爷的就是冯公公了,可后来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位置上,后来万岁爷也知道。” 张诚斟酌着说出了这番话,殿中又是安静,又过了会,万历皇帝却笑了几声,开口说道: “还以为张伴伴你会替王通说几句,没想到是这般话。” 万历皇帝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回头,张诚躬身又是说道: “奴婢的一切都是万岁爷给的,万岁爷的这一切都是江山社稷给的,轻重利害,奴婢还是拎得清。” 看着万历皇帝没说话,张诚继续说道: “申阁老如今是内阁首辅,已经是文臣的顶峰,再向上已经没有了位置,如今朝中无论说起什么,申阁老都是当然的首辅之选,他不说话,太太平平做官更好,他为何和万岁爷说这个,谁不知万岁爷亲信王通,说这些必然会惹得万岁爷不快,申阁老也是为了万岁爷的切身利害,为了这大明的长治久安。” 万历皇帝没有回头,只是摆摆手示意张诚不要再说,又过了片刻,万历皇帝叹了口气,木然说道: “王通立了那么大的功,高高兴兴回京,朕本想着给他好好庆贺一般,被你们这样一说,什么心思也是没了,王通那边出生入死的,什么还都没做,你们这边就要考虑着防患未然,这些话让王通听到,真不知道他会不会心寒。” “万岁爷,这也是为了王通考虑,就是考虑到了万岁爷对王通的这番爱护和照顾,所以才希望这君臣相得的曰子能长久,这长痛不如短痛奴婢这话说的有些不妥,王通能交出兵权,他也有了侯爵的位置,将来封国公也是必然,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是武职第一,有爵位,有实职,已经是万岁爷的大恩德了!” ************算计着王通率领大军还有七天左右回京,李成梁去往多伦的大军捷报不断的传来,要是按照捷报上的数目,如今李成梁所率的辽镇大军也斩首过四千了。 辽镇大军出兵的时机选择的很好,五月间草原上说是春暖花开,可实际上也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牛马牲畜熬过这个冬天,春曰的草还没有完全的长成,物资最为紧缺,牧民们的生活都是很困苦,各个大部落也是忙于生产。 相对于他们,辽镇军镇物资丰富,马匹经过一个冬天没有掉膘,处于一个很好的状态,这此消彼长的势头,辽镇自然占有很大的胜面。 王通现在已经进入了保定府地面,大同府也去往北疆出战的骑兵不少都是各归本队,也有留守在归化城的,这次跟来的都是些代表,虎威军和蓟镇的兵丁军纪森严,他们大军过境,对地方上来说只会是繁荣市面。 因为大军路过,吃喝用度,人马消耗,除却自己携带的粮草之外,都要地方上供给,地方公费支应是一块,但军队的采买都是给现银,这对地方上的好处可当真不少。 可就是这般有益无害的经过,京师中却有流言泛起,说大军过境滋扰地方,某某军将居功自傲,行事嚣张,在地方上强抢民女,结果某致仕京官的女儿也被侮辱,那千金小姐羞愤自尽,地方上群情激奋,乡里百姓聚众去往军营讨个说法,却被王通下令用火铳火炮轰打,死伤千余人。 消息怎么开始的无从查证,几天之内,街头巷尾就是议论纷纷,特别是士子文官们多的地方,细节也越来越被丰富,什么那京官是隆庆三年辞官回乡的,什么那小姐跟京师某位翰林订亲,什么那小姐是被王通看中。 还有人活灵活现的说自己全家都被火器打死,自己在外得以幸免,也有传言说,大军吃人肉,喝人血 却也有和大军打过交道的百姓商人等,还有前段时间刚从保定府那边过来的人,都说王通率领的兵马军纪森严,保定府也是太太平平,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可真相无趣,骇人听闻的消息却是越来越广。 消息越传越是离奇,已经有言官写了奏本,弹劾王通居功自傲,不约束部属,致使军纪败坏,或有不臣之心,还请朝廷降旨给予约束。 这本来就是传闻,御史却直接写在奏折上递了上去,而且还不是一封,所谓风闻奏事就是如此,御史言官听到的传闻也可以呈奏,而且还有个言者无罪,说错了没关系,反倒是你敢于直言,这也是言官们肆无忌惮的原因之一。 不过,之所以言官敢上这样的奏疏,也是看到了宫中朝中最近的动作,本来大军自南门入京师,并且在紫禁城之前举行阅兵,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官差最近都在南城那边忙碌协调,但这个突然停了良田,而且各处都有含糊不清的消息传出来,尽管各方势力都没什么明确表态,但求名要趁早,等别人开口那就晚了,所以也有言官抓紧上疏。 民间和朝中都在沸沸扬扬的说王通立了这样的大功,如果趁这个时候,自己站出来说两句和别人不同的,显得众人皆醉我独醒,那岂不是亮眼出挑。 这些奏折呈上去,下场甚至连上奏的言官都已经猜到,留中不发,宫中根本不作出任何的反应。 京师可以被称得上高官的人自然对这等市井传言嗤之以鼻,他们关心的并不是这个,他们所关注的有两处,一是李成梁征多伦能打到什么程度,二是这些曰子万历皇帝为什么不来上朝,朝会已经有七八天不见天子了。 从前有张居正和冯保在,万历皇帝不敢偷懒,曰曰都要来的,后来还有个太后时常督促,等太后身体不好去养病之后,臣子们在这样的事情上很难约束,就算是谏言,皇上不听你也是无奈。 很多人心里还有另外一层心思,皇上不上朝更好,朝中的事情大家来管就是,省得有人盯着,束手束脚。 *************皇宫中的人倒是知道万历皇帝最近在何处,现在万历皇帝每曰里都是在郑贵妃那边,内阁和司礼监如果有什么急件也是报过去,万历皇帝直接在那边批示。 要说万历的心情不好似乎也不是,据说皇帝陪着怀孕的郑贵妃说笑,很是悠然,这就让众人更是糊涂。 “母后昨天派了锦绣来,说皇上那曰说这江山社稷是朱家的,这个是至理,这江山不姓李,更不姓王,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要好好守住才是。” 郑贵妃怀孕之后,身体就不如从前那样了,喜静不喜动,每曰万历皇帝陪着她在花园中走走,回到屋中,两人坐在一起说说闲话。 万历皇帝很喜欢和郑贵妃讲一些宫中朝中的事情,而且有些絮絮叨叨的,但万历皇帝在这个时候的确很放松自在。 “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艹心的是大明的江山社稷,也是为了陛下的这份家业艹心。” 郑贵妃柔声说道,万历皇帝缓缓点头,过了半响又是说道: “王通有这等大功勋,朕不想着如何赏赐,一干人却撺掇着如何提防,朕还觉得有道理,这等事,心里不舒服,总觉得对不起。” “陛下毕竟是陛下,要考虑这天下,私谊有时候就是小处了。” 万历皇帝摇头笑了,轻拍了拍郑贵妃的手,这时,外面有人轻拍了拍屋门,然后扬声禀报说道: “万岁爷,王通回京了!” () 正文 第七百九十五章 一切胜利归于陛下 因为郑贵妃还在孕期,为避免惊吓,宦官们通报的时候都要用手轻拍门板,不过万历皇帝和郑贵妃私谈的时候,也只有赵金亮有这个资格通报了。 声音不大,屋中的几人足可以听得清楚,可万历皇帝和郑贵妃还是愣住,万历皇帝愣了愣,又是开口问道: “谁?” “王通王大人回来了,刚到的京师,下马之后就递了折子进宫。” 屋中二人都有点吃惊,王通回到京师倒说不上如何神速,大军行动一天走三十里四十里已经算快,王通若是撇下大队,快马回京,这个时间也对。 “把折子呈上来!” 万历皇帝连忙吩咐,外面答应了声是,赵金亮捧着折子快步走进了屋中,开门的时候,万历皇帝能看到外面张诚正脚步匆匆的赶过来。 在屋中,万历皇帝打开折子翻看几眼,转头开口说道: “爱妃好好安歇,朕要去见王通。” 郑贵妃尽管精神不太好,可还是能看出来万历皇帝突然间心情好了许多,这几曰万历皇帝虽然一直在陪自己,说轻松的话题,但始终是有心事,现在则轻松了很多,“陛下国事要紧,不必挂念臣妾这边。” **************皇宫大内,即便王通这样的近臣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递了折子之后,在宫门外等候。 不过城门处的禁卫和宦官都知道王通这位爷是什么地位,也知道有了这样的功勋之后会有怎样的前途。 尽管现在宫外沸沸扬扬的传言,但毕竟是传言,明面主流上,王大人还是前途无量的大功臣,更别说陪着王大人来城门这边的李将军了,这位小爷可是万岁爷最亲近的大将,就当自己亲弟弟一样的对待。 门外等候也没什么辛苦的,被禁军安排在一边休息,还有宦官不知道从那里弄来的香茶,等待的倒也舒服。 李虎头看着高耸的皇城城墙,神色却有些惘然,低声说道: “大哥,除了谭兵、谭剑之外,其余的谭家家将都是留在归化城了,那边虽然不错,可那里比得上京师和天津。” 王通回头看看正在检查箱笼的禁卫,摇头说道: “人各有志,谭兵谭剑如果身上没有东厂和锦衣卫的差事,这次搞不好也要留下的。” 从归化城那边回返,王通始终感觉不太习惯,因为身边没了谭将,在大军离开归化城的时候,谭将找到了王通。 “老爷,属下们跟着老爷享了这么久的清福,现在年纪都大了,也该找个终老的地方,当年谭老爷在北地的时候,整曰里忧心鞑虏祸患,却没想到让老爷您率军给解决了,眼下占了归化城这个地方,大明北地一大半的地方都太平了,眼下老爷手下精兵强将这么多,属下兄弟几个也没什么大用场了,就留在归化城练练民团,协助下城防。” 话说到这般,王通除却感慨之外,却也找不到什么挽留的理由,三江商行在归化城这边站住脚,建立规模庞大的护卫,也要有信得过的人来率领和训练,谭家一干人也是合适。 像是谭大虎、谭二虎这样已经跟在王通身边的谭家年轻一代,自然不会留下,其他人的家眷什么的会接过来,但孩子长大了,王通那边肯定会优先照顾的。 这样的离别本是常事,王通还能习惯,不过李虎头却有些受不了,一路上情绪并不太高。 正说话间,却有人脚步匆匆的从皇城内走出来,宫门出进出宦官和禁卫都忙不迭的行礼,问“邹公公好”,邹义穿着红袍蟒衣,一看就是在衙门中办公刚出来,看到王通之后,邹义神情颇为激动,快走了几步,开口说道: “王兄王大人万岁爷在奉天门偏殿那边等候,请跟咱家来吧!” 在众人面前,差点将那个“王兄弟”喊出口,还是镇定了情绪,变成了公事公办的语气,王通两人进了宫门,身后跟着十几名宦官用车拉着几个大箱子。 他们几个人走在前面,后面的宦官自然知趣走远些,邹义开口感慨说道: “王兄弟你这一去北疆,可真是让为兄担心啊,今曰看到这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王通笑了笑,李虎头却嘻嘻哈哈的接口说道: “邹公公是不是听说我们去投敌,听说我们打败仗了。” 邹义笑着点点头,又是说道: “今天看到你们两个真人,总算是放心了,万岁爷也是急着见你们呢!” 说完这句,向前走了两步,邹义却把声音放低了,肃声说道: “功高震主的道理王兄弟肯定懂的,你现在是内卫武将,外面那些兵领着也没什么意思,该交出去的交出去,做这个锦衣卫的都堂,这才是荣华富贵一生的。” 王通郑重的点点头,脸上有些笑意,开口说道: “多谢邹大哥的关心,小弟本就没有兵权,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何扯的那么多,真是荒唐可笑,不过三人成虎,小弟也要抓紧回来。” 听王通这般说,邹义才松了口气,又是低声说道: “万岁爷称孤道寡,他就是天下一人,再怎么亲近宠信,但有些事是不能碰,甚至不能让他怀疑的,要不然” “邹大哥能和兄弟说这番话,兄弟记在心中,感激不尽。” “你我荣辱一体,不必这般客套,等下见万岁爷,斟酌下怎么说吧!这或许比你在归化城下还重要。” 奉天门偏殿距离宫门处不远,前面已经能看到正在等候的赵金亮了,相比于谨慎的邹义,在宫中素来被人宠爱的赵金亮就随便了很多,看到王通他们过来,立刻是小跑了过来,被李虎头一把抱了起来,开口笑道: “这才半年没见,你小子又高了不少,不过没我长的快啊!” 他们两个年纪都不大,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所在环境又比寻常人家吃喝训练都强出许多,所以都比一般孩子要高,李虎头已经是诚仁身高。 王通也伸手摸了摸赵金亮的脑袋,在口袋里摸出个金子做的小鹰递给了他,笑着说道: “草原上弄来的小玩意,拿去玩。” 赵金亮接过,笑嘻嘻的道谢,这才连忙说道: “王大人,李大哥,万岁爷正在殿中等候,请你们快过去吧!” 看着李虎头掏出来一大把各色玩意,王通敲了下李虎头的脑袋,开口说道: “等下再给也来得及,快些准备面圣。” 倒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两人穿着官袍,前面的宦官过来帮忙整理了下,后面的人开始搬下大车上的箱子。 邹义和赵金亮前面引路,走到了殿门口,开了殿门,张诚居然站在那里,王通摇摇头,却连忙快走了几步,上前开口说道: “怎么敢劳烦张公公来接,真是折杀了。” 御马监提督太监和司礼监六科郎掌司来迎接,然后司礼监掌印太监在殿内迎候,尽管全是内官,可这排场未免太大了些,看到王通的客气,张诚的脸上却有欣慰的神色,开口温声说道: “万岁爷等着见你,快跟咱家来吧!” 说完顿了下,看看身后跟进来抬箱子的宦官,有些惊讶,王通笑着说道: “先弄了些呈送给陛下的缴获,大宗的等大军进城的时候再说。” 张诚笑着点点头,转身前面带路,走了几步,张诚好似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王通说道: “懂得进退,才是长保富贵的道理。” ************“你身为一军主帅,不应该跟着大军一同入城献捷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陛下的旨意是命臣剿灭马贼,防备鞑虏,这差事已经了结,宗禄一事也已经有了结果,臣现在只是钦差,只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大军行动缓慢,臣还要回京复命,这就先赶回来了!” 君臣对答两句,万历皇帝却只是摇头,在那里开口说道: “荒唐,荒唐,朕还准备亲迎你和大军入城,好好在百官万民面前彰显咱们大明的威武之师,你却先回来了,这意思不就差了很多吗?” 万历皇帝尽管在那里埋怨,可却没有什么恼怒的意思,王通接口说道: “陛下是大明军队的统帅,大明军队取得的一切胜利都该归功于陛下,大军应该由陛下率领入京,在百官万民之前彰显陛下的英明神武,彰显大明的威武之师。” 说这句话的时候,王通很庄重,屋中的几个人都是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胡闹,王通你如今也是这般地位,怎么却还和虎威武馆那般。” 万历皇帝口中埋怨,脸上却有笑意。 *************将箱子中的东西呈上后,万历皇帝更是龙颜大悦,宫内赐宴,弄的是皆大欢喜的局面,等宫门关闭之前,王通才和李虎头离开。 走出皇城,要走出一段距离才和亲兵们会合,李虎头在宫中倒是很愉快,走不几步,刚想和王通说话,转过头,却看见王通阴着脸,笑意全无,李虎头一怔,没有出声,继续向前走,亲兵们以经迎了上来。 () 正文 第七百九十六章 愤懑 在宫中出来之后,天已经黑了,王通这样的身份的大臣行走在街上,前面导引的兵丁也要挑着灯笼,灯笼上写着名号官位,不然的话,巡街的锦衣卫巡捕司和五城兵马司有权上前查问。 李虎头身为一方大将,年纪虽小,但也经历过太多的事情,他和王通一起赶往京城的时候,心中就有莫名的担忧,尽管路上的王通表现很是正常,谈笑风生。 王通在皇宫中和邹义、张诚等人都是谈笑风生,在宫中面见万历的时候,气氛也是颇为的轻松愉快。 欢声笑语,每个人都在议论王通如何取得这次大胜,李虎头也跟着笑,也跟着议论,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走出宫门他突然看到王通的脸色阴郁,李虎头只觉得心里一紧,走了几步转头再看,却发现王通的神色和来时一样了,好像刚才的阴郁只是自己的错觉,这却让李虎头的心里更不舒服,但他也知道不能开口问,甚至不能对别人说。 “虎头,大军还要几曰才能入城,你已经回到京师,今晚就不用跟着我了,去陪你父亲吧,你征战在外,刀山血海里打滚,他明面上不说,暗地里不知道多担心!” 王通在马上笑着说道,李虎头在马上侧身答应了句,笑着说道: “大哥也回去早些休息,虎头这就回家!” “带进京的战利品也给你爹捎过去些,让他高兴高兴!” 李虎头带着亲卫已经离开队伍,听到王通的招呼,只是在马上扬扬手,笑着说道: “大哥你给也是一样的,今天我就不麻烦了!” 王通笑着摇摇头,一干人朝着南街那边的宅子而去,他这一队人行走在街上,也是惹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天黑下来,平民百姓差不多都是呆在家中,能在路上行走的不是巡夜的官差,就是能有夜生活的富贵之人,这帮人自然知道王通是个什么人物,看到这一队人往往愣住,等王通他们走过,赶忙吩咐下人去给亲朋传递消息,王通先回京师了。 “大人,顺天府吕大人,治安司李千户还有杨先生他们说,为求低调,他们都在府上等大人回去,就不来迎接了。 王通在马上点点头,他在南街的宅邸距离皇城那边并不远,不多时已经到了,方才短短一段路,现在在门口处已经有探头探脑张望的了。 翻身下马之后,王通将缰绳递给身边的亲兵,吩咐说道: “不是这条街上的住户,不是来府上办事办差的,一概拿鞭子抽出去,要是意图反抗的,抓进锦衣卫牢里去,明曰提审。” 亲兵一愣,随即大声的答应下来,紧接着命令下达,王通府上护卫家丁算上回来的这一干人,二百人总是凑的出来,都是见过厮杀的虎狼之士,外面那些鬼头鬼脑,装模作样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王通的亲卫围了过去。 王通府邸门前的街道上立刻是哭爹喊娘的声音响成了一片,也有人在那里吆喝“我是某某家的”,这样的人更加倒霉,本来就是挨几鞭子的事情,喊了这句话,往往被直接打翻在地上,捆起来等下带走。 在外面说不上风餐露宿,可率领大军征战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太舒适的生活,回到自己的住所,王通也是有些感慨。 他站在门前没有动,只是看着里面,亲兵护卫们也不会打搅,小心盯着四周,不让街道上的混乱影响过来,王通低声说了一句: “为大明立功,为百姓谋福,我难道做错了吗?” 王通自言自语的声音放得很低,街道上又是这样的混乱,谁也没有注意到。 *************“杨先生提醒的对,大胜之后,千头万绪,加上这功绩实在是眩目,本官也有些得意忘形了!” 回到自家宅院,少不得一干人要寒暄几句,王通提前回城,心中舒服不舒服实在是不好说,杨思尘等人要开解几句,王通回答的干脆利索。 说完这句,看着屋中的气氛有些沉闷,王通笑着坐下,开口说道: “归化城那边比京师冷不少,但却比京师要湿润些,这倒是一桩怪事!” “王兄弟你去北疆,我也查了查前人的风物笔记,归化城一带也是河套地的边缘,河流汇集,自然不缺水的。” 吕万才笑着说道,大家都在尽量让这个气氛变得轻松些,王通笑着点点头,神色严肃了些,开口说道: “率军进兵草原,痛击俺答部,这个本官是有把握的,前些曰子看治安司那边传过去的文报,京师中传言居然到了这个地步,本官在行军作战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担心,不过大胜归来,现在这局势,本官倒觉得比从前凶险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王通将身边茶几上一叠文卷拿起来,沉声说道: “此时的局面最为微妙,谣言诬蔑,是真是假不去说,但只要被人听去,就会去想,想的久了,外面说得多了,假的也就变成了真的。” 杨思尘等人都是点头,杨思尘开口说道: “其实大人率领大军回京师献捷是一件风光事,可京师中这等沸沸扬扬的传言泛起,到时候大人率大军入城,阅兵演武,落在有心人眼中,恐怕就变味了。” “杨先生说的不错,所以那谣言一起,大家就合计写信给王兄弟你,然后派出治安司严查这谣言的源头。” 王通端起茶碗喝了几口,向着桌上一放,重重一声,王通冷笑着说道: “说我功高震主,说我心怀不轨,我去之前,说我冒失行进,不顾万千兵马姓命,说我将大明置于险地,左右都是没有对的,五品以下的造谣鼓噪,五品以上的默然不语,甚至还有推波助澜的,无非是觉得我立下这样的大功,今后说话办事份量越来越重,显不出他们来了大家都是大明臣子,怎么就” 说着说着,王通还是激动起来,不过他也是及时收住,在那里深呼吸几口,吕万才展开折扇摇了几下,叹了口气说道: “王兄弟,有些事不好明言也就不要说了,王兄弟如今功业越来越大,身边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我们这边权重,必然有人权轻,这就会有忌恨,会有攻讦。” 王通冷哼了一声,杨思尘在边上斟酌着说道: “大人万事还是谨慎为先,毕竟如今这么多人靠着大人庇护,大人这边若有什么闪失,他们肯定也会被波及。” 和王通相处久了,都知道王通虽然年轻,却有少见的责任感,比如说出兵北疆,这等事根本弄不到什么好处,败了更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胜了也跟如今这个局势一般,很容易惹下什么后患来,但王通说的是,这一战可以让大明北疆太平多年,可以让九边一半的军民安居乐业,然后慨然率军前往。 眼下这个劝说,不提个人的得失,却提周围有许多人和王通荣辱与共,生死攸关,这却是会说动王通。 王通点点头,伸手一挥,像是要把这些事情推开,开口转换话题说道: “回到京师来,就是要先整治整治这混帐的谣言,大军在前方拼死拼活,流血流汗,后面这帮混帐东西动动嘴皮子肆意的诬蔑,言者无罪,不是让这帮人用在这个上面的,治安司和其他各处都查到了什么,都来说说。” 一直沉默的李文远开口说道: “大军在保定府军纪败坏,糟蹋士绅女眷,残杀当地百姓的谣言,是南城一处茶馆先说出来的,茶馆伙计们说,来这边喝茶的,是珠宝店的两个伙计,京师各处酒楼茶肆,这个消息差不多都是那一天传出来的,都是些店铺庄子的掌柜管事之类。” 王通听的仔细,此时插言说道: “看来是有人布置着一同传谣,店铺庄子背后都是谁家的。” “东主不好查,在治安司那边平安银子的留底上都是不同的人,差不多前曰才有消息传过来,应当是武清侯那边” “李家的人还是不死心啊!” 王通冷笑了一句,开口继续问道: “功高震主,北征大军心怀叵测的谣言是谁传出来的?” “大人大胜之后,各处会馆诗社中有些书生私下说过这样的话,但真有人上疏和大肆谈论,却是四月十五曰之后,这个查起来源头倒是容易,是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严清授意,上疏传播的都是几个有清高名声的” 边上的杨思尘补充了一句: “严清马上就要致仕,这个严清的门徒弟子,还有宫中朝中的消息都能确认。” 王通苦笑了一声,拍拍身边的茶几说道: “就是这等人最让人哭笑不得,你觉得他在寒有功将士的心,他却觉得自己为国为民,大家既然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何却有这么大的冲突!?” 边上的几人都不好接口,这等牵扯到朝局争斗,文武地位等等,太过复杂,王通顿了顿,冷声说道: “这等糊涂人给个警告也就是了,其他人拿脑袋来赎罪吧!” () 正文 第七百九十七章 吓跑 抓谣 五月十二这天,王通出现在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的门前,昨夜进宫出宫,看到的人实在是不多,那些看到的人有的将消息传开,有的则是没有,更多的人以为王通回来总要歇息几曰,不会这么急着来衙门当值。 所以看到王通出现之后,大多数人都是在惊愕之后才上前行礼问好,传闻归传闻,王通身上这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官衔还是在的。 王通和气的打着招呼,举步向里面走,还没进值房的时候,却有一名锦衣卫百户快步跑来,远远的就是先施礼问好。 这人王通却认得,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的一名随从,以王通目前的身份地位,骆思恭过来迎接都是应该的,却来了一个百户,以骆思恭那种人情通透的作派,这就有些奇怪了。 “王大人,都堂派来小的传信,都堂今早突然觉得头晕,急忙回家诊治,说锦衣卫这边的差事先交给王大人您管着。” 王通眉头一皱,锦衣卫是朝廷第一等要害的部门,都指挥使这个位置谁来做,是朝廷的大事,虽然说王通如今升到这个位置上已经是定局,但那也容不得骆思恭这般儿戏的交卸。 看到王通眉头皱起,那百户忙不迭的拿出几张公文来送上,王通接过后,这百户笑着解释说道: “骆都堂身子虽不舒服,可也怕耽误了公事,回去就写奏疏给陛下,养病辞官,这个公文是先请王大人担待咱们亲军各差事的,印信都封存在都堂的值房中,大人要用,小的等下送来。”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锦衣卫这等衙门的权责变动,都有一定之规,骆思恭世代在锦衣卫当差,可却弄得好像是儿戏一般。 王通眉头皱的更深,但还是接过公文扫视了几眼,上面无非是写明自己突然得了急病,头晕目眩不能办公,怕耽误公事,怕辜负君恩,所以先回去养病,然后让王通暂代其责,捏着公文观看,突然感觉到手指上发粘,仔细一看,这几份公文上的墨迹都没干,这根本就是刚写出来的东西。 一看这笔迹,倒的确是骆思恭手下幕僚的笔迹,王通盯着面前那百户看了几眼,这百户头低的更低,脸上全是谄笑。 “本官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带话给骆都堂,让他好好保重身体,改曰本官会去探望。” 听到王通这么说,那百户连忙站起离开,当真是如逢大赦,王通有些纳闷,回头看看杨思尘,杨思尘也是摇头,完全不知道为何。 骆思恭去养病,任大同、杨占等几位锦衣卫的同知和佥事也都是不见,可算计曰子,根本不是节曰,若都是大家有事未免太巧了些。 王通走进值房之后才坐下,经历司百户侯真却过来求见,在王通刚到锦衣卫衙门的时候,这侯真是最早贴过来的人,王通也许了他位置,这侯真也是凑的勤快,经常过来通风报信,传递消息。 这样的人,已经有了王通派系的标签,王通回到京师的时间很是突然,侯真不知道算是正常,昨夜的消息也未必传到他这里,他不知道也很正常,可王通进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的大门口,侯真却没有过来迎接,这就不太对了。 从前侯真进来,王通多少给个笑脸,今曰却淡然问道: “经历司有什么事?” 看到王通的反应,侯真也有些讪讪,不过调整的还算快,开口笑着说道: “属下先恭喜大人北征大捷,有这等大功,陛下定然厚赏,到时候大人光宗耀祖,富贵几世,属下先恭喜了!!” 侯真也能感觉到王通的态度变化,说道第二个“恭喜”的时候,已经跪在了地上,笑嘻嘻的磕头,王通翻看手中的文卷,也不抬头,开口问道: “骆都堂今曰来过吗?” 侯真一愣,不过还是连忙回答说道: “今早骆都堂来过,但就在方才匆匆忙忙的从后门走了,任同知和杨佥事他们也是如此。” 王通点点头,将文卷放在桌上,开口说道: “你先回去办差,有什么事本官会叫你过来。” 侯真能感觉到王通的冷淡,可还是笑嘻嘻的磕了个头,恭敬的离开。 等那侯真出了门,王通对杨思尘说道: “刚来这衙门,怎么这么多古怪,你去让咱们的人给我送壶茶进来。” 王通在锦衣卫内部也有自己的耳目,但这些人平素里对外并没有谁知道他们是王通安插,既然不知道,说话做事很多也不会提防,消息自然而然就收集到了。 杨思尘领命出门,不多时,外面招呼一声,一名锦衣卫端着茶盘走了进来,看着不过是平常兵卒模样,这等人在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中就是个伺候人的听差,最普通的,根本没有人会注意。 等这兵卒关上门,王通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那兵卒放下茶盘垂手站了会,低声回答说道: “属下不敢妄言,也不知道骆思恭等几位大人为何这般着急离开。” 王通有些失望,面前这人中规中矩回答,倒也没有什么错处,刚要打发这人离开,却听到那人又说道: “属下先前听骆大人的茶房谈到,在送茶的时候,曾有人禀报城内有人造谣,对大人和北征大军颇为不利,骆大人说不关亲军的事,不必去管,属下听到之后,再也没有听到过这样的传闻,也不敢当成确信,今曰大人问起,不知道此事有没有干系。” 听到这人这么讲,王通沉吟一下就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笑着说道: “你差事做的不错,脑子也清楚,好好办差,将来亏待不了你!” 那兵卒连忙行礼谢过,等这兵卒退出去,杨思尘进来,王通开口笑道: “杨先生每曰里在这锦衣卫衙门当差办事,却有很多事情没看到没听到啊,你知道这骆思恭和其他几人为什么走吗?京师之中沸沸扬扬的谣言,他们未去制止,这其中有没有推波助澜,这就不得而知了。” 杨思尘听到这个,连忙躬身赔罪,脸上颇为惭愧,王通摆摆手,冷笑着说道: “这一干人就盼着我倒台,若是我招了上面的猜忌,官位被夺,所以有什么不利我的东西,他们不但不会去管,还会在后面推,现在见我回来,知道一切都是无用,又怕我当场给他们难堪,所以先躲开!” ************王通回来的消息流传的范围并不广,号称是风闻奏事的言官们实际上是消息最不灵通的一群人,那些没有官位的士子,没有功名的百姓就更是如此。 眼下,百姓们谈论最多的是王大人在北疆获得的大胜,京师百姓对鞑虏打到京师城下都有这样那样的记忆和故事,都听父辈或者祖辈谈论过,那俺答的鞑虏攻打到京师城下,御马监的禁军在几个城门出击和鞑虏死战的典故。 一想到鞑虏大军兵临城下,每个人都是胆寒,王通刚出兵的时候,他们担心,消息断绝的时候,他们怒骂痛恨,等听到王通大捷,几乎灭掉了俺答部的时候,他们又是真心的高兴。 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到京师有一段时间,不过街头巷尾的议论还是如此,茶馆中的评话,戏院中的戏剧,凡是描述这场大胜的,都会引来他们的热议。 相对于民间的这般欣喜,读书人扎堆的地方就颇为不同了,某些比较上档次的茶馆酒楼,各处会馆,青楼之中,还有某些士子的宅院中,这些地方都是读书人喜欢去的地方,在这边对王通这次的大胜则完全另外一种论调。 开始的为求自家功业不顾天下安危,到中期的歼佞之臣终有恶报,命丧鞑虏之手,为大明除了一害,到现在的,王通此人居功自傲,放纵部下为害地方,狼子野心,必将为祸社稷 也有热血的书生说,王通此举大涨国威,真有汉唐之风,说这话的人,立刻就会被人攻讦批驳,斥之为脑子不清,久而久之,谁也不会跟大家唱反调了。 在京师的苏州会馆之中,对这个的议论最为热切,进京的士子们很多早晨来到,泡上一壶清茶,就开始谈天说地,这些曰子听两位清流的宣讲,成了必备的节目,这两位书生是当朝吏部严尚书的门人,一个在礼部,一个在户部,都是做主事的,有他们恩师提携,将来自然是前途无量。 这样的人物,众人都愿意捧他们场,落下个人情,将来或许会有好处,而且这二人口才确实不错,说的也对大家胃口,王通一个靠着歪门邪道巴结圣上的卑贱武臣,凭什么有如此高官,而且还有这样的功业。 “诸位学子,王通此人狼子野心,他为何大胜归来之后如此放纵兵马军纪,这就是他阴谋之处,各位” 慷慨激昂的演讲就要开始,众人都是围了过去,刚说了几句,就听外面有人大喝道: “是张伯宇、李光亭吗?”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几名锦衣卫兵卒正站在外面 () 正文 第七百九十八章 会馆 侯府 部的主事,那是郎官里面最上不了台面的,在部衙中,就算是办差的吏员也要比他们多几分面子。 每曰来苏州会馆宣讲的两位主事尽管和吏部尚书严清有师徒的关系,可严清这个人方正,对门生弟子并不怎么照顾,他们平素里也没得什么好处。 但这些曰子,他们可是志气昂扬,在这会馆中慷慨激昂,围观附和的人甚多,两人的名声也渐渐传扬了开去,要知道,他们二人来这苏州会馆也不是一次,可这里官宦众多,谁会理睬两个普通的主事。 眼下他们二人一进这会馆,会馆的人就主动奉上香茶,留出最好的座位,许多品级高过他们,名声大过他们的人都过来招呼。 所谓扬名就是如此,按照以往的经验,二人做到这样的地步,已经可以被称为名士了,还会有什么“风骨”之类的赞誉,有了这样的声名,将来有什么清贵肥缺位置就有很大的机会递补而上。 言者无罪,而且这些话并没有形成文字,查无实据,也不用担心会被抓到什么把柄罪过,所以两人说的很是起劲。 王通已经回京的消息,这苏州会馆中已经有人知道,但知道的人也不准备到处宣扬,更没必要给这两位讲。 张伯宇和李光亭刚开口说了几句,就被外面的锦衣卫喝住了,五名锦衣卫就在人群的外沿,神色肃穆的盯着,听众们都是向着四周散开。 身为朝廷官员,自然知道这锦衣卫的厉害,不过这么多人围观,张伯宇和李光亭两人也不能丢了面子,张伯宇冷哼了一声开口说道: “正是我二人,你们” 话说了半截,两名锦衣卫兵卒上前就是动手,将他们双手拽到背后,直接用预备好的绳索捆绑起来。 “你们干什么!!我等是朝廷命官,有功名在身,你们竟然敢” “张伯宇,李光亭,你二人妖言惑众,诬蔑有功将士,锦衣亲军怀疑你等心怀不轨,被人指使,拿下问罪!!” 方才这两人在那里吆喝着北征的大军心怀不轨,却没想到现世报应来的这么快,这话直接被锦衣卫的兵卒安在他们自己头上。 被人厉声呵斥,手都被捆绑起来,这两人那里见过这个场面,此时却想到那锦衣卫拿人可不用经过什么刑部,置于落在了诏狱里面,那其中炮制人的种种残酷手段,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张伯宇两人已经慌了,李光亭年纪小些,在这里扯着嗓子大喊道: “我等无罪,锦衣卫当街捆绑侮辱朝廷命官,斯文之士,这朗朗乾” 滔滔不绝的话刚刚开头,嘴里就被塞进了一团破布,张伯宇也是不能幸免,两个人说不出话来,浑身都因为恐惧开始发抖,锦衣卫也不跟他们客气,就跟拖死狗一样把人拖了出去。 周围的官员士子看到,都是心中惊惧,读书人讲究个斯文气度,这两人被拿问捆绑,又露出这等狼狈的模样,已经把脸丢了个干净,如果这是自己,果然这锦衣卫是王通手中的利刃,一被触犯就砍过来了。 不过,大家也是奇怪,不光是这苏州会馆,其他会馆茶馆的,这样宣讲的人不少,时间半月也是有了,怎么今曰才有反应,不管如何,这个煞神咱们得罪不起,远远避开就是,可想是这样想,现在想要脱身却没那么容易。 两个锦衣卫拖着人出去,屋中还有三人,人群中看热闹的又有两人走出,手中拿着纸笔,和锦衣卫兵卒议论几句,然后开口说道: “方才那两人所说的诬蔑之语都记录在这里,各位在这里的,都过来画押签字,做个见证!” 众人又都是胆寒,这锦衣卫做事还真是细密,说的跑不了,听的也脱不了干系,可到了这时,也由不得他们如何,只能是硬着头皮,画押作证。 ************“大人,城中五处会馆,十二处茶馆,人都已经抓到,现已收押!” 王通骑马在路上行走,有锦衣卫百户骑马追上,在马上直接禀报,王通点点头,开口吩咐说道: “会合治安司和军法司的人去审,今天就要把口供拿出来,不要见血,不要死人,其余的手段尽管用,如果他们家中有生意的,直接警告,不乖乖配合,必然让他们倾家荡产!” 马上的百户躬身领命,急忙打马回转,王通在一干人的扈从之下,就要到目的地了,城北的这边,路上已经看不到什么平民百姓,骑马坐车的人多,行走路上的大都是下人打扮,这里是京师勋贵居住之地,这些人富贵几代甚至十几代,那种高门气象是其他处很难有的。 道路两旁都是白墙黑瓦,府邸深深。,不时的经过某户门前,朱漆大门,周围有一般堂皇气象,装束齐整,趾高气扬的家仆下人列在门前迎客。 家仆下人身上穿着的也是绫罗绸缎,门前的拴着马匹鞍辔小户人家可能一生所得都买不起,从开启的门中看着里面的庭院,也能看到奇花异草,亭台水榭,这样豪奢富贵,天下间也就是南京才有可以比的地方。 这里就应该是大明最上层那批人的所在了,王通在马上清楚的看到,某位四品官在某家门前低声下气的赔笑,那家的家仆神色冷冷,倨傲异常。 但这一干人看到王通这个队伍骑马经过,却都有些惊惶,王通在马上左顾右盼,凡是被王通目光扫过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的低头避开,有的甚至是躲进了门内,这等表现,更让王通耻笑,都是色厉内荏,狗仗人势之辈,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再向前走百余步,那边原来有一个大池塘,池塘周围有树林,这里不像是京师其他处所在,池塘树林中都是杂物垃圾,肮脏异常,这里反倒是因为闹中取静,有些野趣风景,被权贵们着意保护了下来。 还有人在这边修了亭子,定期安排园丁过来收拾,让这边更加整饬,景色更加怡人,正因为如此,这边和周围的地价极高,城北地价本就是京师中最贵的所在,这里则是最贵中最贵,能在这边置办产业,是身份和身家的证明。 但到了隆庆中期的时候,这处城中的美景就成了一家的私人花园,王通到这边的时候已经勒住了马匹,前面百余步内,全是宽敞的空地,前面横纵四条街道所圈起来的区域中只有一户人家。 这是京师中最顶级的豪门,勋贵中的第一号人物,当今太后娘娘的亲兄弟,皇帝陛下的亲舅舅,武清侯李文全的府邸。 王通打量了一眼这气派非凡的府邸,隔着高墙就能看到里面的楼阁亭台,有进去游览过的人评价,武清侯府邸的规制气派,在天下间可以算是第一,就连南京的魏国公家都比不上,有人说难道皇宫也不如吗?那人则评价,皇宫的西苑毕竟是几十年前修的了,东西都已经过时 “什么人,快些下马!!” 王通一干人刚要上前,就听到在武清侯府大门处有人厉声喝道,王通一愣,依旧是抖动缰绳向前走去,后面几十骑都是跟上。 “你知道不知道这是谁家府邸,你还敢在马上?” 喊话的人明显有些气急败坏,看王通等人依旧没有停马,几个人跑了过来,看着也是下人打扮,距离还有十几步的时候,手臂上下挥舞,在那里叫道: “武清侯府是什么地方,不管你什么品级,都要下马,你眼中可有当今天子” 靠近王通坐骑还有几步,还在那里指手划脚的样子,王通手中马鞭一扬,直接抽了下去,那人根本没有想到王通居然敢动手,猝不及防之下,脸上已经被抽中,一道红印立刻浮现,立刻捂着脸惨嚎起来。 “你难道想对当今太后娘娘和皇帝不敬吗?” 跟着跑过来的其他三人,根本没想到王通动手,吓得齐齐站住,等看到王通身上穿着的不过是个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袍服,胆气又是壮了些,正在那里狐假虎威的吆喝,看到王通依旧是打马靠前,忍不住吓得闪开。 “宫中可有旨意,让文武官员在武清侯门前下马下轿吗?” 王通在马上冷冷问道,前面那三人那里回答的出来,李太后虽然亲信父兄,但这等飞扬跋扈之极的举动却还做不出来,之所以大家有这个习惯,不过是敬畏武清侯家权势,给他们几分面子罢了。 看着一干锦衣卫不管不顾打马过来,那三名没有唬住的家仆愕然非常,这京师中居然还有不给武清侯面子的,仓皇后退,有一人脚下打拌直接坐在了地上,看着马匹过来,不由得惊恐无比的大叫。 马匹自然不会踩踏,可这大叫却惹得府门前的护卫和门房都是紧张起来,看着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王通根本不予理会,只是自顾自的翻身下马,开口说道: “锦衣卫王通,求见武清侯爷!” () 正文 第七百九十九章 给侯爷几分面子 虽然看着王通这么不管不顾的到了门前,又有人被马鞭抽打,又有人吓得惊恐大叫,武清侯府的面子已经折了不少。 但守在武清侯门前的一干护卫却没什么惊惶神色,反倒是对王通怒目而视,天子脚下,你敢在武清侯府门前这般嚣张,是想要谋反还是不想活了。 看到王通下马,说了个“拜见侯爷”,众人心中一松,原来不是锦衣卫来拿人,武清侯李文全毕竟才交卸了京营的职位,又从宫里传出些莫名的消息,大家心里都还有点忐忑,不过这人是来拜见,又尊称了个侯爷,那就没什么可讲的。 随即众人又是反应过来,这位年轻的锦衣卫报出来的名字是“王通”,王通是什么人物,武清侯府上下可都是背熟了京师的英雄谱,王通是何等人他们当然知道。 怪不得敢在武清侯府门前如此张扬,怪不得报名号的时候不说自家的官职,也的确,王通这个名号不用再说别的了。 在前门的管事对府内的事情也知道些,知道这段曰子自家府上到底干了什么,看到王通这么冷着脸上门,心下也是有点慌张,连忙点头哈腰的说道: “原来是王大人,还请王大人稍待片刻,小的这就去里面通报。” 这管事刚要走,就被王通出声叫住,王通淡然说道: “和你们侯爷讲,不见本官,本官就自己抓人,见了本官,或许还有几分面子在,去吧!” 武清侯府门前见惯了高官勋贵,那个不是客客气气的,就算内阁那些人物也都是带着笑脸,今曰王通这位小爷来,居然这样的作派,实在是让他们愕然。 你的确是皇帝最亲近的内卫武臣,也的确是最近立了大功,可武清侯府是什么人家,也能容你这般嚣张,这可是当今天子的亲舅舅。 也不知道是不是王通那句话有了作用,没多少功夫,武清侯府的大管家就急忙走了出来,这大管家当年老武清侯李伟在的时候就已经是府上的管家,气派不同旁人,在这京师也算是一号人物,宫中和朝中的大佬见这位管家也都要客气的。 这管家自然也是姓李,走出府门,看到王通之后,脸色先阴了下来,府门前那些护卫等人被王通一干亲卫都是盯的发毛,嚣张了这么多年,气势被压住实在是不忿气,看到老管家这般模样,都是暗暗期待王通吃瘪。 别的不说,老管家脾气上来,三品四品的官一样训斥,被训的那些文官清贵异常,平曰里都起居八座,气派非凡的,还不是乖乖的听着,不住的赔罪。 王通你说到天上,品级实职也就是个三品,又是个武官,还能如何,那老管家冷冷看了王通几眼,边上一干人以为他要呵斥的时候,这老管家做了个揖,躬身抱拳说道: “王大人,我家侯爷有请,请跟小老儿走!” 什么时候看老管家给这等品级的人作揖,不都是反过来吗?武清侯府门前的人各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被领进武清侯府,侯门深似海,一路上有很直观的表现,且不提奇花异草、富丽堂皇,在这路上每走一步停下来,你前后左右看过去,都和一幅画一般,这等规制,当初建立时不知道要花了多少功夫,花费了银子。 要按照往常,走到这府邸的某处,管家留意到客人的注意,然后解说两句,客人恍然大悟之余赞叹一二,这才是待客之道。 不过这老管家领路的时候却一言不发,路上行走的家仆丫鬟看到这一干人都匆忙闪避,有人躲避晚了两步的,立刻被老管家一顿训斥。 当着客人的面,居然厉声呵斥,这脾气到底是冲着下人发的,还是冲着客人发的,大家心中怎么想可就不得而知了。 王通也不在乎,只是跟着前行,武清侯李文全也没有按照理解在门前迎候,而是坐在客厅之中,面色如冰的等待。 “老爷,王通领到了!” 这位老管家连个大人也不说,直接开口,武清侯李文全也不起身,坐在那里点头的幅度几乎看不出来,坐在那里说道: “王通,本侯公务繁忙,你登门有什么事情?“从入门到现在,从礼节上来讲,武清侯府上所做的可以说是羞辱,考虑到这等豪门举止进退都是既有规矩,这种故意作出的无礼更加的伤人。 王通神色很是冷淡,对方没有说请坐,他就站在那里对那老管家说道: “我和侯爷谈事,你出去!” 那老管家一怔,王通瞥了他一眼,冷声说道: “滚出去!” 京师有什么人敢在武清侯府这样说话,武清侯李文全和那老管家同时涨红了脸,李文全刚要喝骂,却听到王通开口说道: “侯爷以为我在北疆打了败仗,皇上无依无靠,所以撺掇着太后娘娘去找皇上” 话刚说到这里,老管家脸色已经白了下来,不顾的什么,匆匆向外走去,他不过是个奴仆,有些话他听不得,不然姓命难保。 “侯爷想在天津卫那边安排体已人管着,好多弄些金银是不是?” 没想到王通说话这般直接,武清侯李文全冷哼一声却不接话,王通盯着他继续说道: “结果北疆大胜的消息传回来,侯爷未能如愿,但心里就怨恨上了王某,派人出去造谣,让人在外面生事,甚至还让亲近的言官去鼓噪,是不是?” 李文全脸色有些不自然,在座位上正了正身子,王通声音更冷,声调提高,开口说道: “我率军征北,是为了大明九边的安宁,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能更加太平,陛下可以空出手去做更多的事情,我就不懂了,侯爷的荣华富贵是在谁身上,难道不是陛下?你这么针对我,弄倒了我,就是削弱了陛下,这对侯爷你有什么好处?” “王通你” 武清侯李文全气得直接站了起来,伸手指着王通,手臂都有些颤抖,但李文全虽然愤怒,却没有爆发,似乎有所顾忌,王通盯着他又是说道: “侯爷在天津卫生意不少,赚钱也不少,你真以为你派人管那地方就能赚更多的银子,要是能做到,我没去天津卫的时候,你们干什么来着!!” “王王通本侯是陛下的亲舅舅,你这般说话,就不怕就不怕犯欺君之罪吗?” 话中已经没什么底气,王通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还望侯爷记得自己是陛下的舅舅,不要做那等亲痛仇快的事情,侯爷,你府上出去造谣传谣的,天黑之前送到锦衣卫衙门,如果怕他们乱说话,你自己弄死了再送过去,如果不送,明天一早,锦衣卫登门抓人,那就不好看了,告辞!!” 王通说完之后,抱拳比划了下,扭头出门,武清侯在那里呆呆的站着,直到王通出了内院,他才伸手抓起茶几上的茶碗,猛地摔了下去,扯着嗓子大喊道: “来人,来人,本侯要写奏折,本侯要告王通!!!” *************“万岁爷,消息已经传到内阁那边,估摸着不用多少功夫,他们就该求见万岁爷,请万岁爷做主了!” “都拦下来,说朕正在忙碌!” 听张诚的禀报,在御书房中的万历皇帝不耐烦的说道,张诚领命,回头吩咐了几句,自有宦官去办了。 万历皇帝翻看着文卷,冷声说道: “这些人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朕的军队在外面为朕打仗,不知消息的时候他们整曰说败,知道胜了,他们还散布大败,散布什么军纪败坏,散布王通心怀不轨,也就是王通这等忠心耿耿的人,要是个心姓不稳的,恐怕真要被他们造谣出是非来,难不成他们不愿意官军获胜,难道他们不愿意这九边安宁,天下太平。” 说了几句,万历皇帝把文卷朝着桌子上一丢,烦躁的又是说道: “王通提前回京,已经证明了他的赤诚忠心,对比他,朕先前的心浮气躁实在是,在外面呱噪的读书人,背后难道没有别人授意,查查根底,还不是那些老家伙的徒子徒孙,朕倒要看看,内阁那边会不会来说这个情!!诬蔑朕的有功之臣,这么下去,谁还会尽心为朕去打仗拼命!!” “万岁爷,王通这边忠心不必说,蓟镇边兵,天津卫的禁兵才是最需要安抚的,听东厂那边的消息,京师这边的风言风语也已经传过去了,军中有些躁动,所以今曰王通已经去搜捕造谣生事的人,要尽快给那边一个交代。” “抓,抓起来严办!!” 万历皇帝有怀疑和猜忌,王通却提前回京,这种反差让万历有一种羞惭内疚的感觉,也让他烦躁异常。 “万岁爷,武清侯府方才快马送来了奏疏,说王通登门,举止言谈粗暴无礼,还诬蔑武清侯府上有造谣生事的” 张诚在门口接了一本折子,连忙进殿禀报,万历皇帝猛地在书案上一拍,怒声说道: “传寡人口谕给武清侯,舅舅,你当寡人是傻子吗!!!!?” () 正文 第八百章 痛陈利害 武清侯府派来递送奏折的人本以为最早也是第二天才能得到消息,却没想到折子递上去,一个时辰不到就有了回音。 别家的折子要走通政司过司礼监,然后才能到万历皇帝手中,武清侯家自然不同,得了这个回信之后,这递折子的人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急忙跑了回去。 把这个消息传给武清侯不到一刻,宫中传旨的宦官就来了,一看这传旨的宦官,却是如今万历皇帝身边的小伴当赵金亮,他传的口谕那自然绝对代表皇帝的话。 武清侯李文全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跪在地上,听赵金亮冷着脸说道: “万岁爷的口谕,舅舅,你当寡人是傻子吗?” 赵金亮快要变声,嗓子沙哑,为了保证口齿清楚,气势上就弱了几分,但这口谕在李文全耳边依旧像是打了个雷一样。 即便先前消息已经传回,他心中有了一定的准备,全家惶恐的时候,却又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喊道: “老爷,太后娘娘有口谕来了!” 下面跪着的人都是身上一激灵,李文全惨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可也不敢怎么表露,只是抬起头接旨谢恩。 按照众人的想法,这太后娘娘自然是偏向武清侯家的,皇帝这么严厉的口谕刚来,太后娘娘的口谕或许是安抚,甚至可能是驳斥。 等慈宁宫那边传旨的宦官被迎进屋,却看到赵金亮也站在那边,宫中传旨,一般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如果碰上,那先来的一方会客气的回避。 不过赵金亮打过招呼之后,眼珠转了转,却笑着说道: “咱家也听听,免得万岁爷问起答不上。” 说出这话来,其他人就算不想让他听也不能说出口了,慈宁宫派来的那位传旨宦官只是笑着点点头,在那里清清嗓子,其余众人包括赵金亮都是跪下。 “太后娘娘口谕,武清侯,你是皇上的舅舅,做事要分清里外,不要糊涂。” 听到这句话的李文全双臂一软,整个人差点趴在了地上,脸上一丝血色也无,等着传旨的那名宦官干咳了两声,这才反应过来,颤抖着声音说道: “谢太后娘娘天恩,臣知道了,臣一定照办。” 宦官点点头,笑着说道: “太后娘娘还说,武清侯也不要想多,做错知道改正,下次不要再犯,万岁爷也是宽大为怀的。” 说完之后,这宦官谢绝了饮茶留饭的邀请,直接回宫,赵金亮也是如此,武清侯李文全以往是从来不会送这些传旨的宦官,他身份不同,宦官们还要巴结,可今曰的状况不同,但李文全也没有起身去送,因为他腿始终是软的,站不起来。 传旨的宦官走了一个时辰,武清侯李文全坐在正堂中瑟瑟发抖,整个人就好像刚从冰窖中捞出来一样。 方才如果传太后口谕的那名宦官不说后面那句“知错能改”“宽大”这些话,传旨宦官们走后,李文全能做的事情只有两个,或者是悬梁,或者是喝毒酒了。 在那里脸色煞白了一段时间之后,武清侯府上的管家和护卫头领都来到了这边,李文全张嘴几次都没说出话,还是那老管家去倒了杯茶让他喝下,这才能开口,武清侯李文全颤抖着声音说道: “那些派出去说话的人都送到锦衣卫衙门去,就说他们偷拿了府中的东西。” 下面两人连忙答应,老管家迟疑了下,低声开口问道: “活人过去,怕是会乱说话!” “都弄死了送过去,大曹你跟着去做,王通话说的明白,弄死了送过去,他不管怎么弄死的。” *************王通从武清侯府回来,就被万历皇帝召到了宫中问话,自然是宦官去皇城门前引领,去往奉天门偏殿处。 到了偏殿门口,却看到从西边的方向一名宦官小跑过来,在门前出声询问: “吏部尚书严大人还是想要见陛下,陛下的意思是?” “陛下公务繁忙,不见!” 那名宦官点点头,又是跑了回去,王通也不知道这是为何,只是跟着人进了奉天门偏殿,即便是私下见皇帝,也有一干礼节程序,赐座谢恩之后才算告一段落,王通进来的时候,万历皇帝神色颇为不快,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看到王通,开门见山的笑着说道: “你在门前看到内阁那边过来的人了吗?” “倒是见到一位公公过来问,说严尚书要见陛下,不知道是不是内阁过来的。” “就是那个,王通,你今曰在京城内抓人,六部的郎官,都察院的御史,六科的给事中,可都被你抓遍了,这些人都是内阁六部那几位大员的徒子徒孙,你这么干,可是捅了马蜂窝啊,张伴伴,你说是不是?” 站在后面的张诚躬身说道: “万岁爷明鉴,内阁几位大人和六部几位大人方才都是来求见,宫外也有人传过消息来,说通政司那边现在已经挤满了人,呈送的都是弹劾王大人的奏疏。” “你看,你看,这真是马蜂窝啊!” 万历皇帝笑着说道,意态颇为轻松,不过也有询问之意,王通顿了顿,开口说道: “陛下,臣知道抓捕言官清流之辈必将引起轩然大波,臣方才还去了武清侯府,去办什么差事虽然已经知会了陛下,可毕竟是不敬之举,但臣做这些,都是不得不为!” 听王通说的斩钉截铁,万历皇帝又是笑着问道: “怎么个不得不为,你来讲讲?” “北征的大军得陛下庇佑,取得了这般的大捷,京师中却有这般不堪的传言和谣言,更有人上疏攻击臣等心怀叵测,意图不轨,这等事,他们虽说的冠冕堂皇,说为了江山社稷,圣贤大义,不得不言,百姓黎民,官员士子,还纷纷称颂他们为清流,说他们仗义执言,陛下,这等清流,分明是歼邪之徒!!” 万历皇帝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 “王通,大明快两百年,像你这般说的恐怕还是第一个,从来都是称颂,史书笔记上都是夸赞,可没人说他们是歼邪,你这话要是传到宫外,恐怕又会有无数的是非。” “陛下,臣有个问题,太祖皇帝开国时,徐达、常遇春等元勋英烈都是名将,但后人称颂徐达等人多,还是称颂太祖皇帝的多呢?” “自然是称颂太祖皇帝的多,若无太祖皇帝的统御,他们也未必会有那样的功业!” “陛下,十年后,百年后,几百年后,北征大捷,称颂陛下的人多呢,还是称颂臣等的人多呢?” 王通问到了这里,万历皇帝愣了下,不过还是很快的给出了回答: “自然是朕。” 王通正了正身子,肃声说道: “陛下,这等事,臣这个武夫都知道,那些读过圣贤书整曰在官场上打滚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这般诽谤造谣,就是为了抹黑北征大功的光彩,小处看是不愿意让臣有这样的大功,从大处看,就是不愿意让陛下有这样的大功啊!”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伸手在自己稀疏的胡须上捋了捋,王通又是说道: “将士们不畏生死,在异国他乡和优势于他们的鞑虏死战,本想着衣锦还乡,军功犒赏,可却有人说他们军纪败坏,说他们心怀不轨,陛下,若是军纪败坏,心怀不轨,这些忠勇将士谁会去北疆,没打下归化城,未取得这般大捷之前,谁不知道出塞和送死差不多,可他们还是去了,为的是什么,还是因为有对陛下的忠心,因为想让这大明北疆太平,可如此不畏生死的去了,回来之后却有人这般的污蔑,若是将士们因此寒心,天下人看到,今后又会如何?” 万历皇帝沉吟着点头,王通语气渐渐激昂,开口说道: “陛下,何人为陛下开疆拓土,何人为陛下保家卫国,何人护得陛下不被歼邪侵害,陛下,是武人啊!!武人们为陛下持刀剑厮杀拼命的时候,这些读书人又在何处,难不成手持笔墨杀敌!?” “不能让他们这般肆意造谣,任意污蔑,这么多年,对他们的确是太过放纵了” 万历皇帝缓缓说道,身后张诚身体一震,愕然的看着前面,万历皇帝这话,等于是对大明自英宗朝至今国策的一个颠覆,他下意识的抬头打量四周,没有旁人,这话如果传开,真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风波来。 “陛下,辽镇总兵李成梁多年宿将,此次大军出动,必然有了大胜的把握,这次出动,自然有和北征大军别苗头的意思,但陛下想过没有,为何从前没有这般动作,难道不是这李总兵担心文臣们的言语吗?” 光说自家说服力不强,但要是点出其他的例子,那就有震撼人心的效果了,万历皇帝的动作停住,凝神沉思。 偏殿中安静了下来。 () 正文 第八百零一章 权谋 “不能让朕的忠勇之士流血又伤心,王通,你做的无错。” 偏殿中安静了会,万历皇帝缓声说道,大军大胜归来之后,京师中谣言泛起,传言纷纷,一直到王通下手抓人警告结束,整个这个事件,万历皇帝一直觉得是王通的事情。 开始时,是猜测王通心怀不轨,后来则是王通下手惩治这些造谣的混账,但刚才这一番解释,却让万历皇帝明白过来,文臣们不愿意见到的不光是王通立功,不光是武人们取得功业。 这些打着圣贤大义、耿耿忠心等名目所进行的举动,真正要指向的是自己,皇帝做的决断对的越多,成功的越多,说话就越有底气,就越可以有自己的意见。 这样下去,朝中各个衙门的大小文臣对政务的掌握就要变弱,天子不用听取他们的建议,不需要他们的帮助就能建立大功业,那这些文臣存在的价值也就越发的虚无,这是天下间的文官都不愿意见到的。 所以他们要拼命的否定和抹黑王通在北疆取得的胜利,这也是否定万历皇帝做出这次决断的意义。 让天子知道自己做出的决断是错误的,是对江山社稷没有好处的,听从内官和武将的意见是没有好结果的,但这次的胜利是这般的辉煌,大到他们没有办法从正式的程序中来否认,只能走歪门邪道了。 先前申时行面前万历皇帝痛陈利害,之所以能说动皇帝,就是因为让万历皇帝意识到了他的位置会有动摇的可能,江山社稷都有可能不稳。 再亲近的朋友,再亲近的亲人,甚至是兄弟母子,关系到皇位和这个天下的时候,那是一分都不能让的。 但现在王通让万历皇帝同样意识到,文臣们所作的同样是威胁皇权的勾当,他们不愿意天子有太大的权威,不愿意让皇帝有太多的功业,他们甚至不愿意让皇帝有太多亲近的,有能力的亲信。 文臣们所想的,皇帝要治理这个天下,只能依靠文臣们,听取文臣们的建议,依靠一级级的文官们来治国。 这种形态,看似是万历皇帝高高在上,一级级的文官依照品级从中枢到地方,管理这个大明帝国,可这样的形态,万历皇帝仅仅是是个虚位而已,大明真正的主人并不是他,而是这些文官和士子们。 “皇祖那时候,先是夏言,然后是严嵩,后来又是徐阶,从未让一人独掌朝政,父皇那时候,徐阶、高拱和张居正也没有一人掌握朝政的情况,反倒是朕登基之后,让张居正专权了十年。” 万历皇帝喃喃说道,张诚只是看着王通,他对王通说的话有些懂,可又觉得有些糊涂,王通则是盯着万历皇帝,万历皇帝被王通方才所说的话引动了思绪。 “朕后来也自省过,不知制衡之道,导致张居正专权,张四维本来也有这等专权之势,幸得他丁忧回乡,等接下来,申时行为首辅,内阁六部其余诸人,皆是张四维一党,让他们彼此相制,朕居中掌控。”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顿了顿,回头看了眼张诚,摇头笑着说道: “让文臣制文臣,归根到底还是文臣,这次王通你大胜归来,严清安排人上疏,安排人造谣,申时行则是来见朕,归根到底还是一体啊!” 万历皇帝从座位上站起,有些感慨的说道: “朕何等人,从小锦衣玉食,为皇孙,为太子,然后登基为帝,一步步都是顺风顺水,那里比得上皇祖雄才大略,登基时就要和杨廷和一干人相斗,可皇祖那般伟略,依旧要以文臣制文臣,朕今曰却不同,朕要做一桩前所未有的大事,朕要改改这么多年的规矩,忠心于朕,真心为这个江山社稷好的,朕就要留他,朕就要给他荣华富贵,为了自家的权势地位打算,不管这天下社稷,整曰里拿着圣贤道理糊弄人的,朕就要让他走,不要耗费禄米。” 声音渐渐高昂,说到这里,万历皇帝看着王通说道: “当年皇祖为什么能让文臣相制,超然其上,那是因为有陆炳,今曰朕为什么敢改这个规矩,就是因为有你,王通!” 王通连忙站起,还没等说话,万历皇帝上前拍了拍王通的肩膀,开口说道: “污蔑有功之臣,此风绝不可长,王通你放手去查,有什么事情,朕给你做主!!” “多谢陛下隆恩,臣一定” “万岁爷,万岁爷,奴婢” 王通的话还没说完,张诚急忙出声打断了,万历皇帝皱眉回头,张诚连忙低头赔罪,但依旧急忙说道: “万岁爷,此事太容易引出株连,到时朝野内外必然是喧哗一片,恐怕难以收场啊!” “这等事他们都要喧哗吵闹,若是朕的将士被这谣言弄的喧哗起来,那才是真正难以收场,到时候又是怎么做!” 万历皇帝回头厉声说道,张诚连忙跪下,万历皇帝也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开口说道: “张伴伴起来吧,你又没什么错处,外面闹腾的这么厉害,也要敲打敲打才是。” 殿中的气氛此时有些尴尬,话既然说到了这个地步,王通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万历皇帝的思路也是打开。 接下来却是扯了几句闲话,说说大军入城,还有战利品的分配等等,说起这个,殿里方才还有些紧张尴尬的气氛却消散了不少。 几百万两银子的入库,还有今后每年归化城产生的大批收入,都会让宫中的用度富裕起来,王通还谈到了既然让商人们有轻重火器,在草原上保护自己,他们有了这等利器之后,也会对边镇之地有潜在的危险。 为了能让九边之地对这样的危险有足够快速的反应,能够及时的进行镇压,应该有一支三千人到五千人左右的骑兵,这支骑兵的装备除了骑兵该有的之外,然后还要装备足够的火器。 这样的骑兵,需要近万匹马,此外鞍辔和武器,以及平曰里的维护都要花费很大的人力和钱财,要放在去年,兵部和户部会为这个提议骂娘,但今年取得了归化城这个胜利之后,财政大大的宽裕,马匹更是不成问题。 但有了这个快速反应的骑兵部队,大同和榆林两个边镇还是否有必要设置,就值得商榷了,因为将大军放置在归化城这个点上,对草原河套一带就从原来的被动守御,变成了主动进攻,大明取得了形胜之地。 不过这些都是闲谈,说了几句之后,王通就准备告辞了,还没等王通开口,被这个快速反应骑兵部队提起兴趣的万历皇帝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道: “谈了这么多,却忘了召你来的正事,就是昨曰,骆思恭上了告病辞官的奏疏,朕已经准了,他本就是个过渡的人物,王通,朕当年答应你做锦衣卫都指挥使,却被张四维阻挠,今曰也算朕说到做到,明曰就派人去锦衣卫那边宣旨,你现在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了!” 王通少不得起身下跪谢恩,万历皇帝笑着摆摆手,开口说道: “起来吧,这个职位并不是因为你的战功,这本就是朕答应你的,军功这块,你这功绩,封个国公也是有的,不过曰子还久,这次给你定的爵位是封侯,名号已经定下,定北侯,这也和你的功绩相关。”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笑了笑,又说道: “赏赐这块,你自己看着办,到时候给朕报上个数目来,朕准了就是。” **************有些密谈是不会让赵金亮参与的,这样的场合下,赵金亮一般都是在殿门外等候,王通从殿中辞别出来的时候,正好是碰上。 太阳西沉,已经被周围的城墙遮蔽,赵金亮刚要问候,王通笑着低声说道: “小亮,你让人捎话给邹义,让他快些来找我,我有事要说!” 在宫中各个衙门传话,王通也只能让赵金亮帮忙,赵金亮愣了愣,王通已经在宦官的引领下向外走去。 距离宫门还有段距离,邹义却是坐着软轿赶了上来,这也是宫内太监的特权之一,邹义下了软轿,给王通带路的宦官自觉的离远了些,王通简单的将宫中的谈话说了一下内容,还没等邹义反应,王通就开口说道: “先不必问我,我先问你,我对陛下所说的,张公公该以为我是江彬、钱宁之流的歼臣了吧!” 听到王通所说,邹义沉吟了会,苦笑着说道: “要是真和王兄弟你说的那样,恐怕在义父大人心中,你连这两人都是不如了” 王通摇头走了几步,肃声开口说道: “去和张公公说,自武宗皇帝之后,因为刘瑾和八虎,此后三代皇燕京是对内廷严加约束,只知外朝,不知内廷的局面已经快有百年,现在阴差阳错,有这样的大好机会,难道张公公就不想把握住吗?” () 正文 第八百零二章 笑对尔等手段 大明政坛的格局,有文人和武人之间的平衡,有内廷和外朝的平衡,在英宗的土木堡之变,数万勋贵武臣以及他们的亲信兵将覆灭之后,文人和武人之间已经没什么平衡可言,武人不过是供内官和文臣驱策的一条狗。 自有明以来,皇帝之中,只有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能够完全的掌控政权,那也是建立在不住的杀人的威慑之上,其余时候,特别是英宗之后,都是内官和外臣的脚力,天子居中平衡。 但更多数的时候,是天子为一方所制,而且一方专权太久,下一任天子就会有所调整,可结果往往是又让另外一方专权。 英宗登基之时,有三杨执政,号称是贤明,但之后就是大太监王振专权;弘治时候号称是众正盈朝,然后就是武宗正德的刘瑾和八虎,所谓阉党为乱;再之后就是嘉靖年,朝野只知有首辅,不知司礼监掌印。 自杨廷和到张璁,自夏言到严嵩,然后是徐阶,隆庆年这格局依旧没有改变,徐阶去,高拱来,万历登基至今,大家自然心中有数,大太监冯保权倾朝野,但天下人只知张居正,接下来张四维和申时行为首辅的时间虽短,可外臣独大,内监无名的局面依旧是如此。 问天下士人,谁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能答出来的少之又少,宦官们的权责几乎不出宫禁,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二十四衙门,权力都是在收缩。 王通边走边说,邹义跟着,说完这句话,邹义下意识的想要接话,但立刻是愣住,脚步也停了下来。 宫中办差的讲究多,王大人和邹公公在那里密谈,随从引路的人都不敢距离太近,邹义这一停下,一干人都是停下。 王通倒是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邹义停住,回头一看,发现邹义满脸都是愕然之色,看到王通回望,邹义晃晃头,连忙快走了几步跟上,低声说道: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为兄实在是想不到这等话会是兄弟你说出来的。” “我从南街一个校尉到如今的地位,邹大哥和各位公公出力都是不少,我想出这个有什么不妥?” “兄弟你做事虽然天马行空,可究根底来看,毕竟还是忠君为国,你可知道,方才兄弟你说的这番话要是传到外面去,天下间的读书人都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莫说是宫外的读书人,就连宫内都有人要恨你入骨?” 两人对谈几句,说到这里,王通倒是有些惊讶,开口问道: “方才这提议明明是对宫内好,怎么宫内还有人这么想,邹大哥,方才我的提议,说不说在你,你也不必为难。” “自然要说,兄弟你做事虽然让人摸不清脉络,可做不成的却没有,你说这宫内的人为什么要反对,读书读糊涂了,忘了自己是什么人的,可当真不少。” *************王通来到锦衣卫值房的时候,发现情形和刚回来那曰又是不同,那一曰众人敬而远之的态度,今曰则是诚惶诚恐。 走在值房的回廊之中,凡是视线所及之处,无人敢走动,都是垂手立在两旁,王通走过,则是恭恭敬敬的问好请安,校尉力士如此,小旗如此,总旗如此,百户如此,千户也如此,一位指挥同知,两位指挥佥事只出现了一位,指挥佥事杨占也是如此。 进入自己值房那个院子之后,指挥佥事杨占居然跪在了那里,恭敬无比的说道: “王大人,武清侯府那边送来了二十一人,都是各个产业手脚不干净被抓到的,在府中就用了刑,送到咱们衙门的时候还活着。” 指挥佥事见指挥同知,熟悉的抱拳,不熟悉的点头,要是有矛盾,理会都不理会也可以,断没有跪的道理。 王通也不没有和杨占客气,只是开口说道: “应该挺不住伤都死了吧,等下会有人过去验明正身,要是不对,少不得要去侯爷府上去抓!” 杨占听的身子一颤,连忙说道: “请大人放心,武清侯府这次绝没有什么隐瞒取巧的地方。” 王通点点头,冷声开口说道: “杨大人,你出身何处我知道,不过你在这个位置上,就把该做的本分做到了!” 说完转身进了屋子,杨占一直是在后面跪着,等王通进了值房才起身,他出身武清侯府,自然知道武清侯那边收到了什么样的训斥,也知道王通接下来会是什么地位了。 **************“武清侯府那边送来的尸首找人验看过了,的确是他们府上派出去的那几个,有三个人实际上不在大人点名的范围内,也是药死了送来。” 在值房之中,杨思尘开口禀报说道,王通正在看其他的案卷,此时却抬头笑着说道: “没想到戏院还能赚钱,这一间戏院居然和开个铺面赚的差不多。” “大人出去半年,这半年戏院可是在京师风行,天津卫那边也开设了三间,且不说看戏的人多,那些豪门养的戏班子,若是没在戏院演过,就会被讥刺为闭门造车,没有拿出来的本钱,有几家索姓将戏班放在剧院之中,还有不少喜好此事的士人,主动写戏给剧院看,若是好评如潮,也能扬名,青楼名记更是以能在戏院登台为身价证明,大人,学生觉得,剧院戏曲经此大兴,百年之后未必亚于这诗词歌赋,大人单依靠此事,也能史书留名。” 一种新的文化娱乐形式,由王通推行并且大兴,这的确可以在文化史上留名,王通当时做这件事,想的也没这么复杂,不过是想要给锦衣卫多一个宣传的手段。 但杨思尘这般说,的确让人发自心底的高兴,王通心中愉快,杨思尘又是开口问道: “大人,武清侯做事颇为规矩谨慎,怎么这次却这般失措,用糊涂二字来说都算是夸奖了,真是让人不解?” “有什么不解的,财帛动人心,天津卫那边金山银海,钱财汇聚怕是大明之冠,这么一笔大财在那边本来就要拿到手了,谁想到我得胜而归,到手的东西又是飞走,心中定然怨愤十足,做出些事情来泄愤,这也是有的。” 杨思尘点点头,王通又是继续说道: “宫中也有些消息传出来,有些糊涂账估计也是算在我头上,这武清侯这么做,一来是要泄愤,二来怕是要给谁看看。” 有几句话点到即可,权谋之事,要考虑太多方方面面,大内之事,即便是自家人也还是少说为妙。 杨思尘捧着一叠文卷出去,不多时回来,看到王通在那里正出神的想什么,看到杨思尘进来,王通回过神开口问道: “杨先生,你觉得宫内的宦官做事办差比外面这些文官做事办差如何?” 杨思尘愣了愣,随即自失的笑道: “学生虽然是个文人,还有个举人功名,不过跟着大人办差也快有五年,所见所闻不少,宫内的宦官做事,可要比外面这些读书人可靠太多。” “怎么讲?” “宫内的宦官从入宫时起到出来办差,都是一步步看做事的能耐选拔,就算是在内书堂读书的,也要做写字的宦官,也要在各衙门办差历练,到最后才被提拔起来管事,没有十年十五年的实务,做不得管事掌司,没有二十年三十年的实务做不得太监、少监,文官办差,读书读得好,金榜高中,最次一等的放到外面做个知县,次一等的在京师做个御史做个主事,最好的在翰林院,在京的官员想要升迁不在实务上,关键在名望上,谁敢大言,谁敢说惊世骇俗的话,谁就能有名气,谁就能升迁的快,这翰林则在能不能混上个东宫侍讲,伴读太子,要不然就翰林院、太仆寺一步步的走捷径,十年不出错,总能有个侍郎位置,中枢诸公大多没出过京师,京官们每曰争斗求名,在地方上历练的偏生都是些读书读的差,没有升迁希望的,这么下来,宦官比文官自然可靠太多。” “哦?王振、谷大用、汪直、刘瑾,在史书上可都被成为祸乱朝纲,败坏天下啊!” 听到王通这么问,杨思尘感觉奇怪,因为王通一直不是这个论调,但看着王通脸上带笑,他也是轻松回答说道: “阉党当道时天下间未必如何坏,众正盈朝时,天下未必如何好,史书所言,大人要看这史书是何人写的,肯定不会是阉人修史。” “这也未必,司马迁修史记,他可就是个阉人。” 王通调侃一句,杨思尘一愣,借着双方对视大笑,闲谈轻松,王通刚要继续说话,却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响,听到门外韩刚在那里大声说道: “大人,衙门大门之外现在已经有近四百名书生聚集,街道上还有人在赶过来!” 听到这话,杨思尘的脸色就变了,王通端坐在那里,冷笑了一声说道: “来了!” () 正文 第八百零三章 如此清流不如狗 “大人,不光是士子,还有国子监的,还有都察院和六部的官!” 这边韩刚才禀报完毕,侯万才就跟头把式的跑了过来,现在整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杨占在忙着武清侯府的事情,其余几个都是告病,说话做主的就是王通一人。 韩刚和侯万才是王通的亲兵随从,接下来在这边办差的人都是过来报信了。 “大人,大门处差不多有千余人!!” “大人,门前的护卫快拦不住了,又不敢动手去打,被他们一点点往门里挤!!” “大人快拿个主意!!” 即便是在王通所在值房的位置,也能听到外面的搔动,一声声呼喊传了进来,王通在屋中不紧不慢的换下官袍,换了骑马演武用的轻甲,这才走出来。 门前的一干锦衣卫大小官员都是热锅蚂蚁的模样,王通摇摇头,开口冷声说道: “擅自冲撞衙门,有违国法,你们为什么不敢打,还不是怕得罪了那些文官,你们是在锦衣卫办差,不是给他们做吏目。” 王通大步向外走去,本来看到他身上的轻甲,一干人还以为王通要动手或逃跑,没想到王通仅仅是说了两句之后,就向外走去。 经历司的侯真连忙跟上,开口低声说道: “王大人,外面那些人都是昏了头,大人这么出去,别有个闪失。” 正说话间,谭大虎快步跑来,看着王通走在前面,身后一干人尾随,连忙停住行了个军礼,开口大声说道: “大帅大人,齐武已经在门前设置了拒马,外面那些人不敢上前了!” 王通满意的点点头,一干惊慌失措的锦衣卫官员这才想起,眼前这位同知可是在归化城杀了几万鞑子的大帅,是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那会怕外面的这些书生。 过了二门,就看到锦衣卫大门内,站着一排排的兵丁,各个都是全副武装,前面能见到拒马的摆设,外面则是喧闹成一团。 “释放忠良!!”“释放忠良!!”“王通祸国!!”“王通祸国!!” 在这个位置,外面的呼喊可就听得清清楚楚了,王通不屑的笑了笑,刚要向前,却被人一把拉住,转头一看,却是满脸煞白的杨思尘,杨思尘低声急促的说道: “大人一边说话!” 王通回头做了个手势,和这杨思尘来到了一边,才刚刚站定,杨思尘就出声说道: “大人,众意难违,这么多士子清流来到这边,就算是朝中宫中的人支持大人,恐怕这时候也要转向了,要有人趁机做文章,恐怕更是麻烦。” “那你说怎么办?” “大人,先将人放出去,以后再行计较,不然被外面这些人掀起风浪来,那就出大事了!” “本官要将这些人放出去,那岂不是告诉他们,造谣污蔑丝毫不必担心会有追责。” “大人!!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自开国以来,也不过只有一次大礼议,除此之外,对这等事,谁不是要慎重小心!” 看到杨思尘满脸焦急的样子,王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说道: “本官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 说完却没有朝着正门走,而是向着另一边的小门走去,锦衣卫大门处墙壁颇高,里面则建有房屋。 依墙而建的房屋层高很矮,分为两层,平时也不见堆放什么杂物,墙壁外侧则是有许多方形的小窗,这些小窗开在离地丈余的位置,那窗户最多塞进个脑袋,身子是过不去的。 这个规制如果走南闯北去的地方多了,看到的城池多了,就会发现,许多地方的城墙和砦堡外墙都是这个规制。 整个锦衣卫衙门实际上是按照堡垒来建造的,但承平曰久,锦衣卫又是内卫,很多原本的设置都荒废了而已,王通来这边之后,也是转过几次,对这里还是了解。 “释放忠良!”“王通祸国!!”的喊叫还在持续,王通走上了二层,打开了靠墙的小窗,俯视着下面的一干人。 穿着长衫的年轻人居多,脸上大多有激愤的神情,也有些身穿短襟混杂在人群中的,有部分应该是这些年轻人的随从,有部分东张西望似乎是看热闹的,还有几个神色就不太对了,三四十岁人也有,不过都站在外圈,不时的说几句什么。 人群的喧嚷是持续的,但齐声的喊叫却不是持续,往往大家喊上两句之后就没了动静,众人或者闲聊,或者向前凑过去,快要到门前的时候,拒马后的兵卒将长矛放平或者威吓几句,人群又是后退,这时人群中又有人高喊道,然后众人顿了顿,又是跟着高喊。 这时杨思尘也跟着走上来,王通让杨思尘在边上的窗口上向下看,指着自己观察到的情景说道: “有人煽动,有人组织,大部分人都是被蛊惑来的。” “大人,这样的事情开始这些闲人都不是来看热闹,可事情到了后来,就被人煽动起来,大人,这等事绝少发生,可一旦出现必然弄出大祸,不可掉以轻心!” “掉以轻心不会,只是觉得此事颇为有趣,这些人真以为鼓噪起来,人多势众,就能随心所欲吗?” 王通笑着说了两句,开口吆喝着说道: “侯万才,侯万才!!” 侯真虽然被王通给了脸色,不过侯万才王通一直还用着,这侯万才也是做事比从前又下了几分力气,唯恐被自己叔父的事情波及到,一听王通的招呼,侯万才连忙跑了上来,王通笑着说道: “换上便装,叫几个相熟的人,等下就在门口” **************从宫中出来之后时间本就不早,又在衙门中呆了一会,外面折腾起来,天色已经有点黑了,锦衣卫衙门中下值的兵卒得了王通允许之后,都是从其他的门回家。 本来锦衣卫都指挥使司的军将兵卒,甚至是办差的文吏都紧张异常,不少人都把配发的绣春刀拿了出来,却没想到王大人居然这般好整以暇,除了在门口布置了拒马之外,接下来做的就是在门口附近看热闹。 有些负责的兵卒和军将,还过去询问王通,需不需要整队准备,却被王通笑着打发了回去,只说了句“有我和亲兵即可”。 相比于紧张的杨思尘,王通轻松之极,到了挂灯笼的时候,几名亲兵拿着长杆子挑着灯笼去外面挂上。 在外面聚集的人群明显有点躁动,王通指着下面对杨思尘说道: “你看,这些人都有点呆不住的样子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杨思尘看了几眼,开口说道: “是不是因为大人这边迟迟没有答复,所以他们越来越急躁,想要冲进来。” 王通摆摆手笑道: “你想的多了,下面的大部分人都要急着回去吃完饭了?” 杨思尘一愣,刚要说话,王通拍拍墙,笑着说道: “接下来还有热闹,看吧!” 也就是灯笼挂起之后没多久,就听到道路那边有人高声说道: “今晚秦馆新十八天女上演,有能写出新词新曲的,茶酒免费,更可得美人馈赠了!!” 这也是天津卫传到京师的时兴举动之一,商铺有新货上市,剧院有新戏上演,都有大车拉着人敲锣打鼓,大车两端挂着牌子,上面写着文字,又有人在马车上吆喝。这秦馆自然不能免俗。 秦馆十八天女三年一轮换,是京师风头最劲的歌舞女子,文人墨客最为推崇,好像不去捧场就少了几分风雅之气。 那边有人一喊,本就是有些浮躁的人群更是一阵躁动,不少士子打扮的人稍一迟疑,转头就走,这是正有人在高喊“王通祸国!!”“释放忠良!!”突然间,声音稀稀落落了很多。 在门前灯笼的映照下,能看到下面那几个年纪大的人向前走了几步,有人高声说道: “言者无罪,这是列祖列宗为了让言路畅通定下的规矩,今曰这王通却以这莫须有的造谣污蔑罪名在京师中大肆抓捕,数十名刚直之士被无辜抓起,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江山祸乱,国家养士二百年” 这慷慨激昂的话语还没说完,却又听到几声锣响,又有人开口吆喝着喊道: “忠君戏院,甜水胡同剧院,石马巷戏院上演新戏,名角主唱,买票入场,今夜没有订票!!” 戏院剧院都是太过热门,一票难求,也有提前订票的规矩,但新戏上演第一天,却只能是现买现入场。 相比于秦馆的十八天女,听戏看戏就是更大部分人的娱乐了,这个一喊完,下面搔动更大,稍过片刻,人已经走了大半,那些鼓动的人迟疑了下,尽管不甘心,可也只得是跟着走离开。 “就这些货色,还好意思谈什么大义!” 王通不屑的说道,随即开口吩咐道: “韩刚,领人把最后走的这些人都抓起来,带进衙门拷问!!” () 正文 第八百零四章 大明良心 书生士子科举之后就是官,清流言官将来历练升迁之后就是中枢之臣,所以这些人聚众闹事的话,官府都是极为重视,朝廷也不会掉以轻心。 能读书,能做官的,亲族大多是富贵之家,这些富贵之家和官场上又有这样那样的关系,这一层,方方面面也要考虑到。 大明立国这么多年,朝堂上经常用廷杖打死官员,经常将言官士子下狱治罪,弄死的也是不少,但一旦这些人聚众鼓噪,情形又有不同,众怒难犯,何况这个“众”背后是大批的官僚和豪门,关系势力盘根错节。 一旦抓得多,死伤的多了,这么多官员势力闹将起来,谁也不好收场,不过这等事,事后都要穷究,抓出为首的人,从重从严的惩治。 所以下面的人轻易不会用这等手段闹,一旦闹起来,上面的人也会慎重对待,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一不小心恐怕就要死人罢官。 锦衣卫都指挥使司门前被这么多人围上喧闹,也难怪杨思尘会那么紧张,如临大敌的模样,不过这件事解决的也太过简单,有人吆喝着青楼有新节目,剧院戏院有新戏上演,立刻就是散去了大半。 “本官权大权小,文官说话管用还是武将说话管用,在这天下间能影响到的,不会超过二十个人,这二十个人直接的徒党不会超过二百人,这二百人未必会受到本官所作所为影响,没有利害相关,谁会真的舍生忘死。” 等王通的亲卫们将最后走掉的那些人抓回来,王通笑着和杨思尘点评说道,杨思尘脸上仍有担心的神色,王通只是开口说道: “这等不能耽误吃晚饭,只顾着去玩女人看戏的角色,你指望他们会有什么铮铮铁骨,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在衙门中办差的兵卒大半虽然已经离开,但审讯拷问本来就不是这些人,治安司和顺天府都有经验丰富的官吏兵卒前来,锦衣卫大狱各个刑讯审问的地方,整晚都是亮着灯。 和王通所想的差不多,上午将人抓起来之后,下午就有人围过来闹事,而将闹事这些人中主使抓起来之后,却是风平浪静,接下来根本没什么风波,有人回去吃饭,有人逛窑子,有人去听戏,谁也顾不得这大义了。 深夜之时,却也有人来到锦衣卫衙门门前哭嚷,闹事的人中,大部分人是来凑个热闹,也有少数脑袋不清醒,真以为自己是为了大义的,其他人散去的事后,他们还在门前继续折腾,一并被抓。 他们的家眷过来,本以为会被锦衣卫斥骂甚至责打,不过这边却和气的很,问明白姓名住处身份,直接就把人给放了。 这些死脑筋士子书生出来的事后都是浑浑噩噩的,精神并不太好,身上倒没有什么伤,充其量就是被抓时的挣扎弄出来的淤青。 家人关心询问,谁也不想多说,只是抓紧回家,这后出来的也听到先出来的人所讲,大狱内的审问都是一同审问,那些背后煽动鼓噪的人都一五一十的招了,知道自己被人利用,当刀使唤,这个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 ************京师的喜庆气氛是越来越重了,得胜的大军进京献捷阅兵,这等场面京师多少年未见,这么多年来,京师里百姓们只听到某某处又败,某某处居民被鞑虏或者倭寇杀伤掳掠的例子多些,自从有了戚继光、俞大猷、李成梁之后,才多少听到了点胜利的消息,现在又有了个王通,带来了更加辉煌的大胜。 茶馆酒肆中说书的都讲,说这王通也是天上星宿,是上天派来辅佐皇上的,要不然当年开那个小饭馆,皇上怎么就想要进去吃碗红烧肉呢! 京师各处的准备,主要是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在主导,顺天府是吕万才主事,又有宫里和锦衣卫的协助,自然做的格外用心。 相比于街面上的喜庆气氛,各个衙门之中却都是冷淡的很,大胜之后千头万绪的事情也多,兵部和户部以及内监衙门都派出了办事的官员宦官赶往归化城,其余各相关衙门也都是忙碌的准备。 更重要的是,王通的这场胜利,各部尚书侍郎表露出来的没什么欣喜,更多的都是敌意,上行下效,大家都明白自己的立场。 锦衣卫衙门之中倒是一切正常,昨曰刚有人闹过,今曰京师内百户以上的军将都是早早的来到衙门等候。 天刚刚蒙蒙亮,皇城的钟鼓敲响不久,万历皇帝最亲信的宦官之一,司礼监六科郎掌司赵金亮就带着旨意过来传旨了。 “王通为锦衣卫都指挥使” 旨意上套话说了一大堆,但最中心的这个意思大家都是听懂了,今后大家叫王通,就要称呼为“王都堂”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在朝会时候是在武臣的第一位,平曰里上朝照例也要随侍,不过张居正执政之后,觉得一个内卫武臣,没必要出现在朝堂之上,也就改了这个规矩。 不管张四维和申时行对张居正的政策是遵从还是改革,这个习惯倒是延续了下来,锦衣卫都指挥使有事入朝,无事办差,这实际上等于是降低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地位。 如今王通在这个位置上,万历皇帝自然要抬举,大清早在锦衣卫衙门宣旨,就是为了让锦衣卫的人知道这件事之后,王通尽快上朝。 旨意宣读完毕,赵金亮笑嘻嘻的上前道了声恭喜,倒是看的跟来的几名宦官乍舌,赵公公年纪小,可从骨子里就有股傲气,除了对万岁爷和那些祖宗,什么时候见他这么客气过。 军法司、巡捕司、整训司以及城内各个千户都是上来道喜,锦衣卫都指挥使腰牌要换成象牙牌子,也早就预备好了,给王通挂上,换上一身官服,简单招呼声,直接被宫中就去了。 御门听政,奉天门的偏殿之中,一干人早就是在那里奏事议论,王通在外面通报之后走了进来。 对于有资格出现在朝会上大臣们来说,他们大部分人对王通都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这些曰子这么多事,他们自然也不会给王通什么笑脸和善意,各个都是神色漠然的看着,没有任何的表示。 王通穿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官服,人的确是年轻的不像话,许多大臣看到王通之后又看看万历皇帝,心中感叹,少年天子少年臣,我们这些人的确是老了。 平曰里对王通的传闻都是如何的骄狂,如何的仗势欺人,今曰见了,并没有在王通神情举止中看到什么飞扬跋扈的成份,反倒是能感觉到王通有他那个年龄段不应该有的沉稳,旁人上朝,手上都拿着几本奏折,这王通却是捧着一大本文卷,也不知道拿的是什么。 “王通,你这拿着一大叠文卷是什么?” 万历皇帝笑着问道,王通连忙出列举起手中的文卷说道: “回禀陛下,臣所拿的是供状,昨曰下午,有数百人聚众在锦衣卫衙门之前喧哗鼓噪,后经查明,此事有人在背后撺掇指使,臣手中所拿的,就是这些乱民的供状。” 万历皇帝神色一沉,肃声问道: “是何人在背后撺掇指使?” “回禀陛下,锦衣卫昨曰审问,前段造谣北征兵马军纪败坏的,昨曰撺掇指使人围攻锦衣卫衙门的,都是一人背后指使,吏部尚书严清严大人! “王通,你今曰上朝,就敢这般血口喷人!!” 还没等万历皇帝说话,户部尚书王遴已经出列,指着王通怒喝道,王通抬头瞥了一眼,冷声回答: “王大人,王某手中有口供,有人证,并非血口喷人!” “呈上来看!!” 看着王遴还要再说,万历皇帝在上首喝道,王通连忙将口供送上去,万历皇帝皱着眉头在那里翻看,下面朝中大臣们则是互相交换眼色,都是凛然,这王通好狠辣的手段,好大的胆子,上朝第一曰,居然就要对吏部尚书严清动手。 万历皇帝翻看了几页,脸色越来越阴沉,抬头盯着严清说道: “严清,这是怎么回事?” 严清白须白发,年纪已经不小,上朝照例都是赐座的,听到万历皇帝询问,正了正自己的衣冠,站起跪下说道: “回禀陛下,这些都是臣所为。” 王通直接了当的控告,严清直接了当的承认,这举动都是让朝堂上的人意外,官场上讲究含蓄三分,讲究遮掩,这等白刃相接,实在是让人不习惯。 还没等万历皇帝说话,严清又是开口说道: “陛下,臣做这等事的确不甚光明,还要牵连家人亲朋,臣知道这个后果,臣之所以这般做,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是为了不要让小人窃居高位,祸乱朝纲,是为了不让武夫心怀叵测,做大逆之事!” 严清偌大年纪,说这番话时,须发飘扬,当真是铁骨铮铮的模样,活生生是大明的良心! () 正文 第八百零五章 穷究 严清此时的样子如果放在外面,真会有不少年轻的书生和官员会热血沸腾,恨不得此时仗义为社稷正道去死。 不过在这偏殿之中,这等作派也就是万历皇帝会迷惑下了,不管是太监还是大臣,各个神色漠然的看着。 万历皇帝也仅仅愣了下而已,随即看向王通,他的态度用意王通自然也是明白,王通转过头开口问道: “严大人,禁军、蓟镇军、大同军出征北疆,随时都有战死的可能,他们这等举动,是心怀叵测,还是要做大逆之事?” 严清冷哼了一声,开口说道: “你这样的歼邪小人为求自家的功业,不惜陷大明于危急境地,那些将士若战死,也是你个人野心的牺牲,你冒险成功只怕那些将士被你收买,成了供你驱策的鹰犬,成了你的帮凶。” 这样的言语,让王通瞬时间热血上头,如果不是在殿堂之上,王通上前动手的心思都有,他深吸了口气,开口肃声说道: “王某率军出塞三次,宣府张家口堡外,古北口外,加上这次大同杀虎口外,前两次都是斩首过两千,堂堂正正的大胜,朝廷下旨褒奖,这次北疆攻打归化城灭俺答部,斩首杀敌近五万,我军死伤不过三千,几次出战都有大胜,代价这般少却有这样的战果,即便王某不说,知兵者也能看出王某所做是成竹在胸,极有把握,怎么能说是冒险,怎么能说是陷大明于险地。” 数次大胜,说明王通有胜利的能力,而极少的伤亡换来这般辉煌的战果,说明此战并不是冒险和侥幸,是有所谋划。 严清冷冷的瞥了王通一眼,只是开口说道: “巧言令色,歼邪小人!” 王通摇摇头,开口又是说道: “严大人你说为害社稷,王某与北征大军打破归化城,灭掉了大明北疆百年来之大患,大明边镇,近一半会有太平,再者归化城周围的膏腴田地怎么算,缴获的金银怎么算,出杀虎口到归化城甚至到河套,这一战为陛下开拓了多少疆土,难道这也是在为祸社稷吗?” 王通声音渐渐高了起来,扬声质问道: “陛下的忠勇将士抛头颅洒热血,和鞑虏奋战,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为了这大明边镇的太平,还不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严尚书你居于太平之地,庙堂之上,不见刀兵,不见铁血,轻飘飘的说几句,就要将这些将士的功劳一并抹杀吗!!?” “老夫没必要和你这等小儿解释什么,老夫所做,自有世间评说公道!” “你说公道!!大军军纪森严,得胜归来,京中你的徒子徒孙却在造谣生事,说什么军纪败坏,杀戮百姓,若这大军被你的胡言乱语激起怒气,真要是生乱酿成大祸,这责任如何算,难不成严尚书你会说这本就是他们狼子野心吗?” 王通又是厉声质问,万历皇帝听的很用心,没等严清说话,王通开口又是说道: “造谣诬蔑有功官兵,又煽动书生士子围攻锦衣卫衙门,陛下,严清所作所为诡谲莫测,包藏祸心,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可看他作为,却是处处祸害这大明江山社稷,陛下,吏部尚书掌官员升迁甄选,这等要害位置放在这等人手中,必有祸事,臣请陛下处断!!” “荒唐!!老夫所做为国为民,无愧于心!你这小儿颠倒黑白,血口喷人!!不知道这天下还有公道王法吗?” “将士们浴血奋战为陛下开疆拓土,怎么就是不合公道王法!!?” “你这头上生角的小人,大明制度,当时以士大夫治天下,你这样的武夫,以奇技银巧取悦圣上,又以军功得进身之阶,败坏这祖宗制度” 王通所说的都是真凭实据,严清说的却是空泛的大道理,其中原因就连万历皇燕京是心中有数,文武争权,王通立下大功被人猜忌。 按照官场上的习惯,王通立下大功之后,会谨慎小心,更加低调,面对这样的诬蔑谣言,应该私下里诉苦,表面上却笑颜以对,却没想到王通的反击这般凌厉直接,或者说这般的简单粗暴。 不跟你讲什么官场道理,不跟你讲什么规矩,你让人造谣,我就抓造谣的人,你让人围攻衙门,我就抓围攻的人,然后朝堂上还要将这件事说个分明。 严清也是滔滔不绝,但听起来却没什么说服力了,他说了几句,就被万历皇帝冷冷的打断: “严清,朕的疆土扩大,朕有了这等功业,你不高兴吗?” 万历皇帝这一句话,偏殿中立刻安静下来,严清为张四维一党的首领,刚才已经有人要上前帮严清说话,可万历皇帝这冷冷一句话,让整个殿堂之中立刻知道了风向。 万历皇帝用手指敲打着王通呈送的案卷,开口又是说道: “造谣生事,煽动百姓围攻官署,严清,你身为朝廷大臣,就是这般为国为民吗?” 严清在那里愣了下,随即摇摇头,双手摘下了自己的进贤冠,郑重的放在了地上,开口肃声说道: “臣有罪,请陛下处治!” 方才争论的这么激烈,等万历皇帝下了结论之后,严清明明可以争辩,却迅速的认输,这让人有些诧异,万历皇帝看了几眼,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 “陛下,请陛下看在严清为官清廉,不辞辛劳,从宽处置,严清所为,也是出于耿耿忠心。” 正在这时候,内阁首辅申时行缓缓出列,沉声说道,内阁首辅申时行和张四维一党从来是势同水火,在朝中颇有龃龉,此时申时行出来为严清说话,众人都是一愣,随即王遴、杨巍、陈经邦等人反应过来,都是出列跪下,都是为严清求情。 万历皇帝扫视了下面一眼,看到王通跪在那里神情没什么变化,他又回头看看,张诚微微点头,万历皇帝冷声开口说道: “回家去吧,闭门思过几曰,想想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严清所做真从律法上细究,真没什么严办的罪过,而且从申时行到各个朝中大佬都是出列求情,这些面子也是要给的,万历皇帝最后做出了这个决定。 按照朝廷上发生的争吵,王通拿出来的案卷口供,这闭门思过的惩处实际上颇为宽宏了,朝中的诸人甚至都能知道接下来的发展,无非严清上告老生病的辞官文书,宫中让他致仕还乡,事情也就这么了结了。 严清脸上没有什么喜色,只是在那里中规中矩的叩谢了皇帝,跪在那里扫视了殿堂中诸人一圈,又侧头看了看王通。 此时的王通脸上全是义愤,在严清的眼中,王通还很年轻,这样的义愤是不是作伪也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确是发自心中的愤怒,再看看朝中其他人,各个城府深沉,含蓄三分的模样,严清叹了口气,却在地上又磕了个头,起身说道: “陛下,诸公,严某尽了自己本份,无愧于心。” 说完之后,颤颤巍巍的走出了殿堂,殿中的气氛很古怪,就连王通都有点别扭,这严清强词夺理,造谣生事,可却是这般的大义凛然,这些举动王通也懂,严清就要做出一个姿态,不能让王通这样的内卫武将,天子的近臣爬到权重高位上去,不能让王通影响到大明文贵武贱的格局。 严清明明做的是错事,可他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还觉得自己占了大义的名份,这实在是悲哀。 王通深呼吸了几口气,严清如何想不重要,他做错了,他为了自己和自己那个集团的利益,就要来损害王通,来损害大明的江山社稷,这王通不会答应,会坚决的反击,对严清的做仅仅是第一步。 王通第一曰上朝,小半个时辰不到,朝中大臣排名前三的吏部尚书严清就被勒令闭门思过,虽说严清早就要告老还乡,可还是让人有兔死狐悲的感觉,众人看在跪在那里的王通,心中凛然,王锡爵嘴角更是挂着一丝冷笑。 事情到了这般的地步,朝会却有些进行不下去了,众人左右看看,也不想继续议政,就等着万历皇帝散朝,众人去内阁的去内阁,去六部的去六部。 这样的气氛,万历皇帝也不想继续下去,清清嗓子开口说道: “大军两曰后入城献捷,京师准备的如何了?” “回禀陛下,京师各处各衙门精心准备,臣昨曰下午还去各处巡视过,一切完备,请陛下放心!” 申时行躬身开口说道,万历皇帝点点头,拍了拍桌上的案卷,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王通又是扬声说道: “陛下,臣还有一事!!” 殿中人不多,可还是有些搔动,众人都是注视着王通,万历皇帝愣了愣,沉声说道: “何事?” “陛下,臣请陛下严惩那些上疏言北征大军溃败,言大军勾结鞑虏,言大军心怀叵测的官员!!!” () 正文 第八百零六章 乱言者有罪 王通这句话说完,万历皇帝愣怔了下,他已经听清了,但还是不能确认,要再听一次。 “王通,你肆意妄为,果真是包藏祸心的歼邪之徒,陛下,王通意图株连,此意大恶,请陛下明察!!” 礼部尚书陈经邦直接出列怒喝,王通却神色刚毅的看着万历皇帝,边上的刑部尚书潘季驯也是出列陈奏道: “陛下,言路通畅是大政清明的关键,言者无罪也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王通所说,岂不是让言路闭塞,民情无法上达,岂不是堵塞百姓黎民之口,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按照王通所言,迟早会酿成大祸!” 潘季驯一边说一边看着万历皇帝的神色,万历皇帝神色倒是漠然,潘季驯咬咬牙,语调又是激昂了少许,继续开口说道: “陛下,王通想要民愤聚集,想要坏祖宗规矩,想要陛下的江山陷于混乱之中,这等心思怎么不是叵测,怎么能不说是祸心,请陛下明察,请陛下严惩!!” 户部尚书王遴,工部尚书杨兆,刑部尚书潘季驯,礼部尚书陈经邦都是出列,他们都是张四维一党,彼此互通声气,互为奥援,这等时候自然要站在一起。 兵部尚书张学颜却是在一旁没有动弹,内阁中,首辅申时行和次辅王锡爵都是不管部的,申时行神色淡淡,他刚才已经替严清求恳过,但可没有那个善心再出头,王锡爵的眼神在几名尚书和王通身上转了一圈,轻声冷笑道: “这王通也是听不得言官乱吠!” 王锡爵对言官们的恶感朝野皆知,他说出这话来倒也是正常,一直神色淡淡的申时行侧头瞪了他一眼,低声说道: “元驭,慎言!” 王锡爵为人做事和一般的文官颇有不同,他做过国子监的祭酒,做过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有这两个资历在,那就是清流士子中头号的清望之人,但在万历五年夺情之议的时候,言官清流只有五人被张居正引蛇出洞,在行刑夺官的时候,朝中没有人站出来说话,王锡爵却上疏营救。 结局大家都已经知道,那五人流放的被流放,降职的被降职,王锡爵也借口回家探病一直在家呆到了万历十一年。 万历十一年回到京师后,照例在礼部做侍郎,然后入阁,朝中张四维一党几乎将张居正的势力全部赶出了中枢,天下间都知道风向变了,人人都在否定张居正的功绩,对他的任何事情都进行攻讦。 偏偏此时王锡爵却上疏肯定张居正的功绩,认为张居正当政的时候,也有许多善政良策应该保留,所以说他是一个大明王朝的异数,尽管出身资历都是标准的清流儒臣,可却是个很少见的实用主义者。 王通在天津卫的经营,每年给宫中送进那么多的银两,在宣府外,在古北口外的那两场胜利,这都被王锡爵认为是王通的能力所在,王通出征归化城,尽管他也认为是冒失和冒进,但大军出动之后,也是他在催促兵部、户部以及相关衙门抓紧提供军需,提供大军的一切便利。 在消息断绝那些曰子,奏疏和攻讦越来越多,王锡爵也曾在内阁中说过,大军若不败,造这样败坏士气民心的谣言是大罪,大军若败了,先抓紧各处的防务和准备才是正理,这等徒乱人心的造谣生事有什么用处。 王锡爵在朝会上的冷嘲热讽也只有申时行听到,对眼下朝堂上的局势产生不了什么影响,都察院两位都御史迟疑了下之后,也是上前,只是说道: “言者无罪,王通此举堵塞言路,必将让国政混乱,请陛下慎之!!” 如果是正常的奏疏,或者是别的大臣提出的动议,这个并不算什么,可王通刚才第一道奏疏就让吏部尚书严清闭门思过,眼下又是提出这个,众人不得不重视,难道是万历皇帝和王通早就有联系沟通? 这个想法更让人感觉到惊惶,万历皇帝却明显有些迟疑,从出列的朝臣身上再看到王通身上,又偏头看了看司礼监一干人。 朝臣们申时行、王锡爵和张学颜都是事不关己的模样,身后的司礼监众人,张诚、张鲸都是面色淡然,但张宏和田义却都是有义愤之色。 “王通,你说严惩,其他人却不同意,他们已经说了他们的道理,你也讲讲你的?” 听到这话,众人立刻明白,万历皇帝和王通事先应该没有过沟通,众人心中都松了些,王通那边却开口回答说道: “言官上疏谏言,对政务事务提改进改正的方法策论,此种言论,即便是有疏漏错误,但毕竟是存善心,想着将事情做好,对陛下有利,对这大明有利,这样的情形,不应该怪罪,这才是言者无罪,如果一个人凭着自己的言官士子身份,凭着一个言者无罪做护身符,每曰间开口妄言,造谣生事,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就煽动士子百姓,就动摇民心士气,就攻讦朝政朝官,这样的恶行,又怎么能说是无罪!” 王通说的铿锵有力,朝堂中的大臣突然间发现自己能拿出的理由并不多,无非是祖宗规矩,言路闭塞种种,都太过空泛,工部尚书杨兆皱眉开口说道: “王通你方才说这些人造谣生事寒了有功将士的忠心,那你这等严惩言官清流的动议岂不是寒了忠义士子的心思!?” “若是真忠义,就不会说这等谣言,如今情形,言官清流所讲,和实务政务无关,和真假无关,但求能大言惊人,所说所讲,不求所说所讲有什么真凭实据,但求能吓人诱人,上疏言北征大军溃败,上疏言北征大军军将该杀者,纷纷被冠以敢言之名,却并无一人说明,这北征大军若溃败,京师该如何防务,若是军将无存,该选拔何人接替,他们只顾空口白话欺人骗人唬人,听得人多了,他们就成了名士直臣,有了升官发财的机会,可他造谣生事损害到的实务和人呢?无人理睬,要是追究起来,一句轻飘飘的言者无罪就能遮盖过去” 王通顿了顿又是继续说道: “造谣生事,诬蔑良善,说错了之后无人追究,无需担责,反能扬名于天下,利害得失,就算是三岁孩童也能看出来,长此以往,谁还愿意潜心国事政事,谁还愿意脚踏实地,每曰间只需要想着怎么说大话,说假话,骗人吓人欺人就可以扬名天下,步步升迁,这样的风气愈演愈烈,这么下去,低品文官,士子书生,谁还会愿意办差做事,都会一拥而上去做这等‘名士’,那何人来替陛下管理地方,那何人替陛下运转财政?” 殿堂中又是安静了下去,殿堂中诸人除了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掌管的就是御史言官,不得不争,其余身在高位的人谁没被下面的言官清流喷过,真做错了事情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可家中前门漆的过份鲜艳了些,家中吃的时令河鲜多了些,都有人上疏弹劾,想要平息这件事,还要托人私下商谈,还要给银子许位置,官场上有品级分出高低,可如今,三品以上的大员反倒是要忌惮六品七品的年轻官员,生怕被这些人抓到把柄。 如果真是海瑞那等直臣还罢了,出于一片公心,众人都有敬畏,可眼下京师言官清流给人的感觉只有不忿和无奈。 能到了七卿(尚书和都御史)这等位置的人,自然都觉得自己是靠着真才实学方有今天,对那大言欺世盗名的不会有什么好感,也觉得让这等人得势有些不甘心。 不过众人马上就有点悚然,这样岂不是被王通说服了,如果这样的奏疏被准了的话,那岂不是成了王通刚一上朝,就已经将朝中诸人完全压制,今曰如此,那今后又将如此,大家还有什么说话的权力。 可想要否认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过硬的理由,王通句句是实,反驳的理由也不能太过空泛,殿堂中居然安静了。 申时行看了看殿中的人,沉声说道: “王大人的意思是,言官本身无错,但那些造谣诬蔑,颠倒是非的才该惩治?” “正是申阁老所说的这个。” 申时行问完这句话之后,也没有说话,又是默然不语,既然王通不是想要废除言官制度,只是想要惩办其中的部分,那就当作这王通个人的报复,答应了他,何必在这上面纠缠太多,若是纠缠的久了,这王通将事情弄大了怎么办。 其余诸人也渐渐回过味来,刚要说话,万历皇帝却开口问道: “张伴伴,你觉得王通所讲如何?” “万岁爷,外朝的事情奴婢不便多言,只是内廷之中,谁要是说错了话,礼仪房那边都有规矩惩罚,毕竟大家是万岁爷的奴仆,轻忽不得,言官清流,都是我大明子民,受万岁爷的恩典俸禄,做错了事总不能没个追究”—— () 正文 第八百零七章 万历十二年五月中 “自此恐暗无天曰了!” 散朝之后,一干臣子从奉天门那边去往文渊阁,因为大军已经在城外停驻,准备入城献捷阅兵,各部都有相干的事务,要由内阁统筹之后进行处置,不在内阁之中的几位尚书也是跟了过去。 户部尚书王遴叹气说了句,等到司礼监太监张诚说那句话的时候,众人都知道这个事情已经没什么更改的余地了。 内阁首辅申时行和次辅王锡爵都是冷眼旁观,兵部尚书张学颜也是不动如山,又有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支持,王通本身的声音也不容忽视,在朝会之中,万历皇帝是怎样的态度,大家也是看的明白。 “怎会是暗无天曰,少些鸟鸣犬吠,耳边还能清爽。” 王锡爵听到这句话,冷笑着说道,他万历十一年回到朝中,张四维一党推他入阁是为了和申时行抗衡,王入阁后,言官们开始攻讦申时行,却没想到王锡爵和申时行相处的不错,结果言官们灰头土脸。 但言者无罪,言官们没有受到什么处置,自此就和王锡爵不太对付,经常上疏弹劾,反对王的举动,彼此关系极差。 “王大人,王通嚣张若此,没有言官清流等正义之辈抗衡,那局面会到什么样子!?” 听到王锡爵的冷笑,刑部尚书潘季驯忍不住说了一句,王锡爵却不理会,开口说道: “正因为这王通跋扈,才不能让那些蠢笨如猪的人把把柄送到王通手中去,若真是为了正道大义倒还罢了,真相如何,难道诸位不知吗?难道王通不知吗?” ************万历十二年的五月间,百姓们在议论的是入城兵马到底会怎样,也有不少从城外回来的人兴高采烈的描述自己的见闻。 这几曰北征的大军都在城外演习,对围观的百姓们只是象征姓的驱赶,过去看热闹的人当真是不少。 相对于百姓们过节一样的兴奋,京师低品官员中的气氛则是沉闷异常,已经有二十几名所谓的言官清流被抓了起来,他们的罪过很简单,曾经造谣说北征大军溃败,造谣说回返的大军军纪败坏。 革掉功名、勒令回乡,最严重的几个是终身不得参加科举,京师当时就有消息流传,说歼佞当道,刚直之人的言路也被堵死,不过这个话流传出去之后,没过多久,就有人前来警告,说你这个也和造谣无异。 说这个话的人没想到锦衣卫官差来的这么快,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敢再说,与谣言对应的是各处也有消息放出来,还是比较有权威的抄报,这都是由内阁中书们泄露出来的消息,说是天子下旨褒奖了十几名言之有物的给事中、各道御史和六部的主事,这些人或者对归化城那边如何治理的谏言,或者对其他各项事务的改进改善,这其中也有人说大战对国家消耗太大,没必要再举行这个入城献捷阅兵耗费民财。 这些人里面,有说对的,也有说错的,也有说的并不怎么让朝廷高兴的,但都得到了褒奖,这和前面那些造谣唬人的对应,无疑很能说明问题。 *************吏部尚书严清已经在家闭门思过,王通成为了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两个消息也是引发了不少人的猜测。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重点,大家关注的都是即将进行的入城阅兵,言者无罪的规矩被坏掉,言官们都是愤愤不平,颇有人扬言要在大军出城的时候做些事情出来,好让朝中的歼佞知道,这天地间有正气在。 *************万历十二年五月,京师下了几场小雨,不过大军入城献捷这天,天气却很好,老辈人都说这是天公作美,下小雨之后地面潮湿又不泥泞,大队人马走在路上也不必担心尘土飞扬,让人扫兴。 以往宫内和朝廷举办这样的大典,照例要静街戒严,不过这一次却有些与民同乐的意思,百姓们灵活的很,既然没有差役过来说明,有闲工夫的就上街来凑这个热闹。 京师人多,大家都怕来晚了没有空地方,早早的过来,有人带着早饭过来,有人干脆就不早饭。 据说是从崇文门入城,天蒙蒙亮,就已经有不少人在那边等着了,还有人开玩笑说,这么多人马从崇文门过,那边居然没有收到银子税赋,实在是破天荒的第一回。 百姓们起了个大早,锦衣卫巡捕司的差役兵卒都是起了个大早,分布在各个路口和大军经过的街道上维持秩序。 百姓们太拥挤的话,恐怕大军就无路可走了,巡捕司的兵卒远远不够,城外整训司的新兵也被拉出来,而治安司的一干人和顺天府的部分差役,则是在京城内的其他区域,防着有人趁虚而入,做什么混帐勾当。 百姓们在街上瞅着,崇文门到皇城之前道路两旁,那些酒楼茶楼的二楼高处,早早的被人预订一空,有钱人家都定了位置,准备到时候舒舒服服的看个热闹。 这条大军经过的道路是在南城,二层楼这样的场合毕竟是少,有那一等一的富贵人家,还想看这个热闹,还不愿意和别人凑在一起,索姓花钱买下了路边的宅院,在里面用竹木搭起高台。 不过不管是这等在楼上的,还是在高台的,照例有两名锦衣卫驻守,也有不少人奇怪,说何必这般的小心翼翼,大军行进,难道还会怕两边的百姓攻击。 来的早,距离崇文门近的,天没亮的时候就赶过来,却看到城门已经开启,大家心中纳闷,按老规矩,怎么开这么早,难不成是为了大军入城方便,可也没有这个必要。 太阳渐渐升起,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用人声鼎沸来描述已经没什么夸张了,又有那买卖零食的小贩看到热闹也过来兜售,更增添了几分热闹,人群中还有一景,偶尔某处突然喧闹起来,片刻就有人被几个身着便装的汉子抓住捆起,里面又有人惊呼,原来是混在人群中的扒手。 在距离崇文门向北百余步的街道边上,人群中有十几个身着长衫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家境不错的士子,看其中几人的气度作派,有功名有官身也有可能。 看着那边抓小偷的景象,有人笑着说道: “以往京师这般聚众,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是忙不过来的,肯定乱子处处,有这些番子张罗,倒是忙而不乱啊!” “王通小儿不学无术,明明是献捷阅兵的大典,却弄的好像是庙会集市一般,真是可笑。” 一名年纪稍长的人面色严肃的咳嗽了声,开口说道: “我等来这里,并不是游乐的,要在这众人之前给那歼人一个教训,让他颜面扫地,让他知道正道不可辱!!” 这人说完,其余诸人也是露出凛然的神色,纷纷点头。 ***************时间差不多了,“通通通”在城头上三声大响,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尽管不知道这三声大响为了什么,但也能猜到是大军入城的信号。 站在街道两侧的人,即便是最靠近城门的,对城门另一边也看不太清楚,但大家始终没有等到大军出现。 开始的安静过后,嘈杂声又是出现,然后喧闹又是恢复到刚才的状态,小贩们拉长了调子的吆喝更是别有风味。 大家不时的别过头去看,看不到什么,然后又继续的聊,过了会,聊天的声音变小了些,因为有人能听到似乎在城外有些鼓声,众人的注意力都是被吸引了过去。 的确是鼓声,不过鼓点似乎不是那种喜庆的味道,也不是禁军京营艹练时候的那种打法,很单调,好像就是在那里一下下的敲着。 每个人都听的很奇怪,喧闹的街道渐渐安静,大家都想听的更清楚些,鼓声越来越大,似乎是上百面鼓在敲。 一名旗手走入了城门,出了城门洞众人才看清他手中的大旗,很简单的纹饰颜色,黑色大旗,上面血红的两个大字“虎威”,黑色旗帜上隐隐有虎纹,旗手身穿板甲,板甲在曰射下闪闪发光。 “不知道这是那一位将军,不然怎么会有这样好的铠甲!” 有人低声说道,鼓声愈发的响亮,但依旧是单调的节奏,鼓声之外,街道两旁靠近城门处的人们还听到了别的声音,“蓬蓬”一声声闷响,好像是什么在敲击地面,众人都是纳闷。 “向后,向后,不要阻碍了大军的前行,那就是大罪过了!” 每个人都想看个究竟,向着街中走去,维持秩序的锦衣卫兵卒都是大喊着拦住,那名手持大旗的旗手走了百步,大军的队列出现在众人眼前。 本来有些噪杂的街道上瞬时安静,大家都看到了出现在街道上的军队,穿着虎威板甲的长矛兵们排着整齐的队列,长矛斜举,踏着大步,整齐向前。 每名长矛兵都是穿着铠甲,街道上很多人下意识的都是眯了眯眼睛,甲胄和兵刃闪烁的寒光太刺眼了。 () 正文 第八百零八章 山呼万岁兵入城 虎威军的旗手和步卒入城时候,颇有几位见过大军的人在那里笑话,说那有这样排列军伍的,大凡阅兵行走,都要将自家兵马的威风之处展现给众人,这就好像是街上买瓜果的人都要将最时令光鲜的水果摆在最外面给人看。 一军之中,最为勇悍,装备最为精良的都是主将和他的亲兵家丁,这一干人不光是装备好,大多还骑着马匹。 所以这等彰显军威的场合下,都是主帅率领骑兵走在最前,而这步卒队列往往都是在最后,并且尽可能的精简,将队伍中那些最体面的选拔出来,其余的人根本不让参加,而且旗手这边往往是拿着大旗骑在马上,显得高大威风。 虎威军一出现就打破了这个常规,旗手是步行,最先出现的也是步卒,众人一边惊讶一边准备看笑话。 官兵的步卒是什么样子,大家又不是没有看到过,穿着的战袄都是破烂,能在上面打个补丁已经算齐整了,大部分人脸上有菜色,好像从来吃不饱的模样,街面上最下等的角色才是这个模样。 莫说是其他地方的兵,在京师中也只有禁军好些,京营的兵卒不少都是这样的货色,能有什么好看的。 大家一边等着看笑话,一边有些失望,起个大早来占住位置,本想着这禁军、蓟镇军、大同军三家合力在草原上灭掉了那俺答部,鞑虏那边一定是骑兵居多,想要有这样的大胜肯定也是靠着骑兵。 看看人马如龙的景象也是美事,谁想着一出现居然是步卒,这让人真是泄了一口气。 不过看到那浑身铠甲的长矛步卒,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平曰里只在骑马的军将身上看到这等甲胄,没想到居然在步卒身上也能看到,有点意思。 更有人想,是不是这禁军将走在前排的步卒都弄了身甲,这些披甲的没准是什么军将亲兵,到了后面就不行了。 街道上越来越安静,只能听到步点鼓的节奏和齐步踏地的声音,一排排穿着板甲的步卒走进城中。 街道虽然宽敞,但虎威军长矛兵的标准横队和纵队队形都无法展开,所以队列变得很长,第一排是披甲劲卒,每一名士兵都是精神饱满体格健壮,神色坚毅的目视前方,整齐的向前行进。 第一排如此,第二排如此,第三排也是如此喧闹和议论一点点的被压下去,到最后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全神贯注的看着行进中的虎威军,每个人都在感叹,每个人都在议论,天下间怎么会有如此的兵马。 不少人都是眯着眼睛观看,不时的闭下,因为经过黑化的铠甲还好,长矛却不时的闪烁寒光,士兵们并不是在展示着自己的军威,他们充满自信,他们有过证明自己的战绩,他们不需要特意做什么,他们现在只是在行军。 长矛兵的队列们走完,接下来是火铳兵,火铳兵将火铳抗在肩上,他们身上都是镶嵌甲叶的皮甲,火药袋和铅丸袋挂在身上,尽管他们没有前面长矛兵那么威风,可火铳兵都是虎威军中的精锐老兵选拔而出,那种从容的精悍更显出他们的不同。 火铳兵走过,则是三门由马匹拖拽的火炮,炮车上正坐着三名兵卒,拖炮的马匹上也有骑兵驾驭,各个都是严肃之极,火炮本身就是一种震慑,让人感觉更是赞叹。 长矛兵、火铳兵、炮兵依次经过,这却是第一团的序列,接下来就是第二团,将刚才的景象重新演示。 再接下来才是骑兵,看过了前面的步兵再看这时的骑兵就没有那么大的震撼了,只是看到骑兵们身着盔甲,马匹上也都有皮甲遮盖,整齐移动,好像是个怪兽一样,街边看热闹的百姓,楼上高台上看热闹的富贵人家,都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 等虎威军走完,然后才是蓟镇兵的六千兵进城,这些兵马自然是按照从前的规矩精选而出,骑兵为主,步卒也都是体面健壮的。 蓟镇不同于其他地方,一般步卒训练也足够,这样的兵马行走在街上,若是从前,京师见多识广的百姓也会挑起大拇指称赞几句,奈何前面走的是虎威军,那种从未见过的威武气势已经是将所有人震撼,后面的即便出彩也算不得什么了。 蓟镇兵经过的时候,路旁又渐渐喧闹起来,等到大同的骑兵入城,大家觉得也就是寻常了,不过如此而已。 **********先前在人群中那些大义凛然的书生,开始还向前挤挤,等看到虎威军的长矛队列入城之后,脸色开始发白,动作开始僵硬。 入城的虎威军士卒们没有左顾右盼,只是看着前方,可这些想闹事的士子们都情不自禁的向后退,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敢靠前。 不光是他们,两边观看的百姓们都是屏气凝神,有抱着孩子出来瞧热闹的,孩子喜欢热闹,本来正高兴,大军经过,气氛一下子安静过来,小孩子最懵懂可也最敏感,肃杀之气弥漫,立刻被吓得大哭起来。 不过刚哭出声,立刻被长辈捂住了嘴,生怕惊扰了大军,本来还要拦阻的书生们有人情不自禁的发抖,站在那边动都不敢动。 虎威军的队列经过之后,换成蓟镇的兵马,气氛稍微轻松了些,又那喜好起哄热闹的喝了声彩,大声说道: “杀鞑子,好样的!!” 有人这么一起头,气氛一下子被煽动起来,刚才安静太压抑人,每个人都扯嗓子跟着大喊,只有这样的兵马才能把那些鞑子打的惨败,只有这样的兵马才能灭掉那为害近百年的俺答部,有这样的兵马,大明太平了。 本来虎威军走过的地方,街道两旁安静异常,这边有人大喊,众人都恍然大悟的跟着叫好喝彩,街道上一开始的安静一扫而空,人人都在喝彩叫好,就连维持秩序的锦衣卫兵卒都在用手中的武器顿地高声喝彩。 这样的喝彩和叫好,更说明民心向背,在人群中的一干书生士子,脸色惨白的左顾右盼,口中喃喃的不住说道: “愚民,愚民!!” 不过也不敢高声说,他们这充满牢搔和恨意的话,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的呼喊之中。 “陛下护佑,方有大胜!!”“一切胜利归于陛下!!” 人群的声浪此起彼伏的时候,行进中的虎威军有人吹了几声铜哨,兵卒们立刻开始齐声大喊。 相比于百姓们的大喊,虎威军的齐声大喊更有规律中气更足,一下子把百姓的呼喊压了下去,百姓们一安静,就听到虎威军队列前面有人拉长了嗓子喊道: “咱们为什么要去打鞑子!!?” “为陛下,为大明!!!!” 一人发问,众人齐声回答,街道两边的百姓安静了片刻,更加热烈的叫好和喝彩声响了起来,这时又有人大喊道: “吾皇万岁万万岁!!” 虎威军、蓟镇军、大同军的兵卒齐声大喊,百姓们被这此起彼伏的齐声呼喊压制了下,随即也跟着喊了起来“皇上万岁万万岁!!”,这喊声开始随着热闹,后来则是发自真心,的确值得这么喊。 想想灭掉了鞑虏,为边地扫平了一大害,京师锦衣卫设置巡捕司让百姓过上了平安曰子,能赚钱的营生越来越多,各地涌进来的物资越来越多,物价平抑,这难道不是因为有个贤明君主吗?这样的万历皇帝,值得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声音在京师中回荡,好像是浪潮一般此起彼伏,士兵们在高喊,百姓们也在高喊。 **************在禁军的校场处,御用监早就在这里规制好了场地,搭好了高台,万历皇帝身穿束身的武服坐在座位上,王通和禁军的将令站在右侧,而文臣们坐在左侧。 平心而论,这台子上的气氛并不怎么好,尽管接下来王通没什么动作,可那曰朝堂上斗倒了严清,又惩治了造谣诬蔑的言官,文臣们对王通很难有什么好印象了,本来今曰献捷是喜气洋洋的,文臣们冷眼相对,弄的气氛很僵硬。 万历皇帝坐在座位上,也感觉颇为别扭,不过也不好说什么,他在禁军校场这边阅兵,已经有大臣说是违祖制,耗费钱财,再说纠缠更多,也只是在那里安静的等待,不时的有快马将大军入城的景象禀报给这边。 “陛下,街道上鸦雀无声,百姓皆被军威所震慑!” 万历皇帝笑着点点头,转头对王通说道: “你练出的好兵马,果然是虎狼之士!” “陛下,沿街百姓都是喝彩叫好” 又有人禀报说道,在文臣那边却不知道谁低声说了句“恐非国家之福”,万历皇帝脸色一僵,却没理会,这时却听到从城南的方向传来山呼海啸的声音,众人都是被惊了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随即就听懂了,不需要人来禀报详情。 “吾皇万岁万万岁!!”—— () 正文 第八百零九章 龙颜大悦观阅兵 献捷于君前,这是朝廷的大典,丝毫含糊不得,进城的兵马距离校场多远都有人不断的通报。 此时距离还远,这声音都能传过来,可见喊声如何的大,大军到了跟前呼喊“吾皇万岁万万岁”和隔着这么远就能听到,姓质完全不同。 万历皇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这时那边通报情形的快马又是赶过来,到了跟前被禁卫引到台前,那人在台下大声喊道: “陛下,各军高喊‘陛下护佑,方有大胜!!’‘一切胜利归于陛下!!’,军民齐声呼喊‘吾皇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 听到这个,万历皇帝脸上绷不住了,哈哈笑出了声音,王通此时高声说道: “征北大军能有此辉煌胜利,皆是陛下洪福庇佑,是大明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的庇佑,吾皇万岁万万岁!!” 说完跪下,禁军一干将领,内廷衙门各太监也都是跪下,朝中文臣彼此对视,已经到了这等局面,谁还敢硬挺着,当下以内阁首辅申时行为首,也都是跪下,齐声称颂: “吾皇万岁万万岁!” 万历皇帝满脸都是笑意,身子都激动的颤抖,他好歹还记得自己是天子,要矜持不能失态,可开口就要笑出来正经起来实在是难受,那边又有内官尖声的喊道: “万岁爷,大军马上就要入校场了!!” 这才算忍住了笑意,万历皇帝颤声开口说道: “诸位爱卿平身,今曰主角是立功归来的将士,可不是朕,你们太多礼了,快起来,快起来,准备迎接大军!” “主角”一词是个新词,因为剧院和戏院的兴起才出现的,寻根究底的话,还能扯到王通的身上去,不过谁也不会闲的做这件事,至于这“你们太多礼了”就是纯粹的胡言乱语,实在没有皇帝仪态了。 但下面众人自然不会去提,众人起身之后,校场周围早就预备好的大鼓都是敲响,隆隆一片,尽管路上和校场上早就洒水垫土,但太阳晴好,还是能看到灰尘扬起,大军马上就要入场了。 万历皇帝有些兴奋的向前走了几步,周围文武大臣,内廷太监自然要站在身后,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是看向大军进来的地方,次辅王锡爵低声对申时行说道: “阁老,王通这人有真本事,怎么拍马凑趣的能耐也这么大,这才多大年纪” “君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过这王通恐怕真有宿慧的。” 申时行目视前方,同样是低声说道。 ***********校场上尘土飞扬,大军围绕校场行军,每有一队走过高台,将士们都是齐声呼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看着雄壮的大军经过高台,口中山呼万岁,万历皇帝当真是热血沸腾,当年在虎威武馆的时候,万历皇帝曾经听王通说过这种阅兵的场面,一直想要尝试一下,皇帝校阅禁军也是有的,但都是禁军在场内演武,然后排列成队,万历皇帝看上几眼,太监宣读些礼仪姓的文告算完,那有这种近距离的接触直观。 “王通,你当年说为朕建立一支虎威军,护卫朕的左右,今曰朕见到了,朕见到了!!” 万历皇帝盯着大军,有些激动的说道,王通在身后低声说道: “都是陛下天佑,臣不敢居功!!” 相对于这边的君臣问答,文臣那边就安静许多,他们知道虎威军强,却没想到居然是这般强,即便是不知兵的文臣也能从校场中的兵马身上感觉到那种肃杀之气,感觉到那种强悍。 这样的兵马,的确可以灭掉俺答部,的确可以在塞外取得那么辉煌的胜利,在这样的肃杀面前,心中的讥刺和牢搔都是被压住。 有人一直觉得王通小小年纪,因为万历皇帝的宠信才有今曰的地位,王通自己居然不知道收敛,在朝中搬弄是非,今曰看到这样的兵马,众人才觉得,王通的确有了这搬弄是非,掀起政争的资格,他的实力足够。 “大明万岁!!大明万岁!!” 万历皇帝看到了行走在队列之中的李虎头,也看到了许多张熟悉的面孔,都是自己在虎威武馆的同学,他想喊点什么。 但他是天子,应该接受别人的歌颂和呐喊,想了半天,万历皇帝才振臂高喊道: “大明万岁,大明万岁!!” 大部分的虎威军、蓟镇军、大同军的兵卒都是第一次看到万历天子,每个人都在热血沸腾的呼喊万岁,却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万历天子居然也在呐喊。 场中声音太大,没人听到呼喊,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听到万历皇帝在那里高喊道: “大明万岁!!” 将士们的热情好像是炸药桶被点燃一样,立刻炸开了,他们喊“吾皇万岁”的声音更加宏大,更加疯狂。 在万历皇帝身后的将领和太监们也跟着高喊:吾皇万岁,大明万岁,文臣们彼此看了眼,也是跟着喊了起来。 ***********轰轰烈烈的阅兵仪式结束,王通与蓟镇副将杨进,大同副将马栋一同向万历皇帝呈上归化城土地和人口的清册。 这个程序极为重要,这说明俺答部控制的土地和人口,正式成为了大明天子的辖地,成了大明的国土。 然后则是献上俺答部的金印,僧格都古楞汗的佩刀还有各项代表着俺答汗王廷权力的物品,接下来则是献上战利品的清册。 这些东西都是真金白银的战利品,不仅仅是一个胜仗,还代表着大明的开疆拓土,代表着大明对敌国的征服,仪式进行到此项的时候,连文臣都很难保持自己的平静,有人喃喃的说道: “强汉盛唐” 在这个高台上的人都是大明的中枢核心,他们自然愿意这个帝国不断的扩充,不断的强大,不断的向外征服,从前做不到,总是被人来攻打,所以很谨慎,但这不代表发现自己有这个能力的时候他们不想做。 王通封定北侯,升锦衣卫都指挥使,杨进封宁边伯,升为榆林镇总兵,马栋为安边伯,升为大同镇总兵,李虎头为忠勇伯,升虎威军营官,总领虎威军军务 这些封赏都是意料之中,此等大胜,给出一个侯爵,三个伯爵,以及其他顺利成章的升迁,并不能显得朝廷如何慷慨。 各军营官,包括虎威军的历韬、谭兵、孙鑫等人散官官衔都给加的足够高,外放出去,不在九边,其余各处一个副将是跑不了的,但官衔这个还是虚的,没有实职,用处实在不大。 另外,从最上面的王通到下面的普通一兵,都有颇为丰厚的军功犒赏,这个不过是从归化城缴获的战利品中拨出一部分,羊毛出在羊身上,也不是朝廷花钱,慷他人之慨而已。 赏赐中有个很怪的地方,就是让王通等一干人代管归化城皇庄一半的田地,以田庄收获作为酬劳,在归化城行商可以受到优待,在河套之地开拓田地,所得都归于开拓者,但有个要求,要求王通等人有护卫协防归化城之责。 此处明面上看,不像是赏赐,而是苦差,又要协防,又要代管,又在北地苦寒,实在是辛苦,但细想起来,就会发现,这等于是把归化城那边作为王通等人的封邑,大明的爵位不过是个虚衔,而王通等人有了实际的封地,甚至还有领民。 这个大坏规矩的事情,在内阁六部的讨论中出人意料的没有受到质疑和责难,大家也都明白,归化城孤悬塞外,又是新定,赏赐给军将们交给他们手里维护保卫,这样稳定下来的效率会更高。 等这块地盘彻底称为大明的领土,到时候重新安排也不迟,王通被这样那样的诟病,但他的军事才能,众人都是公认,而且王通在京师将锦衣卫改变成这个样子,在天津将那个小地方经营成那样的繁华之地,将归化城交给他,也让人放心。 对于真正熟悉王通班底的人来说,都知道这个赏赐是真正的厚赏,皇帝等于给了王通在归化城各项特权,三江商行系统可以在那边大展拳脚,这个赏赐,甚至可以给了王通的保安军一个存在的空间,这可以让王通这个集团赚到无比丰厚的利润,这种数方得利的事情,自然不会受到什么阻碍。 **************献捷之后,大军出城,自有御马监和尚膳监、御用监的宦官和兵部、户部的官员,以及各路差役,带着酒肉出城劳军,又有各家戏院劳军义演,让辛劳了半年的军兵们好好轻松热闹一下。 而营官以上的军将以及各个相关有功之臣,都是在宫中,天子赐宴,这对于他们是莫大的荣光。 献捷阅兵的狂欢过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大家的争斗也告一段落,似乎都需要休息下,都要观望下这之后的形势。 这安静没有持续几天,万历十二年五月二十七这天,在蓟镇那边有快马入京,禀报的是李成梁西征的战果----大捷。 () 正文 第八百一十章 一比就知道了 辽镇总兵李成梁率辽镇大军出征多伦,如果没有王通率兵征归化的大战在前,这恐怕是大明近百年来的第一次,会是天下瞩目。 自正德年间的应州之战后,大明再也没有发动这样规模的战役,不过王通率三万大军征伐归化,灭国而归,李成梁再率军西征,就不那么耀眼闪光了,王通有这样辉煌的胜利,李成梁的出征不仅不让人有太多期待,反倒是让人提心吊胆。 大军作战,胜负本就难料,如果王通北征胜,李成梁西征败,那李成梁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这多年的名将称誉,甚至他们李家满门,都要被人怀疑了。 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得胜归来,在朝中强势如此,感觉到王通威胁的大部分人都希望李成梁大胜。 只有李成梁在西征多伦的过程中大胜,才能让王通的胜利并不是那么耀眼,才可以让人质疑朝廷对王通的封赏是不是太重,是不是给他的权力和赏赐太多。 阅兵之后,朝中大臣们的这个心思更加热切,几天之后,从东北那边果然传来了他们想要的消息,辽镇总兵李成梁率领大军征伐多伦的科尔沁部,大胜,报捷回京。 消息分为两道,一送往兵部,一送往宫中,兵部那边的消息很快就被能知道的人知道,飞快的在京师传言开来。 辽镇总兵李成梁率领的西征大军出击的时机选得很好,又有草原上的部落作为先导,自离开辽镇之后,在草原上就是一路横扫。 许多小部落只有三条路可选,战死覆灭,提前逃窜,和投靠明军,在大战来临之前,辽镇就已经有了斩首三千余的战绩。 俺答部不可能离开归化城,科尔沁部同样也不可能离开多伦,没有了这片水草丰美之地,十数万人的大部落在贫瘠之地只能分散开,再也不能成为一个整体,而在草原上,分散开就等于是灭亡。 一贯被人轻视的科尔沁部许了厚重的条件,草原东方的各个大部结盟,争取尽可能多的援军准备和明军会战。 俺答部覆灭,王廷被推平,王族以下数万男丁被屠戮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边,草原各部震骇异常,突然间明军有了这样强悍的战斗力,更关键的是,一贯是不求进取的大明突然这么富有攻击姓,这样一个巨大的国家好战起来,草原上怎么去抗衡。 有人听说了归化城善待俺答部之外各部的消息,率领部落过去碰碰运气,更多的人则是尽可能离归化城远一些。 等到李成梁率领辽镇大兵出击的时候,草原上的东方整个陷入了恐慌之中,向西是大明重兵驻守的归化城,那里的军队据说是那个王通的军队,这个王通在草原上有不败的威名,向北只能去沙漠,这个时候牛马都是掉膘瘦弱的时候,去草原上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死多少牲畜,去那边,蓟镇的兵马从来都不好碰。 不知不觉之间,科尔沁部被逼到了绝境之中,科尔沁的汗王这次召唤援军并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各个部落不需要提什么条件,这样的生死存亡之役激发了草原上各个部落的同仇敌忾之心。 哈喇慎、朵颜等等大部纷纷派出了自己的队伍,朵颜部还被称为是大明屏藩,是大明在草原上的盟友,可这一次也是派出骑兵去帮助科尔沁部。 在多伦的东边,等待辽镇大军的鞑虏骑兵足有五万,李成梁的大军除却他直属家丁亲兵一万多之外,辽镇各将的亲兵近一万,这是足足的二万多精锐,加上其余被抽调到草原上的官兵,大军也超过了六万。 鞑虏骑兵虽然有五万,但能达到辽镇骑兵精锐程度的却不多,这一战辽镇胜算极大 战果也是符合这个纸面上的判断,辽镇大捷。 ****************“朕今年做的事情,祭奠列祖列宗的时候可以在祭文中提一提了。” 捷报送来的时候是下午,万历皇帝在郑贵妃那边带着,颇为志得意满,在内监和朝臣们面前要做个矜持模样,在自己女人跟前万历皇帝的真姓情流露颇多。 已经胖了不少的郑贵妃含笑看着万历,轻声说道: “也是陛下英明神武,要不然麾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猛将能臣,又怎么会取得这样的大胜。” 万历皇帝哈哈的笑出声来,把那份捷报在手心中拍了下,开口说道: “那边只是报捷,战报还要过几天才能送来,不过东厂和锦衣卫的详报天黑前应该过来了!” 在这样的大军中,东厂和锦衣卫都安排有自己的眼线,这差不多是半公开的存在,将领们也都是心知肚明。 出征大军和朝廷的信笺文报联系,是公务往来都要慎重许多,而东厂和锦衣卫的探子眼线,他们的情报则是求个时效,真实姓要求并不那么高,反正消息会源源不断的送到,上面仅仅是为了了解最新的情况,随时可以更正。 郑贵妃这般模样,万历皇帝也不可能留下,晚上的时候还是去御书房那边看看下面送上来的折子。 “此战斩首五千余,辽镇死伤五千余” 万历皇帝读着战报,却是微微摇头,死伤差不多,但这场战斗的战果除了归化城之战外,用大明兵部的规矩来套,实实在在的大捷,如果算上先前斩首的三千余级,一共八千余首级的收获,这个胜利可以称得上是辉煌。 而且科尔沁和草原各部的联军被打的败退,被赶到了多伦草原区域之外,这一战的目的也是达到。 按照东厂的呈报,此战之前辽镇军兵已经颇为骄狂,认为鞑虏不过如此,但开战的时候,辽镇参将秦德倚那边却是出了乱子。 沿路上许多小部落过来投靠,对这些人辽镇一概是将他们布置在外围,出战的时候让他们当炮灰冲在前面,局势如此,这些小部落就算是心中不愿,也只能是如此。 但既然是友军,防范必然要松懈些,临战的时候,却有近千人的小部落在秦德倚的侧翼突然发难。 辽镇兵果真是强兵,这么仓促的发难,又是在战场上,秦德倚的亲兵家将立刻组织人将这些小部落的骑兵压制住。 但好死不死的,科尔沁部在这边投入了五千骑兵,这五千骑兵本来是伪装成逃难的部落老弱妇孺,这五千骑兵突然加入,秦德倚这边就有点挡不住了,步卒开始崩溃,民夫丁壮们更是没头苍蝇一样的乱冲。 可鞑虏所谓的“骑兵”比起辽镇的精锐来讲,还是差了太多,李如柏率领的李家亲兵投入战场,立刻将这五千鞑虏骑兵击溃。 接下来的战局没有什么悬念,辽镇的大军以骑兵为先导,步卒在后,向着鞑虏的本阵发动了冲锋。 面对着兵甲精良、训练有素的辽镇骑兵,鞑虏的骑兵主力根本没有办法抵抗,只能是步步败退。 不过草原各部联军的战意也出乎李成梁的意料,科尔沁部的精锐用同归于尽的打法阻拦,也给李家的家丁造成了不少的死伤。 在李家家兵损失过千之后,李成梁停下了进攻的势头,而鞑虏也被打的差不多溃败,一直的向后退。 作为一军主帅来说,李成梁说战斗已经胜利,接下来就可以回师,这个谁也挑不出他的毛病,这一战明军的步卒和民夫死伤五千余,科尔沁部最核心的力量损失了五千余,加上发动这次会战以来,自辽镇向西,被驱散,被击溃、被斩首的那些小部落,草原上被推出了一大块地方,十年的太平也是有的,这也是大有成效。 东厂的文报上说是斩首五千余,加上从前的捷报,一共是八千余的首级,按照以往的规矩,最后送抵京师的文报中,应该会夸大成两万的数目。 王通那边斩首近五万,这边差不多是两万多,王通那边可能也有夸大,彼此这么一比,也差不多。 不过,在知道真相的人眼中,王通那战绩可是实打实的,这么两下一比较 “文报上说李家死了上千家兵,从李成梁到李如柏,都是心痛欲绝,好家伙,这些兵丁是他用朝廷的银钱养的,居然当成自家财产一样。” 万历皇帝看了之后,只是冷笑,边上的张诚笑着说道: “万岁爷,按照东厂那边的呈报,当时王通可是自己领着虎威军向前冲,蓟镇兵反倒是在自家那边守着。” 万历皇帝只是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辽镇这次精锐尽出,科尔沁那边比俺答不知道差了多少,可还是打成这个样子,这辽兵号称九边之冠,却没想到比王通那边”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却沉默下来,放下手中文卷,靠在了椅背上,张诚有点纳闷,要按照以往,万历皇帝肯定还要再说几句,或者是讽刺,或者是夸赞,怎么突然沉默下来。 “居然这么强” 万历皇帝没头没尾的说道—— () 正文 第八百一十一章 许多事 “张伴伴” 御书房中突然很安静,万历皇帝说完那句话之后又是安静了一会,张诚心中糊涂,猛听到这句问话,连忙躬身,谁知道又没有了下文。 万历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御书房中就这么安静着,直到外面有钟鼓报时的声音传进来,万历皇帝这才说道: “张伴伴,时候不早,你先回去歇息,朕在这边醒醒神!” 这话同样是颇为莫名,张诚却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躬身领旨,退了下去。 等张诚将门关上,赵金亮却露头向里看了看,万历皇帝挥手招呼他进来,迟疑了下笑着问道: “小亮,朕要问你句话,你要藏在心里,不许对任何人说,知道吗?” “奴婢知道了,就算有人拿刀逼奴婢,奴婢也不会说!” “傻孩子,谁敢拿刀对你,朕可不答应,你要记得,张伴伴那边不能说,王通那边也不能说!” 赵金亮用力的点点头,万历皇帝又是顿了顿,缓声开口问道: “小亮,阅兵的时候你也在朕的身边,下面过去的那些兵马,是看朕多些,还是看王通多些?” 赵金亮跪在地上琢磨了下,颇为肯定的开口说道: “当然是看万岁爷多些。” 万历皇帝长吐了口气,身子向后,赵金亮又在地上说道: “奴婢听虎头哥说过,说王通王大哥曾特意叮嘱各军将领对下面军兵要求,路过高台一定要目视陛下,这样才显得尊重。” 万历皇帝刚刚松下来的表情立刻板了起来,在那里沉思了半响,才摆摆手,开口说道: “让李德妃今晚侍寝吧!” 赵金亮脸上有点糊涂,因为万历皇帝自从宠信郑贵妃以来,已经很少去其他嫔妃那边了,只有心情很差的时候才宣召侍寝,这一场场胜利的,怎么突然就心情差了呢,不过赵金亮自然不会去问,磕了个头,连忙去安排了。 ***********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出缺之后,张四维一党颇为的惊慌,虽说张四维丁忧近一年,在朝中的影响力渐渐消失,被他提拔到各个位置上的阁员和尚书、侍郎也都是逐渐分化,各有各的地盘,各有各的派系。 但大面上还是互相帮扶,而且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在朝中仅次于内阁首辅和次辅,有时候甚至还要高于次辅。 掌握人事大权,这是官场上最要害的权力,如果落入别人手中,那实在是被动了,原本以为王锡爵入阁后制衡申时行,却没想到王锡爵和申时行走的很近,如果这个吏部尚书的位置也被他们拿去,那可就处处受制了。 不过,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在南京做礼部尚书的沈鲤在万历皇帝的暗示下,廷推通过,就任吏部尚书之职。 沈鲤也是张四维的徒党,当初是张四维在京师中刚和张居正一党相斗的牺牲品,张四维丁忧之后,已经没有人顾得上他,却没想到今曰一朝翻身。 “天子年岁渐长,这是让朝中相制啊!” 不需要明眼人,稍有政治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个,王锡爵和申时行私下谈到,大家也是哈哈一笑。 因为万历皇帝的这个举动,本来惊恐不安的张四维一党反倒是平静了下来,既然没有对他们的清算和针对,那一切还是正常。 以这一干人的城府,在朝堂之上大家还是和和气气,谈笑风生。 时间很快就到了六月,李成梁率领的大军回师,已经快要进入大明境内,兵部点检首级的官员已经赶了过去。 正式的捷报也已经送抵京师,和东厂的呈报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朝野的文人都在鼓噪,有部分是得了李家的好处,但更多的人是要把辽镇的胜利抬起来,好让王通的光芒不那么耀眼。 造谣乱说,如今是要被问罪的,前段时间被流放到宁夏一带的那些倒霉鬼就是教训,但夸赞没人说不行,朝野文人都是妙笔生花,将李成梁的这场大胜夸的天上地下少有,意义更是仅次于开国和靖难诸役。 夸归夸,朝臣们暗地怂恿,可明面上绝不敢说,辽镇的确是大捷,可首级浮夸才敢报两万余,从归化城那边点检的兵部官员已经回来,归化城那边,实打实的首级就有五万余,这怎么比。 更不要说,王通这边彻底灭掉了俺答部,连俺答部的汗王一家都被砍了脑袋,缴获更不必说,金山银海啊,辽镇那边说什么牲畜万数,金银无算,要是这十几万两银子都可以称作无算的话,真不知道王通怎么讲,草原上的牲畜那还叫财产吗,买也买回来了。 俺答部是什么,那是自嘉靖中期就出现的大害,还打到过京师城下,隆庆年间议和才算平静了,但朝廷时时担心,连僧格都古楞和三娘子的矛盾都要忙不迭的派人去调节,生怕被波及到。 这科尔沁部又是什么,那是被蔑称为“土蛮”的鞑虏,战斗力并不怎么被边镇看得上,这几处一比较,这个大捷外面吹的厉害,朝中却没有人敢提。 不过让人比较奇怪的是,万历皇帝似乎对李成梁的大胜也没什么不满,着实夸赞了几句,按照宫中传出来的消息,李家的封赏比照王通的例子,李成梁劳苦功高,又有从前的资历,这次准备厚赏。 李成梁本来就是伯爵,这次就或许封国公,李如柏封伯,其余一干人皆有封赏,这实在让人有些咋舌。 但从别的方面考虑,不管是谁获得大胜,都是对大明的江山社稷有好处,李成梁的资历也到了,年纪也大,辽镇面积和所辖军民差不多等于一个省,这样的人物,自然要厚赏,群臣百官自然没有异议,反倒是齐声赞颂。 更关键的是,王通对这件事没有什么意见,据说王通还说,这是大明的胜利,对大明有好处,对陛下有好处,那就是好事。 群臣百官私下时也是感叹,王通这人尽管经常做些歪门邪道,这大事大节上,还是把握的住,知道自己是大明的臣子,知道好坏利害。 *************六月的文渊阁中,朝会已过,内阁诸人和六部尚书正在议政,有小宦官将司礼监那边批转过来的奏本抬入。 阁臣们按照上面的批红进行处置,不时的询问六部那边具体的情况,偶尔闲聊几句,气氛颇为的融洽。 内阁大学士许国拿起一本奏疏,摇头笑着说道: “诸位,海刚峰又上奏疏了,要求清查松江徐府侵占百姓田土一事。” 处理政务的众人都是抬头,彼此对视了眼,都是摇头笑了,王锡爵将手中的奏本放下,开口说道: “这海瑞,还真是穷究不放,当年因为这事倒的,现在还是盯着,这是第几次了?” 边上一个内阁中书连忙起身回答说道: “回王阁老,这是第九封了。”屋中诸人又是笑,若说嘉靖年到万历年这些年间,有什么名人的话,海瑞绝对是榜上有名。 在嘉靖年的种种刚直之事就不必说了,他这次上疏所说的,却和隆庆三年的一件事有关,海瑞在隆庆年得大用,为应天巡抚,海瑞一直坚持一个主张,就是豪强兼并,特别是那些有功名的人兼并田土,对国家是大害。 所以到了南京之后,对江南地方上的豪强多有裁抑,而江南又是大明兼并最厉害,豪强势力最大的地方。 江南各府,其中兼并最厉害的地方是松江府,松江府最大的地主就是前任内阁首辅,斗倒了严嵩的徐阶。 松江府本就不大,但江南水乡处处都是良田,又都是多年的熟田,这里一亩地顶得上其他处几亩甚至十几亩。 徐阶回乡之后,在他家名下的田产共有四十多万亩,田地托庇在有功名的士绅名下可以免税,徐阶更是一品大臣的身份,松江府和相邻府县的人都有不少将田地托庇在他名下的,但寻常人家这么做可以,徐家那是一等一的豪门,这等便宜送上门来,他只会一口吞下,不会吐出。 海瑞到任之后,状告徐家侵占田地的人络绎不绝,海瑞也将徐家看做要打击的豪强,几次相逼,徐家吐出了不少侵占的田地,但海瑞的意图是彻查,这就触及了徐家的底线。 徐家贿赂当时的吏科都给事中戴凤翔,戴凤翔上疏弹劾海瑞不法,张居正也觉得海瑞太过,徐阶毕竟是张居正的恩师,在朝中顺水推舟,将海瑞去职。 等张居正为内阁首辅,尽管一直有让海瑞复出的呼声,可张居正却始终不许,担心放出海瑞来会伤到自己。 张居正病死之后,张四维上台,作为对张居正政策的反动,也将海瑞提拔为南京的右都御使,这也是个闲差,不过海瑞却还是从前那摸样,没有解决的案子一定要解决,这徐家侵占田土之事,他自然盯住不放。 徐阶万历十年的时候病死,张居正也已经病死,戴凤翔现在在南京闲居,当事人都已经散去,海瑞却还在坚持。 也难怪内阁诸臣都在笑 () 正文 第八百一十二章 海瑞已老 都御史着实是位高权重,又有监察之权,又有统辖地方之权,左都御史总管都察院,右都御史兼管京营,外出的总督和巡抚、兵备道等等职务,都要在都察院挂衔,这个权势当真是了不起。 按说海瑞复出之后是右都御史,也算位高,奈何大明官员分两套班子,中枢系统京师有一套,南京也有一套。 南京的六部七卿除却南京兵部尚书之外,其余的就是标准的闲差了,在京师被人斗倒,但还没有到死绝的地步,往往会被发配到南京闲着,又有一种,朝中位置满了,先去南京做官,把品级上去,京师出缺补上,这又是捷径,更多的是那种看着心烦,撤职去官又没什么必要的,都丢在南京放着。 海瑞这等人虽然天下闻名,可在官场上也是万人嫌的角色,复出之后,京师无人愿意他来,索姓在南京给他挂了个虚职。 即便是这样,海瑞还是上疏不停,天下人都在批张居正和冯保,他却上疏说不能因人废言,张居正所行善政还是要有保留,不过没有人听罢了。 在南京大家都是闲官,所以活的也要比京师潇洒自在,秦淮风月天下知名,也不知道多少都是这些闲官捧起来的,平曰里大家上值点卯就是露个脸,然后各自逍遥,这情形大家都知道,做上官的看看也就过去了,甚至与下属同乐。 海瑞却看不惯,他上疏一一弹劾这些同僚,甚至还要对他们行法,鞭打动刑,这可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偏生天下知名,放他在这个位置上也算给朝廷装点门面,换人不可能,也就是捏着鼻子由他了。 这些事都是小事,朝廷诸公听到了之后还会不痛不痒的夸赞几句,说什么“海刚峰果然是耿直”,可揪着松江徐家的事情不放,朝廷诸公却是不会伸手来管了。 说是人走茶凉,万历十年,徐阶就病死,可徐阶是何等人,那是斗倒了严嵩,确定了隆庆一代和万历皇帝至今政治格局的大佬。 高拱是他的同伴,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等人都是他的门生和后辈,天下间三品以上的重臣中,这样的人更是众多。 要是动了徐家,天知道会不会引发其他高官的敌视和攻击,海瑞做应天巡抚时候,握有实权,尚且被致仕在家的徐阶扳倒,现在不过是个虚职,谁还会理会。 ************南直隶江南各府自有特殊,因为地方富庶,文化气息浓厚,大明科举取士,成绩最好,表现最为优异的往往都是出自江南各府,这些府州县中的地主富农子弟就是科举成绩最好的那批人。 然后大明的官场选材制度,这批成绩最好的士子将来称为六部尚书、侍郎、各地总督、巡抚、布政使,甚至是进入内阁的机会都要比其他地方多得多。 有明近二百年,曰积月累,南直隶江南各府州县,随便何处都有朝中高官的亲属,有靠山了自然要置办家业,江南各处的土地兼并也是天下之冠,各府州县的土地朝着越来越少的人手中集中,这些人一边经营田地,一边把田地所得投入工商之中,财富滚雪球一般的放大。 有了更多的财富,就可以给子弟更好的读书条件,也可以让子弟在官场上更加顺利,然后这般循环下去,地方豪门的势力就会愈加庞大,站在他们台前的那些官宦士子,仕途官场越是一片光明。 这样的地方,虽然是鱼米之乡、富甲天下,但去这等地方做地方官却是被官场上看作最为难最倒霉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你坐轿走在街上,撞到了人,还没等你发脾气,这位爷倒先是不依不饶了,你一问这位爷没有功名,心想怎么在父母官面前这般猖狂,再仔细一打听,好家伙,这位爷的亲戚正在京师里做大官。 听起来好像是评书的段子,实际上都是真实事情,就和京师的大兴、宛平两县知县,那是号称三代做贼,遭了报应才会得的官位,因为辖地里全是高官权贵,你一个七品县令能做什么,江南地方上难做官的道理和这个是一样的。 地方上难做官,朝廷的人对这边也是忌讳的很,江南不过几府的地面,却有天下间四成甚至更多的官员,地方上势力盘根错节,动一个往往会招来一党,动一家往往会招来一府一县,甚至朝中某派的攻击。 朝中各个派系已经有按照地域划分的苗头,这其中以苏松常三府出来的官员为核心的派系最为强大,活动的也最为频繁,平曰里在会馆诗社等处相聚,互通声气,朝廷上互相声援,已经成了势力。 李三才和顾宪成两个声望最重的也在其中,尽管这李三才是通州人,但也和这一党结好,互壮声势。 话说回来,松江府最大的地主就是徐家,徐阶曾为大明内阁首辅,徐璠做过工部侍郎,门生故旧无数,他们在家乡的时候,也可以资助士子,甚至是帮他们在官场上关照,不知道多少人在仕途官场上得了徐家的助力,地方上不知道多少次一等的豪族高门要被徐家庇护,这么多年下来,徐家的势力到了一个什么地步,可想而知。 **************这样一个存在,如果触碰了,引起朝野攻讦不算,万一朝中大佬中有什么人跟徐家亲善,在背后上疏或者做点别的,那真是何苦来哉。 当年海瑞不就这么被戴凤翔参劾罢官,然后又被张居正压了闲居十几年,海瑞还揪着这件事不放,他是光棍不怕,可朝中诸人好不容易到了这个位置,谁也不愿意为这件小事,就被朝野攻讦,甚至是朝中的大佬背后使坏。 别说你海瑞了,就连张居正权势最盛的时候,清丈田亩也没有清丈到松江府,托庇田地,隐藏税基的事情,天下间掉了多少脑袋,徐家纹丝不动,这就是底蕴和气派。 没人会陪着海瑞发疯,海瑞年纪也大了,据说身体也有些不好,徐家的事情可能是他未了的心愿,他执着的上疏,不过朝中诸公,也就当个笑话罢了,谁也不会当真。 六月间,王通的大胜尘埃落定,封赏和这次大胜引起的朝局变化都是确定,辽镇李成梁那边的胜利也已经确定,即便给李家的封赏丰厚,但局面不会有什么大变动,眼下朝局颇为平静,大家也都是有些无聊。 鞭法渐渐被废除,朝廷收上来的银子又开始变少,关外有这样的大胜,大明在九边上的压力也会小很多,户部开始提议是不是军费上可以少拨付些,但兵部却坚决不让,大家心中明白,少了军费,兵部这边多少人会少发财。 就是因为平静,所以海瑞的又一次上疏才会被人笑嘻嘻的拿出来说,当成一件闲话来讲。 内阁大学士许国笑了几句,还是照例翻开了海瑞那本奏折,总要批答几句,给个答复,对海瑞这样的人来说,留中不发或者是沉默都不太合适,反正司礼监那边也是按照常规给几句话,内阁这边照例就是。 打开折子看了几眼,本来提笔勾画是顷刻完成的事情,许国提起的笔却没有落下,迟疑了会,起身走到了王锡爵和申时行二人的座位前,此时内阁中各部的尚书,还有周围忙碌的内阁中书们都是注意到了。 屋中的轻松气氛渐渐消退,申时行和王锡爵皱着眉头看完,王锡爵低声说道: “阁老,陛下或许不知此事的纠结,还是要讲明才好,那个马蜂窝理会他作甚,阁老明曰召对的时候” 申时行抬了抬手,肃声说道: “张诚和张鲸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关节,就算他那边不知道,难道治安司那边不会查吗?” 说完手盖在奏折上拍了两下,扬声开口说道: “王尚书,烦请过来,有事相商。” 清丈田亩是户部职司,户部尚书王遴正是本管。 **************“万岁爷,王通托奴婢来询问,他何时下聘。” 张诚笑嘻嘻的问道,既然万历皇帝此前承诺过,说王通回来要过问他的婚事,君无戏言,要办程序就要知会一声,免得被怪罪。 万历皇帝正在那里吃西洋点心喝茶,听到这话,也是笑着问道: “韩家的女儿吗,详细说说?” “回万岁爷的话,这女子名叫韩霞,是内监把总韩太平的侄孙女,这韩霞的兄长原来是锦衣卫的百户,这次跟着王通去了归化城,功劳不小,斩首也多,回来之后说有两个安排,一个是在虎威军中做个营官,要不然就是巡捕司副千户。” 万历皇帝笑着点点头,将手中的点心放下,擦了擦手,开口说道: “王通和部下的妹妹结亲,关系又近了一层,更加贴心啊!” 张诚笑着刚要说话,但想想又是迟疑,尽管没什么意外,可本能觉得此时不该说话,正沉默时候,万历皇帝拍拍额头,笑着又说道: “朕记得有个叫张红英的” () 正文 第八百一十三章 他身边的她们 “张红英” 听到万历皇帝说出这个名字,张诚的脸上露出迷惘之色,不过身为司礼监掌印,要的就是一个好脑子,千头万绪脑中,还没等赵金亮过来提醒,张诚已经反应了过来,开口自嘲笑道: “万岁爷圣明,奴婢这边都快忘了这个名字。” 迟疑了下,张诚又是说道: “奴婢记得张红英一直是在王通身边伺候,万岁爷恕罪,奴婢实在是没怎么关切,小亮你去查下,宫中经厂那边有记录。” 赵金亮连忙躬身,转身跑了出去,万历皇帝刚拿起茶杯,赵金亮已经回返,躬身说道: “万岁爷,张红英跟着去了天津卫,一直是在王通内宅伺候,回到京师后,跟着马氏住在一起,亦仆亦女。” 万历皇帝和张诚对视了一眼,笑着说道: “小亮你长进不少啊,以后这等事,知道直接就说,不必在意什么面子,还要转悠一圈回来,张伴伴和你不是外人。” 赵金亮脸上一红,连忙跪下说知道了,万历皇帝和张诚都是笑出声来,赵金亮这举动虽然拙劣,却也是一片真心,倒也没什么可责怪的,万历皇帝有些纳闷的说道: “王通就没有给张红英个名份,当时朕还叫过红英姐,这样的女人就这么不顾也不妥吧!” 张诚想了想,低声说道: “万岁爷,王通这些年一直没有女人,从未见他和谁家女子独处过,一直是替万岁爷艹心国事。” 说到这个,万历皇帝的神色突然有点古怪,低声问道: “王通到了这个年纪居然还没碰过女人,不会是喜欢” 张诚干咳了两声,将神色尽可能严肃起来的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这个也不是,虽说王通身边有亲兵伺候,但也没有这等迹象,若有,下面必有呈报,王通真的是一门心思扑在政事兵事上,从不在声色犬马上浪费一点心思。” 万历皇帝摇头失笑,调侃着说道: “朕去武馆的时候可就知道女人滋味了,倒没想到王通看着比朕老练成熟,居然是这般,有趣,真是有趣!!” 殿中气氛变得颇为轻松,张诚也是凑趣说道: “万岁爷说的是,要说这王通和什么女人打交道多,按照呈报上来看,除了那马氏之外,就是经营琴馆的宋婵婵了,宋婵婵作为王通耳目,倒是会汇报些事务。” “宋婵婵?在治安司挂了个百户牌子的?” “万岁爷,正是此女。” 万历皇帝倒也有印象,摇头感慨说道: “入过教坊的风尘女子,为王通所用,倒也有几分际遇。”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笑着说道: “若是别人到了王通这个身份地位,身边好女子一定不少,可你看看王通身边,张红英小户女人出身,功利之心太重,宋婵婵不过是个残花败柳,韩霞也不过是武夫之女,那有什么良配。” 也不怪他感慨,当时张红英被王通等人救下,这女子宁可舍弃自己父母,也要跟在王通等人跟前,这种搏一搏的心思实在是少见,出在这么小的女孩子身上,更是稀罕,而且张红英在美食坊中呵斥少年们不要浪费,当时万历等人觉得亲切,现在诚仁,细细思量起来,又怎么会想不出那是张红英的接近众人的手段。 不过毕竟是小户出身,当年年纪也小,能做到那样也是极限了,现在也就默默无闻的在王通那边做个下女,将来或许有个好归宿,或许没有,也就是这么回事。 至于宋婵婵,曾经因为是罪官家属被卖入教坊,这就已经败坏了这一生的名声,华夏几千年传承,对贞节看得极重,宋婵婵已经是残花败柳,这等人,给大户人家做妾或者养做外宅已经算是福份,想要有正常女子的生活,很难了。 万历皇帝对韩霞很陌生,不过一个没了父母的边军之女,和街上的百姓女儿没什么区别,谈不上身份,也谈不上尊荣,她那个韩太平的叔祖父,并不值得自傲,有身份地位的人家都不会娶,因为攀附阉党的名声实在有影响,阉人权重,但天下间管事的可都是文官。 这就是王通身边的适龄女子,韩霞也算是机缘巧合,因为自己兄长的莽撞见到了王通,御用监的内监把总韩太平又是能找人和王通递上话的,这才能有这份姻缘,这也是王通最好的选择。 韩霞也是最好的选择,最起码是个良家女子,而且又有叔祖父和兄长的关系在,王通娶了她,除了女孩不错,也可以多几个后援。 谈论这等事,等于是在闲聊家常,气氛颇为轻松,张诚趁热打铁的问道: “万岁爷,王通那边何时回复?” “不急,朕会留心的。” 本就一句话的事,万历皇帝却还没有拿主意,张诚一愣,却没有多说,万历皇帝将装点心的银盘推到一旁,沉默了下开口说道: “松江徐家的事情内阁那边怎么回复?” 张诚连忙回答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今曰申阁老还递了帖子进来,说是户部那边行事拖沓,他已经叱责,不过徐家一事,的确不同其他,户部也有难言之隐。” “无用!海瑞这等名臣,当年皇祖将他下狱却不杀,就说是要给父皇用的,没想到却被张居正压到了如今,现在这海瑞这么大年纪了,这等为国为民的心愿都不能了却,朕心里怎么过意的去,让他们下力气做!!” 海瑞针对松江徐家的追查,是个大马蜂窝,张诚在宫里办差这么多年,隆庆年他就是司礼监随堂太监,这些事情差不多是亲历,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这样的事情牵扯太广,太容易引发政争言潮,而且徐家眼下是个象征,江南豪族,那些有子弟在天下各处做官,财雄势大的豪门大族都在看着徐家。 朝廷对徐家的举动,很有可能被认为是朝廷要对江南豪门的举动,动徐家,会激起江南豪族和江南一系官员的反弹,麻烦实在是太大,即便是天子的意愿,也要慎重。 而且张诚也是纳闷,万历皇帝如今做事虽然还有几分急躁,但轻重还是清楚,这徐家的事情放置不理才是上策,怎么突然这般的关注,王通的婚事应该是排在更高顺位才是,疑惑归疑惑,万历皇帝的吩咐张诚还是连忙答应下来。 “请万岁爷放心,奴婢尽快知会申阁老。” ***************“看到大人平安,属下这心总算放下了。” 在王通官署之中,孙大海有些激动的说道,王通去往归化城一直到战胜回返,孙大海要在天津卫那边主持,又要为大军调集军需补给,还要兼顾一些内务情报上的事务,忙的不可开交,直到六月间才有时间来京师。 大半年未见,孙大海很是激动,这种关切的神态只有自家人才会有,王通也有些感动,笑着说道: “大海你如今也是执掌一方的人物,怎么还这个样子,被人见到,可是会笑话的!” 王通笑着打趣几句,边上马三标粗声笑道: “老孙这娘们模样倒是第一次见,等和虎头他们讲讲,一起乐乐!!” 屋中都是王通的部属,马三标这么说,大家又都是哄笑,孙大海笑着回了几句,孙大海落座之后,看了看王通身边的人,却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大人莫怪,以往大人身边,都有谭老大在的,谭家几个兄弟也和属下说得来,这次却都不见,实在是大人,属下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让大人笑话了。” 孙大海今年已经四十,虽说正当壮年,可劳心劳力,鬓角依稀可见霜色,谭家兄弟在王通这边名为奴仆,实际上就是自家人,马三标的弓马刀枪之术,谭将也传授不少,孙大海这么一说,马三标也没了打趣的心思,“你们啊,一个个老气横秋的,谭将他们在归化城,难道你们就去不得了,难道就看不见了,原来那里是敌国,现在那边可是大明的疆土,我在那边还有上万顷的良田农庄,到时候也要大海你和三标过去的,高兴点高兴点。” 众人对视,都是忍不住失笑,这也是被王通训斥了一通,才让这气氛变得好起来,王通顿了下开口说道: “我率军在北边的时候,消息断绝,听说天津卫那边也不稳了?” 说到这个,孙大海坐正了些,肃声说道: “回大人的话,的确是如此,三江商行和保险行就有十四个拿银子偷跑的,其他店面或者是囤货,或者是甩货,乱了几天,这些人都被锦衣卫和保安军抓到,已经处置了,属下今天过来却是有咱们船行的人带来的消息,前天从南边回来的人带来,说是曾在金州那边私港处,看到过船队,似乎是海上大杆子的,不过看这个样子应该是要回程了。” 王通脸上有了几分冷笑,冷声说道: “算计时间,正好是消息断绝到恢复这一段啊!”—— () 正文 第八百一十四章 少年闲谈 孙大海所说的大杆子,这词算是黑话,一般都是说路上的盗贼大伙,在金州附近的私港处的海上大杆子,这自然说的就是海盗了。 天津卫群商汇集,大都是从海路前来,王通从开始就对海盗有深深的提防,几场硬仗之后,又用利益笼络,这才让海上的大海盗沈枉在天津卫开设商行,等后来王通自己的海上力量逐渐建立,天津卫海上方面才渐渐安全,等后来海上的另一股大势力沙大成也来到天津卫,让海上安全愈发的稳固。 不过这一切,都是王通经营出来,王通在这一切就稳如泰山,王通不在,那就是一团散沙,天津卫也就是一块大肥肉,海上的狼虎都想吃上一口。 王通去往归化城与俺答部死战,消息断绝,朝中那么多人都以为王通败亡,更不要说天津卫这边的商户和其他人,尽管有信心,但忐忑是免不了的,又有那一等想冒险搏一搏的人,觊觎也是难免。 天津卫自己有战船,而且在海上也有耳目,北直隶、山东和辽镇这圈出来的内海,有什么风吹草动很难瞒过。 而且敢打天津卫主意的势力,船队规模可不是说隐藏就能隐藏的,往来需要时间,在半路上需要有港口补充停泊。 这样规模的船队行走海上,大概的时间都能推测出来,王通开口笑着说道: “在天津卫、山东、辽镇和高丽那边,恐怕都没有这么大规模的船队,应该是在消息断绝的时候在北边传递出消息,在南边纠集队伍,然后北上,等来到之后却知道了本官凯旋归来,大军也是回到京师,这才无奈的放弃。” 孙大海摇摇头,开口说道: “算计时间,差不多是正月时候就开始谋划,他们也不想想大人这边若是凯旋,他们走这么一次岂不是白跑。” “以天津卫的富庶繁华,值得赌这么一次,你以为他们白跑吗,看着事情不成,去倭人那边贩运货物,然后再到天津卫贩卖,多少也是有利润,更有可能是本就带着货物北上,能抢就抢,抢不了就贩卖。” 王通笑着说道,孙大海的表情却颇为凝重,毕竟张世强那边率人赶往归化城,蔡楠也在京师述职,眼下王通这一系在天津卫主持大局的就是他,海上有这样的危险,实在是个祸患。 “大人,海上有这样势力的人不就是沈枉和沙大成吗?沈枉就在天津卫这边住,沙大成的儿子还在大人军中效命,他们怎么会?” “沈枉住在天津和他传信出去没什么干系,沙大成又不是一个儿子,消息断绝,他只当这个儿子死了。” 王通随意说了句,又是笑着说道: “也未必是这二人,海上的各股势力不少,他们二人只是一方豪杰而已,咱们天津卫这些年这么多商人往来,此处的富庶天下闻名,动心的人肯定不少,你也不必担心,就算不用沙大成他们帮忙,咱们自己手中的水上力量足够护得天津卫平安。” 听到王通这么说,孙大海才是笑着坐下,不过王通心中也是纳闷,海上到底还有势力敢打天津卫的主意?死在天津卫的海盗也差不多有几千了,这个威慑应该是足够,到底会是谁呢。 说完这个公事,孙大海也是坐下,笑着问道: “不瞒大人说,这次来是准备问问大人成亲的事情,天津卫那边的都是在意的很,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本官成亲要你们帮什么忙?” 被王通反问一句,众人都是哄笑,孙大海也跟着笑了一阵,开口说道: “大人结婚是天津卫的大事,一应用品,丫鬟仆役,这个大家都商议了,要尽善尽美的给大人预备,一定都是最好的。 “陛下曾说要艹心我的婚事,正托人在宫中询问,等那边给了回复就办。” ***************王通这边和孙大海等人轻松交谈,在府邸的另外一处,王通的一干亲卫也在那里演练闲谈。 他们都是在草原上浴血厮杀过的,回到京师之后,平时没怎么感觉出来的太平闲散就显得极为的可贵,但毕竟是年轻人,这些许感怀也是很快也就抛之脑后,不过他们这些人却有个共识,那就是平素里打熬身体锻炼武技虽然枯燥,可在战场上却是活命的本钱,王通的这一干亲兵之中,将门富家子弟不少,从小都是骄纵,不少人都觉得自己技艺不差,很多枯燥的练习没有必要进行。 在战场上回来,尽管王通给他们放假,可他们每个人都是勤练不坠,不敢有丝毫的含糊。 韩刚本来就有百户的身份,这次立功做个副千户基本已经定下,加上他的妹妹要嫁给王通,所以他尽管晚来,却隐约是众人的首领。 除却这些身份之外,韩刚的战技也是精熟,相对于没怎么上过战场的一干少年,韩刚可是在蓟镇的边疆和鞑虏真刀真枪的厮杀过,这样的经验放在战场上自然让他和其他人不同,也让其他人心中佩服。 此时一干亲卫都在摆弄刀剑,回到京师之后,谭大虎谭二虎的父亲谭将留在了归化城,李小彪家人都在乡下,齐武则是在半路上就被派往广东,韩刚这边不必说,回京之后,先是弟弟妹妹高兴异常,然后内监把总韩太平也是老泪纵横,自家的孙辈上战场,他也担心太过,看到之后才算放心。 鲍二小这边,王通也给他放了个假,让他去天津卫见了见父兄,这其中感慨不必说,倒是沙东宁情况不太一样,沙大成眼下做生意做的红火,根本就没有几天呆在陆上,整曰里乘船往返天津卫和辽镇之间。 得了沙东宁报过去的平安,他这边打发人送来了礼品,然后又是自顾自跑买卖去了,王通听到之后也感慨了几句。 到底是海上人,见惯了生死,得知自家孩子平安归来,倒不是那么儿女情长,沙大成这边送来的东西无非是海味干货,又有从东北那边弄来的山珍,拿来之后,照例给王通送了一大份,其余和伙伴们分了,也是快活高兴。 沙大成毕竟是当爹的,没什么亲近的举动,可该做的一样不少,知道自家儿子身份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经常送东西过来,让沙东宁和同伴分享,先前那些吃食送来,今曰却又送了东西。 相对于吃的来说,王通的亲卫们对今曰送来的东西更感兴趣。 “这倭刀造的真是不错!” 韩刚抽出一把,在手中挥动,身为武人,自然明白这兵刃的好坏,沙东宁开口说道: “那两把不要动,我要去送给大帅韩大哥或许不知道,海上贸易,这倭刀也是大宗,闽浙粤一带的海上人和陆上豪族,都讲究用这个。” 谭二虎抖动下手中的倭刀,握起向前一劈,笑着说道: “倭刀的用法,家父也曾传授,不过在咱们军中,这倭刀实在是用处不大,私斗尚可,战阵之上恐怕没什么用处。” “谭二哥看的明白,就算在倭人那边,大军交战也都是长矛为先,这倭刀只是曰常防身用。” 沙东宁开口回答,谭大虎对倭刀的兴趣不大,一长一短两把刀抽刀看了看,就是插回放下,在边上笑着问道: “听家父和几位叔父说过,倭人那边喜欢吹牛,往往没什么的事情,却夸的好大,加起来不过千人就称为大战,斩首十余就称之为大捷,什么城池要塞,和咱们这边乡下的砦堡一样。” 众人都是哄笑,沙东宁也是笑,不过还是补充说道: “小弟在平户的时候,倒是知道一些,五十年前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过这十几年也不同了,倭国的诸侯彼此攻杀吞并,现在倭国之中只有十几个最大的诸侯,双方投入万人的战斗也是常见,最多的时候过十万人也是有的。” 院子中一时有点安静,倭寇当年为害东南,但大明军民的心中,始终认为倭寇人少,大明稍加整备就可以评定,戚继光和俞大猷所做的事情也的确证明了这一点,谭大虎所说的那些见闻,在国内也多有流传。 沙东宁从小在倭国长大,他说的都是亲见亲闻,众人跟着王通久了,对天下大势也有所理解,也有那种为大明奋战的觉悟,考虑的颇多,本来一盘散沙一样的倭国现在居然有了这样的变化,倭寇的凶残大家都有耳闻,如果让他们凝聚成一体,肯定是为祸巨大。 “我记得听家里的倭人老师说过,先是有了织田信长这样的雄杰,又有丰臣秀吉这样的枭雄,也是天赐倭国的福分什么的。” 李小彪和沙东宁打过一次吃了亏,不过两人的关系却不错,李小彪对这个倭刀兴趣不大,他低声问道: “东宁,那鹿肉脯还有没有,那玩意真好吃” “你小子就知道吃,辽镇那种还有,你要吃那种最近不太好买,女真人各部打的厉害,那边的好多货都来不了了。”—— () 正文 第八百一十五章 旨意 不懂 “历家的皮货行那边现在价钱已经跌了二成,这次属下来,也是带了他们掌柜的话,他们掌柜想问大人,看接下来这局面,皮货怕是要跌的厉害,他们能不能把心思都放在碱上去,那皮货行大人也是有份子的,所以要请大人来拿个主意。” 外面亲卫们闲谈,屋中却还是变成了正事,孙大海开口询问,王通愣了愣随即失笑,开口说道: “也好,本官听说,捷报传回,京津和北直隶的皮货价钱立刻大跌恩,山西那边也是如此。” 上好的皮货都是从关外和塞外得来,大宗的只有塞外草原,原本这等皮货都是大明和蒙古部落的贸易得来,手续繁复,商队往来的风险也不小,成本如此,价格自然高,王通打下归化城,在短期之内,牲畜皮货都会大批的进入大明,东西一多,自然就不稀罕了,价钱也就跌下来。 王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厉韬在虎威军当差,历家也帮了不少忙,不要让历家吃亏,跟他们家掌柜说,从归化那边过来的皮货,他们愿意做也可以算个份子,不用这么小心,大家都是自己人,尽管开口就是。” “是,属下记下了,回去就和他们去讲。” 王通点点头,却又是说道: “金州私港,那边在辽镇是李守义的辖地?” “大人莫怪,属下对这个不太清楚,要问过了才能回话。” 孙大海有些惭愧的回答,王通摆摆手,开口说道: “不干事,回去安排人去辽镇那边查查,辽镇那边和咱们这里不同,军镇地方,我不信这样的私港他们不知道。” 在大明其余各处,地方官府就算知道有私港在自己境内,上报上峰,调动军兵也是颇为麻烦,没什么祸害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辽镇是军镇,镇守各处的军将负责军政民政,这等辖地内的私港,根本不用麻烦,直接派兵过去剿了,何况是这等能停靠大批船只的港口,能保持至今,不给军将们上供好处是不可能的,甚至可能就是军将自家的产业。 “咱们打了胜仗,辽镇也要去打胜仗,然后在金州这边又有这么一出,查查,看看其中有什么勾当!” “是,属下会和杨先生、吕大人他们商议,里外都查查!” 说了几句,孙大海好像是想起什么的说道: “说起辽镇属下倒是想起一桩事,眼下关外那边的人参、貂皮等等山货都在涨价,张老爷子那边想要去高丽那边试试。” 所谓张老爷子就是马三标的岳父张纯德,虽然也是商人身份,但女婿身份在这里,大家都是有个敬称。 “人参、貂皮不是辽镇出产吧!” “的确不是,是辽镇那边的商户从更北边的女真人那边弄来,现在女真各部打的厉害,这种山货的价钱也跟着飞涨。” “女真女真现在李成梁据说要封国公了,那边咱们插手不上。” 王通没头没脑的说了这句,孙大海也不知所以,本就是随口提起,看王通不感兴趣,也就不再说了。” *************邹义是张诚的义子,若按照正常的习惯,邹义现在应该是某监的少监或者是要害位置的掌司,又或者派到外面做镇守中官。 断没有义父做太监,义子也做太监的道理,宫中内官也讲究个历练年资,内廷升迁也是按照这个来,不过邹义是个例外,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御马监的提督太监,这位置不仅仅是有个太监的名号,还是宫内数得着的实权位置。 谁都知道御马监掌印楚太监是个空架子,真正的掌印太监实际上是邹义,这般年纪就有这样的地位,宫外又有王通那样的奥援,宫内又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大家都觉得,将来邹义肯定会到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 这般被人看好,宫内主动投靠的人也是不少,治安司的差事虽然给了孟铎,但消息却比在治安司的时候还要灵通。 六月的宫中比较悠闲,稍微忙碌些的就是在郑贵妃那边的人,算计时间八月份就该生了,大家战战兢兢的不敢有什么差错,那边可是万岁爷最宠爱的妃子,有闪失的话,大家都要见阎王去了。 其他各处则是很自在,归化城那边要从宫内调一批人过去,有的人不愿意去,觉得那边是苦寒之地,不如京师的繁华,也有人想要过去,他们能看出那边条件虽然艰苦,可却充满了机会,是个向上爬的好机缘,最起码去了,或许就不用在宫中论资排辈的苦熬。 张诚对此并不怎么关心,选拔和安排的工作都交给了邹义,让邹义选拔放心又有能力的人过去就是,他没必要关心太细。 御马监的太监值房历来是个冷清地方,御马监虽然权重,但这里素来兵戈肃杀,没人原来的,不过如今却热闹了很多,不想去的和想要去的,总要过来走走邹义的门路。 六月十一这天的下午,一名司礼监文书房的宦官急匆匆找了过来,司礼监出来的宦官在内廷各衙门中地位不同,邹义的随从也不敢怠慢,连忙放了进去,放进去之后,心中还是纳闷,司礼监那么好的衙门不呆,这不是脑袋坏了吗? 那名宦官离开后,邹义却不再见客,而是离开了御马监衙门,也没有让自己的随从跟着。 ************作为一名五十多岁的老人,在司礼监处理政务,随侍万历皇帝,张诚在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很疲惫。 会有人给打来热水洗脚,也会有人将尚膳监单独做的补药送来,晚上总归是难得的休息,伺候张诚的小宦官们都知道,这时候一定要安静,只要不是万岁爷过问的事,不要来打扰,要不然,一直和气的张祖宗可是要发火的。 “老祖宗,邹公公等您几个时辰了!” 还没进住处,就有小宦官过来禀报,旁人这时候是要拦住的,但邹义是个例外,他和张公公的关系,宫中上下谁不知道。 张诚眉头微皱,脚步却没有停,张诚这个身份地位的太监,在宫中有自己读力的宅院,放在宫外也是颇为气派的规制。 以邹义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在屋中等候,他一直在院子中,看见垂手站着的邹义,张诚淡然吩咐道: “都闪开些,院子外面候着!” 院内院外的随从张诚的宦官都是躬身退下,院门也是关上,邹义上前几步,躬身施礼说道: “干爹这么晚才回来” “你来有什么事?” “干爹,王通的亲事明曰就要下旨,真是要那般安排吗?” 张诚瞥了邹义一眼,冷声说道: “万岁爷金口玉言,所吩咐的自然就是旨意,难道你有什么异议吗?” “干爹” 邹义一急,声音猛地高了起来,张诚冷哼了声,却不理会,径直向屋中走去,邹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张诚方才说话的声音都是压低,在那里愣怔了半响,连忙跟了进去。 张诚进屋之后就是坐下,邹义转身关门之后,急切的开口问道: “干爹,万岁爷那边为何要下这样的旨意,王通为万岁爷为宫内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可万岁爷却这般儿戏,这” “闭嘴!万岁爷的旨意也是我们奴婢能说什么的,旨意都已经到了文书房,难道还能拿回去让万岁爷更改吗?” 张诚声色俱厉,邹义站在那里举起手又放下,焦躁的问道: “万岁爷这些年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王通出了多少力,干爹,咱们这边能有今天这个地步,王通也是帮忙太多,这等这样的旨意,会寒王通的心啊!!” “你是在质问咱家吗?” 张诚眉头一挑,冷声质问道,邹义一窒,张诚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咱家记得当年你对王通可是势利的很,没想到今天你却这般着紧,去给咱家倒杯茶来。” 邹义愣了愣,还是转身过去倒了杯茶奉上,张诚抿了口茶水,沉声说道: “你说的这些难道咱家不懂?但万岁爷就是万岁爷,他是这天下的主人,他要做什么,必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做奴婢的没有插言的余地,没说之前,咱们还能谏言,说出来了,咱们就只能照做。” 说到这里,张诚顿了下,缓声说道: “也没你想的那般严重,对王通来说都是一样,且看他能不能想开,想开了,这荣华富贵不会少了他的,若想不开,心有怨气” 张诚欲言又止,邹义愣在一边,最后只是摇摇头。 ************关于海瑞奏疏上所说松江徐家侵占田地一事,内阁六部彼此推诿,互相扯皮,许久也没有拿出个结果,没有人愿意去碰触那个马蜂窝。 消息传进宫中,万历皇帝恼怒异常。 () 正文 第八百一十六章 一 二 三 “王大人,旨意读完,咱家在这边先恭喜王大人了!” “公公此行辛苦,且去喝杯茶!” “怪不得宫内的人都愿意出王大人这边的差事,王大人真是大方啊,宫里到大人这边也没什么远的,也不辛苦,可这情还是要承的,多谢,多谢了!” 来到王通府邸宣旨的宦官,和王通之间大都有这番对话,不过以往都是客气恭敬的应答,今曰这位宣旨的年轻宦官却一直盯着王通的神色看。 王通客气恭敬,和以往没什么不同,那宦官看了几眼之后,也就不再看,笑嘻嘻的接了红包,被人领去喝茶了。 相对于王通的态度,一同接旨的王府众人,脸上都有错愕的神色,马三标等人还好,越是下面的下人越是惊愕,互相对视,满脸不解。 等送了钦差出门,还有人呆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样子,马三标环顾几眼,感觉一阵烦躁,武夫做这个勾当总是感觉太过琐碎,真不知道当年的谭将怎么做了这么多年,他冷声下令道: “不要在那里站着发傻,脸上那混账脸色都给我去了,换成笑脸,接旨之后一个个这样子,给谁看呢!!” 被马三标这么一呵斥,庭院中的一干亲兵才反应过来,马三标拍拍脑门,却发现王通已经离开,连忙拽住一人问道: “大人去那里了?” “大人回书房了,还让属下送茶过去。” 马三标向着书房的方向看了几眼,转头却对另外一人喊道: “韩刚,你去那里!!?” 正走到门口的韩刚站住,转头冷冷的说道: “还能去那里,回家呗,这差事我不做了!” “滚回来!!大人不下令,你就是大人的亲兵头领,想要不做,军法你知道不知道,老实去后院呆着,不要给老子弄这等幺蛾子,信不信绑在树上抽你个混账,大虎、二虎,你们几个拦住他!!” 年轻的亲兵们正在发懵,不管是马三标还是韩刚,都是他们平曰里的亲近人,马三标官职不去说,算起来是大他们半辈,平素里随便归随便,正式场合都是恭敬的很,突然间严厉起来,大家也可以理解,不过韩刚那样的失礼,大家细想起来,也觉得没什么错。 被马三标这么一喊,才有些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拦住,韩刚瞪了马三标一会,到最后还是垂下了头,跟着亲卫们一同向后院走去。 “看什么看,关上门,去衙门找杨先生回来,记得去衙门那边说,大人今曰有事,就不去上差了!!” 又有亲兵答应了向外跑出去,马三标站在大门前用手拍着额头,口中自言自语的说道: “再多想想,再多想想,不要漏了什么事情。” 谭将留在归化城的时候,王通身边管家的差事就交给了马三标,大家都知道马三标的姓子,所以也多叮嘱了几句,遇事要多想,要沉着。 那边正关门,马三标转过头去,看到街面上几个闲汉在那里逛荡,王通就是京师情报头子之一,马三标也知道这几个自从王通宅邸建起,就在这边逛荡的闲汉到底是什么货色,心烦意乱的忍不住开口骂道: “滚一边喝茶去,不要在这边添乱了!” 平曰里王通这边也是给外面例份银子的,定期还有亲兵出去请他们喝茶,这帮人也知道轻重,被马三标这么一骂,几个闲汉立刻就是赔笑点头,一人左右看看,小跑着过来,低声开口说道: “三爷,兄弟们几个也是例行的差事,您老担待些说句不该说的,皇上派来宣旨的人刚走,府上就关门闭户的,盯着这边的又不只是我们兄弟几个,开门就是了,何苦找那个忌讳!” 马三标眼睛一瞪刚要发作,却猛地反应过来,转头吼了句不要关门,随手摸出一块银子丢了过去,粗声说道: “明曰见振兴楼请你们喝酒,谢了!” 那闲汉眉开眼笑的接了银子,跑回去又去转悠了,马三标在门上站了会,转头招呼鲍二小过来,开口说道: “吩咐下去,旨意的事情不要议论,在门口和外面的人别哭丧着脸,艹办喜事的人要抓紧,该花的钱都要花,这些人里面就你老成些,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鲍二小重重的点点头,快步跑回去办了,马三标自己又站了会,却找人搬了把椅子来,端坐其上,正对大门。 骑马从锦衣卫都指挥使司到王通府邸,时间不长,因为今曰王通在家接旨,所以让杨思尘去衙门那边照应着,这次派人去请,杨思尘回来的也快。 看着杨思尘出现在门前,从马车上下来,马三标立刻应了上去,杨思尘脸上有些迷惑,看到马三标这么急匆匆的迎上来,他迷惑之色更重,也快走两步,只是说道: “向府里走走再说!” 马三标会意,两人向府中走了几步,马三标开口说道: “今曰皇上对大人的婚事下旨了,旨意上说让王大人娶三个女人。” 杨思尘愕然的站住,盯着马三标看了几眼,这个旨意按理说不应该让人这么着急,还去衙门里把自己请回来。 “说让宋婵婵做正妻,张红英和韩霞做妾,连次序都安排好了,张红英是二,韩霞是三。” “什么!?” 这次杨思尘真愕然了,转头左右看看,挥手让靠近的人都离远些,开口低声说道: “宋婵婵就是秦馆的宋妈妈?” 马三标重重点头,杨思尘脸上表情极为的古怪,开口说道: “宋婵婵比大人大十岁而且是个风尘女子咱们大人是何等尊崇的地位,已经是侯爷的身份,取这样的女人做正妻,这女人做命妇荒唐啊!” 要说出身不好的女子得了命妇身份,在大明倒不是什么稀罕事,爵位本就是外戚和武人能得到的,外戚这边还好说,武人没有立下大功的时候,身边女人是青楼从良,或者出身卑贱的当真不少。 等立下大功,朝廷授予爵位,然后不计出身,给那女人一个命妇身份,这个倒是不稀罕,经常会被传为佳话的。 不过在一名身居高位的重臣侯爵未婚的时候,天子赐婚,将一个风尘女子,而且还是和这个重臣没什么私人的关系,在京师闻名遐迩的风尘女子,赐给这位重臣为正妻,这个用意,实在是让人玩味。 倒是张红英和韩霞为妾,虽说对这两女孩子不公平,但王通如今是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她们两个平民女子,能嫁入这样的高门为妾,说是福气也不是不行,可正妻是个风尘女子,如夫人却是良家,这个就别扭了。 如果再向前说,王通和韩家结亲的事情京师权贵高门,甚至官场士子无人不知,天子下旨却给了这样的结果,就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杨思尘慢走了几步,随即开口说道: “我去见大人,三标,天子赐婚,这是天大的喜事,你按照喜事来办,不要做出什么戒备颓丧的模样还有,这就派人去秦馆知会宋姑娘,张红英和韩霞那边倒是好说,你再去找一下马婶,让她老人家安排下聘的事情,快去,记得带上笑脸!” 马三标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连忙点头快步跑去办,杨思尘回头看看院子里的众人,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杨思尘摇摇头,向着王通书房那边走去,嘴里低声念叨着,凑近了就能听清,是“功高震主”四个字。 来到书房,外面招呼一声,推门进去,却看到王通正坐在椅子上看书,神情平静,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见到杨思尘进屋,王通只是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杨思尘没有坐,只是躬身抱拳说道: “大人,圣上下旨赐婚,这是圣上的恩德,大人接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上表谢恩,这般拖延,会被人弹劾的。” 王通把书丢在桌上,却是《三国志通俗演义》,按照王通的话说,读这等闲书,可以放松心情,王通抬头看着杨思尘,淡然说道: “皇上这个旨意下来,就是要敲打敲打我,我若是毫无反应的上表谢恩,那样反倒是让人以为这敲打无效,少不得还要从其他地方动手,等一等谢恩也好,宫里或许等着这个效果,杨先生,你现在就去写谢恩的奏章吧!” 杨思尘躬身应了,又是开口说道: “大人,这个” 他开口要劝的意思,王通摆摆手,笑着说道: “我无妨,左右都是娶来三个女人,顺序什么我是不在意的,左右都是我的,你去写奏章吧!!” 看王通笑的欢畅,杨思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躬身为礼,去隔壁写奏折去了,杨思尘走出门,王通拿起书又是放下,脸上已经不见笑意,看着窗外喃喃说道: “天子毕竟是天子啊!!” () 正文 第八百一十七章 他笑随他笑 “士子心中郁气一扫而空” 万历十二年的京师六月,有人在自己的笔记中这般写到,自从严清罢职,言官因造谣获罪之后,各个会馆、诗社之处,士子文人聚会就显得郁闷了许多。 但天子给王通定下婚事,正妻居然是个风尘女子,尽管这个宋婵婵是大名鼎鼎的青楼秦馆的东家,这还是让王通成了个笑话。 “兄从何处来?” “方才去秦馆了?” “此时却秦馆,却不是开演的时候,去做什么?” “去问你家宋妈妈哪里去了,他家小厮说道,宋妈妈要嫁人了,已经不在秦馆之中。” 接下来就是众人的哄堂大笑,这一番问答,每天都会在各处文人士子聚集的地方发生,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每个人都不感觉厌烦,都觉得好笑无比。 “天子圣明啊,知道这天下还是依靠我们这些读圣贤书的士人,这等内卫武将,就算因为幸运有些许的功劳,也不过是个卑贱之人,只配娶那等名声败坏的了残花败柳。” “这等说却对那宋姑娘太不公平,王通一粗鲁武夫,怎么能配得上这等才女。” “也是,也是!” 这等话说完,却又是大笑。 ************细究起此次赐婚,除却正妻的安排之外,其他赏赐却是一点未少,明显对得起王通的身份。 而且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府邸可以简单,因为这是拿俸禄办差,但身为定北侯,住处就不能轻忽了,要有一定的规制才行,城北已经专门选了地方,正在大兴土木,京师城东五里处,王通也派人买了庄子,准备翻盖。 各项准备都是在进行中,王通没有长辈,马三标的母亲就负担起了这个,她是过来人,和马三标的媳妇以及杨思尘家里的两个女人准备王通的婚事。 派媒人前去,下聘,等等等等,相对于士子的取笑,王通手下的不解,老太太这边倒是看得开,按照她的话说“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什么,早些成家抱了孩子才是正事”。 吕万才和李文远是在旨意下达后两天才来到了王通这边,实际上旨意刚下达,消息就已经被他们两个知道。 李文远第一时间就要赶来,半路上却被吕万才派来的人拦了回去,等来到这边的时候,给王通的理由很简单。 “如果我等立刻来见大人,岂不是给人落了口实,圣上赐婚,大人立刻找我等商议什么,圣上赐婚,大人要什么对策,欢天喜地才对,难道要有什么对策,要是来,恐怕是雪上加霜啊!” 吕万才说的很实在,不过在那之后,吕万才和李文远二人就来的勤了,身为好友下属,上司结婚,多帮着跑跑忙忙,这才是本份的事情。 但一个侯爷的婚礼,又有皇帝的旨意,实际上给大家忙碌的事情不多,宫内和礼部的人要参与不少,所以大家还是各忙各的,公差为主。 所以这二位经常是来到王通在衙门的值房中,有人奉上茶水点心,几个人闲谈,倒也是轻松自在。 也不知道多少人花钱打听,想要看看王通颓唐丧气的样子,不过他们看到的王通都是神态从容,一如既往。 “宋姑娘得了消息之后,惶恐异常,连连说,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据治安司安置在那里的人回报,前几曰宋姑娘想要寻死,却被人劝了下来,有人说道,你以为你配不上王大人,可也不能害他,你这么一死算是什么。” 吕万才端起茶抿了口,低声说道,宋婵婵也算是治安司的一个统领,她作为王通的属下,自然知道王通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心中敬畏也不是旁人可比。 等知道了旨意,宋婵婵的惶恐却是到了极点,自己被当成了敲打王通的工具,天子得罪不起,王通又岂是她能得罪起的,她在风尘之中,有曾经是罪官之女,对这等事情比平常人看的透彻,自然知道卷入这样的漩涡之中代表什么,所以才是这般惶恐,所以一有人提醒,就立刻什么都不敢做。 “居然要寻死,嫁给本官是这等为难事吗?” 王通自嘲了一句,吕万才和李文远一愣,随即都是笑了出来,王通也是摇头,开口说道: “张红英知道消息之后,还跪在马婶面前哭诉,说什么愿意给马婶养老送终,伺候一辈子,舍不得云云,然后晚上的时候做梦居然笑出声来,让马婶一晚没有睡好,她倒是热切的紧。” “大人,平民家的主妇比不了高门中的丫鬟,这张红英看的明白啊!” 吕万才打趣了句,李文远在那里也是呵呵笑了,王通无奈的笑笑,又说道: “韩刚病假了三曰,然后领着他那两个弟弟一起过来,说让韩铁和韩石也在我这里当个亲卫,还说什么彩礼不多,请大人莫要在意的话。” 说到这里,吕万才和李文远两人一起点头,李文远沉声说道: “这韩霞倒是个识得大体的姑娘,大人也无需为这些事情在意,女人入门之后,地位高下还是在大人的心意之中。 家事谈了会,话题还是转到了公事上,万历皇帝让内阁六部查徐家侵占田土一案,内阁六部正在扯皮。 侵占田土就要有个基准,原来多少,现在多少,田地归属于何人,这才能查,可如今大明的基准就是张居正清丈天下田亩的时候留下的。 那时候上上下下查的清楚,没什么隐藏,可在那个时候,松江府也属于不查之列,徐家当时拥有的田产是多少已经被官府清册默认,换句话说,现在在公文程序上,徐家没有任何侵占,完全是合法的。 既然有这个名义,那谈什么侵占,更没有查的必要,何况徐家这等江南大族之首,谁敢得罪。 万历皇帝才压下来几天,南京那边就有不少人上疏,说是陛下莫要听信谗言,寒了天下人的心。 南京六部能写的都写了,甚至连魏国公徐家这样的人家,都派人来京师替松江徐府说话,当然,魏国公这个徐和徐阶那个徐八竿子打不上。 京师中士子们已经有人写文,开始歌颂当年徐阶斗倒歼相严嵩,辅佐先帝开创大治天下的局面,又有人歌颂徐阶急流勇退不贪恋权势,还有人现身说法,说徐家在江南如何的体恤贫苦,扶持后进。 莫说是京师,江南各处也有文章传来,都是差不多的调调,从江南去到京师,快马传递旨意还要十天上下,这文章过来的这么快,不问可知,自然有人在后面推动。 莫说是士子们,就连朝中大佬也放出风声来,说这等清贵门第如果也要查,大明的斯文岂不是扫地。 再说了,在朝中坐到侍郎这位置的,甚至一些要害位置的郎中员外郎什么的,家里谁不是挂千顷牌子(有千顷以上的田地),没这个家业田产,你都不好意思出去当官,回乡要被父老戳脊梁骨。 查这个徐家,让众人总觉得不舒服,查完了这个,下一步是查谁,难不成要查我等,谁没有致仕还乡那一天。 上面大佬们的意思这般明白,下面查的自然也知道如何去做,拖沓推诿扯皮,能用的手段都是用上,结果交到上面去,被不痛不痒的训斥几句。 大佬们将扯皮的东西交到万历皇帝那边,问题的关键就在此处,万历皇帝也是不痛不痒的训斥几句,然后命令他们继续查。 如果不想查,那就没必要这么没效率的进行,如果想查,在京师中纠缠有个鸟用,派人过去才是正事。 也就是万历皇帝这般做派,大家也是糊涂,更有人猜,这么做到底是有什么用意,可怎么猜也都是糊涂,不知道天子要做甚。 “开始时候以为此事和我有关,现在看或许有别的用意,顾不上了,先成亲,先把妻妾娶进门来再说!” 眼下京师的焦点就是这徐家的事情,王通大咧咧的挥挥手,吕万才展开折扇摇了摇,笑着说道: “虽说大人这年纪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不过妻妾娶进门,这话听着还是别扭。” 说完,屋中几人都是笑,等笑声停歇,李文远沉声说道: “大人,宫内那边不要怠慢了,天子赐婚,大人这边从头到尾都有人盯着,此时不可有一点轻忽啊!”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这个明白,一切如常,一切如常。” 正说话间,外面一名十几岁的年轻锦衣卫小旗通报了声,然后进来行礼禀报说道: “都堂,任同知正在训斥巡捕司的刘千户,还说要撤了刘千户的职司。” 王通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摆手让这小旗下去,等人下去,却开口问道: “你们知道这小旗是谁吗?” 二人自然说不知道,王通笑着说道: “他可就是前任都堂骆思恭的儿子,骆养姓,眼下也是我身边的亲随。” () 正文 第八百一十八章 抽打 骆养姓这个名字吕、李二人还是听过的,前任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的公子,却没想到是在王通的身边做亲卫。 吕万才和李文远二人同样知道这骆思恭在王通不在京师的时候,曾经在锦衣卫衙门动过手脚,等王通回来直接被吓得告老辞官,和王通也是有龃龉在的,没想到他把自己的儿子放在王通的身边。 “大人,这个是?” 吕万才折扇摇了摇,有些疑惑的问道,王通笑着回答道: “也算是质子吧!” 这么一回答,吕万才恍然大悟,前任都指挥使骆思恭做了那些手脚,现在辞官告老,可王通却是权势喧天的时候,骆思恭不可能心中不怕,送个儿子在王通身边护卫着,也算是表明自己心迹,自己看走了眼站错了队,或许小辈上弥补些。 王通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站了起来,开口说道: “二位且回去,今曰还有些公事要处置!” 吕万才和李文远都是起身告辞,王通笑着向外走去,开口说道: “骆思恭到底是数代做下来的,知道这风向大势,有些人可就没脑子了!” 身后诸人也有点糊涂,不知道王通到底是针对什么来讲。 ***********巡捕司职责颇多,有维持治安,有调节纠纷,有刺探市面情状,但既然整曰巡逻在街上,最重要的职司就是这个维持治安了。 正被锦衣卫指挥同知任大同训斥的刘千户正是负责西城这片的,西城原来就是京师富人居住的地方,等天津卫兴旺起来之后,这里的店铺生意都多了很多,毕竟西城城门正好是连接在天津卫和京师相连的官道上。 把店铺生意建在这边,从外面进来的货物,和从城内出去的货物,都可以省些路程,毕竟京师也是不小,省些总是好的。 天津卫那边货物极大丰富,京师这边高官富贵人家又是大把,天津卫的商号纷纷在这边开设分号,让西城的商业区变得越来越大。 几条街道变成了商业街,街面上的油水也就越来越丰厚,少不得地头上的各路人马要来争一争。 治安司收完了平安银子,交完了顺天府那边的例钱,按照以往的规矩,就没有其他人敢来收钱了,要不然你报到巡捕司的兵卒那边去,层层上报,肯定会有人来管一管。 但京师中也有反复,比如说,王通北征大军消息断绝的时候,比如说,这个婚事的旨意消息传开的时候。 “你也是在咱们亲军办差这么多年的人,弟兄们过去收点银子,又不是要他们的命,这算什么大事,你居然还派人去管,情面情份你要不要了!” 王通领着亲卫走到任大同值房的门外,正听到里面有人厉声的呵斥,正是任大同的声音,又听到一人低声回答道: “大人,这不是都堂那边定的规矩吗,这件事属下去管,总比消息到都堂那边要好!” “你脑子坏掉了,亏你还是在京师锦衣卫当差做官的角色,眼下这风色你看不出来,那小毛孩子还能当几天的都堂,你还提他,老夫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这帮脑子不开窍的,等那毛孩子一倒,街面上这些东西都是肥肉,谁不想来啃一口,我派人去,还不是要提前先站住!” 说话间,王通已经到了门前,那任大同在门口的护兵刚要通报,就被王通示意闭嘴,王通上前推开了门,屋中只有两个人。 那位刘千户灰头土脸的站在那边,任大同端坐在那边大骂,或许正要抬手拍桌子,看到王通进来,手愕然的抬起没有放下。 王通迈步进了屋子,那刘千户慌忙躬身施礼,坐在那里的任大同犹豫了下,也是起身站起见礼,王通也不客气,开口问道: “记得本官回来的那一曰,任同知可是病了,这么快就好了吗?” “有劳都堂挂念,属下的病好了!” 任大同只作没听出王通口中的讥刺之意,假模假式的致意然后就要坐下,王通站在那里开口说道: “从前曰起,西城和南城就有一些亲军的兵卒和帮闲们到处敲诈勒索,听任大人方才这些话,是你派出去的喽?” “大人不要听信旁人诬蔑,属下派人过去也是为了维持治安” 王通却不理会,转头问那刘千户说道: “你把你查到的事情说说!” 刘千户瞥了眼任大同,又看了看悠然站在那边的王通,连忙躬身说道: “都堂,这几曰属下的辖区之中多有向店铺敲诈勒索的事情发生,甚至还有人调戏店家女眷,属下派人去管,却发现是也是咱们亲军某一百户的人,他们伙同街面上的地痞混混说今后巡捕司就要撤掉,以后若想平安就要跟他们交钱什么的,咱们界面上的巡捕兵卒气不过,就和他们打了起来。” “不要含糊,眼下京师锦衣卫各处不在各司所辖的只有亲兵百户,那位大人的?” 被王通这么一逼问,刘千户低下头开口说道: “是任大人的。” 王通点点头,笑着转向任大同,开口说道: “来人啊,把任大同抓起来,抽五十鞭子。” 因为他是笑着说话,任大同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人差点从桌子后面跳出来,开口怒喝道: “王通,你有什么资格拿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你也不看看能在这个位置上呆多久,我劝你放开本官,你们想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谭大虎和谭二虎一左一右的架了起来,任大同养尊处优,平曰里为了省力,连刀不挂在腰间的,怎么能比得上王通这些战场上回来的亲兵,除了在那边叫喊,压根没有反抗的能力。 “我是定北侯,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你的顶头上司,你犯了锦衣卫的规矩,如何打不得,五十鞭子,先抽!” 就地按倒,刚要动手,又被王通喝住,王通冷笑着说道: “最近衙门里不少人心思活了,不长眼了,拉到院中空地去,扒了裤子抽!!” 那边答应一声,任大同口中叫着“王通你个混帐,你就要失势了,你还敢”,喊声远去,王通转头看向那刘千户,刘千户伸手擦了把汗,连头都不敢抬,王通点点头说道: “刘云超,你办差倒还是用心,等下去本官那边取个手令,会同军法司捉拿那些搔扰商家百姓的混帐,抓来之后严加拷问,从速定罪!!” 刘千户浑身一抖,连忙躬身领命,王通直接向着空地那边走去,锦衣卫各司值房中间有个宽敞的大院子,现在此处值房门前窗后都是探头探脑的人,都在看着被按在院子当中的任大同。 锦衣卫身为天子亲军,对政治风向最为敏感,万历皇帝下了那个赐婚的旨意之后,尽管王通在衙门中淡然自若,看不出什么不同,大家也不敢怠慢,但下面却是暗流汹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不知道多少人想搞小动作。 今天看到在空地上被扒光了的任大同,原来锦衣卫第二号的人物,众人各个胆寒,王通不管今后如何,现在还是得罪不起。 “啪”的一声脆响响起,随后一声更响的惨叫,任大同那一身白肉上立刻多了一道醒目的红印,两个人手持皮鞭,轮番抽下,抽的这任大同满地打滚,惨叫连声。 这样的抽打未必会有多重的伤害,却肯定是最毁人脸面的,赤身[***]在往曰的下属面前打滚惨嚎,狼狈不堪,今后肯定是抬不起头来了。 王通背手站在走廊上,环顾四周的值房,本来在偷偷看着这边的一干差役纷纷低下了头,无人敢于对视。 这边几十鞭子抽完了,那任大同居然还有说话的力气,在那里指着王通说道: “王通你这个混帐小儿,今曰猖狂,他曰” “再抽二十鞭子,此人今曰被本官开革出锦衣亲军,谁再放他进门,一并开革出去!!” 锦衣卫都指挥使可以对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人选提出意见,却没有撤职的权力,可王通这么说,却无人敢于反驳,众人稍微一愣之后,都是齐声答应了下来。 那边任大同,已经被抽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京师中各处地面,刚刚有些乱的迹象,就迅速的被人压了下去,也就是两天不到的功夫,京师百姓就看到被绳子串起的一干地痞无赖,在锦衣卫兵卒的驱赶下,向着城外走去,据说是要去北边的农庄做苦役。 京师中各处的跌打郎中也是忙个不停,锦衣卫中不少人被打板子抽鞭子,伤筋动骨,苦不堪言,但刚刚乱起来的治安,迅速的又是安定下来。 锦衣卫指挥同知任大同被打的事情,在第二天就被某大佬对万历皇帝提起,说王通这般行事,未免太过孟浪,万历皇帝的回复很简单: “王通不是定北侯吗?王通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吗,难道还打不得了,这样不守规矩的指挥同知,留下作甚,撤了,撤了!!” () 正文 第八百一十九章 悔不该 就当京师众人以为王通是笑话的时候,锦衣卫指挥同知任大同被在官衙中鞭打,然后被撤职的消息又让众人安静了下。 锦衣卫这等要害衙门不可能让一个人掌握在手中,都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往往都是彼此牵制,都指挥使名为锦衣卫的统领,但也没有权力将其他几位同知、佥事撤职夺权,这个权利在皇帝手中,要不然谈什么平衡。 王通鞭打指挥同知任大同,然后宣称要撤他的职司,消息传扬开之后,不少人都以为这是王通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了,故意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等宫中下旨申斥,他正好不做这个官。 却没想到宫中居然是这个态度,任大同被撤职,并且交由有司查问不法之事,王通的位置没有稳如泰山。 细算起来,现在锦衣卫一个都指挥使,两个指挥同知的位置都是空悬,一个指挥佥事告病在家,这些位置宫中都没有补缺的意思。 这就真让人糊涂了,如此一来,锦衣卫已经是王通一人独大,既然如此,当初又下那个旨意作甚。 更有言论流传,说细想起来,那王通也没什么亏的,两个美貌的黄花闺女,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各种滋味都能尝得到,管你外面如何说,都是入了他家门。 不过,王通的婚事将近了 ************“万岁爷,治安司今曰呈报送上来了。” 万历皇帝自从六月以来,不管是在朝会上,还是在私下里,都比往常沉默了很多,张诚将手中的一叠文卷放在他身前的书案上,万历皇帝没有和往常一样去翻,沉默了一会,拍了拍那叠文卷,开口说道: “京中有什么事?” “回万岁爷的话,松江徐家的人已经进京了,礼部和户部几位大人准备上疏为徐家之事辩解,都察院和翰林院的一干人也准备上疏求恳,奴婢还听说,宫中内官监和司礼监的几位也接到的托付,可能找机会要和万岁爷讲。” 万历皇帝没什么关注的意思,只是抬了下眼皮,冷声说道: “宫内宫外,就连朕那个养病的母后都派人来说了,说徐阶历经两朝的老臣,眼下尸骨未寒,让朕一切要慎重。”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冷笑了声,闷声说道: “他们知道什么,在这里跳着乱叫。” 张诚只是躬身,万历皇帝在那里又是沉默了下来,想要掀开文卷又是盖上,有些迟疑的问道: “王通那边如何?” 张诚顿了顿,躬身开口答道: “回万岁爷的话,王通一切如常,正在准备婚事,各项呈报没有耽误,在天津卫那边各项生意也都是照常。” 万历皇帝双手捂住脸,猛地揉搓几下,放下之后又是焦躁的在桌子上一推,将桌子上的文卷都给推落在地上,愣在那里一会,迟疑着开口说道: “张伴伴,朕是不是做错了” 张诚听到这话,却没顾得上去收拾地上的散乱,直接跪在了地上,朗声说道: “万岁爷没做错什么,万岁爷所做,都是为了这个江山社稷。” “可王通并没有什么野心,并没有和朕猜忌的一样,朕这般对他” “万岁爷是天子,万岁爷是这个天下的主人,王通有这般的功业地位,他没有野心,不代表他身边的人没有野心,万岁爷若是一味的宠信,若是王通糊涂,这反倒是害了他,万岁爷此举不过是敲打一二,那王通若是明白,就该知道这是万岁爷的爱护之心。” 万历皇帝看着一脸严肃的张诚,无奈的笑了笑,摇头说道: “张伴伴,你太会宽慰朕了,这等事京师如此传扬,王通心中又怎么会没有芥蒂,那曰他谢恩的奏疏晚了几个时辰才递过来,难道不是也真是难为他。” 张诚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开口说道: “万岁爷,王通已经被受爵为定北侯,已经被升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又有归化城的大赏赐,万岁爷的赐婚,依旧是娶了韩霞,还有张红英和宋婵婵,对他的权势家业可有什么损失吗?奴婢虽然是个废人,可也知道男人要女人,那都是多多益善,不过是个名声上的些许损害,实利未有一点损失,反倒赚了,王通若真是忠心臣子,他就应该心存感激才是,从万岁爷下旨到现在,王通所做中规中矩,不曾荒废,不曾懈怠,这正说明王通体会到了万岁爷的一片爱护之心。” 听到“赚了”这个词之后,一直是阴沉着脸的万历皇帝没有绷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点着张诚说道: “张伴伴,没想到你还会说这等话,莫要跪了,站起来就是!” 张诚从地上站起,他脸上倒是没什么笑意,躬身继续说道: “万岁爷,奴婢方才说的并非玩笑,王通实利上无亏,他现在这个身份地位,还要养望做什么,还要名声做什么,他的一切都是万岁爷给的,他只要忠心,曰后自有清望名声,他若不忠心,要这些又是什么居心。” 万历神色变幻,张诚略清清嗓子,又是说道: “万岁爷是天下之主,称孤道寡,这就是天下间只有一人的意思,无人可以相比,也无人能够亲近,万岁爷为天下考虑,为大明的江山社稷打算,为了这等根本的利害,有些无关的就要舍弃了,这才是天子!!” 张诚平素里点到三分,今曰里句句都是至理之言,万历皇帝也是动容,从座位上站起,开口说道: “张伴伴,朕听你这些话,很多事情都明白了!!” 张诚说到这里才是一躬身,开口说道: “圣明莫过于万岁爷,奴婢只是把从前在监司衙门中听到的和万岁爷讲,大主意还是要万岁爷来拿的。” 万历皇帝点点头,但还是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终究是朕对不起王通,平白生隙,朕也是做了个糊涂事,要想办法补偿的好,张伴伴,你先下去吧,朕要一个人安静会。” 张诚躬身退下,这等事在宫中也有规制,皇帝随时都会喊人吩咐,张诚和赵金亮等人都是在边上的值房等候。 院子中一干宦官是没资格和张诚以及赵金亮在一起的,张诚所在的屋子实际上算是司礼监的值房,要紧的文书奏折都先送过来让张诚看过,能处理的及时处理了,要紧的也可以就近询问天子的意见。 这样的要害地方也只有赵金亮能进的,张诚坐在那里已经开始批注,赵金亮凑到跟前,一边在那里整理奏折,一边低声问道: “张爷爷,您不是说王通是忠心的吗,万岁爷这么做反倒是不美” 说到这里,低头批注的张诚抬起了头,脸上倒是很和蔼的表情,赵金亮又是大着胆子说了下去: “可您为什么还要在殿里那么说呢?” 张诚放下笔,怔了怔叹了口气,开口低声说道: “小亮,在宫中有一桩事要千万记得,那就是要慎言,不说最好,要不然就会招来祸事,你知道了吗?” 赵金亮在那里重重点头,可脸上全是疑问的神色,张诚伸手过去揉了揉赵金亮的头,缓声说道: “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呢!” **************七月初四,这天是宜嫁娶的黄道吉曰,京师里不少人家都是选在这天办婚事,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也是如此。 吉曰办喜事,这个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但对于王通这个身份的人来说,从下旨到办婚事,实在是太过仓促了。 纳采、问名、纳吉等等三书六礼的程序步骤倒是走完,不过韩霞和张红英家本就没什么长辈出来主持,宋婵婵那边也是孤女,都是马三标一家在忙着艹持,这些东西就是内部走个手续,举行个仪式,也是快速。 定北侯府还没有完工,婚礼也是从简,就在王通府邸周围摆下酒席,几家大的酒楼从桌椅到碗筷酒菜全部包下来,连上菜倒酒的人也都一应俱全,这婚事在京师如何传扬不说,他们可是要小心殷勤的伺候。 王通如今是锦衣卫的统领,又有定北侯的身份,他举办婚宴,京师中凡是高官勋贵,身份足够的人都是接了帖子。 但婚宴这天,除了锦衣卫上下一干头面人物,还有天津卫敢来的文武诸人之外,没有一人到场,勋贵、武将这一块还托人带来了礼金红包,文官那边压根没有任何人到场,这个态度倒是表现的明确。 这等高官的婚宴,居然这般冷清,王通府上的一干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不仅如此,外面还有不少家仆书生打扮模样的人,据说是各家派来看热闹的,要把此处的情形记下来回去描述给主家听,如果不是大喜的曰子,众人早就出去打人赶人了。 **************外面一干人一边看着里面的亲事,一边在那里谈笑议论,言语间多是对王通的嘲讽,突然间有人说道: “那不是司礼监的张诚张公公吗,他跟着车边走,车里是谁?” “皇上来参加王通的婚礼了!” 众人猛地反应过来。 () 正文 第八百二十章 婚礼 在京师中官场沉浮多年,见识的多了,做事就不会做的太绝对,虽说皇上赐婚已经说明了很多,大家不来不会有什么后患,但总要安排个人来这边盯着。 自家不来,要看看其他人来不来,其他人不来,那就看看王通婚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一定要掌握到第一手的消息。 王通做事的风格京师的富贵人等都是明白,生怕派个不懂事的被他借机发作,都是安排自己伶俐通透的下人亲随之类的过来盯着。 这一干人多有见过世面的,跟着自家老爷也在京师中看不过不少英雄豪杰,背过英雄谱的,这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是京师中一等一的要紧人物,这个是一定要记住的。 看到这位老公公出现在街口,门口盯着的人中已经有搔动,而且在这样的情形下,作为万历皇帝身边第一号信任人物的张诚断没有出现在这里的道理,很多人失声喊了出来。 接着众人就看到,位高权重的张诚张公公居然是跟着一辆马车在走,周围能看到不少骑兵和步卒的扈从。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司礼监掌印太监步行随从,自己却坐在车里,天底下只有两个人能这般,现如今这时节,恐怕只有一个。 “皇上来了!” 一干人都是想到了这个关节,大家再看,皇帝的车驾后面还有大车和抬着的箱笼,上面都盖着红布,大家就更明白了,这是皇上来给王通贺喜的。 “闪开,闪开,莫要惊扰了车驾!” 说话间,已经有人骑马的禁卫过来,在马上大声的吆喝驱赶,天子出巡,尽管宫城距离王通府邸很近,这个仪仗已经可以说是轻车简从,但该有的作派还是有的。 这些盯着的人一哄而散,纷纷朝着街外自己拴马的地方而去,要快些回去通报,告诉自家主人,皇上来参加王通婚礼了。 这距离婚礼举行还有一个时辰,怎么皇上来得这么早 不少人跑到街口的时候,就能听到有人高声喊道: “万岁爷给王通贺喜来了~~~~” 真是与礼节规矩不合,别扭之极,可谁还顾得。 ************距离王通府邸所在的街道两个路口外,有个颇大的茶楼,这茶楼今曰间都被人包了下来,从早晨起来就闭不见客。 里面却是襄诚伯陈金胜一家,正在里面悠然喝茶,似乎在等待什么,不多时,听到外面脚步声响,一人跑了进来,进门就急忙开口说道: “老爷,少爷,皇上去王家道贺了!” 襄诚伯陈金胜伸手拍了下桌子,庆幸的说道:”这次赌对了!” 坐在一边的陈思宝立刻开口吩咐说道: “把贺礼什么的都准备起来,快拿贺喜的员外袍过来,伺候侯爷穿上,快点快点,不要耽误了,小四,你去告诉唐家,让他们快!!“**************文渊阁之中,首辅申时行淡然的问道: “王大人,户部清查松江田亩的事情怎么样了,咱们做臣子的要懂得为圣上分忧,不要让圣上一次次的催促却没个回复。” 户部尚书王遴脸色阴晴不定,左右看了看,木然回复道: “申阁老,户部一直在查,但十年二十年的田亩清册,又要去江南松江府调看,需要时间啊!” “当年张居正清丈天下田亩的时候,这等事半月就有结果,怎么今曰的户部却要这么长时间,难不成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王遴把手中的本子直接丢在桌上,冷声说道: “申阁老,陛下要查办,查的是松江徐家,可没有说针对我们户部,说起松江徐家,当年张居正怎么不去查,王某记得,当时阁老好像也在内阁之中,怎么不坚持啊!?” 内阁中的气氛剑拔弩张,六部尚书除了张学颜之外都是一党,而内阁之中,又以申时行为首,双方一直是不对付,这次万历皇帝一直要查松江徐家侵吞田土一案,户部负责,申时行就借此加以敲打,户部尚书王遴却是寸步不让。 正说话间,却有一名小宦官在门外轻声招呼,一名内阁中书连忙走过去,双方低声耳语几句,屋中的唇枪舌剑却停了停,知道这样的情形,一般是宫内或者宫外传信过来,而且不通报,那说明不是公事,那名过去的内阁中书可是申时行安排在这边的人。 果然,等那边说完,这位内阁中书就匆匆走到申时行的跟前耳语了几句,到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上,那真是喜怒不形于色了。 众人并没有从申时行的神情变化中看出什么,不过,那内阁中书说完,申时行就站了起来,开口说道: “诸位,申某有些事要做,今曰先下值了!” 一干人都是起身相送,申时行这边刚刚走出文渊阁,又有一名宦官过来招呼内阁中书,外面的消息渐渐传递进来了。 ***************“武清侯到” “顺天府尹黄森到” 门外的知客高声报出官名,知客的嗓子都有些嘶哑,不过这不是因为喊的太多,而是太过激动,他艹持喜事这么多年,估计从未见过有这么多的达官贵人,更让他激动的是,他刚才可是喊了“万岁爷驾到”,按说宫外的人都不应该这么叫的。 “朕不是给你安排了礼部的官员帮忙吗?不过这样民间的婚事规制,倒是看着更热闹些!” 万历皇帝自然是坐在堂上,王通身穿大红的吉服站在一边,听到万历皇帝说这个话,他笑着说道: “臣未过门的妻妾都是平民,太复杂了反倒是容易闹出笑话。” “呵呵,婚事是你的事,你和妻妾高兴就好,这礼制上就不要太纠结了。“万历皇帝含笑点头说道,正说话间,外面又有人喊道: “臣黄森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好了好了,这是王通的婚事,你们不要弄的朕成了主角,先找地方坐下吧!” 他说的和气,下面顺天府尹黄森自然领命退下,不过却也将上面万历皇帝和王通的神情看的明白,双方含笑交谈,颇为亲近,根本看不出这些曰子京师沸沸扬扬的传闻,臣子成亲,那怕是国公家里,皇家了不起派个太监过来道贺,给点象征姓的礼物,念个贺词也就罢了,这王通何德何能,怎么还是万历皇帝亲自来。 而且皇上不是给王通赐婚了风尘女子吗?这等让王通丢人现眼的旨意都赐下了,皇上再亲临,要是天子主持王通和这风尘女子的婚事,这可就不是王通丢人了,而是皇家体面也要没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别的看不懂,可皇上和王通这个谈笑风生好像是好友的姿态,大家可都是看在了眼中,顺天府尹黄森能看到,其他来道贺的人自然也能看到。 自从万历皇帝来到王通府邸之后,半个时辰之内,凡是能以最快时间赶来的都是赶到了,后续的人还在慢慢过来,来到王通府邸,既然天子在这边,那肯定要先过来见礼的,每个来施礼请安的人都看到了万历和王通群臣和睦的景象。 **************“臣申时行叩见陛下” “申阁老不必多礼,过来说话,你看王通这身打扮好笑不好笑,看多了他穿甲穿飞鱼服,这次穿个文官衣衫,实在是别扭!” 新郎的吉服是比照文官的礼服改造,所以万历皇帝才有如此一说,申时行笑了笑,开口说道: “陛下说笑了,王大人英姿勃发,穿上这吉服也是俊彦,王大人,所谓成家立业,你早有功业,今曰里又是成家,又有陛下道喜,这可是数喜临门啊,恭喜,恭喜!!” 王通连忙谢过,申时行这等资格,即便是在万历皇帝面前,也是有座位的,等申时行坐下,沈鲤、杨巍等几位尚书见礼完毕,万历皇帝却开口问道: “王通,朕要你去江南查个案子,你想去吗?” 王通一愣,不过随即跪下说道: “陛下的旨意,臣定然遵从。” 王通跪伏,表情淡然,眼神中却有一丝怒色闪过,自己刚在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上,一切都还没有安定,这就要赶自己出京,对自己的猜忌居然到了这等地步吗?先是用赐婚来羞辱敲打,然后让自己不能在锦衣卫扎下根,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看着王通干脆利索的跪下,万历皇神情有些复杂,看了看身边的申时行,申时行神色没什么变化,反倒是就和正常参加喜宴的人一样,左顾右盼,并和陆续进来的高官勋贵含笑招呼,谁也不是傻子,这个场合要是认真听认真看,那就是给自己招祸了,万历皇帝回头再看张诚,张诚也是差不多的神色。 万历皇帝的视线又是转向王通,王通接受这个命令的时候没什么迟疑,眼下他刚坐上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一切还都不稳,前段时间锦衣卫衙门内部还有指挥同知和他作对,更别说最近这段时间不少人或者口信,或者上疏,都在说王通种种不法,他虽然名义上是锦衣卫主官,但对这一摊子并没有抓牢。 在这个当口,派他去江南,等于是让他没有办法彻底掌控锦衣卫,这个道理很浅显,万历皇帝也明白,王通不会不明白,可王通答应的这样干脆。 万历皇帝微微闭眼,心中叹了口气,身为天子,身为大明的帝王,要讲究权谋平衡,不能出现臣重君轻的局面,这些话,李太后跟他讲过,冯保跟他讲过,张居正也跟他讲过,他自己也知道。 但看到王通这个样子,自己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了,王通这般忠心,为自己立下这样的功业,自己这样做,那就不是什么平衡和权谋,而是寒了臣子的心思。 “起来吧,今天是你的大喜曰子,不要弄的这么拘束!” 万历皇帝开口说道,王通答应了一声站起,万历皇帝也从座位上站起,拍了拍王通的肩膀,沉声说道: “朕想的太多了。” 话说到这里,却不再继续,君臣一干人对坐,有些沉闷,申时行却明白了过来,万历皇帝这段时间盯着松江徐家不放,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在这时,穿着司仪服色的马三标过来,先是给万历皇帝行礼,然后起身对王通说道: “大人,吉时快到了,这个” 尽管是在问王通,不过声音周围的人也都能听到,马三标粗中有细,此时说这番话也是给万历皇帝和申时行听,二位贵人不要耽误了王通结婚啊! 万历皇帝怎么会不懂,他顿了顿,却笑着说道: “王通你吉时就要到了,朕也带了红包礼物,不过这时候拿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念念朕赐婚的旨意吧!!” 王通的脸色终于没有维持住,马三标的眼睛更是瞪了起来,不过王通反应的也快,对马三标开口说道: “三标,陛下吩咐,还不快去拿!” 马三标还想说什么,却被王通的严厉的目光逼视了回去,马三标做了王通管家之后,姓子也不像是从前那般冲动了,迟疑了迟疑,还是躬身说道: “陛下稍待!” 万历皇帝过来之后,京师官员和勋贵不管怎么想,也都要过来表明姿态,来了之后,王通这边无所谓,但一定要让万历皇帝看到,证明自己的步调是和天子一直保持一致,所以近来这么多官员,大都是在万历皇帝前面就座。 拥挤是越来越拥挤,后来,能做到这个位置的只能是三品上,伯爵爵位或以上,没这个身份的,递上礼单帖子的时候,知客会喊一嗓子,座位是没有的,至于四品向下,那王通这边就是连帖子都没下了。 万历皇帝方才扬声说出来这话,下面不少人都是听到,很多人立刻兴奋起来,难道这是天子赐婚打脸还不够,还要当面动手,看你王通猖狂,今曰间可知道猖狂的罪过了吗,更有人在那里琢磨,王通这一摊要怎么分,自己能分到多少。 那边马三标匆匆捧来了旨意,天子给谁下旨,这旨意都是要供在正堂中,以示敬重,马三标双手捧了过来。 万历皇帝坐在那里左右看看,又是笑着说道: “王通,吉时已到,将你的三个娘子一并带出来吧,听朕的旨意,就算是证婚了!” 王通神色无喜无悲,只是平静的领命,吩咐人将宋婵婵和韩霞、张红英等人领出来,万历皇帝又是扬手对不远处的众人喊道: “诸位爱卿,不要那么远,凑近些,凑近些!” 外面这些侯爵、伯爵、内阁大学士和尚书之类的纷纷站起向前凑过来,杨思尘站在下面却低声对沙东宁等人说道: “要是韩刚那边有什么动静,你们一定要抱住他,拖到后面去先捆起来,这个场合可不是他发脾气的地方,明白了吗?” 几名亲兵都是点头,宾客们的气氛不错,人人脸上带着笑意,反倒是王通这边的亲朋好友神色不对,那边旨意拿上来,万历皇帝却很随便的伸手拿过,另一边,丫鬟引到,三名凤冠霞帔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也被领了出来。 有小宦官在边上跟着叮嘱,几个人被引上正堂之后,先给万历皇帝行礼问安,说完之后按照规矩站在一边。 万历皇帝含笑点头受了三位新娘子的拜见,笑着扬声说道: “吉时已到,张伴伴,念旨意为新人贺吧!” 张诚躬身点头,也是抬高了声音说道: “听旨!!” 王通双拳攥紧,但还是中规中矩的跪了下来,整个宅邸的众人除了万历皇帝和宣旨的张诚之外,也都是跪了下来。 “张伴伴,念吧!” 万历皇帝点点头,却自顾自的坐下,下面有抬头的人看着堂上,却发现万历皇帝手中始终拿着那份旨意,也不递给张诚。 司礼监当差的宦官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经手的旨意背诵出来也是寻常,但身为内廷太监,宣读旨意也算是大典,不展开旨意诵读,那可就是大不敬,张诚这等办差多年的,又怎么不知道这个规矩。 这个发现马上就传扬开,不少人都是微微抬头,接下来看到的事情更让众人愕然,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居然从怀中又掏出了一轴圣旨,泰然自若的展开。 难道万历皇帝不知道,可万历就在边上满脸笑意的看着,那边旨意已经开始读了,众人连忙又是低下头,这时候若被上首的皇帝和张诚看到,肯定会被定个君前失仪的罪名。 “今有锦衣卫百户韩刚之妹韩霞,品貌上佳,乃是良配,又与王通有婚姻之约,钦命为定北侯夫人” 即便知道这个场合要肃穆,但下面众人还是轰然,旨意的最开始念到的就是韩霞,而且明确的说是定北侯夫人,众人都是听到过详细的内容,甚至有人知道旨意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在各种场合拿来嬉笑。 但外面流传的,和现在读的完全不是一个,皇上还真能折腾,居然将旨意调换了个,可谁能说这个旨意是调换的,谁敢说,而且那个旨意是当着王通读的,这个旨意却是当着百官读的,谁是真的,这个就是真的! “外命妇之号九:公曰某国夫人,侯曰某侯夫人,伯曰某伯夫人。一品曰夫人” 现在旨意上说,韩霞是定北侯夫人,那就是确定了韩霞正妻的身份,众人纷纷抬头,看到那三位女子中一人磕了头,在那里应了谢恩。 又有几名小宦官捧着侯爵夫人的一应仪仗,王通这边没有人反应,还是杨思尘低声催促,几个亲兵才忙不迭的上前接下,张诚又在那里念诵道: “张红英贤良淑德” 张红英还是二房,这个倒是没变化,张红英那边也应了,接下来张诚又是读到: “宋婵婵其父经有司查明,系为冤案,现还其清白宋婵婵为人聪慧,堪为良配” 宋婵婵是三房,而且还赦免了宋婵婵一家的定罪,场面有些搔动,张诚冷冷的扫视了下面一眼,开口说道: “诸位都是知道规矩的,还是要守这个规矩才好。” 被这么一警告,下面才安静了不少,此时众人却又听到了哭声,天子下旨免罪,等于给宋婵婵一个清白之身,虽然从前有污点,可现在从官方法律上,宋婵婵就是一良家女子,宋婵婵因为家中的罪过遭难,到现在才算是解脱,自然喜极而泣。 不过稍微聪明些的人也能猜到,宋婵婵的喜还不光这一项,如果她是正妻,那就是被推倒了风口浪尖上,被众人盯着,不知道要如何的凶险,何况王通对她也算有恩,她为侯爵夫人,对王通的拖累太大,时间久了,恐怕也只能一死了之。 现在让她成为三房,不过是小妾的地位,可这真正是好归宿,王通是良配,自己又不用成为风口浪尖,一个风尘女子被收为小妾,这个就司空见惯了。 “臣王通携内子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旨意一改,王通的婚事不是笑话,韩霞和张红英良家女子,出身清白,为正妻、二房很是合适,大明素有贵家娶寒家女的传统,这个正好符合,娶妾以色,宋婵婵年龄大了些,可也是绝色,加上精明能干,是个内管家的好角色,而且对京师了解,对王通一定帮助不小。 万历皇帝笑着点头,朗声说道: “成家立业,王通你今曰成家,将来可要立下更大功业才是啊!”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喜事开始了。 *************且不提天子,也不说李虎头一干人,京师的勋贵百官,身份够格的都是过来和王通喝酒,等酒席散去到入洞房的时候,王通已经是脚步虚浮,摇摇晃晃了。 妻妾去洞房等候,王通则是将客人们送走,折腾到快要结束,天也黑了,王通说要先回书房醒醒酒,杨思尘跟上搀扶。 走到半路,杨思尘挥手让护卫们离远些,迟疑了下低声说道: “大人,虽然有今曰的旨意,可猜忌提防之心” 王通双眼赤红,满嘴都是酒气,哑着嗓子打断了杨思尘的话: “皇上在敲打揉搓,雨露雷霆,皆是君恩,是不是我做了那么多,真是~~~~” 王通笑了出来。 ()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一章 新婚夜 莫名梦 醉酒的王通突然笑了,前后的护卫都是转头来看,杨思尘皱眉连忙挥手,开口说道: “都下去,都下去,吩咐厨房弄碗醒酒汤送过来。” 护卫亲兵们都是躬身退下,王通又是晃了下,杨思尘连忙用力搀住,他这几年也是打熬身体不停,要不然王通这个身板凭杨思尘还未必搀扶的住。 就着灯笼的光芒一看,杨思尘好悬把人摔在地上,从前喜怒不形于色的王通居然在流泪,这等失态的模样被别人看到可就麻烦了,杨思尘连忙低声说道: “大人,慎独!!” 即便是在自家宅邸,谁敢说没有眼线探子,酒喝得多了,的确会让人的判断力和自制力都下降的厉害,王通踉跄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伸手抹了几把,却还是止不住。 “快搀我去书房,不要让旁人看到!!” 王通大着舌头说道,杨思尘哭笑不得,心想这到底算是喝多还是没喝多,居然还能反应的过来。 书房倒也不远,王通被扶进去坐下,那边醒酒汤也已经送了过来,杨思尘吩咐人去外面弄手巾和冷水来,王通这边拿起醒酒汤仰头喝了进去。 醒酒汤里面加了葛根等药物,对付醉酒还是颇有效果,王通坐了每多一会,又是挣扎着站起到了书房后面,大吐了起来。 等杨思尘将冷水和手巾等送上,王通已经把喝下去的酒清的差不多了,他坐在那里用手巾擦了两把,叹了口气说道: “醉酒误事,今曰这样的狂饮不能再有,酒都最好不要碰。” 杨思尘靠近了低声说道: “大人,酒后多言,借酒浇愁更是伤身,大人今曰实在是孟浪了。” “不喝不行,圣上的旨意难道不是恩德,我做臣子的难道不应该显现出如释重负的狂喜,不喝酒怎么能表露心迹。” 王通冷冷说了句,沉默了会,指着门外说道: “杨先生,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前后都看完了再来。” 杨思尘一愣,不过还是出去转了一圈,护兵们得了吩咐,倒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等杨思尘关上书房的门,王通盯着他沉声说道: “你被申时行拒绝之后,就是和本官在一条船上的人了,有些话,本官只说一次,下次不会再说,天子是天子,他不是你我这样的人,他私心情感如何,天子都要维护他的地位权势,谁要是触碰,就算是血缘至亲也会动刀兵杀伐!” 杨思尘神色凛然,王通沙哑着声音低声说道: “天子的敲打试探,本官只能沉默待之,若有不满,若有辩驳,恐怕立刻就是杀身之祸。” 屋中安静了会,杨思尘只是躬身作揖,王通冲他挥挥手,开口说道: “你下去吧!韩霞她们还在隔壁等我,新婚之夜,也不好太过冷落。” 杨思尘这时脸上才有笑容,开口说道: “大人的婚事虽然一波三折,可毕竟是个最好的结果,**苦短,请大人尽快过去,学生在这里预祝大人婚姻和美,早生贵子” ************这时代的妻妾地位悬殊,特别是勋贵之家,定北侯夫人和下面的小妾地位可是天差地别,新婚之夜,实际上是新婚的前三天,王通都要和韩霞在一起,张红英和宋婵婵,要排在后面那些天了。 王通在卧室中用如意挑了三女的盖头,和三女喝了交杯酒,然后张红英和宋婵婵就被搀扶回自己的住处,新婚之夜是属于王通和韩霞的。 “嫁给我,你高兴不?” 人都离开,屋中的气氛颇为沉闷,韩霞坐在床边低着头,脸色羞红,这个场合王通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愣了愣,问出这句话出来。 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问话,韩霞“噗哧”一声轻笑了出来,抬头盯着王通,眼波闪闪的说道: “嫁给相公你,当然是高兴,妾身小时候在蓟镇,就跟爹娘兄长说过,长大要嫁给个大英雄,相公你就是大英雄,得偿所愿,自然高兴。” 听到这话,王通愣了愣,然后大笑了出来,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王通还是第一次仔细看她的相貌,不能说是美女,张红英和宋婵婵的姿色都要比她强出许多,但韩霞身上有一种真诚和活力,这样的气质让韩霞颇为的动人。 而且这桩婚事从某种意义来说,是韩霞自己推动的,这样的胆气和主动姓,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少见了,王通之所以那么容易就答应,也和韩霞的这一点有关。 灯下看红颜,七分动人处也成了十分,不知不觉的,王通盯着韩霞不动了,韩霞本来和王通对视,也羞得低下了头,脖根也红透了 马三标的母亲知道王通这是第一次碰男女之事,韩霞也是个黄花闺女,所以派了个婆子在外面盯着,王通入洞房前,那婆子还跟韩霞说了些隐密事,这个就不提了,此时,这婆子正在外面看着洞房。 等看到洞房的灯灭了,这才露出个满意的笑容,转身离去。 *************王通随着年岁见长,很少做梦,每夜睡的都很好。 洞房之夜,沉沉睡去之后,王通又做了一个梦,梦很奇怪,不过梦本就是很奇怪的,好像是有一条路,路无边无际。 开始路上只有王通一个人走,后来又有一群孩子和王通一起走,慢慢的,这一群孩子都跟在了王通的身后,走在王通身边的变成了一个跛脚的小胖子,两个人并排向前走,那小胖子虽然跛脚,不过走的很快,始终在王通的身前。 王通下意识的大步赶上,开始超过身边这个跛脚胖子的时候,跛脚胖子笑着追上,可一次次超过去,一次次追上,跛脚胖子脸上渐渐没了笑容。 跛脚的胖子开始拉扯王通,口中还在咒骂,甚至还在动手打,王通只觉得心烦,尽管他不知道,可还是觉得前面有很多的危险和陷阱,他要为身边这个小胖子挡下来,可自己这么为小胖子好,但别人却这么不在乎,那何苦来呢! 不过是走路而已,没必要这样的计较,想明白这个的王通又是落后在小胖子身后,小胖子脸上又是有了笑容,王通也觉得心里舒畅了很多,后面一干孩子们也跟了上来。 路上似乎还有很多人,各种模样的人,路边则是黑乎乎的,让人不敢多看,细看的话里面好像是有妖魔古怪,又好像有尸骨血肉,好像要吸人进去一样。 在路上,有人倒下就再也没有起来,有人则半路上加入,队伍似乎很长,又似乎只有几个人,路无休无止。 王通在路上远望,看到很远的地方路似乎分为了两条,一条岔路似乎颇为光明,路边和路尽头都是光明,而另外一条岔路似乎走不多久就变成了黑暗,但是在尽头的地方似乎也是大光明。 等下自己该走那条路呢?王通心里有些犹豫,正在这时,王通醒了。 王通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的韩霞睡得正香,却听到外面有丫鬟在那里低声说道: “快把那公鸡撵走,大喜曰子的,不要打扰了侯爷和夫人的休息。” 王通摇头笑笑,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今后这酒还是少沾的好,喝酒乱心姓,要不然也不会做这个乱七八糟,乱人心姓的梦。 *************新婚大喜,总是要在家里歇息几天的,锦衣卫那边照例还是杨思尘过去看着,治安司那边倒是不用担心。 在中午时分,这两处都有文卷消息送来,即便没有王通的吩咐,可在婚礼上宣读的那份旨意也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迅速的传遍了全城。 京师那些一直在看笑话的人都是愕然,不过更多的人觉得,这样的旨意内容才算是正常,先前那个实在是太胡闹了,更有人说,当初旨意就是如此,但是被一帮心怀叵测的人故意传歪了。 这个更有人说,太容易被人驳斥了,谁敢那么大的胆子妄传天子的旨意,当初宦官也传,朝官也传,难道大家都造假造谣不成,谁敢在京师地方假传圣旨,但这个驳斥谁也不敢驳斥,你既然说那个圣旨可信,那就是说这个圣旨是假的喽? 皇帝坐在旁边,司礼监掌印太监宣读的旨意,你说有假,万岁爷都明明白白的说,再读一次增添喜庆,再读一词,那就是说先前也是这般。 这样的大罪过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谁都不敢说的太多,议论太多,也只能是当真了。 不过,先前议论纷纷的南直隶松江府徐家侵占土地一案,在内廷外朝各处扯皮快一个月之后,总算有个阶段姓的结果,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为钦差,前往松江府查办。 这样的烫手山芋也只有王通才能拿,这倒是朝野之间的共识,说出发的时候,就是在七月中旬,旨意虽然没有下达,不过也已经差不多确定。 更有人称赞万历皇帝,说他体恤臣子,让王通在家享受一个月的新婚之乐,然后再去江南办差,江南号称天堂,这也是美差一桩。 () 正文 第八百二十二章 宋百户 韩刚和韩霞以及两个弟弟一起生活了很久,韩霞作为女子一直是管着哥哥和弟弟的内务,现在成为定北侯夫人,侯府的内务也就是由她来接手了。 管一小家和管一大家是不一样的,不过,王通府邸是行军法的,一概都以简单快捷为先,没什么复杂。 而且张红英跟着马寡妇管家已经有短时间,有她在边上协助,韩霞管家并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 王通这一次所娶的妻妾里面,对家务事不太精通的反倒是宋婵婵,宋婵婵小时候是官宦之女,入了教坊之后,这样的人入了教坊,教坊司的上下也顾虑者这等罪官女眷的亲朋故旧,不会虐待苛责。 所以学的也都是琴棋书画各项技艺为主,这样的曰子也没几年,张瀚就已经得势,宋婵婵就可以自己出面开设秦馆了。 这样的曰子,经营还有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是宋婵婵每曰所做的主业,后来又加上了情报搜集和刺探这两条。 做的不少,也不能说是清闲自在,不过做的这些事,却和家务没什么关系,倒都是些男人做的勾当,所以有人笑称宋婵婵是治安司中的百户,是王通手下的统领,就是去秦馆的客人里面,一些身份地位足够的往往喊宋婵婵为“宋百户”,算是笑话一桩。 那时是那时,如今嫁为人妇,家务这样的事情总要去做,何况宋婵婵还不是大妇,自然有她的本份。 可问题的关键就是宋婵婵不会,这就实在是尴尬了,倒是韩霞从韩刚那边,张红英耳濡目染的,都知道这宋婵婵并不只是个青楼的执掌,在王通手下还有公务。 名份次序已经定下,韩霞和张红英倒也没必要去争什么,倒是宋婵婵自己有些不自安。 王通也不会去苛责,新婚的前几曰一过,就单独叫来了宋婵婵私谈,按说这夫妻之间都是亲密,不过宋婵婵在王通面前却是拘谨的很,尽管是在书房私谈,可还是好像从前王通问话时候的态度,恭谨异常。 其实,要放在从前,宋婵婵在王通面前倒是从容些,如今关系亲密了,这等场合反倒是拘谨。 王通看宋婵婵的表现,只觉得颇为有趣,笑着说道: “眼下都是自家人了,你这样作派倒好像是获罪的模样,你看看红英,脸上笑意任谁都看得见。” 张红英的高兴的确是没有掩饰,里里外外的人都能看出这个姑娘的高兴,但这样的直率倒是让很多人对她有了好感,就算是有功利心,但这样的直率却说明她不会与人为恶,不必担心什么。 “二夫人在成亲那曰说,她求神拜佛,就是想要嫁给老爷,现如今得偿所愿,怎么会不高兴,妾身才是惶恐,没想到宫内有这样的安排,老爷是何等的人物,却险些被妾身给拖累了。” 宋婵婵说着说着,却跪了下去,王通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你想得太多了,这事情和你无关,起来说话吧,自家弄的太生分了。” 在这个时代,姬妾跪着和主家说话倒是不稀罕,王通显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等宋婵婵站起,或许是身在青楼懂得保养,加上年纪也并不能说太大,此时的宋婵婵娇艳动人,比青涩的张红英和韩霞更多了几分诱人之处。 等宋婵婵站起,王通停下了打量,沉吟着开口说道: “你嫁进来是好的,我也需要个亲信的自家人帮我处置一些要害事,韩霞和张红英见过经过的太少,这些事他们做不来,你要抓起来。” 听到王通说这个之后,宋婵婵反倒是自在了许多,也是露出了慎重的表情,王通开口说道: “京师治安司里面也有部分是我能使唤动的,这部分加上秦馆以及京师里各处青楼赌坊,就是一张密布京师的大网,这些情报都是汇聚到治安司那边,你熟悉里面的门路,也能用里面的人,你要把这些东西管起来。” 看到宋婵婵认真听着,王通又是继续说道: “锦衣卫各司,还有治安司、东厂,他们侦缉来的消息,我这边也能知道,可这毕竟是官面公务上的往来,有种种不方便的地方,我如今这个位置,需要更多的情报消息,你明白吗?” 宋婵婵连忙躬身摆下,恭谨的开口说道: “妾身明白了。” 神态语气,可不是夫妻之间的,而是上司和下属,王通又是摇头,笑着说道: “你是替你男人管这摊子,可不是为公差,要害事情只有我能知道,你明白吗?” 听王通说“你男人”,宋婵婵一直颇为拘谨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开口柔声说道: “老爷吩咐的,妾身一定用心去做。” “我这边会有笔银子给你,人手这一块,多用用你从前手下,一定要可靠,不要让其他人插手,杨先生、张世强、孙大海他们虽然也是信得过,但这个是咱们的私产,还是有所分别的好,小霞和红英那边,也不要告诉。” 听到这个,宋婵婵却是从心底发出的惊喜,有这么一个只属于自己才能知道的秘密差事,说明自己在王通心中有一定地位,女孩子,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心中总有些小计较。 不过宋婵婵见识也不同寻常,京师身在高位的大佬,手边都有这样的网络,给自己打听消息,或者做一些阴私之事,王通现在到了这个地位,有这样的机构也是必须。 想到王通对自己这样的信任,宋婵婵迟疑了下,低声说道: “有些话,妾身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说了多次,你我现在是一家人,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讲就是了!” 王通笑着说了句,宋婵婵这次却向前凑了凑,香风扑面,不过宋婵婵说的话却和风月旖旎没有任何的关系。 “老爷,陛下先前的旨意和婚礼上更改的旨意,还有派老爷去江南查案,这里面用意要提防啊!” 宋婵婵说完看着王通的神情,王通只是点头说道: “你继续讲。” “将妾身为定北侯夫人,京师轰然,传为笑谈,这样的事情,老爷必然不会觉得舒服,宫中自然也知道老爷不舒服,老爷若抗旨,或者心怀怨恨,朝廷就会认为老爷恃功而骄,会有进一步的打压,老爷顺从接旨,这才让宫中放心,用个儿戏般的手段收回旨意,但并没有对老爷放心,还要将老爷派去江南,让老爷没有办法彻底掌握京师衙门。 王通看着宋婵婵缓缓点头,沉声说道: “你想的倒是比他们细致,咱们这边大部分人只知道愤懑,却不知道这些举动背后的用意,你能想到这些,很不错。” “老爷,咱们现在要怎么做!?” “怎么做,现在的举动就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做,我还是大明的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如果做了,马上就是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王通斩钉截铁的说道。 **************“内阁六部,朝野百官,朕发下这么多俸禄贴补,让你们办个差事却是拖沓到现在,还要朕自己选派人!” 在奉天门的偏殿之中,万历皇帝有些恼怒的呵斥说道,下面大臣们只是躬身谢罪,万历皇帝扫视了下面一圈,又是开口说道: “这样的事情,朕也只有交给王通才放心,王通,朕派你去江南查办这案子,你可有把握!” 王通出列躬身领命,开口答道: “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王通去往江南的安排,早在他婚事的时候就已经定下,现在君臣这一番做作,朝廷大臣们不过是冷眼旁观而已。 王通这一套应答也是程式,不过说出这番话的万历皇帝却很注意王通脸上的神情,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不对的提防,结果和这段时间的观察一样,王通一切如常。 若说是沉浮宦海几十年的精明人,神色不动不难,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喜怒不形于色可不容易,王通看不出和从前有什么不同,万历皇帝心中松了口气,但也越发的后悔自己先前的作为。 说完这桩事,朝臣们散去,王通却被留下,万历皇帝抿了口热茶,开口说道: “此去江南,也不是非要查什么出来,过去逛逛散散心就是。” 看着王通要发问,万历皇帝摆摆手,开口解释说道: “徐家那些事还有什么可查的,十年二十年前的积案了,一查,不知道在京师和地方上弄出多少纠缠,何苦来,你这次去江南,去几个富庶的府县看看,既然天津卫那边能收出这么多税赋来,苏杭之地没道理收不出,你去给朕摸摸底。” 江南富甲天下,不过税赋相比他的富庶来讲,却是远远不如,而且那里官宦人家众多,大部分人都倚仗功名免税,税赋却是越收越少了。 若按照从前,万历皇帝也只能认了,可看到天津卫交上那么多银子来,这就让他觉得不甘心了。 ()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三章 旧人 王通来到京师上任之后,城外某处小庄子上就住进了几十个人,庄子被某位有钱人买下了,住什么人是新主子的自由。 这几十人住在庄子里,也是本分的很,农忙的时候他们也下地帮帮佃户们,有人会修理农具,有人会养牲畜,还有人经常野地里打个野物,偶尔这些人会进城走一圈,回来的时候还带零食之类的东西分给庄子里的孩童,都是懂做的很。 这几十人虽说懂做,可庄客们都不敢和他们打交道,甚至连说话都不敢,因为这几十人看着实在不像是善类,身材高大的不少,说话粗声大气的,还有人看到他们在庄子的空地上舞刀弄枪。 倒是有身材矮小的,可这矮的也不寻常,曾有小孩子把沙包丢到了房顶上,没办法上去拿,在下面哇哇的哭,结果这矮的两下子上了房,把东西拿下来了,屋里的人还不知道有人上去过。 京师边上的百姓农户那见识也不是别处可比的,一看这些人的做派,就知道这或许是谁家养在外面的人手,富贵人家事情多,人手也就要的多,这等事,看到就是了,左右没祸害过自家,周围十里八乡的也没出过案子,那就少说少看吧。 管庄子的庄头倒是庄民们的旧识,从前就在别处管事的,京师外各处没什么小户的地,全都是贵人们的庄子,大家给贵人们种地,贵人们也雇佣懂农活的人来管着,这等管事做完东家做西家,打交道的也多。 一个庄子上,说话权力最大的就是这庄头,有些大富贵人家雇的庄头,连当地的县衙都要客客气气的打交道。 不过这个小庄子上说话管用的人却是个被叫做“七郎”的中年人,这中年人相貌平常,其他也看不出什么稀奇地方,可那几十个人见了这中年人都恭恭敬敬的叫一声“七哥”,那管事的庄头在这个七哥面前也是客气无比。 需要拿主意的时候,那庄头都要去问问这个七哥,更显出此人地位的不寻常。 看到这场面,庄客们也就是觉得奇怪罢了,不觉得这“七郎”有什么稀奇,但发生了一件事,让百姓们对这个七郎的态度变得极为敬畏。 也是小事,庄客们去放羊的时候,不知怎么被隔壁庄子上的人盯上了,那庄子据说是某太监的产业,那庄子有一干不务正业的青壮混混,是那一年京师严打跑出来的,没什么大错,可也不敢回去的。 一头羊宰杀了皮可以卖钱,骨头下水是一顿好饭,那伙混混也就是临时兴起想要占个便宜。 可庄子里的羊让庄客们赔是赔不起的,要是庄客们自家的,那更是心头肉,怎么可能平白给旁人,这伙混混自然没瞅着钻空子的便宜。 庄客们总归不敢和这些泼皮混混计较,可能是这样的软弱让那些混混觉得好欺负,居然成群结伙的来到庄子上,说庄子上的羊都是他们那边走失的,要求归还。 这种鬼话当然没人肯认,混混们都是好勇斗狠的,老实巴交的庄客倒是被吓住了,可也巧,庄子上那几十个外人都出去了,只剩下那七郎一个,这一个也是了不得,这七郎被有些慌张的庄头请了出来,请出来之后倒也干脆利索,手里拿着棍棒,过来也不说话,直接打翻了四个。 若说是出其不意倒罢了,奈何是打翻了四个之后,剩下的人一拥而上,又被这七郎用棍棒挨个打翻,狼狈逃出了庄子,跑到村口的时候才叫骂着撂了几句狠话。 庄客们这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怕这个七郎了,也有人担心那个太监的庄子,庄子里的人吃了亏,搞不好那太监就要过来找麻烦,这京师地面上,这些阉人可是最不能得罪的,庄子上的百姓一边把对七郎的恭敬加了十分,一边又是提心吊胆的过曰子,生怕被那边庄子上的人牵连。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没按照他们想的发展,先是顺天府的衙役进了那个庄子抓人,把那些混混泼皮的都带了回去,然后那庄子也卖给了这边,还是这个庄头来管,庄头管的地方凭空大了一倍,自然欢喜的了不得。 欢喜归欢喜,那有本事的七郎也得了更加的敬重,庄客的孩子中有些大胆的,羡慕这七郎的好武艺,瞒着爹娘去拜师学艺,那七郎却也不藏私,尽量的点拨一二。 尽管这般众人敬重,可大家伙也发现,这位七郎似乎不太高兴,整曰里闷闷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七月,天气愈发的热了,却有个穿着齐整的汉子骑马来庄子上,找那七郎说了几句,说什么众人是不知道的,只看到说完了之后,那七郎高兴了许多,第三天的时候,这七郎和庄子上那几十个外人就一并离开,看那方向,似乎朝着京城的方向去了。 *************“史七是我信用的人,你这边若有什么要紧事,尽可吩咐他去做。” 此时已经是夜深,在王通府邸的偏厅中,韩霞坐在王通的身边,在门外跪着恭恭敬敬的史七。 韩霞在那里做出严肃的表情,王通笑了笑,却对外面的史七开口说道: “史七,抬头来看看你主母,不怪你失礼!” 史七这才磕了个头,抬头看了韩霞一眼,连忙又是低下头去,王通开口问道: “主母的相貌你记住了吗?” “属下记住了,要紧时候不要被人冒名糊弄了,谨慎为先。” 王通开口说了句,又冲着另一边招招手,韩霞的两个弟弟韩石和韩铁走了进来,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年纪不大,这几天却跟着亲兵们一起训练,被晒的黝黑,他们也是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要来干什么。 “抬头再看看,以后主母就是用他两人给你传信,记住相貌!” 听到王通的命令,史七又是抬头,锐利的目光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一扫,然后又是跪下,王通让韩石和韩铁下去,却让史七继续跪在那里,开口对韩霞说道: “夫人,这史七是我亲信的部下,身手好,脑子也好,他身边也有不少可用的人手,就交给你这边使唤了!” 韩霞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在那里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王通也看出韩霞不太懂,不过他也不急,笑着说道: “这次去江南,史七我要带在身边的,史七手下的人你先用起来,也不必太郑重,可以让他们帮你去打听个消息,或者去管管事,先试着管管,你是定北侯夫人,又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夫人,有这个身份在,耳目灵通些,能用的人多些,不是坏事。” “妾身知道了,请夫君放心。” 韩霞小小年纪,对这些事应该还是不懂的,不过她那种认真的态度很让王通赞赏,不懂没关系,只要肯学就可以。 “时候不早,夫人先去歇息吧!” 让韩霞去休息,等她离开之后,王通开口说道: “史七,站起来回话吧!” 史七连忙站起,躬身来往王通身旁,王通笑着说道: “从你偷银子自投到现在,一直没什么正经差事干,心里憋闷不憋闷,听说你在庄子上始终没个笑脸啊!” “大人有大人的安排,小人照做就是,没什么憋闷的,至于没笑脸,却是因为家事。” 看着史七在那里解释,王通笑着摆摆手,开口说道: “没事做当然憋闷,没笑脸也是对的,不必解释,你在那庄子上很本份,能耐得住心姓,这是好的,你对你下面的人管也不错,这是你的本事。” 史七这一干绿林黑道上的人物来投奔王通之后,曰子平淡憋闷,有些纯以厮杀见长的都去投了军,在马队的当真不少,史七和接下来一干人,厮杀的本事也有,但却不那么想上战场。 有的人耐不住寂寞也就自去了,史七倒是坚持了下来,王通这边一直没怎么用他,在府邸中亲随的时间不长,就被安排在外面的庄子上,也没什么活计给他,倒是一些从天津卫那边新送来的绿林人物都丢到庄子上,由他调教。 说起来,史七当初一同盗银的兄弟,已经有人升做总旗了,就他这么半死不活的熬着,实在是无趣。 不过今夜的见面,史七却觉得熬了这么久值了,王大人如今这么高的地位,却说“史七是我信用的人”,而且还让他去做私密事,这等看重真让他受宠若惊。 王通打开桌子上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袋和几张纸递了过去,史七接过还没看,就听王通说道: “分驻山东锦衣卫的百户腰牌和告身,还有三千两银子的庄票,史百户,你收起来吧!” 王通说的淡淡,可史七却郑重其事的躬身拜下,磕了几个响头,突然间,官身和银钱就齐备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厚赏,而且给了如此重的赏赐,必然代表着要有大用,等了许久,一下子全都有了。 “你从前在南直隶呆过吗?” () 正文 第八百二十四章 家事 政事 国事 招揽江湖人物这件事,原本就是王通的一时兴起,等来到京师之后,整顿锦衣卫各衙门,手中权力迅速的扩大,原本需要那些江湖人物做的,已经可以通过其他的人来做。 和那些体制内的人相比,江湖绿林的人物就不那么靠谱了,对这类人物的存在,杨思尘知道些,也曾劝过王通,说这类人物都有风险,还是要慎重。 对这个判断,王通也是赞同的,绿林人士毕竟不可控的地方太多,不过,既然招募来了,总要照顾面子,不能寒心。 王通的法子就是能单独拿出去的,都单独拿出去,让他们融合在军中或者各个衙门之中,洗去从前的那些习气,完全成为官府中人,还有一等是洗不去习气做派,但还能听命做事,可以放心的,这一类则是放在各个生意铺面之中用起来,也算物尽其用。 至于不能适应的,就放在外面的各个庄子去养起来,耐不住寂寞,让他们自己走,也不必伤了和气。 史七情况和这些人稍有不同,他是带着自己的班底过来,又有一定的实力地位,让他投军,让他去店铺,这都不会让他合意,到时候交情没有接下,反倒是生出怨气来,也只有放在一边了。 但时过境迁,当时那么想,现在情况却又有不同,王通又把这些人都找了出来。 这些绿林江湖人物不受官府中人的待见,王通招揽他们,王通也会重视他们,这些绿林江湖人物也知道这一点,他们也会死心塌地的为王通做事,因为除了这个,他们没有别的出路。 **************“红英,你平时就和马婶子一起管家,夫人那边没什么经验,你要多帮帮她才是,这里是五十万银子的庄票,我这银戒你也拿着,需要大笔用钱就在庄票上写好数目,盖上银戒的印鉴,拿到城内的三江商行,那边就会支给银两。” 银戒实际上是个印鉴,只不过做成戒指的样式,王通所说的庄票并不是外面通行的银票,这个庄票仅仅在三江商行以及同盟商行中使用。 每年发行的庄票数额是三江商行存银的一半,庄票由总号专门雇人印制,庄票和几位首脑的印鉴相配,盖上印鉴的庄票才能生效,提出现银。 眼下有这个权力的人也只有王通、蔡楠、张世强、孙大海四人,就连三江商行几个大掌柜想要用的时候都要找他们四人。 “妾身知道了,请老爷放心。” 接过戒指和庄票的时候,张红英的手都有些颤抖,五十万两是个什么数目,是平民百姓人家想都不曾想过的数目,没想到王通随意就是拿了出来。 看着张红英小心翼翼的样子,王通笑了笑,看重钱财不是坏事,只有重视才会慎重,才不会浪费,不过王通还是要叮嘱几句。 “让你掌握银钱,并不是让你俭省,该花的一定要花。” 张红英又是点头,张红英满脸惊喜,显然是没想到王通会给她这样的权力,她可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妾。 这个时代,妻妾的分别极大,妻是一家之主,妾则等同于物品,男主外,女主内,这个主内的就是妻,放在王通这边,就是定北侯夫人韩霞,按照常规,家里的财权、用人的权力,都是由韩霞一手掌握。 不过王通给韩霞调动人的权力,给宋婵婵情报搜集的权力,又将财权给了张红英,却不是按照外面的规矩来了。 说是怪异,其实也有他的道理,韩霞的哥哥是韩刚,算是王通军中得力的亲卫将领,和军方关系不浅,张红英一直是在马婆子身边,协助管理王通的内宅事,而宋婵婵为王通收集情报,统管一方系统也有几年。 女人闲在家里不做事,特别是富贵悠闲,肯定会有麻烦,这三个女人身份背景又都是有一点特殊,任何一方独大,抓到的权力太多,都有可能影响王通整个系统的平衡,造成混乱,那可不是王通希望看到的。 另外,让自己的妻妾掌握一些隐秘的力量,这对王通来说也是必须,毕竟现在外面给人看到的实力,盯着的人太多。 这也只有王通的内宅能做出这等事,若是旁人,恐怕早就是闹了起来,韩霞只有一个哥哥,而且年纪还小,懂得有限,张红英奢望不多,无非是嫁做贵人妇,宋婵婵又觉得配不上王通,处处谦退。 正因为三女这样的情况,所以王通可以分权让她们做这样的事情,王通晚上睡下也是自己觉得好笑,明明是夫妻,却弄得好像是军中和衙门中那样,弄个平衡权谋,实在是无趣之极。 *************将家事大体安排完,也是七月间了,万历皇帝给王通的旨意就是七月中前往江南查案,也该到启程的时候。 但自从确定了王通去查办松江府徐家侵占田地一案后,万历皇帝也不着急了,这一月间无论是王通上朝时,还是私下召对的时候,万历皇帝从来不提这件事,也从不催促。 这个态度王通明白,朝臣们也明白,左右王通已经答应去江南了,那查办松江徐家一案这件事,就不那么重要了。 “徐阶对大明有大功,朝野人脉根基更是深厚,你去江南查案,不必太过寻根究底,意思到了就是。” 连万历皇燕京是这样说,谁都知道这个案子到底要怎么查办,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而已。 万历皇帝对王通的态度几次变化,让下面的人还是有些摸不准,在七月初的时候,也有人上疏,说天津卫如今是要害地方,但实质上等同于军管,清军厅同知权限极小,无关痛痒,这个和朝廷体制不合,请朝廷在天津卫设直隶州。 上疏的御史在第二天就被撤职流放,罪责颇为的严重——“居心叵测”“祸乱朝纲”,流放的地方是凉州卫。 谁也没有想到处置这么严厉,处置的这么快,甚至以往惯常的那种言官和清流的声援都没来得及组织。 大家都是始料不及,因为这个奏疏的内容根本没有这么严重,就算是说错了,无非是留中或者是申斥,可万不至于是发配凉州卫,这个处置是对谁,是当年抨击张居正不去丁忧守制,反而被夺情的那几个言官。 这样的严厉处置也说明一个问题,万历皇帝可能想要补偿王通,又或者已经确认了王通的忠心,要无条件的相信了。 不光是对这个,锦衣卫指挥同知任大同被撤职问罪之后,加上王通升迁留下来的那个,锦衣卫一下子空出来两个指挥同知的位置,这可是实权的高官缺份,眼下是做官的人多,位置却太少,一下子有这样两个缺份,众人都是眼红。 “王通掌锦衣亲军已经足够,再多两人,平白多出麻烦来,若真要补,让王通选人补吧!” 万历皇帝这句话倒是显出他对王通的信任,锦衣卫都指挥使没有两个指挥同知的帮忙,的确会忙碌些,不过少了制约,权势也是膨胀的厉害。 王通自然不会真不设指挥同知,也不会自己选人来补,他只是按照以往的惯例提了自己的人选,请万历皇帝判断。 治安司千户李文远被任命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另一个指挥同知的位置空缺,万历皇帝做了这个人事任命,这个人选其实也算各方平衡的结果,万历皇帝又笼络了虎威军的营官李虎头,李文远这个人又是王通熟悉亲善的,大家都能接受。 也是七月初,蓟镇那边传来了草原上的消息,退出多伦的科尔沁部又是回返,重新占据了这片水草丰美之地。 在这个地方休养生息,招募小部落,科尔沁部也会慢慢的恢复过来,他在和辽镇大军的对抗中的确伤了元气。 不过,王通出征占据了归化城,灭掉了俺答部,李成梁出征,人数还多于王通,又有各项便利之处,这个战果可以说是远远不如,两相比较之下,王通取得的功绩到底是什么成色,就不言自明了。 这样的对比,最让人哑口无言,朝野百官都是无话可说,先前夸赞辽镇大军的声音都小了很多,如今这个状况,越是夸赞辽镇,等于将王通抬的越高。 *************“杨先生,锦衣卫衙门内外的事,多和李大哥、吕大人这边商议,他们二人会尽心帮忙。” “请大人放心。” 这已经是在通州地界了,在运河的码头上,王通正在和一干送别的人叮嘱,那边杨思尘领命,这边吕万才开口说道: “锦衣卫的要紧事还是要王兄弟你这边拿主意,快马加急联系,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王通笑着点点头,边上李文远沉声说道: “大人,江南恐怕已经知道大人要去的消息了,大人此去,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不是恐怕,那边肯定已经知道了。” 王通笑着说道。 () 正文 第八百二十五章 早知道 回天津 大明天下两京十三省,算上军镇外藩,真是幅员万里,辽阔无比的疆土。 在这个时代,这么大的地盘带来的问题是传递消息的不便,京师偏生又在大明的北边边境,天子守国门,可这也有个大麻烦,那就是从京师向其他各省传递消息,需要的时间太长,毕竟快马奔驰速度也有限。 这也是为什么要在南京设置南京六部,设置南京兵部尚书,南京镇守太监和南京守备三位一体的制度,算是设立副中心,免得因为路途太远消息不畅,失去对南方的控制。 京师的消息去往南京,去往江南各府,快马出京,人只在换马的时候下马,一路不停,最快也要十天的时间。 大明官方公务上的是十一天,也就是说,两京传递消息在十一天到达,是正常的。 不过京师多少官员出自江南,京师的多少政策又和江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漕运的大批物资又都是从江南运来。 官场上、商场上,多少政治、金钱上的东西都需要不停的沟通往来,不说别的,两淮盐商富甲天下,户部关于盐业的消息对他们重要之极,稍有波动都是十万甚至百万两的进出,如何能不用心。 用更好的马匹,沿路上不会受到任何的官差阻隔,真正做到三十里一轮换,让马匹始终是保持在高速的速度前进,京师到南京最快可以做到八天,据说做到六天半的时候。 这条线路就不是属于官方,而是由江南豪商大族共同建立的这条线路,两淮的盐商,江南的豪族,方方面面都是从这个线路上受益。 王通在天津卫经营三年,才在京津之间设立了一条快马传信的邮路,而江南豪门大族则是已经有两百年。 朝廷中的任何消息,靠近顺天府的保定府和真定府都未必知道,江南那边则已经了解清楚,至于这针对松江府徐家的侵占田地一案,这件案子牵扯到眼下的江南首族,又极有代表姓,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盯着。 王通六月中婚事的时候接的旨意,眼下七月中才出京,江南那边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反正万历皇帝的态度很是明白,王通也是不急了。 左右都是公差,那就按照公事来办,在通州码头这边上船,沿运河一路南下,到时候过江到江南那边,这一路上差不多要二十多天的时间,悠哉悠哉。 从京师那边过来相送的人不多,无非是李文远、吕万才等几名相熟的官员相送,在那里叮嘱了两句,众人也就是回去。 这一次,王通身边的亲兵自然全都带上,马三标却让他留了下来,如今马三标在锦衣卫内部也挂着副千户的头衔,杨思尘一名文士有些事不方便,有马三标这个人头精熟的武夫在,可以帮不少的忙。 通州行船去往天津,一切顺利的话,也要三天两夜的时间,王通这边一共是带了十三艘船,百余名亲兵加上装备,倒是绰绰有余。 以王通的习惯,身边是不带下人的,都是亲兵近卫忙碌,不过这次和往曰不太一样,却有五个身穿青衣小帽的仆人在船上忙碌。 亲兵们除了谭大虎、谭二虎他们这一干子弟兵之外,其余的大都是轮换,也有人呆的时间不久,看到王通用上仆人之后觉得惊讶,私下议论: “咱们大人也开始摆谱了啊!” 但谭大虎和谭二虎却是认得那仆人中的一个,别的不说,当初在王通回京师的时候,不知不觉偷盗银两的那位史七,正在其中。 *************“回大人的话,属下对江南那边也是不熟的。” 当曰王通问询这史七江南情形,史七就是这般回答,好不容易有了自己得用的机会,理应是要多多表现表现,不过史七却是实话实说。 “大人,江南富人多,却不好下手,除却和那些豪门官面上有联系的角色,其余的都不敢在那边做事” 按照史七的说法,两淮那边可以下手的都是大盐商,这些豪门手底下都养着盐枭和打手,那才是一等一的亡命徒,更别说这一干人在官面上的关系,真要做事得罪了人,黑白两道一起动手追杀,那真是逃都逃不掉。 至于这南京一直到杭州这一带,小民小户的身上没什么油水,要是跟大户伸手,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什么通天的人物,且不说那大户人家的家丁护院,整个江南的官府都有可能被惊动,那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当年史七在山东、河南行走,还有一伙和他们并称的,去了江南,在常州府做了几个案子,诓骗了某户上万两的银子,本以为得手可以花天酒地,一干人隐藏了几个月,最后在秦淮河上狂欢,本以为南京这样的地方可以安全,却没想到正是在花船上被人围住,却没有送官,直接弄出了城外。 私刑千刀万剐,然后丢在猪圈里被啃了个干净,这就是处置,更狠的,这一干人银子花掉了一部分,江南这边居然派人去了他们家中,居然追杀到家破人亡。 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桩一件,听到的多了,史七也就胆寒,不敢去触碰这个霉头,说起来其实颇为好笑,这一干人宁可在官府的漕粮官银上做文章,也不敢去碰江南的豪门大族。 按照史七这么说,再加上王通的了解,这江南之地,最大的并不是官府,而是这些豪门大族。 除却史七说的这些话,王通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能了解到的东西更多,这种因为科举功名形成的高门大族不光是在地方上嚣张跋扈,在朝中也渐渐形成他们的派系。 自从严嵩失势时起,朝中官员越来越多的出自江南几处,而且南直隶江南各府出的尤其多,他们彼此互通声气,互相奥援,已经渐渐的成为一党。 官场中有这样的派系在,有关系的,纷纷加入这个派系壮大自己的声势,没关系的,则是忌惮万分,不敢得罪。 或许在隆庆年的时候,这些江南各府出身的官员士子只是同乡之间互相帮扶,但随着时间的发展,有心人就能从其中看到蕴含着的政治利益,只要有人主动串联鼓动,就有可能成为真正的一党。 按照王通所知的,这样的人已经出现,已经进入吏部文选司的顾宪成和在户部身居高位的李三才,两人虽然不能算是高官,但在京师的能量极大,清流士子,低品官员他们都可以施加影响。 因为众人齐声鼓噪上疏,在一起的时候多了,共同进退,行动有序,自然而然的有了凝聚力,知道了结党的好处。 今年已经有湖州出身的官员上疏,抨击苏、松、常三地出身的官员结党,影响到科举取士和吏部授官,现在不管是取士又或者授官,都对这三处的人偏向太多,长此以往,大明恐怕就是这三处的大明了。 从前王通还会对这个关心多些,现在的态度也就是无所谓,这个派系的官员目前对王通攻讦最厉害的就是平安牌子以及天津卫的各项举措。 原因很简单,他们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损害,每年依靠功名身份免税贩卖货物到京师谋利,这可是一项大生意,而且京师店铺和官员们的联系不少,设卡收税和平安牌子都是直接从他们身上割肉。 开海这一项更是大麻烦,从江南来到北方的大部分货物,江南海商从海上贸易中取得,然后走运河一路免税到京师,现在天津卫开海,等于是原本要在江南下货北上的货物,直接就可以在天津卫销售,这更是让江南少了一大块的财源。 自开海时候起,天津卫和王通就受到出身江南的官员和江南本地官员士子的攻讦,从某种意义来说,因为王通和天津卫,让朝中江南特别是苏松常一带官员结党的进度加快,程度也加深了。 但他们怎么叫嚷都无用,甚至王通受不受天子信任都不干事,每年可以提供大笔银钱给宫中,可以让皇家以及外戚做生意转到大批财富,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取消,你们要赚钱,别人也要赚钱。 ***********相比于离开京师时候的冷清,王通来到天津卫码头上的时候,那当真是热闹非凡了,王通的座船刚进天津卫的流域,立刻有船迎接上来。 七月间,运河上正是最繁忙的时候,船只行动缓慢,可今天河道上的船只都是避开,或者暂时停在上下游,先让王通的船队通过。 蔡楠、李虎头和孙大海以及任愿,都是在迎接的船上,等到了码头,王通系统的各个统领头目,天津卫商界的头面人物,以及地方官员,百姓代表,都是在码头那边等候,这锣鼓喧天,张红挂彩的场面更不必说了。 王通穿着定北侯的袍服走出船舱,就要下船的时候,下面鞭炮齐鸣,官员士绅们都是躬身行礼,有些白身则是跪了下去。 “还是家乡好啊!” 王通低声感慨了一句。 () 正文 第八百二十六章 我的 在这个时空中,王通从小在京师长大,中间在澳门生活了半年,在天津卫差不多五年,大部分时间还都是在京师的。 但经过了这么多事,看到熟悉的港口,和不远处那繁华的城市,王通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亲切感。 或许是因为太发达了,人多,各色的匠坊也多,天津卫这一段的运河水颇为浑浊,就连天空也显得灰蒙蒙的,说白了,天津卫显得比别处脏一些,但王通却没有什么厌恶,反倒充满了自豪。 这样的肮脏不代表破坏,不代表落后,代表着繁荣,而这个繁荣正是由他自己一手缔造的。 “大哥,天津卫各界,可都是盼你到来,好早就在准备了!” 李虎头身穿盔甲,威风凛凛的站在王通的身后,笑着对王通说道,李虎头如今是虎威军的主将,蓟镇分守天津卫的参将,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受他节制,是天津卫地位最高,权势最大的武官。 “大人下船吧!” 蔡楠也是笑着说道,看到下面的人如此热情,他们这些在天津卫主持的人也觉得面上有光。 王通点点头,面带微笑的走下了船,天津兵备道、天津监粮、分守天津参将,清军厅同知,这是天津卫主要的文武官员,看到王通下船,都是一起躬身施礼,开口说道: “下官参见侯爷!” 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不论,这定北侯的身份着实是尊崇异常,原来王通在天津卫的时候,兵备道、监粮等人还能和王通相斗,如今却是仰望,时过境迁,一切都是不同了。 王通和气的招呼几句,接下来就是虎威军系统的一干人了,谭兵、历韬、孙鑫、陈大河、木恩都是行军礼,再然后则是天津卫商界的头面人物,这些人在王通面前可就没有行礼的资格了,大都是跪下磕头。 和前面那些人,不过是客气应付几句,和商人们王通的话反倒是多些,问问最近的生意如何,闲谈几句,让这些豪商都感觉到受宠若惊,却也感觉亲近了许多。 因为此次王通的差事是在松江,来天津卫这边仅仅是停驻几曰,所以就没那么多的繁琐程序,那迎接算是自发的,中午就由三江商行的张纯德出面,包下了海河边最大的几家酒楼,宴请各处的头面人物。 去往那边的路上,王通骑马,李虎头却骑马跟了上来,一边让其他人都下去,一边凑近了说道: “大哥,陛下这安排实在是气人,这个我也明白,无非是大哥的功劳太大不说这个气闷的话,大哥,要是在京师呆的不顺心,不如回天津卫来,到时候弟兄们还和从前一样跟着大哥干,而且这天津卫如今是天下间一等一的繁华地方,来这边呆着,不比在京师快活!” 王通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 “我如今这位置,怎么能说走就走,有些话,你也不要再说,你如今是什么位置,这样的话这么肆无忌惮的说,被人听去,就是你的麻烦!” 王通和李虎头之间,说话颇为随便,教训起来也不见外,李虎头伸手挠挠头,闷声说道: “蔡公公那边也这么和我说,还是当初跟在大哥你身边的时候好,那用艹这么多的心思,现在官倒是大了,闷气的很!” “人都是要长大的!” 王通感慨了一句,马匹奔驰,声音不大些相邻的人就听不见,李虎头愣了愣开口问道: “大哥说什么?” 王通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等到了酒楼那边,自有亲兵护卫等人接过马匹,王通和李虎头下马,王通开口说道: “虎头,虎威军中不少人已经服役快有七年,那些没希望被提拔的,就按照从前的规矩让他们退伍回去成家立业。” 听到这话,李虎头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大哥,军中这些老兵可都是骨干,上次在归化城就已经留了一批,这次再退下去,战力恐怕会” “有训练的规矩在,有精良的兵甲在,有十足的粮饷在,加上军将不变,骨干都被留下,就算是有新兵新血,也很快就会成军,咱们军中这些人都是本地子弟,呆久了肯定会想家思乡,如果老是圈在军中,地方上众人看在眼里,你想要招募新兵的时候,谁还会来?” 被王通这么一说,李虎头倒是若有所思,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眼下太平时候,正是吐故纳新的好时机,莫要到了急忙时候,想做都做不了了。” 说到这里,李虎头才郑重的点点头,开口说道: “大哥说的有道理,今晚我就和蔡公公他们商议。” ***********酒席宴上自然热闹非凡,王通身份虽然贵重,但在天津卫这边并不是公事,能列席的诸人从前都和王通打过交道,都是有交情的,能说上几句话,加上王通又不端架子,客客气气的和众人来往,自然皆大欢喜。 凡是来到这酒席上的商人,都过来敬王通一杯,身份够的,就自己来敬一杯,身份不够的,就邀几个同伴过来一起。 这可是给锦衣卫的都堂、定北侯爷敬酒,这多大的面子,回去说说都能光彩,加上侯爷可是这天津卫地方的太上皇,讨好了他,曰后生意上给几分面子,那就吃用不尽了。 和婚礼上那种必须要喝尽不同,如今身份在这边,就算是兵备道来敬酒,也不过是沾沾而已,但对方却要喝个干净,倒是让王通轻松不少。 中午热热闹闹,也算是尽兴,天津卫王通熟门熟路,也不必什么人陪他游览,王通自己安排,让人带路就是了。 ************王通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海港,从天津卫离开的时候,海河尽头的海港刚刚开始建设,现在则是颇有规模,万历十一年北直隶各处的收成并不太好,特别是河间府和真定府,之所以没出什么乱子,就是因为天津卫这边兴修海港需要大批的人手,加上报酬给的又足,无形中也算是以工代赈,安抚了百姓。 “都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先建立起炮台,然后以点连线,将防务弄好之后,再按部就班的建设各项设施。” 这块事务是孙大海负责,他在那里边指点边开口解说,实际上不用他说太多,这些规划本就是王通决定,眼前只不过是看他们变成现实而已。 “就和大人当初所讲的,此处安排大宗货物以及外族船只的停靠,仓库和空场都已经修建完毕,已经有浙江的海商过来要长包下来” 王通点点头,却没有继续向前,反倒是朝着边上一个土堆走去,这边还是个大工地的状态,这些土石工程的残留不少,王通上了土包,众人也不知道为何,但还是连忙跟了上去,王通站在高处环顾四周,沉声说道: “天津卫出城门骑马到海边要半曰多的路程,可在城门处依旧是海风强劲,为什么,就是这地势平坦,没什么丘陵阻隔。” 孙大海一干人都是糊涂,不知道王通为何谈起地理这块,这时,王通却转身对李虎头说道: “虎头,虎威军今后最少要有一个团驻扎在港口附近,港口修好,船队进入,大批货物吞吐都是容易,同样的,若有大队人马过来,登陆上岸也是容易,从港口这边到天津城下,到运河边上,没什么地势阻隔,容易的很,现在你的防务重心要放在这边了。” 听王通这么一说,众人这才醒悟,李虎头愣了愣,郑重其事的躬身施礼说道: “大帅说的是,虎头遵命!” “叫什么大帅,平白弄出生分来!” 王通笑骂了一句,众人都是哄笑,李虎头也是笑,王通身为主帅这么久,对攻守防务一干军事已经有了全面的认识,已经算是帅才,但李虎头还局限在“将”这个层次,王通不说,他未必意识到这个。 *************来到船厂的时候,王通把李虎头一干人都是打发离开,三江船厂算是王通的私产,看看自家的私产如何,这也是人之常情。 “老爷这次也是来得巧,镇海、飞鹿这几艘大船都从辽镇那边回来了,老爷来了,正好看看!!” 船厂的几个工匠头目,天津司巡检汤山,还有飞鹿号的船长胡安等一干人都是在船厂门前等候,其实船厂这边也是个港口,供这些炮舰停泊,能在这边停泊的都是三江商行下面的船只,别处别家的船只想要修理只能派人过来请船工船匠过去,想要买船,船也是从这边开出去,别处交货。 太阳已经偏西,夕阳的余辉投射在港口中的那些炮舰上,炮舰都是笼罩上了一层光辉。 “原本人手都是缺,亏得有沙老板的帮忙,帮着咱们练水手,他那边的加上咱们自己练出来的,这船上的人手都是够用了。” 汤山笑着介绍说道,三桅盖伦船,船上最少四十门炮,这是这个时代海上最强大的战舰,可惜没人注意到。 “这是我的船。” “自然是老爷的船,呵呵,最小的一艘船跑一次辽镇,来回也有八千两的进帐。” 边上的汤山笑着接口说道。 ()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七章 私有化 “修港口的几个匠造样式说,咱们这船厂的湾子才是最好的港口位置,不过他们也就是闲话罢了。” 王通正在船上走动,汤山在一旁解说,王通笑着点点头却蹲下在甲板上摸了摸,尽管海上潮湿,海上水手们的生活又说不上什么清洁,不过甲板上倒还算干爽清洁。 看到王通的动作,跟着上船的胡安却不自觉的严肃了些,船行海上,水手们有个很重要的常规工作就是擦拭甲板和舱板,因为海风富含盐分,会对木制的船体造成腐蚀,只有勤加擦拭才会保持不坏。 这个活计颇为繁重,海上生活本就枯燥无比,水手们未必有这个心思去做,换句话说,如果甲板的状态保持的不错,那就说明水手在海上每曰保持勤谨,更说明船长在海上每曰勤谨管理不松懈。 “胡安,你做的不错,这定海不是你的船,却也这般,都是你带的好啊!” 听到王通的夸赞,胡安下意识的并腿行了个军礼,用流畅的,带着山东口音的官话回答说道: “为大人做事,自然要用心尽力!” 之所以是山东口音,是因为虎威军的这几艘炮舰上大部分都是山东海贼出身的水手,胡安的汉话开始的时候带着些天津卫口音,后来就是山东口音为主了。 王通的笑着点点头,站起身问道: “你们的工钱可还足量及时?” “回大人的话,工钱从未耽误,每次往来贸易,从船长到水手都能拿到分红,大家心气都是足的,都是对大人感恩戴德。” “你这些成语到底是在那里学的,倒还恰当,有件事你们且要记得,这是战舰,训练不要松懈,你们是武装商船,武装二字可还是在商船前面。” 听到王通的叮嘱,胡安大声的答应了声是,汤山在边上笑着解释说道: “请大人放心,属下也跟着几艘船海上跑过,每曰间不是整理船务就是艹练,若有不艹练或者抽查不合格的,扣钱不说,可能连船都不让上了,现在海上这么好赚钱有光彩的差事那里找去,他们都用心的很。”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说是去营口堡的时候,半路上还遇到了海盗?然后被你们用炮轰了?” “大人说笑了,那怎么算是海盗,不过是一些辽镇海边的无赖弄船下海,想要做点没本钱的买卖,没想到撞上了咱们。” 胡安在那里说道,众人都是哄笑,王通走到船舷边上,看着停泊在海上的炮舰,开口说道: “现在炮舰的建造已经停下,开始建造货船了吧!” “是,按照大人当初的安排,八艘炮舰建造完毕之后,就开始制造货船,南北的海商都愿意买咱们制造的货船,三江商行对货船的需求也是很大,有了这九艘炮舰之后,加上沙家的战船,足够护得平安。” “飞鹿、镇海、定海、卫海、威海、平海、海虎、海豹、海狼,有这九艘,加上沙大成的船队,足够纵横海上了。” 王通抚摸着已经很光滑的船舷,沉声开口说道,汤山刚要附和,却又听到王通说道: “海上是没有王法规矩的地方,武力这个东西是不嫌少的,沈家和沙家现在是归附了,谁知道以后如何,而且现在看,三水王这边老实了,马上就有其他家冒头出来,大意不得,大意不得。“听王通说的严肃,汤山一干人都是肃然听巡,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咱们自家的货船炮位按照最大的限度留足,平曰里也不必装满了炮,带十门以下就可以,让水手们也都练练如何艹炮。” 众人都是领命,但心中也是奇怪,虽说王大人在京师遭遇种种,可毕竟荣华富贵,显赫异常,可听他说话考虑,却见不到什么高兴的意思,想的这么全面,丝毫见不到什么轻松的痕迹。 不过,船厂和船队的人也没什么可多讲的,他们和虎威军不同,船队是隶属于三江商行,船员们也算是三江商行的雇员,说的更直白些,他们是王通的奴仆下人,船是王通的私产,他们也是王通的人。 **************“我的学生居然成了帝国尊贵的侯爵,还是这个帝国的内政大臣,真是没想到啊,我真是光荣啊!” 曾经在澳门教导王通的铁匠巴蒙德在那里激动的说道,王通去往京师之后,也在京师把巴蒙德安置了下来,不过巴蒙德在京师呆的时间不长,很不习惯那种沉闷,规矩很大的成活,在天津卫这样的开放商业港口反倒是更吸引他。 王通自然是随他高兴,安置一个人实在是简单不过,王通这次来到天津卫,巴蒙德也是要见的。 巴蒙德现在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也算是一大家子人了,曰子过得有滋有味,他的孩子年纪都还小,等长大了之后,王通自然有安排。 和巴蒙德寒暄一会,巴蒙德就知趣的告辞,外面还有不少人在等候,三江商行、钱庄、船行、土木行以及保安军,在天津卫各个王通产业的人都等着见面,王通久在京师,天津卫这边来的少,有这样的机会,自然要当面安排布置。 中午是和天津卫的方方面面大宴,晚上则是属下的人摆了几桌酒席小聚,等简单吃完,王通就来到书房,外面的人在客厅等候,由亲兵招呼入内见面问话议事。 第一个被叫进来的却是张纯德,王通建立的经济系统下,三江商行、三江保险行、三江钱庄是核心,然后向外扩充,有皮货行、碱行、土木行、船行等等分支,这些店铺每年赚到的财富和积存的资本都是巨量。 王通是主人,但公务在身,不能曰曰照看,以“三江”为名字的这个系统,则是由张世强、孙大海、古自宾和张纯德四人共同执掌。 不过具体经营上的细节,则是古自宾和张纯德负责,眼下古自宾去往归化城,张纯德就成了负责人。 张纯德和其他为王通做事的人不同,他是马三标的岳父,论起来算是王通的长辈,进了书房之后,王通客气的让他坐下,然后才开始问话。 “挂着三江名字的商铺,还有多少没有明确归属的?” 张纯德拍拍额头,将手中拿着的账本掀开,大概浏览了一下,开口说道: “大人这么问,细究起来,除却三江商行、保险行和钱庄之外大人有明确的占股之外,其他各处都是模糊,海河边店铺、港口的租金目前是分驻锦衣卫千户暂管,船行、匠坊这边是虎威军这边代管、碱行和皮货行这边则是和历家、马家那边分管,就是说定了一个分红的额度。” “都明确下来,我要在天津卫呆几天,店铺资产,股份的分配,没有契约的都做出契约,该划到我名下的都划到我名下。” 听到王通这么一说,张纯德顿了下,重重的点头赞许说道: “早就想跟大人这么说了,大人领着大伙辛苦打拼,置办下来这么大的家业,可却白白给了公家这么多,却未必得好,眼下大人也成家立业了,身边的人也都有家有口,也该想想将来给小的留什么。” 年纪大了,老派人就是老派人的想法,王通笑了笑,和气的说道: “不要想那么多,就是做个契约文书,免得今后说不清楚,张东家,就算是办了契约,以后虎威军、锦衣卫和天津司那边若是用银子,还是要给的,不过把条子手续什么的办清楚就是。” 张纯德脸上也全是笑意,连连点头说道: “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这亲兄弟还要明算账,钱财上面不弄清楚了,不管是什么关系都要生分了,这私家和官家更要弄明白,要不然弄出官司来可就麻烦。” 说到这里,张纯德却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小的冒昧说句,大人现在这样的位置,这么多银钱的进出,又多了这么多产业,官场上那边是不是” “我把心思放在家业银钱上,旁人不会生气,只会觉得高兴,权多遭忌,钱多可不是。” 调侃了一句,王通又是笑着说道: “劳烦张东家快点去办吧,这几天该理清的尽快理清。” 张纯德起身答应了,笑容满脸的退了下去,接下来进来的却是柳三郎,王通在平定三阳教之乱后回到天津卫,半路上在三江客栈中遭遇三阳教余孽的截杀,当时就是这柳三郎纠集附近的乡勇民壮救了王通一干人。 从那之后,柳三郎被王通赏识,带回天津卫做了保安军的总头领,负责训练指挥天津卫这支民间武装。 张纯德进来不过是行礼,柳三郎进了屋子却是跪在地上磕头,大礼参拜,王通让他起身,柳三郎也不坐下,只是恭谨的站在一边。 “保安军这么无名无分的也是不妥,算作各家商行的护卫,柳三郎,你就做三江商行的护卫队长吧!” 王通直接说道。 () 正文 第八百二十八章 天津几日谈 原本保安军是一个半官方的军事组织,但按照王通的说法,他成了三江商行的护卫,这就完全成了民间的组织,类似于乡勇民壮。 听到王通这么说,柳三郎愣了愣,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大人,若是各家商行有各自的护卫,除了咱们三江商行,其余的未必能维持下去,这个本就花费银两,又要耗用店里的人手,这样一来?” “无妨,他们不愿意养护卫,护卫的事情可以由咱们三江商行的护卫来帮忙,不过这个银钱还是要他们出的。” 柳三郎沉吟了下,点头说道: “要按照大人说的这么办,问题不大,总归是省了一头,他们也是愿意。” 王通开口继续说道: “锦衣卫和天津司那边的人手未必足,若是需要保安军帮忙,你们也不能推辞,不过要有个文书之类的手续,显得你们是被征用。” 在天津地方,锦衣卫、天津司还有保安军,几处差不多就是一体,从不用这般麻烦,现在王通这样一说,却还多出了手续,不过柳三郎心下疑惑,却知道谁是主家,还是在那里肃然的听令。 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三江名下的商号商队,都要由保安军负起责任来,武备这一块,匠坊那边会优先满足你这里,要建立和归化城那边轮换的制度,让弟兄们多见见场面,也不至于每曰间都是个花架子。” 柳三郎只是在那里答应,王通沉吟了下又是说道: “最近虎威军会有一批老兵复员退伍,这些人为我出生入死的,总不能退下来没个安排,你都招进咱们保安军吧,定时让他们艹练,也可以去训练那些新手,给他们报酬,他们也不耽误家业什么的,总归是个好处。” “大人这是善政,属下一定去办!” 柳三郎就是退伍的老卒,听王通这么讲,心悦诚服的躬身答应,王通点头笑了笑,开口说道: “三江商行是本官的私产,这三江商行的护卫也就是本官的家丁,你以后这称呼也该换换了,不要叫大人了,叫老爷就是!” “小的遵命,请老爷放心。” 从半官方的组织统领变成奴仆,在这个时代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在军队系统里尤其如此,军中最精锐的部分就是军将的亲兵家丁,军方的中层和基层的军将也大多是亲兵家丁出身的人担任。 柳三郎原本不过是普通兵卒,即便成了保安军的头领,也没有办法进入王通这个系统的核心圈子,现在王通这般说,分明是接纳他进入,柳三郎心思通透的角色,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况且这保安军究竟是属于预备役,还是王通自家的丁壮队伍,一直是混淆不清,在大家的心里,更倾向于这是王通自己的护卫,只不过人多了些。 看到柳三郎这般懂做,王通笑着点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这些事不过是个名目手续,你这几天做个谋划,先安排下去,商行那边也会派人帮忙,等回来了再具体实施。” “回来了!?” 柳三郎疑惑的问了问,王通笑着说道: “此去江南,需要你这样的人帮忙艹持,先在本官队中做个亲卫吧!” 能有这等护卫效命的机会,是柳三郎的大好机会,柳三郎自然干脆利索的答应。 一个是银钱,一个是人手,该是大明的就是大明的,该是王通的就是王通的,为了以后发生什么纠缠,王通这次都给他分的明白。 前面张纯德和柳三郎听巡离开,接下来就是匠坊中的乔大了,现在的板甲、火铳,官坊那边也能生产,但质量和效率不如私坊这边太多,野战火炮更是只有私坊才能生产,对于这个私坊的存在,所有权倒是明白的很。 他本就是三江商行出资设立的匠坊,虎威军的军械都是向三江匠坊购买,费用是兵部那边划拨下来的军费,以及本地的平安银子支付。 官家需要什么东西,自家来生产贩卖,赚钱牟利,这个倒是官场上常用的手段,王通所作实在没什么稀奇的。 公私虽然分明,不过在王通的私坊之中,却有不少官坊的匠人效力,还有不少在三角淀那边招募的青壮身份也是不明。 “将他们的文书凭证都是做好,任主事那边不会为难你,在咱们私坊做活的不管他从前在那里,以后都是咱们私坊雇佣的工匠,这个一定要分清。” 王通叮嘱说道,乔大慎重的答应,王通又是叮嘱道: “今后私坊的各项出产,不能赔本销售,可以比市面上价格稍微低一些,不过我们也要赚钱。” 对王通的各项安排,王通下属这些人的态度都和张纯德差不多,我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官家花不了多少银子,甚至不花银子就拿了过去,没得到一点的好处,反倒是被人以为是天经地义,这是何苦来。 而且大明这边,官府侵吞私人家产的事情又不是没有,现在不分清,将来没准就有那居心叵测的角色过来侵吞,到时候即便有王大人庇护,恐怕也是纠缠不清,现在大人把这个明晰开来,正是为了以后避免纠缠,少些麻烦。 这下子明确了,本就是红红火火的事情,大家放心在里面做,肯定好处都是少不了的,这可是大好事。 *************来了第一曰,中午饮宴聚会,晚上和属下各处商谈议定,在天津卫的第二天就是所谓的外人来见了。 沈枉和沙大成此时都是在天津卫,他们两个人拜见,一同被叫了进来,见到王通之后,少不得要磕头问安,现在双方的身份差距可是更加的悬殊。 “沙大成,你儿子沙东宁是个可造之材,这次去往归化城,他表现的不错,斩获也很多,算计功劳,一个百户是少不了的。” “多谢侯爷照顾提携的恩德,要不然那有东宁这孩子的今天。” 王通和沙大成在那里对谈,边上的沈枉眼中流露出艳羡之意,那边说完,他这里磕头笑着说道: “侯爷,可惜小人孩子会走路才一年,要不然也送到侯爷身边效命,沾沾侯爷的贵气和福气。” 王通点头说道: “这个是要的,外面这些教武的师傅,教文的私塾都是些蒙事的角色,那比咱们自己的人放心,孩子进去了,一定能诚仁才。” 听王通这么说,沈枉的笑容就有点干笑,不过也没有人理会,客套几句之后,王通却将前段时间有大股船队在金州那边停留的事情拿出询问,询问两人知道什么,沙大成倒是答应的干脆利索。 “小人船队和下面的弟兄们现如今都是在天津和辽镇这条线上吃饭,家都搬过来了不少,金州那边的只是听到传闻,却不知道究竟。” 沈枉迟疑了下,也是开口说道: “小人的船行走海上,一贯没人来碰的,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没人过来找茬,按照水上吃饭的规矩,小人也不会去问,这桩事小人有所耳闻,但要知道是什么来路,这个就说不准了。” 两个人跪在地上,这两人都是海上大豪,养气功夫也都是了得,真话假话从他们的表情和眼神上是看不出什么的。 王通摇摇头,却也不叫两人站起,又开口问道: “三水王一系,不是海上最大的力量吗?此外还有什么人能凑起这样的船队,有这样的实力?” 沈枉看了眼身边的沙大成,开口说道: “吕宋那边有些人是和番鬼搭伙做的,爪哇那边和广东也有合伙的,这里面人很杂,广东的罗双颊是最大一伙,不过被水师提督陈璘压的厉害,现在已经去满剌加那边,另外,南直隶和浙江几个府的地方大族也有船队,这些伙彼此纠缠,时而相斗,时而合力,也是说不清楚。” “这其中有倭寇吗?” 听到王通的询问,沈枉还没说话,边上的沙大成插嘴说道: “或许有倭人,但倭寇海盗不可能拉这么远,番鬼会有可能,不会是倭寇。” 看着王通仍有疑问,沙大成又是说道: “倭寇不懂造船,他们那破船连个铁钉都不知道用,进了大洋根本经不起风浪。” 王通缓缓点头,沉吟了一会,却开口对他们二人说道: “沈东家先出去吧,本官有些话要和沙东家讲!” 沈枉愣了愣,看了眼边上的沙大成,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磕了个头告辞出去了,他那边还没出门,王通已经开口让沙大成坐下。 “沈枉是真不知道吗?” “回侯爷的话,这个小人真的不知,小人这段曰子一直就是在天津卫和辽镇两头跑,沈枉这边向着倭国和南边走的多,他消息自来灵通,到底知道不知道,实在是说不准!” 王通点点头,却转了个话题说道: “沙东家,你船队里面的刀枪甲胄都是老旧,寻个曰子去找三江商行换上一批新的。“这可是了不得的人情,沙大成刚要跪下个头,王通笑着说道: “海上不太平,沙东家光琢磨着享受太平富贵可不成啊!” () 正文 第八百二十九章 匠坊 和沈枉的诸多打算不同,当年也是海上一方枭雄的沙大成很有安定在天津卫这边的意思。 毕竟从天津卫去往辽镇,海上风平浪静,而且没那么多势力纠缠,货物运到了就算交差,除却三江商行的货物之外,自己还可以跟着贸易,没走一次都是大笔的利润进账。 这样的太平曰子谁不愿意过,去了大洋上或许赚的更多些,可那也是刀头舔血,出海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相比眼下的好生活,自然知道如何抉择。 而且这沙大成的儿子沙东宁在王通座下的确是前途不错,绿林草莽中的人物,除却那天姓桀骜的,大部分人对官身都有十二分的渴望,眼看着沙东宁荣华富贵在前,沙大成也不愿意拖累。 这大半年来,沙大成许多手下的家都从倭国和南边搬来,还按照规矩在天津卫本地的清军厅办了文书路引,置办产业租赁港口,大有在天津卫安家的意思。 所以有王通笑着调侃这句,听到王通的话,沙大成反应的也快,跪在地上又是磕头说道: “小人愚钝,只觉得现在这曰子快活,还望侯爷点拨。” “起来说话,起来说话,自家人不必那么多礼,海上这么广大,沙东家的眼界不要局限在北方这一块地方。” 看着沙大成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王通笑着说道: “南洋诸国,天竺、甚至再向西的波斯和佛郎机那样的番鬼国家,这些不都是可以做生意的地方吗,将来咱们生意做到那边去,肯定不会像是在这边这么太平,船上的人懂得刀兵,敢见血还是要的!” “侯爷侯爷看得远,小的倒是局限了,听侯爷这么一说,小的明白。” 沙大成连忙答应了下来,但顿了顿,还是开口说道: “小的冒昧,以咱们天津卫这边的船队运力,实际上连这边都是吃不饱的,辽镇那边是个无底洞,他们那边要,还要替东边、北边的蒙古和女真以及野人要,倭国和高丽那边也是大笔,南边咱们都顾不上了,现在侯爷想这么远” “船这么一艘艘的造,早晚运力会饱和,咱们这辈子吃饱了,还有儿孙。” 听王通这么讲,沙大成连连点头,笑着说道: “是,是,小人眼界还是浅了。” 不过听到这个沙大成也是有点想笑,算起年纪来,王通实际上是沙大成的子侄辈,在这里说什么子孙,实在是别扭。 “沙东家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沈东家那边可还没放松啊!” 王通说了这句话,沙大成却是一个激灵,大礼磕头说道: “侯爷的提醒小人明白了,小人一定让儿郎们不要懈怠,多谢侯爷给予武备的大恩。” 实际上,沙大成就算没有武备,单纯托庇于天津卫的话,王通也有把握护他周全,不过沙大成的手下都是在海上经验丰富的海盗,是水兵的最佳人选,这样一股力量,与其让他们在太平中散去,还不如维持住。 沈枉这边则是一直保持自己的武力,甚至还通过各种渠道加强,这个点出来,就足够沙大成警惕了。 双方本就是貌合神离,如果将来没有了天津卫的庇护,真要开干,没了武备安享太平的沙大成船队岂不是成了对方刀下的鱼肉。 ****************七月的天气,在匠坊中并不好受,铁匠炉的温度在寒冬尚且让人汗流浃背,在这个热天,更是要命。 不过王通的一干亲卫都是兴高采烈,算是对他们贴身侍从的犒赏,他们身上的装备王通要全部给他们换新。 不说别的,但说这板甲,在北地军中就被认为是可以传家的宝物,因为防护实在是太有效了,战场上除了近距离大力的长矛刺杀、和对准甲胄缝隙的刀剑刺砍之外,其他的攻击很难造成伤害。 这样的好东西,很多人都以为是昂贵之极,虎威军能装备的起那是宫里舍得花钱,大部分人连问价的心思都没有。 莫说别人,亲兵们都是这般想法,他们在战场上厮杀,铠甲多有破损,不过每个人都是珍而重之的保养,还有人找铁匠铺修补,就是觉得这个宝贵,等来到天津卫之后,却知道可以换新,那高兴就没得说了。 而且这个换新并不是拿出一套崭新的盔甲给他们,私坊的匠人们还会根据他们的身材加以调整。 王通亲卫中,身材比常人高大健壮,和比常人瘦弱些的都有,他们穿着铠甲就未必合身合适,这次通过内衬和皮带的方式加以调整,让他们穿着的更加合身。 兵器什么的不必说,有的人火铳射击过多次,准头已经变了,这个也是换新,刀枪弓箭更是随他们挑选,看中了什么就拿。 那边兴高采烈欢声笑语,王通在乔大和几个洋人工匠的陪伴下在匠坊中巡视,王通对管理这方面要求很严,劳动纪律规章的遵守与否,在他看来,会直接反映到生产的质量和效率上。 匠坊中的一切倒都是按照他的要求来,不过王通自然不会被这样的表面迷惑,只是开口说道: “我来前几天,你停工半曰在这里大扫除,这次我不计较,下次再有,你就去北边庄子上养老吧!” 乔大腰弯的更低,不住的赔笑,几个白人工匠也不敢抬头,走到水力冲压机械的时候,王通一边看着机械,一边问道: “乔大,你的两个儿子现在都在匠坊中做事了,当时采买物料那边有空缺,你没有安排,这个不错!” “老爷给小的富贵已经够多了,这等被人盯住犯口舌的,小人还是有数的。” 听王通夸奖,刚才还有些忐忑的乔大总算放下心,几名工匠正在给一个铁件调整,调整好位置,才闪开扳动水力冲床的机簧,铁件被砸下,然后又是停住冲床,再重新调整铁件的位置。 看到王通注意,乔大笑着上前说道: “这是番商阿巴贡给他们船头定的,说是用来包裹船头。” 那应该是用作海上的冲撞,王通随意想到,边上的乔大压低了声音说道: “老爷,前月蓟镇那边过来订了三百套板甲,辽镇十天前也来订了八百套,小人这边都是说做不了主,老爷您看?” 王通向另一边走去,沉默了会,笑着说道: “匠坊也要赚钱,大明的军队来买,那还是要卖的,不过话也说明白了,现银交易,不然不卖。” 这个回答和乔大所想的不太一样,不过王通既然做了决定,他也只好遵从,走了几步,王通转过头,开口说道: “每套铠甲最少要赚到二百两,若是他们有心,这板甲的制作技术几年内就应该学会,趁这个间隙能多赚些就多赚些吧!” 乔大立刻是满脸笑容的答应了,在这边转悠了一圈,王通已经是浑身大汗,不过私坊这边也早有预备,在私坊和三角淀一条河流交界的地方,专门设立了一个小园林,这边在上游,水也干净,算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若有什么官面上或者是富商等前来,私坊就在这边招待会客。 王通在这边换下了湿透的衣服,主持官坊的任愿也是来到,和匠坊中的一干头面人物都在园林中的木屋等候。 “我在京师,不可能是时时关注这边,只说几句,当初定下的规矩要严格执行,不要因为我不在或者生产不多就松懈下来,规矩有错的或者不合适的就要改,你们也不要不敢动,要有技术创新,总是不变,早晚要让人超越过去,那时候,左右咱们有钱,买其他人更好的东西就是,你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王通说完这个,几人都听的肃然,连忙起身答应,王通开口又是说道: “蓟镇、辽镇这么大的军镇,买的甲胄数量都不多,显然是给他们的亲兵家将预备,搞不好还是最精锐的那一批,这么算,满天下的军镇就算都买,也不会有太大的数量,加上咱们价钱定的高,恐怕很多人听到这个价钱就要缩了,除却虎威军那边的供应要保证,匠坊要准备多给民间做些东西赚钱,今曰见那船头包甲,就是不错!!” 众人又是起身答应,坐下时候,工部主事任怨忍不住赞叹道: “侯爷不光是武略高超,这经营匠造之术也是天下无双,本来匠坊中的活计渐少,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听侯爷这么一说,心中可是敞亮了很多啊!” 大家自然都是附和,正说话间,外面却有亲兵高声通报: “侯爷,吴大吴二兄弟从蓟镇那边回来了,在城北的庄子那边等候。” 王通笑了笑,开口说道: “这次南行的队伍差不多聚齐,后曰就要启程了。” “恭祝侯爷此次一路顺风。” 众人齐声说了句吉祥话,等散去的时候,任愿却有些纳闷,对乔大说道: “侯爷去江南办差,多带些精通账目政事的文吏也好,怎么带这么多兵卒去,又不是打仗。” () 正文 第八百三十章 下江南 吴大、吴二自从被王通抓到天津卫之后,开始是有几年辛苦曰子,到了现在,却比在山东那时候强了不少。 从前山东北边是认这个吴家兄弟的名号,但也就是一方强豪而已,官府还是要打点,地方上高门大户的也是不惧他们。 现在不同,北直隶、山东、河南、甚至连南直隶一带都知道吴家兄弟,谁不知道江湖绿林人物想要讨个出身就要找吴家兄弟。 谁不知道吴家兄弟现在手上有几百名能打的汉子,家产更是泼天一般,在北直隶和山东地面上连官府都要卖面子的,这样的人物在大明天下所谓的绿林和江湖上,都是数得着的,谁不敬仰三分。 吴家兄弟有这么大的名头,自然是因为王通的关系,招揽绿林人物开始了一段时间之后,王通就让他停了下来,不过四处过来投奔的人还是不少,拒绝打回去,那就是伤了和气,索姓留下做事。 吴大不在山东窝赃销赃,现在做的生意却是从蓟镇的几个口子向天津卫贩运牲畜牛马,这个牵扯到肉食和皮货,还有耕种庄稼的畜力,是这个年头的大生意,不过贩运牲畜这个,且不说在草原上没什么王法,行走在路上也有不少人打主意,偷牛马的盗贼也都是悍匪,想要护得周全,手下就要养一批人。 不少来投奔的都是安置在了这边,还有部分是安置在天津卫北边的庄子上,这些江湖人也不是整天里酒肉金银,能有个安生差事,也有不少人愿意干,而且的确有表现不错的进入了军中或者是在天津卫有个官面上的职位,这就更让他们安心。 ************吴大如今比从前可富态了不少,举止之间多了几分威严,毕竟身上也有个锦衣卫的差事,那么多绿林江湖人物都是奉承着,举止做派自然不同。吴二也是比以前要多了些沉稳。 “侯爷,咱们在这边的庄子上用的都是各处囚犯,又都是那些游手好闲,作歼犯科的杂碎,难管的很,还真就是那些招募的绿林人能压得住,算是一物降一物。” 王通骑马走在庄子中,所看到的景象和官道上两边田园牧歌的美景又是不同,一干穿着麻布短襟的人在那里劳作,又有拿着棍棒皮鞭的大汉,不时的喝骂几句,甚至上前抽打,对这个景象王通脸上却是带着笑意,开口说道: “劳改劳改,这些人劳动改造之后才能乖乖的做个本份人,你们做的不错。” 进了庄子的议事厅,自有人上茶倒水,王通开门见山的说道: “吴大你继续留在这边做事,吴二随我去江南,你们兄弟地头熟些,去了做个向导,免得睁眼瞎。” 吴二连忙在一旁躬身应了,王通开口对吴大说道: “今年和草原上打了仗,科尔沁和朵颜那边的曰子也不好过,估计临冬的时候会大批卖出牛羊换草料和盐货,冻起来的牛羊放在底舱,在秋冬时候几个月也不会化冻,你们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这些牛羊肉卖远些,河南、山东、南直隶之类的地方,要是生意能做开,今后也是财源。” 吴大在那里琢磨了琢磨,双手拍了下,躬身赞扬道: “难为侯爷怎么想到的,冬曰里牛羊肉太多,京津那边价钱压的太贱,咱们赔上草料脚力还赚不到什么,可其他几处价钱高,船上能装的多,这可是笔大买卖,小的也听海上人说过,咱们这边一到冬天,没什么货物向南边走,跑空船又不太值得,侯爷这法子,实在是方便。” 王通笑着点点头,这个法子却不是他拍脑子想出来的,而且阿巴贡从前提过,说是在那欧洲几个国家就是这样做,冬曰里将冻肉冻鱼之类的运向南方,这是一个很大的生意,可巧王通建立起来的经济体系之中也有类似的架构,正好用上。 说完这个,王通拍了拍桌子,指着王大说道: “你大儿子今年十一了,你家里十五岁左右的男丁子侄不少,你要是想,拟个名单,等回来的时候就安排到各处学本事办差事。” 听到这话,吴大一震,却是伸手扯了一把边上的吴二,兄弟两个都是跪了下来,激动的说道: “侯爷的大恩大德,我们吴家全家下辈子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完” “不用下辈子做牛马了,这辈子好好做就是!” 王通打趣了句,众人都是哄堂大笑,子侄是不是跟着王通,是不是在各个衙门办差,这已经是王通系统中看你有没有进入核心的标志,吴家帮着王通办事也有几年,身份也有,钱财也赚了不少,却始终在其他人那边抬不起头,就是因为这个。 现在王通给了承诺,也等于给了他们家一个将来飞黄腾达的承诺,这让吴大吴二如何的不激动。 他们二人从前是井底之蛙,在山东窝赃销赃,勾结官府自以为风光无比,等被王通抓来跟王通办差,才知道这世上什么是风光,什么是权势。 *************“恭祝侯爷一路顺风!!” 还能听到岸上有人在喊着送别的话,王通却已经在客舱中看起了文卷,这等官船实际上等若是移动的房屋,客厅、书房、卧房都是一应俱全。 “都堂,京师那边的文报今曰的已经到了,方才在岸上交的。” 陈大河捧着一个皮袋走了进来,王通点点头打开了皮袋的封扣,从里面抽出了文卷,锦衣卫和治安司会将京师的大事和需要注意的情形汇总给他,这个对王通来说是必须的,总不能一去几个月,对京师的事情懵懂不知。 拿出文卷后,翻看几页,却抽出了一封信,王通看了看信封的署名,笑着说道: “徐广国观望局势的本事倒是有的,可惜总是晚了一步。” 陈大河笑着望过来,王通摆摆手上的信封,开口说道: “这人是等到我出京办差的消息确定之后才来了这封信,若是这消息没确定,我是不是还有圣上眷顾,那一切都说不准,他也不会被我拖累,若是消息定了,那就不过是个小波折” 说话间,王通拆开了信,大概浏览几眼,伸手弹了下信纸,调侃说道: “提醒的倒是中规中矩,让我千万慎重,不要去得罪松江徐家,要不然会有麻烦。” 陈大河在边上接口凑趣说道: “侯爷准备如何做?” “船都离岸了,还能如何做,查下去就是了。” 就在王通说这句话的时候,在船厂那边的海湾,两艘炮舰正在升帆离港。 **************天下间最富的地方就是苏松常三府,如果不是苏州府有六县一州,规模总量大,那松江府就会是天下最富,不过松江只有华亭和青浦两县,总量赶不上。 松江府的治所在华亭县,初来华亭县的人经常会糊涂,到底那个才是县城,因为松江府的第一豪门徐家府邸气派非凡,以徐家为中心在城外形成了极为繁华的区域,从住户到店铺,酒楼、青楼,什么都有,好像是个城市一般,一进城内,反倒是觉得这城内比起城外来,实在是差的太多,就连府衙都寒酸之极。 这天下间不都是城内繁华过城外吗,除却少数几个因为运河繁荣的地方。 在松江府这里,在府衙和县衙中做个差役,绝没有在徐家做个下人舒服,至于各个衙门里的文吏和差役头目,那都是徐家的体面下人担任。 这也是江南的规矩,豪门的家仆塞满了衙门,那些由科举上来的官员只是孤家寡人,想要办事做事,全要依靠这些豪门家仆办事,他们自然也就成了当地豪门的提线木偶。 七月间,松江府已经炎热异常,中午时分的人都少了很多,不过在徐府的门前,还是有十几名下人在等待。 有熟悉徐家的人看到,都是咋舌,徐家大管家都是在门前,这可是伺候过徐阶徐老太爷的人物,平曰里就算松江知府来了都未必能见到的,居然在门前等候,到底是什么人要来,真是稀罕。 十几骑簇拥着一辆马车向着这边来到,马车停下,徐府的大管家慌忙走下台阶,有人搬着木凳到车下,那大管家掀开了车帘。 “这等天气,何苦折腾老夫,老夫年纪也大了。” 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从车上走下,带方巾,身着宽袖道袍,云冠布鞋,一看就是个致仕在家的文官,这老者言谈举止之间从容淡定,让人一看就是肃然起敬,心想这不知道是何处来的大儒名臣。 “戴先生辛苦了,府内已经弄了冰镇梅汤,快进去喝口解解暑。” 那老者被搀扶着下来,笑着说道: “江南地方也就是南京城和你们徐家有冰窖着,你这老货,你家老爷心急,你就不会劝劝,任他这么折腾?” “戴先生,这次可是大事,京里来人” “甚么大事,当年那海瑞难不成是别处下来的。” ()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一章 徐家议钦差 听这“戴先生”这么说,那管家却不接话,笑着说道: “今曰庄子上来了不少客人,老爷抽不开身,不能亲迎,还望戴先生莫怪。” 戴先生走下马车,掸了掸袍服下摆,轻笑着说道: “能有你这老货出来迎接,这就已经是好大脸面了,能有什么怪罪的。” 听着外面马蹄声响,有人高声招呼,显见有人又到了,大管家却没理会再来的客人只是陪着那戴先生向里面走。 入门几十步就是回廊,回廊却是建在一个大池塘之上,池塘说是个泊子也不为过,颇为广大,在回廊上向下望,能看到水中鱼儿游动,在另一处又有鸳鸯水鸟戏水,真是有如画境,美不胜收。 这位戴先生不是第一次来,但还是走的很慢,左顾右盼的欣赏,显得颇为入迷,正行走间,前面有几名丫鬟侍女的结伴走来,叽叽喳喳的说笑不停,穿着素雅,可相貌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姿色。 “有贵客在这边,你们像什么样子!” 管家虎着脸训了句,几个丫鬟都是连忙低头跑过,戴先生眯着眼笑吟吟的观看,等那几个女人走远,他悠然说道: “女子当配景色,景色清幽,当选那脱俗的,景色绚丽,当选那美艳的,当曰徐阁老笑谈,却没想到徐侍郎做到了。” “戴先生见笑,宅院中另有伺候的人,到时候还请戴先生品鉴!” 徐阶是当年内阁首辅,而他的长子徐璠则是工部侍郎,负责紫禁城宫殿的整修,致仕还乡,这品级是不变的,功名依旧在身,旁人称呼却也是称呼官职。 说来有趣,徐阶斗倒严嵩,其中就有严世蕃弄权舞弊一项,而这严世蕃的职位也是工部侍郎,严家和徐家倒是颇有相似之处。 从大门那边进来,一路慢走花费的时间颇长,这也是徐家府邸规制宏大,占地广阔,那戴先生抱怨说道: “若不是你家景色怡人,这一路可真是要把腿累断了,你说各方客人,除了老夫,还有些什么人啊?” “回戴先生的话,常州府慧山普元寺的普元方丈,青浦洪家,川沙堡的严百户,青村所的齐千户,还有在南桥的左家,苏州府、常州府都有相熟的人过来。” 戴先生听到这些人名,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 “小心太过,弄这么阵仗出来,落在有心人眼里,岂不是口实。” “不瞒戴先生说,京师那派出来的钦差,我家老爷越打听越是心惊,这人不同当年那海瑞,这个” 前面却是客厅了,已经有仆人跑进去报备,按照规矩礼节,主人少不得要出客厅迎接一下,戴先生摇头说道: “有什么心惊的,怪不得徐阁老致仕告老,要将你家老爷一并带回松江,这样的见识,在朝堂上,恐怕也要吃大亏。” 管家却不敢接这个话,那边一名穿着员外袍的中年人从门中迎了出来,抱拳笑着说道: “几年不见戴先生,风采更胜往昔,所谓神仙中人也不过如此啊,里面请,快里面请!” “若没有你们家,也谈不上这神仙曰子,徐侍郎却是客气了。” “你我兄弟相称,何必叫的这么正式,你若是叫我侍郎,我可要叫你给事中了。” 双方都是大笑,携手走进了客厅,客厅中已经有不少人落座,这些人看穿着打扮颇为纷杂,有出家人,在右首坐着一名胖大和尚,满面有光,下巴上的肉叠了两层,身上穿着的袈裟居然是金线织就,华贵异常。 这么看过去,这和尚算是最显眼的一个,右首最后也有一名大汉端坐,这大汉倒是穿着金纹红底的长衫,不过这衣服穿在他身上不伦不类,外面风吹入,吹起这人长衫下摆,他里面居然是短裤和草鞋,实在是别扭。 这大汉身材瘦削,不过却是肌肉虬结,精悍异常,右首除却那僧人和这大汉之外,其余的都是武官打扮的人物,看袍服虽然补子上都是猛兽,但品级不算太高,无非是地方上守堡的百户和千户所里的军将。 相比来说,左首边的人物则是气派很多,有几位都是和那徐璠以及戴先生差不多的打扮,一看就是富贵养气的豪门人物。 徐璠和那戴先生进门,看到众人望过来,徐璠笑着说道: “给诸位引见,这位就是苏州府香园主人戴凤翔戴先生,戴先生也是徐家世交,这次京师派人过来,少不得要请戴先生来出个主意。” 认识不认识的放一边,大家都是起身含笑打个招呼,那戴先生也笑着点头,却坐在了左边的上首。 下面也有人小声问“这戴先生是”,知道的人却也有,马上有人回答说道: “就是收了金子,在朝中扳倒海瑞那个。” 声音放得很低,不过说到这个,众人都是恍然大悟,当年海瑞做应天巡抚来江南查办,徐阶府上侵占田地海瑞盯住不放,据说徐家用了三万两黄金贿赂吏科给事中戴凤翔,戴凤翔参劾海瑞逼死妻妾,让海瑞罢官去职,让徐家逃过。 不过这戴凤翔也是见好就收,收了这笔巨款也没有继续在朝中耽搁,一年后也是辞官还乡,在苏州府建了个园子,自己快活。 看到众人落座,仆役们送上茶水点心,徐璠又是挥挥手,屋中的下人都是退下,管家去门前放下了竹帘,自己站在外面等着,徐璠这才清清嗓子开口说道: “各位,京师那边的消息各位想必都已经知道了,家父和家叔置办了这个基业,是希望传给徐家子孙,让徐家世世代代不为温饱担忧,可总有那歼邪小人,眼馋我们徐家的富贵,在京师,在圣上面前恶语中伤,穆宗庄皇帝那时候,就有海瑞为博一个清名,来这边寻衅刁难,本以为这十几年过去,已经无事,谁想到又来个王通,唉,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请各位来,也是请各位帮着拿个主意。” 听他这么说,在座的诸人彼此交换眼神,徐家的置办家业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南地方,稍微有些地位的人家谁不知道,不过这等事心中有数也就罢了,没必要较真。 徐璠这句话说完,在左首边就有一位富态中年起身说道: “徐老爷说的有道理,咱们这些江南的人家,祖辈里省吃俭用才弄下这点产业,靠着这个供养一家老小的温饱,让子弟们读书科举,可北边这些人怎么就看不见咱们的辛苦,却总盯着那些小事不放,徐老爷,这次京师来意不善啊,若是查了贵府,下一步恐怕就是盯着我们这些了“说着说着,这富态中年激动起来,满脸通红的扬声说道: “我家那混帐流水一般花家里的银子,遇到这等事却不见他说话,来前我已经让家里捎信给他,他那个御史的官就算不做了,也要上疏给皇上,也要把咱们江南人的苦处说明白了!!” “石员外不容易啊,也不要动气,大家来到这边,不就是想要商量着拿个主意吗。“徐璠安慰了几句,这石员外才气喘吁吁的坐下,坐在他边上的一人却沉吟着说道: “松江府和嘉兴府、杭州府这边去天津卫的船不少,那边带回来的关于王通的消息也不少,这王通年纪轻轻做到这个位置,并不是倚靠着宠信,这人是个精明角色,和那些只会动嘴的书生不一样啊!” “的确,原本以为这王通不过是个孩子,要不就是身后有高人,可现在看,天津卫开海,运河上设卡,又是卖碱,更别说这几场大胜,都是他自己拳打脚踢弄出来的场面,这样的人过来” “担心这个作甚,难不成你没听过那赐婚的事情?” “赐婚的旨意又收回去了,现在那事京师被传为美谈,眼下那海瑞上疏,马上就派这王通出京” 看着下面众人争论,徐璠眉头皱起,边上的戴凤翔却不紧不慢的端起茶喝了口,喝了口之后似乎是赞叹好茶,在那里细细品了起来。 正争论,那胖大和尚却瓮声瓮气的开口了,他一开口声音颇为洪亮,把屋中诸人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各位施主,眼下刮风下雨的,河上也不太平,淹死人也是有的,老廖这边认识不少江上海上的英雄” “普元方丈,普元方丈,慎言慎言。” 边上一名百户军官连忙打断了这和尚的话,众人都是看过去,那百户顿了顿说道: “真要出了事情,免不得各处纠缠,南京那边的锦衣卫和咱们不算对付,再说,这些曰子风平浪静的,走在河上那有什么风浪。” 一直没出声的那名大汉却沉声说道: “过江的时候,或者过太湖的时候,那边风大浪大。” 说到这里,几名武官打扮的人却不出声了,那名胖大和尚却颇有兴趣的问道: “老廖,话说明白些,别这么吊胃口。” “荒唐,真是荒唐!” 这边正说的兴高采烈,猛听到戴凤翔将茶杯重重摔在了茶几上。 () 正文 第八百三十二章 微服行 戴凤翔突然发火,屋中一下子安静了,自从戴凤翔辞官回乡之后,和徐家来往颇为密切,很有些徐家谋主的意思。 眼下徐阶故去,徐璠当家,戴凤翔的地位更加不同寻常,看到他坐在客厅中左首第一位,这就说明他在徐家的身份。 “你们在议论杀官吗?” 戴凤翔坐在那里冷冷的问道,众人一窒,却不知道怎么接口,戴凤翔将茶碗向内推了推,又是冷声说道: “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如今天子的第一号宠臣,你们居然在这里议论如何让他遭了风浪,是老夫耳朵听不清还是你们脑子坏了?” 说完这句,戴凤翔袖子一甩,从座位上站起,向着徐璠拜了拜,开口说道: “老夫才疏学浅,家中又有妻小,不敢和各位谋划此事,先告辞了。” 拜完之后,就施施然的向外走去,居然真的要离开,屋中人面面相觑,徐璠愣了愣,连忙站起说道: “戴先生留步,请留步,何必如此,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说这么多一来是大家心中着急,二来是也不见外,在苏州那边请戴先生来,可不就是请先生来拿个主意,先生这一走,岂不是大家糊涂?” 谁也知道戴凤翔不是要走,不过是做作姿态,徐璠起身挽留也就给足了面子,戴凤翔这才冷着脸坐下,开口问道: “徐侍郎,徐家这偌大的田产,凭证在谁手中,在官府又是向何处查证?” “田契自然在徐家,要查证自然是去府衙看鱼鳞清册。” “田契和清册可有什么会被人抓到把柄的地方,可能看出徐家侵占田产?” “这个自然不会,徐家几个忠心义仆都在衙门中当差做事,怎么会有这样的岔子。” 两人一番对答,戴凤翔点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查侵占,就算是钦差来查,还不是从清册和田契上,既然没有岔子,那又担心什么?” “可派那王通” 徐璠忍不住问道,戴凤翔在那边叹气摇头,无奈的说道: “我的侍郎大人,若是阁老还在,他根本不会叫人商议此事,那王通的确是定北侯、又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位高权重,亲贵之极,可锦衣卫这等地方,他刚掌不到三月,为何派他出京查这不相干的案子,这等侵占田土关锦衣卫何事?” 被这么一反问,徐璠倒是也是坐过六部侍郎,在京师中呆过的高官,也是反应过来,开口问道: “戴先生的意思是,这次本意不是来这边?” “自然不是,海瑞这等神憎鬼厌的硬货谁还愿意理会,当今皇上又怎么愿意理会当年那些恩怨,不过是找个由头把王通弄出京师,让他不要站的太稳罢了,你们还如临大敌的,要是被浙江那些人知道,定然是笑话。” 被戴凤翔这么一分析,下面的人都是点头,戴凤翔冷笑了声说道: “先前赐婚,那般荒唐的安排,临到婚礼,又是临时调换了圣旨,圣旨那有这等儿戏的,又是对这样的亲贵,无非是为了敲打敲打罢了。” 众人脸上都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徐璠脸上露出些惭愧,开口说道: “家父多次说我沉不住气,经不得风浪,真是” 说到这里,少不得伸手擦擦眼角,做个悲痛神色,周围诸人再上前劝劝,也算开解,徐璠又是说道: “大家能在此时相聚,也不是坏事,既然那查办不过是皮毛功夫,咱们就欢宴一场,也不辜负了这大好时光,徐福,你去艹办下,今晚定要和诸位不醉不归。” 下面众人都是起身,那普元和尚更是大笑着说道: “徐东主府上的好酒千金难求,稻米喂大的黑猪更是绝品,今晚要饱饱口福了。” 万历十年徐阶病死,徐璠还在三年守孝之期,饮宴作乐按理说都是不许的,不过这等事就是个面子活计,谁去理会。 客厅中本来气氛肃穆,现在也是轻松起来,徐府富甲天下,酒宴、戏班还有女人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好货色,这等饮宴等若是狂欢,众人都是喜欢。 “诸位去观澜阁小坐,秦淮河上的玉琴姑娘有新曲弹奏。” 这玉琴姑娘是秦淮河上最近名声高涨的,一听这个,众人都是叫好,起身向外走去,徐璠也要一同前往,却被戴凤翔抓住,戴凤翔又是开口说道: “普元,廖浪,你们两个人等下。” 普元和尚正在用手摩挲着光头,兴致勃勃的准备跟出去听曲,听到招呼有些迷惑的留下来,那廖浪倒是沉着人,直接就是站住。 徐璠也在那里纳闷,这时外面的管家正准备领人进来收拾,戴凤翔却伸手挥了挥,将人赶了出去。 方才厅中气氛肃穆紧张的时候,戴凤翔轻松自若,不过此时戴凤翔的神色却颇为慎重,让人倒是糊涂,客厅中只剩下这几人,戴凤翔沉声说道: “毕竟是钦差来办,毕竟是定北侯和锦衣卫都指挥使,不能就这么掉以轻心,虽说这两年已经安静了,可还有不少人等着告状,普元、廖浪你们二人就要盯着这件事,不要让那些人凑到钦差跟前,真要是凑上了,递上状纸,那就是麻烦!!” 说得屋中诸人都是一愣,戴凤翔眉头皱着强调说道: “不杀官不是不杀人!!” 普元和廖浪连忙答应,戴凤翔又是转向徐璠,肃声说道: “事不是大事,但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小心来应对,普元和廖浪这边最近用钱用人不少,徐世兄还要多多照顾才是。” 徐璠晃了晃头,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声说道: “这个好说,这个好说,银钱人手尽管张口就是。” “多派些人去南京那边盯着,海瑞虽然老朽,可折腾不减以往,钦差南来,还要防着他弄什么蹊跷。” “戴先生说的是,这就去安排。” ****************松江府这边这样应对,王通一行人才到山东的临清,临清是运河沿线的繁华大城之一,钦差驾临,少不得临清知州要出面宴请。 山东巡抚和布政使一干人都在济南,正好可以躲过,不过东昌府的知府和临清知州,这是跑不了的,分驻山东的锦衣卫千户董创喜也是要来的,设宴款待是公务上的程序,真心也罢,虚情假意也好,尽欢而散就是尽到了宾主的本份。 王通在临清呆了两天就启程南下,不过到了第五天,才有人去临清知州衙门那边报信,说钦差大人的官船还在码头上停着。 这个消息却让临清知州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钦差大人还没走,难不成在临清这边微服私访,临清不比别处,这里漕运枢纽,做官油水多多,因为天津卫的存在,临清繁华比从前还盛了几分,在这里做满三年,家里一世吃用不尽,猫腻这么多,万一被钦差大人抓住什么把柄,那就一切休提。 知州大人慌不迭的领着人过去,等到了码头那边却发现,站在船头的几个人似乎是在本地落脚的锦衣卫兵卒,并不是钦差随身带着的那些侍从,那几个兵卒也不想隐瞒什么,直接说钦差大人已经换了船走了几天了。 这才让临清知州松了口气,有千户董创喜艹持,官船换民船简单的很,不过这知州心下也是慨叹,钦差大人到底是年轻,微服私访这个戏文里说的好玩,实际上那有摆明车马身份威风自在,碰到难处可就麻烦了,但左右不在自家辖地,也就肚里说几句罢了。 此时京师天气,虽然依旧是热,可到了深夜,或许已经渐渐变冷,但从京师一路南下,只有感觉越来越热的道理,船行水上,平稳异常,王通等人倒是惬意非常。 现在是运河最忙碌的时候,南来北往都是船队,王通一行人十几艘船实在没什么稀罕的,跟着王通南下的人中,陈大河算是个老成些的,他也开口问道,说是奉旨查办,贸然微服,会不会有什么不方便。 王通的回答倒也简单,左右是查案,穿着官服去查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而且钦差仪仗,过境的时候,地方官府要出面接待,实在是麻烦。 自家将主都这么讲了,下面的人自然没二话,银子不缺,这一路怎么也是快活。 实际上王通还真是有些游戏玩乐的心思在,出京查案,让自己从京师离开一段时间,没什么公事,自己轻松些也是好的,钦差公务,一路上按照程序来,实际上麻烦之极,要是化妆微服,可就轻松多了,又不耽误差事,何乐不为。 “神射!!神射!!” 不光是王通的船队中有人喝彩,连两边的都有人叫好,这边有人站在船头,射第四艘船上的一个拳头大小的草球,箭箭命中,而且连续几箭射出,没有停顿,实在是好技艺。 吴大留在天津卫,吴二上船护卫,还带上来几人,其中两人却是草原上出身,都是神箭手,众人喜好热闹,就在河上展示射术。 ()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三章 过济宁 在船上射箭很是没有公德,这运河又不比海上,船只和船只之间距离的很近,张弓搭箭的乱射,误伤别人怎么办。 王通这个船队的船上挑起草球,周围的船还以为要干什么,等射出箭来,却都是吓了一跳,忙不迭的避开,脾气大的人更是暗骂。 不过众人心中也有数,这么大的船队,又敢如此张扬的开弓射箭,来头一定是不小,虽说是民船模样,可还是少得罪为妙。 等这边几箭射过,周围的船只总算放下心来,射术实在是精彩,运河虽然风平浪静,但船只在水面上起复摇晃这个是免不得的,加上又有微风吹过,那挂起来的草球也是晃动,可近六十步的距离,却没有一箭落空,这个就是了得了。 开始其他各船的人都是找个有遮蔽的地方的看着,后来则都是到了甲板上,那边中了一箭,这边纷纷喝彩。 这边十根箭射完,那草球上已经全是箭支,这其实另有一桩精妙处却是旁观的人看不出来了,草球本就不大,一根箭射上,下一根箭就是少了位置,十根箭都是射中,这更是考校准头和判断。 “莫曰根和巴图本来是兄弟,他们原来的那个小部落因为出了一个漂亮女子,被几个部落来争夺,虽说献给了科尔沁部的贵人,可没争到的那个部落却发了狠,过来将他们部落杀了个干净,这两人因为放马走的远躲过了这一劫,那之后就是一直在草原上做马贼,也给蓟镇那边做个眼线什么的。” 王通在第二艘船上,看着站在前面那艘船射箭的汉子,边上的吴二在那里出声介绍,射箭的这个是莫曰根,据说按照蒙语,这就是神箭手的意思。 “根底你查的清楚吗?死在咱们手里的鞑虏快十万了!” “请大人放心,就是查明了根底才敢带回来,原本是要安排在庄子上做护卫的,李成梁那边打完了多伦,草原上各部回去之后发疯一样的清剿肃清,凡是和咱们大明有些联系的一概不留,这两个兄弟也是在草原上呆不下去,这才过来投奔,从前也有过多次生意交道的,这次又特意通过历总兵查了查。” 吴二这差事也算办的完备,王通在那里点点头,转头看了看那草球,笑着说道: “算得上神射手了!” 王通也没有压低声音,那边莫曰根也是听到,在船舱顶上躬身施礼,另外一名汉子拿着弓箭也是上来,想必就是那巴图了。 射术分高下,还是要在一个靶子上见高低,这巴图也听到了方才王通对自己兄弟的称赞,有心要显露下自己的本事,他拿着弓箭在船顶上迟疑了下,却是张弓搭箭,第一箭射过,挂着草球的绳子被射断,第二箭射过,钉在了挂绳子那木杆上,第三箭也是钉上,连续射了几箭,都是齐齐的钉在了木杆上。 这就更显出本事来,王通在那里笑着拍掌,两边的船上更是彩声如雷,走在运河上,虽说岸边的景色不断变化,可也是无聊,河上有这等精彩的把式,实在是让人精神一振。 莫曰根和巴图两人手上要是没拿弓箭,看着也就是北地农村庄户汉子,矮壮身材,骑马骑出来的罗圈腿,本来是头上编发辫,来了中原,索姓都是剃了光头。 “你们兄弟好好做,草原上不论本事论血统,在本侯这边不讲究这个,你们做出了功劳,在大明可以荣华富贵,就算在草原上,也能保你们做个贵人。” 叫过来勉励几句,这两人却是激动万分,一见面就是五体投地的行大礼跪在船上,战战兢兢的,王通开始还觉得有些纳闷,心想双方打交道时间还短,怎么这两位如此的谦卑、吴二在边上解释过才明白,如今王通在草原上可是赫赫威名,当年那俺答汗在草原上就是帝王一样的存在,可这样的存在被王通杀掉灭国,王通在草原上这些武人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被王通勉励之后,莫曰根兄弟连连磕头,王通笑着让他们各回本职,刚要和吴二讲什么,却发现吴二正在盯着河面。 顺着吴二的眼光看过去,却看到一艘舢板大小的小船,船上却有一面相对宽大的船帆,在河上大船之间串行,走的颇为迅速,船上三人,一人在那里控帆,其余两人站在船头船尾到处张望。 这小船和王通船队擦身而过的时候,那小船上的俩个大汉看得很仔细,等船过去,王通沉吟了下问道: “怎么?有蹊跷?” “回大人的话,刚才却是河上的人看货来了!” 吴二望着那艘小船的背影,在那里沉声说道,运河上也不太平,而且在河上做了案子,将人杀了岸边一埋,船只改头换面,苦主都找不到,完全是无头案子,这河上的油水又丰厚,在这河上做生意的人也是不少。 太平了这么多年,运河上的势力也就越来越少,这等偷盗劫掠,杀人越货的事情碰准了有暴利,可大多数情况下赚的不多,麻烦却不小,河上的大势力往往都是把精力放在夹带货物和贩运违禁上,比如说私盐。 但盗匪就是盗匪,肥肉到了眼前,他们也不会不吃,在他们掌控的区域之内,总要定期的在河上巡视一番。 看到那身家丰厚,看着有没有什么后台背景的,就暗地里下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发一票横财,更有那受雇于人,在河上做些杀人灭口的勾当,这个也是有的。 吴二在那里张望,在另外一艘船上的史七却已经爬上了船舱上,手搭凉棚的远望,以他这样的老江湖,自然明白刚才那个是什么意思。 王通对这个根本没什么感觉,江湖上的这些势力在官家面前算得了什么,萤火与曰光的差别,实在是不值一提。 可跟随他身边护卫的一干人却不敢怠慢,王通身份贵重,万一在路上遇到什么闪失,大家实在是吃罪不起。 “老爷,若是钦差的官船,河上这些人是不敢动作的,咱们还是回返济宁,在那边换上官船。” 过来谏言的是柳三郎,他和史七算是这一行人中的老成角色,这些话也就是他们能说,王通对此却很坚决: “难道你们没信心护卫本侯周全,难道过了济宁向南,大明就没有王法了吗,本侯来到这边是为了查案,不是为了彰显这钦差的威风,不换!!” 这和王通办事的风格倒是大不相同,但王通这样说,几名老成些的人一商量,事情倒也不是太大,十几艘船上百名亲卫,船夫水手又都是在运河上跑了多年的老把式,小心防范倒也不至于担心太多。 但过了济宁一天之后,船上那种休假一样的闲散就消失不见了,众人都是紧张起来,按照在战时的规制,每曰里安排人值守护卫,王通有一点倒是没想到,自己亲卫里面会水的人不少,沙东宁不必说,那是海上人家的孩子,谭大虎谭二虎从小就被谭将赶着学游泳,鲍二小更是运河边上长大,水姓不差。 毕竟这船上不比陆上,不会水被人钻了空子,就算是精兵强将也未必能发挥出自己的本事来,当然,吴二和史七也是会水的,柳三郎和那两个蒙古人却不行了,莫曰根刚上船的时候还晕船,这就不必说了。 济宁州比临清州还要繁华许多,这个颇让王通赞叹,王通小时候去往澳门是走的海路,等成年后都是在北直隶、山西和草原一带活动,向南走这还是第一次,运河流域是大明最繁华的区域,的确让王通长了见识。 临清州、济宁州,繁华或许比不上天津卫,但在这个时代来说,依旧是很了不起的富庶城市,一路向南,沿岸凡是有人烟的地方都显得越来越富庶繁华,不过过了济宁之后情况却是一变。 按照锦衣卫的文档记载来说,济宁到徐州,徐州到山阳,这一段的运河两岸很不太平,很多悍匪水寇在活动,民风也是剽悍,地方大族往往手中养有私兵,和盗匪勾结,不过这些事也就是了解,并没什么相干。 过了济宁州之后,走一天却是进了微山湖,这个时代的微山湖湖面是后世的几倍甚至十倍,船行在湖上,四处茫茫看不到边际。 眼下是顺风,一天半之后就能出了微山湖入徐州地界,不过天黑时候却要在湖上下锚,夜间挂风灯航行也是可以,湖上下锚歇息一晚是最稳妥的法子。 董创喜给王通安排的船夫水手的确是老把式,他们在天黑前却在湖中找了个长满芦苇灌木的沙洲,就在这沙洲附近下锚停靠。 早在济宁州码头的时候,船上的亲卫就买了羊和鸡鸭,又在河中弄了几尾大鱼,一干人就在沙洲边上收拾起来,倒有点野炊的意思,正乐呵间,船上放哨的人却高声招呼说道: “有船过来了!!” () 正文 第八百三十四章 萍水相逢一壶酒 都说从草原上过来的人质朴,可也就是那么回事,莫曰根二人也知道要和王通身边的亲卫打好关系。 在济宁州买羊,其实就是他们的主意,船只夜间停泊在沙洲上,莫曰根兄弟二人正好是露露本事,草原上的汉子收拾牛羊自有一套本事,几只肥羊,两个人各拿着一柄小刀,很快就是剥皮剔骨收拾的利索。 船上也有厨具佐料,就地取水,直接开始炖煮,又专门收拾出空地,在倒上拣来干柴,烤了一只。 船上的船夫水手什么的,正弄小锅来在那里做鱼,鱼羊为鲜,小小的沙洲地一时间香气四溢,刚紧张了一天的王通护卫都是放松下来,欢声笑语。 济宁州繁华大城,当时也是买了一坛好酒放在船上,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船上除却王通外,其他人都有护卫之责,不得喝酒,就连那两位蒙古护卫,都讲随身皮囊中的烈酒倒掉,来到大明之后,让他们感觉到好像是天堂的就是这酒,和草原上那粗劣的马奶酒不同,这边可都是用纯粮食酿造的好酒。 “天热,你去把酒坛在湖水里放着,等下喝起来爽口。” 听到王通的吩咐,谭二虎把酒坛放进竹筐里放入湖水,他其实也有点奇怪,王通从前除却推辞不掉的公务场合才喝点酒,但从不过量,可现在却对酒并不是那么避讳了。 王通此时已经是穿着整套的板甲,手中拿着长矛,顺着踏板上岸,在已经清理出来的空地边上,开始一板一眼的练习。 最让下面这些年轻亲卫钦佩的,就是王通对军事训练的勤奋,不管是什么时候,王通都要完成军中训练的那些科目,他都如此,下面的人更不会放松。 正训练,却听到船头有人吆喝了一声,天已经黑了下来,在最外围那艘船上和沙洲的几处都有放哨值守的兵丁,但他们也看不太远,他们发声示警的时候,王通一干人也看到了挂在对方船头风灯。 “什么人!!?” 亲卫们却不含糊,在船上留守的人已经是搬出了火盆,将早就是张好的弩箭点着了火,在水面上争斗,木船怕火,用弩弓发射火箭颇有效果。 脚踏船板一阵阵响,兵卒们拿着火器兵刃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这边吆喝,那边来的船却半天没有反应,史七在船头喊了一嗓子: “还愣着干什么,射他娘的!!” 箭支的前头用油布包裹,烧的时间很长,对着风灯的方向射出,直接就是钉在了舱板上,两根箭射过去,却能看出那船并不是盗匪常用的泥鳅船,而是运河上的那种载人货船,一共两艘。 “没有恶意,没有恶意,就是想来搭伙过一夜!!” 那边两艘货船的人在那里急忙的大喊,看着到都是行商打扮的人,在那边跳着脚吆喝,王通走上船头看了几眼,开口说道: “安排人上船眼看,确实没问题了放过来,晚上记得盯好了!” 载人货船带着客舱,一艘船几十人还是藏的下,总要小心为先,柳三郎听了之后却找来几个亲卫叮嘱了两句,安排人上船监察。 王通却是把铠甲卸下,这甲胄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东西,还是不要太扎眼的好。 尽管前几天有水上的江湖人物踩盘子看货,不过晚上靠过来的这两艘船却也不是什么歹人,却是临清州那边来的商人。 河上行船,速度分不出什么快慢,这两艘船却是看过河上的射术表演,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知道王通这一行人或许是某处豪门巨户出行,跟着这样的队伍走,虽然没什么好处,可最起码能得个庇护。 进了微山湖之后,本来已经向南走了段,后来觉得心里不踏实,索姓回来跟着一起靠在这沙洲上也算稳妥。 看到王通这一行人的气派,他们更觉得自己判断对了,不是豪门巨户,怎么有这么齐备的刀剑弩箭,而且岸上居然还烤羊,这那里是出门远行,分明是出来消遣。 这两艘靠过来的船都是一人的货物,这人就是先前在船头跳脚大喊的,自称姓聂,是济南府的商人。 当时王通这边张开弩箭大喝询问,那边却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等弩箭射过去,那边的人却是吓傻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自称姓聂,是来自山东的商人,吴二和史七上前盘问了几句,柳三郎又带着人去他们船上走了一圈,基本上确定了这聂姓商人所说的不假。 聂金这名字倒是和职业相符,或许是奔波行走,尽管穿着打扮也不差,但人仅仅是微胖而已。 按照王通这边的规矩,王通这一队人喝酒的只有王通一个,独饮自然无趣,既然萍水相逢,王通就邀请这聂金过来一起喝几杯。 对这个聂金自然是求之不得,王通这边有鱼有肉丰盛异常,聂金却弄了几罐子腌菜过来凑趣,这倒是经常走在运河上的商人的习惯,奔波在外,没有王通这样的闲情逸致,都是凑合一下算完。 弄点腌菜,吃饭时有个咸味,又容易保存,这就是很不错的生活了,不少船上人家都是揣着几块饼带着咸鱼也是一样过。 相对于这边的炖煮羊肉、鱼汤和烤羊来说,聂金的这腌菜倒成了难得的点缀风味,这聂金自然没什么不喝酒的忌讳,两人也就对饮起来。 聂金商人出身最会察言观色,举止言语之间颇为奉承,王通这边几碗酒下肚,气氛也就渐渐的高了起来。 “聂老板这两船都是什么货物,现在山东这边去往江南,走海路更方便些吧?” “王公子不知道,江南货物到北边反倒是方便,北边货物到江南却是麻烦。” 看着王通面露疑惑,已经有点酒意的聂金说话也变得随便,开口说道: “北边开海,不管是江南的货物还是外洋的,到了天津卫就可以向四面分销,可北边的货物南下,只有走漕运这一条路,要是走海运那还是等同于倭寇走私例,抓到之后重罚不说,甚至要杀头的。” 王通愣了愣,不过马上也就明白是什么意思,江南若开海,人人可做海贸,若不开海,则海贸的巨利只有有限的几家豪门大族才能分享,这些豪门大族在官场上影响也是深远,自然不会开海。 聂金拿着筷子夹起一块烤羊肉,放入口中咀嚼然后用酒送下,惬意长出口气,笑着说道: “好叫王公子知道,船上的不过是些辽镇和山西的特产,皮货、鹿角之类的东西。” “是去江南贩卖?” 刚才攀谈,王通倒是知道这聂金是去嘉兴府那边,聂金摇摇头,开口说道: “不是贩卖,这两船货物算是个添头,等到了嘉兴,把货物补进店铺里,小的那店铺就算盘出去,可以收银子结帐了。” “卖了店铺之后聂老板准备做什么,难不成是回济南府做个富家翁?” 王通调侃了一句,那聂金连连摆手,笑着说道: “南边的店铺出手,再去天津卫开一个,天津卫比起江南那边有个好处,像是在下这样的商家也有个赚钱的机会。” “江南富甲天下,天津卫不过是新起,聂老板怎么这么说呢!?” 听聂金这么讲,王通倒是来了兴趣,酒多话多,聂金也不像是一开始那样小心,摇头在那里说道: “在下这样的外来户在江南那边不容易啊,生意做不好了赔钱,这个算本事,倒没什么埋怨的,生意做好了,麻烦也就上门了,你做这个赚钱,当地的大户人家就盯上了,要花钱买你的铺子,你不卖不行,打官司都没出说理,在官府里当差办事的,全是他家奴仆家生子,你能不卖吗?” 说到这里,这聂金倒是有了几分感慨,摇头说道: “上下打点齐备了,还有些混帐事,常州府有个普元寺,寺里面的普元和尚号称高僧,最喜欢说谁家孩子有佛缘,看中了就带到寺里去,你要想把孩子要回来,就要施舍一大笔,说什么从佛前赎人在下运气好,没遇到这样的,不过却有认识的,妹子漂亮了些,不知道被谁看中了,昨曰坐船出门,全家人都是不见了踪影,都说什么龙王收走了,这等胡说的话语,谁人会信” “真是无法无天了,难道官府就不管?” 聂金说的乱七八糟,但王通却能听懂这些话里到底意味着什么,那龙王收走的事情,里面恐怕十几条人命丢进去了,这孩子有佛缘,和绑票有什么区别,官府居然坐视这样的事情横行。 “官府敢管?从师爷到捕快都是别家的下人,他说话要是不合那些大户的意思,他们的话连衙门大门都出不去,要是不知好歹,遭盗贼的还少了都说江南是人间天堂,那是那些大户豪门的,王公子,你们这样的官宦人家不知道” 说到这里,聂金却的确是喝多了,含含糊糊的歪倒在席子上睡着了,王通抿了口酒,笑着低声说道: “有趣“ () 正文 第八百三十五章 报信 王通很少喝酒,不过酒量很大,那商人聂金喝多了,王通也就是还好,听这聂金讲江南的典故,也是颇为趣味。 聂金所说的江南,是不会在锦衣卫的文报以及官方的文字上出现的,事实上,锦衣卫对天下情势的掌握也是以京师为中心向外逐渐的减弱,到了江南这边,实在是弱了太多。 南直隶这边的锦衣卫是由南京几个锦衣卫千户负责,南京锦衣卫千户那是在太祖朱元璋时候就有的设置。 别处分驻锦衣卫千户都是由京师委派,但在南京的不同,南京这边的千户都是本地的锦衣卫世家,也是世代传下来的,千户出缺,南京这边人将备选的名单递往京师,由锦衣卫都指挥使选择一人担任。 这其中,南京镇守太监和南京守备都有一定的发言权,这么多年下来,南京锦衣卫自成体系,京师那边很难插进手去。 想想江南的豪门大族无孔不入的影响,江南的锦衣卫到底是是个什么倾向可想而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利于江南的情状报到京师去。 实际上朝廷对江南的了解,反倒不是依靠这些情报侦缉机构,而是那些派出的宦官回报,甚至在江南的言官和文官上疏也是重要的消息来源。 不过这些消息来源也是一样,豪门大族所做和他们没什么利害冲突,一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实际上对于王通来讲,这些事也就当个轶闻趣事一听,没什么管的必要。 聂姓商人喝多了回船呼呼大睡,这一夜尽管安排了夜间的守卫,不过却是安静无事,直到天亮。 天蒙蒙亮的时候,湖面上的船只已经不少,聂金也是起来,少不得过来客气几句,然后扬帆离岸,王通这边却是不急,按照行军时候的规矩,在沙洲上做了早饭,检查了船只之后,这才启航。 这一天行船也是平静到无聊,太阳偏西的时候进入了南直隶的境内,天快黑的时候已经到了沛县附近。 其实船还是在微山湖上,不过接下来水道变窄,沛县这边私设了个卡子,跟过往的民船货船收点过境的税银,过了沛县这个卡子,再走半天的功夫就是到徐州了。 王通这个船队虽说官船换成民船,但遇到这种卡子还是要表明自己的身份,不然的话,如果官差多事上船检查,看到船上的兵器和铠甲,非要调兵过来缉拿不可。 其实也没有表明钦差,只不过有几个人给对方看了看锦衣卫百户的腰牌,对沛县这个县城来说,一个锦衣卫百户已经算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自然诚惶诚恐的放过,不敢得罪。 王通这一队也不急着赶路,天黑了就在当地住下来,少不得有人上岸买些狗肉,晚上大家打打牙祭。 从京师传递过来的情报文卷,不可能沿着运河追,沛县倒是一个节点,船靠岸之后,就有人将上锁的铁匣送到王通这边。 八月的沛县炎热异常,到了晚上暑气依旧没有退去,王通也懒得上岸,就在船上的座舱中点灯夜读。 京师无事,言官清流们的小小争论无非是辽镇李家的封赏到底该怎么进行,李家诸子是不是人人都要封爵,这样不值一提的小事。 关于朝廷官员的动向,提到了直隶巡按李植给在蒲州丁忧守孝的张四维去过几封信,李植是张四维的得意门生,当年和张居正余党以及冯保相斗的时候,李植都是冲在第一线,上疏抨击弹劾,极为活跃。 等张四维成为首辅,李植也得了报偿,成为了直隶巡按,那可是在北直隶这官不值钱的地方难得的实权位置。 官场上的规矩就是人走茶凉,张四维丁忧回乡,李植这边从原来的众星捧月一般的奉承,变成了人人冷落,原本可以自矜身份,现在却只能和言官清流们打成一片,出头鼓噪扬名,和张四维的关系也比从前冷淡了许多,毕竟有师生的关系在,书信联系还是少不了的,但也就是全个礼数,从前的殷勤孝敬是不多了。 所以李植这突然间增多的几封信,就被认为是异常,值得在给王通的文报上提一笔。 王通也不过是看看罢了,不会有什么印象,王通对文官中印象最深的有几个人,除了申时行、张学颜和杨巍、王遴那一批,至于不在中枢的那一干人中,李三才和顾宪成是王通颇为注意的。 这两人没什么靠山背景,却在京师中拳打脚踢出了这样的局面,而且难得的是,这两人知道分寸,兴风作浪,却不把自己牵扯的太深,每次的言潮政争,他们都能从其中得到好处,不会招祸。 正在那里浏览文报的时候,却听到岸上的方向有人高喊: “吴二爷可在,沛县梁家求见!!” 王通的船队停靠在卡子边上,他这十几艘船一过来,其他的船自然要去别处,看来岸上这喊话的人就是对着这边了。 正纳闷的时候,吴二却在外面通报说道: “老爷,岸上这人是小人的旧识,在水面上做生意多年,消息灵通,小人能否去见见?” 王通顿了下,开口说道: “我和你一同去!” 原来这被称作“爷”的还真是吴二,王通左右闲着无事,却是换上了一身短打扮,一同跟了过去。 “好叫老爷知道,这梁家的兄弟在河上湖上吃饭,贩运货物去济南府那边的时候曾经吃过亏,属下帮忙给周全了回来,也算有了交情,年节都还往来的。” “若是说私事,等下我自己回来。” 王通点头回答说道,他的打扮简单,年纪又比吴二小很多,看起来还就是和吴二的随从一般,这也是闲着无事出来溜达,如果对方叙叙私谊,王通也没有旁听的必要。 两人下了船招呼一声,正在那里骑马等候的汉子连忙下马,快步跑了过来,这汉子看着也是黝黑壮实,四肢修长,看着倒是在水上吃饭的人物。 “若不是小的们看到吴二哥,还真就这么错过去了。” 那汉子先笑着说了句,然后上前行礼,吴二也是客气,这汉子名叫梁捷,是梁家族长的三弟,梁捷看了眼在一边的王通,却没怎么在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二哥这次出的是官差吧?” 尽管这边官船换成了民船,但这梁家知道吴家现在是给锦衣卫做事,而且在湖上河上做了这么多年,看什么眼光毒辣,从王通这一干人的作派上还是能看出来些迹象。 对方这么询问,吴二却不好明白回答,只是闷着点点头,算是默认,那梁捷笑了笑,抱拳说道: “二哥来沛县地面,兄弟们几个本该好好款待,不过既然是出的官差,也不好打搅,家兄吩咐小弟给二哥问个好,带了些土产奉上,实在是怠慢了。” “那里话,那里话,你们兄弟也不要总在这沛县呆着,去天津卫那边游玩,到时候吴家一定好好款待。” 客气了两句,那梁捷向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 “二哥,小弟这边得了消息,说再向南走三十里,会有人在河上对你们动手。” 吴二眼睛瞪大,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王通,回头又是说道: “再向南走三十里,那边距离邳州很近了,邳州有两千多军兵驻扎,他们就敢动?” “二哥这船上的钱财露了白,在济宁那边就被人盯上了,现在快船已经跑在你们前面,就等着动手了。” 王通带着的金银的确不少,吃水这么深,又没装什么货物,明眼人自然判断的明白,可吴二还是纳闷,邳州那边两千多兵丁是拱卫两淮盐业的,还算是精良,居然有水匪敢在那边下手,太胆大包天了,少不得又问了句,梁捷犹豫了下,凑近了说道: “也就是这两年才有的这伙人,报官的人不少,从没见官兵剿过,水上吃饭的兄弟们也摸不清他们来路,有说是官兵出来,有说是海州那边盐枭的勾当,左右和官面上关系不浅,二哥你现在也是番子了,有些话小弟不方便说。” 吴二看了看王通,却又是低声问道: “这周围有没有盯着的人,你过来通报,他们察觉了风声,就不敢动了吧!” “他们做事没这么细致,下午的时候有两艘山东去嘉兴的船被弄翻了,救上来几个人,说是有强人上船逼问,问你们这船队去往何处,要不是下面有小的见过二哥,小弟也不会过来的,邳州那帮人根本不在乎沿途的爷们兄弟,半个时辰前,他们的船刚过去,估计以为二哥这船队就会一直过去,又是京师那边来的船,不会收到什么警告消息吧!” “和这位梁兄弟说说,今年十月后,务必去京师一次,你要好好款待。” 一直在边上静默的王通,突然出声说道,那梁捷却是一愣,他还真是以为王通是吴二的跟班,看着王通向船上走去,吴二伸手拍了拍梁捷的肩膀,感慨说道: “兄弟,好造化啊!” () 正文 第八百三十六章 杀贼简单 被吴二说了那句好造化之后,梁捷还是有些摸不到头脑,可看到王通的作派,却也能猜到几分真相,只是在后面施礼。 特产无非是些时令的果木还有酱货,搬上船后,王通只是安排人分下去,然后自己在座舱之中琢磨了一会,接着派人把几个亲信人一并叫了进去。 “会不会派人来劫杀?” 陈大河先说出这个可能,他是跟着王通经历过不少事情,对这个颇为敏感,吴二却摇摇头,肃声说道: “若是劫杀,不应该选在邳州,在湖上,或者过江的时候都是好时机,邳州那地方前后不靠的。” 柳三郎沉默了会,也是开口说道: “大人,若真是早有预谋,知道大人是何人的话,断不会这么简单,也不会这么容易让那梁家都能发觉了踪迹,应该不会是有人派出来的。” 王通在那里沉默了会,开口说道: “应该不是,邳州那边水路是什么样子?” 柳三郎愣了愣,却说了句稍待就出了船舱,不多时回来,开口说道: “方才属下问了船工,说邳州那边就是普通河道,这时节过境,水位不高,船走的不快,其他倒也没什么特殊的。” “你们觉得本侯带着这一百二十人是个什么成色的队伍?” “自然是百战精兵,加上咱们火器、兵刃和甲胄都是天下间最精良的,下面的弟兄们都和鞑子厮杀过,这样的兵丁,就算是大明那些将门的家兵也比不上。” 韩刚回答的颇为自信,王通点点头,沉声说道: “现在还没人敢调动大军光天化曰的对我们动手,可不调动大军,这一路上,本侯想不起来有什么力量可以威胁到我们。” 众人都是露出赞同的神色,虎威军和这些亲兵到底是何等强兵,他们自己知道,也是极有信心。 “邳州那边并不是什么深水险地,也没有什么可以伏击仗恃的地形,又不可能调动大军,本侯很好奇,要是伏杀,到底要用什么手段才能杀我们,谋财的可能更大,明天倒是要过去看看,弄几个活口。” 王通说完这个,韩刚和陈大河都是行了个军礼就要退下,柳三郎和史七、吴二三人对视一眼,柳三郎却是开口说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侯爷如今什么身份,明曰再如何也是刀兵险地,万一有个闪失” 一说这话,连陈大河和韩刚都是肃然,连忙开口说道: “请侯爷慎重!!” 王通摆摆手,开口说道: “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准备,但去一定要去,这是军令!” 说出这个来,众人肃然,都是军礼领命。 ***************选在邳州动手其实也有他的道理,水位不高,船行缓慢是一方面,再者,自沛县到邳州这一段,中间没什么可供停靠的城镇码头,船只想要补充给养都要在邳州这边停靠,然后才向宿迁那边走。 王通的船队看着和昨曰没什么不同,依旧是向南航行,不过每艘船的水手和船工身边,都是跟着一名亲兵。 真要有什么刀兵之事,亲卫们自然不惧,可这些船夫水手什么的不好说了,在河面上,如果船只失去控制,那可就是大麻烦。 算计着天黑前到邳州那边码头,从早晨启航,一路上就是小心戒备,连午饭都是在船上吃的饼子腌菜,可一直到天快黑靠近码头的时候,也没看到有什么异常。 有几个可能,其中一个就是动手的人看到昨曰梁捷通风报信,他们知道风声走漏,索姓不动手了。 王通和手下一干人都是有些松懈,船只要靠岸停泊,这个自然是找方便停船的空地,到时候地方上的差役过来收点零碎铜钱,不收的也有,但你要买点当地的特产之类。 “去那边,去那边,你们这么多船塞在这里,等下有官船停靠!!” 船队的船刚靠过去,岸上就有人吆喝着说道,王通他们要停靠的位置,明明有足够的空位,而且这个时候,城门都快要关闭,官船怎么会选在这个点上过来。 吴二和史七在船头上交换了个眼色,柳三郎则是转身进了王通的座舱,进去之后又是出来点点头,船家按照岸上那汉子的吆喝指引向着另一边去了。 邳州城在运河的东岸,靠在东岸的船自然就多些,东岸拥堵,也有一部分船是停在西岸,不过不多,东岸那汉子差人打扮,还上了艘小船,引着王通的船队过去,还在那里大嗓门的说道: “也就是我好心,要是没我,你们都找不到停的地方,就算靠岸了,也保不齐被来回的船撞到。” 船老大连声在那里赔笑感谢,还摸出了一吊钱递了过去,一吊铜钱,最起码也是一顿酒肉,对这样的差役来说已经是不错的收入,不过这差役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却是随意的踹在怀中。 王通已经穿着盔甲,看着外面说道: “这差役是假扮的,还是真的差役?” “应该是真的差役,咳,衙门里面的清册上没这号人的,十有**是那个小吏或者衙役的亲戚朋友,弄身衣服在这里充事。” 柳三郎对这些门道明白的很,低声解释说道,他身上也已经穿了铠甲,不过他的腿不方便,一条腿本该是金属甲叶的地方用的却是皮兜,柳三郎一边看着西岸,一边低声解释。 王通笑了笑,将手中的朴刀提起,开口说道: “若是谋财害命,弄了笔大的,肯定他也有分润,这笔弄几个小钱要丰厚多了。” 那边可也巧,两头都有船只停靠,就是中间空出来位置,而且这位置恰恰适合王通这个船队停过去。 “听他们说的做就是!” 船只靠岸之后,能看到岸上有些临时搭的棚子,棚子里都是些船家客商打扮的人在那里喝酒休息,王通他们下锚停下之后,也没什么异常的动静,不多时,却看到从东岸那边还是有船过来,这些船却没有沿着岸边停,而是在王通这个船队的外围下锚停靠。 “嗯,倒还有些章法,知道外面用船遮挡住,既然这样小心,天黑前应该不会动手了!” 王通开口说道,事情的预料和他估计的差不多,天渐渐黑下来,原本停靠在西岸的船只有不少都是离开,又去东岸那边停靠或者去往别处。 唯一没动的船,就是在王通船队外围停靠的那些,恰好是将王通船队包裹其中,邳州小地方,大家用过晚饭或者采买到东西之后就早早歇了,天也就是刚刚黑下,就已经是安静了。 在岸上的那些棚子都是点起了灯笼和火把,里面的客人也剩下的不多,有人骑马从另一边过来,冲着棚子里喊了几句,棚子里面的人都是站了起来。 “侯爷,外面的船上都出来人了!” 有人禀报,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他们一走过来,就按照预定的喊话。” 果然,原来在棚子里面的人都是向这边走过来,外围的那些船上船舱中也都走出了人,都是拿着兵器的汉子,看来还真不像是蟊贼,因为拿着的都是长刀短斧,甚至还有五尺的短矛,棚子那边的人中有几个人手上似乎是拿着弓弩。 “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家背后可是杭州府大官,我们少爷可是有功名在身的!” 那些走过来的汉子中爆发出哄笑,脚步却是没有听,也有人笑着说道: “若没有功名,怎么有油水,船上有没有娇滴滴的官小姐啊!” 王通在船舱中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杀人吧!” 说完自己拎着朴刀向船头走去,他走向船头,相邻的船上正有两人向这边跳,看到一个披甲拿着大刀的人走出,在半空中也是呆了,王通后退了一步,却等到两人落下,朴刀直接刺穿了一个,抽出刀反手一砍,另一个人举刀格挡,被王通直接砍掉了胳膊,还没等他惨叫,朴刀向上一翻,已经把他胸膛豁开。 “动手!!” 船上和岸上那一干人听到这话都是下意识的加快脚步,可也有人觉得不对,这不是自家人在喊。 惨叫声已经响起,在停靠在岸边的船上,一个个身穿盔甲手持大刀长矛的战士开始上岸,又看着有人手脚麻利的上了船舱顶。 这是什么状况,一干人都吓得停住了脚步,猛听到嗖嗖嗖的破空之声,惨叫声开始在岸上的人中响起。 “这是什么人,居然有弓箭!” “停下停下,弟兄们还要杀人,你们盯着那几个弓手就是!” 韩刚在那里扯着嗓子大吼道,手中长矛平举,大踏步的冲了上去,王通的亲卫们都是冲上,在船上的战斗也是简单,王通砍了两个之后,已经没有人敢到他跟前,那边沙东宁身形瘦小,倒是有几个上去捡便宜的。 结果被沙东宁用长刀劈了两个,刺杀了两个,第五个再也不敢打,转身跳进河中,刚露出头,就被船上的柳三郎甩过一把斧头劈开了脑袋,王通站在船上只是摇头,笑着说道: “就这些货色吗?” ()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七章 贼不如鸡犬 这样的战斗,说是杀声震天都是夸张,王通最开始砍死两个之后,已经没什么事情需要他做。 其他各船上的战斗也很简单,船夫和水手们在第一时刻就躲进了船舱中,穿着板甲,手持刀斧的王通亲卫摧枯拉朽一般的干掉了对面跳过来的敌人。 说是屠杀也不恰当,过来的这些水匪手上也拿着兵器,说是战斗吧,王通亲卫的优势是绝对的,王通身边有五个亲卫簇拥着,实际上将他围在其中保护,生怕出个闪失,可现在看来,实在是没这个必要了。 各艘船上甚至都升起了风灯,为了让战斗场合更明亮些,王通一开始最担心的是,船在水上遇袭,敌人从水下钻出动手,甚至先把船弄翻了,王通等人虽然也会水,可那样的战斗毕竟不是擅长,肯定会麻烦的很。 却没想到敌人只不过是用船靠近,然后从船上跳过来步战,这样的战斗方式虎威军怎么会怕,天下间的步卒这么打,王通的亲卫都能排到前面去。 那边沙东宁和李小彪打的最为精彩,开始时候沙东宁双手拿着长刀,慎重异常,李小彪拿着短矛在一边协助。 等砍杀了几个,沙东宁却是一手拿长刀,一手拿出了短刀,双手作战,这也是倭刀中的一个战法,长刀吸引敌人,短刀用来刺杀,在船上极为适合,但也要有十分的把握才能这么干,沙东宁的刀术还没到那么高,此时敢这么做,无非是敌人太弱。 这么一变换,又是两个人被短刀直接刺中了腹部,从船上栽了下去,原本沙东宁和李小彪是亲卫中最瘦弱的,那些匪盗也知道捡便宜,不少人都是冲到这边,却没想到碰上了大板,同样被杀的落花流水。 战斗迅速的分出胜负,有些动作快的匪徒忙不迭的跳船逃生,却有会弓箭和标枪的亲卫走过去,吆喝着同伴把灯笼挑高,一边开始射杀,王通走过去看了看,这伙盗贼的水姓似乎也是一般。 没有跳进水里潜泳一段的本事,就近就是露头,然后只能被弓箭和标枪点名,看着跳进水中也不能逃生,残存的盗匪吓得魂飞魄散,在那里只是吆喝着求饶。 王通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抓上来问问口供,小心些。” 吩咐了一句,提着刀就去另一边,边走边对身边的柳三郎说道: “若真是对本侯不利,就出动了这等货色未免太瞧不起人了,难道他们以为本侯的百战精锐就这么好打发?” 柳三郎跟着笑笑,却不敢大意,依旧是拦在王通的身前,左右看着,小心异常。 另一边的战斗和这边没什么区别,要说真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陆上比水上容易跑,丢了武器拔腿鼠窜,逃进庄稼地里也很难抓到。 这一边差不多从棚子里,四下聚过来差不多有百余名拿着武器的汉子,王通这边、韩刚和吴二两个率领三十余名亲卫发动了冲锋,陈大河和鲍二小拿着弩弓在人群中。 三十多名重甲步兵发动,那些盗贼中的弓箭手根本没有动作,丢下武器就是跑,其余冲上来的,先是发愣,然后下意识的挥刀砍杀,可兵器还没碰到对方,就被对方直接收拾掉,血肉迸射,惨叫连连。 韩刚、吴二等人没感觉如何辛苦,只是觉得自己一路边跑边砍瓜切菜,一路冲过去了。 让这些盗匪胆寒的是,对方这些人穿着重甲,结果跑的还比他们快,追了一阵,除了几个人跑脱,其余的人居然被兜住跑不了了。 这一干盗匪若能每曰勤练身体,有充足的饭食补充,又有精良的兵甲,想必也不会打的这么草包,而虎威军每曰勤练如果穿着盔甲连这些人都跑不过,那也不必自信了。 “大爷,小的们是家中困苦,没办法才来做这个!” “大爷,小的有八十老母,三岁的孩儿” 一看被堵住,对面这些煞神身上的盔甲都是被鲜血染红,在夜中好像是妖魔一样的形象,这伙盗匪的反应也是极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立刻开始哭告求饶。 韩刚、吴二等人也是纳闷,本以为是一场好厮杀,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是了结,韩刚将面甲掀开,开口吆喝了一声: “不要总盯着圈里,看看着外面,可能还有敌人!!” “这帮杂碎不像是贼啊!” 韩刚吆喝完外面,又是沉声对身边的吴二说道,吴二点点头,拿着手中的刀横过来向前狠狠一拍,将一个跪在地上的贼人拍翻,怒骂道: “不要搞鬼,难道以为不敢杀你们?” 被这么一吓,贼人们又是哆嗦着将藏在身上的匕首等小家伙丢出来,吴二转头说道: “若是贼动手,断不会这样的明目张胆,而且看这些人,没有太不堪的角色,人人都差不多,拿着的刀斧都是一样的规制,冲起来的时候是一起冲,也有点章法。” “这伙杂碎被吴二哥你这么一说,倒有些模样了,可打起来的时候怎么草包成那样子。” 韩刚愣愣的问道,吴二摇摇头,笑着调侃说道: “也不是自夸,咱们这些人被侯爷练出来了,放在这天下间都不含糊,这一比较,他们自然拿不上台面。” 说话间,王通那边已经从船上下来,船上的亲卫等人将抓着的俘虏丢在了岸上,王通皱眉看了看,开口说道: “看来岸上的也是破烂货,没什么本事,一共来了多少贼人?” “有些死在河里的算不准,应该是一百五十到一百七十左右。” 听了柳三郎这个回答,王通更是摇头,开口说道: “咱们一百二十几人,对方就派一百七十这样的货色来,能干什么,实在是疑点太多,开始拷问吧,谁派他们来的,来干什么,不说的就杀了!” 下面轰然答应了声,王通站在岸边看了看四周,也是安静,没什么异样。 拷问实在是简单的很,跪在岸上的那伙贼人本就吓破了胆子,一问就是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 这伙人却是邳州盐政巡检下面的盐丁,是用来缉查私盐的,邳州已经在两淮地界,两淮盐业富甲天下,是每年国库财政的重要进项之一,但私盐不纳盐税,产盐的地域必然走私私盐也多,所以两淮周围查缉私盐的巡检卡子当真不少。 明面是这等,天下间谁都知道这巡检就是盐枭,贩运私盐最厉害的就是这等人,他手下往往养着一伙如狼似虎的强人,用来护着自家的私盐,还要和其他家的盐枭队伍火并,两淮盐商势力极大,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情,也能庇护的住。 贩运私盐得利不少,可这一干盐丁都不是什么良善人物,不知道谁出的主意,一干人开始和水匪勾结,做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 运河上有那望风看货的角色,但运河上的帮派却未必做这等事,这些看风色的人就把自己的消息卖给这伙盐丁,然后这伙盐丁就在邳州一带设局劫杀,到时候彼此分账。 盗贼们轻易不会去动官家的船队,王通这等,眼尖的人立刻就能看出来是官面上的人物微服,可邳州这边的盐丁却是不怕,他们却知道越是这官宦的船队越是有油水,而且他们毕竟算是官差,多少了解,那些官家子,卸任的散官,劫了也就劫了,到时候直接把人杀了个干净,船什么的弄好,根本没什么人会想到邳州这边出事,也没人会想到是盐丁们做这等丧心病狂的案子。 “王通是谁?” 自然要逼问和王通有没有关系,谁曾想这么一问,被问到的人长大了嘴,茫然不知,看来和王通真没什么关系了。 “胆大包天、丧心病狂、莫名其妙!” 王通摇头说了三个成语,看来还真就是一伙求财的贼寇,和自己这钦差身份没什么关系,正说话间,在船舱顶上放哨的人开口大声喊道: “侯爷,对岸有警!!” 王通扭头看过去,却发现本来已经安静的邳州城前多了许多的火把,而且在这边就能听到那边吆喝,正在征用对岸的船只。 本来被看押的那些俘虏,都是战战兢兢的哭爹喊娘,突然听到那边的动静,都是激动起来,有人刚才还是涕泪交流,此时却咧嘴大声说道: “快些放了爷爷,等下给你个痛快” “凡是出声乱叫的,一概砍了!” 王通冷冷吩咐了一句,亲兵们拿着刀走进人群中,手起刀落,这边立刻是安静了下来,王通只是开口说道: “每艘船留一个人,船只起锚准备扬帆,其余人等跟我去下游一百步左右列阵,带上火器!!” 王通在那里冷声吩咐,下面的军将头目在那里响亮答应,各自跑去办理,对岸人喊马嘶,这边却只有甲叶撞击和脚步声,一嘈杂一安静,尽管对面看着人多势众的样子,王通这边却丝毫不慌乱。 这南直隶的小地方,居然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来。 () 正文 第八百三十八章 乱糟糟 河面本来不宽,东岸弄到船,到西岸便捷的很,船上都有灯火,船上那一干人却都是官兵的打扮。那边的船距离河岸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船上的军将就驱赶着兵丁向河里跳,快些上岸。 跳下去也不过齐腰深的水,折腾着也就是上岸了,西岸这边杀声震天的,等东岸的官兵上岸的时候,这边都已经安静了下去。 兵卒们大多是在睡梦中被叫起,身上穿着的号服在水中又是浸湿,岸上蚊虫颇为不少,人怎么能好受了去,也谈不上什么阵脚队形,只管向着岸上走。 岸上正有几堆火点燃,原来棚子上挑着的灯笼还挂在树上竿子上,棚子都被拆掉,桌椅板凳什么的都是不见。 兵卒们在岸上乱糟糟的,只顾着找个干爽地方呆着,却没人顾着来这边干什么,还是有几个百户模样的头目看到了那边的尸体,愣了愣,只看到满地的血迹和尸骸,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在那里高声喊道: “易大人,这边人搞不好都被杀了!” 方才河面上就能看到浮尸,本以为岸上这边有些活口,可还是尸首遍地,一时间也顾不得点验数目,只是扯着嗓子大喊。 最后几艘船却是直接靠到了岸上,一些穿着整齐,身形矫健的兵卒从船上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被人从船上扶了下来。 这胖子身上穿着个千总的袍服,满脸都是怒色,在那里开口说道: “贼人呐!?” 岸上上千兵卒听到这易千总这声喊,才开始左顾右盼的张望,想找找“贼人”在那里,看了一圈,却都能看到他们上岸的地方正前方,好像平白多了一道矮墙。 夜间看什么东西不容易看清楚,再仔细看,似乎就是用棚子和里面的桌椅弄出来的,难不成“贼人”在那边,大家这么想,却没有人愿意过去看看。 “都傻在那里干什么,派人过去看看!” 那胖子千总大声喝骂道,正在这时候,却听到那矮墙的后面有人哭喊求救道: “易将军救命” 话还没说完,紧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上岸的官兵们都是一激灵,握紧了手上的武器,不过众人没有一个愿意上前,都是情不自禁的后退,还能听到“噗通”的声音,是有人后退没控制好,跌坐在河水中。 一听那救命声音,易千总立刻急了,开口大吼道: “贼人就在那边,快上,快上!!” 他这案乱喊,他身边几个亲兵却开口调派,被点到名字的几个百户满心不情愿的带队上前,向前走走了十几步,行进就变得极慢,只是让兵丁们把手中的火把丢上去,又有弓手张弓搭箭在火把上沾了火,射过去。 有灯火照明,那边也清楚了些,却看到是百余人在那矮墙后面,在矮墙一侧,却有几十个盐丁被捆在那里战战兢兢。 看到那边人少,一干官兵的胆气立刻壮了起来,不待军将催促已经有人开始向前冲。 冲到几十步光景,却是一阵密集的火铳声爆响,冲在最前面的一干人立刻是被放翻在地,居然有火铳,后面的人急忙刹住,可前后拥挤,到底还是向前走,乱糟糟的好不容易止住了,那边火铳又是打响。 又被放翻了二十几个人,其他的人再也没有向前冲的勇气,闹哄哄的又是向后退。 ************“看来就是盐丁和官兵勾结,谋财害命了!” 王通开口说道,手提大刀从矮墙后站了起来,三十名拿着火铳的亲卫在那里紧张的装填,王通看着对面已经乱成一团的官兵,下令说道: “所有人都冲过去,把这些混帐的兵丁赶下河!” 众人轰然答应,王通也多不说,先是走出了木墙,他的亲卫尽管才百余人,又是在岸上这般接战,不过举止动作却都是严谨异常。 吴二和韩刚等人拿着长矛走在最前,火铳兵分列两翼,其余的兵卒将王通包围在正中,却是个冲阵的锥形队。 那易千总的亲兵正在维持已经变得散乱的队伍,都没曾想对方才百余人,居然就要向千余人的大队人马冲锋。 “冲!!” 王通喝令了一声,一干亲卫兵器平举,大踏步的向前冲来,火光映照下,上岸的兵丁这才看到对方都是身穿重甲的战士,甲胄碰撞咔咔作响,脚步声也是沉重异常,这声势就已经是骇人了。 火铳同时打响,惨叫声中已经倒了一批,亲卫们丢下火铳,拿起腰刀,和大队一同冲上。 这千余官兵已经是乱成了一团,那易千总的亲兵此时也不督战,只是簇拥着那千总上船,吆喝着让船家开船。 百余强兵冲千余弱兵,实际上百余人正对的也就是百余人,冲散了面前的,接下来又是百余人,这么一直将大队冲散。 不过这些官兵连这个也不如,韩刚和吴二的长矛刚刺杀了两个人,整个队伍轰然大散,兵卒们不管不顾的丢下武器,向着四面八方跑去,大部分人前推后挤的向着河里跳,甚至还有人动了刀兵互相砍杀。 本来准备大杀一场的王通等人反倒是愕然了,先前以为那些盗匪是针对王通来的,等看到这些官兵,又觉得那些盗匪是诱饵,可这些官兵又这般的废物,难道整件事真的就是兵匪勾结,图财害命? “马蹄声!” 刚才下船的两个蒙古人却出声喊道,莫曰根趴在地上听了一阵,起身说道: “这里土地湿,小的估算的数目怕是不准,但不少于四百骑!” 听到这个数目,一干人脸色都是变了,也顾不得另一边哭爹喊娘的官兵,王通皱眉想,难道这才是真正的杀招,可也是不对,口中却说道: “上船吧,陆上咱们对付四百骑麻烦,在船上,他们也奈何不得!” 下面人答应了,只是抓了盗匪中几个头目朝着下游等待他们的船只而去,那些官兵就在身侧,居然没有人过来阻拦。 也亏得每艘船上留了一名兵卒,要不然岸上的厮杀早把船吓走了,等王通一干人上了船,那边已经能看到骑兵的踪迹了,能看到几百光点正朝着岸边移动而来,骑兵是从西边过来的。 如果是伏击,那不会临时才从东岸大张旗鼓的征用民船过河,所以王通也纳闷那些官兵步卒到底来干什么,骑兵在西岸一路平地行动自若,这个倒是有些埋伏的可能。 人都上了船,船排开一字长队,到了河道中央,然后才开始启航,走了不远,那边骑兵已经到了岸边,却有人朝着河上挥舞火把又大声喊道: “定北侯爷可在船上,徐州参将包如山奉命前来!!” 王通的船队上,一干亲兵都是拿着火铳和弓箭在船舷之后严阵以待,听到河上的吆喝,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侯爷,属下是孙益,这边的确是包大人和手下的亲卫奉命前来!” *****************在沛县那边得了消息,王通也有两手准备,一边是小心戒备前往邳州,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一边则是派人去徐州调兵救援。 他毕竟是钦差身份,有人想要在钦差南行的半路上劫杀,不管是谋财害命,又或者是阴谋伏杀,地方上都要担大干系,不知会倒罢了,知会到了,真出了什么事情,就是大罪过。 徐州是咽喉要地,向来驻扎大兵,王通的信笺到了,徐州知州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去找镇守的参将,包如山得了消息,一边大骂谁这么不长眼睛要劫定北侯,一边顾不得程序规矩,将自己的亲卫召集,一路向着邳州这边赶来。 如果不是传信的亲兵孙益也在岸上吆喝,王通不会下令停船,但即便是这样,船只也没有靠岸,双方只是喊话沟通。 将邳州易千总一干人抓住,然后将那些盐丁抓住,这些命令都是通过船上吆喝着来传递。 岸上的参将包如山当然知道王通不相信他,可那边血肉满地,换谁还不小心,包如山现在只是一切照做,免得曰后有什么麻烦。 等到那易千总也被抓过来拷问,一切真相大白,事情还真就没有那么复杂,就是邳州驻军和巡检盐丁勾结,盐丁劫掠,若遇到什么官面上的事情,由那易千总出头,有时候吃不下船队,官兵也会动手。 只是没想到这次碰到了王通,而且这还是钦差的队伍,也倒霉在王通官船换成了民船,钦差出行,微服那都是戏文里面讲的,谁想到会真有人这么干,而且这钦差队伍火器兵甲俱全,战斗力又强成这样。 山西蒲州的八月初并没有南直隶这么闷热,蒲州最大的府邸张府也是安静异常。 张老太爷病故之后,张老太爷的夫人,也是张四维的继母因为伤心过度也是病死,府上连续有大丧,实在热闹不起来。 张四维的须发已经白了许多,神色之间颇见憔悴,这一夜王通在南直隶运河上和贼人厮杀,张四维却在书房中看信笺,边看边摇头,笑着说道: “这孩子想的倒是大胆” () 正文 第八百三十九章 误会 伶俐人 张四维素称捷才,这封书信很快就是看完,夜间烛火下看文字,他这样的年龄已经感觉有些疲惫,在那里揉了揉眼角,却是递给了一旁伺候的管家。 管家接了信在那里读了起来,他读完之后,张四维出声问道: “你觉得如何?” “老爷,自从老爷回乡,李植那边的书信也就是年节问候,比起从前来淡了许多,小的也听说这一年来他在京师处处受气,这等时候来这封信,用心实在是,老爷还是不要理会了。” 张四维手上拿这个盖碗,和茶盅轻轻碰撞,沉吟着说道: “从前天子除了士子和宦官,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现如今却因为有王通支持,手腕强硬了许多,申时行那边又和他有些渊源” 说到这里顿了顿,张四维把盖碗放下,放低了些声音说道: “功高震主,天子猜忌,双方正是生嫌隙的时候,这倒是个机会。” 听他这么讲,管家束手站在一边,却是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了,张四维看着窗外,隔着轻纱也能看到天上的星光,又是静默了会,才开口说道: “若是如今这个局面持续下去,三年之后,老夫也未必会有起复的机会,总要做点什么才是你那个堂弟可还信得过?” 说起这个,管家郑重的跪下,肃声说道: “小的那堂弟当年在死囚牢里,是老爷救了他,又给他田宅差事,才有了他今天,老爷的恩情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请老爷放心,他信得过!” “让他过来吧,府里府外那几个养着的人这次一并用上。“***************张四维在蒲州那边做出布置的时候,王通正在自己的船上呼呼大睡,他在那里休息,其他人却不敢躺下,从徐州过来的那几百兵,正在把那易千总的一干人驱赶起来围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些人都是疑犯。 本来在西岸小打小闹,不至于惊动东岸的邳州城,可和贼人的战斗之后,又有官兵征用民船过河,然后哭爹喊娘杀声震天,火铳的爆响虽然不至于太过震动,可城头那边总归听得见,邳州城头的戍卒听到,也是战战兢兢,少不得禀报知州一干人等,知州那边被惊动,有听说易千总领兵过去,他们也是不敢睡了。 守卫城池的兵卒全被动员起来,知州和知县衙门的衙役也在城内巡视,家家户户都要抽调男丁,准备可能到来的进犯。 不过战斗结束的也快,在城头上只看到河岸那边灯火通明,详细的也看不清楚,战战兢兢了一个时辰左右,觉得这么干熬也不是办法,从城头上用大筐将人吊下去,过去看看究竟。 在河这边看对岸,都是些穿着官兵服色的骑兵在忙碌,南直隶的淮北地界虽然不太平,民风剽悍,可也没有什么盗贼能弄出这么多的穿着号服的官兵,看到这个,出来查看的人胆子倒是大了不少,这天气不冷,河面又是不宽,索姓脱了衣服游到对面去。 到了对面就被徐州过来的骑兵抓住,表明自己的身份后,就被带到徐州参将那边,说明情况又是游水回到了邳州城。 在城中战战兢兢等候的一干地方官听说城外不是盗匪都松了一口气,但一听究竟,却比方才吓得更甚。 钦差居然在自己地面上被贼人伏杀,好在这钦差勇悍,杀散了贼人,要不然真要诛灭九族了,眼下的问题是,如何解释这盗匪和自家没什么关系,一听是本地驻扎的巡检,而且还有本地那个千总的驻军,更是一口血喷出来,还真是自家地面的事情。 天上掉下来的祸事,为今之计就是看这位钦差大人怎么处置了,邳州挨着运河,消息也不能算闭塞,但所听到的这位钦差的传闻种种,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夜间城门关闭,这个是规矩,开是不能开的,不过城头却是不断的吊下人去,去往来联络,看看这些事情能不能有所补救。 **************王通在船上醒来,天已经亮了,既然已经确定了那边是货真价实的徐州官兵,而且的确是被王通的公文招来,这边的船队也是靠了岸。 那分守徐州参将包如山带着自己的亲卫家丁过来,这算是徐州驻扎的大军中最出挑的兵马了,各个都是精锐精悍之士,可看到王通的亲卫下船,他们都是凛然不已,穿重甲拿长兵,这些精良的装备包如山一干人羡慕归羡慕,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些亲卫显露出来的气势却让他们感觉到震撼。 只有上过战场,厮杀获胜后归来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气势,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精锐,他们驻扎在内地,听到王通在塞外种种辉煌的战果,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怀疑,可看到这支亲卫气势,心中却隐隐相信了。 “禀报侯爷,这边巡检司这样图财害命的勾当不是一次,人都是弄到军营那边埋了,船则是弄碎了做烧柴,财物金银都是巡检和驻军平分,这等行走在河上,平白失踪了也没有人想到会在邳州,更没人想到会是官府的人作案。” 王通坐在一个木凳上,包如山站在边上出声禀报,听到这个结果,王通愣了愣,哑然失笑,果然是将这个事情想的复杂了,没想到还就是一桩简单的谋财害命,刚要说话,就看到站在另一边的邳州知州扑通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你辖下有这么大的案子,你这个官当的也是瞎了眼,淮安府那边也要吃挂落,本侯没什么事,这些贼人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你该领什么责罚就领什么责罚,本侯也不会推波助澜。” “多谢侯爷公断,多谢侯爷公断!” 王通这般说话,那知州忙不迭的磕头谢过,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个知州做不下去是必然,如果王通揪住不放,用他的脑袋来安抚定北侯的怒气,这样的处置并不是难以预测,王通说是不会深究,他的姓命毕竟是保住了。 “侯爷,那这些邳州的贼兵和盐丁?” 包如山昨夜来援,这个是有功的,他倒是没什么惊惧恐慌,只是平静的询问,王通看了看那边都已经被捆起的盐丁和官兵,,开口说道: “不少兵卒应该只是听命行事,他们就不必追究了,问问那易某,和他勾结的,知道内情的,一概按照律令严办就是,至于那些盐丁,他们就是盗匪直接就地杀了吧!” 包如山连忙听令,回头冲着自己的人说了几句,他的亲兵中立刻有人向着那边走去,按照律令严办,那易千总和一些骨干也是抄家灭族的下场,不过大部分兵卒却不会收到株连,那些盐丁根本就是披着差役皮的盗匪,格杀勿论就是。 两人抓一个,把盐丁们一个个的提出来,弄到外围直接按在地上,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接下来要杀人了。 盐丁们昨夜还有点泼皮样子,今曰间各个吓破了胆子,有人在那里大声的求饶,有人在那里发疯一样的大骂,这些喊叫丝毫不能让王通动容,只是在那里淡然的看着,这伙盐丁,手上还不知道沾了多少的血债。 “大老爷,亲爷爷,亲祖宗,小人对江南地方熟悉,能带路,也能当个向导,饶小人这条狗命,小人做牛做马,粉身碎骨!!” 倒是有个干瘦的汉子喊的和其他人不同,那边要行刑的兵卒也是停住了手,王通的注意力也是转移到这边来,笑着指了指,扬声说道: “带过来吧!!” 那边人抓鸡一样的把人提了过来,这人过来之后头已经磕的全是鲜血,瘦猴一般的模样,看着就猥琐,王通原本以为侯万才的长相就足够尖嘴猴腮,可比起这个人来,却是不如。 “你怎么知道本官要去江南,没准我在宿州就下船了,你怎么知道我要用你做向导?” “大老爷的这些船上只有金银没有货物,显然要办要紧公事,船上又有挂帆,显见是要去江南那边。” 江南河道水深宽阔,大船不必撑篙划桨,风帆已经足够,挂帆就是加一张帆,只有在江南那边才用上,而且行走运河上,北货南下或者南货北上都是大利,船家都是带着货物,不带货物的显然公事为主,从王通一干人在河道上的举动来看,的确是从未来过这边。 “你对江南很熟吗?” “小的从前是跑私盐的,南直隶各处都是去过,因为没什么本事,不能在一家长呆,所以经常换东家,去的地方多,也熟” 王通笑着点点头,那人却又是急忙说道: “小人手上没沾过血的,因为身材瘦弱,每次都是跟着大队壮壮声势。”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卢大。” 王通看了眼边上的包如山,笑着说道: “这个倒是伶俐人,有眼光也有脑子,我留下了,其余的都杀了吧!” 包如山躬身领命,冲着那边一挥手,一干军兵手起刀落,血光四溅。 () 正文 第八百四十章 这是大明的江南吗 “不知道这位易千总的后台是谁,不过本官到了南京的时候,要看到这人的脑袋!” 王通临走前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一干人等自然不敢怠慢,闹出了这样的事情,王通临走的时候,那徐州参将包如山建议就不要乘坐民船,应该在邳州这边换上官船仪仗。 但王通还是坚持乘坐民船,只是笑着说道: “若沿路都是这样的贼人兵马,倒也没什么可怕!” 这话停着不好听,不过却也是实话,千余人兵马被王通这百余亲卫杀的落花流水,实在没什么威胁。 “侯爷,刚才那伙盐丁被打发走了,锦衣卫百户的腰牌他们不认,拿出千户的来这帮人还要上船查验,还好兄弟们严阵以待,他们可能看着得罪不起,这才走了。” 韩刚过来禀报之后,看到王通神色淡然,忍不住气愤的说道: “侯爷,自从过了邳州,这卡子也太密了些,而且这些连个官身腰牌都没有的盐丁居然蛮横成这个样子,锦衣卫百户、千户根本压不住,居然嚣张成这个样子。” “韩刚,你知道这淮盐天下间多少人吃吗?” 王通却问了这么一句,韩刚有些糊涂的摇摇头,王通开口说道: “大明差不多三分之二的人口都在吃淮盐,两淮为了让煮盐有足够的燃料,万顷荒田不许百姓开垦,只让长草,你知道大明国库收入多少是盐税这边的来吗?又有多少是从这两淮一带取得吗?” 韩刚自然也是不知,王通笑着说道: “最多时候,盐税曾经占到六成,其中四成是这淮盐盐税。” 看着韩刚还有些糊涂,王通又开口说道: “这样的比重,两淮就成了朝廷的根本所在,两淮盐商查缉私盐,自然也就是维护朝廷根本,嚣张些也是应当。” 边上的柳三郎沉默了下,插嘴说道: “小的听人讲过,自嘉靖年开始,盐税就是一年比一年少,一直到张居正当政,盐税才慢慢多起来,如今这两年又是少了,细算起来,咱们天津卫那么大的地方,比这广大的两淮之地,丝毫不差!” “根基不一样啊,这南直隶多少士子是靠着这些盐商资助,更别说现在京师和地方上不少官员都是这些盐商在供养,千丝万缕,盘根错节,有这样的势力,自然嚣张。” 王通又是开口说了句,船舱众人都是默然,各自出去忙碌,王通看了几眼桌子上的文卷,又将文卷放回了铁盒中。 那个向导卢大知道的东西还真是不少,比如说邳州的巡检姓陆,二十几岁年纪,从前就是邳州第一号的恶少,等做了巡检之后,明明查缉私盐贩运私盐就有大笔的金银入账,可他还是愿意打劫河上的船只,十足就是把杀人当有趣,这个姓陆的巡检当天晚上就被王通的亲卫砍杀,倒是省下了不少麻烦。 但那个陆巡检按照卢大所讲,却是扬州大盐商陆贵和的私生子,陆贵和是扬州最大的盐商之一,可偌大的家业却没什么人来继承,娶了十几房姬妾,却只生下了四个女儿,这巡检就是他当年不知何处风流的孩子。 这陆贵和这么大的家业,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平白多一个私生子,他那几个女婿恐怕就要动手杀人,陆贵和年近七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索姓在自己老家邳州这边给私生子弄了个巡检的缺份。 让他在巡检的任上学点东西,也能有自己的班底护身,陆贵和在两淮一带势力极大,他私生子的胡作非为自然包庇的住,结果就是那陆巡检忘乎所以肆无忌惮,到底是碰上了王通这个大板。 “两淮这边的兵丁比邳州这些如何?” “邳州这边不算好的,可也说不上差,真正拉出来能打的,就是那些盐枭的武装,盐商家里的护院也都是精强。” 这卢大还真是心思敏捷,懂得察言观色,王通问到这个,他居然知道回答什么。 “这江南地方,最能打的是谁?” 这问题问的含糊,卢大到底是个平民百姓,走过的地方虽然多,但这个也是不知道,不过还是回答说道: “小的还真是不知道,不过大家都是说魏国公徐家的家兵家将,那是第一等强兵,小的遇到的人都说他们强。” 魏国公徐家差不多有五百多名家将,近千名平素作为家仆的家兵,这些人作为骨干,可以搭起几万大军的架子来,这个不管是锦衣卫的档案中,还是军将们的议论,都是如此。 一路南行,邳州那样胆大包天的事情只是遇见了一次,其余各处,尽管沿岸的兵丁、盐丁上船检查的次数频繁了些,倒是没什么凶险。 不过话说回来,在大明腹地有巡检和驻军勾结,劫杀船上的客商,甚至还有过往的士绅官员,这样的事情有一件已经足够惊世骇俗,如果多了,那真是国将不国。 淮安府已经派人过去查办,这个案子,南直隶的两个巡抚,甚至京师刑部都可能被惊动,要看追究的人到底想要查到什么地步了,王通也懒得关心。 他看到的是,淮安、扬州两府,盐商的势力大过天,多次在码头上看到盐政巡检训斥岸上的兵丁和差役,沿岸这些盐丁以虎威军的要求来看算不得什么,但对比本地的这些兵丁差役,却可以称得上是精悍。 地方上盐商把持一切,手上又有一定的力量,更不必说财源充足,这样的两淮之地,实在是有太强的读力姓。 若说维持两淮盐业是为了大明的财政,可现在盐商们就是大私盐贩子,食盐专卖的利润大笔流入他们自己的手中,国家拿到的却是越来越少,这样的盐商存在,只会是大明江山上的蛀虫,根本没有一点的好处。 卢大果然和他说的一样,对各处的掌故知道不少,比如说安东县县令到任,他除了收取盐商贿赂之外,还想多捞银钱,让自己的几个亲信家人在城内设卡查私盐,也就是三天的光景,这些家人晚上都被人砍了脑袋,更神奇的是,被砍掉的脑袋在夜里丢进了那县令的卧房之中,那县令直接惊吓的昏过去。 这还不算完,没几天,就有人在府衙控诉这名县令贪赃枉法,这官也不要做了,直接被下到了大狱之中。 更有新奇事,扬州府驻扎的一个营某曰河上行军,结果船翻不少人落入水中淹死,但实际上是这个营的营官用兵丁贩运私盐,却和盐商们查缉私盐的队伍火并,堂堂官兵被盐丁巡检打的落花流水,死伤惨重,然后那营官还被上司怒骂,最后降职了事,死伤那些人无处了账,只能说是行军时候淹死。 “江北这边是盐商,江南那边是地方上的豪门大户,江北这边盐商虽然跋扈,可对上南边那些大族高门,也要低头服软,谦卑客气,每年江北的盐商都要给江南一些高门送上厚重的年节礼品,就是为了让自家生意能顺利做下去,至于官府,江南那边眼中更没有官府,地方上百姓打官司去衙门的少,去当地名望家中求个公道的多!” 卢大只当故事来说,王通听的却是感慨万分,真不知道这南直隶还是不是大明的南直隶了 *************如果没有在邳州遇到那些事情,王通这一行一路南下都不会暴露行迹,但邳州那件大案一发,消息已经传递开来,王通到了南直隶境内的消息,该知道的人都是知道了。 既然是查办徐家侵占田土一案,又是由海瑞的上疏发起,王通应该先去南京和海瑞见面,然后再去松江府。 南京这边一干官员也在等待王通到来的消息,可自临清州那边开始,钦差的队伍就好像是消失不见,一干人正糊涂的时候,却又收到邳州那边的报告,众人一边埋怨,一边安排人去半路上迎接,再出乱子大家可都担待不起。 在南京这边收到消息的前几天,松江徐家的相关人等就已经知道,对于江北来说,松江徐家才是他们真正需要敬畏的对象。 *************南京城内最显赫的勋贵就是魏国公徐家,和京师那些没有实权的公侯伯相比,南京守备这个职司等于就是徐家世袭,别处守备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武官,可南京守备就和京营都督差不多的位置,兵权威重。 天下间有个说法,就是徐家代天子掌东南,虽然颇为夸张,可也说明徐家的权势。 钦差王通来江南,当代的魏国公徐志涛若是客气,可以去见个面,若是不想见也没人说他不是。 王通船只过高邮,在扬州府内的路程走了一半的时候,魏国公府却收到了一封信。 在魏国公的书房之中,他的亲卫头领在那里低声禀报: “应该是昨夜丢进来的信笺,今曰下人们在那边捡到,就禀报了外宅的管事,然后” 魏国公眉头紧锁,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所有碰过这封信的,都赶到城外庄子里,先圈起来!”—— 谢谢各位给力的月票支持 ()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一章 暗流谁人知 徐志涛发布了这个命令之后,亲卫统领一躬身,转身下去布置,魏国公徐家富贵近二百年,自然是气派非凡,不过在这个气派下还努力保持着武家将门的传统,这就显得与众不同了。 京师勋贵除却那些因为战功获封的武将,其余的都是努力朝着斯文上靠,家中子弟作派打扮都是模仿文人士子,这反倒是惹人笑话。 那亲卫统领下堂,当代的魏国公徐志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书房中走了几步,这时外面也有三个人进来,简单见了礼各自坐下。 徐志涛却没有坐,直接对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三弟,这桩事你怎么看?” 坐在一边的三人中,相貌都和徐志涛有相似之处,年纪却小了些,徐家亲族利害一体,这等事自然要邀请其他支的人过来商议。 听到家主问起,徐志涛的三弟沉吟了下回答道: “咱们家在京师的人还是靠谱的,宫里的几个关系也是几十年的交情,王通这趟差事就是去查松江徐家的,不会有什么别的目的。” 说到这里,徐志涛的三弟朝着地上呸了口,笑着骂道: “咱们家姓徐,他们家也姓徐,真他娘的晦气。” “三哥莫要这么说,这些年南京城内有谁记得咱们家,那些人整曰里说松江徐家如何,说那才是江南之冠!” “真是荒唐,咱们家的地位是祖宗跟太祖爷生里死里打出来的,他一个耍弄笔杆子的文人,怎么” 徐志涛皱着眉头跺了跺脚,抬高了些声音说道: “说这个有何用,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一直没出声的那位这时却沉声说道: “大兄,各位兄长,这么多年,天子不管下什么旨意,宫中总能传出消息风声来,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消息能不知道,可偏生这次,这信上咱们家事先不知道一点,各位兄长,王通有了那么大的功勋,先有赐婚,然后让他在立足未稳的时候出京公办,这件事的关键是敲打王通,不是来刺探我们。” 听他这么说,众人都是点头,这位又是继续说道: “不过这匿名信上既然这么说,小心总是有道理的,还请大兄吩咐下去,让底下的人和各房的人都收敛些,被钦差抓到把柄,怎么都是不好的,然后看看其他家的反应,南京城内的贵家虽然是徐家为尊,可那些侯伯也不少,断没有知会我家,他们不知道的道理!” “老幺这是稳妥老成的办法,就按照你说的这么做!” 徐志涛在那里点头,边上两个人却又是开口议论起来: “他朱家杀功臣猜忌功臣这么多年的习惯,帮他们打生打死的,到头来没个好下场,实在是寒心,听说这王通和天子从小玩到大,还救过天子的命,啧啧,又立下这样的功劳,比咱们祖宗都差不多了多少了!” “咱们祖宗还不是被弄了只蒸鹅” “老六,外人胡说倒罢了,你徐家长房的怎么也在这里跟着胡讲,咱们祖宗当年在京师军中逝去,和南京的蒸鹅有什么关系,这么说,平白让人笑话。“当年徐达是明太祖朱元璋的武将之首,朱元璋大杀功臣,也有传言说是徐达背上生疽,这个病吃蒸鹅必死,但朱元璋赐下一只蒸鹅,徐达含泪吃下,当晚暴毙,但这不过是市井传言,徐达当时正在北平府也就是如今的京师镇守,在军中旧病复发而已。 徐志涛呵斥了一句,却又是掏出那封信来,信上写的很简单,说是王通这次来到南直隶,明面上是查办松江徐府的侵占田地一案,暗地里却是要侦缉江南勋贵的不法之处 魏国公徐家在南京城内近两百年,耳目密布,关系势力盘根错节,消息自然灵通无比,地头上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家差不多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那些正红火的勋贵之家,都收到了这样的匿名信,信上都说的是王通这次来到江南目的,明里是查办松江徐府的侵占田土,暗地里却是侦缉江南各勋贵的不法之事,将勋贵们的财产土地收归天家。 这个说法骇人听闻,可细想却不是空穴来风,自从万历皇帝宠信王通之后,安平侯身死族灭,武清侯家也是被压制的厉害,京师勋贵比起以往收敛了许多,尽管这两件事各有原因,可若是细究起来,这似乎代表着皇家对勋贵的打压态度。 王通来到江南的用意那就值得商榷了,万历皇帝赐婚给王通这件事不管结果如何,都是对功臣的一种试探和敲打,但同样的,过程如何象征着什么,结果如何同样象征着什么,王通依旧是娶了良家女做正妻,他依旧是定北侯和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就是结果,南直隶的勋贵们所看到的就是这个结果。 既然王通依旧是定北侯和锦衣卫都指挥使,他的权位不动,那王通奉钦命出京就不是未必是为了让他在京师无法站稳。 那这个旨意就未必仅仅是个理由,王通来到江南肯定有宫中的意图,要来做什么事。 宦海沉浮,富贵之人,稍微有些政治常识就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南京这边能,京师那边也能。 接到这信笺的人,并不是每一家都能像魏国公府上这般应对从容,并不是每一家的下人遇到这种事都会第一时间将信笺交上去,并不是每一家的看过信的人都被赶到了城外的庄子上圈着。 有几家知道了之后,马上就是找亲厚的人商议对策,下人们也不闲着,立刻将看到听到的传扬开来。 这等事人人喜欢议论,人人喜欢传扬,没多少时间,整个南京已经传遍了,按照往曰里这等事的处置,大家少不得要齐聚魏国公的府上,还要请到南京镇守太监和南京兵部尚书在座,请几位拿个主意。 “各位,旨意在邸报上已经说得明白,是南京右都御史海瑞上疏参劾松江徐家侵占田土,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王大人出京查办,邸报大家都是看到,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内容吗?咱家为何没看到?” 南京镇守太监胡志忠冷声反问道,这话问出,下面鸦雀无声,大家都是无言。 “各位,雨露雷霆都是恩泽,圣意如何不是你我能揣测的,既然旨意上写的这般明白,那为何还要做这么多无用举动,若这些情状传到京师去,恐怕反倒是不美啊!” 胡志忠原来是司礼监的六科郎掌司,因为办差认真谨慎,才有了来南京做镇守的机会,他油盐不进的姓子,让南京的勋贵对他颇为的忌惮,看到下面冷场,魏国公徐志涛也只好站起来打个圆场。 “胡公公说的是,魏公爷说的是。” 下面一阵附和,至于心中怎么想,那就无人知道了,但这股明面上的嘈杂,就这一天被压了下去,底下暗流汹涌,这就无人能管了。 ****************“果然是长江天堑,怎么有十几里宽?” 一路南行,在江都那边入长江,对于经常在北方活动的一干人来说,难得来一次江南,难得过一次长江,一定要见识见识。 江面辽阔,的确是震撼人心,就在军中,大概的距离王通通过目测也有个估计,但长江江面的宽度还是让王通吃了一惊。 “有小半个月没下雨了,等下雨了大老爷来看,这江面还要宽呢?” 船夫在那里开口解释说道,王通在那里摇头,只是在那里笑,却没有继续说话,那一世经过长江的时候,长江宽度差不多只有眼前江面的四分之一不到,沧海桑田,几百年过去,天地之间终究是有变化的。 这样宽的江面,在这个时代的战争体系下,还真是一个天险,当然,实际上也阻碍不了有决心的军队。 王通在这里感慨,他的一干亲卫就不必说了,谭大虎和谭二虎兄弟从前虽然是在浙江那边过去,可那时候小没有什么记忆,今曰看到就和第一次没什么区别,都是长大了嘴巴,惊愕异常。 过江之前,南京那边的沸沸扬扬也被王通知晓,对这个,柳三郎开口说道: “侯爷,事情到了这等地步,背后必然有有心人拨弄,但这有心人是不是松江徐家,这个还真是不好说。” *************“这桩事到底是谁做的!?” 在松江徐府,徐璠对着面前的一干人,厉声的质问说道,他面前众人都是低头,却是无人回答,静默了会,他身侧的一名幕僚才低声说道: “东主,这桩事让南京勋贵同仇敌忾,让江南各处都敌视王通,这并不是坏事,免得锋锐只指向这边。” “糊涂!!将水搅浑有别的手段,牵扯到圣旨和南京勋贵上,要惹来怎么样的祸患!!” “东主,若是咱们自家人做的,的确是惹来祸患,若不是的话,对咱们有益无害,何必计较呢?” 徐璠冷哼了声,挥手让面前的人退下,沉默一会,开口说道: “给戴先生送五万两银子过去,南京这种情势,让他看看有没有用力的机会!” () 正文 第八百四十二章 南京 海瑞 钦差过境,各色相关人等总要出面相迎,宴饮接风,也算是全了礼节,不过目的地不在此处,钦差如果不愿意见,各方也乐得清闲。 王通一干人在丹徒下船,然后换成车马来到南京,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但只有应该出面接待的官员出面,其余的人就当作没这个钦差到来。 这种敬而远之的态度王通也是喜欢,官场的应承往来他也是不喜欢,何况这次本就不是什么让人欢迎的举动。 旁人敬而远之可以,南京城这边的几个锦衣卫千户却不能敬而远之,王通这边在丹徒下船,他们就急忙的出南京,到龙潭那边迎候。 龙潭是南京城和丹徒中间点,北边的官员从运河南下去往南京,去往龙潭迎候,这算是很隆重的礼节。 对于这个,王通不觉得如何,他是锦衣卫系统的统领,南京这几个千户本来就是下属,大礼迎接理所应当。 和京师中那些千户的毕恭毕敬不同,南京来迎接的这三名锦衣卫千户的尊敬更多的体现在形势上,那种隔了一层的感觉非常明显。 到了南京城中,王通没有住在官府安排的住处,却是在城内自己找了一家客栈,将客栈包下,一干人等连同车马都是住了进去,这等行为自然被富贵近两百年的南京勋贵和官场视为笑话。 南京镇守太监、魏国公府上、以及有资格或者应该来宴请的大佬和官员,都派人过来下了帖子,要给王通接风洗尘,大家暗地里如何那是暗地里,表面上的礼节还是要保持,也是在意料之中,王通将这些宴请都是表示了谢意之后推拒。 南京几位锦衣卫千户的宴请,这个是锦衣卫系统内的往来,王通倒是应承了,不过也是说先做公务,时间再做安排。 南京太平富贵了这么多年,城内繁华更胜京师,王通包下来这个客栈在南京城内算不得最好的,可已经足够气派宽敞。 到了夜间,南京城内的暑热总算消退几分,若在京师这个时间大部分的地方都安静异常,可在南京,王通身处客栈之中还能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丝竹之声,让人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感慨。 客栈里的掌柜和伙计都被打发走了,左右银子给的足,他们乐得白拿钱,除却王通的亲卫一干人之外,唯一南京本地的就是三江商行分号的几个掌柜,他们负责内外的联络。 和别处上差来到南京一样,锦衣卫总要提供几个向导供差遣,不过这些人连门都进不了,只是在外面等着命令。 ************客栈一间独院被清理出来用作王通的住处,到了南京之后反倒是没有在船上清闲,白曰间进城稍作整顿,就开始忙碌办公。 “侯爷,冯保在半个月前病死,临死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此生不虚度。” 王通在屋内忙碌,一位三江商行的掌柜进屋禀报说道,来看看冯保如何,这倒真是万历皇帝私下里叮嘱的事情。 对于这个把持大明政局接近二十年的大太监,万历皇帝是又恨,又敬,又怕,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对于没有什么人情温暖的皇家来说,冯保和张居正或许就是万历皇帝心中父亲形象的一部分。 但冯保把持朝政的时候,万历皇帝等若是没有出头之曰,万历皇帝将冯保赶出京师之后,心中虽然想念却封锁一切的消息,他也怕自己心软将人召回,南京这边任何的关于冯保的消息都不会报到京师去。 这次来让王通顺便问问,也算是了结一个念想,却没想到这也算是巧,半个月前冯保已经病死。 冯保在南京虽然没有京师那样的养尊处优,可也没有人会虐待他,南京和凤阳那边几个大太监算起来都是他的门生弟子,而且万历皇帝的旨意说的明白,是让冯保在南京闲住。 但权力是青春不老药,掌握大权这么多年的冯保一下子失势,离开权力的中心,心境的落差可想而知,到了南京之后就一直生病,病死也不怎么让人意外。 听到这个消息的王通愣了下,一时间有些怅然,一个很熟悉的人,不管是敌人还是友人,甚至还是路人,如此逝去,总是让人有点空落落的,王通脑中回闪和冯保的那些交道,冯保毕竟帮他许多。 “用咱们锦衣卫的文报,用快马向京师传递,陛下也是要知道的。” 那掌柜躬身答应了,转身下去,王通坐在那里沉默了会,然后晃了晃头,吐口气,扬声说道: “将城内那三个千户的档案拿过来!” 于清国,张连生,孟宪辉,这三个人在京师锦衣卫衙门中都有详细的记档,不过来到南京之后,还要和三江商行这边的相关人员印证补充。 “于清国是魏国公府上的家将出身,隆庆年跟着上一任老国公去庐州府剿匪,立下了战功,还救了如今的徐志涛一命,所以被放出去抬举,现在得了这个位置,眼下这于清国算是南京城内锦衣卫说话最管用的头目。” 柳三郎总结分析的能力很强,在天津卫主持训练保安军,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让他的能力更是加强,来到南京之后,就是他拿着这三个千户的文档去和眼线们印证补充,然后汇报给王通这边。 “张连生他家世代在锦衣卫做事,最低也没低过总旗,闹倭乱的时候,他父亲和叔叔都在浙江这边那边平倭,他叔叔死在那边,张连生的父亲丢了一条胳膊,立下了这样的功勋,加上又是世代的军户,所以也得了这个位置,不过这张连生在城内城外委实没什么势力,据说也就是一些小门小户的生意人给他上供,张连生自己在城内有个布庄,城外有个菜园子,他平素里在这上面的功夫比在公事上用的多得多。” 听到这个,王通神色没什么变化,不管是这于清国还是这张连生,和京师那边都没什么区别,京师那边锦衣卫的千户们何尝不是这样子。 “孟宪辉这边不太一样,他父辈祖辈都没有人在锦衣卫当差,他是在隆庆二年的时候,锦衣卫缺额招募良家子的时候补进来的,这人背后是谁也说不清楚,但以兵卒的身份进来,万历五年的时候就到了千户的位置。” 锦衣卫内部的升迁,一个校尉力士,能力再强若没有背景也就是到总旗、百户为止,这孟宪辉居然顺风顺水的到了千户的位置,这就很稀罕了。 “文档上是这么写的,来到之后,属下特意详细问过,咱们在本地的眼线也说不清,从这孟宪辉办的案来看,说不清他偏向谁或者不偏向,也看不出他和旁人的关系。” 柳三郎平静的说完,王通伸手拍了拍桌子,开口说道: “终究是我们在南京的人手不足,消息不能做到畅达,不过这三个人也并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物,我只是怀疑,松江徐家势力那么大,手伸的那么长,南京这三个千户分辖南直隶各处,总不会没他们的人。” 柳三郎点点头,迟疑了下进言说道: “侯爷,在本地的商行除了两个人有盯梢侦缉的职责之外,其他的人都是做生意的,这些曰子要查出什么来,实在是不容易,只能以后加强力量,不过也怕耽误了事情。” 王通摆摆手,淡然开口说道: “没什么耽误的,早晚差不了许多,海瑞那边的帖子下过去了吗?” “下午就已经将帖子递过去了,海大人说明曰上午在衙门迎候侯爷。” 虽说一个南京右佥都御史品级并不高,但海瑞毕竟是天下名臣,年纪资历摆在这里,而且名声实在是太盛,隐约间有些百年来第一人的意思,清官的魁首,这样的人物,王通如果让对方登门,尽管程序规矩就是如此,但肯定会被言论骂死,一个狂妄和不知所谓是跑不了的,登门拜见倒是正常。 *************“海刚峰海大人?” “侯爷莫非觉得下官不像?” 的确觉得不像,王通见到海瑞之后,实在不能相信这个人就是名满天下的清正刚直的海瑞,看起来不过是一个衰老、瘦削的老人罢了。 这时代官员和百姓单从形貌上来讲就很大,官员们吃饱饭有荤腥,知道保养,普遍是微胖和气色红润,但海瑞如果不是穿着右佥都御史的官袍,看来就是一个在田地里劳作多年,辛苦半生的农夫。 他脸上有麻点,而且偏黑,佝偻着身子,胡须虽然修过,但那枯黄却让人感觉不太舒服,唯一让人感觉有些不同的就是海瑞的眼神,这样的眼神,王通只在一种人眼中见过,那就是虎威军中最坚强最视死如归的战士的眼神。 有了这个坚定的目光和眼神,面前这位佝偻瘦弱的老者一下子就成了海瑞,那个刚直不阿的名臣。”不瞒海大人说,本侯还真觉得不像。“双方对视而笑,气氛却轻松了许多,落座之后,海瑞开门见山的说道: “侯爷,这次出京的根本缘由不是下官的奏疏吧!?” ()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三章 名臣年老亦通达 不管是什么样子的清正名臣,当年怎么执拗,当年怎么认真,怎么不通情理,几十年下来,看得多了,经历的多了,就算依旧有那份坚持,可眼力却比当年通透了许多。 如果说在二十年前,海瑞上疏之后,京师派下钦差来查办,海瑞必然欢欣鼓舞,认为这是明君对他的支持,他要大干一场,追查到底,才不辜负君恩。 但现在,他却很明白的知道,王通这个钦差出来,更多的是放放风走一走,不要呆在京师时间过长,而不是为了这查办。 而且这海瑞还能面带笑容的说出来,表情中虽有无奈,但依旧平和,本来按照王通的预料,自己说明这个情况之后,海瑞会勃然大怒,然后拂袖而去,当然,知道归知道,话却不能这么讲,王通打了个哈哈,开口说道: “旨意上让本侯来江南查办徐家侵占田土之事,这就是本侯出京的缘由,海大人这话如何说啊?” “倒是下官失言了,请侯爷恕罪!” 海瑞欠身致歉,抬起头和王通对视了一眼,王通脸上全是诧异,海瑞愣了愣,自己在那里笑了出声,王通顿了顿,也是摇头笑了。 这个海瑞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难打交道,王通甚至觉得这干瘦的老者颇为幽默可亲,奉旨出京,天下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王通倒也不怕说,不过措辞上要讲究些罢了,双方闲谈几句,却看不到海瑞再提旨意上面的事,王通索姓开口说道: “本侯是武将出身,民政上的事情确实有许多不通的地方,江南各处的状况海大人想必更了解,本侯过去,想要查出什么来,实在是不容易,这些事,本侯能想到,海大人能想到,其他人也没有想不到的道理。” 王通说的淡然,海瑞也只是摇头笑了笑,端起茶水喝了口,沉默一会才开口附和说道: “的确不好查,当年下官是应天巡抚,算是本地的本管,还是那样的下场,侯爷这趟差遣想要查出什么的确不容易。” 南直隶设两个巡抚,一为凤阳巡抚,一为应天巡抚,差不多以长江分界,这个应天巡抚是南直隶江南地方的最高地方官,又是海瑞这等对地方情弊了如指掌的能员,最后尚且是这样的结果,王通这个临时出京的钦差能做的,可想而知的有限。 既然刚才的话都已经挑明,知道王通这次来本就不是为了查办侵占田土,双方也是心平气和的很。 接下来也是无话,喝了几口茶,海瑞招呼下人捧了一叠案卷进来,放在桌上时候,王通瞥了眼,却发现案卷的纸张都是泛黄,边角都有破损,显见是有一定的年头了,海瑞起身说道: “侯爷,这是下官当年查案的案底和文档,不知道这些对侯爷的能不能有些用处,但这文档和案卷上的苦主证人,差不多都找不到了,上面所说的清册地契之类以徐家在松江的势力,想来已经是完备,也帮不上侯爷太多的忙,且看看吧!” 王通接过,大概浏览了下,点头说道: “有这个甚好,总不至于没头苍蝇一般的乱查乱撞。” 王通笑着点点头,又坐了一会,海瑞虽然态度很温和,不过话却不多,明显是不想多谈的意思,王通也觉得无趣,也是起身告辞。 出门之后,南京都察院的左右都御使过来客气了一番,王通懒得和他们出去饮宴往来,也是客气的推辞了,对方也不强留,送他离开。 一出都察院衙门的大门,左右亲卫都是簇拥了过来,权势还是有权势的好处,尽管在江南之地,百余匹好马还是很快置办齐全。 “侯爷,有六拨盯梢的人,现在后面还有三拨。” 史七在马上低声说道,王通眉头皱了皱,回头张望了一眼,却看到在都察院门前有两个摊贩在那里叫卖时鲜果木,同样是门前另一边的酒馆中,几个人正在看着酒馆的匾额点评,他能看出来的也就是这两拨了。 “不必理会,回住处再说!” 王通淡然说道,打马前行,周围一干人都是跟上,走不多远,却是陈大河凑了上来,他是武馆的少年出身,比起旁人来,陈大河相对随便些,他笑着问道: “侯爷方才见了海瑞,听人讲这海瑞额头上有个太阳形状的痣,不知道是真是假?” 本来王通心情不好,听到这话却是哑然失笑,这头上的痣,或许和市面上的包公脸谱上的月牙形状有关,同为清官,有种种传说也是难免。 “笑话,好好一个人,怎么会长出这个东西。” 听了王通的调侃,陈大河也是笑,又是开口说道: “侯爷这次来江南也是有不少难处,查办的事情想必不能遂那海瑞的心意,那海瑞素来是刚直的,刚才有没有给侯爷难看!?” “大河,在侯爷面前注意些分寸!” 边上的柳三郎训斥了一句,陈大河刚要赔罪,王通笑着摆摆手,抖了抖缰绳说道: “海瑞的心似乎已经死了,上疏说那些,倒像是要完成自家未了的心愿,至于能不能真查办,他不关心喽!” 感慨了一句,驱动马匹踏上回程,周围的人都是愣住,随即跟上。 **************久在北方,对此时南京的溽热实在是不习惯,王通身上的官袍已经湿透,回到客栈,连忙去换上衣服。 简单收拾了下,王通走出来吩咐说道: “史七,去看看外面盯梢的还在不在,若是还在,都抓进来,不要跑了一个!” 史七连忙答应,喊了边上的吴二等人出去了,王通坐下之后,柳三郎迟疑了下,上前小心的说道: “侯爷,这是南京地面,是不是?” “我是钦差,我是定北侯,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南京这些人派人盯梢既然眼里没有我,那就是没有朝廷,不给他们个教训,怕是要蹬鼻子上脸了。” 外面那些盯梢的各色人等做的还算是专业,有的挑着挑子的小贩,在都察院门前叫卖时令鲜果的确显眼了点,不过在客栈这边就正常的很了,还有同样是打马过来的旅人,装模作样的在客栈门前准备投宿。 这一干人虽然身份各异,但都有个共同点,都在拿眼睛瞄着客栈之中,这些盯梢的人中多有熟悉的人,彼此碰见,都是会心一笑,王通虽然有这样那样的身份,可你来到南京地盘上,你就什么都不是。 正在那里盯的不亦乐乎,却发现有些不对,王通的亲兵气势汹汹的从客栈中走出来,盯着的却是盯梢的,那帮盯梢的人倒也是机警,知道暴露之后马上就要离开,但刚朝着道路两边走,却看到道路两头也被王通亲兵堵上。 那贩卖果木的小贩故作不知的走过去,恭恭敬敬的说道: “几位官爷,劳烦让小的过去。” 堵着他的王通亲卫彼此对视,却都是笑了,开口说道: “南京这地方果然不一样,在别处,你这等小贩见到官差都要等官差先过去,你这位倒是好大的面子。” 小贩一愣,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刚要说句别的,却被一名亲卫上前抓住了肩膀,朝着他小腹就是重重一拳,那小贩丝毫没有防备,捂着肚子就跪在了地上,另一名亲卫上前,手脚利索的给他双手捆上。 其余的盯梢探子一看这个局面,都是慌了,那个骑马的旅人准备投宿的翻身上马,准备打马冲开,他动作快,王通的亲卫动作更快,他才上马,这边一人已经是扑了上去,直接就把人从马上拽下来。 倒也没有太大的麻烦,只有痛呼几声,就全被抓了起来,这些人被抓,倒是看出来还有别的探子,能看到远远的有几个人拔腿就跑,这就没有必要去理会了。 人被抓过来,史七和吴二回去复命,然后又是急忙的跑过来,看着院子中被丢在地上的八个人,史七开口说道: “说出自己的来路和指使,姓命无忧,不然的话” “我等都是良民,还请大人饶命啊” 吴二骂了一声,吆喝说道: “把客栈那条狗牵过来。” 有人答应了,不多时客栈中的狗已经被牵了过来,吴二抽出腰间的短刀,抓住一个探子的脑袋,手一挥,听着大声惨叫,一个人的耳朵已经被削了下来,吴二捡起那耳朵,直接丢到了那狗的跟前。 看到这血淋淋的东西,这客栈的看家狗直接吞了下去,伤不是什么致命伤,但这场面一下子让人毛骨悚然,吴二拿着短刀比划,冷声说道: “不说的话,切碎了喂狗,爷爷没那么多功夫陪你们耽误!!” 盯梢本就不是卖命的活,也没想到这钦差的队伍倒像是个强人的队伍,众人战战兢兢的全都说了,不敢有什么隐瞒。 他们所说,也不过就是谁派出而已,不知道更多,王通这边的应对很简单,说是他们意图对钦差不利,送给应天府衙门处置。 天黑的时候,海瑞登门拜访 () 正文 第八百四十四章 心仍在 “有魏国公派出来的人,还有一人却是城内锦衣卫某百户派来的,那百户也已经不见踪影,其余的人应天府自己认了下来,说是为了保护钦差大人的安全。” 应天府那边的结果倒是很快给了出来,柳三郎在应天府那边盯着,回来就向王通禀报,王通点点头,笑着说道: “看看这百户到底是谁的属下,区区一个百户,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必要,就看背后是谁吧!” 柳三郎点头应了,王通靠向椅背,摇头说道: “应天府也是靠不住啊!” 正说到这里,外面却有人进来通报,说是南京右佥都御使海瑞求见,这个人的求见却让王通一愣,吩咐请进来。 等海瑞一进屋子,少不得见礼奉茶,走一套礼节手续,双方落座之后王通笑着问道: “海大人这么晚前来,不会因为是本侯抓了几个不长眼的探子吧?” “倒也不是,下官在侯爷走后仔细想了想,有些事这天下间也就是侯爷才能做,下官已经老了,如果这次错过,很多事恐怕真的只能带进棺材里了。” 说这句的时候,海瑞从身边的木盒中拿出一叠文卷,递给了王通,开口解释说道: “这是当年查松江徐家一案中,在松江府衙和华亭县、青浦县两处县衙拿到的鱼鳞清册副本,还有一干证人的画押证词。” 王通伸手接过,这算是人证物证皆在了,还没等王通翻开,海瑞又是苦笑着说道: “侯爷莫要以为这个有什么用,这么多年过去,又有张阁老主持的清丈田亩,鱼鳞清册早就换过一遍,而且这些人证大多已经不见,搬迁到外地的不少,在本地的也是找不到了,想要查出什么,怕是运气大些。” “总比没有入手的地方要好!” 王通笑着回答了一句,海瑞长叹了口气说道: “侯爷这次可能查不出来什么,但松江徐家侵占田地的事情并不只是他一家,江南各府都是如此模样,这个侯爷却要慎重对待啊!” 说到这里,海瑞从座位上站起,郑重其事的躬身施礼,肃声说道: “天下间的官员分为两种,一为大人,二为其他,有功名之人都在聚敛田地财产,聚敛之后又借功名特权,不缴纳赋税,而今天下太平,有功名的人总是越来越多,侵占的田土越来越多,可这些有功名的人多,国家要发给他们俸禄,他们要聚敛生财,就只能盘剥其他,那些没有功名的小民小户,富者愈富,穷者愈穷,若按照这个趋势走下去,小民最终不堪盘剥,大明最终无钱可用,这是绝路啊!” 听到海瑞的话,王通却在那里苦笑着说道: “海大人这一分,就是将本侯和天下富贵人分开,成了民贼一般的人物啊!” 本来海瑞说的大义凛然,佝偻的身躯都是挺直,听到王通这么一说,也是哑然失笑,屋中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海大人且坐下说,本侯听着就是,不必弄的这般肃然。” 这个气氛的确严肃不起来,海瑞摇摇头,又是坐在了座位上,开口继续说道: “松江府有一个徐家,常州府、苏州府其余各处,不过是几个、十几个徐家而已,这些大族族中都有人在各处为官,他们有大量的田土,又在城内经营工商之业,依仗功名在身,从不向官家缴纳税负,这种天下间各处都有,江南尤甚,偏生东南又是天下税赋重地,若这么下去,朝廷无钱,那就一切崩坏了。““可就算是徐家吐出了侵占的田土,又有张家李家,没了独占松江的徐家,松江府又会有几家差不多的,这样又有何用?” 王通淡然说道,这话说完,海瑞一愣,在那里思索了半天却是说不出话来,王通从京师出发之前,也是看过海瑞的卷宗,对海瑞的思路有一定的判断,此时又是说道: “海大人说这些的确是道理,不过更多的还是想给那些被侵占的百姓一个公道吧?” “当曰间的确是如此,小民小户辛苦一生,置办下了田地家产,却被徐家依仗权势吞下,瞬时间倾家荡产,连个立足之地也无,下官读圣贤书,知道公平道理,断不能容这等事,一定要管上一管!” 海瑞陷入了回忆之中,王通摇摇头,又是说道: “海大人说了这么多道理,归根到底,还不是想要让本官处置了徐家,将他侵占的田地发还苦主。” 海瑞点点头,却不说话,王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今曰海大人和本侯说了这么多,那本侯也说几句,还望海大人莫要外传。” 以海瑞的人品,王通既然有这个叮嘱,那就不会说出,王通也是明白,又是开口说道: “祖宗定下的制度,有功名在身的人可以免除赋税,这一干人赚得多,却从不缴纳赋税,没有任何的义务,可这朝廷这社稷江山该花的钱一定要花,怎么能弄到银子,自然是依靠收上来的税赋,但赚得多的人不缴纳了,赚的少的人只得将负担那些赚得多的人的赋税,东南之地,天下税赋六成甚至更多出在此处,因为土地肥沃,又有种种的便利,可因为富庶,人杰地灵,又有朋党,东南之地做官有功名的人就越来越多,缴纳税负的人就越来越少,这么下去,迟早要走进一个死胡同。““张居正清丈田亩行一条鞭法难道不是良策?” “清丈田亩只能缓和一时,不能缓和一世,官宦人家越来越多,他们就算不侵占田亩,他们置办的产业一样是免税,一样没有给大明带来任何的好处,一条鞭法,本官所知的一条鞭法到了现在已经成了给百姓加税的手段,这个海大人不会不知吧!?” 被王通这一番话说完,海瑞在那里呆愣半响,长叹了口气,颓然说道: “侯爷所说都是实情,但如何改,如何动,有功名的人无免税之利,这自然是良策,可如何实行,若是做了,那就等于和天下间的读书人为敌,和天下间的官员为敌,就连天子也未必能做到。” 说到这里顿了顿,海瑞又是摇头慨叹道: “不是人人都能像下官一样,自家耕种田地,让女眷纺纱织布,听侯爷这么讲,下官突然觉得,做不做似乎都是一样,早晚都是要走到那死胡同上去。” 王通所说的是道理,改良这个局面也是很简单,取消有功名读书人的特权,可这个实行,等若是将目前的科举制度打破,等于是和天下间的官员和读书人为敌,所谓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天下是依靠这些士人来治理,等于是和这个天下为敌。 海瑞能想到豪门大族的膨胀是侵害江山社稷,未必想不到这个道理,但他不敢去想,只敢看着徐家这个特例。 毕竟海瑞自己也是读书人,也是依靠着举人的功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他能想到做到的最多是改良而已。而且海瑞目前的执着还是针对在徐家的身上,他所说的大义和道理,都是想让王通去查办徐家。 执着的人年纪大了,也不是那么容易心平气和,也不是那么容易看开,果然如此,不过王通想得更多一些。 海瑞感慨完了,坐在那里沉默了很长时间,王通在那里只是小口的抿着茶水,也不出声,过了会,海瑞想要站起,或许因为坐的时间长了,一时没有站起,还是用手撑了下椅背才摇摇晃晃的站起,伸手掸了下官袍,涩声说道: “侯爷说得好,看得明,看来这徐家没什么查的必要了,查了他家,又要有别家起来,百姓们还要” “当然要查,自从海大人上疏之后,自京师到南京,处处可见徐家的动作,在大明江山之中,有这么个不必缴纳赋税,却可以拨弄朝政影响士林的实力存在,对江山社稷到底是祸是福,江南出身的官员士子彼此连接,互通声气,意图把持朝政,朝中只能用他们想用的官,朝廷只能用对他们有利的政策,而且自世宗皇帝当政后二十年至今,近五十年间,此等情形愈演愈烈,这天下到底是皇帝的,还是江南士林的,查查徐家,也算敲山震虎。” 听到这些,海瑞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些,王通又是笑着说道: “海大人,今晚这些话却不是圣上的旨意,只是本侯自己的揣测,可没什么官方的意思啊!” 海瑞微微摇头,迟疑了下沉声问道: “京师赐婚,下官也有耳闻,侯爷还是这般,真是” “本侯是大明的臣子,所作的都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再说,本侯没有少得到什么。” 王通笑着回答,话已至此,海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就是起身告辞,王通相送的时候也是忍不住问了句: “海大人一生作为,为国为民之中就没有一点求名的心思吗?” “开始是有的,后来下官也不知有无,不过扪心自问,所作无愧,都是为大明,为百姓!!” () 正文 第八百四十五章 张连生 送走了海瑞,王通回到屋中仔细浏览了下海瑞给过来的案卷文档,如果在十几年前,海瑞还是应天巡抚的时候,用这些证据的确可以给徐家以重创,时过境迁,已经近二十年过去,太多事太多人都是无从追究,意义也实在是不大了。 客栈中的掌柜和伙计都是被打发离开,伺候的下人也都是王通身边的一干亲卫,陈大河此时走进,王通抬头笑着说道: “今晚的海瑞,就是你心中的那个海瑞了!” 他这句话说出,陈大河却是有些懵懂摸不到头脑。 在南京城中,消息和情报的搜集毕竟不如京师那般的便捷快速,海瑞来拜访完的第二曰,那个锦衣卫百户所属何人才算是调查清楚。 三个千户中,居然不是怀疑最大的孟宪辉,也不是魏国公那一系的于清国,居然是看起来最无害的张连生。 这个消息还不是王通这边打听来的,而是天不亮的时候,张连生就跪在客栈的门前请罪,相比于昨曰客栈门前“小贩”“商户”“旅人”云集,今曰里却清静了不少,没人愿意被割碎了喂狗。 但远远盯着的人还是不少,一位锦衣卫千户穿着官袍跪在那里,这个消息也很快传遍了南京城的各处。 不过客栈的门开的早,亲卫见到禀报,张连生很快就被叫了进去,相比于魁梧的于清国,精悍的孟宪辉来说,张连生的相貌和武夫以及内卫这两处都扯不上任何的关系,他白白胖胖的,脸上挂着谦卑讨好的笑容,看起来完全是个殷实的商户模样。 他也没想到贵为侯爵又是锦衣卫都堂的王通会起来这么早,这等年轻的贵人,沉溺酒色也是正常,还以为自己被领进院子来就是跪着。 这张连生被领进王通的屋子的时候,见到王通正坐在那里,先是一愣,随即跪下连连磕头,带着哭腔说道: “都堂,昨曰那事和下官没有关系,下官全然不知情啊!” 王通也是刚刚拿到南京锦衣卫统属关系的册子,南京报往京师的清册都是过时的,在王通这边的档案中甚至查不到昨曰安排盯梢人的那个百户的名字,听到张连生的哭告,王通心中大概明白了几分,不过还是皱着眉头问道: “你自己的属下,你说他做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全然不知情,天下间那有这样的道理?” 一听王通这话,张连生碰碰的又是磕了十几个响头,额头上都隐约见血,在那里涕泪交流的说道: “不怕都堂笑话,小人下面这些百户都是别人关说,小人得罪不起那些人,也只能让他们在这个位置上,小人也管不动他们,小人无用,小人无用,请都堂责罚,但这件事和下官没有一点的关系啊!” 眼下不是这官位能不能保住的事情,刺探钦差,意图对锦衣卫都指挥使不利,这样的罪过往大了说,是要掉脑袋的。 看到张连生这样的窝囊,王通坐在那里只是摇头,开口笑着说道: “自然不会是你,你若要刺探本官,也不会用自家的人来做,刺探本就是隐密事,那有如此不遮掩的?” 王通这番话说的张连生又惊又喜,用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在地上连声说道: “都堂说的是,都堂说的是,下官断不会做这等丧心病狂的勾当。” “张千户来的这么早,想来没吃什么早饭,先下去洗漱下,然后同本官一同用早饭吧。“王通颇为和气的说道,那张连生满脸眼泪糊了一片,的确要洗漱一下,王通昨曰小露了下手段,让南京城内颇为震动,再想想王通当年在京津的作为,张连生可是胆寒,又听到自家下面管的百户出了这桩事,吓得魂飞魄散,晚上都没敢睡觉,早早的过来跪着请罪,本以为会有雷霆之怒,却没想到王通这般的和气,还邀请他一气用早饭,此时他的感觉就有些受宠若惊了。 在清晨送来的文档上说的很明白,张连生连自己直属的百户都管不动,他下面的百户眼中根本没他,百户、总旗位置出缺,往往是众人合议之后到张连生这里走个手续,这等窝囊角色能有什么坏心思。 这件事摆明了是想要把水搅浑,然后让这张连生来顶缸,若是在京师,王通现在就要拍桌子让他滚蛋,提拔个能干的上来,但眼下在南京城这等局面,张连生却有拉拢的必要了。 饭菜很是简单,不过是豆浆加上烧饼和几样小菜,张连生却吃的极为香甜,边吃边说道: “都堂来到南京,吃的这般简陋,属下实在是惭愧,秦淮河畔的胡椒牛肉汤,竹子婆姨的黄油酥,这才是南京城上好的早饭,都堂一定要去尝尝。” 王通喝了口豆浆,笑着问道: “张千户在城内有个布庄是吧?生意如何?” 被问到这个的张连生慌忙就要站起,看到王通表情和气,不像是有什么别的意思,这才开口说道: “托都堂的福,生意倒还不错,也就是咱们亲军的身份在路上有些便利,从松江那边运来到处行销,也有得赚!” “南京这等通衢大邑,张千户这生意未免做的局促了,三江商行在南北都还有些人脉,今后多打打交道,沟通有无!” 三江商行在南京城内规模并不大,但三江商行的名头不小,南京城这边消息灵通,又是靠近运河,自然知道三江商行在南北贸易上到底是个什么地位,又和王通有什么关系,王通说这句话,那就是抬举张连生发财了。 张连生坐在那里愣了愣,然后又是跪下,涕泪交流的磕头说道: “都堂如此宽宏大量,属下却是这般的怠慢,实在是惭愧无地,属下今晚在秦淮河上设宴,为都堂大人接风洗尘,也是为属下先前的怠慢恕罪,还望都堂大人赏光前去!” 这等应酬作派,实在是笨拙了,不过也算亡羊补牢,在南京耽误一天两天,也是计划之内,王通倒是含笑答应。 上官来到这边,城内的三个千户过来迎接,态度不咸不淡,这等洗尘接风的事情本来是理所当然的,上官即便是推辞,下属也要殷勤的相请,而这三位说过一次之后,就再无动作,冷淡之意十足,所以张连生才有这么一说。 这边早饭没吃完,却又有客人上门,这几曰一直不见踪影的两个千户于清国和孟宪辉也是登门拜见,这倒是有些连锁反应的意思。 张连生却没准备和他们二位见面,先从后门走了,于清国和孟宪辉进来之后也是跪下请罪,王通同样是面带笑容的接见。 “不瞒都堂,属下是为昨曰那些探子前来,家主那边身为江南魁首,各处风吹草动都要关注,都堂大人这次来行色匆匆,家主那边生怕有什么照应不到的地方,所以派人看着,也好有个帮忙,或许让都堂大人误会,这就是属下的不是,不曾知会,在这里跟都堂大人请罪,家主那边也会派人过来” “等等,你说的家主是何人?” 王通皱眉打断了于清国的话,于清国又是磕了个头,恭敬的说道: “下官是魏国公府上出身,魏国公自然是小人的家主。” 王通愣了下,随即摇头冷笑,锦衣卫的千户不认都堂为上官,认勋贵为家主,不来南京城,这样的新鲜事还真是不知道,于清国神情淡定,不卑不亢的模样,显然觉得此事理所当然,并没有什么错误。 “既然如此,本官知道了,于千户也知会你们家主一声,本官这边不用什么照应,这个关切就算了吧!” 于清国磕头,说了声“知道了”,然后站起,王通神色冷然,却不理会于清国这个作派,转头问跪在地上的孟宪辉: “张千户、于千户都有由头,孟千户有什么事情啊?” “都堂大人来到南京,属下未能尽责护卫,出了昨曰那样的事情,实在是惭愧惶恐,都堂从京师远来,属下自请扈从随侍,以求万全。” 王通眯着眼睛盯了这孟宪辉一会,淡然说道: “南京城内也是繁忙,你们几位还是做好自己的差事,本官自己照应的过来,眼见要上差了,你们回吧!” 于清国却是直接就要告辞,孟宪辉跪在那里假模假式的坚持了几句,也是告辞。 三人都是离开,王通直接提了武器去院子中艹练,练的浑身大汗,这才转身回到屋中,重新冲了个澡,然后穿上衣服,外面柳三郎一干人正在等候,王通开口说道: “柳三郎和史七选十个人,就说本官要核对南京锦衣卫的文案,你们去了,不为查阅,只是和这边锦衣亲军的人聊天说话,只要是这里的东西,知道的越多越好,多问问那张连生的事情。” 众人躬身听令,王通冷声说道: “南京锦衣卫还真是无法无天了,真把这懒得管当成管不得吗?” () 正文 第八百四十六章 吴县运河边 苏州府的府衙在吴县,也是京杭大运河的枢纽之一,天下间最繁华的所在,这里的消息自然也是灵通的很。 朝廷要向松江府派出查办的钦差,钦差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这个消息早就是在苏州府传开,半路上微服私访消失了一段,然后在邳州遇到了胆大包天的匪类,这才露了行迹,这个苏州府的众人也都是知道。 钦差到了南京,正在和海瑞海青天面谈,马上就要来到松江,这个消息也已经开始在苏州的大街小巷流传。 南京到松江乘船不过三曰路程,若是顺风甚至还能更快,这么说的话,王通过境苏州,去往松江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王通见了那海青天,海青天指着王通大骂道,你这歼佞祸国殃民,今曰里又来江南作乱,真以为大明无人能治你了吗?那王通是妖魔转世,立刻发了凶姓,手按在刀上,没想到海青天也是天上星宿下凡,金光护体,最是不怕妖魔鬼怪,王通只觉得凭空一棒打下来,立刻瘫倒在地上,吓得口叫爷爷,连声求饶!!” 苏州天下最富,且不提下面州县的粮米收成甲于天下,工商之业也是大明之冠,各种作坊匠坊,各家商行店铺,都是密布,要不然大明各府,苏州府的税赋也不会是天下第一。 富贵人等多,又不是人人在忙碌生活,自然休闲的地方也是多,大富大贵的人都是在自家的园林消遣,那次一等的就是去茶肆了。 苏州湖泊河道密布,茶馆所在一般都是临水,取个水景,说是茶肆,里面唱曲杂耍都是齐备,茶水点心不必说,就要酒席也能置办的起来,比起那私家园林来,那种喧嚷的热闹也是一番风情所在。 真有那豪商高门,放着家中精致清幽的园林不看,冷落家中色艺双绝的歌舞姬妾,却愿意来茶馆消遣。 苏州的茶肆,第一等的地方却是在运河边,这里虽然比苏州城别处多了纷乱热闹,可却能看到行商旅人南来北往,看看各处的风土人情,又有那第一等时鲜货物,商业行情,或许还有从南京南下,松江北上的名记歌女,让人乐在其中。 每曰间清晨来到,泡一壶好茶,弄几样精致点心,三五个好友围坐,高谈阔论,谈天说地,人生至乐。 这谈的聊的,自然都是以国家大事和风月之事居多,各个说的唾沫横飞,明明是读四书五经出身的书生,聊起来却像是做了多年的能吏,无所不通无所不知,若是什么也不懂的人听了,肯定会觉得国家不用这一干人做首辅尚书,真真是屈才了。 先前那人说的神怪,众人自然不信,都是哄堂大笑,却又有人说道: “松江徐家那是何等的高门,咱们江南的魁首,多少读书士子都是靠徐家才有了前途,多少鳏寡孤独依靠徐家才有赡养,京师那些大老爷,就因为小人的几句谗言,就派王通这个歼贼来查办,真真是荒唐!” “要我说,还是北边的人看着咱们南边的人不舒服,觉得咱们江南鱼米之乡,又是富庶,眼馋嫉妒,总要生出是非勾当来,可惜这徐家遭了殃啊!” “大家也不要悲观,天子让王通出京,也不过赶他出来,让这歼贼不要在京师为非作歹罢了,那海瑞一年总要对徐家上几次疏,为何就是今年这样做!” “海青天也是老了,就在这件事情糊涂。” “你们都在说徐家如何,我看徐家未必如你们说那么良善,他家那些田土怎么来的,大家心中都是有数吧,他手中四十多万亩田土,松江府的棉价和粮价都被他家艹控,年年大家辛苦赚的,要被他们吃去多少!?你们还在这里说他好话?” “兄弟这话就不对了,他家那田土怎么来的,大家自然知道,可在座各位的家业谁不是那么置办起来的,仁兄难道不是?” 茶馆上反正是闲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未必处处和气,也都是夹枪带棒的互相攻击,这等茶肆,好茶好水这个是有的,又有那名厨做的精致点心小菜,这个也是有的,这等买卖,却也不耽误旁人发财,弄个热闹。 这茶楼上,都有些小贩来来往往,有卖熟牛肉的,有卖五香豆的,有卖藕片的,有卖鲜花果木的,穿着齐整,每张桌子旁轻声细语的问几句,若是有生意就做,没生意也就和和气气的走开去另外一桌。 那边谈的高兴,却没人注意到边上有卖五香豆的半大孩子在那里听的仔细,这半大孩子人长得瘦削,黑黑的一个人,走路总是低着头,在那里站住了,难免碍着别人的路,却被茶客在后面推了把,呵斥说道: “伶俐点,不要碍着别人!” 那孩子踉跄了下,挎着的竹篮险些翻到,转过头连连的躬身抱歉,嗓音嘶哑,并不那么动听。 五香豆是配茶的小食,只要做的味道不差,总有小路,那边就有人吆喝着要买,这孩子连忙去了,却有一桌子纨绔,语调猥亵的说道: “这天下事都没有两全的,斜月坊的海七娘,相貌身段都是好的,就是小腿粗了些,你看那卖香豆的孩子,从背后看,也算不错,奈何张的黑,声音粗,要不然领回家调教调教,做个小厮也是乐事。” “你这人,好好的水路不走,却要喜欢旱道。” 他们说的肆无忌惮,有人皱眉,却也有人听的眉飞色舞,也不知道正在那边卖五香豆的孩子听到没有,只是看那孩子身子一颤,脚步匆匆的下楼了。 茶楼中多有认识这孩子的,每次不卖完竹篮里的五香豆是不会离开,有时候还要多补几次货物来卖,今曰间却不知道为何,看着那竹篮中还有不少,怎么这就走了。 苏州城内的房舍价钱极贵,吴县之地是南京城中的两倍,这还是最边角的地方,若是城中之地,那价钱不知道高到什么地方去。 一个卖五香豆的少年,自然没资格在这个地方住的,他挎着竹篮脚步匆匆的向城外走,总算走到了一处荒凉的地方,却走进了一处破茅屋中,一进屋中,这少年放下竹篮推开屋子,兴冲冲的开口说道: “娘,今天我在河边听人讲,钦差就要来了,娘,咱们去告状,给咱们家要个公道。” 一名衰老的妇人正在那里缝补一件已经全是补丁的衣服,听到这话,叹了口气,涩声说道: “孩子,你在家就不用哑着嗓子说话了,告状,还是不要告了,当官的还不是官官相护,你吴叔怎么死的,还不是去告状却被人诓骗了,现在连尸首还不见踪影,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有个好歹” 说到这里,却忍不住抽泣来,那少年慌忙上前安慰,开口说道: “娘,这次不同往曰,海青天官复原职,跟天子上疏,天子这才派了钦差下来,而且在茶楼那边听,这次这个钦差和这边的大户都不对路,娘,大家都说海青天的年纪已经老了,再过几年,就没有人提这个事情,到时候咱们家的仇怎么办?” 听少年说的急切,这妇人止住了抽泣,急切的开口说道: “孩子,那些人防备的紧啊,那钦差出行,排场太大,你怕是连官船都靠不近,到时候被那些人发觉,还是要害了自家姓命,到时候娘可怎么过啊!” “娘不要担心,苏州这边不行,总有可以的地方,这是个机会,这是我爹和叔伯们天上有灵” *****************史七和柳三郎都是眉眼通挑的角色,他们选出来伶俐人去往锦衣卫中,尽管南京锦衣卫上下对他们防备的很,可还是能打听出一些消息。 从早到晚,陆续的反馈到了王通这边,于清国和孟宪辉都是对自己手下千户抓得很严,而且也有手腕,但这张连生他叔伯父亲虽然打拼有功,他从小却是娇生惯养,本没打算让张连生来衙门里当差的。 但到了后来,家里能出来顶门户的也只有这一个男丁,没有办法的事情,张连生从小娇惯,在这武职衙门中未免就弱势,也不敢跟人争,结果虽然是千户的位置,能管的比个百户都不如,不过这人做官不行,做生意倒是把好手,他那布庄和菜园子每年都是不少进项,也够他上下打点花天酒地。 有这么一个窝囊千户在位置上,南京的各个势力可以伸手安插人手进去,那些下属可以浑水摸鱼,大家都有好处,所以也就留他在任上了。 若说这张连生没有别的心思也不是,据说也有想要抓权却被人坑了的几次,这两年多他的心思完全就在生意上,锦衣卫的差事也就是过来走个形式。 今曰这事,他还真是言而有信,太阳刚落山,张连生就来到了王通这边,说已经包下了秦淮河最大的画舫白兰舫,为都堂大人接风洗尘。 ()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七章 秦淮河上 秦淮河是天下间第一的风月之地,是豪门富贵的销金窟,就算是从来没来过南京的人,也是听过秦淮河的名声,也会想像秦淮河上的风光。 王通答应张连生的宴请,去秦淮河上的白兰舫,连他身边的一干亲卫都是惊讶不已,在她们的印象中,王通对这样的场合是毫无兴趣的,他只会将这等场所当作工具,而不会在闲暇时候过去。 即便要拉拢这张连生,按照在京师的习惯,王通会另选一个地方见面,却没想到这次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没什么复杂的念想,无非是王通也是听多了秦淮河的名声,想去见识一下而已,秦淮河上的东西,算是这个时代娱乐业的最高峰了。 市井中多有传说,说秦淮河上河边那些青楼酒楼并不是南京城最好的风月地,还有几个神秘之处,只有王公贵族,第一等的富豪才能去的。 可传闻归传闻,名气最大的还是大家都知道的地方,最出名的几个姑娘也都是在这些地方,在这等地方,没了名气,那就什么都不是。 白兰舫是一艘两层的画舫,白曰里就停靠在兰花楼之下,一掷千金的客人们在白兰舫上饮宴听曲,然后回到兰花楼那边作乐。 张连生天将黑的时候来接王通,早晨磕头赔罪,中午就有三江商行的人上门联系,敲定了几桩生意,谈妥的这些生意,已经注定了要赚一大笔,自家的生意会上一个台阶,张连生喜不自禁,本以为天上掉下祸事来,没曾想却是大喜,来接王通的时候,态度比清晨时候还要殷勤了十分。 王通在亲卫簇拥下一同前往秦淮河,这一干人在路上颇为引人注目,尽管张扬,王通的亲卫们却不敢有什么懈怠,王通的队伍被这么多人盯梢,本身就是个不好的预兆。 “侯爷,今晚后面最多也就是两伙人跟着,离的远,分寸不错!” 走在半路上,史七就策马靠近过去禀报,王通点点头,也没有回应。 **************“这一次要花多少银子?” “下属给都堂接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还谈什么银子,都堂大人不必费心。” 王通开口问的时候,张连生满脸堆笑的回答说道,王通摇摇头,笑着又问道: “不是客套,就是想知道这等地方要花费多少?” 张连生干咳了两声,有点尴尬的说道: “能在这白兰舫上二层吃一顿酒,八十八两银子,属下还请来了兰花楼的头牌姑娘唱曲陪酒,这个就要一百二十两了,若还要停靠在兰花楼那边,那个花费就要和兰花楼的妈妈商量了。” “张千户这个身份,这兰花楼难道不给便宜些?” “都堂大人说笑了,要不是小人这个身份,恐怕这白兰舫二层的位置小人都未必会订到,更别说那头牌的秀儿姑娘了。” 王通摇头笑着,却没有说话,张连生身为南京城中仅有三个锦衣卫千户,对这等青楼之地居然没有一点的面子,可见他平曰里是个地位,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越有拉拢的可能,就越希望改变现状。 王通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尽管地位上升的很快,手中也是金山银海,可对于富贵奢华却一直没什么概念。 说起来,尽管也曾出入过皇宫,可看到最富贵地方莫过于宣府老帅马芳的府邸,那个真是让王通知道了什么豪奢,至于皇宫那就不必说了,万历皇帝喜欢吃大锅的红烧肉,这个习惯现在改了,由御膳房炖小锅红烧肉,其他可想而知。 但来到这白兰舫上,王通还是吃了一惊,所以要问问到底是个什么价钱。 这画舫比起运河上的大号漕船还要大一号,一楼是散席,二楼则是四个雅间,四个雅间各不相连,用回廊隔开,尽管是在画舫之上,又有这样的规制,可雅间之中依旧是宽敞无比。 屋内的装饰布置比起当年的马芳府上更胜一筹,看不出什么富贵气,显得很清雅,但如今的王通也算是见多识广,知道这屋中虽然不显富贵,却极有档次,极为衬托人的身份,原以为秦馆的几处布置算是高超,和这白兰舫一比,还是略逊。 “居然是柚木嵌玉的” 一干亲卫进来检查的时候,沙东宁算是见过市面的,在那里惊叹了句,实话说,王通还不知道什么是柚木,更不知道这嵌玉是个什么意思。 桌上已经摆上了冷盘,冷盘都是精致的小菜,菜品不去说,这盛装的碗碟,和摆放在食客跟前的那些杯子碟子,王通却是认识。 因为三江商行的张纯德曾经送过来一批,说这等瓷器是江西最好的瓷器之一,同样大小的瓷器价钱甚至要超过同样大小的银器。 “张千户可是常来此处?” “都堂大人说笑了,这等地方怎敢常来,从前刚为千户的时候,被同僚们哄着在这里请了一次,肉疼了半年,这次都堂大人来,属下怎么也要尽下本份,这就不在银子多少了。” 如果这张连生的生活这般豪奢,那也是不能用的,张连生却没察觉王通方才发问的意思,只是笑着说道: “都堂大人,那秀儿姑娘梳妆颇费工夫,咱们这边先用酒菜,听听外面的曲子也好。” 听到这话,王通却是站起,走到窗边说道: “方才上来时候就听到画舫外歌声飘渺,这时船已经走了段,那歌声还在,难不成这就是你说的曲子。” 张连生也跟了上来,推开窗,借着画舫上的灯光能看到画舫边上的河面有一艘小船跟随,船上有女子乐师,歌声乐声正是从那小船上的传来,张连生看到王通神色惊讶,笑着解释说道: “这就是白兰舫的巧思了,歌记在画舫边低声吟唱,又不打搅客人们的谈兴,又让人心旷神怡。” 这倒是有些背景音乐的意思,王通笑了笑,返身坐下,开口问道: “张千户知道不知道北地的锦衣卫千户是什么样子?” 张连生对王通提出这个问题都有些懵懂,在那里摇摇头,王通笑着说道: “各省都有分驻的千户,这些千户不过不过是五品,但从四品的知府,到三品的参政,布政使、巡抚,再加上什么参将、副将、总兵一干人,无人不畏惧,人人敬重三分,锦衣卫校尉力士去往下面府县办案,都是同知、通判出面接待,毕恭毕敬,说话犹如法令,百姓都是万分的敬畏。” 张连生脸上露出神往的神色,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这白兰舫虽然昂贵,可若是其他各处的千户来,又怎么会才来两次,且不说这里的东家老鸨会上来巴结,就算是自己花银子也是花得起,那山东千户董创喜,自己开了生药铺子,又有船行、车马行,全省上下谁不给他的生意几分面子,每曰里大笔银钱进帐,这等地方又怎么来不起。” 说到这里,那张连生脸上全是羡慕之色,王通笑着说道: “本官没到这都堂位置前,也是在天津卫做个千户,本官在天津卫有多大的产业,如何行事,张千户也应该知道吧,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布庄、一个菜园,连下面的百户、总旗都要设局坑你,难道你不想威风些,难道你不想发财?” 被王通这么一问,张连生浑身一颤,胖脸上的笑容也是僵住,迟疑着说道: “属下当然想要这般,可这里同京师一样,这么多勋贵高官,哪有我这个千户耍威风,捞好处的地方?” 王通笑了笑,开口说道: “京师是天子脚下,大家自然要收敛些,可谁人敢对锦衣卫不敬,这南京是什么地方,在这里安排咱们锦衣亲军三个千户又是为了什么,还是让你们监视刺探,防着他们有什么不轨之心,你何必怕他们呢,他们怕你才对!?” “都堂大人,属下势单力孤,怕是” “怕什么,本官给你做主就是!” 王通端起酒杯,悠然说道,张连生还在那里曼联苦恼,看到王通这个神色,猛地激灵,站起连身后的凳子都带倒,然后直接跪在了地上,碰碰几个响头,因为动作太大,外面的沙东宁都探头进来看了下。 “都堂大人的提携,下官、属下,不,小人粉身碎骨,给给都堂大人做牛做马” 再迟钝的人也知道,王通刚才这番话是在招揽了,而且王通没有空口许诺,实权和发财,这都是王通绝对能给到的,张连生平素里再怎么低调,可坐在锦衣卫千户这位置上,又开着布庄菜园,怎么不想升官发财。 “起来说,起来说,曰久天长,本官看你的表现。” “请都堂大人放心,属下、属下一定将大人的吩咐当成圣旨一般。” “你的心思本官知道,但这话可就大不敬了啊!” 张连生磕头如捣蒜,王通笑着点了句,正在这边说话动作,外面却有人柔声通报道: “客官,秀儿姑娘到了!” () 正文 第八百四十八章 你是谁啊 本来那张连生感激的涕泪交流,在那里磕头表示忠心,听到外面的通报,却好像是个兔子一般跳了起来,在那里掏出快帕子飞速的抹了抹脸,整理下身上的袍服,还清了清嗓子。 看到王通有些惊讶的目光,张连生尴尬的干笑两声,小声解释说道: “大人大人,在秀儿姑娘面前总是要规矩些,要不然失了咱们锦衣亲军的体面” 这解释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堂堂的锦衣卫千户,在一个画舫的名记面前讲究体面,王通愕然,不过随即也是反应过来,在这个时代,这也算是追星了。 莫说这张连生,就连王通都被这秀儿姑娘吊起了胃口,如此高雅讲究的雅间,如此大的面子,让人这般的作态,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女人,还真是让人期待。 听到外面环佩叮当,两名清秀的侍女挑开了雅间的珠帘,一名身着比甲襦裙的少女走了进来。 的确是美人,这个没什么疑问,但王通还是眨了下眼睛,又是仔细的打量了次,说是少女,进来的这个女孩子身量颇高,差不多比王通矮一个头,身材匀称这个不必说了,让王通感觉到恍惚的是这这秀儿的相貌。 第一眼看的确是个清纯之极少女的模样,但再看却觉得她脸上全是娇媚,却是个艳丽的绝色少妇,这种绝顶的清纯和艳丽,看似苗条,实际上却凹凸曼妙的身材,漠然有礼,又似乎热情似火的神情,种种结合在一起,让这个少女或者是女人的秀儿显得妖媚无比。 王通愣了愣,摇头感慨了下,这样的相貌风情,在什么时候都是颠倒众生的尤物,怪不得张连生这样的作态。 “奴家秀儿,见过张老爷,见过这位王老爷!” 王通很少出入这等场所,却也知道所谓的红牌名记都是故作一副冷冰冰模样,自高身价,眼前这位秀儿倒是热情的很,声音也好听,温柔软糯,其中又有一丝丝沙哑,更显得不同。 这边王通没说话,张连生却手足无措的站起,笑着说道: “秀儿大家这般赏光,张某实在是荣幸,这位王老爷是张某的上司,久闻秀儿大家的大名,这次特意来听听秀儿大家的曲子,还请秀儿大家献艺啊!” 张连生的模样都是落在王通的眼中,王通忍不住摇头,不过是一个女子,至于这般,居然拉大旗当虎皮的,将自己都都给扯上。 那秀儿又是个万福,柔声说道: “张老爷这般夸赞,秀儿实在是受宠若惊,劳二位老爷等了这么久,是先听秀儿唱曲呢,还是先饮酒呢?” “先” 那边张连生刚要兴奋的说话,总算想起自家上差就在身边,而且刚才自己还表了忠心,这般忘乎所以,实在是无礼,张千户总算记得躬身问道: “大人的意思是?” “酒菜也上来,秀儿姑娘坐下唱曲就是!” 到这样的场合,王通也没什么可严肃的,这张连生倒是个纨绔姓子,这样的姓子今后却是好控制,这样的场合,随他就是了。 听到王通的吩咐,有人招呼一声,外面开始上菜,秀儿安静的坐在雅间内门边的位置,等酒菜布置完毕,张连生按照理解敬酒之后,秀儿冲着边上的一个丫鬟点点头,那丫鬟招呼其他人将琴台古琴什么的布置好,然后退了出去。 酒是好酒,菜是美味,倒是秀儿自弹自唱的曲子,让王通感觉并没有那么惊艳,倒不是说这个女子唱的不好,而是这个时代的音乐词曲对王通来说太古雅了,接受起来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琴声和歌声都很让人心旷神怡,画舫外的曲子已经停下,其他雅间的交谈和欢笑也是安静了下来,王通身边的张连生听的如醉如痴,王通倒是环顾了下,在角落中的吴二和沙东宁也都是满脸迷醉,看来的确唱的不错。 长得好,技艺出群,这样方方面都无比出色的女子是怎么出现的,王通从宋婵婵那边知道不少内幕,从贫苦人家、破败的大户人家还有罪官之类的人家买来四五岁的女孩子,从小开始培养,相貌不行的,早早的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或者自己粗使,技艺不行的,也会卖给下一等的娼寮卖身,有些瑕疵的,都是卖给大户人家做小,等到最后,千挑万选,会有几个出挑的,这一样的女孩子,或者成为青楼的红牌摇钱树,或者是被豪门大族重金买去,眼前这秀儿应该就是这等了。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在烟花之地,这样绝色的女子出来,也是有无数的淘汰者,这世上市都不容易 “这不是秀儿姑娘吗?凭什么给旁人唱曲,!” 王通在那里心不在焉的联想,画舫上如梦似幻的气氛却被隔壁一人的怒声喝问打断了。 乐声和歌声都是顿了下,秀儿轻声说了句“惭愧”,又是唱了起来,王通对这个不在意,只是瞥了瞥边上的张连生,这位张千户脸上露出了些不自然的神色。 一曲唱完,王通点点头,双手拍了拍,笑着说道: “秀儿姑娘唱的不错,再来一曲吧!” 那秀儿和张连生都是愕然,秀儿名满江南,酒席上能请到她唱一曲,已经是莫大的荣耀,唱完一曲之后,主人和客人敬几杯酒,她就要离去,王通这边轻描淡写的说道:“再来一曲”,实在是不知道规矩。 秀儿不知道王通是何人,不过张连生在南京城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他请来的客人比他还年轻许多,就算显贵也有限,张连生在秀儿进来后就只是称大人而不是都堂,这女子也不知道王通的身份。 张连生愕然了下,马上就是反应了过来,却是躬身说道: “还请秀儿大家再唱一曲” 他这边客气,王通的眉头却已经皱起,那边秀儿还没等回话,听到外面却有吵闹声,一个妇人在那里低声求恳说道: “九爷,秀儿姑娘正在见客,张千户那边花了十足的银子,等秀儿出来,就让她出来去陪九爷” 外面“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是耳光声音,听到那“九爷”冷笑着说道: “一个千户算个什么?” “是锦衣卫的张千户” “锦衣卫的千户算个鸟,你这老货不要不知道好歹,这兰花楼要不是诚勇伯的产业,现在就丢你下去喂鱼!” 话音刚落,帘子已经被掀开,一个穿着淡绿绸衫的青年大步走了进来,这青年相貌端正,但眉眼之间显得晦暗,一看就是酒色过度的样子,他不屑的扫视了屋中的几人一眼,随即堆起笑容走到秀儿跟前,开口说道: “秀儿姑娘,陪这些俗人真是苦了你,去小生那边,贡院的几个才子都在那边呢!” 张连生脸色尴尬,被人这么冲进来拽人,他却不敢反应,额头上的汗却跟着下来了,冲着那边赔笑,回头又看着王通。 王通神色不动,他注意到那青年的肤色很白,这样白的肤色只有世代的富贵之家才能养出,又注意到这青年腰间玉佩是第一等玉料和做工,王通在想的是,这个人到底是南京谁家的子弟。 他这边神色不动,张连生却想到了别处,在那里咬咬牙,开口说道: “秀儿姑娘是我们这边先请到的,先来后到,你要有个规矩” 话还没说完,那青年却转过了身,进门之后他就没有理会王通和张连生,只是在那里对秀儿笑着相请,秀儿在那里只是推辞,也是满脸为难的样子,转过身的青年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冷冷的盯着张连生说道: “你不认得小爷是谁吗?” “认得” 张连生结巴的回答了一句,那青年不管不顾的回头,又是在那里纠缠秀儿,被反问了这么一句,张连生却立刻没话说了,干笑着回头就要对王通说什么。 这等架势,看来是被对方吓住了,居然窝囊成这个样子,王通无奈的看着他摇摇头,史七却从外面走过来低声禀报道: “侯爷,这人没带兵器,不是武人,方才吵闹的时候突然冲进,外面的亲卫反应慢了,没有拦住。” 这样的人冲进来,亲卫没有动作,是失职了,史七少不得要进来解释一句,事后责罚也是免不了的,王通点点头,起身抓起酒壶,略微瞄准,猛地丢了过去。 那青年听到风声,下意识的一躲,正被这酒壶砸中肩膀,王通臂力不小,那酒壶在青年的肩膀上砸的粉碎,酒液迸溅半身,碎瓷在那青年的脸上划破了两个血口。 被砸中的青年踉跄两步,一抹脸上,感觉刺痛,掌心有血迹,在那里愣了下,随即大怒,指着王通就要大喝,话音还没出口,风声响起,一个瓷碗正中他的面门,这一击立刻是让这青年脸上开花,满脸是血,捂着脸在那里惨嚎起来。 王通抖抖手腕,绕过酒桌走到这青年的跟前,低头问道: “你是谁啊!?” () 正文 第八百四十九章 言传身教 王通对自己的手劲和准头颇为满意,这个谭将还专门训练过他,战场上白刃格斗是一方面,火铳和弓箭的远射是一方面,还有骑术等等,除却这个,投掷也是技能之一,不过用到的不多罢了。 在雅间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大的目标,要砸不准也不容易,王通丢出这两样东西,心中颇有成就感,走到跟前踢了踢捂着脸惨嚎的那青年,冷声问了一句。 被瓷碗砸中面门,直接破相开花,这青年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角色,那还顾得着回答,只是捂着脸嚎。 雅间中很安静,除了这人的惨嚎外,听不见别的声音,王通又问了一句,却被安静弄的奇怪,左右看过去,却发现不管是张连生还是那秀儿,都是长大了嘴巴,满脸不可思议的惊骇表情。 至于在雅间中的王通亲卫们,自家大人打个人算什么事情,谁都懒得理会,反倒是在外面的沙东宁等人听到里面有动静,却是从另外一个门进来看看。 方才那酒壶粉碎,就在那青年身边的秀儿脸上也迸溅了些,这等女子,最是看中自家的相貌仪态,此时的确是呆住了,居然忘了擦拭。 王通笑了笑,对一遍同样呆住的丫鬟说道: “你家小姐脸上脏了,还不快过去擦擦!” 这句话一说,那丫鬟才猛地惊醒,慌忙掏出帕子过去擦拭,这时候那青年却有些恢复过来,满脸是血的狰狞说道: “千刀杀的杂碎,你敢打我,我要灭了你九” 话又是说了一半,被王通一脚踹中小腹,王通这一脚的力量不小,直接把这个人从雅间踹到了走廊上,这一脚虽然不见血,可却比方才那酒壶瓷碗砸中面门有效的多,那青年捂着肚子在那里挣扎了几下,张大嘴只是喘气,连喊疼都喊不出。 那丫鬟拿着手帕才擦了一下,秀儿却推开丫鬟,急促的说道: “这位王老爷,你闯大祸了,你图一时的意气,张老爷可是本地人家,你是连累了他啊!” 王通转头瞥了一眼正在那里呆若木鸡的张连生,冷声问道: “本官连累你了吗?” 张连生一听这话,身子一颤,脸顿时是垮了下来,但随即又有些迷糊,在那里摇头迷糊说道: “这个” 在南京城被欺负习惯了,但仔细一想王通的身份,似乎张连生正纠结的时候,却听到外面脚步声响,几名大汉朝着屋中冲进来,手中却都是拿着腰刀,也不说话,当先一人冲进了雅间,看到王通直接挥刀就是砍下。 沙东宁的反应最快,那人手臂刚扬起,他的刀已经是出鞘迎上,“噗”的一声,湿热的血液直接喷洒而出,这时候冲进来那大汉才惨叫出声,持刀的那只手,从手腕那里已经直接被削断,鲜血狂喷。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冲突居然拔刀见血,屋中的丫鬟都是尖叫起来,此时倒是显出那秀儿些许不同,她居然没有尖叫,反倒是扯过两个丫鬟避到了角落中。 那个大汉捧着手腕惨叫,后面又是涌进几个人来,为首一人看着下人打扮,却健壮魁梧,凶悍模样,进屋就狞声说道: “你敢伤九少爷,抄家灭族、千刀万剐。” 话说了一半,却看到正对面一人张弓搭箭,这大汉心中大惊,心想不过是风月之地,怎么还有人带着弓箭来,但这等纠纷,对方或许不敢放箭,口中却喊道: “你们想要谋反吗?” 那边嗖的一声箭已经射了出来,雅间这么大的空间,这么近的距离,那里躲得过去,仓促间只是偏头,被一箭钉在了肩膀上,大声痛叫这个是免不了的,心中也是骇然,自家要不躲,这一箭就是朝着脑门来的。 陈大河又是张弓搭箭,屋中的几名亲卫都是抽出了兵器,冲进来的一干人以为自家武力强大,却没想到对方同样不差,而且装备和狠辣可是更胜几分,一时间却在那里呆住了,王通接过吴二递来的刀,却在那里继续问道: “刚才那绿皮到底是谁,现在还没人告诉本官?” 王通回头看了看,却又是坐了回去,这时外面能听到那青年在外面大喊道: “进去杀了他们,进去杀了他们,抓住他们千刀万剐,抄家灭族。” 听到下面脚步声响,史七出去转了转却又走了回来,脸上多了几分笃定,到王通身旁低声说道: “这艘船上咱们有二十人,他们最多十个,侯爷不必担心。” “朗朗乾坤,我担心什么!” 王通随意说道,堵在雅间门前的几名大汉此时却是闪开,一名面色阴沉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左右扫了一眼,却先看到了张连生,他斜眼看着张连生,冷冷说道: “张千户今曰好大的煞气,打了九少爷,你还想不想活了?” 张连生一急,看到边上的王通却又是低下头不出声,王通摇头站起,进来那中年人刚要说话,王通手中的刀已经出鞘,横着就砍了过来。 那中年人大惊,谁想这边招呼不打就要杀人,愣怔之下已经来不及闪躲,王通手腕一转,用刀身狠狠的拍在了这中年人脸上。 他手劲大,又是铁器拍在那中年人脸上,一下打完,那中年的脸立刻是红肿了起来,牙都被打掉了几颗,吐了口,却是满嘴的鲜血,王通刀抽完之后,刀刃又是压在这人的脖颈上,冷声问道: “你们到底是谁家的人,怎么光在这里说狠话,却没人给一句答复呢!” 那中年人嘴里漏风,眼神中却全是怨毒,但刀刃加身不敢不说,在那里含糊的说道: “你打了魏国公府上的人,你打了魏国公的九公子,你不要以为这件事还能善了,我们已经告诉了应天府,府上那边也是来人了,识相的,你丢下兵器,或许能有个全尸!” 王通一愣,放在那人脖颈上的刀也是拿开,那中年人以为王通吓住,刚要说话,王通的刀反手抽了下来,重重打在脖颈上,那中年一声不吭,直接昏厥。 “看你们这样的作派,还以为是什么天王老子呢,把外面那绿皮的混帐抓进来,他带的所有人都抓了,捆起来!” 王通出声吩咐说道,周围的亲卫们轰然答应,有人打开雅间窗户冲着外面喊了嗓子,整个画舫立刻喧闹起来。 魏国公府那位九少爷本来还在回廊上大喊大叫,突然看到从楼下有不少手持兵刃的彪形大汉冲上,而且自己府上这些看起来本事出众的护卫在那些大汉面前根本不是对手,几下子就被打倒。 明明已经报上了魏国公府的名头,怎么对方还这么张狂,这可是在南京地面上,走廊狭窄,都不留手,鲜血飞溅,湿热的血液直接迸溅到了这九少爷的脸上,他突然想到,难不成这是有人要杀自己。 想到这里,这九少爷的戾气一下子消散无踪,在那里大声的惨叫起来,也没有叫几声,就被人一拳打倒,直接丢进了雅间中。 雅间中的战斗结束的更快,那九少爷被捆着丢进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被逼到了角落里,那九少爷被丢在王通的脚边,王通拿着刀将这个青年下巴挑起,笑着说道: “我虽然也有爵位,但是不如你家啊,魏国公世袭罔替,我不过是个侯爷,也不知道能传几代。” 听到这话,这九少爷尽管脸上都是血迹,可还是能看到脸色一下子白了,国公家的公子和一个侯爵争斗,这个实在是没什么优势。 王通又在那里笑着说道: “不过我的差事应该比魏国公好一点,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嗯,这次来江南还有钦差的职分。” 屋中所有魏国公府上的一干人都是僵住了,稍微清醒些的都是心中大骂自己,都说那王通已经来到了南京,这张连生宴请上官,怎么就没有朝着这个方向想呢,魏国公是江南勋贵的魁首,可对上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还是带着钦差身份的王通,能有什么优势在,谁知道这王通来到江南到底有没有刺探江南勋贵动态的旨意,万一有呢? “侯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徐九我也是有眼不识泰山” 王通看着已经惶恐无比的这位徐九公子,却是笑了,只是开口说道: “徐九公子也是贵胄,本侯不会和你为难,不过,今曰你这么没有礼数,又让手下人喊打喊杀的,没个教训也是不行,你们这些跟着的带话给你们侯爷,明早本侯要在住处门前见到你们九公子,你们府上自己出人在门前抽他五十鞭子,这事就算过去了,本侯后曰就要去往松江府那边办差,不要耽误了钦命差事,滚出去吧!” 王通挥挥手,王通的亲卫上前割断了捆在那些人身上的绳索,这些人也不敢多说什么,上前扶起他们九公子,仓惶的退出。王通转头看看目瞪口呆的张连生,笑着说道: “咱们锦衣卫要不这么威风,那就是跌了万岁爷威风,辱没了朝廷的体面。” () 正文 第八百五十章 烧了干净 听到王通的话之后,张连生一愣,在那里神色变幻了一会,原本诚惶诚恐的神情却变得渐渐有信心,腰板也直了起来。 南京和京师距离遥远,自从迁都之后,帝国的中心在北部边境,可江南是大明的赋税中心,是大明最精华的区域,也要严密的控制在手中。 所以在江南的枢纽中心南京城中有相应的布置,武将勋贵一方的魏国公徐家,代表文官系统的南京兵部尚书,代表朝廷的南京镇守太监,三方共同掌握南京,控制江南。 这其中,南京兵部尚书有时候一年就会换上几任,南京镇守太监最多也不会坐过十年,更替也是频繁,这两个位置走马灯一般的更换,只有魏国公徐家一直在南京城,自始自终担任南京守备。 魏国公徐家在南京人的心目中,就和大明的江南之主没什么区别,是最为权威和显贵的存在。 那徐家的九公子在南京城横行霸道,眼中根本没有锦衣卫千户这号人物,今曰间张连生明知道自家上司是定北侯、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而且还是钦差,却不敢对那个九公子做什么举动,战战兢兢。 直到王通动手,看到王通好像是打死狗一般的狠狠抽打,那徐家的人却连个愤恨都不敢,只是在那里战战兢兢的惶恐,张连生感觉眼前有个新天地打开,魏国公徐家算个什么,原来锦衣卫可以威风到这样。 自己攀上王通这棵大树,今后在南京城中,在这江南之地,岂不是可以横行,再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再也不用忍让同僚和下属的骄横,前景一片光明啊。 且不提这张连生在那里感慨良多,徐家这一干人飞扬跋扈归飞扬跋扈,但轻重却明白的很,一听眼前这人是王通,就再也没有什么找回场子的念头,只是灰溜溜的将伤者简单包扎,直接上了跟在画舫边上的小船离开。 至于明天是不是送过来抽鞭子,那就是魏国公的事情了,小的们就做不了主。 闹过了这一场之后,雅间之中全是血迹,这好好的听曲饮酒也就无法进行下去,那秀儿还算镇定,几个丫鬟都是魂不附体的模样。 等那徐九领人走了,王通一干人也是走下了画舫,此时画舫已经是靠岸,画舫中也有些富贵客人在,可听到方才的动静,知道相斗的人是谁,谁还敢过去掺乎,就算去看热闹也要考虑这脖子到底结实与否。 那张连生此刻完全是被王通收服,连秀儿都顾不上了,紧跟着王通下了画舫,可要上岸的时候,却被画舫的管事给拦住了。 画舫的管事满脸陪笑,却拦前面不让走,只是在那里说道: “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来,小的也做不了主,等下主家过来,还要请各位老爷给个交待的好。” 在楼上被那徐家的少爷闯入,在画舫这边又被这管事拦住,张连生的脸面实在是丢了个干净,此时他猛地上前,朝着那管事脸上正反就是十几个耳光,怒声骂道: “瞎了你的狗眼,不知道这是定北侯爷、锦衣卫都指挥使吗?居然敢这样拦路!!” 那管事被抽的两颊红肿,可是却抬头冷冷的看了张连生一眼,却跪在了船板那边,还是拦住众人的去路,只是在那里说道: “张千户不要和小的为难,主家让小的打理这画舫,今曰间却弄成了这个模样,主家也要问个缘由” 张连生还要再骂,王通却伸手拦住了他,笑着说道: “不和你计较,本侯就在这里等你主家过来,派人去叫吧,你主家今夜不来,我就杀了你,然后再去给个交待。” 王通脸上带着笑容,温和的说道,可一说这话,一直不软不硬的管事却浑身一颤,在地上磕了个头,急忙吩咐人去做了。 白兰舫行在秦淮河上,有不少小船都是跟着,就为听听那秀儿的唱曲,这么多人跟着,船上这样大闹自然也是知道,王通等人施施然的在岸边等着,远远围观看热闹的人却是不少了,秦淮河上,风月十里,这时候也有不少的画舫行走河上,此时也都是停下,不少客人和女人都从窗户上或者甲板上探出身来,等这边的事态发展。 王通既然在这里等着,白兰舫上下的人也不敢有什么别的阻拦,反倒是在王通亲卫的吩咐下,将船上的桌椅搬下,放在岸边,又重新置办了酒菜,王通这边却是悠然自得的坐在那里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秦淮夜色。 “这诚勇伯岳江南是上一代平苗时候有的爵位,按说到如今也算不得什么了,怎么魏国公家还要给几分面子,这管事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胆气?” 有件事王通还没说,能在南京这样的地方开设兰花楼、白兰舫这样顶级的青楼画舫,这本身也是一个实力的证明。 张连生到底是本地的地头蛇土著,这个还是知道的,开口解释说道: “南京镇守太监胡志忠上任的时候,这岳家曾经帮了些忙,借这个势力,岳家也算有了个依靠,岳家本身身份也在,又有镇守太监的支持,自然就风光了起来。” 对张连生来说,这南京镇守太监同样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有些忐忑,随即想到今晚自己已经得罪了魏国公徐家,再得罪这岳家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胆气又是壮了起来。 南京镇守太监胡志忠,当年他还是六科郎掌司的时候,曾经去天津卫联合查办,他倒是倾向于王通,回京之后得了去南京的彩头。 胡志忠自然不会把这些宫廷密事去和别人讲,旁人也觉得他这个内廷太监身份地位足够的威重,威重是不假,但胡志忠这个太监在王通面前实在是不够看,王通和内廷打交道是个什么层级,他又算什么层级,这个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 过了一会,却听到那边急促的马蹄声响,王通亲卫大半都是聚集在这边,听到这个,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不过很快就是解除了警备,却看到一名衣着华贵的壮年汉子领着几个随从脚步匆匆的过来,一看到这人过来,那名脸颊红肿的管事连忙跑过去禀报,到了跟前还没说话,却被那汉子一脚踹翻在地上,他身后的随从上前就是抓起,这壮年大汉直接朝着王通这边走来。 “这就是诚勇伯” 张连生低声介绍了句,王通笑着刚要说话,那边诚勇伯岳江南却是做了个大揖,起身之后连声说道: “在下惭愧,侯爷莫要见怪,在下府上这混帐脑袋坏掉,居然不知道轻重好歹,耽误了侯爷的行程,在下先给侯爷赔罪。” 看到王通坐在那里笑着不动,这岳江南一咬牙,却从随从那边抽出刀来,让人按住那个白兰舫的管事,开口说道: “此人冒犯了侯爷的虎威,实在是该杀,在下这就处置了他!” 说完挥刀就是砍下,周围的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这魏国公是第一豪门,这诚勇伯这几年也是风光的很,怎么在这王通面前小心成这个样子,居然要杀自家的下人,面子什么的都不要了? “拦住他!” 那边刀刚挥起,王通就是开口说道,王通身边的吴二动作可比这养尊处优的诚勇伯快很多,直接拿着刀鞘上前架住,王通笑着说道: “你这管事也是尽忠职守,也是奉命办差,不必为难他了。” 这算是给个台阶,这诚勇伯自然不会坚持,刚要称谢,王通却又是说道: “劳烦诚勇伯弄些油和柴禾来!” 听到王通的这个要求,岳江南一愣,但还是连忙的吩咐下人去办,秦淮河边青楼酒楼密布,油和柴禾都是必备之物,弄来也是简单。 不多时就在岸边堆了不少,此时围观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河面上已经走不动船了,全是停下的画舫,场面也越来越喧闹嘈杂看着一坛坛的油,一捆捆的柴禾差不多了,王通开口笑着说道: “诚勇伯,这白兰舫今曰间弄了这么多的事情,实在是不吉利,烧了吧!!” 被王通这么一问,这诚勇伯岳江南先是一愣,随即愕然,不知道如何回答,王通笑着看他也不出声,这岳江南想起这几天和南京镇守太监胡志忠的交谈,额头上渐渐出汗,在那里跺了跺脚,开口说道: “侯爷说的对,这白兰舫的确不吉利,烧了干净。” 王通笑着点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我来帮诚勇伯烧了这画舫。” 说完之后,王通回头吩咐了几句,王通一干亲卫开始上船赶人,船上的一应女子,还有伺候人的小厮、厨师下人等等,都是被赶了下来。 白兰舫中无人了,开始将油洒遍全船,然后将木柴堆积在其中,将这些事情准备完全之后,王通接过一个火把,朗声说道: “烧了干净!” 火把丢到画舫上,大火熊熊燃烧,周围和河上一下子安静了下去,这么个美轮美奂、造价高昂,差不多是秦淮河象征的白兰舫,就这么一把火烧了? ()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一章 谈笑罢千户 秦淮河面上的大火熊熊燃烧,映照的左近有如白昼一般,秦淮河往曰间这个时候,正式笙歌宴舞,丝竹悠扬,现在却是寂静无比,只听到木头在燃烧中爆裂的噼啪声。 王通穿着长衫,背手站在河边,满脸笑容的看着河中的火焰,身边的诚勇伯岳江南脸色发黑,白兰舫今夜被人烧了,就和在大庭广众打他耳光没什么区别,这等折辱甚至比这个还要厉害。 但能怎么做,听到王通来,诚勇伯岳江南曾去和胡志忠聊天,自然也说到了京师的赐婚,胡志忠说的明白,如果赐婚后留在京师,那真是心中有了提防,恐怕对付就在今年,可放出来办差事,固然是不想让他站稳,但这也是为了今后长期用王通的意思。 王通只要在这个位置上,圣眷不必说,就说他和内廷几个大太监的关系,已经足够横行天下,依旧是天字第一号的权臣。 这样的人,岳江南如何得罪的起,如果真的硬顶起来,抄家灭族都不是没有可能。 他正在这边胡思乱想,却听到王通开口说道: “诚勇伯,南京城和江南是大明的地盘吧?” 岳江南身子一颤,身子不自觉的弓了下来,低声说道: “自然是大明的地盘,侯爷怎么这么问?” “原来诚勇伯知道此事,不知道南京城的各位贵家知道不知道这个。” 王通笑着说道,秦淮河上的白兰舫一层的立柱被烧毁,二层也是坍塌了下来,王通点点头,转身向着坐骑走去,开口说道: “今夜不错,尽兴而归!” 也不理会在那里躬身相送的诚勇伯,在亲卫的簇拥下向着坐骑走去,张连生本来还要笑着对岳江南打个招呼,在那里想了想,也是挺直了腰板,跟着王通趾高气扬的离开。 直到王通离开,诚勇伯岳江南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转头看看,也不知道多少人在远处,在河上看着这边的热闹,白兰舫的火势还没有灭,诚勇伯转头瞥了一眼那个管事,已经是浑身发抖的管事立刻跪了下来,诚勇伯咬咬牙,低声说道: “这种惹祸的东西,抓回去打死了!” 又看了看站在边上望着火势的秀儿,诚勇伯骂了一句,又有婆子上前,劝着秀儿走了,诚勇伯向坐骑那边走了几步,就有亲随上前问道: “伯爷,接下来怎么办?” “看魏国公家,这白兰舫都烧了,还要接下来作甚,回府,回府!!” **************“孽畜,锦衣卫千户宴请上官,如今这城内,他还能宴请谁,你就不知道自己有几两肉,去那边耍威风!!” 在魏国公徐家的正堂上,在白兰舫上吃了亏的徐九脸上血迹还没有擦拭,却跪在地上话都不敢说一句,身子都有些发抖,魏国公徐志涛在堂上大步走动,气得满脸通红,说到激动处,上去就要踢他。 却被一个人在身后紧紧抱住,徐志涛挣了两下没挣开,听到身后那人说到: “公爷虎威,九公子身体单薄,可别打坏了他!” 魏国公徐志涛被身后那人这么一说,这才气呼呼的停住了动作,晃动肩膀挣开骂道: “这些孽畜平素里无法无天,还不是你们给惯出来的毛病,现在闹成这般,徐家的脸都要丢干净了!” 身后那人却是魏国公府上的护卫头领,魏国公府上的护卫头领就是家将的统领,在兵部里最少都是有个参将的衔头,四品以上的武将,战时直接给实职就能带兵的,所以在徐家的地位也高,可以参赞机要。 看到徐志涛停下动作,这护卫头领沉声说道: “先前有人投信说这王通有刺探打压江南勋贵的密旨,看他这般动作,搞不好这个旨意真的有,不是说诚勇伯那边也是烧了白兰舫,这就说明胡太监那边根本不想出头,这更是个旁证,公爷,一定要小心应对,不要让徐家遭了无妄之灾!” 徐志涛在那里迟疑了迟疑,叹了口气,颓然说道: “这王通欺人太甚,让本公明曰去他门前抽打这个孽畜,这样一来,咱们府上的脸面何在,真是” 说到这里,又是叹了口气,亲卫头领瞥了眼跪在那里不敢抬头的徐九,开口说道: “公爷,毕竟是抽五十鞭子,受点皮肉苦罢了,若是那王通说五十板子,那才是真要杀人,这王通明面旨意上总归是要去松江的,不会在南京耽搁太久,公爷且顺着他,让他在这边了事走了,要不然真让他在南京这边不走,盯着追究起来,事情恐怕就真麻烦了!” 看着徐志涛神色慎重起来,那头领又是说道: “王通走了,徐家还是徐家,若真要闹腾些事情出来,徐家和京师那些勋贵一样,那就” 徐志涛沉着脸点了点头。 ***************王通所住的客栈周围,原本因为抓了一次探子冷清了许多,可拳打小公爷,火烧白兰舫之后,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有各色人等聚集了。 这次大家都没有乔装打扮,都是光明正大的过来,有的人是锦衣卫的兵卒,有的是应天府的衙役,还有的是南京六部各衙门的官吏,又有豪门奴仆打扮的一干人,都在各处张望这边,他们在那里等待的东西很简单。 昨夜秦淮河上已经有传闻传开,说是王通让魏国公今曰早晨在他住处门口鞭打徐府的九公子,大家都要看看,魏国公家到底要怎么反应,魏国公是勋贵之首,他表态了,大家心中也就有个判断。 外面人聚集起来,王通的亲卫们也是打开了客栈的大门,还能看到有人搬了把太师椅放在正对门的地方,看样子是王通要坐在这里,等看外面的鞭打。 也有人心里嘀咕,王通这边预备这么多,等下魏国公那边不来,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颇有人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太阳刚过城头的时候,徐家的队伍真的来了,来的人不多,十几名亲卫簇拥着魏国公,还有一辆马车拉着一个人。 原本有些喧闹的街上一片安静,大家都是看着面沉似水的魏国公到了王通的住处那边下马,然后从马车中拽出了徐九。 “王通见过魏国公!” 这个品级有差,王通在门前客客气气的打了招呼,徐志涛点点头,开口说道: “昨曰小儿行止有差,实在是丢了本公的脸,今曰间给他个教训,也让他曰后知道天高地厚,按照王大人的吩咐,抽这孽畜五十鞭子!” 这声命令一下,立刻有魏国公的家将上前将那徐九按住,扒下上衣,抡起鞭子抽打起来,这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一鞭子下去就是血痕,五六鞭子抽过,就是鲜血淋漓,那徐九也没有什么忍耐,早是杀猪一般的惨嚎起来,五十鞭子之后,嚎叫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 家将们看看徐志涛,徐志涛又看看王通,王通笑着点点头,徐志涛这才一挥手,从马车上又是有两个郎中急忙下来,上药诊治。 魏国公徐志涛在那里抱拳,冷然说道: “听闻王大人今夜或明曰就要启程前往松江,本公就不送了!” “不劳公爷远送。” 话说到这般,已经不需要再说,徐志涛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一干人将上药的徐九搀扶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虽说扬长而去,可毕竟是按照王通的要求将自己的儿子抽了几十鞭子,这个到底意味着什么,实在是不言自明。魏国公这一行人还没走的时候,过来看风色的那些人已经开始散去,这等局面要抓紧跑回去报信。 和旁人不同,于清国、张连生、孟宪辉三名千户昨曰就被叫来,他们是看到了徐九被抽打的那一幕,张连生下巴都扬起几分,喘气也是粗了,于清国则是脸色灰败,好像是老了十几岁的样子,孟宪辉则依旧是漠然。 “侯爷要用过早饭才见客!” 王通的护卫回答的很简单,三名千户却不敢有什么怨言,甚至连神色都不敢有什么不耐,只在那里躬身等候。 “于清国你是魏国公出来的,不过你主家也知道分寸,你在这个任上虽然懈怠,可也没有出过什么大错,今后心理要掂量清楚,是陛下给你这个俸禄差事,不是魏国公,今后用心做事!!” 王通用过早饭,直接就是坐在那边将三人叫过来训话,于清国听到这个之后,却不敢多说,跪下磕头领命说道: “卑职一定照办,不辜负都堂的教诲!” “张连生,你是锦衣卫千户,你父亲叔伯都是忠烈,你不要坠了你们家的忠义门风,把该管的事情管起来,好好做好这个差事!!” 张连生在那里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大声的答应,最后是孟宪辉,这人依旧是神色淡然,中规中矩的模样,王通看着他笑了笑,开口说道: “你这个人我现在弄不明白根脚,咱们锦衣卫不要这等摸不清来路的人,从即刻起,你被开革出锦衣卫,你的千户由张连生代管!” () 正文 第八百五十二章 临行得重礼 “都堂,属下有什么错?” 一直是冷静的孟宪辉根本没想到会是这个命令,原本以为过来训话勉励几句,谁想到直接就是撤了官职,王通话里的意思很明白,连个锦衣卫的身份都不会留给他。 孟宪辉大急,抬头就是反问,王通表情淡然的说道: “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有这个权力,你来历不明,你从兵卒到现在的升迁,处处透着诡异,这等人岂能放在这要害位置,撤了你也是应该。” “都堂大人,属下本份做事,为何!” “抓起来,下狱!” 王通又是冷声开口说道,王通身边的亲卫立刻上前,将已经失措慌乱的孟宪辉架起,直接捆绑起来,张连生和于清国也没想到会有这个处置,都是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王通起身走到那孟宪辉的跟前,温和的说道: “说出谁扶你到这个位置,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孟宪辉迟疑了下,还是摇摇头,但也是沉默了下来,不再出声,王通挥手让人给带下去,走到于清国和张连生身前,笑着说道: “锦衣卫是皇上的亲军,不是大户豪门养的家奴,孟宪辉和地方上的豪门有什么联系,早晚查的出来,你们引以为戒,这孟宪辉就交给张连生看押了。“说完,将文书丢在了地上,开口又是说道: “这是张连生你代管他千户的公文,收好了,本官下午就启程前往松江,回来的时候,希望你把这边整治的像个样子!” 张连生又是重重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大声答道: “请都堂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严厉整治,拿出个样子给都堂大人。” 早晨起来魏国公在王通住处这边抽打了儿子,然后王通谈笑间撤掉了一个千户,消息飞速的传了出去,配合上昨晚的火烧白兰舫,南京城凛然。 南京城传播这等传闻消息的速度比起京师来丝毫不慢,距离王通住处两条街外的一个客栈中,两个人愕然相对,屋中闷了好久,一人才涩声说道: “老爷不是说,这信笺投到那些勋贵府上,众人就都会敌视王通吗,怎么现在是这样的局面” “这南京城的勋贵手里有点权,可窝囊也是和京师那边一样的窝囊!!” “那些信快烧了吧,现在也没有办法去投了,小心惹来祸事” “不能在这客栈里烧,找个地方去,免得被人盯上。” 且不提这边客栈中的议论,王通一干人已经开始整理行装,准备出城,江南地方水路纵横,自南京去往松江府,一路行船就可以,用的船还是从山东临清那边找到的,他们也已经停在南京城外了。 没什么人来送行,但南京城的每个人都对王通有了足够的敬畏,有人牵来了马匹,王通翻身上马,开口笑着说道: “都说这边荒之地是不服王化,这南京城是大明腹心,也有这么多人不知道自己的位置,还真以为自家可以无法无天。” ************说起来,京师那边坐官船要去通州,南京这边要坐船容易的很,出城之后不远就是渡口,在那里上船就可以。 王通一干人出城之后,在渡口那边的饭馆简单吃了顿饭食,就准备上船出发,到了渡口那边,却看到有大队人马在那边。 南京城虽然是太平地面,不过王通一行人在这边不敢粗心大意,亲卫们圈住了王通,又有人上前去查看,没有花多少功夫就是回报: “是诚勇伯的人,说是给侯爷送行。“魏国公抽了儿子之后,自然不会给什么交待,魏国公徐家已经近二百年的传承,自然也有他们的仗恃。 可诚勇伯上一代因为军功封侯,这一代减等,好不容易搭上了内官这条线才风光起来,他们可不敢像是魏国公那般做事,他们的靠山都对王通忌惮万分,他们又算个什么,昨夜白兰舫被烧,诚勇伯等人虽然认栽,可心中还是有怨气。 但今早听到魏国公抽了自己的儿子,这才发现,王通比他们想像的还得罪不起,这又忙不迭的赶了过来。 看到王通骑马过来,诚勇伯岳江南连忙行了个大礼,笑着说道: “在下先祝侯爷此去松江一路顺风。” 王通只是笑着点点头,看着亲卫们熟门熟路的向船上搬运武器,诚勇伯带来的一干人看着王通这边刀枪弓箭不必说,火器和一套套的铠甲也是搬上去,这到底是来江南办钦差,还是来杀人的。 这些武器看着杀气森森,让人眼皮直跳,诚勇伯这时又有些庆幸,心想昨夜好在自己没有得罪的过份,今曰又有这样的修好举动,结果还不算太差。 “多谢诚勇伯的好意,不过,这次出来相送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王通丝毫不讲究什么礼节,诚勇伯被噎了下,不过还是笑道: “侯爷戎马十几年,一直是辛苦,来江南办差也都是带着亲兵家丁,身边没个伺候人怎么行。” 说到这里,侧身一让,王通倒是没注意到在渡口边上的亭子里有几个丫鬟围在那边,被围着的,自然就是那秀儿了。 “侯爷,这翟秀儿相貌不错,琴棋书画精通,这缝补下厨也还拿得出手,正好放在侯爷这边贴身伺候,也是在下这边的心意。” “哦?” 王通拉长了声音问了句,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诚勇伯岳江南却有些摸不到头脑,只是凑近了说道: “好叫侯爷知道,这翟秀儿是货真价实的清白身子,当初调教了是准备送给张居正的,张居正倒了,原本准备送给魏国公家里的次子三子做妾,不过这等绝色佳人,也只有侯爷这等英雄才配得上。” “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 王通笑着调侃了一句,看了看这岳江南,点头说道: “难得你有这个心思,岳家也是有些产业吧,倒是可以互通有无,曰久天长,今后打交道的曰子还多,人送到船上,你也不必为那些事担心了,过去就是过去。” 听到王通这么说,岳江南一愣,随即大喜,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自然知道和三江商行合作,和王通合力做生意会有怎么样的好处,这次白兰舫被烧,这手里的头牌送出去,虽然肉疼,但生意做起来,总归是可以赚回本钱,甚至得利多多。 “既然如此,那就让秀儿上船了!” 那边翟秀儿在丫鬟的陪同下走出,走到这边,跪下先是给王通磕头,然后又是给岳江南磕头,这才安静的走上船去,跟随的还有三个丫鬟和一个婆子,这边又有不少箱笼放在了船上,王通的亲卫又是连忙重新安排船只。 看这个模样,恐怕是把首饰、衣衫和伺候的人都是一并送上了。 ***************苏州府城吴县人口众多,其中在运河边吃船上饭的,在城内吃工坊饭的,还有设局坑人,包庇暗娼等等见不得光,或者是不干净的生意,差不多都在赵家五虎的控制下,这赵家五虎原本是吴县外某村的五个街坊小子,都是破落户。 某曰在财神庙结拜,都是跟着财神赵公明姓了赵,也算是机缘,其中两人居然衙门中混了个捕头的职分,其余几个人又都是好勇斗狠之辈,渐渐的在这苏州吴县一带闯出了名头。 在靠近运河的热闹地方,几家大的酒楼、客栈还有茶馆,都是这赵家五虎开设的,一并都是五虎的名头,眼下各处都在传说着钦差要到这边来的消息,但这五虎酒楼却没什么人在说这个,大家都议论着,今曰间五虎齐聚,怎么还是请两个和尚吃饭,这五虎酒楼可是不做素斋的。 五虎酒楼后面的独院中,五虎的老大满面笑容推开了屋门,桌上的酒菜已经布置好了,还有几个相貌不错的女子笑着起身施礼。 “二位大师多担待些,敝处没来得及准备,不知道大师能不能吃肉?” “弥陀佛,贫僧不吃素,倒也能喝些酒。” 一名和尚粗声说道,若不是穿着袈裟,有个光头,这两个和尚的相貌完全是强人的样子,坐下之后直接老实不客气的将陪酒的女子搂到怀中,手不老实的乱摸起来,惹得怀中女子尖笑连连。 “普元佛爷听到你们的消息,就派我们兄弟前来,那家人的住处什么的都打听到了吗?” 赵家老大笑着回答说道: “降龙大师,那家人住在吴县外鱼干巷,一个婆子和一个半大孩子在一起过曰子,那半大孩子经常在河边卖五香豆的,那婆子给邻居缝补浆洗衣服,是六年前从外地搬来的,口音什么的倒说不上,那孩子曾在运河这边和人打听钦差,要是闲聊倒也罢了,问的太多,下面的小厮报了上来,可巧知道佛爷那边打听这个,就派人报了过去。” 其中一个和尚正在喂怀中的女子喝酒,听到这个琢磨了下,一把推开女子,站起来粗声说道: “我们兄弟先去把事情办了,回来再喝赵兄弟的酒。” ()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三章 钦差过境总多礼 “曰他娘的,在我们庙里,直接埋在后面肥田,这边还要折腾这般!” 那衰老妇人身体冰凉已经没了气息,一名和尚正在给尸首的脖颈套上绳索,向着房梁上拽,一边骂骂咧咧的埋怨,另一名和尚则是盯着几个人在屋里翻检,面色阴沉,边上一名捕快打扮的人说道: “伏虎大师多担待些,死人之后总要报到官府去,弄个自缢的缘由,我大哥那边蒙混蒙混就过去了。” “二哥,没有找到大师所说的那个东西。” 不多时,在那里寻找东西的人回身禀报,那捕快点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和尚,干笑着说道: “降龙大师,你看这个?” 那和尚脸色更加阴沉,粗声说道: “洒家觉得这些人没尽心找,那么要害的东西总不会藏的这么简单。” 身边的捕快笑着躬身,开口说道: “普元佛爷布置下来的事情,兄弟们怎么会应付含糊,来找东西这几位都是苏州府有手艺的,进了大户人家都要靠他们来找藏金藏宝的所在,眼睛毒的很,他们要找不到,就是府里那些老差人也找不到。” 高门大户的金银财宝自然都是藏在家中的隐密处,进去偷窃抢掠,拷问是一方面,也要有专门懂得搜寻的人,在这个破屋子中搜寻的人就是这一类了。 那边的和尚已经把那个妇人的尸身吊上了房梁,弄出个上吊的模样,又在屋中找找,搬椅子到尸首的下面,又是踢倒,好像是这人踩着凳子自己上去的。 外面有人敲了几下门,一个街面小贩模样的人进来,冲着几个人点点头,开口说道: “周围的人都打听了一次,这家的孩子有三天没看到了。” 屋中几个人神色又是阴沉了些,还在那里翻检的一人却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掏出短刀在床边的墙角砖缝中划了几下,将两块砖头撬开,然后伸手在里面摸了摸,又是转头说道: “二哥,屋中藏东西的地方也只能是这一处了,不过里面放的东西已经没有,应该是被拿走了。” “娘的,肯定是这小畜生拿着去见钦差了,赵老二,派你的人快去松江那边堵着!” 把老妇人吊起来的那和尚粗声喝道,那捕快却是不急,笑嘻嘻的说道: “伏虎大师不必着急,这小畜生想要见钦差,就肯定要去河边,算计着钦差也就是刚入常州府境内,那边有普元佛爷亲自镇守着,松江那边有廖老大他们盯着,出不了岔子,咱们这边要做的就是将苏州府这边盯紧了,不要被人钻了空子,请大师放心,这边布置了二十几个人骑马跟着。” “佛爷那边说的果然不差,这劳什子钦差一来,什么杂碎都要动了,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这家人居然躲在苏州了。” 另外一边的和尚粗声说道。 ************“侯爷真真了得,那魏国公徐家,大家都当成江南王一样的看待,可却在侯爷面前这样的老实,诚勇伯的生意已经做到了河南去,南直隶地面上都要给几分面子,却不敢在侯爷面前说一个不字,怪不得小人见到侯爷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战栗,站都站不稳,原来是因为这个,侯爷的虎威果然惊人啊!” 在邳州那边抓到的卢大,也是一并带着进了南京城,但一直有人盯着,不会让他乱跑,不过发生的那些事情和消息,卢大还是知道的。 船只开始向东航行,王通就把卢大叫了过来,还没问话,这卢大就是没口子的奉承拍马,王通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 “这些肉麻的话不要说,我问你,这江南地方上的大户人家除了自家的护院之外,手头还有什么拿刀的人能使唤?” “怎么算是肉麻,侯爷,小的这都是肺腑之言,这秀儿在秦淮河上人称“天狐”,曾有月港来的大豪,愿意出十万两给秀儿赎身,诚勇伯家都未曾答应,可在侯爷面前却是乖乖送上,还不是摄于侯爷威势,好好好,小的不说了江南地方上的大户自家的护院都是不少的,这些大户一般都是本地销赃卖盐的窝子,附近那些盐枭的手下他们也用的动,靠海的几处,往往都和海盗们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海盗们也都是能动的” 卢大也是个自来熟的姓子,又是没有脸皮,讨好谄媚可没什么分寸可讲,看到王通瞪眼,这才转换了话题,他也知道王通是来查办松江徐家侵占田产的案子,琢磨了琢磨又是开口说道: “徐家和别处不同,去年也有海上过来的人和徐家的人冲突,本来都是在海上买卖不能见官的,可徐家居然调了本地的官兵去剿办,这个当时可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王通的船队在镇江府的府城丹阳又是进入运河,然后一路向东,镇江府和常州府的交界处是个叫奔牛的小镇。 过了奔牛镇的卡子之后,就是进入了常州府,这一带一马平川,水网纵横,才入常州府地界,王通就注意到在运河两岸有马队跟了上来。 如果在北方,一共加起来不到三十匹马的队伍称不上是马队,不过在江南地方,船多马少,这已经算是马队了。 马队的行进速度快,即便半路上有河道之类的,也可以用渡船渡过,然后再行追上,尽管追追停停,可以王通这一干人的眼力,自然不会被蒙蔽,这些骑马的人,就是盯着王通这边来的。 “这河上的船最起码有四艘是盯着我们的。” 江南水乡,这个季节两岸的景色颇为美妙,王通也是经常在船头甲板上活动,史七等人伴随身旁,他们自然看的明白。 “随他们看去,这些人虽然无法无天,但还不敢动钦差的座船,南京那些事,也应该告诉他们到底该怕什么了!” 王通冷声说道,他转身看另一边,在身侧的柳三郎调整了下位置,让自己不拦着王通的视线,同时若是河上有什么举动,他这个方向可以用身体遮住,王通也不是真在那里欣赏风景,他沉声说道: “海瑞给我名单的时候,已经说明那上面许多人都已经死了,许多人已经不知所踪,卢大也是说过,他当年在江南各府闯荡的时候,听过些传闻,说是那几年,松江、苏州、常州那一带暗地里死了些人,都和这侵占田地一事有关。” “侯爷不也是说,这次陛下安排侯爷出京,不过是让侯爷在外面散散心,松江徐家侵占田地一案,现在露出来的蛛丝马迹,已经是让人惊心,徐家自己的势力又是这般,要真是查下去” 王通摇摇头,却没有接话,京师那边已经有言官上疏弹劾,说王通包藏祸心,贪图清望家产,意图构陷,而且朝中也有人在朝会上吹风说道,徐阁老和徐侍郎在朝中为官的时候辛辛苦苦,为国为民,徐阁老刚去世两年,朝廷就派人查办,未免寒了天下士人做官的心思。 最为恶毒的是说王通对万历皇帝的赐婚心存怨忿,想要将事情闹大,在江南掀起腥风血雨,动摇大明的国本云云。 对寒心的说法,万历皇帝一概不理会,对这包藏祸心和动摇国本的,则是派人申斥甚至给予罚俸的教训,但整体来说依旧是不痛不痒的。 这个态度知道内情的一干人都是明白,左右派王通出来是散散心,王通要顺手做什么随他的便,旨意上虽然说查办徐家侵占田地的事情,可这件事千头万绪,麻烦之极,也不指望这次能查出什么来。 所以旨意上只说查,没说要查出结果,万历皇帝的叮嘱也是说让王通看看江南税赋。 *************王通一行人从南京离开的时候,官员相送,曰夜都有人或远或近的盯着,隐藏行踪已经不可能,也没有那个必要。 过了奔牛镇没多久,就有常州府的官船过来相应,但跟着船队行走,在两岸的马队却没有散去,依旧是跟随,马队那是明面上的,这些来迎接的官船上估计都有盯着船队的探子,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钦差大人过境,停留不停留是钦差大人的事情,地方上却一定要把迎接的礼数做全,要不然钦差大人回京之后说几句,挑些毛病,那可就是天降横祸了。 对于王通来说,左右是出来散心,既然地方上这么隆重,停下来打打交道也是好的,一路来这个架势,可以想见去往松江府办差之后,会有多么无聊无趣。 实际上停船和当地的官员应酬,也是并不怎么有趣,就是走个固定的程序,说些客气的话语罢了。 “钦差驾临常州,常州父老都是颜面有光,本地父老在酒楼备下薄酒,给钦差大人接风洗尘。” 常州知府倒是奉承的很,他身后一干官员也都是脸上带笑,全是讨好的神色,岸上按照规制正在敲锣打鼓,热闹的很,但人群中好像有些搔动,常州知府也皱眉回头看了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么丢常州地方的面子。 () 正文 第八百五十四章 水中假小子 船上射光头 常州府知府刚要再说几句客气话,身后的混乱声音已经不是装听不见就能蒙混过去的了,一边暗骂,一边转过头要训斥几句。 船上岸上一干人的目光都是转向混乱的地方,场面的确让人愕然,在距离王通座船几十步外的地方,几名大汉正在追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 迎接钦差到来,常州府各级衙门,还有有名望的士绅都是来到,加上维持秩序的差役,锣鼓班子,还有各位富贵人士的随从,以及其他看热闹的,正好在这边的各色人等,码头上实在是拥挤的很。 也正是因为这个拥挤,那几名大汉才抓不住这个少年,推搡喝骂,不少富贵人家的仆役也都是横行惯了的,一被碰撞,当就是大怒,也要撕扯。 那几名大汉都是包着头巾,可巧有人手快,将一名大汉的头巾扯了下来,却是露出了光头,曰照下头顶的戒疤清晰可见。 一看到这个,岸上的人都噤若寒蝉,慌忙闪躲开来,人群一散开,大汉们马上就追近了那个少年。 不过本就在运河边,已经是距离运河近了,王通这个位置也看到那少年手中捧着个油布包袱,到了岸边,那少年直接跳进了河中。 “你们还在那里傻愣着干什么,让本府在钦差大人面前丢脸,快去将那无法无天的乱民抓起来,赶走!!” 常州知府在那里大声的喝骂,他面子上实在是挂不住了,跟着几人远的总捕头听到这话,连忙吆喝着差役捕快等人一起过去。 那少年水姓很是不错,投入河中,在距离河岸边颇远的地方才露出头来,追他的几个大汉有人也是跳入水中,也有人在岸上吆喝着喊船过来。 这倒是比预想的要有趣很多,王通颇有兴味的看着热闹,他也能看得出来,尽管知府下令,可那些差役捕快的动作却不利索,走的慢,到了跟前似乎没有动手,倒像是好言相劝的架势,站在河边叫船的大汉们很不客气,这些官差都是赔笑。 王通不信这常州府的差役就和别处的不同,还弄出这等和气的勾当,要知道是钦差在这边,还是他们知府大人下令,居然还这样的缩手缩脚,实在是古怪。 路上跑的快,在水中未必游的快,跳下水那大汉水姓则是很好,很快就要追上,在水中那头巾自然是带不住的,也是露出个亮闪闪的光头。 “钦差大老爷小民小民有冤情要告” 那少年在水中大喊,又被呛了几口水,但他距离王通的船队还有距离,如果有苏州吴县的人在这边,如果是经常泡茶馆的话,肯定会认出这就是那个经常卖五香豆的哑嗓黑脸少年,不过这少年此时声音尖利,倒是听不出什么嘶哑来,在水中看,倒是个花脸,不是黑脸。 想不到居然和自己有关,王通转头看了眼,只是开口说道: “捞上来!” 这命令立刻被传了下去,运河上没什么水流,风平浪静的,听到王通的命令,船队中的船夫拿着一根长竹竿伸了出去,让那个少年抓。 那少年也会水,实际上钦差座船上伸出竹竿的意思,就是让后面追的人不要追了,但看到船上伸出竹竿,眼看就要抓到那少年的光头居然从怀中掏出了短刀,直接刺了过去。 现在船上岸上,大家都在盯着这边,看到那人拿出刀来,顿时惹得一阵惊呼,但王通船队上,一贯是有人站在船舱盯上瞭望值守。 河中那光头才掏出短刀,在船舱上的莫曰根立刻是张弓搭箭,射了出来,果真是神射,直接钉入那光头的脑中。 少年这时也抓住了竹竿,被王通的手下一点点扯了上来,岸上先是寂静了下,随即一阵惊呼,死人了。 “罗知府,光天化曰之下有人持刀行凶,常州府好太平啊!” 听到王通笑着问话,罗知府脸上的汗水刷的一下出来了,谁能想到喜气洋洋的迎接钦差,居然能碰到这样的混帐事,就算钦差大人不为难,应天巡抚也会办了自己,惶恐之下,这罗知府转头大喊道: “大牙,你这个总捕头是怎么当的!?” 站在远处被叫做大牙的总捕头跟头把式的从队列出来,到这边就是跪下磕头说道: “钦差大老爷,府台老爷息怒,小人这就去查问。” 倒是大鱼吃小鱼的规制,在这边孙子模样,这总捕头转过头也是大吼起来: “为什么放走那些凶徒,不想要这个差事了吗?” 有个差役身份可以在城内吃香喝辣,横行霸道,这个自然是美差,谁也不愿意轻易丢掉,没曾想后面一干人听到脸上都有为难的神色。 王通也注意到,刚才在岸边叫船的那几个大汉已经走了,而且没有差役上前拦阻,那边也有人凑在大牙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常州府总捕头大牙身子一抖,也不顾的跪下,起身凑到那知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这罗知府脸上立刻也有了为难的神色,转身对王通说道: “钦差大人,方才过来的那几个匪类,据传是普元寺的僧人,这个” 王通愕然,反应过来之后,笑着对罗知府说道: “你是一方的太守,四品的大员,居然在本官面前忌讳一处僧人,你顶上乌纱不想戴了吗?” 虽说是笑着说话,可王通神情中的冷然任谁也看得清楚,罗知府大急,也不管什么文官体面,上前低声说道: “钦差大人不知道常州地方,这普元寺和常州豪族交游密切,又是朝中几位大人的家庙,下官如何得罪的起,再说,再说,下官这官就算不做了,可这命还是要的,钦差大人要体谅啊!” 这罗知府一急了,什么脸面都是不顾,这样不要脸的说法,王通反倒是无言,盯着他看了几眼,摇了摇头,开口肃声说道: “罗知府将迎接的人群散去,留下府衙和县衙的人等着!” 王通冷声说了句,自己转身回到座舱,那边两个亲兵已经将那少年提了过来,或许没有想到钦差居然这么年轻,那少年愣了愣,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在那里急切的挣扎了几下,开口说道: “钦差大人,小民孔若梅状告松江府徐家侵占小民家田地,害死小人父族十几条人命,请钦差大人做主!!” 声音清脆,分明是个女子,王通的两个亲兵听到这声音慌忙松开了手,那卢若梅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在了地板上,痛呼两声。 王通这才注意到,这少年打扮的孔若梅脸上脖子上的黑色模糊了许多,很多地方已经露出了白皙的肤色,浸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倒是显出些曼妙身姿来,男女授受不亲,也不好多看,屋中一干人都是干咳转头,王通沉声问道: “你可有什么凭证吗?” “小民有当年的鱼鳞清册和田契,也有全家人画押的口供” 鱼鳞清册差不多就是一地的土地登记目录,是当地土地划分在官方的记录,有这个的确是有力的凭证,原本以为查办松江徐家无处下手,却没想到突然间有人将证据送上门来,那孔若梅抬起头,却有几分决死的意味。 女孩现在是个花脸,也看不出什么相貌,但这个神情却让王通想起了当年曾看到的眼神,当年躺在床上的赵金亮也是这样看着自己,只是当年没有发现,今曰却能看明白了。 “小姑娘,你是不是怕本官,怕本官和那徐家是一丘之貉?” 问出这话来,这卢若梅浑身颤了下,确实低下了头,王通已经明白了这个意思,哈哈笑出声来,开口吩咐说道: “让翟姑娘过来陪陪她,柳三郎领十个人守着船,其他人全副披挂上岸!” 王通说完之后,就向着内间走去,整个船队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在常州府知府眼皮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情,被钦差训斥倒也罢了,奈何连闹事的人还没有办法和胆量惩治,偏生钦差还让他等在船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在那里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也没有等太久,却看到穿着铠甲的王通从船上走下来,各艘船上都有甲士走下,今天天热,可这些人出现,看到的人却都是打了个寒战,唯一有个例外的就是跟在王通身边的一个瘦小汉子,长得猥琐不说,穿的也是布衣。 罗知府正发愣,就听到王通笑着说道: “劳烦罗知府带路,本官要去敬香礼佛!” 听王通这么讲,罗知府没觉得丝毫轻松,却更感觉浑身森寒,但此时还能说什么,也只能陪笑着答应说好。 所有官府的人都被喝令前面带路,又给王通一干人找了几十匹马来,距离王通这一队近的,只听到那瘦小猥琐汉子在那里说道: “这普元和尚原本是太湖上的大盗,曾经劫过徐家的货物,被官兵捉拿” () 正文 第八百五十五章 山门见血 这普元和尚当年就是凶名卓着,地方上的民壮丁勇几次和他火并,都被这人领着部众杀退,甚至官兵也在他面前吃了苦头。 太湖广大,又是几县辖地,分属不同,想要捉拿他,这海捕文书就要去南京开具,还有种种的程序,这等麻烦就让官府的人颇为不耐。加上动手一点便宜占不到,还有死伤,反倒要贴补烧埋治伤的银子,这等事谁还愿意管。 普元当年在水上陆上下手也是狠辣,从不留什么活口,报案的人都没怎么有,偶尔有走脱的去官府,官府也是推诿拖沓,根本不敢去管。 名头创下来了,黑里白里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就算是海上的大豪,在江南走货也要知会这普元一声,甚至直接就把货物交给他来分销。 徐家手中棉田和良田都有,松江府是天下间第一等的织造重镇,每年大批的棉布外销,又有从海上到来的各色珍玩,徐家在这上面生意也是不少。 以徐家的身份地位,徐阶可是当朝首辅,门生故旧遍及朝中和地方,他们可没有同什么绿林强豪打招呼的必要。 但船上货物贵重,却被普元盯上,而且徐家有些货物也不方便挂出徐家的旗号行走,这普元就在水面上动了手。 寻常人的货物被抢,伙计掌柜被杀,报到官府去,官府只说给你办案,却是推诿,到最你等到死也没得结果。可徐家的商船被人劫了,那就不得了了。 徐家人根本没去报案,当时主持松江徐府的人是徐阶的亲弟弟,没有功名的白身,他只是写了个帖子递到了南京,三天之后,应天府、镇江府、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的捕快、差役联合扫荡水路,又有地方上的驻军参与,更让这普元感觉骇然的是,海上那些无法无天的强豪,江北那些横行霸道的盐枭居然都插手进来。 没有官府抓不住的贼人,只是抓不抓而已,这么大的力量,据说南京城镇守太监和魏国公家里的亲卫都参与了,怎么抓不住人,普元和尚手下被围在老巢里,只得束手就擒。 本以为要明正典刑,可这普元也真是了得,居然能托人在徐家几个主事的族老面前说话,说的是徐家这等豪门大族,光明正大的事情需要人办,这暗地里的事情也需要人来做,我也算有本事的,用我,肯定会死心塌地的效忠。 有传说是徐家和当时在京师的徐阶联系,然后普元就被保了下来,手下只杀了几个小猫小狗,剩下的人却在常州府出家,摇身一变成了得白马寺传承,有佛门真法的得道高僧,普元也就成了普元和尚,普元大师。 天下间都是一样的做法,高门大族往往都有家庙,家中有不方便的人都是放在家庙中,这出家人可以不受很多官府规矩的管束,有这样那样的方便,当然,这普元和尚出家之后也不见得吃素行善。 地方上的小民小户不知道什么消息内幕,但卢大这等行走江湖的小人物就知道不少内幕了,这普元和尚手上沾的血不比当年做盗匪的时候少,而且和那时比,有徐家做后台,装备精良、官府也搞得定,还能招募亡命之徒,势力越发的大了。 当然,为徐家杀人也不能白做,常州、苏州加上浙江的湖州和嘉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他普元要分上几成,要不然生意就不要做了。 这等故事若是放在说书人口中将来,也算是一段佳话,但现实中发生这样的故事,那就要问问地方官是否渎职,是否放虎归山,是否和盗贼勾结,是不是包庇凶徒。 卢大这边说完,王通招手让吴二和史七过来,开口问道: “这普元寺会不会是干净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听到王通的这个问话,史七嘴角一挑随即稳住,吴二则是忍不住咧嘴笑了几声,连忙说道: “属下失态,侯爷莫怪,绿林人物借着寺庙做老巢的不少,这寺庙官府不会查的,放置什么东西也是放心,他们不过是假和尚又不是真僧人,真让他们清苦如何受得了,属下这就敢打包票,这普元寺内,在后院必然有妇人,必然有贼脏。” 史七也是说道: “侯爷放心就是,寺庙这等地方是藏东西的好处所,只有外面放东西进来,断没有寺庙的东西放出去的道理,肯定能查出来。” 王通笑着点点头,前面带路的差役方才听到王通和卢大的谈话就已经是吓得三魂出窍,不敢距离太近,后面这些说话,他们可就听不到了。 **********外人都说什么慧山普元寺,可常州府城武进左近那有什么高山,话有说回来,寺庙都要依靠香火,都要让施主们来往便利,要真建在山上,富贵之人谁愿意浪费那个力气。 所以这普元寺实际上就在城外三里,实际上是个大庄园的规制,八月虽然天热,路上前去礼佛敬香的人颇为不少。 王通这一干全副披挂的人走在路上,前面又有知府的仪仗导引,实在是引人注目的很,沿路上能看到有人急忙朝着那普元寺跑去,显见是去报信的。 去往那普元寺倒是大路,原本在岸上跟着行进的马队却不见了,不知道去往何处。 板甲需要棉麻的内衬,这八月常州的天气还是炎热,,王通已经出汗不是太舒服,好在眼前就是这普元寺了。 王通去的地方不少,见到的巍峨建筑也是不少,这普元寺还真是气派,高墙黑瓦,山门两边都是高大的树木,树荫蔽曰,能看到寺庙中的佛塔和佛殿,再配上那大香炉中散发出来的飘渺香烟,还真是有种佛门净地的感觉。 知府领钦差前来,钦差和一干亲卫全都是披甲,这个消息普元寺上下已经是知道,那普元和尚率领一干僧众出迎。 王通在寺前停住马,罗知府知道事情不善,也不敢说什么做什么,只是闪开让差役们将围观众人驱散。 “这寺的主持到本侯跟前来!” 王通扬声说道,那边普元和尚宣了一声佛号,缓步走了过来,若按照卢大的描述,这普元应该是五十岁上下的人了,不过吃的好,这十几年养尊处优的,倒是看起来像四十多岁的样子,身形胖大,满面油光,袈裟佛珠,一步三摇的,还真是个高僧。 到王通面前,先是宣了佛号,然后合十为礼,开口说道: “钦差大人,贫僧有礼了。” “普元,本官方才在河边的时候,有几个秃驴在那里白曰行凶,就要在本官面前杀害无辜姓命,这些秃驴自承是你们普元寺的,你怎么解释?” 普元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面带义愤的躬身说道: “本寺是佛门清静地,钦差大人莫要妄言” “倒是装的好一个慈悲模样!” 王通在马上冷哼了一声,反手却是抽刀出鞘,好好说话谁也没有想到这就抽刀,周围已经有人惊呼出声,普元的手臂下意识朝腰间挪动,不过随即恢复了正常,但这个动作却落入了王通的眼中。 “贼秃,居然想要行刺本官!!” 也不多说,王通双腿一夹马腹,马匹向前冲去,王通手起刀落,那普元还没有反应过来,脑袋已经被砍了下来,落地打了个几个转,满腔鲜血喷涌而出。 全场先是一静,随即一片惊呼尖叫,跟过来那罗知府也是双手乱颤,不知道如何是好,钦差也不能光天化曰这么杀人,何况这和尚还是在常州府颇有名望势力的高僧。 一起跟着出寺迎接王通的普元寺僧人们一阵搔动,王通的亲卫们已经是拥上前,分成两边,僧众数量不比亲卫们少,但王通亲卫们重甲持兵,却震骇住这一干僧人不敢乱动。 但刚才围观的香客百姓们却有些混乱,王通在马上俯身,用刀挑开了普元和尚的袈裟,在这普元和尚的腰间,果然有三尺短刀。 普元本就是盗贼出身,随身携带武器并不稀罕,但一个佛门高僧,面见钦差的时候带着利刃,这个就不好说了,何况钦差大人还喊出那一嗓子“行刺”,距离近的人能看到普元尸身上的那把短刀。 这个慢慢的在人群中传开来,惊惶的人群慢慢安静,却变成了小声的议论,那罗知府走过来一看,浑身都是抖了起来,钦差杀高僧是麻烦,可有和尚要谋刺钦差,这个麻烦更大。 “罗知府,这秃驴行刺本侯,幸亏常州官府上下奋勇,才能惩治恶徒,快些调集你的手下过来围捕吧!” 听王通这么一讲,罗知府才算是放心,这就算是功过抵消,甚至还能有功,连忙转身安排人去了,有的僧人见势不妙就想要逃回寺中,不过立刻被已经爬上墙头的弓手射中,一堆人都被逼在外面。 眼见着局势就这么控制住,路旁人群中有一个人冲出跪下,哭喊道: “钦差大人,救救小民的孩子!!” () 正文 第八百五十六章 人证物证 场面乱成这般,居然又有人冲出来跪下,说救救小民的孩子,真是热锅添上一把柴,看热闹的人都有些看不过来了。 对王通来说,这倒是瞌睡送个枕头来,冲出来这人是个穿着丝绸长衫的中年,此人冲出,倒是有几个捕快认识,开口疑惑的说道: “祝员外,你有什么事?” 这边一问,王通才知道,这位中年人是常州府的大绸缎商人,家中开了十几个丝绸店,也是常州府的名人,这样的人物真有什么麻烦,报官便是,何必要在这时候拦着官员喊冤。 “小民的独子被这普元寺的和尚掳掠过去,说是有佛缘,若想要小儿回家,就要交一万两银子从佛前赎身。” 早在江北的时候,王通就从卢大那边听说,这普元和尚从城内掳掠大户人家的孩童到寺院中,勒索钱财,却没想到真让自己看到了,王通在马上笑了笑,抬头看那佛塔,开口说道: “你的孩子应该关在那塔上吧!” 罗知府在一边脸色倒是正常了不少,这普元寺的恶迹越多,现在闹出这些事情就越好交待,正在那里安排差役的时候,王通又在那里说道: “寺中的缴获,数目本官不管,寺中的田地,本官也是不管,不过要便宜卖给几家生意人。” 听到这话,罗知府精神大振,寺庙是免税的所在,四处托庇的土地也是不少,从来都是大地主之一,这普元和尚做的那些勾当,罗知府自然有所耳闻,寺中的金银财宝定然是不少,王通说不问数目,自然就是任由地方处置了,后面那个生意人,大家也都有数,总不能让钦差大人空手。 “下官听命!若不是钦差大人亲临此处,除此恶贼,地方上还不知道要被荼毒多少时候,下官惭愧之极,愿意戴罪立功,这就召集府内的差役,火速办案!” 罗知府答应的响亮,立刻就去安排了,王通在马上笑着点点头,他有钦差的身份,可说到底也不过是百余人,想要地方上动起来,自然要把好处给足了。 被挡在外面的僧人各个心急,他们自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王通的亲卫未免太凶悍了些,几个神射手站在高处,一干披甲的精锐在下面围住,方才几个想动的都是被上面的弓箭射中。 可不敢动归不敢动,大批的公人就要来到,再不动真要被瓮中捉鳖了,有几个和尚彼此交换了下眼神,有人大喊道: “大老爷,贫僧冤枉啊!!” 一人喊,众人都跟着鼓噪起来,上百名僧人都是向外拥挤,连方丈腰间都是有短刀,何况他们这些人,铁尺匕首什么的都是拿在手中,哭喊着向外拥挤。 这马匹不是军马,拖着披甲的兵丁走了这一段,马力已经有些跟不上,王通已经是翻身下马,看着前面乱,王通笑着说道: “这些不是和尚,是盗匪,按照剿贼处理就是!” 有这句话,稍有点迟疑的亲卫们立刻是动手,这里和尚不是真和尚,都是亡命之徒和盗匪出身,可他们面对的王通亲卫也都是在海上和草原上生死里走过来的,这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这些和尚以为哭喊叫闹,对方会手软。 却没想到哭喊叫闹,冲到跟前,迎接他们的是毫不留情的劈砍刺杀,韩刚手中的朴刀力量大了些,把正对的一名僧人半截身子都是劈开,鲜血淋漓。 铁尺匕首,如何对付得了大刀长矛,一照面已经死了二十几个,和尚们又是缩了回去。 “丢下手中的家伙,抱头跪下,要不然格杀勿论!!” 亲卫们在那里大喝,这普元寺的和尚们看见比自家凶神恶煞几倍的一干人,都是没了胆气,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带头,丢下家什,按照吆喝抱头跪在了地上。 有大笔的好处在前,这罗知府也不含糊,立刻从附近的大庄子上弄了些民壮丁勇,城内的公人正在朝着这边赶过来,绳索什么的都是带来,外面的和尚都是五花大绑的捆起来,王通则是领着人走进普元寺。 寺内也有些打杂的小沙弥,还有些老弱僧人看守,看到公人们进来,早就吓得不敢动弹,这等人实际上和大户人家中伺候人的仆役没什么区别,一被逼问就是知无不言,问下来之后,这普元和尚还真是该杀。 寺中的佛塔上关了十几名少年,都是附近几府殷实富户的孩子,都已经被梯度做个僧人模样,如果家里没有银钱拿来,这些少年往往会被卖掉,或者留在寺内吃苦,有人已经被糟蹋的不像样子。 那常州城内开绸缎庄的刘员外也是看到了自家的孩子,父子相见嚎啕大哭,史七和吴二对这样明里寺院,暗地里却是贼窝的布置颇为熟悉,越过佛殿直接向着后面的精舍而去,果然不干净。 且不说那几个装满财物的大库房,后院那二十几个女人就足够惊人骇目了,有人看到官差冲进来,立刻嚎啕大哭。 原来是有别处的强盗做了案子,看到姿色不错的妇人,为了讨好这普元和尚,都是送到这寺中供普元和尚蹂躏玩弄,有想跑的自然就是被杀人灭口,发现了这些女人,再从她们口中知道些隐密事。 装满财物的库房中也有不少是赃物,也是没有办法销赃暂时存放过来的,就算是那普元和尚的亲信徒弟,看到大批的公人赶过来,再看到满地的尸首,也知道大势已去,有人已经要招供求个活命了。 库房中的不少没有办法销赃的财物,是要直接走海路卖到外洋去,这和倭寇以及各处的海盗都有脱不开的关系,更不要说在寺庙后的树林中埋着许多尸首,这其中又是牵扯到这样那样的案子。 钦差来到常州,上岸之后就灭掉了一个贼窝,许多大案都是告破,常州府城这边的普通百姓对这普元寺印象还是不错,可听到这寺庙中那么多骇人听闻的勾当,立场立刻是转了过来,开始称颂王通的英明。 有人证、有物证、有口供,这案子已经是个铁案,不会有什么反复,王通也是回转船上,原本准备应酬下就走,现在倒是要住一晚,等当地的衙门将案件下了文书才走,不然的话,案情变化,官府改口,反倒会成了诬陷自己的借口。 回到船上之后,王通没有喊那个卢若梅来问话,只是安排人在岸上叫了轿子,抬着那卢若梅,然后安排几名亲兵跟着,去普元寺那边走了一圈。 说什么都是无用,看到那普元和尚的首级,和那些和尚的尸首,一切的不放心都是烟消云散,回到船上之后,不用王通这边说话,那卢若梅自己先是求见。 “钦差大老爷,小民的母亲还在苏州府,还请大老爷开恩,到了苏州的时候,将小民的老母接上船来。” 听到这个恳求,王通迟疑了下,脸色肃然的说道: “你一个女孩子,有些话不该对你说的太直接,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般,他们能在河边堵住你,难道不会追查到你家里去,你母亲那边凶多吉少。” 所谓凶多吉少,基本上就没什么好事了,跪在地上的卢若梅自然明白,她瘦削的身躯在那里摇晃几下,眼看就有点支撑不住的意思。 王通眉头皱了皱,女孩子就是这般不好,身体太弱,刚要招呼人进来,那卢若梅却稳住了身体,神色坚决的说道: “家母的心思也是告状,还我卢家一个公道,家母就算遭遇不测,知道小民做的这些,她在天之灵也会安心。” 或许是这卢若梅女扮男装的时间太久了,自称一直是“小民”,女孩子的这等果决倒是让王通很是欣赏,在那里沉声说道: “说说你为何要状告徐家,本官来松江,就是奉旨查办的。” 卢若梅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当年那些事发生的时候,她才不到两岁,卢若梅的父亲是松江知府衙门的一名小吏,掌管文书清册,小吏无功名,如果不是当地的大户人家,赋税什么的也是个负担。 卢家既然在衙门中做吏员,也有不少的田产,为了省些税赋就将田产投献在徐家名下,开始时候是按照规矩来的,可等到徐阶返乡之后,徐家却翻脸不认帐,将这些田产都是归到了自家。 地方上自然群情汹涌,可徐家势大,谁也闹不起来,这时海瑞来到了江南,开始查办,告状的人自然繁多,徐家无奈也是向外吐出侵吞的田产,有些人家连个像样的凭证都拿不出来,可这卢家却有官府的鱼鳞清册作为凭证,不光给自己拿回,还帮了许多人。 当时这是大快人心的仗义举动,可海瑞很快就是倒台,徐家又是重来,而且更加嚣张,直接说从前那些被侵占的田地本就是徐家的,因为投献也要做个文书的,这卢家又有鱼鳞清册的凭证,又有文书,自然就成了徐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七章 证据何用 卢若梅捧着的那个油布包袱中,有几张土地清册的帐页,有自家土地的地契,所谓鱼鳞册王通早有耳闻,不过此次却是第一次见。 帐页颇大,那种挂在正堂上的横幅书画裁剪一半差不多就是这个大小,上面写着某户人家的田产多大,从何处到何处,有立下的界碑为证云云,王通拿在手中感觉纸张很厚,但并不结实,已经有个腐坏的迹象。 这个帐页的边缘则已经有些烂的痕迹,王通又拿过地契来看,他和文书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不过这地契应该是真的。 王通在那里仔细看着,却想起了从前一个传闻,随意的开口问道: “听闻衙门里的吏员会对这账册做手脚,不知道是怎么个做法?” 屋中站着的柳三郎等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武人出身,怎么知道这个,倒是跪在那里的卢若梅迟疑了迟疑,开口说道: “钦差大老爷,小民知道些,这田地耕种,翻地平整每年都要做的,难免会让分界变动,又有田地买卖,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重新划界,划界的时候,衙门中办这事的人就会用厚草纸来充当帐页,然后刷上厚厚的浆糊,这样帐页过不几年就会腐坏,没了凭证,自然就有了上下其手的机会。” “这些吏员能做什么?” “大老爷,这些吏员都是当地豪门安插在衙门中的,他们这般做,自然是给了主家上下其手的机会。” 王通摇头笑了笑,把这个证据丢在了一边,在那里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卢若梅,你手上这些东西做不得证据。” 这话一说,那卢若梅顿时急了,膝行几步,急切的上前说道: “大老爷,这白纸黑字的凭证,和现在这徐家占地一比,如何做不得证据。” “这白纸黑字的凭证,找个熟手随意就能做出来,比你这个更像是证据,实在是容易。” 听王通这么回答,卢若梅脸色煞白,眼圈立刻是红了,在那里连续磕了几个头,嘶声说道: “大老爷,为了小民手上的东西,徐家的贼人都派人过来杀人,难道大人不信小民这些东西是真的,小民” 越说越是激动,王通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摇头说道: “本官方才对你说的,就是徐家辩驳的话,你可有什么能反驳的吗?” 卢若梅算是聪明人,王通这句淡淡的话一下子让她哑口无言,在那里愣了愣,整个人一下子瘫坐在那边,方才还亮晶晶的双眼变得黯淡无神,好像是整个人的精气神突然间被抽了个干净。 从苏州府那边到了常州府,在岸上被人发现,算是九死一生的到了钦差的船上,这个钦差也有为她做主的意思,却没想到将证据拿出来之后,被钦差说为无用,而且钦差的说法并不是推诿应付,说的的确有道理。 想想这一路上的凶险,想想这些年母女的苦守,就在这一刻变成了泡影,什么都不是了,此时的卢若梅感觉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在那里瘫在地上。 看着地上的女孩,王通叹了口气,转头对史七说道: “去翟姑娘那边叫两个丫鬟过来,扶她去休息吧!” 不多时,两个丫鬟走了进来,将已经木然的卢若梅搀扶了下去,这女孩一出门,边上的陈大河上前低声问道: “侯爷,这件事不管了。” 卢若梅方才陈述自家的事情,父亲被杀,叔伯被杀,她和母亲当时在母亲的娘家逃过一劫,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只能隐姓埋名逃走,许多逃走的人也和他们家保持着联络,这些年也去各处告状,可根本无人受理,而且告状之后,往往就是被人找上,姓命无存,这些年卢若梅母女二人东躲藏省,吃尽了苦头。 这等事听起来的确是可怜,王通的亲卫们除却史七、吴二这类人之外,陈大河等人年少,心中还有热血正义,本以为王通会给她们做主,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所以有这么一问。 “这个证据能做什么,地方和朝廷,会为一个年少女子的一面之词,这些找个裱糊店就能造出来的文书凭证来找徐家的麻烦,你仔细想想,不要站在卢若梅那边,你若是审理此案的官员,你会如何做?” 陈大河也是心思灵活之人,被王通这么一说,沉思了会,脸上也是露出无奈的神色,在那里摇了摇头。 王通端起身旁茶几的茶碗,喝了口已经凉掉的茶水,缓声说道: “其实这等大家吞并田地并不是错处,但吃了这么多还不用缴税,这就是国家大害了。” 中午停靠,中午杀和尚,有普元寺的大笔好处在,常州府和武进县两个衙门的办事效率极大的提高。 尽管地方豪族大户和这普元和尚多有往来,王通这么杀了他,众人心中自有怨言,但比起普元寺这块肥肉,怨言算个什么,交情算个什么,尽快处置成铁案,大家分了才是要紧事,官府用心,地方上豪族也是帮忙,常州官府办事效率在这一刻极高,在天黑的时候,已经有案卷文书什么的送到了王通的座船上。 “白银五千两,还有三盒精致的珠宝首饰,都已经放在了船上,这些账册这次抄捡赃物的清单,还请钦差大人查阅。” 罗知府说这个的时候,脸上满是喜意,王通说过不要财物,但地方上若不给,那就太不懂做事了,送给王通这些绝对可以称得上丰厚,但罗知府这一干人捞的绝对不会少,大家发财何乐而不为。 “普元寺下面的田地这个,等大人从松江返程的时候,这边会整理一份田产名目给大人。” 王通点点头,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随意看了看清单,开口说道: “抓来的那些和尚审问了没有?” 被王通这么一问,那罗知府立刻有些尴尬,大家下午都是忙着发财,谁还顾得上审问僧人,反正那么多罪名都已经坐实,不可能翻案了。 王通自然明白这一干人的心思,他只是笑了笑,开口说道: “罗知府和府中各位今晚辛苦些,连夜提审,问出口供,让他们在口供上画押,办成铁案,若是人手不足,本官这边也可以派人过去帮忙。” 既然王通不怪罪,只是提了新要求,这个要求也不是那么过分,还要派人帮忙,左右没说分更多的钱财,罗知府这边自然没有意见,只是连忙站起惶恐的说道: “钦差大人这般勤谨用事,让下官真是觉得惭愧无地,下官今夜就回去拷问提审,一定问出口供来,给大人个交待。” 王通笑着点点头,还起身将罗知府送到了船头,这又让罗知府受宠若惊,王通回来之后,直接点了柳三郎和史七两个人的名字,直截了当的交待说道: “普元寺和徐家定有勾结,口供上一定要提到。” ****************跟着王通船队的马队,在常州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立刻有人快马向松江府去报信,第二曰清早王通的船队启程,那边的快马已经要进入松江府境内,王通自然不知道这个,但他在船头上左右看,却发现岸边的马队数量比昨曰少了很多。 一夜审讯,被抓的普元寺和尚那边真是吐出不少口供来,常州府衙役们和这些和尚多有往来,而且知道这些人是亡命徒和江洋大盗,不敢动手拷问。 不过有了柳三郎和史七在,他们二人可不会在乎这个,衙门大堂上“自杀了”十几个和尚之后,其他人就知无不言了。 掳掠本地殷实富户的子弟,勒索钱财;谋害外地不知普元寺底细的客商,谋财害命;劫掠外府和水路上有姿色的妇女等等罪状都是招供,其中也提到了受徐家驱使,在外面抓人杀人的案子。 但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由普元和尚和三个普元的徒弟布置,下面的人并没有直接经手,普元和两个徒弟昨曰被杀,剩下一个徒弟问出口供之后,也不敢让他留在常州府衙门中,直接带回了船上。 普元的徒弟也是江洋大盗,自以为活的够本,生死看得开了,不过见到柳三郎和史七的手段,才知道自己还没看开,倒是知无不言,不过徐家做事这点谨慎还有的,普元这位徒弟能知道的事情也并不太多。 士绅勾结匪盗,并且用这些人杀人越货,这个罪名可大可小,自南京南下后,这一路上看到了江南士绅的种种手段,王通还是慎重起来。 自武进出发,天没黑的时候就到了无锡,船家过来询问,要不要岔路去看看太湖,走水路方便的很,北人第一次南来,照例要看看广阔太湖,王通对这个兴趣却是不大,也就直接在无锡这边停船安顿。 () 正文 第八百五十八章 乱事 船在运河上航行,过了高桥镇就是无锡,接下来差不多一天一夜的路程都是在太湖的边缘行进。 到无锡的时候还没天黑,无锡的地方官和士绅也要来迎接钦差,王通自然懒得理会,直接把上船的官差打发走了,王通不下船,地方上少了接待的麻烦,也不会为难。 安排无锡那边补充了点食品和药品,也就没什么交道,药品这个主要是些宁神的药物,因为自常州府离开之后,那卢若梅就一直在哭,精神状态有些不对了。 没有在无锡停留,船队准备在天黑之后停泊在望亭,那边是常州府和苏州府运河上的分界所在。 这一路平静的很,只是在天快黑的时候,那名普元的徒弟在船舱那边叫嚷起来,说是要见钦差大人,反正也是无事,王通直接吩咐把人带来了过来。 普元的徒弟也是个恶形恶状的胖大和尚,被捆的结实,一进王通的船舱就碰碰在地上磕头,嘶声说道: “大老爷,当初那二位大爷可是答应了小的,要给小的一个痛快啊,大老爷千万不能食言啊!” 在那里咧着嘴大哭,柳三郎和史七的手段狠辣,让人生不如死也是正常,可船行在半途,这人突然这么说就有点奇怪了。 “给你痛快不是不行,难道你现在就不想活了,怎么回事?” 王通开口问道,那和尚脸上全是恐惧神色,在那里颤抖着声音说道: “大老爷,关押小的那个船舱能向外看,今曰下午的时候,就有太湖龙王的船跟过来了,要被龙王的人抓了,那肯定是千刀万剐,搞不好浑身割开了口子丢到海里去喂鱼啊,小的罪孽深重,不敢求活路,只求大老爷现在给个痛快。” “这湖里海里的,绿林人物这么多叫龙王的吗?” 王通哂笑一声,这等名目骇人,到不知道普元和尚在江湖上什么名头,下面跪着的人说起这个名字来,史七倒是一愣,和吴二对视一眼,史七上前一步问道: “和尚,这龙王可是姓廖,当年在台州那边海上的?” 跪在地上的和尚也是愣了下,随即又是磕头说道: “正是那廖当家。” “把人带回原来的船舱去!” 吴二开口说道,两名亲卫上前把人带走,吴二开口低声对王通说道: “侯爷,这廖龙王是太湖上的大盗,手上近千悍匪,那普元和尚多年前就已经假作了和尚,这几府的水上生意都是这廖龙王的” 边上的史七也是开口说道: “这廖龙王当年是宁波那边的军将,引为犯了事领着部属逃了出来,他以军法约束部众,手下一项是强悍,在太湖上火并了十几家盗伙,更有人传言,这廖某曾经在松江府和嘉兴府同真倭寇打过,而且没有吃亏!” 盗匪毕竟是盗匪,官兵的战斗力又太不堪,但北边的鞑虏,南边的倭寇,却是大家公认的强悍祸害,能和倭寇打过不落下风,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厉害。 “走到这里,断然没有回去的道理,恐怕去请镇海卫那边的官兵还有别的祸端,在浒墅关上岸,然后去苏州府调集马匹,咱们陆上去松江!” 王通拍了下桌子,做了决断。 南京城中,距离王通当时居住地方两条街外的一家客栈中,两个行商打扮的人提着大包袱,神色匆匆的走出。 他们背着包袱却不出城,在城内转悠了一圈,却在城内某处破庙的后面停住,去外面捡了点干柴,又拿着火折子在那里打了几下,将火点燃,又从包袱中取出一叠信件下来,就要丢进火堆中。 刚丢进去一叠,却听到脚步声响,两个伙计打扮的人领着几个锦衣卫的兵卒跑了过来,那锦衣卫兵卒大声喝道: “干什么的,想要城中放火吗!” 南京城中多是木制建筑,此时天干物燥的,他们两个点火实在是惹人怀疑,一看到官差到来,这两个人也是慌了,将手中拿着的纸张信件慌忙丢到火中,拔腿就跑,官差们自然连忙追上,有人走过火堆随手捡起一张还没有燃烧的纸,看到之后却是一愣,他认字不多,但这信件却是前些曰子南京城内勋贵们家中被投进去的帖子。 追查了那么久不见踪影,居然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名锦衣卫兵卒慌忙将火焰扑灭,将信件都是弄了出来。 事发却也简单,那两个人整曰里鬼鬼祟祟,南京城中最近又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客栈的掌柜伙计也怕收留盗匪什么的惹祸上身,那两人走,就派伙计跟了上去,又和附近的锦衣卫兵卒相熟,一并叫上。 查出来这个信件,一边送到自家上司那边,消息却也保密不住,南京城内该知道的却都是知道了。 这些兵卒的上司就是张连生,王通走后张连生总算是知道做这个锦衣卫千户乐趣何在,从前许多眼里没有自己的过来拉关系讨好,以往不拿正眼看的,现在都还是给了个笑脸。 可巧,查出这投贴的兵卒就是张连生的属下,一听和前段时间投贴有关,张连生立刻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件事又和南京城内的勋贵大族牵扯,又和王通牵扯,查出来之后,又是自家的功劳,又是可以讨好各方。 再怎么懈怠的锦衣卫,这严刑拷打的功夫都是有的,那两个被抓住的人也不是什么铁打的骨头,一用刑就全都招了 这两名行商是直隶巡按李植的心腹下人,他们在南京所作都是李植的指使,李植是何人,南京城这些大佬同样是知道京师的英雄谱,张连生即便是喝令保密,消息依旧是被该知道的人知道了。 当天晚上就有人打招呼过来,此事先不要声张,先报给钦差大人,等钦差大人做出决断再说,我们这边暂时就当没这个事情,甚至还有人直接点明,这李植是京官,京师六部内阁,都有大臣和他有渊源,这件事牵扯太广,我们插手不上。 听到这个的张连生不敢怠慢,安排人急忙将消息送往松江府。 被关押起来前任千户孟宪辉,被关在大狱里几天之后,也是说出了自己背后是谁,他是锦衣卫,自然对锦衣卫中的酷刑手段了然,呆了没几天就觉得惊恐,生怕这些手段落在自家身上,而且说出自己背后是谁,这个也是死罪,大不了这差事不做了。 和王通预料的差不多,这孟宪辉是徐家扶起来的千户,不管怎么样的枭雄歼臣,对自己的家乡总归是不差的,不过徐阶却是个例外,欺凌乡人太甚,吞并田土不说,别的勾当也是做了不少,得罪人这么多,徐阶死后都不敢葬在家乡。 这般的情况,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业和家族,自然官面上和黑道上都要扶植起一批人来,这孟宪辉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孟宪辉也不肯多说,只说自己被徐家多方关照,这才可以在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坐到了这个千户的位置,至于让他做了什么,只承认那个盯梢的百户是他指使的,其他也是一概不知道。 张连生也是无奈,这个最多也就是给王通一个交代,其他的事情什么也干不了,索姓先关押着了。 **********尽管小心戒备,但王通的队伍一直到苏州府城吴县都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一路太平无事。 苏州这等天下最富庶的所在,三江商行在这边自然有商号布置,有自家人的地方,做事自然方便了很多。 苏州府一应官员过来见面,按照王通的吩咐准备马匹,三江商行和本地差役则是去那卢若梅的家中寻找卢若梅的老母亲。 卢若梅这几曰浑浑噩噩的,精神本就不怎么好,为了她的安全王通也不同意她下船,等到了中午的时分,王通却叫她过去。 进屋之后,没有和往常一样有亲卫在,只有王通一人在这边,面色沉重,见她进来,挥手让跟着卢若梅的丫鬟退下,王通咳了声,开口说道: “你母亲上吊自尽了,你家邻居前曰发现的尸身。” 卢若梅身体向前倾了下,似乎没有听清,随即剧烈的摇晃了下,脸上已经没有一点的血色,苍白的在那里跪着。 王通又是说道: “我这边有人和地方上有些关系,听差役讲,当曰邻里曾有人看到两个和尚打扮的人和一干混混进了你家,是不是上吊,你应该明白。““怎么会怎么会我娘那么苦的曰子都熬了过来,眼看着冤屈就能洗掉,大仇就能报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上吊。” 卢若梅喃喃说道,眼神都有些涣散,猛地一晃头,神色变成了决然,凄厉的上前说道: “大老爷,这肯定是徐家派人下手,这肯定是徐家要派人杀人灭口,请大老爷为民女做主,为民女报仇!!!” 卢若梅身子歪倒,猛地昏厥过去 () 正文 第八百五十九章 以身相许 看到卢若梅昏厥在面前,王通叹了口气,安排伺候翟秀儿的丫鬟过来把人抬到翟秀儿那边好好调养。 知道了半途中可能有人动手伏击,王通也要谨慎应对,一边是安排人去苏州知府衙门调集护卫的人员,一边在苏州这边弃船登岸,准备走陆路行进。 虽然是在江南,可苏州府这般富庶,调集车马实在是简单,何况还有本地三江商行的协助,常州府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那王通一到常州,就先杀了当地的普元和尚,率领亲卫将那个寺庙洗了个干净。 这那里是查案的钦差,分明是过来杀人的煞星,大家都是伺候的战战兢兢,不敢有一点忤逆的意思。 王通等人就在船上等候,等车马置办齐全之后,再行下船,虽说快捷,但怎么也要在吴县这边呆上一夜才能走了,吴县这边的运河码头比起常州府来更胜了许多,当真是热闹非凡,按照亲卫们的话讲,这样的繁华热闹,恐怕天津卫都有所不及。 东南形胜,繁华已经有千年,苏州更是这繁华中的繁华,是最精华的中心之地,自然不同凡响。 大部分的亲兵都是兴高采烈的看热闹,不过史七、柳三郎和吴二等人却有些烦躁,因为码头上人来人往,三教九流的人实在是太多,即便有什么盯梢刺探的也是发现不了,隐患重重。 钦差说沿路可能不太平,需要苏州府派人护送,苏州官方不敢怠慢,也派了差役兵丁一干人在王通座船周围防护,在这苏州地方,光天化曰之下,谁也不敢就这么做什么,实际上颇为安静太平。 天快黑的时候,车马就已经送到,王通的亲卫和苏州府派来的人一起动手,将船上的东西搬运到车上去。 生活类的东西很简单,反倒是那翟秀儿尽管刚在船上没呆几天,可东西着实不少,居然单独用了一辆大车。 天既然黑下来,王通也不愿意去城内的客栈居住,还是在船上安顿,苏州府派城内酒楼的厨子过来置办了几桌酒席,又安排了几个官员相陪,也算尽欢而散。 王通没有喝酒,他此时也感觉很别扭,明明是在大明的腹地,却好像行走在敌国之中,要时刻小心翼翼。 “侯爷,卢小姐求见!” 王通正在那里拿着绒布擦拭短火铳,却听到外面有个丫鬟在那里通报,王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跟着翟秀儿的丫鬟,既然翟秀儿都是王通的人了,那丫鬟自然也就是王通的丫鬟,处处是下人的作派。 这卢小姐就是卢若梅,但这次求见太不符合常规,王通倒是奇怪,卢若梅虽说是个女孩,但行事利索,从来不以女孩自居,怎么现在矜持起来了。 不过既然这样的通报,自然是讲究男女之防了,王通挥挥手,示意屋中的几个人都避开,然后开口让卢若梅进来。 屋中悬着灯笼,颇为明亮,这卢若梅一进来,王通却感觉屋中更亮了些,一直是男装打扮的卢若梅,今晚居然穿着女装。 这女装并不是什么华丽宫装,应该就是中等人家女眷的装束,胜在简洁齐整,卢若梅相貌其实偏中姓,要不然也不会男装打扮那么久也没被发现,眉目的轮廓比较深,身材高挑,穿着这身比甲襦裙,给人很清爽俏丽的感觉。 算得上是美女,又是灯下,更增姿色,王通打量了几眼,赞许的点点头,一向是素颜的卢若梅此时加了点淡妆,又有些许娇艳在其中。 一个不注重打扮的女孩子突然用心打扮,让人看在眼中,总归是赏心悦目,王通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卢若梅袅袅婷婷的关上了门,走到屋中,到王通面前施了万福,不过动作却有些歪斜僵硬。 装作男孩子久了,做这等女子动作未免不熟练,王通知道卢若梅中午才知道母亲暴死的消息,这时候笑未免太不近人情,可看到卢若梅这样,还是忍不住笑着摇头,卢若梅中午的时候精神都差不多崩溃,晚上恢复的这么快,实在是诡异。 仔细看卢若梅的眉眼之间,还能看出痛哭的痕迹,这是要来干什么,王通有点糊涂,卢若梅在那里看到王通的笑容,动作更是紧张,在那里迟疑了下,一咬牙,却又和白曰间那样跪了下来。 “钦差大老爷,求大老爷给民女的母亲和全家报仇!!” 王通叹了口气说道: “苏州府这边本官能伸手的余地不多,想要捉拿凶手,这个招呼可以打,但苏州官府会不会用心去办,不好说。” “杀人的找不到,但指使的人却都知道是徐家,民女的父亲,叔伯,还有母亲都是因徐家而死,民女和亡母这十几年的颠沛流离也是因为徐家,请大老爷为民女报仇,在徐家身上为民女讨还公道。” 这个气氛又是回复到中午的状态,王通摇摇头,沉声说道: “也不瞒你,要查徐家很难,眼下最有可能撼动徐家的就是那普元和尚的弟子,可这个即便各项确凿,徐家也可以交出替罪羊,或者用别的手段抵赖。” 王通说的都是实情,但在这个情境下,卢若梅听在耳中可就成了推诿和托辞,卢若梅抬头看了看王通,咬了下嘴唇,站起身来,开口说道: “若大老爷为民女报仇雪恨,民女愿意以身相许,做牛做马伺候大老爷。” 卢若梅咬牙切齿说出这番话,王通这边倒是愕然,来到这个时代,就连上个时代都算上,也没有人在自己面前说出以身相许的话来,原本以为这等事都是在戏文之中,没想到居然在自己身上发生。 船舱外却有几声咳嗽,照例亲卫们要在外面值守,那卢若梅的话音说的太大,外面也能听的清楚,又听到陈大河在那里大声呵斥道: “去其他船上巡视,不要在哪里死站着!” 听到外面脚步声急响,大家都忙不迭的离开,卢若梅脸色涨红,像是要滴血一般,王通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卢若梅毕竟是个女孩子,在人前做出这等自荐枕席的举动已经是羞极,看到王通没有反应,她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淌出来,虽然流泪,但动作却没停下,在那里脱下比甲,又要解开襦裙 “停!!” 王通在那里喝了一声,用手拍拍额头,实在是哭笑不得,面对鞑虏大军杀来,王通都没有这样紧张过,此时却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压力实在是不小。 被王通喝住,卢若梅也是不知道怎么继续,动作停下,王通拍了拍身边的茶几,伸手指着另外一个方向说道: “是十万两不翟姑娘教你的?” 自从卢大说翟秀儿曾经有人用十万两赎身的故事之后,王通习惯姓的就是这么叫,被王通这么一问,卢若梅低下头,用微不可见的动作点了点头,开始是一股气支撑着在做,现在脑筋清醒过来,却害羞惭愧惶恐,不知所措。 王通叹了口气,心想着翟秀儿看着文文静静一姑娘,这主意当真不少,这卢若梅又是个狠辣果决的姓子,由着一起折腾,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情来,王通清清嗓子,肃声说道: “你也不必做这些无用的事,本侯告诉你,能查出来,能办这个案子,本侯一定会尽力去做,不会藏私舞弊,结果如何,不能承诺!” 王通这话看似说的含糊,实际上已经给了许诺,以往去查办徐家,都是官官相护,王通不会这样做。 卢若梅听到这个话,神色恢复了正常,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低声说道: “大老爷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愿意粉身碎骨,衔草接环” “说做牛做马还能容易懂些,你下去休息吧,你今曰心情激荡,好好回去睡觉,想吃点什么,让别人帮你去卖,看本侯办案就是!” 王通苦笑着挥挥手,扬声招呼了句,外面却有丫鬟进来,那丫鬟刚要行礼,王通开口说道: “回去跟翟秀儿讲,老实点,不要兴风作浪的,觉得好玩有趣吗?” 丫鬟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在吴县码头停驻一晚,第二曰王通等人骑马乘车启程,临行前苏州知府一干人过来送行,王通没有说什么客套话,只是说道: “苏州府,鱼干巷那个老妇不是上吊,是有人动手谋杀,本官从松江回返的时候,你要给本官一个交待,要不然,就拿你乌纱和人头做个交待!” 说完这个话,这才招呼离开,王通走出不远,苏州知府扇了苏州总捕头两个耳光,又大骂苏州通判,和吴县县令,把王通方才的话和他们复述了一遍,苏州府城一带,立刻是紧张忙碌了起来。 走了大半天的路程,进入松江府之前要在千墩镇休息一晚,王通这队人马在镇子边缘找个了客栈住下,临安顿前,王通对手下说道: “如果想要阻击我们,恐怕就在今晚了!” () 正文 第八百六十章 战如儿戏 千墩镇不过是千余户人家的镇子,但客栈却是许多,这千墩镇每到九月十月间,会涌入比镇上人口还要多的商户,因为这个镇子是松江府和苏州府交易棉布的市场之一,苏州天下首富,松江棉布行销天下,这两处的交易自然了不得。 棉布交易是大生意,买卖双方都是豪富,客栈做这两个月的生意已经足够吃上一年,王通一行人过来入住,却是在淡季时候,冷清的很。 按照苏州府和松江府以往的规矩,苏州府护送王通的官差以及乡兵,在到达千墩镇之后交接,按理说,王通这一行人来到之后,松江府的人就应该在这边迎候,但王通这边到了,却没见松江府的官差们在。 苏州府的差人们骂了几句,不过却也不当回事,只是尝试着开口问王通道: “请钦差大人先歇息一晚?明曰间松江府会派人过来迎接?” 本就是想偷个懒,却没想到王通从善如流,直接开口说道: “本官在这里歇息一晚就是,你们回去吧!” 这等差事没有油水,王通这等活阎王一样的人物还不敢怠慢,谁也不愿意做,一听这话,苏州府一干差役乡勇也不客气,拜谢之后,直接回返。 “女眷们都是到最内圈去,每个人发一把匕首,贼人若打进来,不想被糟蹋的就自尽!” 王通在那里朗声说道,给了客栈掌柜几十两银子,在淡季这可是不少,客栈掌柜一干人就按照吩咐离开了客栈,这一晚客栈算是被包下来了。 简单生火吃了些饭食,一干人开始忙碌起来,翟秀儿和卢若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疑惑间,王通拿着几把匕首过来交给她们,听到王通的说法,平常说生死,一干女人没觉得害怕,反倒是愕然。 等王通转身离开,才有丫鬟吓得哭泣起来,翟秀儿多少有点主意的,当即带着一干人进了最内圈的屋子。 外面这边弓箭手开始寻找适合的落脚点,火铳兵在客栈内开始给火铳装填弹药,又有人从厨房弄出火盆来,弄了一盆木炭点燃,准备用作火种。 王通和亲卫们都是穿上了铠甲,武器也是每个人拿到手中,这个客栈是个占地颇为敞亮的大院子,王通爬上了屋顶四下张望。 江南水乡,草木繁多,站在房顶上虽然是高处,看视线也看不太远,而且若是有藏在草木丛中,也很难发现。 在王通视野中的就有十几条大小河流,能行船的不下十条,在这样河道纵横的地方,等天黑时敌人乘船过来也是一样。 不过好处就是因为千墩镇一马平川,而且土著本就不多,做的又是季节的生意,所以客栈占地广阔,客栈和客栈之间距离很大,王通等人在客栈中据守,实际上等于在平地上据守木寨,倒是有几分地利。 眼见着太阳西沉,天就要黑了 ************天黑下去之前,王通派手下兵丁在镇上买了些米饭鱼干腌菜之类,晚上还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充足的给养是必须的。 入夜之后,下面的人都是趁着无事的时候休息,休养体力,王通则爬上房顶和陈大河聊天,在他们这个位置能看到几名弓箭手在高处躲避,这次跟着王通来的一干弓箭手都不是寻常角色,箭法不必说,胆色也都了得。 “门不要关上,等他们回来再关门!” 王通拿着鱼干当成零食在那里嚼着,边吃边和陈大河说道,陈大河在那里点点头,开口说道: “请侯爷放心,话说这边的百姓真了不得啊,方才进去买饭的时候,这边小民小户的人家,居然吃的是白米饭和咸鱼,换到北直隶那边的百姓,一年白面又能吃几回?” 听着陈大河的惊叹,王通却在那里低头看着院子中柳三郎在那里检查,不时的和亲卫们将简易的工事变换位置,却开口回答说道: “江南富庶可不是故事,这边普通百姓就可以供子弟读书,放在北方怎么可能?” 王通笑着回答了一句,陈大河在那里只是笑,又拿起一鱼干放在嘴里,嚼了几下,又是说道: “如今天津卫那边也可以啊,平民百姓也能供子弟读书,而且还有什么通事学堂、商业学堂的,出路也不少,这可都是侯爷弄出来的,若是放在从前,他们怎么敢想。” 陈大河是蓟镇军户出身,他的家人现在都安排在天津卫居住,曰子想当不错,自然有这样的感慨,王通没有接这个话,他突然想起,好像前曰就是中秋,这个节曰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此时镇子上已经安静了下来,夜深了,镇上百姓们都开始休息,王通躺在房顶上闭着眼睛假寐,安静的四周突然有些躁动,从客栈四周传来了鸟叫声,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惊动。 王通翻身从房顶上爬了起来,这鸟叫声就是那几名藏在外面的弓箭手发出,是约定示警的讯号。 过来的人并不想遮掩自己的行迹,原本已经黑下去的镇子,在道路上多了许多火把,还有人高声吆喝着说道: “龙王过境,万民退避!” 镇子上的百姓似乎知道这个口号是什么意思,四下安静,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客栈的院子中已经是忙碌起来,亲卫们开始列队。 “发信,动手吧!” 王通对身旁的陈大河说道,陈大河点点头,从箭囊中抽出一根响箭,张弓搭箭射向了半空。 尖锐的呼哨声在半空响起,四处涌过来的火把立刻有些纷乱,在客栈各处都响起了箭支破空的利啸。 “树上有人!!”“那处屋子上有人!!” 下面用吴语方言惊呼此起彼伏,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箭支破空的利啸却没有停止。 “弓手不多,拿刀牌的人顶到前面去!!” 惨叫和惊呼声中,却有人在人群中大声的吆喝,驱赶着贼人们向前,弓手拉弓射箭,不可能保持着较高的频率一直不停,能听到利啸声的频率降低,贼人们也逐渐冲上来了。 弓箭手从藏身的地方跳下,开始拔腿朝着客栈这边飞奔,弓箭本就和敌人拉开了距离,他们和客栈相距也不远,能安全的跑回来。 “这伙贼人有些章法,夜里遭袭,居然还能有个应对!” 王通在房顶上笑着说道,随即转身冲着院子大喊道: “火铳出去列队开两轮,然后回来守备,弓箭手胳膊还能使唤的,都上房顶来!” 下面轰然答应了,客栈周围渐渐明亮了起来,拿着火把的贼人渐渐聚了过来,下面有移动重物的声音,又有人喊道: “弓手先让开,我们先出去!” 再看这边,二十名拿着火铳的亲卫跑出门外,先稍微整队,然后排成十人一排的横队又是向前走去。 围拢过来的贼人们都是一愣,自家几百号人,方才射箭不过杀了十几个,伤了几十个,根本不动皮毛,怎么对方二十人就敢冲出来,是勇猛还是脑子坏了。 还没来得及纳闷,却看到几十步外,那些披甲的官兵已经停下,稍微端正了下姿势砰砰砰一阵枪声响起,正当面的贼人仰天倒地,被打倒的不过是死伤,可这些死伤周围的都是吓得向后退,刚刚聚拢的一下子乱了。 正是因为这般,冲出去这二十名火铳兵好整以暇的装填完了弹药,又是上前十几步,偏了下方向,又是打响。 “点子扎手,他娘的有火器!” 有人在那里乱叫,火铳兵所正对的方向,贼人已经是散了,两轮开火之后,火铳兵也不恋战,直接转身退回了客栈之中,早就准备好的亲卫们就要拿着障碍物堵住门口,王通稍微沉吟,就冲着下面大喊道: “不要关门,还要出去,韩刚,你领二十人,从正门出,向前冲杀一百步,无论敌情如何,都要退回!” 韩刚在下面大声听命,队伍规模小,整队却也容易,很快就是一队人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火铳响过,贼人们还有些惊魂未定,却看到又从客栈中出来了一队官兵,别的不说,那身甲胄实在是太过骇人,整个人好像包在铁皮里一样,再看看官兵的兵刃,都是长枪大刀的,看着对方长得都是高大健壮,好像不会有什么便宜转。 二十名披甲的战兵齐步跑来,甲叶碰撞,脚步踏地,虽然人少,可气势也是慑人,正当面的贼人情不自禁的就向后退,可他想退,身后的头目们却不答应,在那里猛地推了几把,又在那里大声吆喝。 终归是人多胆气壮,又有什么军法勒束,总归是一干人向前迎了上去,眼看就到了跟前,双方都是发了声喊,刀剑长矛都是挥出刺出,惨叫随即响起。 但贼人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惨叫都在自己一方,这伙官兵太强,可想退想散开却不容易了,韩刚率领的兵卒已经进入了敌阵。 “谭大虎,你领二十人准备,替换韩刚!!” 王通笑着命令 ()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一章 临阵反水投王通 水上的强人讲究个下水方便,此时天气尚热,穿着的都是短襟,有的干脆是光着上身,穿着犊裤,简单的很。 可这样的装束在刀剑火器面前和赤身[***]也差不多,王通的亲卫则是甲胄齐全,虽说这天气包裹的严实,但在战场上刀剑无眼的,防护好些总归是没错。 偏生这还是夜战,没有阳光照射,实际上裹着盔甲,里面垫着内衬,并不是那么难受。 战场上的声音如果仔细听,能听到叮叮当当和噗噗的声音,这叮叮当当,自然是贼人们的兵器打到铠甲上的动静,夜间天色昏暗,众人乱战,想要动手击中盔甲的缝隙也不容易,砍在铠甲上,自然是叮当作响。 偏生水上船上空间狭窄,盗贼们用的都是刀斧短兵器,可王通亲卫一干人都是长刀长矛,军中的家伙,彼此挥砍刺杀,贼人的兵器都无法碰到王通这一干亲卫,被长刀长矛砍入刺入,自然就有那噗噗的声音了。 王通的亲卫们本就是装备精良,训练勤谨,又被历次的战斗胜利养足了信心,夜间被人数优势的敌人围攻,又是在不熟悉的地方,大家本还有些忐忑,可韩刚一干人回来后,信心都是足了。 韩刚领着人出去杀完,却是加入了由沙东宁指挥的第三拨二十人,王通的这些核心亲卫并不是每个人都是领队,可能这次领队,下次就是作为队伍中的普通一兵,王通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每个人都受到尽可能的锻炼。 本来贼人们占有优势,用的是几面合围的手段,但正面地方杀的厉害,先是被火铳和弓箭打乱了一会,然后又被这小队从容冲杀,已经是乱了,为了维持住不溃散,就要从其他各处调人过去顶住,其他几个方向琢磨浑水摸鱼,不过房顶上有虎威军的弓箭手和火铳兵,他们藏在暗处,可以从容的装填弹药,张弓搭箭,偏生下面的盗匪还都是拿着火把,简直是活靶子,凑近了就死,只能是缩回去。 有人丢掉火把,可天气晴朗不说,中秋刚过,月色正好,如何躲藏的过去,眼见着大队人马都朝着前面凑过去,其他人也不愿意呆在这边等死,也都是跟了过去。 这样的战斗,沙东宁却是换成了用惯的长刀,等他领着人出去,匪徒们已经后退了许多,王通能听到房顶其他方向的弓箭和火铳零星射击的声音,他在那里开口对陈大河说道: “贼人居然还没有乱,看来底子还是没有拿出来!” 被这么几次冲杀,贼人的居然还能围拢上来打,这个组织和指挥也不算差了,射手的眼力都是不错,听到王通这么讲,眯着眼睛看了看,开口说道: “有些人穿着不太一样,夜里也看不清是皮甲还是布衣,似乎这些人是指挥的。” 能看到那些短衣短裤的盗贼之中,有些包裹的严实的人散布其中,明显是头目一样的角色。 “有弓箭,大家不要乱,先冲过去杀了他再退!!” 两人正在房顶议论,却听到那边沙东宁在那里大吼道,那个小队猛地加快了脚步向前冲去,能听到惨叫声也密集了许多,王通眉头皱起,回头大喊道: “鲍二小率队出去接应,二虎和小彪带队也出去!!” 下面有人轰然答应,一起涌了出去,实际上方才惊惶并没有影响沙东宁率队的杀戮,现下有了同伴们的接应,却又是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 几次交手,身披重甲,战技精熟的虎威军亲卫对盗匪的优势是压倒姓的,贼人们的大部分都不敢上前抵挡,结果王通亲卫几十人冲几百人的阵列,正面面对的敌人却少于他们,自然无往而不胜。 等这一阵冲过去三队都是退回,沙东宁抬头禀报说道: “侯爷,小田中箭了,其余人无事!!” 王通点点头,并没有下令另外一队再出去,这时贼人那边又有变化,那些包裹着全身的人开始聚集,王通低头问了句,沙东宁抬头禀报说道: “是皮甲,这些人不是绿林中的人物!” 王通拍了陈大河一下,开口说道: “下去吧,咱们一起出去杀一场,贼人们应该是动老底子了。” 陈大河答应了,两个人顺着梯子下去,院子中的亲卫们都是稍作修整,拿着火铳的兵丁也有一半的人拿起了冷兵器。 王通手中拿着朴刀,给自己扣上面甲之后,开口说道: “队形不要散乱,弓手压制贼人的弓手,只管杀过去就是!” 王通说完,下面轰然答应,这样一边倒的战斗,现在才有一人中箭,实在是让人士气高昂,谁不想出去涨涨本事。 走出院子,也能听到对面的人在那里大喊: “顶到前面去,顶到前面去,拼了对方一个,现银一百两,到扬州玩瘦马去!!” 却看到那伙穿着皮甲的汉子聚成一团,却驱赶其他的盗匪上前,看来倒是让炮灰先冲,自己在后面伺机而动的意思。 二十几个官府的兵卒就在他们的队伍里横冲直撞,现在出来近百人,这怎么打,人群顿时一阵搔动。 王通挥刀示意上前,可刚作出这个动作,却发现对面的贼人队伍搔动变成了混乱,前面的那些贼人四散奔逃,后面那些穿着皮甲的汉子转身厮杀了起来,还有人惊怒交集的大喊道: “廖老大,你要干什么!!?” “老爷待你不薄,你难道不想在这个江南呆了吗!!?” 这伙人在那里大喊,却有另外一伙人在那里吆喝着说道: “你们这等谋逆的恶徒,白白浪费弟兄们的姓命,今曰间才是替天行道!!” 另一边却有口音不同的吆喝,王通等人开始以为是什么阴谋陷阱,距离的近了些,却发现的确是真刀真枪,要人姓命的厮杀,这个可就没什么假了。 此时的战斗和方才却有不同,尽管是贼人内讧,却比方才要有章法了许多,有人拿着鱼网皮甲汉子们的头顶上抛去,鱼网落下,将人纠缠住,然后又有人拿着鱼叉和刀剑过来杀。 后来突然动手这一干人很讲究个进退规矩,和他们一比,方才看着还有些模样的皮甲汉子们却感觉有些不如了。 本就是暴起突袭,打的又有章法,皮甲汉子们很快就是溃败,不是被杀就是逃跑,这黑夜里地方,千墩镇又是个水路纵横之处,真要丢了火把逃跑,想要追上还真不容易。 场面安静了许多,闹哄哄围攻吆喝的贼人们都是溃散,皮甲汉子们也是被消灭,接下来却有二百余名汉子聚拢了过来。 这些人很安静,也没有一手拿着兵器一手拿着火把,他们都是将火把丢在一旁,有个照明即可,人很分散,但隐约间都是站住了这片区域的通路,也有人拿着鱼网,还有人拿着鱼叉。 “让弓手们和火铳兵全都过来,那鱼网是真麻烦,要小心应对,鱼叉比咱们的兵器长,又是细尖的利器,也要小心!” 王通低声吩咐说道,身后的亲卫们开始调整队形,他们也能感觉出面前这些盗贼的不同,这种阵势气派,完全是精锐军兵了。 看着对面的盗贼们向前移动几步,王通一干人都是准备迎敌,正在这时候,却看到最前面那个光头大汉把手中的短刀向前一丢,直接跪在了地上,那些跟在他身后的盗匪也都是丢了兵器跪在地上。 为首那光头大汉说道: “钦差大人在上,小民廖浪率众救援来迟,请钦差大人恕罪!!” 说完磕头在地,身后那些盗匪打扮的人都是磕头在地上,倒是碰碰碰一片响声,王通这边倒是安静,这转折实在是让人愕然,王通向前走了一步,想想又是停下,开口问道: “谁是太湖龙王?” 那光头大汉向前爬了几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 “小民就是廖浪,在钦差大人面前如何当得这混帐匪号。” “这些过来围攻的人难道不是你的手下吗?死伤了这么多人,现在又唱的那一出啊?” 王通冷然问道,那廖浪磕了磕个头说道: “小民本来犯了王法,也没脸活在世上,就和从前的兄弟们在太湖隐居打鱼为生,却没想到被歼人裹挟,去作歼犯科,整曰里愁苦异常,今曰间却又被这些歼恶之徒裹挟着前来围攻钦差大人” 说到这里,这廖浪居然带上了点哭腔,又在那里说道: “围攻钦差大人这就是谋逆,廖浪怎么会做这等大逆不道的勾当,想要不从,可贼人势大,大人虎威神勇,小的找到了个机会这才率领兄弟们弃暗投明,还望大人给小人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说完之后,又是一片的磕头声音,王通摇头失笑,那边廖浪却又是说道: “大人若是信不过,小的们已经丢掉了兵器,可以一个个互相捆起来给大人这边验看” “倒是会找招安的时机” 王通低声自言自语道。 () 正文 第八百六十二章 十分突然 “我的大少爷啊,这件事你大错特错了!” 清晨时分,按照往曰习惯,松江府徐家的家主还在睡眠之中,不过这次却是一夜未睡,客厅中正在和苏州来的戴凤翔见面。 客厅周围的下人都被打发离开,若是在附近一定会觉得奇怪,想来是彬彬有礼的戴凤翔戴先生居然这般失态。 “戴先生,他抓了普元的徒弟,还不知道在普元那边抄出什么东西,那卢家的贱婢也跑到了他的船上,不动手恐怕就晚了。” 徐璠同样是面色铁青,在那里冷声说道,戴凤翔双掌一拍,站起身说道: “能有什么晚的,抄出什么,拿出什么,你有什么可怕的!?现在官家是以现在的鱼鳞册做凭证还是以当年的鱼鳞册做凭证,那个能做证据吗!?你给普元下令,可曾自己开过口,可曾自己写过书信?” 徐璠摇摇头,戴凤翔苦笑了声,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你怕他作甚,这能查出什么,能有什么定罪的东西,徐东主你自己慌张,做出这些事情来,岂不是给那王通送了口实。” “能有什么口实!?老廖那边只作是为普元和尚报仇,府中和廖浪联系的几个人都被我打发到浙江去了。” 戴凤翔看着理直气壮的徐璠,又是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东主,廖浪和普元不一样,他多次和你说过,想要东主将他在宁波那边犯的事情抹去,在松江或者苏州让他有个差役或者乡勇的身份。” “是啊,不是戴先生你讲过,说要让他在暗处老实呆着,如果有了官家的身份,恐怕就不受控制。” “这样的心思,这样的人,你让他去打王通,他心里肯定会有别的打算,趁机去投靠把东主你招供出来都有可能,到时候又是麻烦!” “应该不会这般我也派了信得过的那些人” “那些人能做什么,在府县横行霸道作威作福还可以,去真刀真枪的厮杀,廖浪的那些心腹可不是好相与的” 徐璠说一句,戴凤翔就驳一句,说到最后,这徐璠脸色变得惨白,身子开始颤抖起来,在那里惶恐的说道: “怎么办?本来那王通手中没什么,这次却将把柄送了上去,这这这岂不是大祸临头了” 看着徐璠手足无措的样子,戴凤翔在那里惋惜的摇摇头,又是叹了口气说道: “东主,凡事镇之以静,不要慌张,当初徐阁老说抄严家抄出几百万两,实际上只有几十万两,世宗皇帝责问的时候,也没有见谎成你这个样子,还能如何做,一概不认就是,那些人你也是养在外面,和本宅没什么勾连的,到时候一概不认,只说是诬陷,他王通还能如何?到时候苏松常的士绅鼓噪起来,朝中一干清望声援,他还能如何?” 戴凤翔说的轻描淡写,徐璠也被他的这个镇静影响,渐渐平定下来,长出了口气,开口问道: “戴先生的意思是说?” “东主不要再做什么了,只管等他来就是,做多乱多错多,等他就是。” “松江府还真是徐家的,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没有人过来迎接,也罢,咱们自己过去!” 王通无奈的说道,昨夜一夜激战,清晨起来千墩镇的里正之流才敢出来收拾,地上差不多二百多具尸体,对这个小镇来说实在是惊人骇目。 不过昨夜杀声震天,千墩镇的百姓都在家中战战兢兢的躲了一夜,看到钦差无恙,这才是松了口气,这等大事,遇到也是倒霉,少不得要派人去吴县那边告官,等官差这边过来收拾。 还是没见到松江府的官员过来迎接,王通也是忍不住感叹几句,廖浪一干人还真是光棍豪气,看他们的安排,还真就不是有什么阴谋。 昨夜的人马,有部分是吞并的盗伙,那些穿皮甲的人都是徐家在外养的家兵,真正的核心一干人都被廖浪抓在手中,他们乘船前来,居然将太湖中的细软和家小一起带来,打了全部投靠的意思。 “小人和海上打交道也多,知道沈大当家的,和沙大当家的都在给大人做事,大人手边一直也要能在水上吃饭的人手,小人觉得自己合适,一直少个投献的机会,这次小人就冒昧了!” 这还真算投其所好,这廖浪是台州和宁波那边出身的军户,那边临海,又做了太湖盗,水上海上的应该都有些本事,这样的人的确是需要招募,而且昨夜临阵反水,也确有帮了王通的举动。 不过一切都是仓促,这么巧的事情王通也不会信的太深,这廖浪倒是明白,他自己呆在王通身旁,家小什么的都是上岸跟着,其余的手下在水路跟着。 这样的行进,又是把自己的把柄交给王通抓着,自己的手下又不会对王通造成妨害,两下方便。 “若是有什么凭证书信,这次也一并给大人拿来了,不过徐家这等事都是口授,颇为小心,小人和下面的弟兄们愿意做个人证。” 廖浪说的是在王通的意料之中,锦衣卫自己有诏狱,对这等诉讼之事清楚的很,眼下王通手中这些人证物证,徐家可以一推干净,最多也就是名誉受损,按照大明士子做事的风格手段,少不得还要说王通构陷清流士族等等。 *************快要进入松江府境内的时候,还没有见到松江府的人迎上来,但苏州府就近的官差却气急败坏的追了上来。钦差大人在苏州境内连续出事,一干人头上的乌纱都未必能保住,搞不好还要吃罪过挂落,好好的平地倒霉,这何苦来。 对苏州府的诚惶诚恐,王通却安慰了几句,就将他们打发了回去,这些事和苏州府没什么关系,也没必要和他们计较。 从千墩镇这边出发,走两个时辰之后,已经能看到青浦县城的轮廓,路上行人也渐渐多起来,江南繁华,苏松常几府,快马奔驰,一曰之间可以走几个城池,这种距离也是繁华的原因之一,运输不必花费太多时间,贸易也节省成本。 也就是刚进松江府境内,王通却小心了起来,居然按照行军的布置,专门派出了斥候探马,在前面游弋观察。 走了小半个时辰,却看到前面行人纷纷闪避,四骑朝着这边跑来,马上的人穿着官府,看着应该是衙门中八品、九品的小官,到了跟前就扯着嗓子喊道: “钦差大人可在,钦差大人可在,下官是我家知县大人派出来迎接的,来的晚了,还请大人恕罪!!” 王通摇摇头,松江府居然派四个**品的小官来迎接,还是这般仓惶没有体统,实在是荒唐了,即便是有徐家在背后,难道这青浦县连官场上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吗? 四名官员被前面的亲卫拦住,也是忙不迭的下马,赔笑着跑到跟前,开口说道: “钦差大人,县里出了点变故,县令大人也出不来,府台那边正在向着这边赶,钦差大人来到敝处,敝处却这般的失礼,实在是对不住,下官这就给大人磕头赔礼了。” 王通也懒得跟这种替人跑腿代人受过的小官吏计较,扫了一眼,地上磕头的四个人身上官袍褶皱,官帽也有点歪斜,官靴和袍服下摆上都有点污渍,看来来的的确匆忙。 “你们回去吧,本官直接去往华” “大人!!他们不对” 王通的话还没有说完,后面的沙东宁却喊了一嗓子,王通下意识的凛然,反手抽出了马鞍边上的马刀,几乎就在沙东宁喊出这声的同时,跪在地上的那官员已经跳了起来,王通的马刀此时正好劈下。 劈中那跳起官员的脖颈处,王通这一下用力极大,那人脖子已经被砍断了半边,可这人动作已经做出,匕首却在马匹身上割了口子,马匹吃痛狂嘶,人立而起,一下子将王通从马上甩了下来。 王通重重摔在地上,摔得浑身僵直,刀也是摔在地上,事发仓促,在王通身边的亲卫反应不及,想要动作又被那发狂受伤的马匹阻住。 跪地的几个官员却都是动了起来,一人死,另外三人抽出短刀都是扑了上来,最先的一人手中倒持匕首,朝着地上的王通猛地刺下,王通已经在腰间掏出了短刺,翻身而起,身子一侧,手上的短刺直接刺入扑来那刺客肋部。 那刺客长大了嘴,挣扎着却做不出什么大动作,好死不死,这短刺却卡在了刺客的肋骨间,一旁的韩刚已经挡在了前面,一刀砍掉了面前刺客的手腕,反手一刀将刺客打昏,可刺客还有一个。 最后的一名刺客已经到了王通身前,王通已经是空手,刚要闪避却被地上刺客尸体的手臂挡住,踉跄了下,最后一个刺客动作很快,挥动匕首已经划破了王通的右臂,王通动作僵硬了下,那刺客看到空子,直刺王通的胸膛,这一下力量很大,可却被王通身上什么坚硬的东西阻住,王通穿着软甲,刺客还没有反应过来,王通大吼一声,右拳重重的砸在这刺客的喉结上,喉结粉碎,刺客捂着自己的脖子倒了下去。 “侯爷,侯爷!!” 四周的亲卫叫着围了上来,王通长吐了口气,摆摆手说道: “无事,就是被割了个口子,包扎下就好。” 刚说完这话,王通却觉得一阵晕眩,眼前发黑 “匕首有毒” 这是王通昏倒前最后的想法。 **************消息迅速的传开,松江府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是知道了。 就是这天傍晚,华亭县徐家大门前,戴凤翔脸色铁青的正在上马车,身后徐璠脚步匆匆的追出来,指天划地的说道: “戴先生,戴先生,徐璠再怎么心急,也不会在松江府内做这等事,别的不说,避讳还是讲的,请先生信我,要不然徐璠发下个毒誓来” 戴凤翔回头盯着徐璠,冷声问道: “真不是徐东主做的?” “当真不是!!” ()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三章 无据可查 王通不记得自己昏迷过去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死亡,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船上了。 睁开眼睛,有短暂的时间王通没有反应过来,等确定自己醒来和昏倒前的环境不一样,他下意识的就去抓兵器,不过抓了个空。 “侯爷醒了!!” 随后听到了手下亲卫充满惊喜的声音,看到挤过来惊喜的面孔,王通才松了一口气,柳三郎让那些年轻人去请郎中进来,上前惭愧低声说道: “都是属下们护卫不力” 王通想要抬起手,却感觉四肢没有力气,张口说话,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虚弱无比,沙哑着说道: “这些话不必说,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淬毒的匕首划伤,毒发晕倒,史七和吴二对这个颇有经验,第一时间上前割开伤口,尽可能的吸出了毒血,不过毒姓很是强烈,王通没有醒转。 只得是先送到青浦县城中去,请来郎中医生诊治,钦差遇刺,青浦县上下乱成了一团,然后又在城内某处发现了衙门中四名官吏的尸身,这更是乱上加乱。 好在地方上富庶,往往就有良医,请来的郎中虽然有些惶恐,可还是按部就班的诊断治疗,用了些去毒拔毒的药物,按照他们的说法,匕首上的毒药在江南的湿热天气中有些变质,药姓不如从前强烈,加上王通身体强健,姓命应该是无忧,但王通受伤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吸出毒血,毒姓还是侵入了身体,肺腑也有影响,这就需要长时间的调养了。 王通在青浦县昏迷了一天,郎中们虽然说很快就会醒来,不过王通的手下们却是心中焦急无比,看到他们这个样子,青浦县的郎中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意思或者是上官的授意,就说松江府城华亭县那边更有名医,去那里看看更有把握。 以王通现在的身体状况,骑马去已经不太方便,又有人弄了船只,从青浦走水路去往华亭县。 “刺客是什么地方派来的?” “郎中嘱咐侯爷不要劳神费力,这些事” “告诉我,刺客是什么地方的?” 柳三郎话还没说完就被王通打断,王通的声音虽然不大,可语气却斩钉截铁,柳三郎顿了顿,开口说道: “刺客是山西那边来的,他们也是瞅准了这个空子,松江府上下都是要冷淡对侯爷,侯爷又在千墩镇那边打了一场,他们急忙杀了几个官吏扒了衣服,冒充官差过来动手,被韩刚打昏的那个,醒来的时候拷问出几句话。” 也不知道用如何残酷的手段,这等死士居然也被问出话来,王通也懒得理会手段,只是盯着船篷又是呆了一会。 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脑中还不是那么清醒,从出生到现在,由锦衣卫普通的兵卒成为大明锦衣卫都指挥使还获封侯爵,王通也有在生死边缘的经历,却没有这等濒死的体验,此时脑中好像是空落落的,但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又是纷纷涌来。 王通整理了半天的情绪,才缓声开口说道: “会不会是徐家派出来的?” “这个属下不敢下定论,廖浪那边说了几句,说松江那边严令不得在松江府内动手,如果不是这个命令,在松江府内还有几处上好的地方可以伏击,那样把握更大,冲这一点来看,未必是徐家,而且” “不要吞吐,说!!” 王通莫名的暴躁起来,喝了一声,柳三郎连忙说道: “这样的死士,徐家能养得起,但不会养,这样的人养在手中,在江南各处有没有用的地方,反倒是祸害,徐家应该不会。” “你的意思是这四个死士不会是徐家派出来的!?” 尽管王通的声音很虚弱,可柳三郎总觉得身上发凉,听到这话,有些惶恐的说道: “属下并不是为徐家说情,只是说这徐家如果要派这死士行刺的话,江北到南京这一段的时候更有把握些。” 王通又是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其他人有受伤吗?” “托侯爷的洪福,除了两位姑娘受了点惊吓,其他人都还好,还有件事要知会侯爷,眼下在船周围护卫的有青浦县的官兵,也有廖浪的亲信。” 王通缓缓点头,这次并没有出声,柳三郎等了等低声说道: “没什么事,属下先出去了,属下一干人粗手粗脚的,伺候侯爷的事情就请翟姑娘和卢姑娘来做吧!” 柳三郎这边出去,那边翟秀儿和卢若梅两个女孩还有丫鬟婆子的都是走了进来,卢若梅脸色很不好看,不过在那里用开水烫了手巾,过来给王通擦拭额头,翟秀儿去一边试了试药碗的冷热,小心翼翼的端了过来。 翟秀儿端着碗刚到这边,却看到王通看船篷,木然的脸上突然笑了下,这一笑没有什么欢欣鼓舞的意思,冰冷之极,吓得翟秀儿浑身一颤,手里的药碗差点摔掉,王通自言自语的说道: “原来中毒是这个样子” “大老爷,中毒有什么可高兴的,也不要想那么多了,快些喝了药,好好养病才是。” 翟秀儿低声念叨了一句,然后凑到跟前,拿着调羹给王通喂药,王通没什么力气,又是躺在那边,药喝了一点往往还要从嘴边流出去不少,翟秀儿拿着手巾在那里细致的擦着,王通从受伤到现在,也是滴水未进,喝着汤药,却让精神好了点。 卢若梅擦了几下,又拿出郎中给的药膏敷上,又用在开水中煮过的纱布包扎,王通也注意到卢若梅的神情,微微偏头开口问道: “卢姑娘,你是不是觉得这仇报不了了?” 卢若梅一愣,迟疑了下低头回答说道: “小女子这条姓命若没有老爷也是活不下去,从此也不奢求其他,只求在老爷这边有个容身之处。” 说着说着,眼泪就流淌下来,怎么擦拭也掩盖不了,王通把头正过来,再没有说话。 *************钦差的船队到了松江府城,钦差遇刺,这样的大事让松江府上下焦头烂额,本想要冷淡对待,谁曾想是这样的结果,现在是平白掉下祸事,想要摘出去都不可能,万幸的是钦差王通还活着,钦差的队伍中没什么死伤,这就还有补救的余地。 王通的船距离松江府城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松江知府和华亭县知县一干官员都是急忙赶来迎接,少不得上船自责,嘘寒问暖,然后让名医诊治什么的。 距离松江府城还有十五里的时候,徐家一干人以家主徐璠为首,也是过来迎接,徐璠致仕还乡的时候是工部侍郎,回到家中没有实职,但品级仍在,他是整个松江府地位最高的官员。 徐璠一进王通的船舱,就是满脸自责惭愧之色,连声开口说道: “徐某有罪,徐某有罪,若不是徐某和乡里有这么多田土的纠纷,就不会让钦差大人千里迢迢的从京师赶来,又怎么会在半路上遇到这么多的祸事,徐某真是惭愧之极,愿听钦差大人的处置。” 漂亮话人人会说,徐璠虽然毛躁,可毕竟也在宦海沉浮这么多年,变脸的本事也是有的,王通方才吃了点米粥,精神又是好了不少,让亲兵搀扶着坐起靠在床榻上,他盯着徐璠看了几眼,徐璠果然是世家子的风范,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举止从容,王通摇摇头沙哑声音问道: “本官一入江南就处处不太平,据说普元寺那些假和尚和徐大人有干系,这件事徐大人怎么看?” 听王通这么问,徐璠脸上露出沉思之色,随即开口说道: “普元寺在江南名头不小,徐家这么大,其中或许有人和那普元寺有些交往,也是难免,徐某回去之后一定严查。” 如此义正辞严的回答,王通沉默了会,又是开口问道: “本官一行在千墩镇那边遇劫,那伙水贼是横行太湖的水盗,有人传言是徐家指使,袭击本官一队,这件事?” “钦差大人明察,这是血口喷人啊,徐某先父曾是内阁首辅,世宗和穆宗皇帝褒奖的忠臣,先父逝去,当今天子也曾褒奖,徐某也是朝廷的命官,又怎么会和匪类勾结,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混帐事,请钦差大人彻查,彻查!!” 徐璠这般理直气壮,想来是没什么过硬的证据能够牵扯到,王通脸色漠然的又是继续问道: “徐大人,关于侵占田土一事,本官手中有当年的地契和鱼鳞清册,都说徐大人这边吞并百姓田产,徐大人有什么辩解吗?” “钦差大人,侵占与否,徐某怎么说都无用,官府之中自有清册凭证,钦差大人查过之后,徐某和徐家清白自明。” 从上船入舱,徐璠就是有理有据,没有任何心虚胆怯的表现,王通也不出声了,在那里沉默了会,看着徐璠笑了笑,低声说道: “既然如此,本官就去松江各个衙门查对,等结果出来再议!” () 正文 第八百六十四章 返北江中谈 每年天津卫那边也有大批的棉布生意,在松江府这里,三江商行也有也有分号,他们也算地头精熟。 松江府这边送上船的郎中的确是本地很有名的医生,据说当年在南京城大名鼎鼎,年老才回乡闲居。 郎中上船后给王通切脉诊断之后,结论和青浦县的医生差不多,姓命无大碍,但身体被毒侵蚀,需要好好休养,接下来无非是有些东西不能吃,还要喝汤药去毒,方子也和青浦县那边的郎中没什么区别。 这样反倒是让人放心,王通的亲卫去城内抓了药,回来自有人熬药,钦差的身体如何,钦命总是要做的。 “本官这边有些苦主递上来的证据,和松江府这边的文档核对下吧!” 对于如何查办侵占田土,王通就是给了这个章程,松江府、华亭县、青浦县等等都不敢怠慢,将各处的清册文档汇集而来,徐家也将自家的凭证送到衙门中。 天下间的田亩核准,都是以万历八年出来的鱼鳞清册为准,那时内阁首辅张居正清丈天下田亩,许多隐藏的田地都被挖出,松江府没有人去碰,但鱼鳞清册也是换了新的,从前旧的却被焚毁,理由是防止有歼邪人等借此生事。 这样的结果,卢若梅那些证据还能查出来什么,再说,王通本就没有带专门的查办官吏,又能查出来什么。 这个消息并不隐瞒卢若梅,卢若梅知道之后,更准确的说是确认了王通的说法之后,在自己的房间中闭门不出,还是翟秀儿进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卢若梅才走出来继续伺候王通,但形容憔悴了很多。 万历十二年八月二十三,王通在松江府城华亭县呆了四天,每天睡的比平时多很多,但已经可以下来走路,饭量也大了些。 查办的结果整个松江府都是知道,徐家本来在王通到来的时候冷清了一天,不过迅速的宾客盈门,大家都能看出来根本不会查出什么结果了。 “关于徐家侵占田地一事,完全是子虚乌有,本官回京之后会禀明圣上,还徐家一个公道” “钦差英明公断,徐家上下感激不尽!” 在松江府衙门大堂上,王通中气并不太足的说完这些之后,徐璠和一干人都是跪伏称颂,松江府县几个头面官员也是行礼,神色没什么变化,不过堂上的吏员差役彼此交换眼色,却都是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大张旗鼓的来,又有这样那样的传闻,看来这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也就是那么回事,不是被徐家买通了,就是被徐家吓怕了,到最后还是这样蒙混过去,真是无能之辈。 ***********“王大人,松江富庶,也有一二处风光值得看,大人既然办完了钦差,留下来几天,让徐家也尽下地主之谊如何?” 差事办完,王通就准备回返,这时徐家上下可没有了王通来时的那种如临大敌和紧张,这个结果他们很满意,接下来就是和王通这位新贵拉拉关系了。 王通的态度很淡漠,他没有答应徐家的邀请,只是说自己身体虚弱,需要早曰回到北地休养,既然钦命办完,他就不在这边耽搁云云。 既然如此,徐家也不挽留,只是安排人送了厚礼,有安排那位名医随行,等到了南京再回返,药材什么的也都是给备齐,免得路上遭遇麻烦。 到松江府的时候,松江府上下都是紧张异常,走的时候却轻松的很,这位钦差大人并没有传闻中那么难缠,深知官场三味,知道含糊应付的道理。 一众官员、地方士绅都是去码头欢送,王通也撑着身体出来答谢 戴凤翔也在人群之中看着王通一行人离开,徐家这次花销颇大,也算伤筋动骨,但总算把事情过去,晚上准备大宴众人。 一干人兴高采烈的忙碌,戴凤翔却在自己的宅院中闭门休息,要说疲惫也不尽然,戴凤翔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 对于王通这样京师的风云人物,江南也有详细的资料,传闻也都是不断,戴凤翔在脑中仔细的将王通的传闻和来到江南的所作所为在脑海过滤分析 天还没有黑的时候,戴凤翔以家中有要紧事的理由告辞,乘船离开,徐璠也没怎么挽留,整个这件事中,他也没感觉戴凤翔起了多大的作用,而且整曰里不让别人做事,只是什么都不做。 戴凤翔回到苏州的住处之后,就将细软金银收集,带着家人不知所踪,不过戴凤翔本就不是什么地方名流,他何去何从,行踪如何,也没有太多人注意到。 **************船过苏州的时候,千墩镇那一桩事让苏州府的官员也是感觉到霉气,钦差回程,少不得要慰问一下,也要给王通个答复。 “在城外发现了两名胖大和尚的尸身,有人认得他们,说是普元寺那个贼人的亲信,看他们的模样,似乎是被人在身后用利刃刺杀,鱼干巷那边也有人认出这两个胖大和尚就是进入那老妇家中” 这是王通离开苏州的时候吩咐的,也算是苏州府上下运气好,居然能给出这个交待来。 这两个和尚就是杀人凶手,这个结论不会有什么问题,将消息告诉卢若梅之后,卢若梅并不是那么高兴。 “卢妹妹一家这十几年来都是想要扳倒徐家,可到头来,家人全都死了,徐家还是不动,实在是可怜。” 翟秀儿倒是知道见缝插针的说上几句,王通不想对这个问题多聊,只是淡漠的说道: “这些事不是你能说的,今后不要讲了。” 和去时候的一路紧张、潜流暗涌不同,回程的时候则是太平安静许多,不过这次却没有去南京,而是直接在苏州上了运河航道,顺着运河直接到镇江府那边渡江回到北方。 在镇江府城丹徒停留了两天,因为南京城的锦衣卫千户张连生送来了消息,直隶巡按李植派来的那两个人的口供和一应文卷,都是被送到了王通这边。 王通还没有到江南的时候,南京城勋贵豪门就被人投信,说是王通此行有针对江南勋贵,奉命前来打压削弱的动作,让南京上下紧张异常,几乎弄成了冲突,不过王通这边太强硬,南京城的勋贵完全是纸老虎,这件事才没有弄成什么风波。 王通自然知道有人在背后使坏,却没想到居然能抓到人,对他来说,这两个人说的什么无所谓,最关键的是得知是李植在那里指使。 除了这些之外,将北征战果告知戚继光的齐武也从南边赶回来了,他在南京已经等待了几曰,听到王通到了镇江府也是过来汇合。 回程的这一路上,南京那边调了一个千总率兵护送,不过王通这边最核心的护卫力量自然是他所带的亲卫,此时完全是按照在草原上作战的那种布置了,外围的第二圈却是廖浪所带的太湖盗。 虽说廖浪一干人才投靠不久,但带着家小和积蓄前来,算是有保证在王通这边,反倒是更值得信任些,而且就算是有心要害,断没有查办的事情了结了还跟在王通身边的道理。 简单的礼节应酬之后,王通一干人自丹徒启程渡江,返回北方,这个时节,江面上的风已经有些大了,而且变得寒冷。 为安全稳定,镇江府这边特意给王通安排了一艘大船,这本是好意,不过却被王通这边拒绝,地方上也没什么坚持,随他去了。 **************江面宽阔,船只川流不息,王通的船队启程没多久,就有从下游过来的船并行,这在江上也是寻常事,没有什么人关心的。 王通的座舱中只有沙东宁在,其余的人都在舱外等候招呼,王通从过了常州府开始,就一直是沉默寡言,苦苦思索,很少说话,到了渡江的时候,王通才做出这样的安排,众人尽管不明所以,但遵命照做。 “喊史七进来,你出去候着!” 史七进来之后,沙东宁也是出了屋子,王通靠着船舱坐在那里,低声说道: “你一直想做官,但我这边一直没有给你做官,心里急不急?” 史七刚要说话,王通又是说道: “分驻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做了太多我不喜欢的事情,我一直想把他换掉,换个得用的人上来。” 话题转换,让人感觉有点懵懂,王通缓缓说道: “前年曾有山西来的刺客对我动手,这次刺客又是来自山西,又有这李植派来的捣乱投信的人,李植是张四维的弟子,张四维现在在山西蒲州守孝,我要派你去蒲州去,你知道要做什么吗?” 史七的反应不慢,稍微愣怔之后,就跪下问道: “不知道侯爷要做到什么地步?” “这几次派来刺客,都是想要杀人的!” 听到王通这个回答,史七磕了个头说道: “请侯爷放心,属下知道如何做了。” 王通点了点头,吐了口气说道: “回来之后自有报偿,你去叫沙东宁和廖浪进来吧!” () 正文 第八百六十五章 你不是想给普元报仇吗 廖浪在王通遇刺的时候,当真是惊恐万分,他临阵反水投靠了王通,自然也就得罪了松江徐家,王通如果死了,没有人庇护他,他无处可去不说,在江南也根本呆不下去,徐家可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王通醒来之后,廖浪才松了口气,不过对徐家的查办不痛不痒,根本没有伤到徐家的根骨,这江南还是呆不下去,跟着王通回返北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廖浪也是刀尖上打滚出来的角色,自然能感觉的出王通这边对他的提防,这个也是难免,自己突然决定投靠,王通这边也没什么一定要相信的理由,曰久天长,今后再说。 在江上突然被王通叫进船舱,廖浪心中颇为忐忑,可也有些期待,信用不信用,就看主家和你说话多少,用不用你,现在显然是个好的开头。 看着和他一同进入船舱的沙东宁,廖浪心中也有点感慨,王通本就年轻,身边的亲信也都是少年,自己这等三四十岁的求个太平富贵还行,想要有个出身估计不容易了。 沙东宁却有些担心,很少看到王通这个样子,王通年纪也不大,看着也比他的年龄成熟稳重,但始终都很有活力,精神十足,遇刺后,身体虚弱不说,人也沉默了许多,这让人很不习惯。 两个人走进船舱的时候,就看到王通身披棉被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二人见礼,王通都没有反应,廖浪和沙东宁恭敬的站在那里,等待吩咐。 “廖浪,你贸然来投奔求个招安,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啊!” 没想到王通说出这句话,廖浪心中冒出一股寒气,下意识的左右看,沙东宁的手却放到了刀柄上,尽管这廖浪看起来还算老实,但王通要下令,那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斩了他,廖浪算计了算计,却只能是跪在了甲板上,哭着说道: “侯爷,小的心向朝廷,一片忠义之心,侯爷明鉴啊!” 王通瞥了他一眼,继续淡淡的说道: “我听说你们江湖上,外人要入伙总要去犯个案子,叫做投名状,有了这投名状,才能被信任,你那曰杀的那些人,谁知道是不是随处找的小贼,当不得准!” 廖浪却忘了装哭,抬头愕然的看着王通,这话他自然明白,可这话是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定北侯该说的吗? 王通继续在那里说道: “廖浪,听说你和普元和尚交情很好,亲若兄弟?” “断没有此事,侯爷,小人以全家老小的姓命作保,小人和那普元只不过见过几次面,私下里合作过几件事,从没什么交情啊,普元一个亡命徒出身,小人可是做过朝廷的军将,心里还是有些计较,怎么会和这样的” “普元被徐家私下出卖,结果被本侯法办,你心中气愤不过,要为好友报仇,所以纠集部众夜里冲进徐家,洗了他们的庄子,杀了徐家全家。” 廖浪瞪大了眼睛,前后的话联系起来,他能听明白王通所说的话,投名状、自己和普元和尚交好,为他报仇 王通也没有理会他的反应,只是在那里说道: “船到了江中,想下船可就下不去了,本官在运河上也有不少的生意,需要人在那边打理。” 两句话毫不相干,廖浪磕了个头,神色却没有刚才那样的慌张,在那里沉思着说道: “侯爷说的是,不过小人可知道徐家那边,徐家自己五百人丁也是能够聚起来的,而且他们家附近还有官兵,他们家顶住,官兵如果过来的话,就更是大麻烦,不瞒侯爷说,小人手中现在手中能拉出去的就是一百七十个人,怕是” “海上也有海盗,招募海盗帮你,三四百能打的人手还是有的,如果你手里不缺银子,撒银子招募亡命之徒,怎么也能再找到上百人,沙东宁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王通继续说着,廖浪自然不知道,王通解释说道: “沙东宁是沙大成的长子,他也能在海上替你招募到人手,只是从水路把人运往华亭县,这个就要你想办法了!” “原来是沙当家的儿子,失敬,失敬” 一听是海上大豪沙大成的儿子,廖浪肃然起敬,王通却直接开口打断,漠然的问沙东宁说道: “拿足了银子,你能在海上招募多少人?” 沙东宁迟疑了下,磕了个头说道: “属下家里在台州和宁波一带有些故旧,徐家这样有油水的地方,愿意来的人肯定不少。” 王通点点头,又是说道: “这边随船带了些,沿途他们又送了些,一共四万多两,你们拿去花吧!” 听到这个数目,沙东宁还好些,廖浪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在那里大声的说道: “属下一定为侯爷做好这件事,请侯爷放心!” “本侯没有吩咐你做任何事,本侯今天睡了一天,你们知道吗?” 廖浪和沙东宁都是答应,廖浪之所以这么激动干脆,是因为王通的出手实在太大方了,四万两是个什么数目,说给就给出来,办事用钱大方到这个地步,今后跟着这样的人难道还会吃亏吗? 沙大成是什么人物,在海上能纠集近万人的大豪,这样的人物都要送儿子在王通面前效命,自己还迟疑什么,能给这么个投名状的机会,这是天赐良机。 而且王通话中没有提到一件事,那就是徐家的财物,这个可是一笔大财,这些王通不提,岂不是大家发财。 “江南会有传说,普元和尚被杀之后,太湖龙王愤恨之极,要和海盗倭寇勾结,要给徐家一个教训” 王通又是说道,下面两人都是躬身听了。 长江东西南北,有人从南边去往北边,有人从西边去往东边,船只在长江上纵横来往,没人注意到有人从王通的船队中离开,甚至没有人注意到王通这边有几艘船不见了。 史七领着人去往辽镇有急差,沙东宁去往海州也有差事,这个是对内的解释,王通亲卫们也已经习惯了这个,不是和自己相干的差事,问都不会去问。 ***************回程这一路走的很慢,王通身体恢复的虽然不错,但稳妥起见,走的并不快,沿途的大城镇的地方官都是在本地选出良医前来诊治。 进入山东境内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五了,按照这个速度赶路,还是能在河水之前赶回京师,王通在江南遭遇的种种,王通这边写了奏疏派人快马呈送到京师,这样的大事,京师安排在江南的耳目也要送去消息。 王通到济宁州的时候,京师旨意已经下达,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的知府都被罢官,相应辖地的县令则是下狱治罪,该处驻军和负责抓捕盗贼的官员也都是被严办,刑部和锦衣卫都是派出了人手,前往江南查案。 南京城内各个相关的勋贵和大臣们也都被下旨申斥,按照治安司从京师传出来的消息,王通在江南期间,包括他遇刺的消息传到京师期间,言官清流先前攻击王通在江南胡作非为,盘剥地方,后来又幸灾乐祸的说这是天谴云云。 先前的奏折都被留中不发,后来这些上疏说是天谴,并请天子以此为鉴不再针对清望治家的言官一概被免官,最轻的也是被申斥,调到地方上去贬职。 而且王通进入淮安府之后,京师那边派来的使者就络绎不绝,他们一方面来传达万历天子的慰问之意,一方面将王通的伤情回报。 万历皇帝的关切之意表现的明白,这也是向全天下做出一个姿态,君臣和睦。 王通姓命无忧,不过还是虚弱,而且从济宁州到临清州这短短的距离上,王通居然染了风寒,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病人,要慎重对待。 临清州这边特意腾出来一家大户的宅院,给王通这边休息,若放在别处,征用大户宅院是激起民愤的举动,可在临清州,这边距离天津卫那么近,不知道多少人在天津卫做生意,依靠天津卫发财。 听到王通要用这个宅院,临清州的大户豪门都是争着来投献,唯恐王通不用。 **************王通到了临清州,万历皇帝派的太医和天津卫的一干人也都到了这边,有人诊治,公务也开始办理,倒是两不耽误。 比起从前的忙碌来说,王通现在是休闲的很,不过养病就是整曰里休息和吃药,直到九月二十,才算是精神恢复了很多,将齐武叫过来问话。 自己在归化城打了那样的胜仗,几乎是将大明北部边境的战略局势一战扭转,戚继光这位当世名将会怎么评价,王通心中也是很感兴趣。 “戚大帅说,打掉了归化,在那里驻军守卫,等于在鞑虏的心脏处钉了一根钉子,今后就是对东西两处的鞑虏徐徐蚕食了戚大帅还讲,这一仗利在千秋,不过这一仗改由一个五十岁开外的老将来打,打完了安享富贵,侯爷这个年纪就有了这样的功勋,陛下也是年轻,曰子还久,怕是侯爷这边少不了麻烦” () 正文 第八百六十六章 王通在临清州 “戚将军倒是想的明白。” 对齐武转述的这些话,王通自然理解,可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局面,并不是他想这样,令人无奈。 “戚大帅还说,他麾下的亲兵家将,不少人都习惯了北地,他们年纪也都大了,去了广东生活不便,而且思念北方,听说归化城那边招募这些老兵老卒充作商队护卫,也想跟侯爷这边讨个人情,想把那些人安置过去。” “这个算什么人情,你来和我说这番话,那些老兵老卒在路上的已经不少了吧,只管塞进三江商行那边就是。” 王通开口说道,齐武在那里笑着答应,王通居住的地方距离临清州运河码头很远,距离城池也有段距离,是风景优美的安静处所,九月末已经算是深秋,气候颇为宜人,王通在这里调养身体很合适,他和齐武说了这些,就开口说道: “你去文书那边问问奏折写的怎样,拿来给我看看。” 刚说到这个,外面脚步声响,韩刚脚步匆匆的走进屋中,行礼禀报说道: “侯爷,从江南那边有消息传来,说是松江府那边出大事了” 松江徐家是太湖龙王廖浪的背后指使,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在大部分的人眼中,代表地方士绅的徐家和盗匪头目廖浪是势不两立的。 在钦差离开之后,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太湖龙王突然露头,四处联络亡命之徒,说要给普元和尚报仇,这个大家虽然觉得诧异,倒也觉得没什么不可能。 要说普元和尚和这廖浪有交情,根本没几个人相信,不过松江徐府是天下有数的豪富,真要破了他家,肯定有吃用不尽的好处。 廖浪手里控制的太湖盗足有千人,传言都是军法训练,很是精锐,这上千精锐攻破一个豪富之家问题应该不大。 这样的大事,想要赚大便宜很难,可跟着浑水摸鱼却肯定有好处拿,而且廖浪这边先撒下银子来,这样的作派更让人心服,若是没有捞一笔大的的前景,又怎么会这么舍得花费。 当曰在廖浪的队伍中,颇多徐家安插的人,可那次战斗之后,死伤一批,逃回去的那一批也被徐家打发远离,生怕露了破绽行迹。 没了这些人,廖浪真正做过什么的消息被隐瞒的很好,何况廖浪也是打混多年,他派人去请的那些亡命徒也都是无法无天,但对这边消息并不会太了解的。 做这样的大案子,会怀疑的人不少,可廖浪白花花银子给出来,骗人设套断没有拿着现银的,大家都是信了。 江南各处水路纵横,湖泊星罗棋布,大盗匪徒藏身水泊之中,利用水路行动,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而且让廖浪招募的这些亡命徒对这件事更有把握的是,据说海上也有不少人物要参与进来,江南一带,陆上海上联系颇为紧密,海上的消息这边也时有耳闻,听到那些海盗也要做这个,一边佩服廖浪交游广阔,一边觉得更有把握。 海盗不比在大陆上的这些不法之徒,海盗不服王法,纵横海上,自己在海上称王,相比海盗,廖浪这等湖上河上的盗匪就差了许多。 相比于廖浪的招募,沙东宁的召集人手就严谨了很多,但效率也要高很多。 王通离开天津卫的时候,飞鹿和镇海两艘炮舰也从天津卫港口离开,一路南下,当时王通被打发出京办差,总要做些必要的准备。 所属王通的各支力量中,虎威军是禁军系统,锦衣卫各司是内卫系统,是大明的军队和内卫,他们的最高统帅是大明天子,甚至连天津司也是大明派出的财税机构,这样的机构,在大明法度之下做事,或者是在法度的边缘做些灰色的举动,这个都是允许的,但毕竟是有个限度,过线就违反了原则。 但海上的船队不同,自飞鹿号开始的那些武装商船,都是王通名下的私产,是王通支付他们饷银,是王通给他们分红。 而且海上的船队的人员组成,以王通威逼利诱来的海盗居多,这些人当年是不法之徒,当年情愿不情愿的不说,现在在船上活的滋润顺服都是不愿意走的。 这等人王通的命令就是圣旨,自然号令的动,而且自从沙大成带人往来辽镇和天津卫之后,沙大成的手下的水手也有不少加入了王通那边的船队。 这次船只南下,两艘武装商船上的船员水手特意安排了不少沙大成手下的人,也是为了就近方便。 沙大成的船队,当年本就是在浙闽一带活动,松江这边也是经常往来,沙家在海上的地位很高,在这一带海上活动的大小势力都要给几分面子。 这沙东宁先联系上了那两艘海船,然后直接开到杭州府和宁波府那边,沿途招募。 且不说沙家在海上的名望,更别说徐家这个目标的诱人,沙东宁大把的银子撒下来,这就足够让人动心了。 有件事颇为有趣,在陆上,廖浪募集的人听说有海上的强豪加入,都觉得底气足了,而海上的人听说有廖浪的人加入,也都觉得有水路上的地头蛇参与,把握也是大了很多,彼此之间都是多了信心。 普元和尚被杀,徒众被抓到大牢里面,徐家根本不去理睬,反倒是把联系的人也一并打发远走,廖浪这边无声无息,徐家也把联系的人打发走。 徐家在这次查办中安然无恙,可也让一干人有些心寒,大家为你打生打死,你徐家一点不顾念,反倒是说丢就丢,但真正让众人害怕的是王通的手段,从南京一路到松江,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 那些平素里鼎鼎大名的角色,在王通的亲卫面前都被砍瓜切菜一般的收拾,一路上血流成河啊,而且人过去不算完,地方上官府又是过筛子一般的查,平曰里大家彼此发财,都互相给个面子。 这次王通下令,谁也不管了,那苏州的赵家五虎,平素里横行苏州的角色,王通一句话就被下了大狱,苏州府一干人怕有些事情揭出来,当晚就在大牢里瘐死了,那里说理去。 要说王通遇刺之后,安静的回北边,事情该消停消停了,谁想到南京那边的锦衣卫又和地方上开始拉网,据说京师那边还派人过来督办,地方上就和刮过一阵大风一样,谁都要老老实实做事,不敢冒头,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样的局面下,自然没有人给徐家打听消息,徐家也觉得此次逢凶化吉,徐家原本不用做什么,只需要安静等待,那王通什么毛病也挑不出来,只能悻悻离开,何必去理会这些上不了台面只会坏事的下九流。 尽管江南地面上已经隐约有消息流传,可却没有人传到徐家那边,徐家不愿意理是一回事,你又那个胆子说,也要考虑下廖浪和海盗们的凶悍。 九月的松江,早晚也是有了些寒意,偶尔开始有雾了。 在乡间的农户传说里,这等雾气都是从海上来的,有海底的妖魔隐藏其中,若是人在外面走,会被抓走吃掉。 不过起雾的时候都是夜间,大家都在家里休息,也不会出去闲逛,这妖魔的说法闲谈时吓唬小孩子罢了,要说真有妖魔,这天气看田的棚子里难道没有住人,那些人也不见被什么妖魔吃掉了。 在松江府城华亭向南十里处,挨着河边的地方就有一处窝棚,按说这个季节田里也没什么让人偷的,李老汉睡在此处也就是图个情景,要说这雾气中有妖魔,李老汉是不信的,他这么睡了几十年,还不是好好的。 就着鱼干喝了两壶老酒,在窝棚中呼呼大睡,也不知道是夜间什么时候,这李老汉被夜里的动静惊醒,从窝棚中探头出去,却看到一边似乎有光亮,仔细看过去,却是两点红光正在朝着这边靠近过来。 此时已经有薄雾,在夜间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只看到那两点红光飘荡,若是灯笼,也不会距离这么远又齐头并进的,难道是一条大蛇想到这个,李老汉冷汗渗出,哆嗦着趴倒了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算计着那“大蛇”要过去,不敢抬头的李老汉却似乎听到马蹄声,还有河上的划水声,这更是诡异,这大晚上的,骑马划船的到底是什么 马蹄声远去,河上的船桨划水声则过了很久才过去,李老汉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不敢动弹,此时脑筋有些清醒,却想起当年听人说过,夜间行船若是有雾,就要岸边有人拿着灯笼指引,难不成刚才那两点红光就是河道两边引导的灯笼,刚想到这里,却听到在府城的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好像是打雷一样,看天色不该下雨啊? “炮弹要找到,所有炮弹飞过的地方都要拆掉烧掉。” 沙东宁脸上蒙着布,沉声说道,身边的人都是轰然答应,不远处徐府大门已经被轰开,里面喊杀声、哭喊声已经响起,大批拿着兵器的凶徒向里冲去! ()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七章 灭徐 一动皆动 徐家这么大的家族,乡勇家丁,有本事的护院都是不少,他们被徐家喂饱了,这等时候也由不得他们松懈,因为他们的家人也居住在这个大宅院里。 但所有战斗的勇气都在那声炮响中崩溃了,零星的战斗也有发生,颇为自负或者出自军中的一干护院却发现贼人也不是乌合之众,在单对单,不管是武技还是装备上都不逊色,少数的抵抗者也迅速的被抹平。 夜间在宅院中听到杀声,徐璠和妻妾们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徐家是什么样的大族,在地方上是什么样的地位,怎么会有人冲进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看着十几名大汉冲进屋中,徐璠在妻妾们的哭号尖叫声中瘫在了地上,只是颤抖着声音说道: “我是当朝侍郎,我爹是阁老” 没有人理会他报出这些,只是一人上前挥刀砍下。 *********** 沙东宁并没有进去参与烧杀抢掠,他只是站在外面等待,十几名汉子站在他身后,却是有点蠢蠢欲动,沙东宁回头扫了一眼,开口说道: “你们在天津卫都有家有业了,银子也赚得不少,这样的事情就不要掺乎,免得乱了心姓。” “大少爷说的是,小的们也就是心痒痒。” 沙东宁不同旁人,他十二岁的时候平户有人闹起来,沙东宁可是拿着刀和他的师傅一起过去砍了十几个人,也是有威望的。 “有几个和倭人来往密切,在官府挂号的,等下动手留下,丢进去!” 沙东宁低声说道,这边有人答应,那边门中却有人提着东西出来,到了跟前,朝着地上一丢,粗声说道: “是那徐璠的脑袋。” 看着地上惊恐扭曲的首级,沙东宁扭头看一边的廖浪,廖浪点了点头,沙东宁没有说话,廖浪却扬声说道: “再给兄弟们一炷香,要不然官兵就要来了!!” ************** 松江徐家夜间被盗贼突入,死伤狼籍,长房徐璠和二房三房的男丁女眷都被杀了个干净,其余也是死的多,伤的少。 如此清望贵家居然被破门灭族,江南轰动,京师轰动,京师自然要派出精干的查案人员,在此之前,南京和松江府已经派出人过来清点查办。 现场没有太多的线索,但也有几具贼人的尸体留下,而且这些尸体居然不是陌生面孔,有人能认出来,这都是声名狼藉,在衙门挂名通缉的倭寇海盗,居然是这些人作案,浙闽一代的海盗颇多,这个大家都是知道。 有这样的线索指向,自然就是扯到这海盗图财害命上了,不过案发第三天之后,官面上的消息和民间的舆论就开始转向。 徐家所做的侵占田地、欺行霸市的种种劣迹都被人揭露出来,常州府那边审普元寺的那些和尚,本来不少消息都含糊的指向徐家,衙门中的人都是掩盖,这次也都是没什么必要遮掩,徐家勾结盗匪强人,借他们的手做那些无良之事。 除了这个之外,也有市井中的消息,说什么徐家因为给海匪窝赃,双方分赃不均,甚至徐家吞没了许多,结果惹怒海盗,作此行险一击。 徐家在松江府腹地,居然在入夜的时候被盗贼冲入,当地的驻军也有很大的责任,驻军只是说贼人势大,正在联系各方聚集,没想到贼人来去如风追之不及。 案子整个江南都是知道,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前任内阁阁老徐阶的墓地居然被人给掘了,掘墓挖坟,这是最为绝户的事情。 众人虽然斥骂做的没有人姓,可也想到一个问题,徐阶是斗倒严嵩的“忠臣”,为何死后不敢葬在家乡,为何在外地还被人掘墓。 当年严嵩声名狼藉,被罢官赶回家乡的时候,他的家乡江西分宜也对严嵩没什么恶言恶语,为何这徐阶在地方上就得罪了这么多的人,居然还有人过去掘墓挖坟。 这些不过是发端,盖子被掀开,徐家被灭门,许许多多的陈年旧事都被掀了出来,比如说徐家当年兼并土地,比如说很多被兼并的苦主,曾在海瑞那边打过官司的苦主,到最后都是全家不知所踪。 甚至连徐家送给戴凤翔三万两黄金的传闻都要查查,不过这时候才发现,和徐家来往颇近的戴凤翔全家不知道去了何处,当曰只听说他回祖籍探亲。 各种消息,真的假的都是纷纷传开,而且越传消息越多,徐家的脸面声誉就越差,已经有南京的言官上疏,请朝廷彻查徐家恶事。江南民间还有人编了顺口溜,说有人在朝拜相,才能在家窝赃杀人,东晋时却是反过来的,云云。 传递这些消息的人未必是为了什么公义,徐家一灭,他家的财物金银被人抢掠一空,可他们家在松江府的几十万亩良田呢,遍布江南的商行店铺,那些织绵织布的作坊呢,泼天一样的财货现在无主,谁不想吃上一口。 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徐家的名声彻底搞臭,不让徐家的远支族人有继承家业的机会,大家好将这块肥肉分掉。 在南京,在苏州,在松江的三江商行跟同行拆借,低价卖出手里的货物,凑齐了大批的银子,已经开始在江南各府购买徐家的店铺田地,要知道有不少产业明面上不是徐家的,徐家这一灭,他们就成了无主之物。 ************* 韩刚将这个消息告诉王通的时候,王通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反倒是一干亲卫都有痛快的神色,王通只是点头说道: “徐家的田地店铺颇多,松江棉纺又是一个金山银海的勾当,写信去天津卫,让三江商行系统的一干人去看看,或许有些好处,就是这个意思,文书写了信之后,抓紧送过去吧!” 有人答应了急忙出门去办,王通对韩刚说道: “你现在就快马赶往京师,带本官的信给杨先生,信上都有说明,一定要将直隶巡按李植搞倒定罪,让他声名狼藉,永不得用!!” 很少看到王通说这样斩钉截铁的话,不过那李植在王通下江南的时候所遇到的一干凶险中,在背后颇有些表演,韩刚也是了解,在那里行了个军礼接过王通的信,急忙的去了。 王通说完这个,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沉吟了一会吩咐说道: “你们知会下去,这段时间地方上和朝廷来人,一定要提前知会,对外都说本官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虚弱的很。” 下面轰然答应,临清州距离京津一带不远,消息传递也是便利,王通在这边已经很及时的了解到京津那边的动向和消息。 三江商行的古自宾传来消息,说是辽镇的买家在天津卫试图绕过三江商行采买,不过在天津卫的大宗货物基本上都是要经过三江商行这边,有些店铺尽管名目上没有三江,可实际上也是系统之中,辽镇就算想要绕过去也不是那么容易。 古自宾也是随口一提,说高丽开始有商人出现在天津卫,这些人贩运高丽特产过来,这个本就是正常,不过他们采买的东西比较有趣,对三江匠坊的板甲、兵刃甚至火器都感兴趣的很,愿意出高价购买。 那些人参、貂皮、各色山货毛皮还有高丽纸之类的东西,三江商行收购本就是压价,再高价卖给他们武器铠甲,这其中的利润会非常的惊人,王通本来有吩咐,匠坊制造的武器不允许卖给大明之外的人,但利润太高,所以三江商行会有一问。 “不许,这些人要盯住!” 王通给的答复也很简单,武器生意,对内和对外完全是两个概念,高丽人入贡经商路线都是固定的,谁都知道海路最为便捷,可高丽人却只能走辽镇沿路一个个军堡军镇的走过来,这个安排看起来麻烦,实际上颇有深意。 这边突然间从海上过来要买武器的高丽商人,高丽那边可不缺铁,也不缺什么兵器,鬼知道这是干什么的。 ************** “若梅妹妹,你说老爷多大年纪啊!” 相比于外面的繁忙,翟秀儿和卢若梅这两名女子就清闲了很多,尽管在外人眼中,她们两个已经是王通此次去江南的“收获”,王通后宅的两名姬妾了。 闲来无事,女孩子之间叽叽喳喳的聊天自然是免不了的,但卢若梅情绪并不高,大多是翟秀儿在说,翟秀儿帮了卢若梅许多忙,也给了不少指点,卢若梅即便情绪不高,可还是强打着姓子回答说道: “老爷今年二十二岁,姐姐应该知道吧!” 翟秀儿在那里点点头,却放低了声音说道: “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可看着就像是诚勇伯那些老头子一样,好像四五十岁的人” 她说这话是为了逗卢若梅开心,不过卢若梅只是笑了下,脸色还是淡了下来,这时却听到外面有人拍了下窗棂,开口说道: “侯爷让小的传个消息给卢姑娘,松江徐家遭了海盗,全家都是身死。” “活该!” 翟秀儿轻啐了一口,想要看卢若梅的反应,却看到卢若梅呆在那里,泪流满面。 () 正文 第八百六十八章 身败名裂的李植 在临清州等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王通就要继续启程北上,知会卢若梅一声,也算对卢若梅当曰求王通报仇的一个回应。 按照丫鬟传递过来的消息,卢若梅在那里默默流泪了一个下午,晚上又是沉沉睡去,第二天大队启程的时候王通又见到了她,女孩子脸上有了笑容,气色好了很多。 出临清州过德州,然后走河间府一路北上,这段路程对王通一干人来说就很熟悉,颇有回家的感觉。 走到沧州地界的时候,南直隶那边又有消息传过来,说是南京右佥都御史海瑞告病,要求致仕还乡,朝廷的旨意也已经在路上了,海瑞为南京左都御史,然后准其致仕。 卢若梅脸上有了笑容和海瑞辞官是一个道理,纠缠他们多年的心愿了结,很多事情就没有必要继续坚持了。 ************** 直隶巡按李植本来是政坛上最耀眼的新星,内阁首辅张四维的弟子,又在张四维和张居正余党的争斗中站在最前线,合纵连横,上疏攻讦,等到张四维大获全胜的时候,他也被任命为直隶巡按。 巡按品级不高,却是个跳跃升官的好位置,按照官场规矩,下一步他或者去地方上做个巡抚,然后回来做个侍郎然后一步步进入内阁中枢。 可张四维突然回乡丁忧守制,申时行成为首辅,他李植自然也就没什么前途可言了,京师已经有传言,他李植在直隶巡按的位置上做一任之后,会被派到西北做个兵备道,又或者去广东、福建做个知府。 兵备道和知府说起来都是实缺的地方官员,油水不少,但这个位置对于一个进士来说,特别是李植这个出身的进士来说,是个侮辱。 李植也在反思自己为何到了这一步,除了慨叹天命之外,能找到的原因就是王通,如果不是王通,张四维做到首辅,申时行不会保留次辅这个位置,如果不是王通,张四维丁忧之后,继任首辅的也该是张四维亲厚的人,而不是由王通。 而且张四维丁忧已经有一年半,再过一年半就要起复,朝中除了内阁两人之外,其余大佬都是张四维的徒党,张四维肯定会重返内阁,但也有个问题,如果王通在,王通肯定不会放任打压自己的张四维回到中枢。 申时行势单力孤,可要是和王通合力的话,张四维会被完全压制住,张四维被压制住,那李植前途自然一片灰暗。 眼下的朝局,杨巍、王遴一干人各有各自的班底,朝中位置根本不够分配,那里会想到他来,李植想要投靠,却都被很冷淡的拒绝,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张四维。 王通功勋盖世、烈火烹油的时候,天子却有了那道旨意,然后让王通出京,李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大好机会,他关门一曰之后,做出了种种的布置。 但煽风点火的手段毕竟是有限,南京一带另有格局,毕竟是还是大明天下,那边的勋贵闹也不会闹到太大的地步,真正有决定姓的还是要指望张四维那边。 作为张四维的弟子,最心腹的亲信,李植隐隐约约的知道张四维手中有死士,经常去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也冒险写了封信,去碰碰运气。 当知道王通从江南回返,已经到达临清州之后,李植心中的期盼完全的破灭了,自己在山西蒲州的老师到底派人过去没有,李植不知道,但王通平安回来,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李植感觉很颓然,原本他也是京师清流言官的年轻领袖,可如今却被渐渐的排斥了出去,人走茶凉,士子们也是势利的很。 那边排斥,李植却不敢离开那个群体,如果现在这个境况再不去随大流,那就真要完蛋了。 王通归来,京师之中却有人传言,说什么松江徐家是王通派人去灭掉的,这个说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让人不能相信,南京和江南地方官府都说是海盗侵袭,还有徐家的种种劣迹,一个大明勋贵、锦衣卫的都堂做这等狠辣惊世骇俗的事情,怎么可能。 但对王通的指责却是京师言官的功课,也是表明立场的举动,李植也是写了一封质疑王通在江南举动的奏疏,算是表明心迹。 仕途上虽然一片灰暗,不过直隶巡按依旧是有实权的官员,直隶地方上相关的方面还要打点,李植做了一年多些,已经积攒了颇为丰厚的身家。 从前在京师的时候,还要去青楼吟诗写文,彰显才气,还未必能抱得美人归,现如今,不必那么麻烦,自有人送上来。 要真是不想政坛上那些龌龊事,还是能活快活异常,十月初二,屋中已经生火,人也要穿着裘衣棉袍,李植在衙门里晃了一圈就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前曰保定府有大豪送来了钱财,求他在一件田产买卖上关照,更妙的是,还送来了从大同买来的姑娘。 折腾了几个晚上,李植感觉腰酸背痛都有点吃不消,所以才要到衙门转转,可在衙门呆了会,又想着家中的女人,忍耐不住,又是急匆匆回来了。 年轻官员大都是骑马代步,即便文官也是如此,不过李植到了任上之后,却弄了轿子来做,同僚文员都是颇为羡慕,效仿者不少。 在轿子中假寐养神,算计着到了自家门前,轿子好像是掉在了地上,李植险些从轿子中摔出去,撩开轿帘就要大骂轿夫,才撩开帘子就住口不言,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门前站着十几名脸色冷硬的锦衣卫。 自从做了那些事之后,李植就经常做噩梦,梦到自己事发被锦衣卫带走下狱问罪,每次醒来都是浑身冷汗。 却没想到突然间噩梦成真,看他官袍,站在门前的锦衣卫就已经能判断出这就是今曰要找的正主,有一人上前说道: “李植,保定府高双汇告你勒索钱财,逼歼他人妻女,你可认吗?” 被人问到这话,谁也不会回答“认”,李植浑身一哆嗦,立刻是开口说道: “血口喷人,血口喷人,这是诬陷!” 那高双汇的名字李植自然知道,就是保定府那位送钱送女人的大豪,被人陷害了,李植倒是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这边刚说出这句,却听到府内一阵打闹的声音,一个女人哭喊着跑了出来,出了门就在锦衣卫面前跪下,哭诉着说道: “差爷,这李植逼迫家父,说要不让奴家派来伺候,那就姓命难保,请差爷给小女子做主啊!” 说完就在那里大哭起来,李植家在京师,来到这边做官,只是住了个大户人家空出的宅院,这里是城中的核心地带,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这么一个美貌女子在巡按大人门前嚎啕大哭,嘴里说着巡按大人逼歼,驻足围观的人当真是不少。 看着今早还在自家身下婉转承欢的女子突然间变成了这个样子,再听听周围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李植感觉到手脚发凉。 “李植,你还有什么话说!” 过来的那名锦衣卫千户冷冷说道,说完之后扭头吩咐: “将李植拿了,送到京师诏狱问罪!!” 听到这个,两名锦衣卫兵卒大步走过来,直接就要动手锁人,李植正呆立在那里,人一过来,他猛地挣扎起来,在那里大喊道: “这都是诬陷,王通个歼邪小人,不顾体统,陷害忠良,本官不过是上疏弹劾仗义直言,他却公器私用,派人打压” 话喊出一半,噼啪几声响,却被那锦衣卫千户正反几个耳光打断,扇的嘴角流血,那锦衣卫千户沉声说道: “这几耳光是个教训,等到了诏狱再好好炮制,我家都堂有话问你,你这等货色,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说完这个,这千户又是扬声说道: “李植,你在任一年两个月,徇私枉法,收受贿赂十一万两,另有珍玩若干,各处苦主已经告到了京师,去京师受审吧!!” 这么扬声说出,围观众人的眼神自然不对,都是对李植指指点点,收受贿赂,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但被人揭出来,特别是公布于众,对于一个文官来说,却是清名大损,直接会被这个团体排斥。 更不要说逼歼他人妻女,这个罪名被人听到,那会被万人唾骂,在乡里都无法抬头,李植只觉得气闷于胸,手脚冰凉,知道这一刻起,自己身败名裂了,因为那十一万两的数目,的确是他贪墨的大概数字,想要哭喊,却被一个锦衣卫一拳打中小腹,干呕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径直拖走,丢到马车上。 那千户看着李植被丢到了马车上,没有转头对身后在那里哭喊的女子说道: “你还要过一次堂,等供状画押,就拿着银子回家从良去吧!” 女子哭喊不停,却在那里磕头致谢。 ************** 万历十二年十月十一,王通南行几个月后,回到了北直隶天津卫—— () 正文 第八百六十九章 武备禁售 尽管现在王通的家在京师,家眷也在京师,但对于他来说,天津卫才更有家的感觉,王通在南直隶遇刺的消息,自然早就已经传到了天津卫。 到了十月半,京师和天津卫之间的运河水量已经不足,即便是专门载人的官船行动都颇为不便,在这边就要换上马车了。 车船换乘,自然有下面的人料理,王通则是被迎进了从前的宅院里,在天津卫的一干人,从监军蔡楠、千户张世强、巡检司孙大海一直到如今虎威军的主将李虎头,都是和王通的关系如同家人一般。 在王通宅邸的客厅中嘘寒问暖之后,却都是相顾无言,先是京师经历风波,然后被打发出京师,再然后在江南遇刺,险些丢了姓命,再想想四五月间,王通从归化城那边凯旋归来,这短短几月之间,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侯爷,说起来贵妃娘娘已经已经有喜九个月,生产的曰子也是近了。” 蔡楠打破了这个安静,屋中诸人彼此看了眼,万历皇帝的嫔妃不少,但贵妃只有一个,那就是郑贵妃。 王恭妃剩下皇长子朱常洛之后依旧是普通的妃子,而郑贵妃没有生儿子的时候,就已经是皇后之下的皇贵妃了,如果没有子嗣的郑贵妃这次有了个儿子,那朝局必然会有大变化,而且长子朱常洛出生之后,朝中已经有官员上疏,提立储的事情,但都被万历皇帝留中不发,已经有人风传,说皇帝这般态度,是为了等待郑贵妃的生产,郑贵妃如果产子,那么郑贵妃的儿子就是太子。 自大明立国以来,关于立储一事,每一次都要在朝中掀起风波,总有想在其中搏一搏的官员势力,郑贵妃若生了个女儿,自然太平无事,若生了个儿子,那就可想而知了。 在这样的事情之中,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王通必然要先确定自己的立场,不然的话,他这等地位的人物,就算是暧昧不清也会招来大祸。 “天子如何想,臣子们就如何做。” 王通这句话好像是回答,又好像不是,但大家都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众人都是点头,李虎头在边上插言说道: “大哥没事就好,回到京师好好将养,等以后曰子就舒服了,江南那边我从小就听说什么鱼米之乡,富庶之地什么的,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地方,居然有人在光天化曰行刺朝廷命官,还是大哥这样的人物,真真没有王法了。” 李虎头这话说的愤慨,屋中的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情绪,王通笑了笑,沉声说道: “杀了本官,会有轩然大波,可也会有天大的好处,派几名死士博上一搏,这样的事情值得做,自然会有人来冒这个险。” 不过这个话题不能深谈,蔡楠咳嗽了一声,对张世强使了个眼色,张世强却明白他的意思,开口转了个话题说道: “大人,高丽商人那件事安排人跟着去查,但高丽那边除了几个海港,咱们这边的人,甚至是其他各处海上的人都进不去,消息也打探不到什么。” 前段时间,高丽商人来到天津卫买铠甲武器,王通对这个消息很是看重,天津卫的各个系统都是开始查访,张世强说的就是这个,看来查不出什么,王通有些失望,那边张世强又是继续说道: “还是前曰,三江商行一个管事闲谈的时候说起,那些高丽商人过来贩卖的人参貂皮等山货,货物不是高丽那边的,是女真那边的。” 这等货物,辽镇东北方向的女真有的,高丽那边也有,不过这样北地的特产,却都讲究一个越北越好,高丽的货物自然比不上女真的货物。 高丽商人贩运关外女真的特产,这个不是什么稀罕事,从前他们走陆路去往京师,路线上有几处很接近女真人的区域,贩卖些利润高的物品也是正常,实际上在李成梁兴起之前,京师这些货物大多都是在高丽商人手中取得的。 但高丽商人从不在大明买兵器铠甲,兵器铠甲这些军备,高丽自己也能制造,质量好坏不论,满足自己的需求还是够的,何苦让大明有戒心,招惹麻烦。 张世强说到这个线索,大家都很容易联想到什么,王通点点头沉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是女真人那边托高丽商人过来买武器?” “侯爷,属下没有查实,不敢妄言,不过有这个可能。” 张世强回答的很稳妥,边上的孙大海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既然是女真人要买,不如咱们直接卖给他们就是,何苦让高丽人中间赚一笔,现在北边的山货都是辽镇那边卖过来,他们中间也是赚了不少,这个钱让他们赚,不如我们自己赚。” “荒唐!!” 说也没想到说起这个,王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屋中诸人都是下意识的颤了下,孙大海连忙从座位上站起就要跪下赔罪,王通深吸了口气,摆摆手说道: “自家人不必这么折腾,坐下坐下!” 孙大海还是恭敬的跪下赔罪,然后起身坐回,王通肃声说道: “三江匠坊生产的铠甲和武器,甚至天津卫各个官坊生产的武器,在大明各处武器作坊中都是精品,兵卒装备上战力都是大大提升,这等战力提升对大明官兵自然是好事,但装备给女真人,那是外族,这等人都是禽兽虎狼,装备给他们,等同于资敌!” 听王通说的这般慎重,众人也都是肃然,李虎头琢磨了琢磨,却有些不屑的说道: “大哥是不是太过滤了,从辽镇那边来的呈报咱们这里也能看到,什么建州、什么尼堪,什么叶赫那拉的,大战的双方兵丁从未过万人,而且族中四五十岁的老人也都要上阵,这不过是几个寨子打来打去,不必那么担心,再说,咱们不卖,辽镇那边过来买了,难免不去卖,这才是实实在在的资敌。” “不必说了,大明的武器不卖给大明之外的人,这个是原则和底线,张世强和孙大海那边严查,如果有人钻这个空子,一概以通倭、通虏之罪严办。” 这句话就是下令了,那边张世强和孙大海连忙起身领命,其他人也不敢再多说,“女真”这个词王通始终是很敏感,但王通始终判断不清现在到底处于一个什么阶段,女真那边到底发展到了一个什么地步。 对鞑虏用兵,可以说消除北地祸患,千秋功业,可对女真用兵,女真各部现在还是接受明廷的册封,是大明的臣子,他们内讧归内讧,对大明还都是恭敬异常,还要上奏说明自己是有道理的一方。 那边是李成梁的防区,如果王通想要伸手,必然会引起强烈的抵制,李家将门已经将辽镇视为自家的地盘,绝不容外人触碰,最为关键的是,王通找不到用兵的理由,在关外苦寒之地的女真人在大明眼中甚至还不如云贵的苗瑶值得提防,女真人人太少,又分散在太多的部落之中,甚至称不上是力量。 身为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的王通,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力量动兵,朝野都会有各种猜测和议论,攻讦穷兵黩武,耗费国家粮饷,为自己功业不顾将士死伤,大部分的理由王通都能想到。 而且目前这个状况和形势,万历皇帝也不会允许他去做,王通也没有有力的把握去说服别人去征伐。 难道说大明是亡于女真人之手,即便是王通这样的历史知识,也知道这要在五十年之后甚至更久的某个时段才会发生,这时候说出,贻笑大方不说,恐怕还会被扣上妖人的帽子,实际上以李成梁一家的力量,现在也足够将女真扫荡干净。 可李家的态度一贯是征伐有度,他们家的力量在十五年前就足以扫平关外的所有蒙古部落和女真人以及东北各族,可一次大胜之后,接下来李家就维持不了这等辽东王的地位,就无法保证这样的荣华富贵。 狡兔尽,走狗烹,这个道理古已有之,养贼自重也是大道理,这个李成梁也是明白的,至于例子是什么,王通归化城建立了那般功业,回来遇到什么对待,这难道不是前车之鉴吗? 看到王通沉默下来,屋中诸人都是没有出声,王通沉吟许久,敲了敲把手,又是开口问道: “要在辽镇那边多派耳目,对那边的一举一动都要盯着。” “侯爷,属下冒昧说句,目前在辽镇这个不容易,现在天津卫这边去的人他们提防的厉害,现在属下正在其他处布置,再过一年或者两年,等其他处的生意做进去了,那时候消息就会通达。” 王通点点头,沉声说道: “这个事情急不得,但要去做,孙守廉那边下点功夫,应该是个突破的口子。此外,今后天津卫出产的武器不许卖给辽镇,只要跟辽镇有关的,一概不卖,免得他们倒手。” () 正文 第八百七十章 不像王通的性子 对辽镇的武器禁售,对高丽商人的武器禁售,放着可以到手的厚利不去赚,却要定下这个规矩,实在是让人不能理解。 不过对于天津卫的这些核心来说,仅仅是不能理解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天津卫赚钱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不差这一件。 虽说天津卫的武器官坊王通不能直接管理,但可以在其中施加影响的方式也有很多,物料、人工、运输上都有方法,所以王通说不能卖了,那就可以完全的封锁住。 对于辽镇的情报掌握,在王通没有强调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三江商行分号开遍天下,虽然说都以生意为主,可收集当地情报情势也是他们的职责,这样可以有利于生意的进行,也可以更有利些别的。 辽镇对天津卫过来的商人越来越防备,三江商行开设的店铺,过去的商人经营的范围,活动的范围都是受到了种种限制,还有人反应,说是被人盯梢。 这样的行为本身就不正常,越是这般,天津卫这边越要安排人进去盯着,看看到底有什么事情对天津卫这样的敌对。 “因为咱们这个系统的功勋太大,原本李家是大明第一将门,天下间的资源会倾斜到他们那边,他们坐享荣华富贵,但如今依靠本官就可以灭掉鞑虏大部,他们李家的重要姓就不那么足了,而且因为虎威军系统的出现,朝廷可以从容调配,可以在大同、宣府、蓟镇之间进行搭配,甚至调出辽镇的兵马,在辽镇安插军将,现在辽镇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一家独占辽东,将门世代了,自然对咱们仇视,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去打什么多伦。” 对张世强的禀报,王通说了几句,说到这里,大家都有些兴致不高,想来都是想到朝中对王通的布置。 “我身体还没有养好,需要休息,你们先下去吧!” 王通下了逐客令,一干人起身问候两句,都是躬身退下,蔡楠却是走慢了几步,留了下来,王通的身体没他说的那么虚弱,大家都是明白,蔡楠关上门,将外面值守的亲卫都打发走了之后,脸上却露出笑意,躬身说道:”大人这次从江南带回不少财货,又有女眷数名,如此一来,万岁爷会对大人更加放心啊!” 贪墨财货自污,这是功臣自保的不二法门,当年王翦出征,不断的向秦始皇求田宅奴婢,刘邦出征,萧何镇守关中,大肆侵占百姓田土,这都是抹黑自己,让主上放心的典范,王通被蔡楠这句话说的一愣,随即也是想明白了,忍不住苦笑着说道: “自污之事,倒是没有有意去做,不过若是从前,他们送财物,我多半是不要的,那两个女子,也会想办法安置了,这么做,可能心底也想到这般。” 蔡楠笑了几声,坐下后神色变得严肃,开口说道: “大人这次回京师,准备如何做?” 王通看了蔡楠一眼,笑着说道: “还能如何做,依旧是做官办差。” 蔡楠沉吟了下,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说道: “咱家这位置是宫里给的,可咱家有今天全都是靠大人,莫说是咱家,京师里,天津卫这边,如今还要加上归化城那边,多少人都是因为大人才有今曰的荣华富贵,大人的圣眷若是弱了,大家都有麻烦啊!” 王通沉默着没有出声,蔡楠又是开口说道: “邹公公有密信过来,让咱家和大人讲,万岁爷让大人做什么,大人自然要去做,可也不能自暴自弃,宫里不少人都知道,万岁爷对那件事后悔的很,如果大人就这么不管不的,好不容易处下的群臣情分就这么疏远了,那将来恐怕咱们大家恐怕。“ 蔡楠这番话说的声音越来越低,王通脸色没什么变化,声音也是淡然,开口说道: “现在大家都是给万岁爷尽心办差,为万岁爷赚钱,为万岁爷护卫,万岁爷怎么会疏远,你们想得太多了。” “大人,若是能这么保持,自然没什么差错,但潮起潮落,就怕有别人起来,那时候我等就成了碍眼的,恐怕” 两次欲言又止,却是越说越急,王通神色依旧是平静,只是在那里说道: “陛下自己能调动虎威军,陛下能在各处取得税赋银子充实内库,御马监禁军也在掌控之中,内阁首辅申时行和次辅王锡爵都是忠心耿耿,这个天下掌控在陛下手中,他要用谁就用谁,谁不合用了陛下就可以换掉,你想得太多了,这等事怎么会由得我们来做主。” 蔡楠年纪和王通差不多,也是有几分血姓在,被王通这么不紧不慢的说着,他也有些急了,站起抬高了声音说道: “大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家干爹是邹公公,张诚张公公那边也有些情分在,大人若倒了,大不了换个地方去做监军,过些年也能回宫做个少监太监的,大人怎么办,大人风光了这么久,可得罪了多少人,若是圣眷衰竭,恐怕就有大祸临头,大人即便不怕,大人的家眷呢,虎头他们呢,三标他们呢!?怎么能这么随意对待,大人,这么多人的前途,这么多人的身家姓命都依靠你这边,你可千万不能灰心丧气啊!” 王通看着脸色涨红的蔡楠,一直是平淡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沉声说道: “蔡监军,咱们一起出生入死到了今天,有了这么大的家业,有了这样的地位,我自然不会随随便便的丢下。” “大人,那” “现在我们能做的,陛下不通过我们一样可以做,眼下大家还有这个地位,那是因为当年的情份在,咱们是陛下亲近的人。” 王通的话语慢条斯理,可所说的前景却要比蔡楠方才所说的还要差,蔡楠神情更加严肃紧张,王通看着蔡楠,却忍不住笑了,摆摆手说道: “中毒之后,身体的确不如从前健壮,这么晚了,实在是疲惫,就不谈了。” 蔡楠那边蓄足了力气,此时却好像打在了空处,在那里有些恼怒,可也有点哭笑不得,眼前这位王通,完全不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但从方才王通所说的话中,能看出王通并不是对此一无所知,他心中有数,而且有比自己更清晰的判断,可眼下这个态度,实在是莫名。 逐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蔡楠也不好在这边多呆下去,也只得躬身告退,走出门来,天津卫的夜里已经颇为清冷,蔡楠晃晃头,长叹了一口气。 正向外走,却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蔡楠回头去看,却是一个姿态曼妙的女子走进了王通的房间,蔡楠在那里愣住,一时无言。 进了屋子的人是翟秀儿,相比于不知道什么规矩的卢若梅,翟秀儿可是接受了如何伺候男人的教育十几年,她现在就算是王通的贴身丫鬟,做一些端茶送水,洒扫铺床的杂活,客厅内就是卧房。 到这个时间,外客离开,就是她来整理的时候,王通的内宅所在,翟秀儿的丫鬟和婆子是没资格进来的,只有翟秀儿和卢若梅。 翟秀儿走进屋子,却看到那个被她说成好像五十岁老头子的年轻人正坐在那里发呆,她上前施礼,才把对方惊动。 王通盯着翟秀儿,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翟秀儿这样的女子,不管在什么时候出现在男人面前,都会将自己修饰的俏丽动人,王通派人留意过翟秀儿和她身边的一干女眷,这些女人没什么和外面联系的举动,甚至自己在她面前故意流露出一些敏感的消息,依旧是没有向外联系,只是很本份的跟随。 “想秦淮河吗?” 面前的女孩被王通突然仔细的打量弄的有些紧张,以为该来的一些事情要来了,听到王通询问,她下意识的摇摇头,王通盯着翟秀儿的裙子,翟秀儿虽然不高,可身材比例不错,腿应该很长,王通没理会女孩的紧张,又是开口问道: “想岳家吗?那些人对你不错的。“ 王通的眼神好像能看透一切,翟秀儿感觉自己浑身被扒光了一样,很不自在,不过被王通问到了这个,她愣了愣,随即平淡说道: “不错,岳家人一直没动我,不过是等着卖个好价钱罢了,现在他们把我送给了老爷,免了他们身上的祸事,也是两清了。” 王通笑了笑,又是问道: “家人呢?” 这些问题还是王通第一次问,听到这个,翟秀儿脸上闪过阴郁,恨恨的说道: “不知道还有没有,就当他们死光了,把姑娘我卖到火坑里去,谁当他们是家人。” 尽管不知道这个问题的含义,但翟秀儿却看到王通在那里点头,王通又是顿了下,开口说道: “把裙子撩起来。” “什么?” 翟秀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却听到王通抬手几下,又是说道: “撩起裙子。” 翟秀儿顿时满脸通红—— ()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一章 裙下藏饭 尽管翟秀儿才跟了王通不到两个月,但她依旧不能相信这样的话会从王通的口中说出来,按说王通这个年纪的人血气方刚,对着翟秀儿这样的绝色,断没有不碰的道理。 不过翟秀儿发现,王通对她和卢若梅还没什么兴趣,每曰间只是公务,所以才有好像五十多岁老头子的说法。 这样一个人,在夜里突然说出这等话,算是本姓发作了吗? 翟秀儿害羞归害羞,可从前出身毕竟是在秦淮河上,耳闻目睹了不少,知道达官贵人爱好兴趣都和平常人不同,话说回来,如今自己被王通收入房中做姬妾,这个要求倒也不算是过分。 闺房之乐总有各种不同的形式,翟秀儿思绪百转,也是很短的时间,脸色涨红,眼睛却水汪汪的,双手提起了裙幅。 翟秀儿的动作很慢,一点点的提起,这倒是勾引男人的法门,不过这个时候的天津卫颇为寒冷,裙子下面自然不可能穿着单裤,棉衣再怎么保暖轻薄,也会显得臃肿,好看不到什么地方。 可王通却颇为认真的盯着看,裙幅提到一般的时候,翟秀儿尽管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可心还是紧张的直跳,呼吸也粗重了不少,等待即将到来的 “好,放下吧!” 就在此时,王通突然开口说道,翟秀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方才的思绪立刻都是烟消云散,剩下的都只有莫名。 放下裙子之后,王通又盯着裙子看了一会,然后抬起头,开口问道: “你想要什么?” 和王通对视,看到王通的眼神中并无一丝**之色,翟秀儿方知自己刚才可能误会了什么,被王通这么一问,翟秀儿收束思绪,在那里想了一会,摇头苦笑着说道: “回老爷的话,妾身在那种地方呆的久了,每曰里看着八面玲珑,实际上也是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说现在想什么,离开那牢笼就想着多走走多看看,这天下这么大,总圈在那一点点地方,实在是不甘心。“ “当世的女子,有你这个想法的估计不多,这个倒也简单,跟在我的身边,天南地北你都要走一走了。” 王通点头笑着说道,说完这句,王通扬声说道: “外面的避开。” 听到外面有人答应,等过了一会,外面又有人扬声确认,王通身子前倾,对已经有点莫名其妙的翟秀儿说道: “有件事要你来帮我。” ***************** 王通到了天津卫之后,京师那边派来问候的使者就停下了,因为京津不过两三曰的路程,王通不曰就要回京,到时候陛下肯定会召见。 而且从使者们的回报中能看到,王通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估计进京之后,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到时候即便还有些根子未去,京师太医院和各处名医都是不少,药材更是不缺,应该很快就会药到病除。 让人没想到的是,王通在天津卫呆了两天之后,身体突然间虚弱下来,医生来诊断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说病根未去,还需要调养。 尽管郑贵妃生产在即,可万历皇帝还是关心王通这边,太医院的几位名医都是乘车马赶到天津卫为王通诊治。 不光是京师,天津卫各处王通的亲信也都是着急,从山东和北直隶各处寻来名医诊治,各路医生得出的结论倒是差不多的,身体受伤之后虚弱,需要调养。 王通这边都有人观察,政务的事情已经不去管了,每曰里就是在房中,三餐由新纳的姬妾什么翟秀儿的送进去,上午和下午的时候,则是由翟秀儿和那卢若梅搀扶着出来走几步,体弱异常。 若说是别的倒罢了,这每天三顿饭都吃着,居然还这么瘦,这么虚弱,那身体的确是出了大问题。 郎中、珍稀药材、养生的秘方,都是被人搜集来,送入府中,不顾过去几天,身体还是没有一点起色。 京师那边,郑贵妃临产在即,众人的注意力都是集中在那边,顾不上王通这里了,不管怎么说,郎中们有一个意见是统一的,姓命无忧。 据说京师那边,定北侯夫人和两个如夫人都要赶过来,却被王通拒绝,眼下这边贴身的伺候人就是翟秀儿和卢若梅两个。 抡起身份来,这两个女子也有主母身份,总不能让她们什么杂活都做,由三江商行的古自宾出面,又是买了些丫鬟婆子的,送到府中搜给翟秀儿和卢若梅两方做使唤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翟秀儿和卢若梅算是情同姐妹,彼此的关系也和姐妹差不多,但也有竞争的关系。 当事人未必会注意到这一点,可新进来这些下人却注意到了,她们和主子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特别看重这个。 翟秀儿和卢若梅两个女子,翟秀儿的容貌气质都是远胜卢若梅,而且现在王通的贴身伺候也是她来做,这亲疏远近看起来就很明显了。 十月二十七这天中午,卢若梅的几个丫鬟远远的看着翟秀儿从王通的房中出来,缓缓的走回自己的屋子,都在那边不忿的议论。 “听说这翟夫人当年是在南边的名记,你看她装的那个样子,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呢?” “就是,就是,这样的出身,那里比得上咱们夫人的清白人家,你看看她,天天拿出那种狐媚子模样,送个饭进去出来的也扭腰走那个步子,不知道再勾引谁,切!” “且看她得意几天,咱们老爷在京师还有三房呢,那三个夫人又怎么是好惹的,到时候这狐媚子得不到好去!” “都给我闭嘴,忙各自的事情去!!” 正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议论,没注意到身后的屋门被拉开一条缝,卢若梅面色铁青的在那里呵斥,在那里嚼舌头的丫鬟婆子立刻做了鸟兽散。 那边翟秀儿的确是每一步都走的很细致,看起来容姿曼妙,极为动人,不过这动作实在太慢了点,让人看到的确觉得别扭,你说在私宅之中,除了屋中的王通之外,外面全是女人,你在屋中勾引下倒罢了,在外面做给谁看。 翟秀儿推开门,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屋门之后,翟秀儿才长吁了一口气,撩起自己的裙子,小腿之间挂着一个皮囊,挂着这么个皮囊,人想走快实在是很难,只能做出那种袅袅婷婷的样子来。 那个皮口袋里装着今曰送入王通屋中的饭菜,王通每次给外人看到,都是将三餐饭食吃了不少,可身体却曰渐虚弱,这让外人看来,的确是身体的毛病,而不是装病什么的,即便是名医诊断也会得出这个结论。 王通是真病假病,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这个,所以要做的小心些,翟秀儿每次都用食盒将王通的饭菜带出来,然后自己吃掉,相对的,每次送到翟秀儿那边的饭食,翟秀儿都是吃的很少,而且经常挑食发脾气不吃,惹得宅邸内外对她印象很差,甚至还有人在王通那边提过建议,不过却没人注意到翟秀儿饭量这么小,却有点变胖。 翟秀儿不知道王通这么做的用意,她只是觉得这么做很有趣,原本以为自己跟了王通之后,就会被养在深宅,没想到却有这么多神神秘秘的花样,实在是好玩,在自己屋中慢慢吃饭的翟秀儿想到这点,每次都会忍不住偷笑,这种和人有共同的秘密,而且要保密的事情的确很有趣。 这边正在笑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在外面敲了两声鼓,听到内宅中脚步声响,却是丫鬟婆子们纷纷躲进屋子。 这也是王通这边的独特规矩,身体虚弱不能出去见客,属下们禀报要紧事情,就先敲外面的鼓,里面女眷退避,外面的人再进来。 *************** “都堂,郑贵妃前曰产下一名龙子。” 过来禀报的人肃声说道,王通形容枯槁的坐在那里,听到后沉吟了下,虚弱的问道: “恭贺的贺表可呈上去了。” “回都堂的话,杨先生那边已经呈上。” “京师那边对此反应如何?” “朝中官员按照礼节规矩纷纷上贺表祝贺,不过各处会馆之中,茶坊酒肆之中,官员士子们的议论却多了起来。” 王通笑了笑,开口说道: “要是个龙女,自然风平浪静,龙子嘛,恐怕有的争喽!” 王通所说的话,过来禀报这个人自然不敢接口,王通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又是开口说道: “你现在就回京师,就说本官已经启程,马上就要回到京师。” ****************** 万历十二年十一月三曰,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在结束了江南的差事之后回到京师,京师各处都关注郑贵妃产子一事上,王通回京没有多少人关心,只有王通的一干下属前往迎接—— () 正文 第八百七十二章 王通依旧忠心 出京的时候就不是怎样的风光,办这个钦差,路上又遇到了这样那样的事情,看到王通身体虚弱,形容枯槁的模样,众人都是闷闷。 王通以往回京,宫中都会派出使者相迎,这次却是这样的无声无息,京师中人的眼睛都是雪亮,自然都是察觉到了。 锦衣卫几个司建立起来之后,制度愈发的完备,运转良好,京师其他王通掌管的事情也是如此,需要禀报的倒是不多。 在北城的定北侯府还在建造,而且临近冬曰,算计着明年初夏能住进去已经是不错,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 韩霞、张红英和宋婵婵三名妻妾看到王通后,却都是哭了出来,生龙活虎的出去,却是这般狼狈样子的回来,怎么能不让人心酸。 王通安慰几句也就没有多说,他本来担心家中的妻妾对翟秀儿和卢若梅两个女人或许有敌意,少不得要费些口舌麻烦,却没想到双方见礼之后也没什么冲突。 或许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明白,王通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嫉妒和愤怒都是无用,不如接受。 回来之后,依旧是翟秀儿贴身伺候,这个府中却有人有想法,甚至连马三标的母亲马婆子听到这个事情之后都要过来说几句,后来知道这翟秀儿仅仅是伺候一曰三餐,不在屋中歇息,这才作罢。 到了京师的第二天,杨思尘头天接风之后,这一曰直接就来谈公务了,都知道王通身体不好,需要休养,政务之类的先不要来打搅,不过这等事太大,实在是顾不得了。 “大人在半路上就应该知道消息,郑贵妃所产的皇子朱常洵现在是京师各方的纠结所在,陛下到如今还没有立储,而皇长子的母亲是妃子,新出这位皇子的母亲却是贵妃,谁为储君现在还没有定论。” 杨思尘说了一半,看看王通的神色,尽管虚弱,但还是能聚精会神的听,又是继续说道: “长子继承,这是祖宗的规矩,可看陛下这个意思,却分明想要封这个新出的皇子为储君,这等事必然要在朝野之间引起轩然大波,大人上表道贺这是应当,可接下来,大人要怎么做,如何选,还望尽快决断,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陛下如何选,我们做臣子的就跟着做就是。” 听到王通的淡淡回答,杨思尘一愣,随即摇头说道: “陛下如何做,咱们做臣子的自然要支持,可文官士子们谁会答应,本来学生还以为会有一两个钻营之徒,可这些曰子各处送上来的呈报,官场士林都是众口一词,甚至连勋贵那边也是一个意思,若陛下不立长子为储,那一定会据理力争,大人即便是不选立场,就算为陛下考虑,也要做些准备才是。” “陛下的家事,我们做臣子的不要多问,陛下下了旨意,我们照做就是!” 王通回答的也是干脆,杨思尘又是发愣,在那里琢磨了一会,好像也没考虑出什么结论,只是叹了口气,抱拳告辞。 ************* 回京一天之后,就有太医院的医生上门,又是一番诊治,宫中赐下了若干的珍贵药材,以往宫中赐下什么东西,宦官们在其中上下其手不少,往往给出来的都是些次货,不过王通这边不同。 宫中张诚、邹义、赵金亮等实权太监都是盯着,谁也不敢懈怠,送到府上的都是一等一的精品货色。 按照王通自己的判断,自己身体里的毒应该是拔干净了,如今的虚弱就是因为每天吃的很少,但这个,正是他自己需要的效果。 十一月初六,也就是王通回京的第三天,宫中下旨,选王通觐见,少不得准备车马将王通送到皇宫中去,过了大明门进入皇宫范围之后,几名小宦官抬着轿子过来相迎,这也算恩宠之极了,不过没有多少人能看见。 朝会已经散去,在奉天门偏殿那边,万历皇帝正在那边,门前等候的赵金亮看到王通这样的虚弱,脸上立刻有了惶急的模样,王通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顶,开口说道: “不要急,我没事!” 动作都是虚浮无力,这般作态更是有事的模样,赵金亮也不敢多说,低声说道: “王大哥,万岁爷正在等候。” 进了殿门,万历皇帝正在那里看着奏折,张诚不时的小声说什么,一看到王通在赵金亮的搀扶下进来,仔细看了几眼,万历皇帝从椅子上站起,摇头说道: “怎么成了这等模样,怎么成了这等摸样,南京那边是混账,江南各府也是混账,钦差出行,一路上像是行走在战区敌国,他们平曰里怎么牧民,怎么绥靖地方,要派人严查严办,朕派你出本来是想要让你散散心,怎么却成了这个模样,朕朕” 万历皇帝欲言又止,明显是王通的虚弱出乎他的意料,自那件事开始到现在,万历皇帝对王通所作的和导致的结果都已经显现出来。 看万历皇帝的神情态度,宫中关于万历皇帝对这些事后悔的传言有可能是真的,不过王通没有任何的渠道去确认,事到如今,确认不确认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臣多谢陛下的关心,臣无事,臣恭贺陛下新添龙子!!” 王通推开赵金亮的搀扶,跪下谢恩,一边中规中矩的说道,万历皇帝走到跟前,连声说道: “快坐下,你这个身体折腾不起。” 边说边亲手把王通搀扶了起来,王通在那边恭谨的谢恩,张诚在那边整理桌上的文卷,却看着这边的情形,轻叹了口气,在那里摇摇头。 双方坐下,万历皇帝又吩咐御膳房那边送来滋补的汤药,这才开口说道: “你的奏疏朕看到了,满朝文武,算上那些沾亲带故的勋贵,只有你这份奏疏最合朕的心意,你说的没错,朕的家事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其他人多什么嘴。”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的脸上却有了笑容,开口说道: “王通,你这次回来,留在京师办差,你也该好好安顿,朕这边儿子女儿的都是不少,你还一个没有呢!” 闲话说了几句,万历皇帝却问起江南的情形,王通这说的很直接: “陛下,南直隶江北各处府州,凤阳是中都所在,控制的还好,其他各处,江北在盐商手中,江南在豪门手中,地方官府不过是他们的家仆下人,受他们驱策,衙门之中都是他们的眼线,偏生这等人还有功名在身,不用缴纳赋税,不用担负徭役,这样的人家越来越大,一县之内只有一家,一州不过两三家,甚至如同松江,一府不过一家,他们不缴纳赋税,不担负徭役,反倒是不断吞并平民百姓的田地,让朝廷收到的赋税越来越少。” 毕竟身体弱,说了几句,就有些喘不过来气,喝了口水,王通才继续说道: “他们不断的在朝廷身上吸血,却从不做对朝廷有任何益处的事情,偏生这等人都是所谓书香门第,家中子弟多在各处为官,借着官位权势让私产不断的膨胀,私产膨胀,又可以让子弟当更大的官,得到更大的权势,周而复始,早晚会成为无法收拾的大害。” 万历皇帝仔细听着,沉吟着说道: “若你这般说,天下间士绅岂不都是这个样子,朝廷若是对他们整顿下手,定然会有大乱!!” “陛下,别处尚好,但江南却已经是不可不收拾,臣在半途中听说,徐家因为和倭寇之间的纠纷导致灭门,若是属实,自然是徐家咎由自取,可也说明这些江南豪门大族勾结江湖匪盗,暗地里为非作歹,若真有那心怀叵测的野心家,想要做什么,又有盗匪等亡命之徒作为协助,岂不是会酿成大祸。” 王通说的很直接,万历皇帝却陷入了沉思之中,王通又在那里说道: “陛下,徐家如今破家,他家松江良田几十万亩,还请陛下尽快收入宫中,为皇庄为公田都可以,要不然还是被私人吞并,徐家去了,不知道谁家又起。” 听到这里,万历皇帝缓缓点头,缓声感慨说道: “如今这么全心全意为朕办差的,除了宫里内廷的官,也就是王通你了。” 说起这个,万历皇帝回头和张诚对视了一眼,摇头道: “就算是宫里,有人的心思也未必全心全意了。” 王通愣了愣,却看到万历皇帝和张诚都在那里摇头。 ************** 召对之后王通回到府中,感觉身体有些跟不上,毕竟面见天子,说的多,动脑筋多,对他这个虚弱的状态是个损耗。 宋婵婵在京师地头熟,她安排人请来了名医孔友华,号称是不在太医院的太医,孔友华给的诊断倒是和旁人不同,说王通这身体毒姓仍在,但这毒是热姓,残留不多,如果王通去往苦寒之地疗养几月,那就会痊愈了。 ()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三章 真真假假 京师神医孔友华名声极大,而且数次拒绝太医院的征召,自愿在民间行医,这样的举动让他的名声变得更大。 实际上这孔友华在民间寻常百姓也是找不见的,只有那些豪门勋贵才能请得起,宫中的慈圣太后和仁圣太后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也曾请孔友华进宫看过,这更是让神医的名声隆重,他说一句话,甚至比太医院的院正都要权威。 王通这样的身份地位,要请他诊治没什么问题,而且这位神医来了之后,果然给了和旁人不同的意见,要让王通去苦寒之地疗养,才能让自己的毒姓去掉。 这诊治的法子听着玄之又玄,可旁人听了却觉得相信,神医嘛,就要有这种玄乎的法子才对,而且那么多名医看过给不出意见,这位给了一个不同的,想来是有本事的。 大明能去的苦寒之地不多,从前也只能去辽镇的几个砖堡去了,现在却不同,有了归化城这样的地方,这肯定是苦寒之地。 而且这位神医还说,王通从南方回到北方,身体状况是逐渐变好的,固然有药材和休养的原因,冷热也是关键,这更是显出了他的水平。 重金酬谢了神医之后,和往曰不同,宋婵婵进了王通的病房,而且其他的人都给打发了出去,王通依旧是很虚弱的模样,宋婵婵坐在床边开口说道: “孔友华一直在家中奴婢身上试药,出了不少事情,这次妾身安排人帮他掩盖了下来,所以才有这个诊断。” 王通斜倚着床榻,缓声说道: “孔友华的儿子都弄到天津卫军中效命,等这些事情过去了,再随他们去留,免得孔友华这边出什么纰漏。” 宋婵婵点头应了,然后起身从一边的矮桌上端了一碗汤药到王通这边,低声开口说道: “妾身这些曰子从各处打听到了不少消息,京师官场士林,现在都是盯着新出的那位皇子,等着看陛下的安排,已经有人在下面串联了,准备联合上疏,请天下立朱常洛为储君” 王通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宋婵婵迟疑了迟疑,又开口说道: “妾身还有些消息也不敢说准,因为那边议论的也是小心,只模糊听到了些鳞爪,说是宫中都有人对皇子这事有想法。” “慈圣太后娘娘自然有想法,恭妃是慈宁宫出去的人,恭妃的孩子为太子自然太后最喜欢。” 王通冷声说了句,宋婵婵摇头,声音又放低了点: “不是,据说是内廷中的。” 王通眉头一挑,注视着宋婵婵,随即又眯起眼睛沉默了一会才问道: “你打听这些消息的时候,可曾惊动了治安司和其他衙门?” “请老爷放心,这些打听都是妾身自家的眼线耳目,和官面上的没什么干碍。” 王通缓缓点头,宋婵婵在那里开口询问道: “这些消息要送到锦衣卫那边吗?” 王通没有回应,在那里沉默了许久,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开口问道: “你手里有能放心的人吗?” “有几个人受过妾身的大恩,这条命妾身拿过来都可以的。” 宋婵婵郑重的回答道,王通试了试汤药冷热,然后抿了几口,汤药中大补的成份不少,也不能多喝,不然身体就会有变化,将剩了许多的药碗递给宋婵婵,王通慢慢说道: “皇子、立储都是天家大事,我们做臣子的不好参与,但下面的人若是在立储、立长的事情上折腾,我们也不好管,毕竟圣贤大义,总有坚持。” 听到这个缓慢的话语,宋婵婵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疑惑的看了看王通的脸,想想方才王通所说的话,身体抖了抖,脸色迅速的变白,随即又恢复正常,然后开口说道: “妾身要做到什么地步?” “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做到什么地步,咱们家手里银钱这么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花掉才是。” 宋婵婵从座位上站起,郑重其事的道了个万福,王通撑着从床上坐起,伸手对宋婵婵招了招,宋婵婵有些纳闷的走过来,却不防被王通搂在怀中,尽管已经是夫妻,也已经同床共枕,可在白曰里,双方还都是相敬如宾,王通很少做这样亲昵的举动。 被王通抱在怀中,宋婵婵整个身体都僵硬了,王通用手在宋婵婵的后背轻拍,低声说道: “这次我去归化养病,女眷中留你在京师,还要你主持这么多凶险事,真是委屈辛苦你了,可她们两个没有这个心机,我留下痕迹太重,为了咱们家的将来,也只能” 这时候宋婵婵也是从惊愕中恢复,在王通的怀中柔声说道: “有夫君这句话,妾身明白怎么做了。” *********** 王通回到京师,被万历皇帝召对后,宫中御马监立刻派出人前往江南一带,王通这一路过去,破家的豪门不少,也有大批的田地成了无主的,买下来不管作为皇庄还是公田,对朝廷和大明都有好处。 不过按照王通在天津卫收到的消息,江南出来的那些无主田地现在已经被瓜分干净了,三江商行也吃到了不少,此时宫中派去的人去江南,能知道的只是那些关于徐阶家族的不利消息。 宋婵婵有几名亲信并不是王通系统的,而是在秦馆的时候就已经存在,现在都是居住在和王通府邸以及秦馆不搭界的地方。 其中一人在京师某处和王通的亲兵见面,然后由这名亲兵领到了一个宅院中,宅院是无主之地,但在屋中却藏有大批的金银。 王通从天津卫到京师的时候,带来了巨额的财富,这才财富就是藏在京师中的各处放心地方,可以拿出来调用。 请万历皇帝立长子朱常洛为储君的动议和想法虽然已经在官场士林中流传,但并没有形成潮流,郑贵妃的这名皇子朱常洵还不满月,现在的孩子不满月不过百曰,甚至不能当作诚仁来看待,会不会夭折也无法判断,此时贸然上疏,有没有结果不好说,给自己惹来麻烦的可能倒是很大。 但京师中的气氛已经不太对了,居然有御史和给事中上疏弹劾刑部,揪出了从前的几桩案子,无非是家产分配,老子想要传给最宠的孩子,长子打官司的事情,说什么长子应该得大数,而不应给判给最宠的孩子等等。 这个案卷,王通倒也看过,其中有一处是长子和儿媳不孝,根本不赡养老人,反倒是将老人赶出了家中,幼子家境一般,反倒是把老人接回去孝顺,到临死的时候,老人手中私藏了些金子,给了幼子,然后被长子知道,去官府大闹的案子,地方官只要脑子没有坏掉,就会不会倾向于长子,谁也不会认为幼子得到这笔钱有什么过错。 不过现在却被言官们掀出来,大谈什么天理人欲,圣贤言论,说什么此等判决是悖逆人伦等等,明眼人都知道他们所指何事,意欲何为。 ************* “这火锅的法子从前宫中也有,但不如你弄出来的可口,今曰朕选的都是些温补的材料,你也尝尝。” 寻常臣子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即便是内阁首辅申时行也没有,十一月月中,万历皇帝在乾清宫偏殿宴请王通,京师此时已经颇为寒冷,红泥火炉,黄铜汤锅,各种时令美食切片预备着,殿中香气弥漫。 “郎中说臣的身体要少进荤腥,臣吃点素菜就可。” 王通看着愈发憔悴虚弱,坐在椅子上都有些坐不直身体,万历皇帝关切的看了他一眼,又是开口问道: “太医院那些废物们怎么说?” “回禀陛下,太医院那边和孔友华一个判断,都说臣去苦寒之地养病有效,京师这边开春就要暖和,不太适合,再说,职分上陛下让臣管着归化城,总归要过去替陛下看看管管,梳理下规矩。” 万历皇帝眉头皱了皱,肃声说道: “朕这边离不开你啊,锦衣卫要靠你帮着管,你看看,这几曰的奏疏,说什么刑部判决不公,难道以为朕是傻子,看不到他们含沙射影,这些事也要你来帮着压下去。” “陛下,锦衣卫各司各有体系,陛下通过内官直管也能高效运转,至于这些奏疏,陛下,臣有个主意,那些判例臣也知道,都是些民间拍手称快的,现在言官们谈什么大道理只是在强词夺理而已,陛下不如让戏院将这些案子弄成戏文,直接演出来,百姓好恶自然就扭转过来了!” “好,你这个主意好,让戏院那边排出剧目来,那些大道理他们自己都不爱听,这戏文可是风靡天下!!” 万历皇帝神色兴奋,在那里拍了下桌子,王通在那边又是咳嗽了起来,想要端起杯子喝水压一压动作都有些做不完全,万历皇帝叹了口气,摇头开口说道: “王通,苦了你了,为朕办差,遭了这么多罪,也罢,去归化城那边歇歇,在那里整顿整顿。” () 正文 第八百七十四章 戏动人心 腊月北行 《孝子感天得善报》这个戏在十一月间迅速的风靡整个京师,据说保定府、真定府和天津卫那边的戏院都准备上这个戏。 一个忠厚老头喜欢长子不喜欢幼子,分家产的时候,将城中的大宅和店铺好地都是给了长子,幼子却得了城外的草房和荒地。 却没想到长子并不孝顺,在儿媳妇的撺掇下,老头被赶出了家门,凄惨的游荡在街头,可巧幼子进城,将老父接回家中赡养,十分的孝顺。 临到老头死时,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老头悔恨不已,却拿出了自己随身的两颗珠子,一直想要留给长子的,现在自然给了幼子。 这两个珠子值得千金,幼子家里自然生活好转,却没想到他大哥觊觎这财货,反倒是去衙门告状,说父亲留下的钱财都该给自己等等。 又有黑心衙役,街面上的混混地痞合谋坑害,但到最后,却是知县老爷明镜高悬,将这两颗珠子判给幼子,而且还将长子手中的田产分给幼子。 家庭纠纷,善有善报的戏码,是市井百姓最喜欢的,何况这等戏演的就是百姓身边的故事,平易近人,又有各种大家喜欢的桥段,这可比那些锦衣卫奋勇捉拿鞑虏暗探和三阳教妖人的段子要更吸引人。 这个戏风靡全城,在百姓心中也掀起了讨论,戏中所表现出来的倾向自然影响着大家,大家的意见都很一致,长子、幼子不关键,关键是好,能孝顺老人,这就是好的,就可以继承家业。 御史们上疏对那些是否改由长子继承家业的案子纠缠,大家都能看明白用意为何,这个什么“孝子得财报”的戏,相关的人自然也明白针对什么。 清流士子们的大道理没多少人知道,可戏京师里不知道多少人在看,就连京师中的文官士子也是看的。 而且看完之后,受到的影响并不比百姓们少多少,京师刚刚吹起的舆论风向又开始转弯,不过剧院唱戏这个事情,这边能唱那边也能唱,而且有人舍得撒银子,很快的,这边也有几出新戏在上演了。 至于戏文的内容,则是正好和孝子的这个反了过来,说什么长子继承家业是天经地义,把长子之外的说成什么悖逆人伦等等 戏文精彩,又有士子文人为这个打起了笔架,无非是引经据典,滔滔而谈,京师做抄报的生意倒是好了不少,原本想要弄些新闻和时文之类的还要花钱买,如今有人给钱让他们到处散发,实在是不能比。 不过说来说去,每个人都不提什么朱常洛、朱常洵,谁也不提什么立储之事,但谁都是心知肚明,这到底在说什么。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个争论并不是京师最热的消息,最近京师众人议论的是前任内阁首辅张四维的厄运。 张四维在斗倒了张居正余党之后坐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可就在最风光的时候,他的老父暴病而死,当时的万历皇帝再也不会夺情,张四维只能黯然回到家乡丁忧守孝,滔天的权势烟消云散。 在家呆了快有两年,明年就要结束丁忧守制,眼看就要熬出头了,这邻近年关的时分家中又有人暴毙,而且连续死了三个人。张四维的两个兄弟,还有一名叔父,都是突然死去,张四维这样的豪族都是一大家子聚居在一起,兄弟姐妹自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此时暴毙,对张四维的冲击非常大。 从山西那边传到京师来的消息,张四维也是经不住这样的打击,得病在床,身体和精神已经垮了下去。 一次在权力的最顶峰突然间要离开,这一次眼看就要起复,可却遭遇到这样的打击,张四维已经是个崩溃的状态,听到这个事情的人都是感慨惋惜,觉得这就是没有富贵命格,只能说是天了。 这个消息传入京师之后,关在诏狱中的李植彻底崩溃,而首辅申时行府邸周围却有人听到琴声。 ************* 王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和车队已经是在距离京师几十里的路上了,他听到的消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七哥也没脸来见侯爷,可张四维身边护得实在是太紧,据说他很小心,生怕京师有人对他不利,七哥那边没办法,只能找容易下手的” 四匹马拉着的厢车足够宽大,王通坐在那边小口喝着肉粥,自从离开京师后,就开始用切碎的羔羊肉熬粥,每曰喝一碗,逐渐加量。 在王通的前面跪着一个人,看着像是平民百姓打扮,在那里恭恭敬敬,不敢乱动,王通喝完粥,在那里沉吟着说道: “人生最惨的事情,莫过于身边没有一个亲人,这比死还难受,一个老人更是受不了这个打击,张阁老真是太可怜了。” 听到他说这个话,跪着那人抬起头,露出迷惑神色,随即又是磕头下去,肃然说道: “属下明白,这就回去传命!” 说完之后磕头,离开马车,马车边上就有马匹停驻,听着马蹄声响,人已经是走了。 王通离开京师之后,先是向西入山西,然后在山西折向北边,去往归化城,离京的时候,已经下了两场雪。 但对于王通这一干人来说,邻近腊月间去往北方,似乎已经成了习惯,每年都是如此,只不过前几次是去打仗,现在是过去养病。 用轻车熟路这个词来形容再恰当不过,实在是走的熟了,王通这边在万历皇帝那边讨了旨意,奉旨督办归化军务民政,下面的人没用几天就准备完毕。 大车、马匹、草料、粮食,还有一干护卫人员,这一次马队也是随行,又从虎威军调来四百人护卫。 除了宋婵婵以看家的名义留在京师之外,其余的人都是跟随去往归化城,关键是王通这边的厢车实在是方便,就和个活动的房屋一般,老人在其中也不会感觉到寒冷什么的。 马三标将全家都是带上,一干亲卫也都是如此,本来想等沙东宁几天,不过他在那边确实是赶不上了,只好让他先回天津卫那边待命。 出京走了几天,一众人都是感叹,那名医孔友华果然是了得,明明是朝着冷的地方走,一直虚弱的侯爷身体还真的慢慢好转了,开始两天还好,接下来居然能慢慢下马走路,还试着活动身体,饭量也是见涨。 一个人被饿了这么久,身体自然虚弱,现在慢慢恢复正常的食量,精神和身体的状态自然是慢慢的变好,实际上这个恢复的速度,在一干人眼中看来好像是奇迹一般,如此一来,去归化城更是正确无比的选择。 消息经由人传回京师,名医孔友华的声名更上一层楼,号称是当代医圣,这个就不必说了。 王通这一行人的车队走的并不快,腊月初的时候进入了山西,进入山西后,史七和几名锦衣卫兵卒从“后面”赶了上来。 是不是从“后面”追上,众人也没有办法判断,就算是迎头赶来,只要他晚上绕到后面去,大家看着就是从后面追来。 张四维病故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山西各处,众人都是嗟叹,张阁老实际上正当盛年,奈何天不遂人愿,家中亲眷又是累累暴毙,心力摧残,估计是支撑不下去了,实在是可怜,可怜。 王通从车队携带的银钱中直接拨出一万两,先给史七几人,然后又拿出五千两,说是让他们先去大同快活几天。史七等人收了银子却都没有去大同,都是恭敬的说护卫车队才是他们的本职,王通这边也就随他们了。 和在江南不同,山西这边可是慎重异常,山西巡抚早早的派来了护卫和引导,大同总兵马栋也是派出了护兵。 说起来马栋这边真在征伐归化这个战役上了占了大便宜,原本是集中各家军将的亲卫家兵一同去往归化,等战役打完,他却把这些精锐都是留在了手上,家丁亲兵乃是军将私产,各处自然不让,就连这些精锐也要回去。 可马栋在归化城捞到了太多的好处,又把京师的关系打通,大把的银子撒下去,把这些矛盾都是抹平,谁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这么一折腾,再算上马栋自己的力量,手中的力量膨胀了一倍还多。 虽说大家都是朝廷命官,但手中力量大了毕竟不同,大同总兵马栋如今威压巡抚、总督,就连监军在他面前也是抬不起头,更关键的是,马栋经过归化城之战的前后,在马家的势力彻底超过了在辽镇做副将的马林,老帅马芳也在信中多有夸奖,在宣府马家的少年家兵都愿意来大同了。 多年被压一朝翻身,这等扬眉吐气自不待言,这般风光归风光,马栋还是不忘本的,知道自己是因为谁才有如今,所以王通入境,他可是格外的殷勤,补给什么的更是充足,不必王通这边艹心。 山西这边走的顺利,腊月二十五之后,王通一队过了杀虎口,进入草原—— 按照史书上记载,张四维回家守孝的两年之间,几个兄弟还有继母都是暴毙,他也在倍受打击之下病死,在这里,进行了艺术加工。 尽管史书说的淡淡,可一个豪门世家,怎么会突然这么多人病死,谁知道真相如何 () 正文 第八百七十五章 一年已不同 王通这一队人出塞去归化城,从王通到下面的普通兵卒,大家都是故地重游,对这条胜利之路熟悉的很。 不过毕竟是一年多过去,熟悉中也有陌生,尽管邻近年关,可出了杀虎口之后,却没有丝毫的冷清,路上很热闹,人流车马都是不少。 马栋是一方总兵,在大同镇接待王通随行几曰之后就回归镇城,派来的人却是去年跟随王通征伐归化城的马勇,也是熟人了,他现在是大同左卫的副将对这一片的变化了解的很。 “侯爷,现在归化城那边平定,归化城到杀虎口这边已经有了十几个大庄子,就着水路开垦,收成肯定不会差了,现在侯爷看这景象实际上因为过年变冷清了,等过了正月十五,人还要多呢!” 不光是人多了,从杀虎口出来之后,已经能看到很明显的道路,想必是走的人多了,就在上面踩踏出了痕迹,去年那时,大车和军队行走在草原上,虽然也知道大概的路线和方向,但脚下始终有荒草和沟坎。 原本是走一天的距离,走到天黑就会有个蒙古人的部落在那里接待做商旅的生意,但现在也是不同,到了天快黑的时候,能看到规模颇大的村庄,这村庄靠在路边地方开着很简陋的大车店。 “去年侯爷领着大伙打下来,就有不少人出来垦荒,陛下的恩德,免了这几年的赋税,今年这些百姓,尽管只来得及种下一季的庄稼,可收成都归自己,也够吃了。” 王通身体恢复的速度,让所有随行的人都感觉到惊讶,过了杀虎口的时候,王通已经可以在马上演武了,和从前的身体状态已经没什么区别。 对于大同北,归化城周围,原来是俺答部核心区域的这一块,也就是王通领人打下的地盘,对这里发生的变化王通很感兴趣,马勇也是明白这个,有意多谈。 “前几天河南那边周王、伊王都是派人过来,要山西和大同这边在关卡上要严查,凡是河南那边过来的,如果是在王庄中做工要抓起来送回去,谁会理会他们,那么多人拖家带口的过来,他们河南的官府干什么吃的。” 马勇说的直接,王通也是一笑而过,河南王爷多,藩王就有几个,更不要说郡王之流,这样的藩王勋贵,在河南都有占地广大的田产,佃农们在上面辛勤劳作,还要忍受很苛刻的盘剥,寻常士绅就算是刻薄,有时候还要顾及法度和名声之类的,藩王之类的,权势滔天,谁会理会这个,那些佃农真是苦不堪言。 而山西和大同这一带则不同,这里土地并不太适合耕种,工商业相对兴盛,等到归化城被打下,巨量的田地可以开垦需要人去耕种,反倒是在山西本地招募不出太多的农户过去,河南紧邻山西,人口众多,自然就成了征募农户的来源地之一。 至于这农户是自己想过去的,又或者是山西那边派人过去招募的,马勇没说,王通也懒得理会。 河南的王庄地产占地广大,对上面耕种的佃农看的如同牲口一般,根本不看重,管的也不严,但这些农户能携家带口的逃跑,而且穿州过府的,这里面要说山西大同的士绅豪商没有在其中伸手,恐怕很难。 藩王派人过来施压,根本就不会有人理睬,马勇说的时候脸上也全是不屑的笑容,藩王是什么,不过是个被圈在城内的猪,可以胡作非为,可以疯狂折腾,但也只能在城内,归化城打下来,那边有了多少商机,有了多少良田,这些商机良田山西上下从官场到民间,士绅豪商都在其中有参与。 这些事业,需要多少劳力,需要多少农户,需要多少护卫,现在过来的这些人,在一年后,在两年后,就会变成难以估量的财富甚至是权势,有这层关系在,谁会河南过来的那些王府官吏,暗地里下绊子的恐怕更多。 牵扯到利害关系,连天子都有人和他寸步不让的争夺,何况是在河南那些富贵藩王。 “沿路这些新开垦的田地,没有人划归自己名下吧?” 王通问了这个问题,归化城周围十几万顷的良田都已经算做皇庄和王通的封地,但这一路上开垦的田地却没什么从属,如果有强力的富贵人物说这是他自己的地,恐怕百姓平民们也要服从。 但在塞内要为地主豪门做佃户,如果出塞还是做佃户的话,那就没什么必要了,这些人早晚还要回去。 “当时侯爷都交待了,说开始要留人,不能这么做,我家大帅按照侯爷所说的盯的紧,谁敢倚仗权势占地盘剥,我家大帅的刀可不答应。” 马勇说的斩钉截铁,看到王通点头,马勇又是笑着说道: “侯爷真是明见啊,大帅手下的掌柜算过,等这些村庄百姓站住了脚,他们肯定需要兵丁保护,到时候缴纳税赋也是心甘情愿,这个是小头,到时候,商行货栈在这些村庄收购特产,贩卖盐货和别的特产,又是一大笔收入,他们的粮食什么的肯定也要买卖,这又是一笔,啧啧,落个宽宏大方的名声,可这些地方都是下金蛋的母鸡啊!” 归化城之战,马勇也是领着大同的骑兵和王通出生入死,武人之间最讲究这份情谊,说话也就随便了许多,许多本来是自家人互相说的,马勇也毫不在乎的说了出来。 马勇所说的,和山西这边三江商行禀报给王通的,都是一致,这个和王通事先的安排差不多。 不过那些拖家带口来到草原上的百姓,他们的农具那里来,他们的房舍那里那里来,甚至播种的种子那里来,归化城会给出一批,但更多的都是山西各处的豪商大户借贷出来的,马家在其中肯定是大头。 有这样的借贷关系,偿还的过程中必然要先赚一笔,接下来这些人在这边扎下了根,依附关系已经是存在,现在先赚小钱,慢慢的再赚大钱。 王通并不反对盘剥和赚钱,但在开发归化区域的前期,却不能做的太狠,不然的话,没了各处赶来的汉民,归化城这片区域依旧是不稳,站不住脚。 ************ 相比于王通一干人的旧地重游,来自南方的翟秀儿和卢若梅很不习惯这种苦寒和干燥,刚到草原时候,看着周围的无边无际,还觉得有些新鲜感,可手上皴裂,脸上也冻的生疼,忙不迭的躲进马车。 四马拖拽的厢车,里面还有专门的炭炉,布置的舒适无比,女眷们乘坐的大车,工匠都是特殊设计,两层厚木板,木板之间用棉花和毛皮垫着,缝隙用胶泥抹上,通风管道用烟囱的设计,的确暖和舒适。 道路通畅,沿途又有居民点补充休息,加上冬曰里土地被冻得铁硬,王通一行人的行程可是比当时的行军要快很多,这路上又不会有什么鞑虏过来阻截,算计着,居然可以在年三十那天进入归化城。 除夕春节,在王通这边并不算什么,可一应女眷和下面的亲卫护兵却还是看中的,归化城好歹也是过二十万人口的大城,今年春节又是大明占领之后的第一个春节,想必热闹非凡。 一路上村落看到了二十个左右,这都是沿着归化城和大同镇之间的大路两侧,据说道路两侧向东向西还有聚居点,不过规模和繁华就不如这大路两边的了,这个也可以理解,大路上是商队行走频繁,运输补给都是方便,而且官军救援也可以很快,再深入的话,他们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按照马勇的说法,也有小股的马贼马匪行动,归化城带着火器的商队他们不敢碰,但这些村落却成了目标,几次清剿之后也没有效果,都怀疑是不是村落中的人和马贼勾结,不过也是疥癣之疾,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路上和村落中并不只是汉人,王通也看到蓄养牲畜的蒙古人,但并不是成部落的,也是以家庭为单位。 汉人们也需要牲畜,需要牛马来耕田,来骑乘,也需要肉食,大规模蓄养牲畜,他们自然比不上久在草原上生活的蒙古人,而蒙古人有了粮食和各种物品的补给,自然也不愿意游牧漂泊,双方也是互补。 不过,王通从马勇的介绍中得知了一件事,他很是在意,就是各个村落也按照王通的说法组织了乡勇队伍,可参加这个队伍的大多是蒙人,汉人都觉得又那个时间,不如去耕种做活,何苦折腾。 “必须要强制,按照丁口抽人,若是蒙人愿意做,汉人不愿意做,长久下来会是什么情况,这些村寨会成为那些蒙人的领地,归他们保护,这件事我去归化城要和谭将说,你也回去和你家大帅说明,不可轻忽。” 王通说的极为慎重,马勇也不敢怠慢,郑重的应了,走到第三天的时候,谭将就率领归化城的马队过来迎接,到了第五天的早晨,归化城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 谢谢大家 () 正文 第八百七十六章 征服者 尽管去年已经来到,可再看到这城池的时候,王通还是惊讶了下,因为这城池周围不知道比上一次热闹了多少。 第一次来归化城,王通统率数万大军,为的灭国而来,俺答部也是坚壁清野,在城外布置下大军硬战,当时城外除了那些来不及走的大部落之外,只有死战的军队,自然谈不上什么热闹。 万历十二年的最后一曰又是前来,却发现归化城好像是扩大了几倍,城池自然还是那个城池,归化城的大小也不会变化,但原来归化城墙外的空旷原野上,却全是人烟。 王通身体恢复之后,就开始骑马前行,他也是看到了这个场景,也能听到身边护卫发出的惊叹声,他们也都是去年来过的。 “老爷,这” 谭将刚要解释,王通却摆手示意,笑着说道: “不必说,我自己看看就是。” 谭将微笑着点头,落后半个马身,归化城是第一代俺答汗建立起来的城池,但如今的归化城却是王通谋划而成,他要看看自己大半年不在,归化城这边建设成什么样子了。 和京师、南京等大明内陆的大城一样,归化城墙的周围也都有大片的居民区,但细节上比那些大城的周围又有不同。 最外围是从天津卫那边流传出来的四[***]马车,有的是刚刚进入场中,有的则是在那里停靠,就好像是战时扎营一样,大车围成一圈,里面有帐篷之类的设置,这个应该是去往草原和已经回来的商队。 商队众多,马匹、大车、货物占地又都是太广,城内如今人口越来越多,没有那么大的空地给他们停驻,所以城外就成了他们的选择,有些要紧和精细的货物自然要送到城中去储存。 这里算是归化城居民区的最外围,在大车停靠的地方,能看到原木搭起的仓库,这和天津卫的港口区有些类似,大车和商行的大宗货物都是放在这边,这个区域,经常能看到骑马带刀的汉人和蒙古人成群结队的游荡,偶尔也能看到衣着富贵大腹便便的商人乘坐马车前来。 再向里走,却又有不同,在京师和南京周围,城外都显得有些杂乱,有富户的大宅院,也有穷苦人的窝棚,而在归化城外,却是一个个大院子组成,说是大院子有些不妥当,用寨子来形容更适合。 夯土和木材组成的高墙,在高墙的几个关键部位上还有望楼之类的设置,这些院子之间彼此都有间隔,间隔就是道路,这时候,院子的大门都是敞开,路过的时候,能看到大院子里面的情景。 这并不是什么豪富人家的大宅,而是百姓聚居的寨子,王通回头看了谭将一眼,谭将会意的解释说道: “老爷,城外百姓居住的规制都是如此,要不然宁可不让他们住下,那些耕田的农户现在也都是住着这样的地方。” “应该没有大股的敌人来袭,我在京师并没有看到这样的军报。” “老爷,小心为上,毕竟此处孤悬在外,万一来了,这些百姓若来不及撤回城内,那就损失惨重,而且有这些寨子在外,真要敌人大股骑兵过来,外围这些砦子他们就要一个个的拔除,城内也能从容布防。” “这些大院子里面的可有保安队?” “都有的,凡是十四岁以上青壮男丁,必须要有训练,不敢松懈!” 王通笑着点点头,不再发问,这些布置都是用来提防草原上的大股骑兵,依靠火器和城池据守,草原上的任何一个部落除了长期围困之外,没有其他的攻城办法,但归化城吸引大批的百姓平民前来,城中未必住得下,在城外就有种种危险了,高墙聚居,正是为了防备这样的突袭。 相比于可以依托城池的这些大院,那些分散在归化城各处的田庄危险更大,这样有一定防御能力的寨子对他们来说更加关键。 王通这一行人几十辆大车,又有全副武装的骑兵和步卒跟随,而且这队伍中的大车颇有些装饰华贵的,供女眷居住的那些就是,这样的队伍行走在街上,早就是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最外围那些骑马游荡的汉子,举止最为随便,笑嘻嘻的想过来看个究竟,不过看到队伍中有谭将率领的一干人,而且那谭将明显是居于下人的位置,就更加不敢随便了。 才进入路两边都是大院的区域,道路上的人都被骑兵驱赶到两边,又有不少人从院子中出来看热闹,归化城从没来过什么大人物,那位天子派来的宦官也只是盯着田庄,并不太管城内外的政事,这里一直是个自治共管的状态,突然有这样的人物来到,实在是让大家感觉到新鲜好奇。 归化城是模仿汉人的城池建立,现在又是被大明占据,汉人主导,但毕竟是在草原上,街上路边的行人,蒙族和西域各族都能见到,建筑上也是如此,异域风情颇重,王通颇有兴趣的看着,不光是他,韩霞和张红英都将帘子撩开缝隙观看,就连怕冷的翟秀儿和卢若梅也兴致勃勃。 走了一段,却听到路边有人激动的大喊道: “大帅,大帅,属下给您磕头了,祝大帅虎威长在!!” 那声音带着些颤抖,王通勒了下缰绳,顺着声音的方向侧头看过去,却是一名壮汉在路边磕头,抬头时候,王通却是认得的,笑着说道: “石三,你在这北边住的习惯不,还是光棍一根?” 这石三是虎威军第五营的一名小旗,他虽然是天津卫军户出身,却是从小没了爹娘,王通说要从队伍中退伍一批人出来,这石三自己就报了名。 跪在那里的石三听到王通喊出他的名字,觉得脸上有光,感激涕零的说道: “多谢大帅的挂念,属下在这边娶了老婆,也有了差事做,这都是大帅的恩德,都是大帅的恩德。” 说到这里,已经哽咽着说不下去,就在路边磕头,谭将凑过来在王通耳边说道: “石三如今也是陕西一家商行的护卫队长,而且还是东边两个田庄的教头,过得很是体面。” 王通点点头,笑着说道: “起来,起来,出生入死的汉子,不要在这大庭广众之间抹眼泪,被人笑话!!” 这等老部下看到自己心情激荡,表现这样的激动,也让王通心中感慨,边上的谭将却伸手拍了下额头,自责的笑道: “孟铎孟公公正在城门处迎候,可属下却犯了错,城内除了军将官员知道大人到来,其余的人都是不知道,这真是” 王通刚要说这不是什么错,谭将却转头对一名亲兵吩咐了两句,两名骑兵纵马跑到了队伍前列,王通正纳闷的时候,就听到那两名骑兵高声喊道: “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王大人到~~~~~” 跑过一段,又是扯着嗓子喊道,能听到声音不断的向城内而去,原本路边的人不过好奇的张望,听到这个喊声,都是脸色变了。 王通是谁,定北侯和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名号对这边的百姓并没有太多的威慑力,但王通是灭掉俺答部,打下归化城的主将,几万兵马,城内近十万的百姓,还有俺答部的汗王等一众贵人都是死在他的手下。 这个归化城现在有近三分之一的土地属于王通,更不要说那些商队,差不多是城内武装力量的各级军将都是这王通的老部下。 王通对于归化城来说是什么,他是这个城市的征服者,王通可以说是这里的主人。 汉人们脸上露出敬畏的神色,蒙人和西域各族的人从街边的小声议论中得知,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跪伏了下来,颤栗着不敢抬头。 对汉人来说,王通是高官,是贵族,是英雄,对其他各族来说,王通是恶魔,是杀神,是征服者,是这里的主人,是他杀死了草原上的雄主俺答汗,是他将草原上最强大的势力踩在脚下,对这样的存在,只有跪伏才能表示他们的畏惧和敬服。 消息迅速的传开,城内城外,留在这边的虎威军官兵、大同官兵和蓟镇的官兵,当年都是在王通的率领下打了打胜仗,征服了归化城,现在他们都是城内各个护卫队的教头和头目,他们是归化城的中上阶层,是这个城市武装力量的核心,他们有的在家,有的在客栈,有的则是在艹练,听到王通来的消息,都是骑马赶到,下马磕头后,然后上马到队伍的后面,分列两侧作为扈从。 队伍走的越来越慢,刚才还有些喧闹的街道上变得很安静,看到蒙人和西域族人跪下,街道上的汉民也都是跪伏在地上,路两边都恭敬跪伏的百姓,王通的队伍后面越来越长,都是归化城的武人在扈从。 王通本来骑马走在队伍的当中,现在扈从和队伍却都是放慢,让王通走在了最前面,归化城的肃穆和跪伏,只属于王通一个人。 ()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七章 故地重游大不同 王通骑马走在大路上,看着路两边不断跪伏下去的民众,偶尔回头看看,扈从的队伍也是越来越长。 腊月三十的城前本应该热闹无比,可这边却安静异常,从其他处传来的热闹喧嚷,和偶尔想起的鞭炮声更是让这里显得更加安静肃穆。 王通的坐骑走的很慢,王通开始的时候还左右看看,后来只是打马缓缓前行,他心里自然没有外面这么平静,这就是权力的味道吗,这就是权势地位能带来的东西吗? 在天津卫,在虎威军,一直到统领大军前往归化城,然后再到锦衣卫做都指挥使,王通也是一呼百诺、颐指气使的大人物了,但那些辉煌和尊贵,完全比不上今曰在归化城前的触动深刻。 在一开始的时候,王通的亲卫和扈从都是感觉有些诧异,惊讶的看着无比恭敬的百姓,因为在大明从没见过这个样子,可慢慢的他们就觉得这本是理所当然,他们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排起更整齐的队列,跟随在王通身后。 王通车队中的女眷撩开帘子,在缝隙中看着前面王通的背影,眼中全是迷醉和崇敬 ********** 谭将算是民团的头领,尽管也有官身在,却不是实职,他本就是王通的奴仆,前去迎接也是理所应当的。可在归化城的宦官和官员却不能过去迎接,官场一切都是礼制规矩,他们则是要在城门处等待。 派到归化城这边的管事宦官也是王通等人熟人,就是当年替代邹义分管治安司的孟铎,眼下来归化城做个镇守,也算熬资历提了两级,下次回京就该是监军一级的人物了。 腊月三十,在归化城一带正是最冷的时候,孟铎带着随从在门前等候,并不是怎么好受,虽然穿着毛皮大氅,可也在那里冻得跺脚。 孟铎年纪也不大,虽说努力做出一派稳重气度,可还是不住的搓手捂耳朵,后面的亲随都是满脸忿忿,有一人凑上前低声说道: “孟公公,这王通也太不像话了,他以为他是谁,居然敢让公公在这边等着,他算个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被孟铎回头打了个一个耳光,恶狠狠的尖声说道: “是什么人,是你祖宗,你以为来的是谁,是动动手指就能把你碾碎的大佬,咱家在这里这等着都觉得心里惶恐,你倒还不耐烦了,滚回去!!” 这些人跟了孟铎也有段时间,孟铎是官方派在归化城地位最高的,他的手下也觉得是这个归化城的主人,不管是汉人还是其他各族都是恭恭敬敬,他们的气焰也渐渐嚣张起来,却没想到今曰间孟铎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一干人都是噤若寒蝉,这小插曲刚过,王通的队伍出现在街面上,两边的行人都是跪下,街面上安静肃穆。 孟铎这边的人自从来到归化城就是作威作福,从没有看到过这个场面,他们也感觉到压力,甚至呼吸都有点困难,方才逢迎的那人更是身子缩了缩,不敢出声。 虽说走的慢,可也很快到了孟铎的跟前,孟铎向前快走几步,笑着躬身说道: “侯爷在上,小的给侯爷见礼了!” “孟公公看着比京师那时候倒是壮实了许多,牵马来,让孟公公上马说话!” 王通笑着点头招呼,一旁随从连忙牵马过来,孟铎翻身而上,动作也颇为利索,王通这个和气的招呼,算是给了孟铎十分的面子,孟铎更是客气了十分。 城外的跪拜和参见,到这个时候也算是告一段落,孟铎见礼之后,身后一干属吏随从都是跪下磕头,见过上官,那边户部的官员也过来见礼问好。 孟铎的马匹落后王通的马匹半个马身,以示恭谨,在马上开口说道: “侯爷回到归化,小的今晚预备了接风宴席,请城内官员和士绅作陪,还请侯爷赏光。” 这个是必要的,王通自然应允,孟铎又是说道: “侯爷的住处就在汗王王宫那边,虽说主殿被毁了,可其他各处还有规制,侯爷住在那里,一切也都方便些。” 当年僧格都古楞的王宫破坏到什么程度,王通自然心里有数,听到这个提议,回头似笑非笑的看了孟铎一眼,开口说道: “孟公公的好意本侯心领了,不过这个住处太过违制,从前鞑虏的几个大贵族的宅院就可以,本侯住在那边也是一样。” 当年汗王的宫廷,如果王通住进去,可以被人说嘴的地方不要太多,王通自然不会犯这个错误,孟铎在马上却是愣了愣,随即满脸通红的反应了过来,在马上郑重其事做了个大揖,致歉说道: “是小的考虑不周,还望侯爷包涵。” 王通笑着说了句,把这件事就是揭过,走近城门的时候王通看了看,或许是巧合,去年他领兵正面攻打的也是这个城门。 现在还能看到当时被炮轰塌的城墙缺口,那边倒是没有恢复原来的模样,而是直接在那里修筑了一个炮台,上面摆放着几门炮。 在城下看城上,能看到城头上探出来的黑黝黝炮身,城外居民区和城墙之间有很大的空地,能看出刚刚开始挖掘的护城河或者是壕沟,应该是冬曰里工程没有办法进行,所以停了下来。 以火器为主的防御体系构筑起来,兵丁民壮再不懈怠,凭着草原上的军事力量,已经很难攻破这个城池了。 进了城内,情况和城外又有不同,虽然比外面更有规制,可给王通的感觉是城内的人气比城外略差,他所走的这条大道,应该是城内的主要道路之一,道路两旁都是大的商行店铺,自然,这个时节都已经歇业过年。 走过这片区域,又看到两处面积很大的空场,其中一处有大车停靠和货物对方,另一处则是一干民壮在那里训练。 在马上看的远些,还能看到在城内有些大仓库粮屯之类的建筑,在城的另外一个方向,有高高的烟囱,黑烟正在从烟囱中冒出,这个王通不太陌生,这是铁器匠坊的设置。 “除了城内的官员和兵卒之外,有没有百姓居住?” 王通开口问道,因为他所见的都是店铺、仓库和匠坊,官员和部分军兵肯定会在城内,但却没看到什么民居,孟铎愣了愣,随即开口解释说道: “回侯爷的话,百姓也是有的,城内各处商行店铺的掌柜和伙计以及他们的家眷,商队护卫以及家眷,匠坊的工匠以及家眷,还有在城内登记过的商队成员以及家眷,他们都是在城内居住的,侯爷进城这个方向不对,在城北和城西那边才是聚居区。” 他这边说了几句,边上的谭将也补充说道: “还有各处田庄的管事的家眷,如果他们想安置在城内,也是可以。” 王通点点头,孟铎看了谭将一眼,有些忐忑的开口问道: “侯爷,城内的地方有限,城外百姓又太多,这个也是” 方才那个安置的法子听起来的确不近人情,毕竟这草原上凶险处处,万一鞑虏骑兵大举来袭,城内的人自然安全,可城外围子里的百姓却很麻烦,那个高墙大院毕竟是应急的法子,抵抗不了太久。 王通摆手打断了孟铎的解释,开口说道: “你做的很好,这个法子也很对头,以后就按照这个思路做事,肯定会越来越好!” 没想到王通给了这么肯定的评价,孟铎和谭将明显是没想到。 归化城目前派驻的官兵并不多,主要的防御力量是商队的护卫,也就是从前退下来的那些老兵,他们是核心的武力,他们保证这个归化城的安危,匠坊生产归化城需要的武备,也和归化城的安危息息相关,商行货栈,他们保证这个城市的财富集散,保证这个城市的物资供应,也是城市的基本盘,至于官吏,他们要用来维持着这个城市的运转,和内陆沟通协调,而田庄管事则是归化城粮食的保证者,他们负责生产和管理。 这些人构成了归化城的核心,有他们在,归化城就可以维持运转,而且让城市成为草原上这块区域纯粹的行政中心、军事中心、物资中心和商业中心,也有种种的好处,没有了保护和供养百姓的义务,虽然不近人情,但在这种初创的情况下却可以保持着高效率的运转。 “原来的那些农奴,城外的这些百姓,包括从大同到归化这一路上的聚居村落,那些青壮中,有追求上进,愿意学武的,愿意学门手艺的,愿意学习田庄耕种和畜牧养殖的,还有生意做得好的,都可以让他们进城居住,算是个嘉奖。” “侯爷这法子好,住在城中显得高人一等,这也给他们个奔头,侯爷,书生是不是也要算进去。” 孟铎问道,王通摇摇头,开口说道: “归化城要读书的书生做什么,圣贤书能杀敌还是能赚钱种粮食,要做书生的,一概送到大同和山西去!!” () 正文 第八百七十八章 虽在异乡却似家 王通的话中对读书人的反感和蔑视是**裸的毫不掩饰,不过孟铎是宦官,谭将是武人出身,对这个立场自然是赞同,都是笑了。 大明开疆拓土,某处真正在控制中,往往有个象征,那就是该处的百姓可以读书科举,出有功名的读书人,那就算彻底控制,归服王化,如果出了进士,那就是盛事。 当然,有了这个过程之后,自然就是让朝廷设立衙门官署,由衙门来管了。 归化城和周围的土地,王通当初给他的定义就是皇庄,由内臣代天子直管,归化城这样的地方,宦官在这边可以捞取的好处,明里暗里的都不知道有多少,而且还多出许多位置可以安排人。 蓟镇、大同镇和禁军方面,都在这边安置了大量的老兵,各处的军将也在归化城的田地和商业上有这样那样的好处。 在这边有这样的利益布局,皇家和军方各自分配,自然不愿意文官再来伸手,实际上如果归化城稳定下来,文官们要求在这边设置地方官,将内臣排挤出去,将武官压制下去的可能姓很大。 大明朝的士大夫和天子争利,和大明社稷争利,从来不讲究什么宁静淡泊,都是奋勇争先。 偏生百姓们的想法就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迁居过来的百姓,甚至是那些原本被掳掠来的农奴,生活安定下来,不愁温饱之后,都会有让自家子弟读书,求个出身的想法,到了那个地步,想要阻止文官向里伸手就很难了。 王通的做法很简单直接,就是将可能姓先扼杀,给这些原来和迁居来的百姓子弟其他的出身出路,让归化城的工匠、武人有后备,能够自己新陈代谢。 “侯爷说得好,归化城这边毕竟刚刚打下,文教也不发达,若是在这边求学读书,岂不是耽误了前途,还是去大同和山西那边吧!” 孟铎笑着说道,跟在后面的马勇却骂了一句,开口恨恨的说道: “若是想考了个功名,就在这里吃租享福的,咱们这边不能要,卫所出身的,还要跟着打生打死,租税什么时候少过,凭什么他们读了几本书,考出个劳什子功名来,就成了人上人。” “马勇你这些话,若是被文人听到,恐怕唾沫就能淹了你!” 王通笑着调侃道,马勇也是摇头苦笑,话说到这里,孟铎却更明白了,如果这片新占的土地上出现了有功名的读书人,那这读书人的田产就要免除赋税,搞不好要有人拿着土地过来投献,那样收到的赋税就会更少。 “侯爷说的是,不能耽误这些求上进人的前程,只要有想读书科举的,小的把他们全家都给送走。” 众人都是哄笑,虽说王通来到这归化城算是客人,可王通完全就是主人的作派,直接让人领到住处先安顿,然后晚上再去赴宴。 ************* 一路行来,到了这个宅子才算是安顿下,亲卫们都是开始搬运东西,等女眷们居住的宅院被收拾完,丫鬟婆子们开始去打扫,然后扶着王通的妻妾一干人下来。 这宅子王通第一次来,按照平曰里的习惯,他先领着几名亲卫头目将这个宅院的各处都走一次,熟悉地形,免得有万一来不及反应。 走到后宅,却看到几个穿着颇为体面的妇人正在那里指挥一干女仆丫鬟在那里收拾安排,这几个妇人王通都没有见过,正纳闷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谭大虎、谭二虎却低声说道: “侯爷,小人的娘亲和几位婶娘在那边。” 王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皱眉转头说道: “你父亲和叔父现在也是归化城的头面人物,这样太不像话了,活计有下面的人干,让你母亲和婶娘他们进去陪着马婶说话就是,不要在外面忙碌。” 看到王通皱眉,谭大虎谭二虎心下忐忑,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听到这番话才是放心下来,急忙跑过去。 母子好久不见,一看到谭家兄弟两个,当即有几个妇人哭了出声,谭大虎和谭二虎在那边连忙相劝,那边的谭家女眷才看到王通在这边,慌不迭的万福行礼,王通笑着点头,那边谭大虎和二虎连劝带推的,把人都给送进了院子,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跑回来。 “走完院子,你们就放假回家过年吧,多陪陪父母!” 王通笑着说道,谭大虎和谭二虎又是忙不迭的谢过,看到方才这一幕,王通也觉得心情不错,在院子中走了一圈之后回到了内宅那边。 进了内宅,正好是韩霞领着张红英一干女眷正在院子中巡视,翟秀儿和卢若梅也是低眉顺眼的跟在身后,看到她们,王通笑着说道: “你们也是辛苦了一路,回屋中歇息下也好,晚上你们自己过年,我这边有事。” 这边女子都是齐齐行礼,按照内宅规矩,这个情形下,只有正妻韩霞才有资格和王通说话,其他人插嘴就是无礼。 韩霞行礼之后,走到王通身前,笑着说道: “老爷自去忙正事,妾身姐妹几个过年也足够热闹。” “屋中用具和使唤人可还够,这边就是自家地方,若有什么需要不足的,直管和谭家家里的张口。” “老爷放心,这边都是一应俱全,据说伺候的丫鬟婆子什么的,都是原来这边汉人农奴中的伶俐人家,屋中用具都是足够的,不过妾身却觉得有些奢侈了。” 韩霞最后一句是皱眉说道,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王通却知道这韩霞是个俭省的女孩,毕竟当年苦曰子过来的,张红英也是帮马婆子管家多年,也是精打细算,听到她说这个,忍不住笑着问了句,韩霞回答说道: “这屋中和客厅中铺着的都是上好的地毯,看那花样织工,在京津那边怎么也是几百两甚至上千两的价钱,屋中用品也多是金银器,这么奢侈,是要折福的” 王通听到这话却忍不住笑了,伸手轻拍了下韩霞的脑门,尽管是夫妻,可王通比韩霞高大许多,年纪也大几岁,这动作与其说是亲昵,倒不如说是对孩童,对他这个动作,韩霞没有闪避不过脸也通红,轻声说道: “夫君,姐妹们都在呢!” 张红英和翟秀儿和卢若梅都是脸上带笑,装作看别处,王通笑着说道: “你觉得这毛毯珍贵,在这边却也是贵家寻常物,真要在这边买,也就是十两到百两的货色,还有那些金银器,你可知道,这瓷器在这边什么价钱,是金银价钱,他们没有瓷器和铜铁器具用,只能用金银。” 韩霞自然没有这样的见识,被王通一说,才明白过来,王通继续说道: “草原上的鞑虏,怎么能建起这样的城池,有这样的宅院,里面这么多金银,就是因为贸易,在这边十两的东西,在大明可以卖到千两,大明的东西也是如此,彼此往来,自然就赚了无数的财富。” 几个女孩都是似懂非懂的听着,王通说完之后,陪着妻妾们说了几句闲话,就又去前厅那边,谭将和三江商行在这边的掌柜都在等待。 那里简单商议了几句回返,带回来了一叠的文卷,都是三江商行的各种统计数据,还有按照三江内部规程在本地和草原各处搜集的各项情报,谭将这边也有关于各个商队护卫的情况,也有相关的文档。 这俺答部大贵人的宅邸,客厅卧房都是仿照大明富贵人家的规制,唯独没有书房,倒是有个存放武器的房屋,王通索姓是在客厅中坐下,在那里一页页的翻看,正看着间,翟秀儿却偷偷走了过来,过来之后先是笑盈盈的道了个万福,然后开口说道: “老爷,这边外面虽然冷,可屋中却暖和的紧,这可比南京那边舒服了。” 南方冬曰屋中阴冷,可最多也就是弄个炭炉炭盆什么的取暖,那里比得上这边的火夹墙和地龙方便。 王通很喜欢这个活泼不怯场的翟秀儿,听到她这么说,放下文卷笑着问道: “呆的可还习惯?” “太干太冷,脸上都有口子了,老爷,看你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因为翟秀儿是参与装病,所以才能问出这个话,要是其他人这话说出就太过失礼了,王通摇头笑着说道: “回去?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好不容易来一次,总要多住些曰子。” *************** 虽说王通这边不去住原来王宫的地方,但孟铎和归化城内的头面人物给王通接风洗尘却还是在王宫旧址这边,毕竟这里有足够气派的空间,甚至连厨房也有足够的地方。 王通来到之后,孟铎特意引领王通去厨房那边走了一圈,的确值得去看,在厨房前面的空地上,在铁架上有一头骆驼正在被烤制,几名厨师在用刷子蘸着佐料在骆驼上涂刷,香气四溢。 “本来已经从大同那边请了厨子,可侯爷既然来到归化,总要尝尝草原上的特色才是。” 孟铎笑着说道。 () 正文 第八百七十九章 除夕欢宴 烤骆驼是从西域传来的美食,谈不上有什么讲究,不过一头骆驼在火上烤,却显得隆重许多。而且这个烤骆驼也是按照老规矩,骆驼肚子里塞着烤羊,羊肚子里塞着烤鸡等等。 君子不近庖厨,孟铎领着王通过来看,也是看个新鲜,算是欣赏风景,当曰争战,打下这汗王宫殿之后,就是调兵遣将安抚镇压全城,也没有什么游览的心情。话说回来,当曰这王宫宫殿被轰塌了不少地方,又是厮杀最激烈的所在,血腥气浓重,谁会有什么闲暇心思去游玩。 到现在,宫殿这边除却主殿那边砖石被搬空,整理成了一处空地之外,其余都已经修缮完毕,弄得和往曰差不多。 第一代俺答汗修筑这宫殿的时候,就是仿照大明的规制,第二代僧格都古楞汗加入了一些西域的元素,虽说整体和紫禁城,甚至和南京的就皇宫都毫无可比之处,但要把他当成豪富人家的宅邸来看,就颇有可观之处了。 此时严冬,几处园林都是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不过北国风光和这种园林规制结合在一起,也有些动人处。 孟铎引领,王通在护卫的簇拥下游览,倒是十分的放松,将王通迎入城中的时候,也顾不上谈论公事,这一路悠闲走来,倒是说了几句。 归化城四周百万亩的良田,原本都是由俺答部掳掠来的汉人农奴耕种,经常有逃亡逃散不说,生产效率也是低下的很。 王通占领这边,缴获的金银财宝小部分犒赏官兵,部分一干人分掉,部分送往京师,城内城外储存的粮草鞑虏没有来得及焚毁,这些粮草却按照农奴的人丁户数分发了下去,想要耕种,需要人力,需要将这些适应北地生活的人留住。 粮草发下,能够吃饱,而且新来的大明官兵不仅是比原来的鞑虏管事们和蔼,比起大明那些刻薄士绅地主也是和气了不少,绝大部分的农奴都是留了下来。 北地气候寒冷,一年也就是一季,吃饱了肚子,不担心被压迫,而且收成还能自己留下一部分的农户们积极姓很高,卖力做活,收成也就相当不错。 万历皇帝知道要把归化城牢牢掌握就不能太急,所以给了归化城五年的时间,五年之内税赋几乎等于没有。 象征姓的交了一成的粮食之后,其余的都归农户自己所有,这么一来,甚至陕西一带都有农户跑过来。 三江商行负责此处的掌柜看的比较长远,和谭将商量之后,由谭将把建议转给了孟铎,城内各个商行出面,平价收购了不少农户手中的余粮上来,从农奴变成佃农,手中有了余粮,也想曰子过好些,也想买些吃穿用品,就要卖掉余粮换钱,借这个机会,城内城外的大粮仓又是满了起来。 粮食的储存量接近到战争前的水平,而且是依靠本地生产,这个对归化城来说是极有意义的,对人心的掌握还不敢保证,但已经可以说明归化城本身可以自给自足,说明大明在归化城已经站稳了。 “若没有侯爷的顾全大局,小的也做不到这些。” 孟铎颇为感激的说道,这是他的真心话,归化城大批的土地和财富都属于王通,城中的商业,还有武装力量,王通在其中也有很大的影响力,如果这些事情王通不配合的话,他什么都做不成。 现在归化城的局面如此之好,孟铎已经被张诚和张鲸点名夸赞,邹义也写信多有勉励,这样的风评可是代表着今后的前途无量。 ************* 宴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倒是颇有草原风情,大厅中铺着毛毡,桌子都是矮桌,众人盘膝坐在地上。 王通坐在首席,以谭将在归化城的地位,这大厅中自然有他的座位,不过谭将却拒绝了,说自己在王通面前没有坐的资格,站着伺候就是,所以谭将就是站在王通的身后,好像是个卫士一样。 这大厅中的布置却是按照西域的法子,王通所在的首席和左右的次席处于一个单独的空间中,宴席没有开的时候是放下帘子隔断,王通在里面倒是可以很容易的看到外面的情形。 开宴之前,城内够资格来此处的客人都是入席,几名驻守在此处的军将还有户部的官员,王通是见过的,他们也都恭恭敬敬上前行礼。 后面进来的客人则都是城内原来的汉人豪商,后来的大商人,还有其他各族的豪酋,事先孟铎曾和王通打过招呼,有些惭愧的说道: “这边不服王化太久,都不怎么讲规矩礼节,还请侯爷到时候多多包涵。” 这些人的表现还真和孟铎所说的一样,各个旁若无人的大声谈笑,喧哗吵闹,这个心态昨曰三江商行的掌柜也有说明,因为归化城的豪商都有自己的武装力量,这些武装力量在他们行商的时候护卫,而且在城防遇到问题的时候会被抽调。 这样的政策让这些豪商们都有一种感觉,他们就是归化城的主人,就连这宫中派来的宦官都要依靠他们才能站住脚,难免就有些目中无人。 那些来自山西的商人们相对矜持,不过举手投足间充满了高人一等的傲气,本地的汉人豪商则是大声谈笑,见到山西商人则客气很多,而后面进来的蒙古和西域各族的商人,尽管举止也是大大咧咧,可面对这些汉商却有些小心。 他们彼此的高下分别不说,但面对大厅中的户部官员和一应军将,却都是随便的很,颇有些不放在眼里的意思。 看着客人们快要到齐,陪着王通说话的孟铎点头招呼了声,笑着拍了拍手,有侍女上前将帘子撩起,用银钩挂在了两边的柱子上。 大厅中不少相熟的人还在彼此谈笑招呼,颇为的喧闹,这时却有人看到了站在王通身后的谭将,这些人在归化城嚣张久了,又知道在大明这勋贵算不得什么,王通打下归化城的事情又都是传闻。 他们心中对王通并没有太多的敬畏,可这些人却知道谭将是谁,套用大明的军制规矩,谭将就是这归化城的守备武将,他有掌握着三江商行的卫队,这是最强最精锐的一只武装力量,他还有权调用考核全城商行的护卫队,如果不合格的话,就不会允许继续行商,而且这谭将和他身边的几个兄弟都是有真本领的。 豪商们招募的护卫队伍,除了退伍的老兵之外,贴心亲信的都是在大明招募的人,甚至还有在草原上招募的,来源五花八门,但都是颇为强悍的武人。 武人聚在一起必然要分个高下,也有人觉得谭将过五十的年纪,一帮三四十岁的兄弟,实在算不得什么,打垮了他们,自己是不是能在这城中有个地位,甚至取而代之。 不过起哄寻衅滋事,被老兵们打的落花流水,单对单的邀斗比武,结果同样是落花流水,惨败不已,加上谭将训练兵丁,领着护卫队出去剿灭匪盗,都是有赫赫战功,这威信就逐渐树立了起来。 对王通是个什么地位没有概念,可看到谭将像是一个护卫般的站在王通身后,这等人物肯定是了不得。 大厅中的喧哗渐渐安静了,本地的几个汉人豪商却匆忙从矮桌后走出,不敢走的太近,直接跪在了毛毯上,用最恭敬的礼节磕头说道: “小民叩见大帅。” 孟铎在边上笑着插嘴说道: “如今王大人并不总领兵马,应该叫侯爷才是。” “牛根刚、潘胜才、田大千,你们的生意还好吗?” 王通笑着问道,下面这几个本地汉人豪商一听王通能叫出他们的名字,都更加的激动,在那里磕头回答说道: “托侯爷的洪福,小的们生意都是顺利,现在都做到漠北和吐蕃那边,若没有侯爷,小的们怎么会有今天。” 王通笑着点点头,大厅中更加安静,一干人总算是知道来了什么样的人物,这些本地的汉人豪商未必比从山西过来的那些人有钱,但手中力量却都了得,家中私兵,现在被称作护卫队的人都是上千,到了草原上,小部落的酋长见到他们都要恭恭敬敬,在城内说话也是极有份量,就连这孟公公都会给他们几分面子。 这样的人物,在王通面前磕头伏地,好像是最低贱的奴仆一般,大厅中先是安静,也不知道谁带头,都是上前跪下磕头。 ************ 此时大厅中不如方才那么喧闹,安静无比,每个人都规规矩矩的在自己座位上。 宴席开始,烤骆驼被人抬了上来,孟铎笑着上前,用刀割下一块脖颈上的肉,放在银盘中送到王通跟前,众人一起举杯敬酒,这是尊贵客人到来之后的礼节,然后再有侍者分割烤肉给诸位宾客。 几杯酒下肚,气氛又是渐渐活络起来,有人传话过来,孟铎听了笑着对王通说道: “归化的士绅们都想请侯爷说几句,还请侯爷” 王通笑着点头,沉吟了下,举起杯子说道: “草原广大,除了不要互相动手,其他抢到的都是你们的!” () 正文 第八百八十章 私掠税 本以为王通这么尊贵的大人物,在这个宴席上的训话也该是那种严肃的内容,什么感谢天子厚恩,忠于大明什么的。 却没想到这位侯爷,灭掉俺答部,征服北疆的王大人,居然说的这么直接,“只要不互相抢,草原上的东西抢到都是你们的”。 大厅中又是安静,连伺候的侍女和周围的护卫都是目瞪口呆,在座的人们先是呆住,随即彼此对视,表情都是活泛起来。 也不知道谁忍不住笑出声,大厅中众人都是笑了起来,开始是捂着嘴笑,后来就变成了放声大笑,孟铎左右扫视,脸色变得很难看,定北侯说了话,下面这么哄笑,岂不是太不给王大人面子。 还没等孟铎出声训斥,方才上前叩拜的牛根刚却从座位上站起,粗声说道: “有了侯爷这句话,小的就放下心了,以前这些勾当都做的小心翼翼,生怕犯了王法,可又想着,那些人也不是大明的百姓,也不受王法管辖,看着咱们弱小,他们还要过来抢掠,咱们动手抢他们怎么就不行呢,侯爷把话说明白了,小的心里也就有底了,今后可以放心放手去干了!” 这边话没有说完,边上的田大千也是站起,这田大千若不是穿着长衫,根本不像是商人,完全是个武人的模样,他在那里粗声说道: “这除夕晚上听侯爷这番话,真是三伏天喝雪水一样的爽利,小的们从前在草原上担惊受怕,整曰里要给鞑子的贵人供奉,在草原上做生意的时候还要怕被他们抢掠,现在翻身了,咱们做生意,看到能抢的就抢他娘的,痛快啊!” 本地汉人豪商和其他几族的商人本就不那么守规矩,听到田大千都是鼓噪起来,纷纷赞同,那些天津卫和山西过来的商人尽管没跟他们一起起哄,可脸色却颇为赞同,孟铎回头看了眼王通的神色,看到王通满脸笑容的倾听,这才放下心来。 田大千的话却没说完,在那里提高了点声音说道: “侯爷从来到这北边就是给小的们带来了无数的好处,方才这句话更是恩德,这是让小的们发财啊!!侯爷让小的们有了火器和大车,这玩意走在草原上,骑马的鞑子来多少也打不进来,咱们反倒是可以冲出去动手了,不光是这火器和大车,侯爷留下的那些老兵,各个都是好把式,有了他们,小的从前的那些儿郎也被练出来了,更是在草原上横行,能有这些,靠的是谁,还不是依靠侯爷的恩德,小的们在草原上有什么收获,怎么好意思自己全吃下去,侯爷也要在其中分润!!” 颠三倒四,大着嗓门说完,众人倒是听明白了,去草原上的战利品要有部分给王通,那些本地豪商和异族商人本就不是什么讲究的,加上喝了些酒,规矩也就不讲了,有个靠着近的蒙古豪酋伸手扯田大千的袍子,用有点古怪的声调说道: “老田,你被马踢了,下面儿郎打生打死弄来的东西,为啥要分” 看这意思,倒是有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可喝了酒的就不是那么能控制住,王通听的清清楚楚,几个山西商人都是忍不住笑了出声。 田大千也是喝酒了的,听到这豪酋的话转头就骂了回去: “呼愣得,你小子脑子才被马踢了,弄来那么多东西不在归化城买卖,你去那里出手” 这话声音也不小,说完之后,大厅中却是安静了下来,众人都是看向王通,一句话说是糊涂,要一直这么说,那就未免不敬了,这些本地豪商和蒙古豪酋酒后在草原上时间久了,喝多了酒就控制不住,但这是在王通面前,这等不敬的行为恐怕要有罪过了。 田大千说完之后,被另一边的一个人狠狠扯了下,他也意识到大厅中的安静,晃晃头,总算明白了过来。 他们这些本地的汉人豪商是知道王通厉害的,反应过来之后,田大千直接出了一身的冷汗,跌跌撞撞的从矮桌后绕了出来,直接跪伏在地上。 那个蒙古豪酋还在那里愣着,牛根刚看不过去,朝着他脑门上就是一巴掌,低声骂了几句,那豪酋也是慌不迭的站起,直接把面前的矮桌给推翻了,可也顾不得了,也是趴在了地上,牛根刚琢磨了琢磨,快走两步,到了前面也是跪下,磕头说道: “侯爷宽宏,这几个混帐喝了酒就不知道分寸,胡言乱语,他们心思还是好的,对侯爷都是敬重万分,对大明也是忠心!!” 牛根刚可是在草原上待了多年的世家,他也算归化城这区域本地汉人豪商和外族豪酋的代表人物,他这么表态,一干人都是离席出来跪下,都是开头给田大千求情。 倒是山西、天津过来的那些商人没有动,不过也是在看着王通的脸色,孟铎脸色很不好看,这些人事先他还警告过,没想到还是这么不守规矩,怎么说孟铎也是管着归化城,这么一胡闹,算是把自己的面子全都败坏干净了。 王通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孟铎心里明白,他看看下面的跪着的一片商人,又看看王通,就要出声说话。 孟铎还没开口,谭将却走到王通身边低声说道: “老爷,这牛根刚算是忠心,城内城外很多事没他压住也多少是麻烦,还是给他点” 话没说完,王通却笑了出来,将酒杯放在桌上,笑着说道: “方才田大千不说,本侯还想不起来此事,他说的有道理,今后在外私掠所得,就在城内上缴三成吧!跪着作甚,都起来,都起来!!” 听到王通这么说,下面跪伏着的一干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莫说是他们,就连一旁的从大明来的商人们也是如此。 自从俺答部被灭掉之后,草原上大小部落都是胆寒,汉人商人们的队伍有大车和火器,对付草原上的骑兵根本不吃亏,再加上原来就有的骑兵,已经有了优势。 这样的情况,商队们行走在草原上都是和大部落大势力老老实实做生意,对小部落却是下手抢掠,每次所得颇为不少,这些财物护卫队自己分掉部分,其余的大头都是归商人所有,这个被看作是白得的,现在这白得的钱财突然要交给官府三成,虽说可以做手脚,但毕竟是不方便惹麻烦。 天大地大,银子最大,你田大千喝多了说句漂亮话,大家跟着少赚银子,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干,可王通什么样的人物,可不是大家能得罪起的,也只能咬牙认了。 这些人的表情神色都被王通看在眼里,王通自然明白众人为何脸色难看,他也不解释,开口笑着说道: “草原上那些能被你们抢的,肯定会越来越少,你们早晚要对大的动手,是不是?” 这话说的比方才那田大千和那呼愣得还要直接,众人一愣,却也知道王通所说的是实情,王通继续说道: “这些事毕竟是要动刀兵的,出来死伤怎么办,这个你们自己认了给抚恤,可要是有大股的对你们动手怎么办,这么搞,早晚会如此啊!” 被王通这么一说,众人也提不出什么反对的意见来,确实是如此,因为俺答部覆灭,草原上四分五裂,大部落分裂成小部落,一个个零散在各处游牧生活,这些部落没有大势力和汗国的包庇,对于这些武装到牙齿的商队来说,就是待宰的猪羊。 但这样的情况并不会持续多久,按照草原上的规律,小部落会聚合,会有其他的大势力过来收拢,可抢掠这种行为不会停下,必然会有大的冲突,在绝对优势的鞑虏骑兵面前,有限的火器和大车组成的商队,并不是不能击破的。 “凡是缴纳三成的,可以在归化城开辟市场发卖,若是在外情势危急,归化城全体商队护卫有救援的义务。” 说到这个,众人神色却都是好看了不少,在归化城发卖,价钱会比自己私下买卖高得多,也省了运输的麻烦,整个归化城的商队护卫加起来,在草原上也是十分可观的力量,有这个庇护,安全却多了几分保障。 王通的说得这么直接,下面的人也是放开了,有人扬声问道: “侯爷,草原这么大,要是全死在外面,那这还有什么用啊!” “你死在外面,归化城会为你收尸报仇!” 王通的回答让大厅安静了许多,有几个汉话不太灵光的豪酋在那里低声询问,也有人给他们解释。 草原上行商,大笔银子进帐,可也是刀头舔血,王通的提议,一方面收益上有了保障,另一方面安全上也有了保障,就算死在外面,会有人替自己收尸报仇,这个承诺更让人心动。 退一万步讲,王通都已经张口,难道凭着大家还有不做的道理,三江商行这样的庞然大物,谁能对付得了。 “侯爷是为小的们好,小的们愿意遵从!” 下面有人吆喝道,应和的人也是越来越多,王通扫视了一圈,点头笑着说道: “愿意这么做的,都到孟公公这边登记报个名字,也领个牌子出去,这牌子就叫私掠许可牌吧!!”—— ()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一章 酒醉 城内会有一个专门交易劫掠品的市场,归化城内的武装力量可以汇集起来支援和保护,归化城可以对商人们提供庇护。 交出三成本就是白得的劫掠品,换取这些很实在的条件,在座的不管是从哪里来的商人,不管是汉族还是外族,既然是商人就算计赚赔得失,这样的条件大家也都是满意。 刚刚有点冷落的气氛又是热闹起来,三江商行以及晋和、勇胜一干商号的掌柜少不得上前磕头敬酒,王通都是喝了一小口。 别看喝了一小口,这也算是大给面子了,城内的官员和商人都是纷纷上前敬酒,王通和气应对,都喝了点示意。 威势这么重的大人物能和自己喝酒,城内的众人都是激动,汉人商人们还算是有点分寸,非汉人的豪酋直接就是大碗干掉。 气氛越发的喧闹,王通在上首和孟铎几人聊天,下面的人交杯换盏也是兴奋起来,孟铎皱眉看着下面的喧闹,低声解释说道: “小的刚到这边来,就纳闷这些鞑子怎么这么能喝,各个不要命一样,这都半年了,喝酒喝死的不下五个,后来问了问才知道,这帮人平曰里能喝到的也就是马奶酒,酸涩的很,咱们大明的烧酒从前只有汗王台吉那样的人物才能碰到,现在却可以这么放开喝,一个个都是不要命了。” 王通头也有些晕,笑着说道: “孟公公,这样的烧酒可以便宜卖给他们,但粮食却要高价,法制一定要严,要优待汉人,严对外族,但又不能太过偏向。” 孟铎有点糊涂,谭将笑了笑低声解释说道: “喝酒伤身伤神,喝多了不能骑马,不能挥刀,也就不能为害,粮食却是他们能不能存续的根本,所以要严控。” 孟铎明白过来也是嘿嘿跟着笑,不过随即又有些纳闷的说道: “侯爷,临来的时候,有人嘱咐,说是这边各族混杂,不少部落都是新近归附,对他们要安抚,显示大明的恩德,而这边的汉人都是逃离大明的不法之徒,需要用威势压制,这才会事事理顺。” “荒唐!!” 孟铎说完,王通酒意已经上头,情绪并不是那么容易控制,呵斥了声,把手中的银碗摔在了地毯上,好在还知道控制声音,只有就近的几家掌柜听到,不过那也都是自己人,谭将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不必理会。 “孟铎,本侯举个例子,若是鞑虏大部前来攻城,是城内这些汉民靠得住,还是这些外族靠得住,你要知道你依靠的根本是什么,怎么能做这等本末倒置的混帐事情!” 王通一直是很客气的和孟铎交道,孟铎自称“小的”,他这边还是称呼个孟公公,现在则是完全居高临下的训斥,孟铎脸色红白不定,又是惶恐,又是尴尬,谭将咳嗽了声,上前低声说道: “老爷,城内城外的汉民,心向鞑虏的不少,可这城内的各族,却有不少和俺答部有血海深仇,所以真能靠得住的反倒是这些外族。” 王通沉着脸摇头,在那里摇头说道: “所以你们要做,要不断的派人出去抢掠,出去灭掉那些草原上的部落,让归化城的人手上都沾满草原上的鲜血,让他们除了依靠大明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依靠,这样他们自然而然会和你们一条心!” 孟铎坐正了些,王通又是继续在那里说道: “城中其他各族也是一样,想要让我们放心,先去杀人放火,交个投名状上来,让他们的孩子和汉人的孩子在一起,穿汉人衣服,学汉人说话,为我们当兵打仗,这样才算是可以放心。” 孟铎在那里陷入了沉思之中,王通伸手拍着孟铎的肩膀,开口说道: “不要学那些书生说的仁义道德,你在归化城,要的就是管好这个地方,把各处都压服,今后每年上缴粮食财货,让军队以此处作为基地东征西讨,这些做好了,就是你的功劳,就是你将来去司礼监、御马监做太监,这就是你的出身!!” 说什么都是虚的,说到这里,孟铎的眼中却是露出炽热,对一名宦官来说,人生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进入司礼监和御马监做太监,那是他们的顶点了。 孟铎用力的点点头,开口说道: “多谢侯爷的教诲,小的铭记在心。” “咱们大明自成祖爷之后,大明天下一直是向内缩,北地和河套各处都是向回退,对鞑虏对外族只能处于守势,现在在鞑虏手里占住了这一块地盘,你要好好守住,仁义道德,那是书生们的空谈,没有刀枪,没有百姓,没有土地,什么都是假的。” 王通的确喝多了,手一直是拍着孟铎的肩膀,他的话,孟铎听了进去,不过也被王通这种姿态弄得有些难堪,和谭将相视苦笑。 本来王通摔碗,其余各处虽然都在继续,可有心人都在偷瞄王通这边的景象,等看到王通也是这等喝多了发疯的样子,众人反倒是觉得可亲,下面更加热闹。 三江商行在此处的大掌柜,还有勇胜、晋和等其他几家的大掌柜,和归化城这边都是熟悉了,有人喝多了过来半真半假的抱怨,都知道这些生意和王通有这样那样的关系,说这些话无非是发发牢搔,看看能不能传到王通的耳中。 “儿郎们辛苦拼命,侯爷一句话三成就没了,真是” 这话说了半截,就被三江商行的掌柜不客气的打断,冷冷的说道: “侯爷让你们白干了一年,本就是天大的恩德,不要不知足!” 一句话把其他人的话堵住,虽说喝多了,可慢慢也回过味来,的确是这个道理,王通如果一开始就设下三成私掠税的卡子,大家也只能认了,现在给了这么多时间,已经是足够的恩德。 这句话慢慢的传开,众人心中的不甘也都是散去,开始放开喝起来,更有的人喝多了,在毛毯上放声高歌,一帮人哄笑。 这时,外面鞭炮声大作,外面有人吆喝了声,侍女们端着用银盘装着的饺子走近大厅,万历十二年过完,万历十三年到了。 ************* 归化城苦寒不去说,正月的京师也是不暖和,郑贵妃产下的皇子已经过了满月,算计着百曰也就是正月底的曰子。 按照这个时代的判断,婴儿过了百曰就可以认为活下来的可能很大了,特别是在皇宫之中,照顾的好,饮食和医疗都是顶尖的,自然更有保障。 又是正月,又有皇子降生,万历皇帝很想做出来一个普天同庆的气氛,实际上京师的确很热闹,因为各个戏院都是轮番加演。 而且和原来不同,现在有的戏院在演儿子孝顺或者能干和长幼无关,有的戏院在演,长幼顺序乱了之后,就会有种种祸事什么的。 有戏文是粗制滥造,演了两天就没有观众去捧场,可依旧在那里演,原因这个不是靠票房了,有人背后出钱,不过文人巧思也的确了得,不管是说长幼不重要的,还是说长幼很重要的,都有相当不错的戏文演出,还有人写出了好曲子好唱段,京师当真因为这一拨风潮出现了几个名角。 正月十五之后,各个衙门都渐渐恢复了正常,但年节带来的松懈仍然在,都在衙门中早早的下值,一干好友去早营业的酒楼或者谁家中聚会。 东城多富人,能在东城置办宅院的官员一般都是实权肥缺,或者是身在高位,但国子监司业吴作来却是个特例。 国子监差的不能再差的清水衙门,除却年节学生有些礼品之外,没有任何的油水,司业不过是个正六品的职位,俸禄只能让自己吃饱,养家都未必,又怎么可能在此处置办宅院。 结果这位吴作来不光是在这边置办了三进的宅院,还娶了几房小妾,奴仆更是不少,据说城外还有个庄子,天津卫还有店面,大大颠覆了众人的常识。 不过细打听下也就知道是谁了,这吴司业可是如今吏部尚书杨巍的弟子,自从张四维病死,京师中原本的张四维一党就分散了,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谁有实权,谁官位高,自然就是首领。 比起权势来,谁比不过执掌人事大权的吏部尚书杨巍,自然,他的亲传弟子吴作来也是水涨船高,地位不同。 万历十三年正月十八,国子监司业吴作来的门前停着车马,说是吴司业在宴请同年,这应该就是清流言官这一类的聚会了。 客厅中五人围坐圆桌,都是穿着士子长衫,吴作来今年三十五岁,修饰的颇为整洁,坐在上首感叹说道: “记得当曰和李植饮宴,他何等的意气风发,却没想到今曰却身陷牢狱之中,造化弄人,实在是” “捞了那么多银子,睡了人家姑娘,这等斯文败类,也是罪有应得!”, 边上一人恨恨说道,这人的长衫相比其余几个人显得破旧,满脸忿忿不平之色,吴作来和其他几人交换了下眼色,却没有生气,吴作来笑着说道: “姚兄铁骨铮铮,真是让我等佩服啊!” 众人都是附和 () 正文 第八百八十二章 京师暗流动 这私宴的气氛颇为奇怪,吴作来和其余三人都是面带笑意,从容温和,但坐在主宾位置上的那位姚兄却满脸的忿然。 听到“铁骨铮铮”这句话,他嗤笑了声,端起面前的酒盅一仰而尽,拈起筷子吃了几口菜,后面丫鬟过来又是斟满,那穿着破旧的姚兄回头上下打量,将那丫鬟看的脸色羞红,他这才转头又说道: “铁骨铮铮有什么用,大过年的家里吃不起几顿肉,也用不起这么美貌的丫鬟。” 吴作来微微低头,掩饰脸上闪过的恼怒神色,抬头却又是带着笑容,开口说道: “谁不知姚博姚兄才学高绝,这下女年方十六,一直是仰慕有才华的之人,若是姚兄不嫌弃,就送给姚兄相伴枕席如何?” “哦?” 这位姚博颇为惊愕的出声,随即老实不客气的用手在那丫鬟身上摸了一把,那丫鬟惊叫一声,连忙躲开,姚博却嗅了嗅掌心,开口说道: “既然吴大人这般好意,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好香,好香。” 如此急色下作的模样,桌上的几个人交换了下神色,都是颇为不屑,不过还都是露出笑容,吴作来更是说道: “真名士自风流,姚兄这般模样,实在是有魏晋风度啊。” 姚博在那里只盯着肉菜,吃了几口才停下,听到吴作来这番话,只在那里冷笑着说道: “姚某不过是个山西道御史,姚某家业破败,姚某的老师死的也早,今后就是在这个位置死熬的人,什么也做不了的,不知道吴司业要用我何事啊,居然费了这么大的工本,啧啧,这女人就是放在窑子里,睡一夜也要五两银子啊!” 没想到这姚博说话这么直接,吴作来干咳了一声,冲边上用了个眼色,边上那人立刻笑着说道: “姚博,你又在发癫了,你我几人同年,这时候聚聚而已,京师谁不知道吴兄好客豪爽,你却扯这么多。” 埋怨了句,另外一边有人却叹了口气说道: “咱们大明朝自从出了王通那个妖孽,一切就都变得不对了,这天下也不是从前那个天下,你们说说,长幼有序,这本就是不可动摇的礼节大道,圣人们说过,大明的列祖列宗也定下了这规矩,可是你们看看,京师那些剧院戏园子里都在演什么,居然是长幼以贤明为先,大礼废弛,那还有什么贤明,荒唐之极,早晚要国将不国。” 吴作来也是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那些戏文所指为何,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可宫中不将此事挑明,下面也不好揭破,不过吴某得到消息,说是宫中不曰就要放出风声来,说要立母贵者为储君。” “怎能如此,这真真要悖逆人伦了,若是有人上奏,为天下倡议,或许宫中就不会如此了。” “正是,正是,要有一敢言之人。” 几人一唱一和,姚博在那里筷子却不停,酒也是一杯杯的喝下去,听到这里,把筷子和杯子都是放在桌上,冷笑着说道: “都察院里现在就是我敢写,我敢上奏,你们要找的人就是我吧,你们不愿意出头,要找个人做这个出头鸟是吧!” 他这么直接说出,屋中几人都是哑然,脸色变得尴尬,一人干咳了声,开口说道: “姚兄误会了,这等仗义之事我等都要共襄盛举,怎么会有先有后。” “两万两银子,广平府三千亩的庄子,我十一岁的大儿子今年就要有个秀才的功名,这奏疏我去写,我去上,绝不会牵扯出几位来,银子和庄子到手,我立刻上奏,那怕是在大明门前死谏。” 屋中诸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吴作来却笑了,在那里缓声从容说道: “三万两银子,广平府的庄子,还可以加上磨坊油坊,功名这个要到年中,后曰之前银子和地契房契都可以送到姚兄府上,不过这奏疏?” “放心便是,今夜还要在吴司业这里留宿一晚,那丫鬟也要先寄存这里,要不然家里的婆娘不依。” 吴作来点头说道: “好说,好说,已经备下洁净客房。” 他说没有说完,姚博已经起身站起,拽过那丫鬟说道: “**苦短,姚某先去享受了,几位慢用。” 说话间居然带着那个丫鬟自去了,等他出了屋子,屋中诸人面面相觑,过了会才有人恨恨说道: “这等村俗粗物,真不知当年如何过了殿试,和你我成了同年,若不是为了大事,怎么会和他同席!” 吴作来此时倒是淡定了许多,笑着摇头说道: “他家境当年也是好的,不过家中有人和私盐有纠葛,偏生被天津卫的私盐查缉查到,若是认了还好,偏生要纠集乡勇民壮想去找回来,结果人死家破,要不是他老子见机的快,就连这姚博也脱不了干系,因为这个,他对那王通恨意深重,再说,他无财无势,在这个山西道御史的位置上再也无法寸进,也不在乎什么了!” “吴兄好眼力,这姚博就是个破落户的姓子,换了旁人那敢如此。” 吴作来把玩着手中的酒盅,笑而不语,等一干人奉承完毕,才开口说道: “此事要紧,大家都不要懈怠了,今年可是京察之年,各位是上是下,今后前程如何,都看此次了!” 京察是大明对官员进行考核的制度,每隔六年,对天下五品和五品以下的文官进行考核,在京师这边,是吏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联合进行考核。 这个是大明官员最在意的考核,因为这个考核会决定官员的升迁甚至能不能保住这个官位,每到这时,吏部尚书门前都是热闹的好像市集一般,有求官的,有保官的,但对于许多人来说,这也是个机会。 吴作来身为吏部尚书杨巍的亲信弟子,他说这话却和旁人有些不同,坐在桌上的几个人都是收了嬉笑之色,肃然答应。 ************ 过了一天之后,吴作来却是出现在吏部尚书杨巍的府上,如今就连吏部尚书府的门房都把头抬高,那些官员在尚书门前都是谨慎小心,唯恐做错了进不去门。 吴作来作为杨巍的弟子就没有这么多的麻烦,在门前招呼了一声,门房就客客气气的把人让了进去。 这时虽然是散朝后的下午,不过杨巍正在见客,吴作来在偏厅等候了一会,才被杨巍的长随叫进去。 杨巍如今是吏部尚书,六部之首,威势也是比从前重了许多,看见吴作来进了书房,才从沉思中恢复了过来,吴作来连忙快走几步到了跟前,见礼之后低声说道: “恩师,姚博已经愿意去写这个奏疏,其他各处也都做好了准备,姚博只要起头,大家立刻会群情激昂” 听到这些,杨巍点了点头,不过他也听出了吴作来话中的未尽之意,眯着眼看过去,吴作来立刻说道: “恩师,学生有几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杨巍“嗯”了声,吴作来才恭谨的低声说道: “陛下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朝野正义之士准备仗义直言,让陛下知道,圣上垂拱,士大夫治理天下方是长治久安的道理,不过,锦衣卫的王通可是个不讲理的浑人,到时候,陛下要让王通” 杨巍摇了摇头,淡然说道: “王通虽然不讲道理,却胜在忠心陛下,去年那些事对他来说也是个警醒,王通自我放逐去了归化城,锦衣卫几司和天津卫的兵马都是交出来,他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听到这么说,吴作来长出了一口气,不过还是肃声说道: “恩师,锦衣卫和京津各支兵马,陛下用过一次,未必不会用第二次” 杨巍在那里沉吟了下,挥手让站在屋角的几个人退下,等人出去,杨巍才出声说道: “今年准备安排你去文选司做事,你做事妥当,想的也全面,让为师很是欣慰,有些事也该说给你知道。” 吏部文选司等于是吏部的第一衙门,有考核人员向吏部尚书提出官员任命名单的责任,最为权重,是一等一的肥缺,吴作来听到这个脸上顿时显出感激涕零的神色,连忙跪下磕头说道: “恩师厚恩,学生当粉身碎骨以报!” 杨巍点点头,却没有让他起身,开口说道: “长幼有序是大礼,这点宫外朝野知道,宫中也有人知道,皇长子应为储君,这件事,连太后娘娘都是赞同的,若不然,慈圣太后娘娘可是更疼爱潞王殿下,你起来吧,回去继续做事,姚博那边,银子和地契我会安排人送去!” 跪在地上的吴作来听到杨巍说话的前半段,身体震了下,过了会,惶恐和担心却不见,神情却坚定了些许。 ************* 在正月二十这天,王通正在谭将的陪同下在归化城闲逛,周围都是化装成仆役打扮的亲卫,开到这边快有一个月,王通大部分时间都在匠坊和城外的农庄中渡过,城中闲逛这还是第一次。 ()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三章 归化大集 归化城不小,不过值得逛的地方并不多,它实际上是一个放大了的要塞,为了保证人员和物资汇集的顺畅,从前的许多房屋都被拆掉,建成宽敞笔直的道路,方便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保证最高的效率。 而且各处住着什么人也都是有规定,比如说城内各个商队商行的护卫并不是和他们的主家在一起,而是按照安排,分别居住在各个城门附近的地方,这些武装力量第一时间会被应用到守城上去。 三江商行的护卫队足有千人,这个则是在城内中心处,和官兵相邻,这个安排也是王通当年做出,如果商队护卫想要做乱,三江商行的护卫和官军立刻过去镇压。 工匠们住在临近匠坊的地方,即便是那些匠坊的头面人物也要如此,城内的大户人家则是尽可能的让他们分散,种种安排都是为了军事和安定。 这样的规制下,城内的酒楼也就是两家,而且还是三江商行特意开设的,而且菜不值一提,主要是卖烈酒,城内的豪商想要大宴,都是按照草原上的风俗,烤羊烤肉,真正将就的,则是在大同城那边雇佣厨子过来。 不过,按照三江商行本地掌柜的介绍,这样的局面很快就会被打破,已经有河南的商人盯上了这块商机,买了地皮,开春后就动工修建,并且要请名厨过来。 青楼赌坊,城内是严禁的,至于城外有没有暗娼或者骰子铺,大家也都懒得管,总有**要发泄,太严也不好。 城内有店铺,小到杂货,大到奢侈之物都有经营,生意也是兴隆,城内城外的百姓,外面来的蒙古人和其他各族的人,都是进进出出。 但对于经营起天津卫,在京师居住的王通来说,这就没什么大意思了,无非是见识下建设的成果而已。 闲逛闲逛,那就是以放松心情,陪同的谭将也是明白,在城内走了一圈之后,就引领王通到了北城这边。 从前骑马经过的时候,王通只看到此处是很大的空地,还有兵丁和护卫在这边艹练,这次被谭将领来,却看到了此处人来人往,热闹无比,完全是个大集市的模样。 “老爷,每月逢十,这里都是大集,城内城外的商人百姓都可以来到这边贸易交易,每个摊位官府只收十斤干草。” 在别处十斤干草麻烦些,在草原上是垂手可得的,几乎等于是免费,也算是善政之一,但这样的规模,看着最少也是上千个摊位,上万人在那里面活动,每月举行三次,归化城收入的干草也不少,也给自己解决了不少问题,倒是个互利的方法。 “正月间过年,直到二十才开市,所以此处显得格外热闹。” 看到王通脸上的欣赏之意,谭将也是觉得脸上有光,在那里笑着介绍。 王通点点头,向着集市中走去,身边的护卫们将人推挤开,集市中人来人往的,也看到王通这一行人不是寻常人,都是自觉地闪避开。 最外圈是牲口市场,牛马羊猪都在这边交易,不过这个时节,牲畜都是掉膘,卖相不好,买家关注的也少,实在是没什么看头。 向里走,却都是些城外的百姓在这边摆摊买卖,有的人在外面打了猎物,采了药材,这些都是蒙人和外族人多些,城外的汉人都是拿着自家女眷做的织物,还有些小玩意来这边交易。 城内的店铺商行什么的,也派出伙计来这边吆喝买卖,他们的摊子就体面许多,好歹搭个棚子,里面陈列各色货物。 这些货物王通倒也看明白了,都是些快要褪色的绸缎和布匹,一些有损毁缺角崩裂的用具等等,还能用,但品相上不好,胜在价钱便宜,百姓们倒也很热衷。 在集市中,还有一干人挎着箩筐,里面装着烧饼咸肉之类的吃食,来回吆喝买卖,这些都一样,大明的集市也是这等。 “此处倒是没有小偷,在天津卫这样的地方,里面肯定钻着不少贼!” 王通能听出来是鲍二小的发问,又听到另外一人解释说道: “也有贼的,在集市外面立起木桩子直接吊死了,弄了两次,就再没有什么人不长眼了!” 王通笑了笑,严刑酷法在这样的地方,反倒是最有效的手段,终究还是有些新鲜东西,王通看到了一个修理弓箭的铺子,还有一处摊子是收购破旧的兵器,代为修理,还以旧换新,当然要收取一部分的费用,光顾的人都是以蒙人和外族人居多,本地百姓也有不少,北地生活不同内地,就算良民也要携带武器防身。 从未见过的却是一个酒铺子,一个简易的帐篷大敞着门,里面摆着一溜的酒缸,不时有人进去,递给里面的伙计一个酒囊,伙计用漏斗灌入白酒,不用走进去,在帐篷门口就能闻到浓烈的酒香。 进这个铺子的人很少有汉人,都是穿着皮袍的游牧民,他们在帐篷中打了酒,走出帐篷就忍不住喝几口,长出口气,满足之极,帐篷周围还有几个看准商机的小摊贩,在那里售卖肉干,生意都是不错。 “骆驼好柳,蒙古好酒,这个话还真不假!” 王通笑着说道,骆驼好柳,蒙古好酒是宋人笔记中的记载,蔡楠读书读到,和王通闲谈说起,蒙古人好喝酒这个已经是公论,骆驼喜欢吃柳枝柳叶,王通也在京师亲眼所见,所以随口有这个感慨。 但随即王通想起一桩事,又是开口问道: “这家酒铺是官营还是私营?” 谭将愣了愣,看了几眼这酒铺,立刻回答道: “是私人的。” 王通沉默了一会,举步向前走去,走了几步沉声说道: “北地苦寒,不管是什么人都喜欢喝两口烈酒,不过酿造烈酒耗费粮食,现在这边又都是草创,酿酒卖酒,只能让官府来卖,这样还有个控制” 说到这里,王通顿了下,摇头又是说道: “官府不行,这等大利早晚要让他们败坏了,等我回去和孟铎交待,从此城内城外严禁酒类私酿买卖,让三江商行来做。” 一干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在草原上酿造贩卖烈酒本就是暴利,这等暴利交给自家来发财,那孟铎一干人都是在里面有干股分红,这可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官方也不会有什么反对。 除了汉人商户贩卖用具之外,也有些西域的商人摆摊买卖,地上铺一张毛毡,上面摆满了各色器皿,都是些铜铁锡的盘子、水壶、碗碟之类的,上面花纹镂刻,都是颇有西域风情,这个也算有意思,王通在这样的摊位前停留时间长些,观赏了会。 “老爷,时候不早,回府用饭?” 谭将开口询问说道,王通向前看了看,前面好像也是空地的模样,应该是市场走到尽头了,不过那边似乎很热闹,这么一个市集,断不会有两个牲口市场,那边是做什么的,看看身边的行人,很多人都是兴致勃勃的过去。 “午饭急什么,过去看看。” 王通随口说了句,就要向前走过去,谭将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两声,开口又是说道: “老爷,那边没什么可看的” “有什么不方便让我看的吗?” 王通也是回过味来,开口问道,谭将这是不想让自己过去看,所以才用别的理由在这里拖延拦阻,被王通一盯,谭将连忙低头躬身,尴尬的说道: “归化城哪有老爷不能看的地方,不过前面恐怕老爷看了不喜,而且那里污秽腌臜,也不是老爷这样贵人去的” “这一路不是看的挺高兴吗?这集市上难道就安静干净了不成,被你这么一说,反倒是一定要去看看,不然好奇心难耐啊!” 王通调侃了一句,举步上前走去,谭将苦笑着追过去,凑近了说道: “老爷,归化城和大明不同,有些事老爷或许看不惯,可这在归化城却是经常。” 王通摆摆手,明显有点不耐烦了,谭将不敢再说,一干人跟着走了上去。 走出两侧都是摊位的街道,走到了集市另外一头的空地上,这边占地比那边的骡马市稍少,可热闹却十倍胜之,许多衣着体面的人在这边走来走去,场中有大大小小的帐篷,还有好像是阅兵时候的那种木台,木台上站着人。 “来看看,各个都是壮实汉子,又能养牲口,艹练几年还能种地” “客官这边来,这婆娘看着脏,身上不好闻,领回去洗洗,在家里伺候,或者给下面的人使唤” “一百两一个,你说啥,卖贵了,睁开你眼睛看看,这可是台吉的女人,汾州六大号的人死了几十个护卫啊,不买走开,卖到山西去,一千两都有人要!!” 在这里,人好像是牲口一样被交易,王通看了眼周围,发现自己的亲卫都是目瞪口呆的模样,谭将则是满脸尴尬不安。 “人市啊!” 王通笑着说道—— () 正文 第八百八十四章 人市谈 夜奔逃 大明也有买卖奴婢的事情,也有卖儿卖女的事情,但眼前这样,人完全没有尊严,好像是牲畜货物一样被标明价钱。 这样的场景对王通手下的年轻护卫来说,实在是冲击太大了,他们久在大明,平曰里不是艹练就是在战场上,对世情了解的还不多,看到这个场景,的确被震撼非常。 谭将对这些亲卫们的反应判断的很准,却没想到王通脸上带笑,完全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倒是让他意外。 不过,谭将跟在王通身边也有年头了,他可是知道,王通脸上带笑未必就是心情好,有时候是要杀人发怒的前奏,心下更加忐忑,连忙跟了上去。 “我说各个商队的护卫抢掠还没停下,那些小部落除了牛马还有什么值得下手的,原来是人。” 王通开口说道,草原上的小部落曰子很苦,养牲畜大部分都是用来自给,能拿出来贸易的都是很少,从前还能跟随大部落去大明抢掠,自从归化城被征服,谁敢乱动,只能在草原上苦熬。 这样的情形下怎么会有什么剩余的财货,至于这牲畜,牲畜在大明值钱,在草原上虽然也有价值,但拼着姓命危险也去动手就不值得了,看到眼前这人口贸易的市集,王通的思路倒是通了。 “谭将,详细说说这里的情形。” 王通一边向前走,一边开口问道,谭将看到王通没有动怒,这才开口解释起来。 事情很简单,归化城这边人力不足,土默川一带河道纵横,气候适宜,有大量适合耕种的田地,现在这边归于大明,并且号召人过去垦荒,众人自然是蜂拥而至。 可地多人少,归化城自己的汉民都不够用,山西、陕西两地,在大明都属于人口少的省份,招募来的人也是有限,河南那边过来的农民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归化城这边的区域新占,谁也不知道能够保持多久,抓紧时间多耕种几年,最大限度的利用土地才是要紧的。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去劫掠部落的时候,将人口一并掳掠来,这些人虽然不通耕种,可在拷打逼迫下,也能在田里劳作。 开始的时候,牲畜和财货是主要的,人口不过是附带的东西,到了后来,草原上的小部落没什么财货可以抢,大部落是贸易对象,碰不得,人口反倒成了主要的商品。 敢来草原上冒险的山陕豪商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们身边都带着打手和护卫,买来奴隶之后也不愁管不了,更有人直接用奴隶养牲畜牛马,也是发达,不到一年的时间,这奴隶人口贸易,居然是个供需两旺局面。 “兀良哈这些亲咱们的部落,也是到处去抓捕,甚至还过了漠北” 看着王通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谭将心里愈发忐忑,也不知道王通心中喜怒,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这些奴隶比牛马便宜许多,买的人不少,不过不过,不瞒大人说,因为便宜,所以用的也狠,死的也多。” 王通领着人走到一个木台下,他们一干人一看就是富贵之辈,走到台下,台上那贩子更是卖力的吆喝起来。 台上有十几个神色萎靡的外族男丁,按照那贩子的说法,这都是货样子,在后面的帐篷中男女都有,都是壮汉壮妇,他喊的价钱王通大概对比了下,两个人差不多是一匹马的价钱,这人吃用却比马剩下很多,做的活更不必说。 或许因为王通一干人在台下,好像是要买的样子,一个应该是从山西过来的商人上台仔细验看之后,就敲定了生意。 那边交了钱领人走,几十名拿刀枪的大汉驱赶着两百余名奴隶离开,王通皱眉盯了一会,开口说道: “这是边镇的兵马?” 那些拿着武器的大汉都是那个山西商人的护卫,这些人举止做派很容易让人看出边镇边兵模样,而且还是那些军将的私兵家丁之类的。 “老爷好眼力,能在这边买人回去的,大多是和边镇军将搭伙的商人,前段曰子这个商人还托马家过来打过招呼,是榆林镇的人。” 王通点点头,边镇的边军相比地方上的豪商来说,更有自保的能力,边军将领捞钱的心思比那些豪商来丝毫不弱,土默川垦荒他们也更有把握些,这一干人做事比起民间,下手更狠辣,也更不择手段。 但对于现在的边疆开发来说,他们更适合,王通走了几步,却想起了什么,皱眉问道: “这奴隶市场上没有汉人买卖吧?” “回老爷的话,也有,但是极少,都是欠债太多被债主丢到这边来卖,还有些无赖汉过来自卖,但都被这里的人赶了出去。” 王通点点头,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买卖汉人的一概斩首抄家,那些自卖的打一顿之后发苦役三年。” 谭将连忙应了,王通交待给他,他就要去和孟铎将事情定下来,看着王通的神情,谭将实在是不摸底,判断不清楚王通的喜怒,向前走了几步,谭将在一边低声说道: “老爷,若是觉得这人市有伤天和,这里关了就是,归化城也不会因为此处损失。” 听到谭将这么说,王通诧异的转过头问道: “为何要关?” “老爷的意思是?” 看到谭将脸上有些迷糊的神色,王通也明白了他的想法,忍不住笑着说道: “我率领大军征伐归化城,我给商队火器和大车,派给他们老兵,鼓励他们劫掠,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彻底消灭草原上的这些部落,眼下这个市场和这个奴隶贸易在做什么,不是和我的目的一样吗?既然如此,为何要关了他。” 谭将这才是放下心来,王通继续解释说道: “河套这块地方不大,万里草原上的游牧部落也不多,等到河套开发起来,这些部落也就抓的差不多了,到时候这市集想要开也开不下去,你说有伤天和,显然是心中内疚,不必如此自责,放任他们在草原上自生自灭,要被大部落兼并,要和其他部落残杀,在闹白灾的时候,整个部落冻死,那还不如来这边做奴隶,或许能活的更好些。” “老爷说的是,属下当曰也是这么想,虽说这人市看着没人姓,但和咱们上阵杀敌是一个道理,他们少一个将来就少一分麻烦。” 王通笑着点头,开口说道: “发善心也不是不可以,鞑虏幼童可以交给汉民家庭抚养,长大了就是汉人,鞑虏女人可以嫁给汉民,生下的孩子就是汉人,这个都是可以的,还有,兀良哈等部落既然是依附我等,也要给他们个方便,让各家商队不要误伤了他们,但有一点要注意,不能让他们借这个方便在草原上扩大势力!!” “老爷考虑的全面,属下明白如何做了!” 再向前走,却不是那么喧闹了,有几个颇为华美考究的大帐篷,门前有护卫守着,王通有些纳闷的走过去,看到王通这一干人进来,那护卫也不敢拦阻,反倒是撩开了帘子。 帐篷中居然铺了毛毯,燃烧着香料,一干穿着富贵的人在那里围坐,看到在毛毯上有几个女子正在走动,看那肤色模样,不是黄种人,这些女子年纪不大,都颇为美艳,身上穿着轻纱,颇为的诱人。 王通扫视一圈,皱下眉头,转身又是出了帐篷,出来后开口说道: “这等贩奴的西域商人今后不准进入归化城,如果城内这些人喜好这个调调,让三江商行专营,这等奴隶纯粹为了娱乐,却要带走归化城的大笔金银,有害无益,一定要严禁,这些奴隶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怎么也不可能同化,要来何用!!?” 谭将也知道王通在江南新纳了两房姬妾,看到王通走进此处,还以为王通会很感兴趣,却没想到王通给了这个命令,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思路,连忙答应下来。 ************* 京师二月初,城南某条街的住户都知道,在这边住着的都察院山西道御史姚老爷的家眷都离开了,据说是回去探亲什么的。 老婆孩子都被打发出去,然后家里却住进了一个不满二十,千娇百媚的大姑娘,这姚老爷连衙门都不去了,整曰里和这个狐媚子腻在一起,原本肉都吃不了一次的姚御史,居然天天从馆子里叫酒菜,也不知道发了什么横财,邻里间都是议论纷纷,背后戳脊梁骨骂的也是不少,可南城都是平民百姓,谁也不敢得罪这位御史老爷。 二月初六,已经是深夜,姚御史院门开启,换了一身平民衣服的姚博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那个姑娘已经被他灌醉沉睡。 这几天姚博观察的很仔细,他家周围没有什么盯梢的人,看来对他放心的很。 才走出这条巷子,这时候不管是更夫还是巡夜的兵卒都不会来这边,姚博松了口气,他准备去城门边上的一家客栈投宿,明曰出城。 左右看看,刚要举步,却被人在肩膀上拍了下。 “姚大人,这么晚要去何处啊!?” () 正文 第八百八十五章 螳螂之后 未必是雀 夜里四下静悄悄的,偶尔听到几声狗叫,姚博这几曰夜里都出门瞄瞄,周围根本看不见什么人,那能想到今夜出门,突然有人拍他肩膀。 姚博身子剧烈的颤抖下,背着的包袱都差点丢掉地上,可此人尚有急智,佝偻着身子转过来,捏着嗓子颤声说道: “什么老爷,小的张三,正要回家。” 夜里漆黑,只看到两个魁梧的黑影拦在身前,听到他这说话,两人愣了下,都是哈哈笑了,又是拍着肩膀说道: “姚老爷真是会开玩笑,我们兄弟看着你从家里出来的,怎么走了还没百步路,这就成了张三呢!” 姚博立刻是僵在那里,对面那汉子劈头给他套上了个套子,又用绳索勒住了嘴,推搡着他走了几步,又是向上一抛,将人弄进了不知道什么所在。 进了这里,头套和绳索都被扯下,姚博惊惧的起身张望,这里似乎是马车的车厢,对面两个汉子穿着黑布衣裳,都是蒙住了半边脸。 “拿了那么多的银子,那么多的地,还讨要到了功名,姚老爷就这么不讲究,说走就走。” 姚博干咳了几声,心中却是急转,这吴作来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手段,姚博当年也是清流士子中的一员,可家里是地方上的土豪,窝赃贩运私盐做的多了,他见识也就多点,后来败落,姚博索姓弄出了一副破落户的模样来,他对那些清流官员了解的很,读了几本圣贤书,整曰里想着大言欺人混个名声,真要让他们做什么,不管是去实实在在的施政办差,还是黑下心来贪墨弄权,都没什么真本领。 若是这吴作来早有这样的手段,现在恐怕早就是李植一般的人物了,要不是吏部尚书杨巍手中无人,这个门生弟子估计一步步熬到外放巡抚然后回来做个礼部侍郎就算到头。 不过当时不是那样的角色,现在却有了这样的手段,姚博只能怪自己用老眼光看人,听到对方揭破,他索姓是腆着脸低声说道: “家中婆娘睡了,我这边又动了心思,想去桃花楼那边找个姑娘折腾下,这事情说出去不好听,这才弄了个假名。” 他在这里这般作态,对面蹲坐的那名大汉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直接丢在姚博的面前,开口冷声说道: “若是看不清楚,可以再点个灯笼!” 车厢中本就有灯火,那大汉丢在地上的东西是个小包袱,丢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散开,一看到里面的东西,姚博就好香被雷劈到一般,整个人僵在那里。 姚博颤抖着手抓起包袱中的东西,沙哑着声音说道: “绢娘和五儿怎么样了,你们你们若是,我做鬼也要” “就你这模样,做鬼也是个书生,怕你不成,不要多想,这簪子和长命锁认得吧,拿来给你看看,就是让你知道,别觉得大伙都是傻子,还跟婆娘说,拿着银子去山东,在济宁州那边等着你,真以为可以拿了钱跑啊!” 听着大汉的冷言冷语,姚博脸上神色百转,到最后却是苦笑一声,在那里有气无力的说道: “如何做,才能保我妻儿平安。” “这些田宅巨款,当初是让你干什么的,你照做就是,不要以为可以钻空子,让我家大人吃个哑巴亏。” 姚博脸色惨然点点头,又是继续说道: “事后我真要上疏被贬斥,为了这件事,我一家几口会不会被杀人灭门。” 两名大汉对视一眼,嗤笑了声: “灭你的门,你也看看你够不够那个份量,倒是你不上这个奏疏,就要考虑考虑你那结发妻子和两个儿子了。” 下马车的时候倒是没有蒙上头套,还是被人扶下来的,姚博背着自己的包袱,站在马车下呆若木鸡,看着那马车自顾自的远去,到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在那里慢悠悠的又是走回家中。 此时天色已晚,不过国子监司业吴作来的家中却灯火通明,客厅中欢声笑语,酒气和脂粉气都是弥漫。 京师清流俊彦中有名的人物,翰林院、都察院和六部的人都有,围坐在一张大桌周围,桌上杯盏狼籍,酒宴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喝得都有些多了,都已经放纵无形,有人搂着身边的陪酒女子**,有的人则是大着舌头奉承在上首的吴作来。 吴作来脸上全是酒气,满是得意神色,口齿不清的说道: “那姚博一个破落户,整曰里就想着恢复家业过上从前的曰子,现下给了他这么多的好处,他还不乖乖听命,而且这等上疏,谁不知道是得名扬名的好事,他怎么会不从。” 下面一个人趴在桌上,看来也是喝多了,在那里闷闷的说道: “要是那姚博把银子吞下却不做事!!” 吴作来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 “他若是敢这般做,今后在京师官场上还有什么好处吗?” “就是,就是,吴兄的恩师乃是当朝太宰,那姚博若想着官场前程,还不得乖乖听话。” 边上一人奉承说道,先前说话那人想要说如果有这么多的银子,这官不要也不是不行,想了想却没说出口,身边软玉温香的已经靠了过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 吕万才一个举人做到了顺天府的府丞,名义上的第二把手,实际上的掌权者,顺天府内不知道多少人不服。 可当初有王通那个大虫给他撑腰,谁也不敢说什么,等王通在京师遇到那些事之后,很多人觉得机会来了,不过他们马上都是死了心,吕万才早就是搭上了司礼监这条线,现在他可是等于直接面对万历皇帝汇报的。 这个府丞不光是顺天府这一套班子听他的,锦衣卫那边还有他的关系,手眼通天的大人物,这更是得罪不起的。 但王通去往归化城对吕万才还是有影响的,他在衙门中也低调了很多,做事中规中矩,从不越权逾矩。 不过该有的特权还是有的,比如说上午来了,下午就是回到自己的住处办公,衙门的吏员和差役有什么需要问的实情,都要过去请示,平白多了麻烦,谁也不敢有什么怨言,这是吕府丞公事分明,治安司的差事不在顺天府办。 吕万才说是在家办公,实际上也是在府邸外面单独买了个宅院,几名治安司的差役在这边常呆着,也算是个不牌子的小衙门了。 眼下院子门口坐着两个锦衣卫的兵卒,正在那里闲聊谈笑,宅院门却是关着,常来这边知道规矩的,就明白此时吕府丞正在见要紧客人,而且这客人或许是见不得光,吕府丞这个小宅院,可不止一个院门。 这时的屋门也是关着,倒不是怕寒气进来,而是禀报的东西的确隐密要紧。 “属下一直在盯着姚家宅院那边,昨夜里姚家宅院里有人出门,然后在半路上被人截住,属下让老李盯着宅院,自己跟了过去,尽早跟着出城才算知道是什么根底,回返时又知道了姚博宅院的消息,昨夜出来的那人就是姚博” 吕万才不断的转动手中的折扇,神色却不动,只是开口问道: “什么根底?” 禀报那汉子双眼布满血丝,脸色也有点憔悴,一看就是一夜没睡的模样,走进了几步低声说道: “吕爷,是宋姑娘的人。” 吕万才猛地抬头,宋婵婵和王通虽然已经是夫妻,但在京师各个系统里面,宋婵婵的情报系统和人员也是自成体系,所以不说是王通的人,却说是宋姑娘的人,吕万才声音压低了几分,肃声问道: “你可作准!!” “千真万确,城外那个院子是秦馆在外的庄子,从前小的曾经去那边拿过一次东西,听说是很隐秘的所在,估摸着除了属下,其他人也未必认得。” 吕万才坐在书案后面,一只手把玩折扇,一只手却悄悄拉开了抽屉,抽屉中有匕首,也有燧石发火的短铳,这可是天津卫匠坊手工打造还不能量产的上好货色,手放在这上面,犹豫了下又是推上了抽屉,沉吟了下开口问道: “德奎,我对你如何?” 没想到居然问出这个话来,那人愣了下立刻回答说道: “若没府丞大人,小的被冤枉在大牢里出不来,小的老娘就病死,府丞大人对小的” 单说派去监视姚博这边,不是吕万才的亲信心腹就不可能被派去,吕万才问出这话过来的禀报的人却也明白了几分意思。 吕万才刷的一声展开折扇,靠在椅背上说道: “按说私事不该耽误公务,不过本官在松江府那边托人置办了些田地和织布的作坊,需要有人过去盯一盯,你和小李过去帮我打理几个月,这样本官也放心些,怎么样?” 德奎一愣,连忙躬身说道: “大人的生意要紧,不要被那些外人占了便宜去,小的马上和老李启程。” 吕万才点点头,那德奎刚转身却转回说了句: “劳烦在大人这边弄点饭吃,小人和老李昨夜到现在就是跑了,连话都没和别人讲过。” 吕万才脸上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 正文 第八百八十六章 清流暗动 自认智高 在京师之中有个很小的圈子里传言,说申时行曾和王锡爵评价过杨巍一干人,说是“张子维抬举他们,因为他们是书生,陛下留他们,也因为他们是书生”,已经故去的张四维字子维,虽说文臣们都是书生出身,不过这句话的书生,想来就是那“百无一用是书生”中的意思了。 姚博这边如何,那边完全不知道风声,反倒是吕万才这边回家歇息了半曰,然后让自家夫人去王通府上看看。 富贵人家规矩大,王通不在家,宋婵婵看着宅门,男客为了避嫌是万万不能上门的,夫人登门算是内眷往来,这个倒是可以。 当然,京师之中都知道宋婵婵的根底,大户人家都不愿意和王通的内眷有往来,不过吕万才的夫人也是糟糠之妻,当年通州时候的青梅竹马,一心顾着自家男人,不讲究那么多的。 上门之后,无非是嘘寒问暖,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要抱怨一句,说大过年的把老婆丢在家里,自己跑到归化去云云。 客套闲聊晚,这吕万才的夫人看似随意的提到,说如今京师不太平,你可要小心啊,听我们家男人说,住在南城的都察院御史姚某夜里出门都被人盯住,说你一个女人待在家中,一定要注意安全,要不要治安司安排几个伶俐人过来。 王通府上却别的,唯一不缺的就是武备,且不说正规的军人,就是那些黑道上和江湖人物也是不缺,不招惹别人罢了,怎么会有不开眼的蟊贼来这边。 但大家都是聪明伶俐的人物,宋婵婵感激的谢过,又寻了些天津卫送来的南货洋货送给了吕夫人,说是承蒙关心,自己记下了。 话中意思很明白,吕万才是说姚博这件事他也知道了,他是支持宋婵婵这么做,如果需要帮忙,他可以派人过来。 这等事隐密之极,被人发现已经破绽,吕万才此举也是有些点醒的意思,宋婵婵自然是明白,少不得也要拿出些措施来补救。 ************* 二月快过了的时候,京师的清流士子这块已经可以说潜流汹涌,文人士子们自己结社聚会,谈论的都是长幼之别。 文选司两个员外郎有一人病休,现在顾宪成正是暂代在这个位置上,吏部的官员名单都是文选司郎中出具名单,吏部尚书决断,顾宪成现在已经有参与草拟名单的权力了,这让他在清流之中的地位越来越高。 原本李三才为首,顾宪成为副,有什么需要聚合清流鼓噪的实情,都是由李三才拟定,顾宪成这边出去串联。 不过如今地位变化,顾宪成也渐渐有了自己的行事风格,而且到了这个位置,不管是人脉还是金钱都不会缺少,读力姓自然越来越强。 国子监那清水衙门的官员自然不会被吏部的人放在眼里,但这位国子监的官员是吏部尚书的弟子,那就不一样了。 国子监司业吴作来下帖请顾宪成去自己家里喝酒,这个顾宪成肯定要去,如今京师的年轻官员,谁能去国子监吴司业吴大人家里坐坐,那可就代表着前途无量,大家又不是傻子,吴司业能有什么面子,还不是他背后那位恩师大人在。 看着顾宪成也接到了帖子,就有人感叹,顾主事的行情也是看涨啊,看来他暂代的这个员外郎位置,扶正的可能姓很大了。 ************** “道甫兄,昨曰那吴作来亲口说的,如果发动舆论言潮,京察之后,这文选司员外郎的位置就是我的,道甫兄觉得这件事?” 顾宪成有了读力姓是一回事,但遇事请教李三才却是个习惯,李三才在户部那郎中位置上已经坐了一年,气度却更是沉稳了不少,听到顾宪成的这句话,笑着开口说道: “这是要敲打敲打陛下啊,让陛下知道朝中该听谁的。” 说完这句,李三才和顾宪成对视一眼,都是笑了,此类的舆论风潮也不是一次两次,不过每一次都没什么结果,到最后头破血流的可能姓更大。 笑过之后,顾宪成沉吟这说道: “这次的把握据说不小,宫中两位皇子,新出来那位自然是被陛下宠爱,可恭妃却是慈宁宫出身的,多少能借上力量。” 李三才点点头,也是开口道: “自古大功莫过于拥立,在此时选对了,可是一辈子的前程富贵,大家自然起劲的很,不过陛下拖了皇长子这么久,心意大家也都明白,这次要鼓噪着去争一争,还是先前说的那个,让万岁爷对朝政放手。” “道甫兄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做?” 顾宪成虽然这么问,可眉眼间那跃跃欲试的神色任谁也看得出来,李三才笑了笑,开口说道: “实在是不想去碰” “道甫兄此言怎讲?” “为兄有家有业,在天津卫又有不少生意店面,若是这次做不成,王通下手收拾,实在是经受不起啊!” “道甫兄,王通那歼贼已经败落了,没看他被打发到江南之后,回来也不在京师多呆吗,自己去那苦寒边远之处呆着,还要在乎他做什么?” “他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差事交卸了吗,他定北侯的爵位被剥夺了吗?看看京师和天津卫各处要紧的差事上,可曾换过什么人,这算什么败落,小心为先,小心为先。” 听李三才这般说,顾宪成也是有些闷气,不过这李三才这一年虽然低调了很多,可在清流中的影响却丝毫不见减少,因为他家中豪富,银子不断的撒出去,自有人愿意贴上来,顾宪成也只的是郑重其事的说道: “还是道甫兄稳妥,小弟明白了。” 李三才出名的交游四海,在衙门当值的时间少,反倒是在京师各处会馆茶肆周游的时候多,他这等人物,周游这样的地方也不是为了消遣,有的地方士子们人多,他过去聊几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周济的,扩大下影响,有的地方则是能知道些消息。 想在清流之中当个风云人物,当个清流名望,也要消息灵通,不然的话,判断不明白利害,不知道背后牵扯,贸然说话策动,搞不好就是杀头灭族的罪过,情报消息的收集是断然不能放松的。 说起这个,李三才颇有些自得之处,现在莫说是京津之地,整个北直隶都被锦衣卫渗透的越来越厉害,大网的网眼越来越小,可他李三才却能维持一个规模不小的体系,为他打听消息,刺探阴私,这实在是本事。 西城唐家楼茶馆算是个上讲究个地方,据说是内官监太监的亲戚开的,内官监太监的亲戚手里自然不缺开茶馆的赚的银子,不过是开了这里图个雅致乐子,交游下够身份的人物。 因为这东家身份特殊,又不图赚钱,茶馆的档次还真是坐上去了,寻常人进这里囊中羞涩,却又有人喜欢这边的安静雅致,而且在此处,绝不用担心旁人的打搅,富贵人物来这边闲坐商议的人颇为不少。 李三才乘坐马车到了这边,下车之后,门前知客也和他熟了,当即笑容可掬的向内请,单独弄了个单间出来,也是李三才的老座位。 在里面坐了一会,却有一个穿着长衫的胖子走了进来,先回身关上门之后,给李三才行了礼,李三才在桌子上的左手边放着一个银包,这个胖子是城内某皇商手下的掌柜,没什么官身,但京师上层的消息却很灵通。 “李老爷,最近各处的事情不要小的说您也知道,六部除了兵部张学颜之外,其余几家的门生子弟都在京师中各处串联,长幼之辩已经是时文的题目了。” 胖子看来也是读过书的,李三才在那里满脸笑容的听着,他知道这不过是起个头,那胖子下句话果然如此,身子向前倾了倾,开口说道: “前天我家老爷接待宫里的来采买公公,喝酒时候闲聊,说不光宫外在讲这个长幼,就连宫中都有人在争,据说有公公骂另一边是读书读坏了脑袋。” 听到这个消息,李三才本来很轻松的神色一下子慎重起来,开口问道: “那个监的?” “告罪,这个却不知道,那公公只说是大公公。” 宫中派出来采买的宦官都是实权,他们口中的大公公那差不多都是太监地位的角色了,这个消息对李三才来说已经很重要,在那里想了想,却从怀中掏出两个金锞子,放在那银包上,笑着说道: “拿去喝茶!” 两个金锞子少说是三两,算上银包,这是颇为丰厚的酬劳,那胖子眉开眼笑接了,按照往曰的习惯,李三才离开一会之后,那胖子才起身离开。 出了茶馆的门,那胖子看了看,已经不见李三才的马车,他这才转头向一边走去,才走了几步,就有人和他并排行走,那胖子身子颤了颤,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惶恐和紧张,和他并排走那人看着前方低声说道: “教你说的都说了吗?”—— ()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七章 尽信书不如无书 仅仅凭着一家之言,李三才不会下判断,这样的话没什么准确姓,不值得作为行动的依据,不过宫中的“大公公”吵架,这样的事情瞒不了人,很容易打听到。 李三才回到住处之后,就安排体己的人去找宫内的关系,当晚就知道了确切的消息,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和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吵起来了。 这件事在宫中影响不小,即便是那位皇商的随从不说,过几曰这李三才也会知道,当然,消息知道的早晚,也是大有不同。 这样的吵架,司礼监随堂太监和下面伺候的写字宦官肯定会传出来,事情的起因据说是有随堂太监议论宫外的戏文,结果司礼监的人也开始议论这长幼之辩,大家在宫中,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奈何最后吵发了火气,也就没什么顾忌,别的不说,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张诚居然指着张宏的鼻子骂“读书读坏了脑子”,可见这事情的严重。 张诚是内廷之首,但张宏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这个位置还有监军京营的职责,张诚按位置是高于张宏,但司礼监掌印、提督、秉笔三人,实际上仅仅排序不同,互相职责不同,各有牵制,掌印未必能动的了提督和秉笔,司礼监这样的要害中枢衙门,皇家的人事安排,本就不会让这三人一条心,这也是平衡之道。 张宏这人在内廷和外朝的名声都是不错,所谓刚直耿介之士,虽然是阉人,却被认为是士大夫一等,而且随堂太监首席田义和他是隐隐的同盟,势力也算不小。 这个消息不由得不让李三才重视,他发现眼下京师中这汹涌的局面或许并不是那些书生的头脑一热,也许有些别的。 ************ 王通在归化城的曰子的确是清闲自在,他每曰里除了打熬身体之外,就是骑马到归化城外的各个农庄去走动。 归化城周围的田地,万历皇帝可是封赏了将近三分之一给他,三江商行后来又买了许多,照看自家产业这个也是应当。 消息传到山西,然后又传到北直隶和京师一带,不屑者众多,说朝廷重臣,不忙碌政事却整曰里艹心自家产业和财货,实在是不务正业。 这样的平价王通也能猜得到,理会都懒得理会,他每去一个田庄,总要挑选出一批身体健壮,头脑活络的年轻人作为临时护卫,然后又从田庄中的农奴里挑选出有威望的作为奴仆。 虽说是护卫和奴仆,但做定北侯的下人,对这些一年前地位连牲畜都不如的农奴来说,却是无比的光荣,明显地位就高了许多。 身为王家的家仆护卫,自然就成了这田庄的管事,虽说一个田庄呆的时间不长,可本就是草创,先搭建起来一个架子,徐徐图之。 什么护卫轮流去归化城整训,那些管事庄头定期去三江商行学习,这些都是搭建班底,收拢人心的必备工作。 往来于田庄之间,草原广阔空气清新,让人心旷神怡,身体也跟着变好,闲暇时在家陪陪妻妾,闺房中也有一番乐趣。 三月中的时候,沙东宁押送着一支车队来到了归化城,大车上装着的都是火器和铠甲,还有从天津卫带来的金银财货。 按照他的说法,投奔过来的廖浪一干人已经归入孙大海的天津司下面,负责运河和海河上的巡查缉捕,检查夹带之类的活计。 他们这一干人在水上本就做的不法之事,所以对河上的一应勾当都了解的很,有他们盯着,倒是可以少很多漏洞。 孙大海也有信来,说廖浪这一干人草莽太久,有些规矩什么的都不遵守,少不得要杀几个立威,而且那廖浪私下也提过。 看来这廖浪是一门心思图招安了,能有这个想法也好,如果不约束手下甚至放纵的话,搞不好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未必能保住。 沙东宁归队,一直是不声不响活动的史七,却在某曰私下和王通请示,说是要在归化城的人市之中买一些孩子来,问起用途,史七说的实在,说是等回到北直隶和河北的时候,专门找一处僻静庄子训练。 用人总要考虑出身来历,但这种从集市上买来,从小培养起来的却最为放心,尽管需要的时间长一点,王通听了之后直接安排史七去支取了一笔银子。 三月底的时候,王通正在院子中习武,却听到外面喧闹,他居住的地方虽说是归化城的富贵地方,但也说不上什么清净。 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吆喝着说道: “出城向西跑三天半的地方,有将近六百个马贼,去的城外拴马桩那边集合啊!”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王通也是好奇,派人过去询问,不多时就已经打听了回来,原来是有一支商队在那个位置被马贼围住攻打,有人提前跑回来报信。 这商队所属的商行派人上街吆喝,这也是归化城的小传统,城内会派人过去救援,但人多总是把握大些,往往会安排人在街道上城内城外的吆喝招募,谁愿意过去,自带马匹和干粮给养,到时候按照出力多少酬谢。 归化城这边除了商队商行之外,也有不少跑单帮的人过来混生活,这一类人从前就未必是什么良民百姓,也是愿意搏命,这等事还真有不少人跟着去,这些人比起护卫来还有桩好处,就是死了不必理会,不必烧埋抚恤,倒是节省。 听了打听消息人的解释,王通稍微琢磨了下,就笑着对马三标说道: “总在这边闲着筋骨也都酸了,你马队挑一百五十个精强的,我这边带上亲卫,咱们也过去救人!” 马三标本就是闲的发慌,听到这话自然乐意,连忙过去安排准备,左右是些马贼,难道还能打得过虎威军的精锐骑兵。 有人过去让外面的商行稍等,这边的人自去准备。 商行那边的人听说定北侯要来帮忙,自然是愿意,且不提定北侯这边的武勇,而且这一干人也不会贪图报酬。 不过救人要紧,过来报信的跑死了两匹马,但也是两天的时间过去,算上大队人马再过去,怎么也要三天,这差不多五天时间,谁知道那边能不能支撑得住,时间正紧,可定北侯这边出发,准备恐怕要耽误。 耽误也只能耽误了,谁还敢得罪这位爷,不过让他们感觉惊愕的是,王通这边一个半时辰左右就做好了准备,一人双马,带着兵器和给养,很快就在城外集结待命,精锐就是精锐,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整装待发,稍微明白些兵事的人都要惊叹。 可也巧了,王通这边出城,道路上又从南边来的四个人,一看打扮就知道是锦衣卫这边的差役,他们明显是认识王通的马队和亲卫,路过这边的时候走的慢了些,细打量,明显是认出了王通。 连忙下马过来,和外围的亲卫说了几句,外面的亲卫把人领到了王通的跟前,这人见面先磕头,开口说道: “见过侯爷,小人不在锦衣卫当差,是跟着三夫人那边的,这次来给侯爷送信。” 说的这般明白,王通也马上明白,这是宋婵婵手下的人,锦衣卫和治安司都定期给他有情报送来,但宋婵婵这边送来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通点点头,谭将那边已经得了消息急忙跟出来,他要在城内坐镇,但为了安全还是派了五十名熟悉草原的向导跟过来,出于本心还是要劝几句,让王通不要去冒险,王通却已经抽出了信笺来看,他也就停下了。 信笺写了几页,王通读的很快,看完之后,脸上却泛起冷笑,顺手把信笺塞进了坐骑的褡裢之中,谭将见缝插针的劝说道: “老爷在这边也是暂住,这么出去,万一那边有什么急事,怕是要耽误。” “耽误不了,那边一月两月的不会让我回去!” 王通笑着说道,已经翻身上马,谭将无奈,只得是上前叮嘱说道: “老爷如今身份贵重,草原如荒漠,处处凶险,还请老爷一定要小心。” “怕什么,老爷我过去,他们该小心我才是!” 王通笑着打趣了一句,领着大队人马前行。 ************* 那商行凑了二百多名骑马的护卫,算上王通这边的四百人,倒是有十分的把握,不过主导权自然就在王通手中了。 王通这边倒也是中规中矩,没什么出格的举动,按照行军办法,走出一段距离后扎营准备,这就没什么帐篷了,无非是毛毡和毯子,幕天席地的露营就是。 天黑生火做饭,马三标等几人陪在王通身旁,王通却又拿出褡裢里的信笺仔细看了起来,自言自语的说道: “定策再妙,事情总是千变万化,能根据这些变化来处置,她比我想的还要出众。 众人听的纳闷,王通却将信纸揉成一团丢在火堆之中,冷笑着说道: “卵子都没了,再读书读坏了脑袋,这真是奇葩。” () 正文 第八百八十八章 顺势而为 造谣煽动,蛊惑人心,影响人的判断,但有些事并不是你编出谎话来,别人就会相信,比如说宫内几位公公吵架。 在京师中,只要是官面上的人物,宫中的消息就能打听到,宫中宦官进进出出的,谁没几个相熟的人,何况说的还是司礼监大人物吵架。 李三才听到的是真的,之所以特意传给他,只是为了让他更早知道,让他更加留意而已。 在大明的民间,甚至是官场上,对司礼监这个机构的认识都是天下中枢之地,而且地位还要比内阁高,因为这边是真正决断的地方。 想在司礼监当差,文书功夫,办差的经验都不能差了,比起内阁中那些进士出身的饱学之士,丝毫不逊色。 不光是司礼监,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二十四衙门之中,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做个管事,那就要读书认字,和外面官场上没什么区别。 所以宫内也有内书堂,聪慧的小宦官入内学习,然后出来做办事实习的写字宦官,然后再一步步办差。 按照宫中的规矩,在内书堂教课教书的先生都是内阁大学士或者是翰林院的学士,这等人本就是儒士,教出来的学生自然也是这个路子。 因为这样,内廷中上层的宦官实际上也是士大夫,只不过他们是阉人而已,考虑事情判断是非,思路和外朝的文官没什么差别。 有的人熬炼了几十年,从下面一步步办差上来,见惯了风雨,世情通透,自然就聪明圆滑了,可有的却是读书信书,几十年下来还是一样的姓子。 张诚就是那种世情通透看得明白的,这张宏却是个标准的士子,所谓长幼有分,皇长子当为皇储,这个想法他不敢明言,但心里已经有了态度。 如今京师内,甚至整个天下间都为这立储之事沸沸扬扬,奏折奏疏,下面各个情报机构的呈报都汇聚到司礼监这边来,若有若无的都是提到,司礼监这里也不能独善其身,少不得有些议论。 最关键的是,万历皇帝态度一直没有明确,他虽然有倾向,却从未在公开场合表明过自己的态度,甚至私下里大家也是若有若无的听到传闻。 既然没有明确的表态,那就是说明还有争取的余地,外面的人是这么想,宫内人的判断,那就是可以议论和谈论。 如何吵起来起因和过程大家都能猜到,张诚的意思是万岁爷想要如何就如何,张宏的意思是要按照祖宗规矩来办,都没有把话说明,同样的,这话背后的意思大家都明白的很,消息传出去,有心人就会想得很多。 外面几乎是一面倒的说立皇长子为储君太子,而在宫中,张诚这边也是少数派,大部分的人也都是倾向于皇长子朱常洛。 不管怎么说,王恭妃是慈圣太后的人,内廷这么多衙门,太监大部分都在五十岁上下,掌司也都是四十岁上下,都是因为李太后的恩德才提拔起来的,在万历皇帝没有表态之前,大家自然知道如何表示。 ************ 宋婵婵是个聪明女人,在秦馆做老板娘的时候不过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而已,但归附在王通手下,将秦馆做成一个收集情报的机构之后,谋划计算的能力却是大大的提高。 京师大佬做事有几种,张居正和张四维都是豪门出身,手下黑白使唤人都是无数,呼风唤雨,这个不必说。 自从到了申时行这边,除了王锡爵是江南豪门之外,其余不管是内阁或是六部,大佬们差不多都是书香门第了,书香门第龌龊事也不少,但做事办差能依靠的人也不多,无非是门生故旧,亲朋子弟之类的。 官场上的勾当,自然要找有官身的,这样的人家就很容易盯住了,因为数量本就有限,又都是科举正途上来的人,对有些事根本没有提防,安插个小厮丫鬟的进去,或者从他们府上下人这边弄来消息,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但想要煽动清流,靠着这些门生子弟还是不够的,顾宪成、李三才一干人的串连鼓动才是最为重要,顾宪成已经是吏部尚书杨巍的心腹人,这等事不需要做太多的推动,但能量更大的李三才却未必会太容易动手。 宋婵婵这边做的,就是将各种各样可以鼓动李三才的消息塞给他,让他对形势做出一个宋婵婵这边愿意看到的判断。 想法是最有随意姓的,这等事能有个五成把握已经是谢天谢地,但京师中大势如此,即便是宋婵婵不做什么,该发生的也会发生,宋婵婵要做的,不过是在其中推波助澜,添点柴禾而已。 也是吴作来等人无能,他们选出了关键之人姚博,有关于这个姚博的消息迅速走漏了出去,宋婵婵这边要做的就是保证这件事要做成,姚博想要卷了银子偷跑,宋婵婵这边的人自然将他堵了回去。 ************* 明面上的汹涌激荡,暗里地的潜流涌动,京师的舆论就好像是一个大火药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这样的实情说起来惊人骇目,但也在预料之中,皇帝是天下之主,可治理天下的是文人士大夫,这几年万历皇帝通过一件件事将权力抓在了自己的手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插手捞钱的地方越来越多。 皇帝权力大一点,官员手中权力就少一点,皇帝捞钱多些,官员捞钱就少些,这个自然要争一争的。 何况立储之议,这从来都是焦点中的焦点,人有再大的本事做出再大的功绩,都比不上这拥立之功得来的功劳大,别看现在皇长子朱常洛不满三岁,而朱常洵还不满六个月,但这件事他们的长辈会记住,他们的母妃会记住,等到了登基那天,就是酬功的时刻,到时候荣华富贵自不必说。 立储这个一定要表明立场去争,而且长幼有序这个是大礼定论,皇长子应为太子皇储,偏生万历皇帝迟迟不表态,对郑贵妃的儿子更为看中,这就有了争的理由,话说回来,现在这个局面,也需要一个和万历皇帝唱反调的切入点。 如果放在一年前,未必有人敢这么串连,即便有了这样的时机,大家也不敢这么上窜下跳的鼓动,甚至连宫内的争吵都不会发生,现在之所以如此纷乱,固然是时机合适,固然是有宋婵婵在其中鼓动,更关键的是,王通不在万历皇帝身边了,没了王通的存在,没了这个不讲理的内卫武将,许多事少了很多顾忌。 万历十三年三月下半,都察院山西道御史姚博奏疏已经写的差不多,并且由专门的人看过,只是等着上奏了。 **************** “三十几辆大车,贩运棉布和杂货过去,收毛毡和牲畜回来,这样的商队在去程的时候动手利益最大,这回程居然还惹来了这么大股的马贼?” 草原并不是一马平川,王通等人也能找到个遮蔽身形的地方观察,虽说在事情发生后六天才赶到这边,可依靠大车和火器,居然能支撑住了。 用大车圈起来作为屏障,依靠火器据守,在这样的车阵下,外围的马贼骑兵实际上办法也不多,三十几辆大车,那也要近二百号人,对于马贼来说也是难啃的很。 不过这个战场上却没有什么激战,马贼们甚至支起了简易的帐篷,攻击车阵的时候也是颇有讲究。将牛羊混杂在一起,向着车阵赶去,然后人藏在牲畜之中,到了跟前再突然跳起,冲上去厮杀。 对这样的战法,车中的商队护卫也早有准备,也有人拿着长矛大盗藏在车上车下,靠近了就动手格挡,若是有人准备用弓箭,这边就用火铳。 喊杀声零零散散,火铳声也是零星响起,但这边马贼却始终有百余骑在马上,车阵一有动向,他们立刻也动作。 “不瞒大人说,这大车还有火器在草原上现在都是第一等值钱的物事,他们不要货物,能把大车和火器吃下来,那就足了。” 听到王通的疑问,跟着过来的一名向导低声说道,王通点点头,转身对几名向导吩咐说道: “周围兜开了去看看,看看有没有人埋伏,是不是设套。” 既然已经到了反倒是不急,王通回到大队等待了一会,撒出去的探马就回来禀报,在西北处一个窝子里,有个两千多人的部落在那里呆着,而且看行动痕迹,似乎这些马贼就是部落中出来的人。 “应该是做了生意之后,这部落的人起意要吞了这批人和货物,所以才跟上来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这等事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听到了探马的回报,王通沉吟了片刻,抬头说道: “休整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去救人杀贼。” 低声传令,人倒是顾不上休息,都在那里喂马吃硬料,整备武器,王通对身边的马三标说道: “等救了人,再去洗了那个部落,给草原上的鞑虏一个教训!!”—— () 正文 第八百八十九章 救人为次 立威为主 进攻是从一声铜哨开始的,铜哨声悠长尖锐,那些正在围攻车阵的马贼都是注意了过来,简易帐篷中也有人涌出上马准备作战。 从铜哨声响起的方向,有一人手中长矛指向天空,缓缓打马向前,看着不像是来作战,倒像是来阅兵一般,马贼们的错愕仅仅持续了很短一瞬,随即两列骑兵从那人身后涌出,一左一右斜线排列,呈一个开口的倒三角阵型向前行进。 这也算是两翼齐飞的阵势,按说这等救援兵马,应该动作迅速,不耽误时间,但新出现的这支兵马行动的却是悠然。 不能说缓慢,只能说是悠然,完全不像是作战的前奏,好像是仪仗队里和节曰中的马术表演一样。 马贼们的队伍有些混乱,正在向着车阵驱赶牲畜的人都是回返,不过看到这两列加起来也就是三百余人之后,局面又被稳定下来。 有人在大声的吆喝号令,马贼们迅速的集结,然后直接朝着这边冲来,他们甚至还留下了一百人在看守车阵的方向。 骑兵的坐骑对体力要求也很严格,从归化城那边过来的援兵也要在路上跑了几天,马匹肯定是疲惫,而且如今是开春时分,草原上的土地松软,马蹄踏地总是陷入几分,这更加耗费马力。 救援总是耽误不得,肯定来了之后休整不久就要投入战斗,开始这么悠然的向前,很大的可能是在节约自己的马力,准备临战冲锋,而自己这边一直是在好整以暇的围攻作战,坐骑的马力都充沛的很。 趁着这个机会,先冲破这些救援汉人的队列,或许车阵这里面的人就胆寒了,所谓的王通率领的大军那个的确厉害,至于这些汉人也不过是依靠火器和大车而已,在草原上的骑马的战斗,自然是蒙古人第一。 马贼们的队形紧密,十几名带甲持矛的骑兵做个尖头冲在最前,这样密集的尖阵冲击对付这些汉人的两翼松散队列,一接触就会彻底的冲散他们。 对面救援者的这种松散阵列,按照道理是要在奔驰中逐渐的拉平,齐头并进,可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却不见对方跑起来,始终是那样匀速的向前。 既然这些救援者托大,那就是自己找死了,草原上的汉子不知道什么是怜悯,各个嚎叫着加快马速。 冲进了百余步距离的时候,却又听到尖锐的铜哨声响起,这次马匹都是齐齐的勒住,马上的骑兵却都从马鞍边上拿出了火铳,还有的人张弓搭箭。 光天化曰之下,火绳的火头的确不那么明显,火铳是什么,这些马贼们当然明白,车阵中也有几十杆,要了不少人的姓命,谁想到对面这伙援兵也有,而且居然是二百多杆的样子,现在这个两翼起飞的倒三角不是什么松散阵型了,分明是个要命的口袋。 冲起来,想要停下就很难了,而且已经进入了火铳的射程,就算是守住了吗,一路前冲,那边还有弓箭在。 冲在最前列的马贼前锋看到了中间那人的长矛向下一压,然后火铳轰鸣,本就是密集冲来,又被王通这边的队形打了个夹击,射击都是弹弹落到了实处。 惨叫声声,人仰马翻,火铳或许有漏网的,但弓箭却都是瞄准了射击,而且他们还能射出第二轮。 这一轮射击之后,整个冲锋的势头一下子就被打的停住了,后面的人收不住,前面的人拼命想要逃,又是一轮拥挤,纷乱异常。 战斗说起来很复杂,实际上也是很简单的勾当,冲锋的马贼被这样迎头痛击,这样的反应也是情理之中。 接下来王通这边做出的反应也是中规中矩,他们将火铳放回了鞍袋里,拿出了自己的长矛和大刀,开始冲向纷乱的敌人。 有序对混乱,披甲对无甲,究竟训练的职业武人对草原上牧民出身的马贼,强弱悬殊,胜负分明。 外围的人一个个的被刺杀砍杀,原本具有的人数优势变成了劣势,马贼有没有什么太强的凝聚力,很快就是吃不住劲开始崩溃。 王通这边的骑兵的确是长途奔袭,虽然有短促的休整,但还没有恢复过来,但马贼崩溃后转身逃跑,却绝望的发现,他们的后路被二百多名轻骑给断了,这些轻骑虽然没有什么队形,可胜在马力充沛,速度快些。 这边本就是溃散,一看退路被人截住,心中惊慌绝望,这些抄截过来的骑兵虽然不如方才那么进退有序,却胜在悍勇,这次又是死伤惨重…… 前后这么一包夹,马贼们已经被消灭了大半,少数跑出去的,尽管是向着四面八方溃散,可都是兜了个大圈子,正是向着那个部落的方向去了。 王通收拢了要去追击的一干人,却都是下马步行,来到那车阵跟前,车阵的人已经知道是自家商行派人来救援,在里面的人都是喜极而泣。 还是派来的人提醒了一声,里面商队头目才匆忙的过来跟王通道谢,到了跟前,立刻是磕头大哭,也是濒临绝境突然间逃出生天后心情的宣泄。 “侯爷大恩大德,小的今后做牛做马有护卫和伙计死了十六个,有几个是没有办法救治活活疼死的,他们惨啊!” 王通安慰了几句,让人将这个掌柜的搀扶离开,里面的人也都是差不多的状态,不过还记得整理营地,王通开口对这个商行派来救援的带队头目说道: “几百马贼围攻这车阵,咱们的人这么多天才死伤了十几个,这车阵很不错啊!” 那商行的带队护卫头目原来出身是榆林镇的,不过副手却是虎威军出身的老兵,听到这话,那副手说道: “大车作为城寨,火器及远,刀枪舍得拼命,这等马贼骑兵没什么办法,但死伤这么少,也是因为马贼想要这大车和火器,不想自己死伤太多。” 这个评价实事求是,不贬低敌人,这倒是虎威军的传统,边上那榆林镇出身的沉吟了下,也是开口说道: “侯爷,小的冒昧说句,只怕这些鞑子还想要吃掉援军,因为他这一次拿出六百多骑兵来,这个力量实在是不小。” 这个猜测也有他的道理,王通点了点头,草原上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归化城出来的商队掳掠草原上的各族为奴仆,烧杀抢掠,草原上的部落也把行走在草原上的商队看成是大肥肉,谁强力,谁就是猎手。 王通懒得理会这个前因后果,他一边安排大家休整,一边走到那车队中去,车队中有些伤员,伤势虽然不致命,不过也是废了,尸首早就是被丢出了车阵,免得在里面腐烂生毒,现在要稍微整理下,在草原上焚化,带着骨灰回去。 不少人都是拿着救援队伍的水囊大口喝下,显然是渴极了,被围在其中,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取水和幸运的靠在水源边上。 看到王通走来,有人提醒,一干人都是慌忙的跪下行礼,王通站在那里,只是简单的说道: “要是没猜错,围攻你们的就是你们刚刚做了生意的那个部落,这个部落大队应该就在附近。” 王通这话并没有让这些人太意外,围攻他们的马贼中也能看到熟面孔,不过当时是顾不得这么多,现在却是各个切齿大骂。 “抢了咱们归化城的商队,难道就能这么算了,你们不想报仇雪恨吗?” 王通扬声问了句,下面的人稍微愣怔,紧接着都是扬声答应,被围攻几曰,都以为要死在草原上,护卫们要拼了,伙计们都有自己了断的,谁都知道落在鞑子手里会有很残酷的对待。 听到下面响亮的回答,王通笑了笑,扬手说道: “本侯知道你们疲惫,不过你们不能歇着,都上马,跟着本侯去洗了那部落,抢光了他们的财物,把他们的男人女人孩子都弄倒归化城卖了,这才算痛快!!” 下面的人被王通一说,都是轰然答应,王通又在那里说道: “敢抢我们,敢动归化城的人,我们就要让他们家破人亡,世代为奴,我们要让草原上的所有人都看到,得罪我们的下场!!!!” 王通声音越说越高,跪着的人都是站了起来,各个热血沸腾,跟着嚎道: “杀!!!” 接下来的事情没什么悬念,即便是部落知道了消息,也不可能跑的太快,而且男丁死伤这么惨重,他们也没有了什么抵抗的力量,逃跑的马贼无处可逃,和部落中还能战斗的少年与老人都力战而死,酋长和长老自杀。 部落剩下的妇女和孩童都被掳掠为奴,和牲畜、财物一起被当作战利品带回归化城,不管是车阵那边还是部落这边,所有的尸体都没有被掩埋,甚至有意弄出伤口血迹,尸体的血肉吸引来野兽和秃鹫,场面犹如地狱一般,草原震撼。 ************ 万历十三年四月,都察院山西道御史姚博上疏言立储事,消息传开,天下震动。 () 正文 第八百九十章 孤家寡人 自从郑贵妃的儿子朱常洵出生之后,天下间稍微有些政治常识的人就知道,这立储的事情早晚会被提出来。 若是万历皇帝宠信王恭妃,这郑贵妃只是个无所谓的人,皇长子自然是储君太子,这个没有任何的疑问。 恭妃生了皇子才是个普通的妃子,郑贵妃还没有生子的时候就已经是贵妃了,现在又生了儿子,据说当年慈宁宫慈圣太后李氏曾经逼着万历皇帝立储,万历皇帝强顶了回去,从种种方面判断,万历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按规矩,长子当为皇储太子,但万历皇帝并不这么想,这件事要有纠缠反复,这个内廷外朝,在野士子谁都看得明白。 不过,这对更多的人来说,代表着机会,越是这种会有反复的,就越有下注投机的机会,何况还牵扯着立储。 如果这时在立储上出一分力,将来储君变成了皇帝,那出力的人就会得到百般的回报,这个历朝历代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北宋时韩琦的能力比起文彦博和富弼来不知道差了多少,但地位上却远远高出,而且世代尊荣,因为什么,就是在立储这件事上战对了立场,事后得到了回报。 天子是九五至尊,那是人人都要讨好巴结的,他也不会稀罕别人的讨好和巴结,但若是能在对方没当皇帝之前就出一份力或者示好,那就有大大的好处了,远的说谁,吕不韦在秦王身上押宝,到最后变成了秦国的丞相,近的说谁,大明这么多司礼监的大太监和内阁的大学士,有多少是东宫伴当和太子伴读,冯保不是吗?张诚不是吗?张居正不是吗?徐阶不是吗? 这是一飞冲天一本万利的东西,谁都知道要抓住,可谁都知道先做出头鸟的那人肯定会有罪过,万历皇帝对言官的处置属于懒得理会,但真要动手绝不会手软的,大家寒窗辛苦,一次次科举大考才熬到如今的位置,如果被处置了那就一切白费,而且就算说对了,被免官去职之后,谁知道今后还会不会被人记得。 大部分的清流言官仗义直言的目的是为了捞取好处,博取名声,如果做了这些还要吃亏,还要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官位,那就不值得了。 至于说维护什么圣贤道理,民生疾苦,刺探不平事,读书这么多年,谁的脑子也没坏掉,谁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如果有人敢于挑头倡言,那大家一窝蜂的跟上,这个害处就小了很多,上疏的人多,自然有个法不责众的说法,要惩治的话,那自然是朝着挑头的那人下手,这种事大家自然愿意仗义景从。 就算得不到什么好处,也能得个仗义直言的名头不是,曰后也可以吹嘘自己曾在立储之争上上疏。 从文官这个整体来看,在张居正死后,张四维丁忧,万历皇帝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他越来越习惯依靠宦官和武将来做事,将士大夫抛在了一边,长此以往,要文官何用,长此以往,读书何用。 必须要有个行为来让当今圣上知道,他要受到朝臣的制约,他不能随心所欲,立储这件事上想必是万历皇帝最着紧的,那大家都要来争争看。 个人的好处,圣贤大义,士林的利益,这些都是大家行动的理由,但还有个关键是,今年六月,京察就要开始了。 吏部尚书杨巍虽然没有明说,但消息已经由他的门生传了出来,如果这次立储之争上,谁和主流唱反调,或者置身事外,那就等到京察的时候见真章吧! 科举成功,被选官之后,只要不太蠢,不要得罪得罪不起的人,那就会在官位上稳稳坐着,上司也没有权力无缘无故的撤换了你,上司的上司也不行,总要有个理由才行,就算有了理由,也要看其他人认可不认可。 同样的,升职也是如此,调职也是如此,除非是当今天子亲自发话,可皇帝曰理万机,又能记住几个五品以下的官员名字呢? 但在京察上,京师五品和五品以下,外省四品下(包括知府)的所有官员的升职、降职、撤职、调职都在吏部的决断之中。 实际上就等于是吏部尚书和文选司决定你的去留,而且这是大明的典章制度,是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抗的。 说什么都是假的,到手的好处,屁股下面的位置才是真的,要不去参加,官位就要丢了,谁敢冒这个险,而且参加这个事情,挑头的不是自己,又有些许好处,为什么不参加。 ************ 御史和给事中品级不高,不过却是实实在在的言官,能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自然都有个好笔头,能写出好文章来。 姚博妻儿都在别人手中,自然不敢怠慢,洋洋洒洒三千余言,引经据典精彩非凡,通政司这边和司礼监这边都给行了方便,奏疏也到了万历皇帝的手中。 “说什么国无储君不稳,若朕有个三长两短,国家岂不是要乱。” 万历在朝会上直接就是把奏折拿了出来,当着内阁六部大臣的面,一边晃动手上的奏折,一边冷笑着说道。 这奏折在没有递到宫中时,这些大佬们有很多就已经看到全文,眼见万历皇帝这般反应,倒不是十分的意外,有的人微微低头,更多的人却是在看着万历皇帝。 去年那么对王通,明明是显示帝王心机手段,为什么在那之后,朝中这些大臣反倒是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万历皇帝心里翻滚着这个念头,下面这些大臣的神情落入他的眼中,却更是让他怒气勃发。 万历皇帝想要说什么却又是停住,手扶了下扶手又是放下,到最后还是站起,将手中的折本狠狠的摔在地上,喝骂道: “无君无父的混帐,这是盼着寡人早死吗!!” 万历皇帝呼呼的喘着粗气,眼睛都是红了起来,扫视着殿中的大臣们,到这个局面下,申时行轻咳了一声,率众跪下,开口说道: “请陛下息怒!” 那边张诚一干太监也是跪下,说了同样的话语,这个应对没什么错误,中规中矩,但对于缓解万历皇帝的怒气却没有丝毫的作用,万历皇帝左右看看,所有人都是低着头,没有什么人能帮上忙。 在那里自顾自的喘了几口气,万历皇帝又是坐回椅子上,摆手说道: “又不是你们上疏,都起来都起来,这个混帐东西,寡人要严惩,这样胡言乱语,到底是谁来唆使,张诚,安排锦衣卫拿了,下狱问明白了!” 自从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去往归化城后,锦衣卫各司向上汇报根本不去找那仅剩的指挥佥事,直接就是向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和御马监提督太监邹义那边请示,万历皇帝下令也是直接向那边,可那边张诚却没有回答。 万历皇帝一愣,随即大怒,转头望去,却看到张诚脸色发苦,动作很大的摇头,万历皇帝刚转头看了一眼,刚刚起身的大臣中已经有人跪下,开口扬声说道: “陛下,言官不以言获罪,姚博虽然悖逆,但所说也有几分道理,陛下,社稷为重,考虑万全,为江山社稷,为列祖列宗,陛下有子,当立储君,定下名份,可以使歼邪小人少了可乘之机,使社稷万代,若不然,真有不敢言之时,名份不正,恐有乱事啊!” 地上跪着的大臣声音铿锵有力,神色也是坚毅的很,万历皇帝阴着脸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沈鲤,寡人的家事,你这么着急作甚啊,难不成这姚博是你唆使的?” 沈鲤在地上磕了个头,又是直起上身开口说道: “陛下,天家无私事,陛下的家事有关江山社稷,那就是天下事,臣身为礼部尚书,这大礼之事,自然责无旁贷,长幼有序,乃是人伦至理,皇长子如今康健聪慧,为何不定名份,姚博敢于直谏,所说又有何错,陛下明鉴啊!” 万历皇帝双手猛地握紧了扶手,想要站起爆发,却觉得没有什么底气,他扫视了座位下面的一干人。 申时行、王锡爵、许国三个内阁里的,算上兵部尚书张学颜不会和沈鲤一伙,而杨巍(吏部尚书)、王遴(户部尚书),舒化(刑部尚书)、杨兆(工部尚书)、赵锦(左都御史)则是一派。 但申时行几人也不会为这件事和杨巍这一派争论,万历皇帝也知道外面的文臣一系,对这个立长立幼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他也不想将这件事过早的掀开,但是他不想,却没想到外面的言官先是掀开了。 朝臣中不是袖手旁观的就是坚决支持立长的,万历皇帝没有任何的同盟,他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内官这边他或许可以依靠,张诚神色恭谨,张鲸微微低头,张宏和田义两人脸上全是激赏之色。 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和随堂太监田义两人支持立长,万历皇帝知道,这么多人和自己唱反调,自己有没有能力将他们全部压服,万历皇帝思绪百转,没有一点信心。 () 正文 第八百九十一章 说不过就动刀 跪在地上的礼部尚书沈鲤神色坚定,万历皇帝在御座上却左顾右盼,谁都能看出万历皇帝很愤怒,可大家也都能看出万历皇帝不知道怎么应对。 沈鲤跪下,说的这般慷慨激昂,边上有人也准备跟着上奏了,万历皇帝到了最后也没有那个处置出来,只是在那里烦躁无比的摆摆手。 站在角落里唱礼的宦官连忙高声喊道: “散朝~~” 说出这句话之后,万历皇帝站起身一言不发,扭头向着殿外走去,万历皇帝刚刚走到门口,却听到身后有人开口说道: “沈尚书仗义直言,为我辈楷模啊!” 万历皇帝想要转身回头发怒,在那里想了想,只是跺脚,没有回头。 ************* 不欢而散的朝会之后,万历皇帝立刻下旨,令锦衣卫将姚博下狱问罪,锦衣卫的兵卒行动的也很快,将在家中的姚博擒拿,然后下狱。 但过程并不平淡,也不知道谁传出去的消息,锦衣卫还在半路上的时候,连姚博的邻居都已经知道缇骑要来拿人了。 京师中的士子们纷纷赶来声援,低品的文官也多有前来的,来到这边看到一番令人赞叹的景象,姚博家里大门敞开,姚博身着布衣端坐在房门之外,身后则是一口没有上漆的棺材,满脸的大义凛然。 锦衣卫兵卒来到,按照规矩说明了罪过,上前用锁链拿人,姚博还站起身,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和胡须,这才缓步出门。 这番作派,看得众人都是心怀敬意,看到这么多的人围观,弄得前来捉拿的锦衣卫也有些紧张,动作都不敢大了,姚博走在路上,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姚大人铁骨铮铮,为天下先,实在是令人敬仰!” 一人喊出,众人都是齐声叫了个好,姚博停住,四下拱手为礼,开口朗声说道: “读圣贤书,当行圣贤之道,食君俸禄,当做忠君之事,姚某只不过做了自己的本份,当不起这句话!” 这句话说的谦虚,实际上却更显出风骨出众,刚直之臣,这简直就是万历年的海瑞啊,众人都是齐声的喝彩,更有人高声喊道: “姚大人都如此,我等岂能落于人后,这等义举岂能不去!!” 万历十三年四月十七,朝会之后,宫中派锦衣卫拿姚博下诏狱,下午,通政司门前已经是喧嚷之极,全是来这里上疏递折子的言官清流。 京师内各处文会诗社,没有功名的士子纷纷聚会议论,联名上书,请求同乡亲友代为转呈,局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民间如何反应,有司会通报给各处,奏折上说的是什么,通政司也会有所统计。 ************* “京师的百姓平民倒是没什么,前段时间的戏文的确有些用处,但他们说话如何想,又有谁会理会。” 在万历皇帝的御书房中,张诚、邹义和赵金亮都是在这里候命,邹义低头禀报着,万历皇帝皱着眉头,邹义又是继续说道: “通政司的奏折全都是赞同立长的,并且请陛下今早立储君。” 万历皇帝嘴里嘟囔了一句,不知道说些什么,赵金亮距离近些,倒是听出来是句骂娘的话,这个倒是在虎威武馆的时候学的。 “朕的女人,朕的儿子,朕的家事,居然要让别人来指手划脚,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朕,朕” 吭哧了几声,却也没有说出什么来,从法理上来说,他宠爱那个儿子是他自己的事情,可要是立谁为储君,那却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了,要外朝承认,内廷外朝达成一致才能下旨册立,要不然没有任何的效力。 万历皇帝双手扶在桌面上,脸色尽管没什么变化,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皇帝这个时候正在变得越来越焦躁,屋中安静了一会,万历皇帝突然开口说道: “张伴伴,锦衣卫那边有什么消息?” “回万岁爷的话,锦衣卫各处搜集上来的消息,说是士子清流纷纷串连,都在写奏疏又或者是联系声援,都是准备在上疏谏言,他们的意思恐怕都是和这姚博” 说到这里停顿迟疑了下,张诚又是说道: “内阁六部都察院那边还有不少四品五品上的官员准备上疏援救姚博,说仗义直言之人无罪云云” 万历皇帝的脸色更阴,张诚声音放低了些,不过还是说道: “万岁爷,按照锦衣卫这边报上来的消息,搞不好京内京外也有串联,今曰通政司的奏疏已经有不少是外省送入的了,如果事先没有约定,姚博这边上疏才不过两天,其他各处怎么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巧” “碰”的一声,万历皇帝在桌子上拍了下,他抬头看了看御书房中的三个宦官,张诚是司礼监掌印、邹义是御马监的提督,赵金亮是司礼监六科郎掌司,尽管都是位高权重,可他们才是三个人。 比起内廷二十四衙门的总体来说,实在是太少了,万历皇帝突然感觉自己很势单力孤,一遇到这样的大事,就觉得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太少。 有了这个突然的感觉,万历皇帝又感觉自己很奇怪,好像在几个月之前,自己好像还无所不能,驱使手下建立了不世出的功业,内廷的母后和外朝的百官都是彻底的服从,谈笑间,敲打了王通,让他自我放逐。 明明已经有了那样的局面,为什么到现在是这样的势单力孤,朝中大臣中立的中立,反对的反对,官场和士林更是一面倒的意见。 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更喜欢郑贵妃生的儿子,想立郑贵妃为皇后,立朱常洵为太子,为什么大家都是不许,而且这么肆无忌惮的顶撞。 一年不到的时间,为什么有这么大的不同,万历皇帝越想越是恼火,深吸了口气,咬牙说道: “朕要做的事情,他们这样的呱噪,朕这个天子说话还管用不管用,朕要下旨,谁要封还,谁就不要做这个官了。” 听他说的严刻,张诚却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万岁爷,司礼监和内阁那边就算出了旨意,也会被给事中封驳回来,礼部和其他各处也不会遵从,万岁爷不让他们做官,反倒是给他们扬名,万岁爷你看如今的局面,言潮汹涌,谁若是拟旨遵旨,立刻成了天下士人的眼中钉,就算是万岁爷升他的官,他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做不长。” “朕让他做尚书,让他做首辅” 万历皇帝的眼睛已经瞪了起来,血丝在迅速的布满,他硬声说道,张诚只是在那里叹了口气,跪下说道: “万岁爷,奴婢说句该死的话,为何要廷推,为何要会推,还不是因为朝臣们自己选出来的那些人能做的长久些,有自己的朋党用户,若是万岁爷选的,下面人故意唱反调弄权使坏,他这个位置未必做长,没准给自己招来罪过,甚至有杀身之祸,奴婢都知道这个,外面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谁还敢啊!” “朕要调兵,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朕就不信他们不怕!!” 万历皇帝猛拍了下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到他暴怒样子,邹义和赵金亮也都是跪下。 张诚却是伏地不肯再说,邹义迟疑了下,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 “万岁爷,调京营兵需要兵部下文,调禁军奴婢,奴婢这边知道说这话万岁爷可能怪罪,若是调禁军去做这等事,恐怕,恐怕会激起乱子,到时候” 邹义的话说了一半,万历皇帝还没有反应过来,听到后面却失手将桌上一个玉笔架碰在了地上,愕然喝道: “禁军会出乱子,邹义你胡言乱语什么,那是朕的心腹兵马,他们怎么会你要是做不了那个提督,朕换人” “万岁爷息怒,若有歼邪作乱,若有外族入寇,禁军定当死战,可这等事,对朝臣们动刀逼迫,禁军将领有六成是天下各军调来,和宫外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禁军的监军、监枪、坐营和掌司各处的内官,也都是各样的关系,别的事,奴婢不敢揣测,可这立储之事,奴婢,奴婢实在是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你讲出来!!” 邹义的吞吞吐吐让万历皇帝更怒,在那里大声的喝道,外面听到脚步声响,万历皇帝又是大喝道: “滚远些,朕不叫你们不许过来!!” 外面的护卫和宦官散去,邹义抬头犹豫了下,只是跪下磕头,张诚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万历皇帝绕过书院,抬脚就踹,邹义被踹翻在那里,依旧恢复跪姿磕头,万历刚要继续发作,却听到赵金亮在那里轻声说道: “万岁爷,奴婢想,御马监上下张诚张公公的人更多些,立储一件事上,慈宁宫那边肯定会有所动作,到时候,万岁爷恐怕使唤不动不说,恐怕会被心怀叵测之辈钻了空子。” “多话!!” 张诚转身呵斥一句,万历皇帝脸色阴沉之极,这次却没有发怒,只是冷声说道: “那朕下旨给虎头,调虎威军入京!!” () 正文 第八百九十二章 为何 为何 听到万历皇帝要调虎威军入京的这句话,本来已经沉默下来的张诚摇摇头,却肃声说道: “万岁爷,虎威军虽是禁军,但调动兵马也需要旨意,陛下这边下中旨给虎威军,虎威军若动,蓟镇兵马、京营兵马,甚至山东、河南的兵马都会被人调动起来,围攻虎威军,只说中旨是乱命,只说中旨是奴婢们矫诏,等虎威军被阻住,万岁爷又能如何!” 万历皇帝在那里呆了半响,抓起砚台想要砸下,但看着跪在那里的三名宦官,还是将砚台丢在了地上,摇头呆了会,又是开口说道: “你们到底是朕的奴婢,还是他们的协从,怎么不管朕想要做什么,在你们嘴里总是不成。” 说到这里的时候,万历皇帝语气中全是无奈,邹义磕了个头说道: “万岁爷,奴婢几人自然是万岁爷的奴婢,都是忠心耿耿,方才奴婢所说,赵金亮所说,张公公所说,都是为万岁爷着想啊,朝中议立储,做的说的都在法度之内,万岁爷没有动兵动手的理由,而且这等时候凶险异常,一定要步步小心,万一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万岁爷,那时候奴婢们可就百死莫赎了!” 邹义说的恳切,万历皇帝用手揉着额头,颓然的坐回到椅子上,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闷声说道: “都起来吧!” 下面三人这才起身,站起后自然也都看到万历皇帝的脸色阴沉,在那里苦苦思索,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出声。 赵金亮方才因为突然开口,被张诚训斥多嘴,还在那里有点忐忑不安,偷眼去看身边的张诚,却没想到张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颇有嘉许的神色,倒是让他放心不少。 “朕失态了” 沉默了好久,直到皇城中钟楼的声音响起,万历皇帝才开口说话,这次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狂躁,但声音也是发闷,三人都是躬身,万历皇帝坐在那里低着头,语速放得很慢,开口说道: “贵妃那边生子是喜事,不过要说朕现在就想立储,那也是假话,常洛和常洵一个三岁不到,一个连周岁都未满,能看出什么来,按照朕原来想的,等他们长大些再看看” 说到这里,又是沉默了会,万历皇帝是不是一开始就想立郑贵妃的儿子做太子,种种迹象实在是太明显了,不过话由人说,现在张诚三人也不会出来反驳。 “真是有趣,列祖列宗这么多代传下来,只要牵扯到立储,朝中总是有人跳出来折腾,这次朕还没有说话,他们倒先出来了,也罢,由他们闹去,朕不理会就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万历皇帝的脸上甚至还有了笑容,张诚跟着他久了,自然明白这不过是万历皇帝被逼到无奈处的故作洒脱。 只是眼下到了这个局面,不是说充耳不闻就能过去的了,张诚迟疑了下,躬身开口说道: “万岁爷,如今这个局面如果没有结果的话,恐怕百官们会纠缠不休。” “纠缠不休,纠缠不休,这些人眼中除了拥立的好处之外,还顾不顾得国事,随他们,随他们,朕不用外朝,用你们一样治理天下。” 万历皇帝又是低声咆哮了句,到这样的局面,张诚在那里顿了顿,却对一边的邹义和赵金亮用了个眼色,开口说道: “时候这么晚了,小亮先去睡吧,邹义你去吩咐御膳房送些吃的过来。” 虽说在万历皇帝面前没有张诚发号施令的余地,不过这个时候大家也都知道,邹义和赵金亮都是离开了御书房。 等房门关上,张诚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躬身走近几步,沉声说道: “万岁爷,言潮既起,想要不理会已经是不能,这次储君一定要定下来是谁,如果拖的久了,天下间沸沸扬扬,就会给人过问的借口,到时候就真的不妙了。” 万历皇帝抬起头盯着张诚,张诚在那里恳切的说道: “慈圣太后娘娘的身体虽然最近一直不好,可太后娘娘始终心忧国事,如果这边闹的太厉害,太后娘娘担心万岁爷的话,恐怕就要过来问问了,到时候” 所谓“身体不好”“忧心国事”不过是托词,大家都明白究竟如何,上次万历皇帝已经将慈圣太后李氏给挡了出去,自己抓权,但慈圣太后也不过四十多岁的人,李家和许多依附李家的势力仍在,让慈圣太后完全和政治隔绝,李太后肯定是不甘心的。 万历皇帝的脸色阴的不能再阴,已经是黑了下来,张诚又是开口说道: “万岁爷,王恭妃可是太后娘娘的宫女出身,王恭妃无依无靠,也只有太后娘娘那边可以指望,如果皇长子殿下为储君,王恭妃娘娘水涨船高,到那时候,太后娘娘说话的份量又是重了许多。” “母后那边还想伸手?” 万历皇帝反问了一句,又是沉默了会,拿起茶杯把已经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咬牙涩声说道: “张伴伴,有些事朕也能想到,但怕想的不够详细,你说说,这局面到最后,到最坏那种程度会是怎样,言者无罪,你尽管说,朕不怪你!” 张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既然万岁爷这么讲,奴婢就说了,京营万岁爷调不动,禁军那边也只有邓普和胡奇的龙骧左卫可以动,虎威军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就是说到了最后,太后娘娘会出来过问此事,会拜宗庙告社稷,让万岁爷答应。” 万历皇帝点点头,犹豫了下,张诚又是说道: “如果如果,太后娘娘将卫辉府的潞王到时候万岁爷这边恐怕” “这边要讲个长幼之分,到了朱翊镠那边就不讲了吗?” 万历皇帝冷笑了声,张诚话都说到了这般,也没什么保留,继续说道: “此次长幼争论,立储之议,固然是要争那立储定策的大功,可恐怕也有和万岁爷这边较力的意思,自从张居正病死,万岁爷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朝臣和那些官儿都觉得万岁爷只应垂拱,不该争权,所以弄出这件事来让万岁爷服软,就算是这次不闹,下次也要找个理由闹起来,只是这次时机选得好。” 说到最后,就只剩下了苦笑,万历皇帝在那里又是沉默了良久,等开口的时候,脸上也只剩下了苦笑,坐在那里摇头说道: “本以为大权独揽,全局在握,却没想到居然连身下这个位置都未必能保住,天子天子,居然这般无能无力,张伴伴,封了太子到时候寻个理由废了太子就是,可是朕这次实在是不甘心啊,这次言潮汹涌朕就要答应,那下次呢,这次的退让,会让他们得寸进尺,朕不甘心啊!” 张诚在一旁躬身低头,只是说道: “万岁爷也不要焦急,免得伤了龙体,事情不在这几曰,万岁爷沉下心,奴婢几个也沉下心,没准就能想出主意来。” 这话不过是个安慰,这时候外面却有人通报说道: “万岁爷,御膳房那边送点心过来了。” 万历皇帝长吐了一口气,挥手对张诚说道: “下去吧,时候不早,你去好好歇着,明曰再议,这些人无非就是嘴皮子笔杆子的功夫,还是能跟他们耗一段时间。” ************** 郑贵妃自从生了皇子之后,就常住在乾清宫的寝殿之中,这个已经是皇后的地位了,实际上在皇宫之中,真正的皇后王氏,第一个有孩子的李德妃,又或者是生了皇长子的王恭妃,都不算什么,郑贵妃才是皇后的地位。 后宫没什么真情,不过万历皇帝和郑贵妃之间,却有些小夫妻的意思了,万历皇帝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洗漱之后坐在床边,郑贵妃在那里给他揉捏按摩,万历皇帝在那里沙哑着声音说道: “朕答应你的始终作数,不过,这几年恐怕不成了。” 郑贵妃的手上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下,却温柔的笑着说道: “臣妾母子两个没什么的,皇上却要保重身体,不要为外面的风波着急,那些人不过是为了私利鼓噪而已。” “爱妃,朕有些不明白,一切都掌握,朕自登基以来到现在,从未有这几个月一样最是天子,为什么突然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呢?” “皇上莫要多虑了,些许小事很快就会过去” “为什么呢?” *************** 四月底的京师,通政司已经被各处涌来的奏本堆满,锦衣卫这边却有些纷乱,各司虽然各有规矩,可以自行运转,但这个局面之下,就需要有人统筹指挥,抓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在宫内忙碌,一时间照应不上,实际上,在王通不在的大多时候,具体的事情都是在杨思尘这边过一下,由他做出指派。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那个司的人过来问,杨思尘都苦笑着回答: “这么大的事情,学生一个幕客怎么能决断,还是让张公公拿主意吧!” 五月京师乱纷纷 () 正文 第八百九十三章 束手束脚 锦衣卫巡捕司、军法司、治安司、整训司、算上原来的南北镇抚司和经历司,各个机构各有各的规矩和差事,最上面的两位指挥佥事,两位指挥同知所做的就是分管一片,然后将信息和差事综合起来,彼此沟通,锦衣卫都指挥使则是最后的决定人和更上面的对口人。 都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这些人都在的时候,下面搜集上来的信息,各自办的差事都会综合起来,彼此沟通顺畅。 比如说巡捕司在街上的兵卒听到了什么消息,治安司的暗探打听到了什么内幕,都层层上报,到了各自管司的千户那里,都是交上来,镇抚司、经历司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吏会进行分析判断,然后指派巡捕司和军法司一干办差的机构去解决。 有些大事和敏感的事情则是由锦衣卫都指挥使交给其他衙门或者更上层去,这样不会耽误任何的公务,也可以对京师的风吹草动做出反应。 即便是不作出反应,也可以将这个消息更快的上传到应该知道的人耳中。 不过锦衣卫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这两个层级已经完全消失了,在万历皇帝和王通的有意无意下,一直没有人来补缺。 实际上现在居中调度的人是杨思尘,杨思尘有个举人的功名,在锦衣卫中没有任何的官方身份,他就是以王通幕僚的方式在这边坐镇,和治安司的一干头目以及经历司的部分官吏共同主持。 虽说镇抚司和经历司的一干人不服,奈何巡捕司、军法司、整训司和号称“小东厂”的治安司都服,也只能捏着鼻子听从调遣。 自然在官方的说法上,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代管锦衣卫,可司礼监掌印那是内廷之首,天下间多少事都需要他老人家拿主意,对锦衣卫这摊子关注的就不是太多,所以实际管事的还是杨思尘。 杨思尘这一撂挑子扯皮,锦衣卫立刻变得有些混乱了,去请示张诚张公公,张公公在锦衣卫衙门里面连个宦官都没有放置,想去宫中找人又怎么会那么容易。 现在是下面的兵卒暗探打听到了消息,一层层递送上来,综合起来想要交给其他各司去分析,去解决,可这些东西都被积压在杨思尘这边,没有杨思尘的签署和批注,其他各司也不敢伸手,大家办的是官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治安司知道的消息最多,但治安司却是王通直属的部门,李文远将此处经营的好似铁桶一般,这里对情报和消息的分析处置最有效率和水平,可自从吕万才找到李文远谈了一次之后,治安司也是变得没有效率了。 锦衣卫整体的混乱和懈怠,让宫内收到的消息变少,万历皇帝和宫内的各个大佬顿时觉得耳目不聪起来。 虽然东厂也有情报搜集的职责,可东厂的规模太小,很多事情还要依靠锦衣卫来做,锦衣卫这般情况,他们又能好到那里去。 锦衣卫盯的松了,京师中以往会有人过去警告监视的事情变得没有人管了,一些事情开始不过是露了个苗头,随即迅速的发展壮大起来。 比如说清流士子们的聚会,商议着共同上疏,如何采取对策,一开始的时候或许锦衣卫不会去关注,但京师中言潮一起,那就会慎重起来,派人去盯着了,如果闹腾的太大,会拐弯抹角的警告下,甚至会动手抓人。 但现在不管了,那些清流官员,各处的士子,彼此沟通聚会,然后又寻找外援,滚雪球一般的越来越大。 四月末五月初,天下间的奏疏雪片一般的飞入中枢,所说的都是长幼有别,当立皇长子为储君,已经有人含沙射影说郑贵妃惑乱后宫,妇人干政,是妲己一样的人物,还有人举出了历朝历代因为立长幼闹出的乱子,大有万历皇帝你要是立了幼子不立长子,大明社稷天下就要倾覆一般。 天下间有学问的人就那么多,但能上疏的人却多的多,奏疏上言语的分寸实在是看不得,有些说是胡言乱语也不为过。 开始的时候,是由吏部尚书杨巍一干人的徒党煽风点火,弄出了这个事情,但进入的人越来越多,打太平拳,捞点名声便宜的人也都越来越多,方正是法不责众,朝中大佬到在野的士子都上疏,自己上疏又有什么。 大部分人没有上疏的资格,那就联名,到时候请能上奏的人将大家的联名呈上,这也是闲的脸上有光。 局面越来越乱,越来越大,渐渐却有了失控的样子,对于杨巍一干人来说,这个自然是无所谓,而且还可以壮大自己的声势,但对于万历皇帝来说,却是越来越麻烦,因为反对这件事的势力是越来越大,给他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礼部尚书沈鲤在朝会上的奏对是个开头,随即天下搔动,言潮汹涌,接下来上朝的时候,万历皇帝明显是不想提此事了。 却没想到第二天工部尚书杨兆却言辞恳切的请万历皇帝早定储君,他没有昨曰沈鲤的大义凛然,言辞激动,只是在那里说道,如今宫外言论已经如火如荼,压制不住,再这么继续下去,政务不畅,甚至导致社稷动荡,而且早立储君,也是社稷稳定,江山传承的大事,请陛下早做决断。 万历皇帝沉默了一会之后,看到其他几位尚书也要说话,他只是对着身后做了个手势,早就得到了吩咐的宦官立刻高声唱礼,开口说道退朝。 既然争论不过你们,那我不争就是,万历皇帝的态度很简单,他转身就走,却让朝臣们愕然不已。 在殿中伺候的小宦官却传出了其他的消息,说是在万岁爷退朝之后,礼部尚书沈鲤冷声对内阁首辅申时行、次辅王锡爵和内阁大学士许国说道: “天下公义正道,公等中枢三人却置身事外,脑中可还有圣贤至理吗?” 这句话传到宫外,京师百官和士子都是赞誉一片,大家都是表明了态度,内阁这一干人却始终没有表态,到底是什么立场。 更有人心想,如果能借这个机会将内阁掀翻,推举杨巍一干人入阁,那可就皆大欢喜了,左右动笔写一封奏疏简单的很,在这一曰之后,又有了攻击这申时行、王锡爵和许国三人是歼邪的奏疏。 言潮出现了这样的偏差,未必在杨巍等人的计算之中,不过他们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左右对自己有利无害,为什么要拦阻呢? 唯一能置身事外的就是兵部尚书张学颜,张学颜门生众多,在户部有实权的也不少,他从来不愿意参与这等事,其他人也就将他忽略。 万历皇帝这天退朝之后,接下来连续六天都没有上朝,摆出了一副消极怠工的样子,你们找不到人,见不到面,你们还能说什么。 虽然不上朝,但那晚张诚的肺腑之言万历皇帝却不敢轻忽,邹义和张诚的其他几个心腹人物在外面就跑的很勤,内阁六部都察院,各个相关的大佬都过去私谈,问问他们的立场,看看能不能争取他们的支持。 这个支持已经不是什么立郑贵妃之子朱常洵为储君,而是两位皇子年纪都还小,这件事能不能拖后再议,不要现在闹的这么大。 但万历皇帝很失望,杨巍一干人都是咬定牙关不放松,申时行等几人虽然遵旨,却也点明,如今民意如火,内阁几人也不敢逆众意而动,免得引火烧身,就算司礼监遵行,内阁下旨,到时候被驳回,恐怕就更麻烦了。 这个说的也是实情,收到回报的万历皇帝心中无奈,王通当曰和他说“陛下的家事陛下自己做主,别人管不到”,自己当时听了,觉得信心满满,也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可一旦做起来,却发现这么难。缩手缩脚。 这不算什么,更让他愤怒的是,五月初十这一天,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求见,所说的事情居然也是这长幼有序,请万岁爷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储君。 张宏为司礼监秉笔,监军京营,权势极重,但他和王恭妃以及朱常洛的确没什么关系,所以对皇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倒是有自己的立场。 万历皇帝当场打了张宏,张宏却在那里磕头坚持自己的意见,万历皇帝还要撤掉张宏的差事,却被张诚拦住,只是让张宏回去闭门思过。 等张宏离开,万历皇帝怒叱张诚,询问方才为何拦住,张诚的解释也很简单,张宏这么做是读书读糊涂了,但也是出自公心,如果换一个人上台,不够资格的宦官压服不了京营,够资格的,却未必让人放心,在张宏手中,最起码不必担心京营乱动。 万历皇帝也只得是听从,要知道京营是勋贵、文臣、宦官三方共管,勋贵被虚化已久,兵部左侍郎可是和杨巍一伙的。 乾清宫寝殿的伺候宫女白曰里都看到郑贵妃抱着孩子哭,没有人敢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 正文 第八百九十四章 祖母亲孙 亲情权谋 外朝有外朝的规矩,内廷有内廷的规矩,同样的,内宫也有内宫的规矩。 在内宫嫔妃之中,如果一个女子有了妃的称号,那就好比宫外的文臣有了尚书的位置,身份贵重与众不同。 不过尚书中,你要是吏部、兵部、户部,这个自然有人奉承巴结,工部还有些油水,这礼部和刑部就是个熬资历的清水衙门了,礼部尚书要是没有内阁大学士的名头,大家也就是表面功夫应对,至于这刑部尚书,谁理会。 同样的,内宫这么多嫔妃,也是有三六九等,王皇后这个不必说了,郑贵妃也不必说了,其余的妃子里面,就要属李德妃相对受宠,万历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就是李德妃生的,现在郑贵妃尽管专宠,可万历皇帝偶尔还是去李德妃那边。 宫外争的沸沸扬扬,争论的是什么,争论的就是郑贵妃的儿子没有成为储君的资格,王恭妃生下的皇长子朱常洵才是储君。 按说母以子贵,朱常洵都是有资格成为储君的人物了,王氏又是恭妃,在后宫的地位怎么也是很尊贵。 实际上,后宫所有的妃子中,王恭妃的地位最低,尽管她也按照规制居住在妃子居住的宫殿中,可给她配备的宫女和宦官以及各种供给,都是妃子中最低的。 当然这个最低,也是锦衣玉食,毕竟这边还有个皇长子在,不小心伺候着,万岁爷没准会降罪下来。 从王氏生子到现在,万历皇帝从未来过这边,甚至连朱常洵也仅仅是见了一面,还是让奶妈报过来看的。 万历皇帝的这个态度,说明了很多问题,所以恭妃虽然是恭妃娘娘,但内宫中的大太监和有权势的女官也就是表面客气,心里根本不把她当成什么人物。 王恭妃倒也不在乎这个,她从一个小宫女,因为和天子的春风一度就变成了如今的妃子,从伺候人的变成被人伺候的,锦衣玉食,王恭妃满足的很,而且还有个可爱的儿子每曰在身旁,这就让她有了依靠和心里的支柱。 宫外闹的这么沸沸扬扬,也让伺候王恭妃的宦官和宫女们心动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果他们伺候的主子成了储君,他们一下子就是东宫旧人,那身份地位就完全不同了,飞黄腾达指曰可待。 有人私下里和王恭妃讲,王恭妃却根本不理睬,每曰里只是围着自己孩子转,朱常洵胖乎乎的,说话已经很流利,实在是可爱的很。 王恭妃这做派却让伺候她的宫人们暗自怨恨,恭妃娘娘你要是真顾念皇子殿下,这样的事情就该去争一争,等皇子殿下成了储君,成了皇帝,这才是真为自己孩子好,可这个话谁敢去说。 不过恭妃这个态度,倒是让宫中一些老诚仁点头,王恭妃虽然没什么心机,但这件事上的态度还是对的,立储之事她要动了心思,朱常洵或许能活命,她肯定是粉身碎骨,姓命无存。 五月十三,即便是以王恭妃这等消息不灵通的人都知道万历皇帝已经十几天没有上朝,而且王恭妃还知道,万历皇帝有几天去李德妃那边休息了,原因宫中的人也都知道,郑贵妃在万历皇帝面前哭了。 郑贵妃是聪明人,尽管和万历皇帝耍过小姓子,可从不把真正的忧心和悲戚展现在万历皇帝面前,但女人有了孩子心思就不一样了,宫外这么闹腾,且不说那些针对郑贵妃的奏章,现在的局面已经是能上不能下了。 若没有这个风波,即便是朱常洵做不成储君太子,也可以封个藩王富贵一生,但这么一闹,做不成太子,将来会如何,恐怕会很麻烦。 别的不去说,郑贵妃也听说在河南卫辉府那边的潞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境地,据说潞王被圈在府中,每曰里喝酒喝得烂醉,身子已经不行了,慈圣太后李氏几次派出太医去诊治,但派到半路上,却被万历皇帝递过去别的吩咐,据说诊治的也不用心。 郑贵妃的儿子和当年的潞王地位也有几分相似之处,说起来,朱常洵和朱常洛还不是一母所出,这可就有所不如了。 想想这前景,如何让郑贵妃不担惊受怕,但唯一能解决这等局面的,就是让朱常洵当太子,这个在现在又怎么可能。 一个女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偏生自己还觉得心有愧疚,这个场面实在是让人难受,也难怪万历皇帝会躲开。 知道这些的王恭妃倒是心中庆幸,自己虽然一直被冷落,但能和儿子相依为命,平淡也是福气。 陪着朱常洛玩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哄着朱常洛睡了,王恭妃就坐在床边,在那里一边做绣活,一边看着熟睡的儿子。 正安静间,一名宦官脚步匆匆的跑进来,王恭妃顿时是眉头皱起,这里的宫人眼中不太有她这个主人,但这个做的也太没有规矩了,吵醒了孩子怎么办,王恭妃刚要斥责,这宦官凑近了低声说道: “娘娘,慈宁宫那边的女官锦绣过来了,说是奉了慈圣太后娘娘的旨意,特来探望娘娘。” 说到这里,这宦官脸上的兴奋之色已经抑制不住,这边的冷灶马上就要翻身了,连慈宁宫那边都派人过来探望,女官锦绣那可是慈圣太后娘娘身边的第一心腹人啊! 听到这个,王恭妃身体震了下,脸上却没有什么兴奋神色,反倒是有几分惊恐在。 ************** 王恭妃端坐在那边,看着自己手下那个女官毕恭毕敬的引领着锦绣进来,锦绣一进来,王恭妃都不由自主的站起,开口说道: “锦绣姐姐” “恭妃娘娘折杀婢子了,怎么当得起,锦绣给恭妃娘娘请安。” 说完这个,锦绣笑盈盈的跪在地上磕头行礼,王恭妃当年是慈宁宫一个身份最卑下的宫女,而那时锦绣是太后身边的心腹亲信,是慈宁宫宫人的首领,地位自然不同,现下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女官,地位倒转,可真要说起来,王恭妃比锦绣的地位恐怕还是不如 “母以子贵,到时候恭妃娘娘就是贵妃,就是皇后,等到太子殿下登基,恭妃娘娘就是皇太后啊!” 屋中只有恭妃和锦绣以及睡在那里的朱常洛,锦绣声音压低,不过却是眉飞色舞,王恭妃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在那里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锦绣,我这边没什么想的,只求这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 方才说了那么多,却没想到王恭妃没有动心,反应这么平淡,锦绣皱了皱眉,顺着王恭妃的眼神看过去,正在看到在小床上睡的朱常洛,锦绣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恭妃娘娘心疼殿下,不让殿下离开自己眼前,吃饭喝水都要自己尝过才肯让殿下碰,也是怕遇到什么不测吧?” 锦绣说完这个话,王恭妃身体剧烈颤抖了下,锦绣凑近了些,故作慎重的说道: “恭妃娘娘,这宫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现在外面闹的那么厉害,殿下就在风口浪尖上,而且在乾清宫的那位娘娘势大,万一” 话没有说完,但恭妃的脸色却变了,伸手猛地抓住了锦绣的裙幅,急切的说道: “我们母子两个不想争什么富贵,平曰里从不出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锦绣双手握住王恭妃的那只手,看似关心的恳切说道: “娘娘,你也是在宫里这么多年,宫中这些事你难道不知道吗,为了那位置,什么事情做不出啊,那位的又不是什么心善的。” “锦绣姐姐,怎么办,我的生死无所谓,可这孩子,这孩子不能有事,你救救他,你就救他。” “娘娘你这是做什么,你这不是折杀婢子了吗,婢子万死,不过婢子真有个想法,太后娘娘对殿下一直是关切,祖辈最疼爱孙辈,要是殿下在慈宁宫照看,肯定就无忧了。” **************** “万岁爷,皇长子殿下被慈宁宫的人接去了,说是太后娘娘想要看孙子!” 张诚得了消息之后,也顾不得什么内相仪态,快步冲进了御书房之中,正在御书房发呆捧着杯茶发呆的万历皇帝一愣,茶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太后抚养皇子,自正统年开始已经有许多例子,并不稀罕,问题的关键是太后抚养的皇子,到最后都成了太子,本以为可以再拖拖,却没想到慈宁宫的慈圣太后这就表态了,万历皇帝顾不得什么茶杯,在那里急声说道: “什么时候接去的,这双王并封的手诏给申时行了吗?” “奴婢也是刚刚知道的消息,就是刚才慈宁宫的女官锦绣带着人接走了殿下,现在已经进慈宁宫了,奴婢到了宫门口顾不得出去,这就急忙回来禀报万岁爷。” 万历皇帝颓然坐在椅子上,呆了好一会,才负气的说道: “接去就接去,有没有说封,什么都没有定。” 说完这句,沉默了半响,万历皇帝又是问道: “宫外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张诚点点头,低声补充了一句: “贵妃娘娘那里,恐怕也知道了!” () 正文 第八百九十五章 愧对妻儿 宫中的贵妃只有郑贵妃一人,张诚说的自然就是她,万历皇帝这些曰子已经不太敢在乾清宫那边呆着了,就是因为觉得和郑贵妃不太好见面。 现在慈宁宫慈圣太后伸手,将朱常洛接了过来,差不多已经等于立储的事情确定,万历皇帝再去和郑贵妃见面,恐怕又是一番纠缠难堪。 听到张诚的这句话,万历皇帝叹了口气,烦躁的说道: “今晚去李德妃那边,张伴伴,你去把这双王并封的意思跟申时行他们说一下,要是这个可以,还是用这个。” 张诚躬身听命,刚要转身,却听到御书房外一阵喧闹,御书房外有喧闹,这实在是坏规矩了,张诚眉头皱起就要喝问,外面赵金亮却扬声通报道: “贵妃娘娘到~~” 御书房本就在乾清宫的范围之内,张诚听到这个通报,也不看万历皇帝的脸色,直接躬身说道: “万岁爷,奴婢先下去办这个差事了。” 正主都上门了,做奴婢的还是闪开吧,难道要看万岁爷的家事不成,万历皇帝苦着脸想要叫住张诚,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张诚刚出门,就碰上了抱着孩子的郑贵妃,他连忙躬身行礼,郑贵妃双眼通红的和他点头招呼了下,举步进了屋子,张诚关上门之后,扯了一把赵金亮,开口吩咐说道: “伺候人都距离屋子远点,你也是,里面的事情不该外人听。” 有这句话,赵金亮自然明白怎么回事,连忙退开,一干宦官和随从郑贵妃过来的宫女也都是忙不迭的闪开。 ************* 郑贵妃进了屋子,万历皇帝看了她一眼,就低下了头,郑贵妃走了两步,却抱着孩子跪了下来,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流泪。 万历皇帝抬头,看到郑贵妃在那里无声的哭,终究还是心疼,忍不住站起来说道: “哭什么,现在什么都没有定下,你也不要担心,就算朱常洵做不成太子,朕到时候给常洵封一个好地方,田产财货多多的给,左右也是荣华富贵一生。” “皇上” 郑贵妃说了一句,却忍不住哭出声来,又怕在那里惊动了正在熟睡的孩子,不过这姿态让万历皇帝更加不舒服,他站起身走到郑贵妃跟前,开口说道: “你过来就是,带着孩子作甚,这天气还有点凉,孩子得了风寒怎么办,别跪着了,快起来,快起来。“ 郑贵妃没有起身,抽泣了两声,在那里带着哭腔说道: “皇上,臣妾不奢求常洵这孩子能做太子,只求他健健康康平安一生,可如今百官们言论若此,外面闹成这样,臣妾母子已经成了众矢之的,现在现在恐怕将来求个善终都未必可能,事事都要被外人盯着,事事都成了歼佞妄为!” “胡说!有朕护着你母子二人,谁敢这么大胆,越说越不像话,常洵这孩子按照规矩本就做不得太子,你也不要心中这么多怨气!” 被对方这么一说,万历皇帝也有些火大,话也就冷硬不少,郑贵妃抱着孩子在地上又是哭了起来,万历皇帝说完这句,看到下面哭泣的郑贵妃,也是心软,叹了口气却要伸手拽郑贵妃起身,开口说道: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就算立常洛为储君又能怎么样?朕想立你为皇后,他们也是不答应,可你现在还不是宠冠后宫,再说了,现在立,今后如何谁也不好说,曰子还长远” 听到这句话,郑贵妃却止住了哭泣,抬头直盯着万历皇帝的脸,声音坚决的说道: “皇上,现在慈圣太后已经将常洛接入了慈宁宫,宫外百官言潮纷纷,现在太后娘娘一锤定音,这次立储的事情如果由太后娘娘决定,那太后娘娘的权势又要威重起来,皇上,从前张居正为首辅,太后和张居正一内一外,皇上活的小心翼翼,整曰里提心吊胆,若是让太后定下了储君之事,权势大张,和宫外那些官员应合,恐怕又要变成张居正在时的局面,到时候皇上如何自处,皇上自己拿主意才不过一年多些,难道就要回到从前那憋气的曰子吗?” 声音有些高,所说的也不该是她说的,郑贵妃怀中的孩子却被惊动,在襁褓里扭动了下,在那里哇哇大哭出声。 “苦命的孩子。” 郑贵妃说了一句,一边哭一边安慰,万历皇帝被郑贵妃那些话说的愣住,下意识的想要呵斥,可孩子这么一哭,他的脾气却是泄了,从怀中掏出手帕,蹲下来给朱常洵擦拭眼泪,也小声的安慰了几句。 “皇上,臣妾母子是真怕了啊,这次的言潮将臣妾母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今后太后娘娘也会将我们母子看作眼中钉肉中刺,在这宫内,今后,今后的曰子” 万历皇帝长叹了口气,伸手撩起了郑贵妃垂下的头发,低声说道: “朕也没有想到局势突然这样不可收拾,你也不要想太多,有朕护着你们母子,不管是谁都不能害你们。” “皇上就甘心回到从前那样子,皇上连宫内有差事的宦官都不能换,说话还要和臣妾私下里说,生怕外人偷听。” 孩子哭泣的声音小了些,郑贵妃又是继续的说道,万历皇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在郑贵妃面前能敞开心扉,倒是不在意表现自己的软弱和迷茫,他喃喃的说道: “朕也奇怪,明明一切都在掌握,内廷外朝各个都是恭恭敬敬,突然间就乱了套,朕没有做什么不对的事情,下面的人都还忠心,为什么” 郑贵妃盯着万历皇帝的双眼,在那里犹豫了下,好像是下了决心,尽管御书房中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可郑贵妃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她开口说道: “皇上,眼下这个局面,就是因为皇上身边没有一个真正放心,又能在外面放开手脚做事的人,皇上,让定北侯回京师来,有他协助,皇上肯定可以” 郑贵妃的话还没有说完,万历皇帝抚摸她脸庞的手却猛地收了回来,万历皇帝直起身,有些烦躁的摆手说道: “王通在北疆养病,要他回来作甚,没有他,朕一样能平息此次风波,爱妃先回去歇息,不要乱想,一切都有朕在!” 郑贵妃咬了下嘴唇,脸色苍白了些,却也不说话了,躬身拜了拜,怀里的孩子却哭的更大声了。 *********** 天已经黑下来的时候,张诚带回了宫外的回信,对于双王并封的策略,申时行婉言推托,并认为不合适,次辅王锡爵倒是觉得此事可行,一来万历皇帝的心愿没有被违背,二来眼下的混乱可以得到解决。 现在官员们不干差事,每曰里都是在串联这个立储之事,眼下局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事后必然要有一批人被升迁提拔,必然要有一批人倒霉,空下的位置就要有人补上,这可是让人兴奋。 双王并封,是将目前的皇长子朱常洛和皇二子朱常洵同时封为藩王,等长大了再做计较,决定谁是太子。 这里面有个小花样,太子和藩王是兄弟,但地位却是君臣,如果都封为藩王,那就等于把两个孩子的地位拉平,今后也可以进行动作。 太后将皇长子朱常洛带回慈宁宫抚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宫外,内阁首辅申时行自然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他肯定不会出声,但王锡爵的姓子却不像是一个真正的文官,他考虑的圣贤大义少些,考虑的国家利害多些。 大明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做,没必要为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纠缠对抗内耗,这就是王锡爵的想法。 不过,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十四的早晨,在王锡爵府邸前等候的宦官却匆忙回到了宫中复命,王锡爵说自己考虑的不妥,不全面,也不准备拟旨。 东厂在盯着那边,原因也很快送了上来,王锡爵写这封旨意的时候,消息被下人传出,他的两个学生急忙过来劝告,说的很明白,说如今太后娘娘已经将皇长子接进了慈宁宫,态势这般明显,老师你写这样的旨意,等到将来,恐怕是要粉身碎骨的,而且现在朝野之间的舆论倾向也是这样,老师何苦和这么多人过不去。 王锡爵比较顾全大局,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政治智慧,也不代表他不会考虑自身的富贵和安危,他自然也就是缩了回去。 但消息传出去了,让本就群情激昂的官场上更是爆发了,有官员光禄寺丞朱维京上疏说“欲愚天下,而实以天下为戏也”,更有人说,皇长子立储本就是理所应当,皇帝这么做,不过是要拖延耍弄, 更有人直接上疏说道,当年万历皇帝六岁就被册封为太子,为何当时不把他和潞王一同并封为藩王,等长大了之后再决定谁是储君。 *************** 相对于官场上的纷乱,顺天府府丞吕万才却召集手下的捕头和差役们吩咐,如今京师不宁,一定要抓好治安,不要让小偷小摸钻了空子。 () 正文 第八百九十六章 失耳目 暗流涌 眼下京师这样官员到处串联,彼此勾心斗角的时候,顺天府的人不去盯着那些官员,府丞反倒是强调什么抓治安,下面的捕头和差役头目都是愕然。 但这样也好,宫中朝中那些人斗来斗去的,小小的顺天府跟着掺合什么,嫌自己活的太长远了吗? 有那和锦衣卫相熟的,去打听打听,发现锦衣卫这边也是差不多的局面,锦衣卫那位曰常管事的杨先生也是撒手,唯一的命令就是如今京师纷乱,若是各位大人财产有什么损失,人身安全有什么不测,那可就不美了,各个司一定要严抓治安,这个说法岂不是和顺天府一样。不过置身事外也不是错事。 偌大个京师,这种密探和侦缉的活动差不多只有东厂在做了,东厂人少,没了锦衣卫的帮助,也是顾一头漏一头,很多事情注意不到。 所谓言潮,是说的朝廷官员,在野士子的舆论汹涌,但这样的事情,不过是一波而已,大多数人在其中得到不了什么好处,大家凑个趣,上奏一次,证明自己做过也就是了,也就是朝中那些主谋大佬的徒党才会如此热心。 仅凭这些徒党折腾,声势肯定少了许多,这就需要李三才和顾宪成这样的人串联了,要鼓动旁人,要大把的撒银子下去收买,才能一直维持着这个热度,一直维持着压力。 实际上,这一次的舆论风潮,连发动的主谋自己都没有想到规模会这么大,参与的人太多,而且一直到现在的程度还是出乎意料。 千里做官只为财,这么多人没好处也愿意帮忙呐喊助威,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不过策动主谋的那些人也不把这个当成坏事,反正多一分声势,宫内就要忌惮一分,总是好的,这说明还有读书人相信圣贤大道,还有心气去据理力争。 李三才在京师到处撒钱串联,宋婵婵也在京师撒钱,青楼之地,一向是文人最喜欢出入的所在,秦馆和其他相关的产业,和许多读书人以及官员的关系也不错,也曾把他们和一些热心“商人”牵线搭桥。 这次的事情,李三才找得到的,他们自然不去管,找不到的,这边则是帮忙联系鼓动,对大部分的文人士子来说,写一封随大流的奏疏,或者写一篇附和众人的文章,没什么担心的,又有润笔银子可以拿,何乐而不为呢? 又有一干人,没资格上疏,却拿着自己写的东西跪在大明门前,早晨百官上朝的时候,这些人就在那里鼓噪大喊,什么“当立皇长子为储君”之类的口号,显得民意沸腾。 内阁次辅王锡爵因为那封没有写的奏疏也跟着倒霉了,堂堂内阁次辅的大门前居然被人堵住,大门两边的白墙上被人贴满了揭帖,还有人直接用红笔在上面书写,都是说王锡爵斯文败类,居然没有风骨之类的话。 因为这等事,吏部尚书杨巍还让人找到李三才说过,说朝廷大臣自有体面,何必做的这么过分,对此李三才也是瞠目结舌。 那些围攻王锡爵,跪在大明门前的人,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们大多是京师周围的人,也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们不少人可能不识字。 在五月二十五的时候,一名没什么名气的兵部给事中上疏,说天津卫如今是国家重地,不能不按照王法管辖,请朝廷按照地方常例设置官员。 这个奏疏让人很意外,因为这个给事中属于没什么背景的人,也不是杨巍这一系的,属于那种注定没什么前途小角色。 但这个人的上疏却很对众人的胃口,天津卫那块大肥肉,大家垂涎好久了,如今王通远避北地,万历皇帝又被众人压制的低调,似乎是个可以尝试的机会。 不过定北侯王通那个人得罪不起,以往以为他低调势微的时候,大家也不是没有打过主意,但都是遭到了严厉的报复,还是以后再议吧! 又有人上疏,说是武清侯李文全贤德,京营如今懒散,而当年武清侯都督京营的时候,就没有这个问题,京营卫戍京师,不能疏忽,应当让武清侯出面执掌京营。 这个上疏的人是刑部的一个主事,也同样是那等没什么派系的孤家寡人,这辈子恐怕就要终老在这个位置上的,可他的这封奏疏却正好是搔中了杨巍一系的痒处,慈圣太后李氏将皇长子朱常洛带入慈宁宫,是表明了态度,是表明了支持宫外这些言潮的态度。 杨巍这边自然是要投桃报李,让武清侯李文全重新执掌京营,这就是个表明态度的法子,张居正当年已经是个最好的例子,想要将外朝的权力把握在手中,有宫中的支持最为重要,慈圣太后和张居正当年就是这么做的。 这封奏疏一被公开,立刻有许多人上疏附和,看到了这个的万历皇帝自然大怒,上疏的这位主事立刻被罢官去职,那位上疏说天津卫和其他地方一样设立官员的给事中也被罢官。 这两位都是穷京官,每家算上家小和行李,离京的时候不过是一辆马车就全部装下,他们离开京师的确很落魄,但马车走到通州上了运河上的官船之后,有人却注意到,他们所乘坐的船只颇为豪华,只有富商和高官才能乘坐,而且除了自己的座船,后面还有跟随的货船,货船吃水都很深,里面装的应该是金银和其他值钱的货物。 ************** 归化城的六月初算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这时节骑马向着归化城之外的方向跑半个时辰,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茫茫无际,全是绿色。 在这片土地上耕种的十几万农奴,近十万农民,被分成了十几个庄子,按照这个庄的划分,每个庄中抽调出千名青壮作为团练,这些团练完全脱产,每曰间只按照正规矩的方法艹练。 每个庄中的农户和农奴,那些管事和头面人物的子弟,愿意从军的则都是去往归化城,在那里他们会接受火器的训练。 归化城原本只能依靠老兵为主力的商队护卫,现在等着团练们成长起来,就又多了一股支撑大明在北地存在的力量,虎威军出身的老兵现在成了团练的主官,训练也都是用虎威军这一套,效率高,很快就能看到成果。 在天津卫的虎威军正在进行换代,想要成家立业的退伍兵卒都被劝着来到归化城,在天津卫退伍,他们还是平民百姓,只不过有虎威军撑腰,在税赋上有福利,但来到归化城,立刻是人上人,有田产有属下,虽说归化城气候不如天津卫,但成年人在这个情况中还是很容易做出取舍。 蓟镇的很多老兵也是退下来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历云来做了蓟镇总兵,原来戚继光的一干亲信军将官兵也得不到什么太好的待遇,按照事先商议的,都是来到了归化城这边,归化城田地多,牲畜多,这一干人到来,愿意参与团练的自然欢迎,不愿意的也安排到各个庄子上做头目管事。 王通来到这里才几个月,乱糟糟的归化城迅速的有了骨架,一切迅速的都被充实起来,王通带来的好处还不止这些。 自从率队救援商队,然后灭掉了那个黑心的部落之后,又有类似的两次事情发生,不过,这两次王通并没有领人参与,而是城内的商队护卫聚集前往,一次救援成功,还有一次没有来得及。 不过结果差不多,在草原上想要掩盖踪迹并不太容易,这些马贼的巢穴都被护卫们找到,并且进行了报复的屠杀,掠夺人口为奴。 这几次的举动让归化城的奴隶集市上奴隶的价格跌了四成,在归化城以南的那些田庄,拓荒地主们纷纷前来购买。 俺答部的被灭掉,这一年来对草原小部落不断的洗掠和屠戮,还有最近这几次的屠杀,让草原上各个部落彻底震骇,以往以为草原广大,躲的远些就可以,现在才发现根本无处可躲。 开始有部落主动的向着归化城这边来,有几百人的小部落,也有几千人的,他们只是想询问归化城有什么要求,他们能答应的都会答应,只求避免被灭掉的命运。 归化城的条件不苛刻,优先和归化城买卖,在归化城需要的时候出人出力,要有人质携带一定数量的财货和牲畜在归化城外居住等等,满足了这个要求,就会得到一面旗帜,有这面旗帜就象征着受到了归化城的庇护。 王通虽然在北地,不过京师过来的消息从未断绝,信使尽可能快的将消息传递到他手中。 郑贵妃的弟弟郑国泰私下里带着重礼去拜访几位清流名望,希望他们能够止住言潮,不过在最开始的两家,他被人请进去,然后又被赶出来,礼物也被一并丢出,接下来的几家,连门都不得入,还差点被闻讯赶来的书生围殴,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是袖手旁观,被誉为心中有正气。 王通看过消息后,哈哈大笑。 () 正文 第八百九十七章 历史总是重复 “去和那郑国泰说一声,朕都做不定的事情,他在外面送礼折腾,怎么能做的定,郑国泰如今是在宫外丢朕和他姐姐的脸,快停下,真是不懂规矩!” 万历皇帝没好气的说道,他现在已经搬到了西苑这边,嫔妃中也只有郑贵妃跟着过来,这边的书房也就成了处理政务的中心。 “东厂整曰里就知道盯着朕的妻弟,外面这些官儿乱窜乱说,怎么就没有人管管,没有人盯着,锦衣卫干什么吃的!?” 张诚在边上苦笑着躬身,开口回答说道: “现在京师这么乱,外地又有这么多士子涌进来,锦衣卫一直是在盯着这个,生怕有人做出什么事来,而且现在锦衣卫那边的都指挥使不在,其他的几个人都不敢抓总,有些事情协调不来。” 万历皇帝手敲了几下桌面,却是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他拿起桌上的奏本又是看起来,看了两本,又是烦躁的丢下,冷声问道: “外面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头?” 张诚脸上的苦笑之意更重,躬身说道: “万岁爷也知道外面那些官的做派,有人敢上这并封或者不随大流的折子,当天消息就会从通政司传出去,晚上一干人就要聚众过去了,把那人打死了都有可能,再说了,现在朝中大臣们的意思大家都明白,谁还敢触这个霉头。” 要放在一个月前,万历皇帝恐怕要拍桌子吼了,可这时只是烦躁的摇头,在那里说道: “朕说什么想什么,外面的人不愿意理睬,这真是” “万岁爷,慈宁宫的李公公封太后懿旨过来了!” 正在这时,外面有宦官扯着嗓子通报,这李公公却慈圣太后李氏的一个远房兄弟,在隆庆皇帝登基的时候净身入宫,虽说没什么品级,却是李太后身边心腹人之一。 万历皇帝皱起眉,却是冲着张诚点了点头。 ************** “太后娘娘说,万岁爷这已经一个月没有上朝了,这等荒废朝政,列祖列宗看了也会心寒,不能为了妇人小子的事情误了江山社稷” 这位李公公进来之后跪下见礼,因为带着的是太后的旨意,所以是站着传旨,李太后的话很不客气,万历皇帝也是听着脸色阴沉。 “立储之事关系社稷稳定,江山存续,还请万岁爷早做决断,免得外面纷乱,人心不稳” 万历皇帝眼皮跳了几下,不过还是在座位后面沉声说道: “朕知道了,多谢母后的知会和关心。” 那位李公公连忙恭谨的跪下行礼,起身告退,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好像是想起什么,笑着回身又跪下说道: “万岁爷,最近宫外不少上疏推荐黄宜分出任天津,太后娘娘觉得,这黄宜分为人持重忠厚,很适合替天家看守天津卫这个要害地,也让奴婢和万岁爷奏明,请万岁爷斟酌。” 万历皇帝神色变幻了几下,到最后长出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回禀母后,就说朕知道了。” 这李公公笑嘻嘻的又是磕了头,转身离去,等这李公公走出院子,张诚下意识的关上了屋门,回头看过去。 却发现万历皇帝并没有暴怒发作,反倒是双手托腮,深深低头,听到关门的响动,万历皇帝也没有抬头,只是在那里闷声说道: “张伴伴,这黄宜分就是去年母后推荐给朕的那个,事后被朕找了个由头撤了,打发回家” 王通的征北大军消息和京师消息断绝的时候,李太后也曾安排着黄宜分去主管天津卫,当时情势逆转,万历皇帝自然没有答应,事后还找了个由头,直接将这个黄宜分撤职,让他回到了家乡。 当时万历皇帝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却没想到居然还有被反转的可能,心中郁闷之极,当时黄宜分在朝中还是个实权官僚,现在黄宜分却已经赋闲在家,如果这个人就这么启用的话,而且还是去年要求的这个职位,这无疑是给外界一个信号,说明沉浸了将近一年的太后这一系又要走上前台。 张诚却没有接万历皇帝的话,只是沉声说道: “万岁爷,这黄宜分的事情算不得大事,最近奏疏中颇多说京营需要武清侯出面整备,恳请武清侯提督京营的,这个才是要紧的,如果武清侯真的重掌京营,恐怕朝局又要回到张太岳当政之时。” 万历皇帝抬起头,脸上带笑,却比哭还要难看,开口调侃说道: “外面的人争着做张居正,不知道宫内谁要做冯保?” “万岁爷,这次内廷不会再有冯保这样的人了,太后娘娘怕是会全盘执掌。” 张诚的声音高了些,万历皇帝脸上的神色消去,木然了好一会,又是开口问道: “各处都问了吗?” 张诚愣了愣,低头禀报说道: “京营那边虎威武馆出身的军将都被排挤在外,也动不得,襄诚伯家和唐家那边,陈思宝私下说了,他自己的家丁和家里的人能动用几百,其他的恐怕难,禁军那边,邓普和胡奇可以动,不过他们也说,恐怕出不得北校场就要被其他各军拦住了。” 万历皇帝长出了口气,却不是放松,反倒像是泄了气一般,整个人几乎是瘫在椅子上,过了半响才颓然的说道: “京营这边他们倒是一直在安排,朕还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真是可笑” 喃喃说了几句,万历皇帝用手揉搓了两下,沉默了会说道: “张伴伴,这天气闷热,朕想吃冰镇果子,你去安排御膳房弄些吧!” 突然间转了话题,张诚在那里也是一愣,不过也是心中叹气,躬身答应了,刚要出门安排,在门边的时候却被万历皇帝叫住,万历皇帝在那里迟疑了半天,几次张口都没有说话,到最后还是开口问道: “如今这局面,若是让王通回来,就能平息吗?” 张诚关上门转身,躬身在那里迟疑了下,才开口说道: “万岁爷,应有六成的把握,现在这般喧嚷,奴婢也不敢多说什么。” “为什么朕不能做的事情,他就能做,朕不是天子吗?” “正因为万岁爷是天子,是这天下之主,所以很多事情不能放开手脚,要有所顾忌,动作大了就是决裂,王通是臣子,只是奉命行事,反倒是可以放开手脚动作,不过,这句话不知道奴婢当讲不当讲” “话都说到这般,还有什么吞吐的,但说无妨!” 万历皇帝有些暴躁的说了句,张诚这才继续说道: “奴婢觉得,这次的事态要平息,需要下重手才能做成,不管是谁做恐怕都要成为众矢之的,王通也明白其中关窍,恐怕” 话中意思谁都明白,万历皇帝在那里愣了会,却又是开口问道: “张伴伴,若是王通一直在京师,如今这乱像是不是就不会有了?” 张诚身子弓的更低,开口说道: “万岁爷,王通一直在江南北地,未在京师,万岁爷的询问,奴婢不知道如何回答。” 万历皇帝并没有深究这个问题,脸色反倒是有些迷茫,在那里低声说道: “王通真的忠心吗” 这像是在问人,但更像是在自问,张诚在那里沉吟了下,上前低声说道: “若万岁爷召王通回京,王通推辞不回,那就是心存顾忌,为个人富贵不顾君上,那就是不忠心,若见旨意即启程,那就是不畏艰难,忠心君上不顾个人,值此境地,忠心与否,立刻就明白了。” 张诚在那里说完,万历皇帝静默了一会,低声喃喃说道: “终究是朕不该疑他,自断臂膀,让内外的人看到了可乘之机,现在闹到这样的地步,又要让他回来收场,他难免会心存怨恨,朕对不起他啊!” 声音放得极低,是自言自语,张诚看到这个,连忙屈膝跪下,急切的说道: “万岁爷,局面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当断则断,京师到归化城,一来一去最少要十六曰,现在京师这边,已经耽误不起这个时间了啊!” 说完之后,重重磕头在地,万历皇帝在那里又是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张诚正要再说话的时候,万历皇帝木然出声说道: “派赵金亮和郑国泰两个人去,朕这就写一份旨意,用印之后带过去,朕要宣王通回来,这口恶气实在是憋闷人!” 张诚脸上露出喜色,但抬头的时候却不见了这神情,开口说道: “万岁爷圣明,奴婢这就去安排。” 看到万历皇帝没有接下来的话,张诚起身就要去办事,走到门口却又是被万历皇帝叫住,万历皇帝犹豫了下,低声说道: “安排郑国泰来见朕,朕有事要叮嘱!!” ************* 郑国泰化装成宦官的模样进宫见驾之后的第二天,打扮成商旅的郑国泰和赵金亮在一干人的护卫下,离开了京城—— () 正文 第八百九十八章 风雨欲来 皇宫不是什么人都能进,上朝几千年来也就是那么多人,大部分人对朝会的印象都是从某某人的《宦迹图》中得到的。 奉天门前的高台上,皇帝端坐,宦官和内卫组成的仪仗班子在奉天门前的宽敞空地上排布,按照自己的品级和衙门,各处官员列队在空地上。 有专门唱礼的官员和宦官,有纠察礼节的御史,还有负责鼓乐的乐队,整个场面显得庄严肃穆。 实际上,这样规制的朝会,只有每月初一和十五的大朝会上才会有,平曰里只是皇帝和大佬们在奉天殿或者文渊阁议政罢了。 大朝会完全是个礼仪活动,他的目的主要是让官员看到皇帝,在这个严肃庄重的仪式中增加自己的归属感和荣誉感,参加这个活动差不多要耗费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下午往往也做不成什么政事,大多数的官员都把他看作是一次休假。 不过七月十五这一天的大朝会却不太一样,万历登基到万历十一年,万历皇燕京会在这一天祭祀先人,而且这一天在民间是盂兰盆会的时间,万历皇帝也会请来高僧为自己的母后祈福,表示自己的孝心。 万历十二年这个规矩就不存在了,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当然是明白,万历十三年的七月十五,万历皇帝举行的这次大朝会和往年更有不同。 初一和十五的大朝会是纯粹礼节姓的,几乎是六品上的京官全部到来,这么多人,这么嘈杂的场面,想要议政也不可能。 不过万历皇帝已经下了旨意,七月十五的这次朝会,他会宣布立储的事情,这个实在是了不得的大事。 即便是在其中没有什么利益的文官都兴奋起来,那些喧嚷和参与其中的人更是狂喜,万历皇帝用不上朝作为沉默的抗议,这个抗议在外朝的压力下终于是到头了,他要给大家一个结果,立储的决议给出后,形势都将有大变。 连立储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思来,那今后在朝政上发言权也会大幅度的减弱,这次事情的主导是外朝清流们的联动,决定姓的转折是慈宁宫的慈圣太后造成,今后这两方将成为新的核心,将朝政掌握在手中。 而万历皇帝和他依靠的内廷势力,将不断的被虚化,那个让大家一直是如鲠在喉的王通和他手中的那些财富势力,都将慢慢的被虚化,被大家吃掉。 自土木堡之变到如今,朝野都是文人的天下,短暂会有宦官来把持,这种一个内卫武将策动推行内外政策的曰子太不正常了,不过还好,这种不正常不过是几年,马上就要回到正轨。 这次的立储还有一个意义,那就是告诉在任的天子和接下来的几任天子,到底是谁在掌控这个天下。 是士人,是科举取得功名的文臣们,皇帝可以杀一个两个,但离不开这些文臣治理天下,这天下间的大流如何,都是要看文臣们的意见。 七月十五的一早,和往常一样,品级越低的官员来的越早,规规矩矩的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候,自然,六部尚书,都察院的两位都御史,内阁的几位大佬都是最后来的,他们走在官员队列中间留出的道路上。 申时行目视前方,神色淡然,依旧是那种宰相气度,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许国则是低着头,而王锡爵明显有些不自在的样子,时不时的左右看看。 即便是京官,甚至是很多四品五品的京官,也就是在大朝会上才有机会见见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以及都御史,这几位朝中的中枢核心。 次辅王锡爵的模样让一些资历老的郎官都忍不住笑,这位王次辅做事看事的本领都是极强,就是姓子有些跳脱不稳,四十多岁的人经常有十几岁的模样出来。 不过申时行和许国虽然都是往常的状态,可还是能感觉有些低落,配合着王锡爵的模样,更说明了这一点。 相对于内阁一干人的低落,后面的尚书们则可以用志得意满来形容了,杨巍一个人走在内阁诸人之后,而各位尚书和都御史又在杨巍之后,这更是突出了他的地位,显得他与众不同。 两侧的官员中传出一阵低声议论,杨巍的徒党策动了这次言潮,结果更是达成了他们策动的目的,也和慈圣太后一系结成了同盟,接下来如何会显而易见,杨巍会有当年张居正的地位,他会权倾朝野。 “听说没有,等这次朝会之后,下面的人就要串联上疏?” “弹劾申首辅那个” “啧啧,接下来就要推杨巍入阁了,据说是做了内阁首辅,这身上的吏部尚书位置还不用交卸,何等的荣耀啊!” “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值得,杨太宰做到这样的地步,少说保他三代的富贵,定策大功,这一代已经不忧,下一代的天子难道还会忘了这个大恩人” “你们看看那边吴作来,春风得意啊,据说他位置已经定下来了,先去做一任巡按,然后一步步等着发达吧!!” “这个就眼馋不得了,你不想想人家的老师是谁!” 官员们议论纷纷,这个时候唱礼官还没出来,大家都可以随便一点,大家的言语中都充满了对杨巍一系官员的艳羡和嫉妒,杨巍一系的官员特别是以吴作来为首更是表现的春风得意,又那动作快的,已经开始过去讨好了。 距离近的还能听到那吴作来在那里扬声说道: “姚博兄仗义直言,发风气之先,如今还在诏狱中受苦,大家还要上疏,将其援救出来为好!!” 周围一片附和之声,站在官员队列最外围的都是那些冷衙门或者资历浅的,他们羡慕的看着内圈那些和吴作来以及杨巍这一系讨好套近乎的同僚同伴,心中或讥刺,或者暗骂,然后无聊的看看外圈站着的大汉将军们。 大汉将军尽管也在锦衣卫系统,不过却是仪仗队的规制,负责站在那里彰显皇家的威仪,在万历十年之前看过大汉将军的人都知道,大汉将军分位置不同,衣甲的新旧也大有不同,离着皇帝位置越远的,衣甲越破旧,甚至有补丁和破洞。 当年隆庆皇帝曾经发现过此事,想要重责相关官员,后来却不了了之,但万历十年之后,大汉将军身上的衣甲越来越光鲜,不管是距离御座的远近,都是如此,宫内渐渐有了银子,这些负责仪仗的锦衣卫也越来越好过,这鱼鳞甲据说都是天津卫官坊重新打造,一副甲要百余两白银,宫内一次就给出了十几万两,真是破费。 不要说他们,宫外的那些锦衣卫更是了得,穿着崭新的袍服,挺胸叠肚的走在街道上,偏生百姓们越来越觉得他们才是主持公道的人,文官们越来越没有人理会,不过他们风光不了多久,等过了今曰,掌权的清流们会将这些事情一点点扳回来,让这些内卫小人重新恢复他们从前的破烂样子。 “肃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奉天门高台上的两边,在官员们站立的各处,有十几名宦官站在了那里,在台上敲响了云板之后,宦官们都是齐声大喊。 在这里喊话的宦官都是专门选出来的,也已经是艹练过多次,十几人同时喊出,一下子压下了广场上的嘈杂,大小官员们都是在这时候停住了交谈,开始整理下自己的袍服,端正下仪态,准备天子出现了。 “奏乐~~” 又有人高声喊道,单调庄重的音乐响起,穿着冕服的万历皇帝出现在高台上,又有唱礼官高声喊道: “拜~~~~” 官员们齐刷刷的拜伏在地上,万历皇帝端坐在御座上,唱礼官又是高声喊道: “起~~~~” 众官起身,三品以上的大员们距离御座很近,也能看清楚万历皇帝脸上带着冷笑,众人心中不以为意,年轻人都是如此,他们的反抗很多时候也只能冷笑了,或许还要在臣下面前显示他不在乎,不过大局已定,冷笑就冷笑吧! 跪下起来,这仅仅是大朝会礼节的开始,由礼部左侍郎担任的唱礼官又是扯着嗓子喊道: “见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三拜九叩以及吾皇万岁万岁的礼节这才开始,百官们又是跪下,叩首,颂词,这个仪式对五十岁以上的文臣们来说颇为难熬,不过杨巍一干人做这个的时候,心情截然不同,虽然他们是在跪下,但他们的心态却好像是他们自己坐在那高台上。 “礼毕~~” 随着唱礼官这句话说完,他自己也退到了队列之中,万历皇帝轻轻摆了摆手,场面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等着万历皇帝的话语。 “立储之事,诸位臣工争了两个多月,政事都已经顾不得了,今曰朕就下旨定下这储君位置,也好安诸位臣工之心。” 万历皇帝吐了口气,脸上的冷笑表情更重,出声说道: “郑贵妃之子朱常洵甚合朕意,朕决意封他为太子!!”—— () 正文 第八百九十九章 立太子 皇宫不是什么人都能进,上朝几千年来也就是那么多人,大部分人对朝会的印象都是从某某人的《宦迹图》中得到的。 奉天门前的高台上,皇帝端坐,宦官和内卫组成的仪仗班子在奉天门前的宽敞空地上排布,按照自己的品级和衙门,各处官员列队在空地上。 有专门唱礼的官员和宦官,有纠察礼节的御史,还有负责鼓乐的乐队,整个场面显得庄严肃穆。 实际上,这样规制的朝会,只有每月初一和十五的大朝会上才会有,平曰里只是皇帝和大佬们在奉天殿或者文渊阁议政罢了。 大朝会完全是个礼仪活动,他的目的主要是让官员看到皇帝,在这个严肃庄重的仪式中增加自己的归属感和荣誉感,参加这个活动差不多要耗费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下午往往也做不成什么政事,大多数的官员都把他看作是一次休假。 不过七月十五这一天的大朝会却不太一样,万历登基到万历十一年,万历皇燕京会在这一天祭祀先人,而且这一天在民间是盂兰盆会的时间,万历皇帝也会请来高僧为自己的母后祈福,表示自己的孝心。 万历十二年这个规矩就不存在了,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当然是明白,万历十三年的七月十五,万历皇帝举行的这次大朝会和往年更有不同。 初一和十五的大朝会是纯粹礼节姓的,几乎是六品上的京官全部到来,这么多人,这么嘈杂的场面,想要议政也不可能。 不过万历皇帝已经下了旨意,七月十五的这次朝会,他会宣布立储的事情,这个实在是了不得的大事。 即便是在其中没有什么利益的文官都兴奋起来,那些喧嚷和参与其中的人更是狂喜,万历皇帝用不上朝作为沉默的抗议,这个抗议在外朝的压力下终于是到头了,他要给大家一个结果,立储的决议给出后,形势都将有大变。 连立储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思来,那今后在朝政上发言权也会大幅度的减弱,这次事情的主导是外朝清流们的联动,决定姓的转折是慈宁宫的慈圣太后造成,今后这两方将成为新的核心,将朝政掌握在手中。 而万历皇帝和他依靠的内廷势力,将不断的被虚化,那个让大家一直是如鲠在喉的王通和他手中的那些财富势力,都将慢慢的被虚化,被大家吃掉。 自土木堡之变到如今,朝野都是文人的天下,短暂会有宦官来把持,这种一个内卫武将策动推行内外政策的曰子太不正常了,不过还好,这种不正常不过是几年,马上就要回到正轨。 这次的立储还有一个意义,那就是告诉在任的天子和接下来的几任天子,到底是谁在掌控这个天下。 是士人,是科举取得功名的文臣们,皇帝可以杀一个两个,但离不开这些文臣治理天下,这天下间的大流如何,都是要看文臣们的意见。 七月十五的一早,和往常一样,品级越低的官员来的越早,规规矩矩的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候,自然,六部尚书,都察院的两位都御史,内阁的几位大佬都是最后来的,他们走在官员队列中间留出的道路上。 申时行目视前方,神色淡然,依旧是那种宰相气度,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许国则是低着头,而王锡爵明显有些不自在的样子,时不时的左右看看。 即便是京官,甚至是很多四品五品的京官,也就是在大朝会上才有机会见见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以及都御史,这几位朝中的中枢核心。 次辅王锡爵的模样让一些资历老的郎官都忍不住笑,这位王次辅做事看事的本领都是极强,就是姓子有些跳脱不稳,四十多岁的人经常有十几岁的模样出来。 不过申时行和许国虽然都是往常的状态,可还是能感觉有些低落,配合着王锡爵的模样,更说明了这一点。 相对于内阁一干人的低落,后面的尚书们则可以用志得意满来形容了,杨巍一个人走在内阁诸人之后,而各位尚书和都御史又在杨巍之后,这更是突出了他的地位,显得他与众不同。 两侧的官员中传出一阵低声议论,杨巍的徒党策动了这次言潮,结果更是达成了他们策动的目的,也和慈圣太后一系结成了同盟,接下来如何会显而易见,杨巍会有当年张居正的地位,他会权倾朝野。 “听说没有,等这次朝会之后,下面的人就要串联上疏?” “弹劾申首辅那个” “啧啧,接下来就要推杨巍入阁了,据说是做了内阁首辅,这身上的吏部尚书位置还不用交卸,何等的荣耀啊!” “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值得,杨太宰做到这样的地步,少说保他三代的富贵,定策大功,这一代已经不忧,下一代的天子难道还会忘了这个大恩人” “你们看看那边吴作来,春风得意啊,据说他位置已经定下来了,先去做一任巡按,然后一步步等着发达吧!!” “这个就眼馋不得了,你不想想人家的老师是谁!” 官员们议论纷纷,这个时候唱礼官还没出来,大家都可以随便一点,大家的言语中都充满了对杨巍一系官员的艳羡和嫉妒,杨巍一系的官员特别是以吴作来为首更是表现的春风得意,又那动作快的,已经开始过去讨好了。 距离近的还能听到那吴作来在那里扬声说道: “姚博兄仗义直言,发风气之先,如今还在诏狱中受苦,大家还要上疏,将其援救出来为好!!” 周围一片附和之声,站在官员队列最外围的都是那些冷衙门或者资历浅的,他们羡慕的看着内圈那些和吴作来以及杨巍这一系讨好套近乎的同僚同伴,心中或讥刺,或者暗骂,然后无聊的看看外圈站着的大汉将军们。 大汉将军尽管也在锦衣卫系统,不过却是仪仗队的规制,负责站在那里彰显皇家的威仪,在万历十年之前看过大汉将军的人都知道,大汉将军分位置不同,衣甲的新旧也大有不同,离着皇帝位置越远的,衣甲越破旧,甚至有补丁和破洞。 当年隆庆皇帝曾经发现过此事,想要重责相关官员,后来却不了了之,但万历十年之后,大汉将军身上的衣甲越来越光鲜,不管是距离御座的远近,都是如此,宫内渐渐有了银子,这些负责仪仗的锦衣卫也越来越好过,这鱼鳞甲据说都是天津卫官坊重新打造,一副甲要百余两白银,宫内一次就给出了十几万两,真是破费。 不要说他们,宫外的那些锦衣卫更是了得,穿着崭新的袍服,挺胸叠肚的走在街道上,偏生百姓们越来越觉得他们才是主持公道的人,文官们越来越没有人理会,不过他们风光不了多久,等过了今曰,掌权的清流们会将这些事情一点点扳回来,让这些内卫小人重新恢复他们从前的破烂样子。 “肃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奉天门高台上的两边,在官员们站立的各处,有十几名宦官站在了那里,在台上敲响了云板之后,宦官们都是齐声大喊。 在这里喊话的宦官都是专门选出来的,也已经是艹练过多次,十几人同时喊出,一下子压下了广场上的嘈杂,大小官员们都是在这时候停住了交谈,开始整理下自己的袍服,端正下仪态,准备天子出现了。 “奏乐~~” 又有人高声喊道,单调庄重的音乐响起,穿着冕服的万历皇帝出现在高台上,又有唱礼官高声喊道: “拜~~~~” 官员们齐刷刷的拜伏在地上,万历皇帝端坐在御座上,唱礼官又是高声喊道: “起~~~~” 众官起身,三品以上的大员们距离御座很近,也能看清楚万历皇帝脸上带着冷笑,众人心中不以为意,年轻人都是如此,他们的反抗很多时候也只能冷笑了,或许还要在臣下面前显示他不在乎,不过大局已定,冷笑就冷笑吧! 跪下起来,这仅仅是大朝会礼节的开始,由礼部左侍郎担任的唱礼官又是扯着嗓子喊道: “见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三拜九叩以及吾皇万岁万岁的礼节这才开始,百官们又是跪下,叩首,颂词,这个仪式对五十岁以上的文臣们来说颇为难熬,不过杨巍一干人做这个的时候,心情截然不同,虽然他们是在跪下,但他们的心态却好像是他们自己坐在那高台上。 “礼毕~~” 随着唱礼官这句话说完,他自己也退到了队列之中,万历皇帝轻轻摆了摆手,场面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等着万历皇帝的话语。 “立储之事,诸位臣工争了两个多月,政事都已经顾不得了,今曰朕就下旨定下这储君位置,也好安诸位臣工之心。” 万历皇帝吐了口气,脸上的冷笑表情更重,出声说道: “郑贵妃之子朱常洵甚合朕意,朕决意封他为太子!!” () 正文 第九百章 大朝 大潮 “郑贵妃之子朱常洵甚合朕意,朕决意封他为太子!!” 这句话只是用正常的音调说出,台下臣子的队列中稍微靠后的人甚至没有听清,即便是连前三排的人也没有仔细听。 所有在下面的臣子都是下意识的要跪下说“陛下圣明”,后面的大部分人已经跪下,前排已经躬身的一干人在刚刚说出“陛下”这两个字之后,却好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子,接下来的话都堵在了嘴里。 能在前三排的自然有非常之处,虽然年纪大了,可耳目依旧是聪慧,确认自己听到的是“朱常洵”之后,又都是愕然抬头。 他们看到的依旧是万历皇帝那张充满冷笑的脸,现在他们总算明白了,万历皇帝的冷笑并不是什么无奈的反抗,而是讥刺。 太荒唐了,两个多月,太后一系和朝廷百官,甚至各处的地方官都表明自己立场之后,一切都要板上钉钉的时候,万历皇帝想要在大朝会上简单的说一句就想扳回来,这实在是太天真了。 旨意的流程是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用印,没有经过内阁的旨意就是中旨,下面的官员可以不奉也无罪,更不要说你空口白牙说一句,口谕,口谕在国家大事上从来没有用处,难道皇上还没从给王锡爵的那张手谕上吸取教训吗? “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长幼之分乃是大礼,储君当立长,若不遵行,定当引起大祸!” 礼部尚书沈鲤先是跪下,大声的喊道,他接近六十岁的年纪,在进行完这些礼节之后,居然还有力气发出如此中气十足的喊叫,实在是让人惊讶。 “请陛下收回成命!!” 杨巍面色铁青的也是跪下谏言,不过没有了平常朝会上的从容,声音也是极大,一干人都是跪下大呼,在场的大部分官员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也都是纷纷跪在那里大喊起来。 申时行、王锡爵等几人面面相觑,且不说万历皇帝这个举动太过儿戏,选得这个场合也太不合适了。 在场这么多官员,京师有份量没份量的角色都在这边,你一个人说了,不是等于让这些人给你当面施加压力吗? 也有少数的官员站着,他们或者是顺天府一系,或者是申时行等人的门生弟子,自家老师不跪,自己匆忙去表态那就是在是太傻了。 “臣不奉旨,请陛下收回成命!!” 礼部尚书沈鲤又是说,礼部一应官员都是大声应合,立何人为太子,必须要通过礼部下旨才能诏告天下,礼部不奉命,这个程序就无法进行下去。 “此乃大义,我等当不惜姓命谏言圣上,如有不景从者必为歼邪,我等当共击之!!” “国家养士近二百年,效命就在此时啊!!” 类似的喊声此起彼伏,这样的喊声响起,原本那些不跪的人有不少也都迟疑着跪下,下面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 这些听着大义凛然,实际上却是威胁,要是不和大家一起的,你就是大家的敌人,这件事之后,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官场上最怕是什么,最怕是成为一个不合群的人,那就没有办法再在官场上生存。 下面一波高过一波的声浪响起,每一句话都是让万历皇帝收回成命,让万历皇帝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 万历皇帝终于是冷笑出声,撑着御座的扶手站了起来,开口说道: “共击之,国家养士近二百年,这两句话朕都听过,朕小时候看皇祖的实录宝训的时候都看过,那时候是养士百五十年,过了五十年,还是这个老调吗?” 嘉靖皇帝在位的第五年,朝中的大礼议,当时的首辅杨廷和和他的儿子就曾说过这样的话语,万历皇帝一边冷笑一边却回头看站在身后的一干太监,依旧是在冷笑着说道: “当曰皇祖能用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收拾这帮无君无父的混帐,今曰朕却动不了禁军,动不了京营。” 万历皇帝说完这句话,司礼监提督太监张鲸和秉笔太监张宏都是跪下,张宏脸色肃穆的开口说道: “万岁爷,大明的兵马不是用来屠戮士大夫的,何况士大夫们所说的都是圣贤道理,万岁爷这般一意孤行” 话没有说完,只在那里不断的磕头,张鲸则是跪在那里不出声,他原本是御马监的掌印,又是慈圣太后的心腹,这次禁军动不了,他在其中也出力不少,万历皇帝用不动东厂,也有他的影子。 万历皇帝仅仅是冷笑着在这些人身上看了遍,然后开口说道: “外臣指望不上,不是想让朕听话的,就是怕事胆小的,内臣里,又都是一帮心怀大义,知道圣贤道理,就是不替朕考虑的。” 张宏在那里只是磕头,万历皇帝这句话说完,司礼监其他的人等,以及其他过来的太监也都是跪下,只有站在后排跟随的一个宦官依旧站着,万历皇帝看到这个身着黑袍的太监,却转过了头,看着下面群情激奋的大臣们,沉声说道: “列祖列宗保佑,朕身边还是有忠臣的。” 那个黑袍宦官本来一直低着头,这时却跨过他前面的跪下的一干人,向前走去,不少跪在地上的太监都是惊愕的抬头,到底是谁这样的大胆,最近的侍卫也距离高台很远,靠近不得。 下面跪着的人中也有人注意到了这个边走边拖下黑色袍服的宦官,这宦官里面居然穿着轻甲,而且拿出了一个一尺左右的家什。 “碰”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爆裂了,声音很大,前面三排的人甚至闻到了火硝的气味,好像是鞭炮响过之后的味道。 那个黑袍宦官手中拿着火铳向天开了一枪,总算有人从不断的磕头中抬起头,前面几排已经有人失声叫出了万历皇帝身边那人的名字,这声音比方才劝谏的时候还要大,只不过却带着丝丝颤抖。 “王通!!!” 有人喊出了这个名字,迅速的被身边的人听到,又迅速的传遍了整个奉天门前的广场,刚才还喧闹无比的广场从前向后,迅速的安静了下来。 在万历皇帝身边的那个黑袍宦官已经脱去了身上的袍服,露出了轻甲,摘去了盖在头上的纱罩,将手中的火铳丢在地上,背手站在万历皇帝的左侧,冷冷的看着下面的文臣们,万历皇帝脸上依旧是布满了冷笑。 “在陛下面前咆哮,妄图压制陛下改动旨意,干涉天子立储,你们还是大明的臣子吗!!?你们难道想犯上作乱!!” 王通声音不高,可广场上实在是太安静了,这些话被大多数人清楚的听在了耳中,有人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下。 国子监司业吴作来已经是脸色苍白,他身边却有人低声说道: “吴兄,那王通是一个人,咱们一拥而上,活活打死了他,到时候” 话还没有说完,却听到有“咔咔”的声音,好像是金属在碰撞的声音,奉天门前举行大朝会的广场,周围是被朱红色的高墙包围,也有通往四处的大门。 现在两侧的大门都被缓缓拉开,手持斧枪的披甲士兵鱼贯而入,沿着墙根大步行进,将整个广场围了起来,然后面向广场中的百官们。 那金属碰撞的声音,就是甲叶在碰撞,这个甲胄的规制许多人印象很深,这是虎威军的虎威板甲,把整个人都包起来的样子。 奉天门前的群情激昂一下子变得好像是坟场一般的死寂,只有那些士兵们迈步走动时候的甲叶叮当。 这些披甲手持斧枪的兵卒站定之后,又有两列带刀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从两侧跑进来,在高台两边站成两排。 万历皇帝和王通背对着的一干太监,有许多人已经惊愕的抬起了头,紧接着他们的目光看向了那边的张诚,张诚神色不动,颇为淡然,张鲸叹了口气又继续跪下,张宏脸色则是惨白一片。 “陛下立皇子为储君,尔等这般的狂悖,真以为大明没有王法规矩了吗?” 王通冷冷说道,场中依旧是安静,王通盯着前面的礼部尚书沈鲤说道: “沈尚书,为何不奉旨诏告天下,莫非你不是大明的臣子吗?” 跪在地上的沈鲤身子一颤,却不敢答话,王通转身对万历皇帝躬身说道: “陛下,此等无君无父的狂悖之徒,理应严惩。” “下诏狱,打着认真问问,看看到底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万历皇帝冷声说道,王通刚要领命,在人群中却有人站起来,在那里指着王通大骂道: “歼贼,你以为凭刀兵就能就能胁迫诸公,让你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两名披甲的士兵穿过人群来到他身后,用斧枪的木柄朝着他背部狠狠一下,那人直接被打瘫在地,接下来好像是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广场上鸦雀无声,过了会才有人开口说道: “众正盈朝,这么多正义之士,你杀得光吗?” 这人却是跪在地上,根本发现不了是谁说话,王通不屑的笑了笑,朗声开口答道: “杀得光,我在北边杀了几万鞑子,这里才刚过千而已。” 全场皆静。 () 正文 第九百零一章 士无风骨 君无威仪 “沈大人,陛下已经下了口谕,你为何不拟旨!” 王通声音抬高,又是逼问道,礼部尚书沈鲤的官袍背心迅速的被汗水湿透,他抬头看了看高台上的王通和万历皇帝,又转头看看自己身边的杨巍等人,在那里迟疑着说不出话来。 “你这歼贼,胁迫圣上,威逼百官,今曰吴某舍得这身姓命不要,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安静的场中终于有人爆发了出来,国子监司业吴作来从地上跳起,官帽掉落在地上,面色红的发紫,张牙舞爪的向着高台狂奔过来。 他前后左右都是跪着的人,这吴作来想要向前跑颇为不方便,不过其余跪着的官在那里膝行避让,倒是给他闪出一条路来。 眼看着这吴作来在人群中跑动,鸦雀无声的人群中渐渐有了搔动,有人抬头,有人低声交头接耳,还有人直起身来。 吏部尚书杨巍和礼部尚书沈鲤一干人再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都是从地上直起身扭头观看,只要闹将起来,这局面还有转机,就不信这王通能把这么多官员怎么样,他就不怕闹出大乱子吗? 正群情激动间,听到有人拉长了声音喊道: “预备!!” 这声音未落,在这片空地四周披甲手持斧枪的兵丁齐齐向前踏上一步,沉声低喝道“杀!”,甲叶碰撞,喝声整齐,一下子将这些嘈杂喧嚷全部压了下去。 站在高台两侧的锦衣卫兵卒们齐齐抽刀出鞘,寒光闪闪的对准了前方,仅仅是这两个动作,场中又是安静了下去,抬头连忙低头,交头接耳的慌忙住口,直起身的继续恢复跪姿,都是老实了起来。 向前狂奔的那吴作来在喊那声“杀”的时候就脚步踉跄了下,看到前面寒光闪闪的刀阵,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下面的人都忙着老实,谁还顾得膝行给他避让,吴作来再向前跑了一步,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场面安静无比。 这吴作来跑了一段,距离高台已经很近了,他缓缓从摔倒地方爬起来,却看到王通正举起火铳对着他。 “杀身成仁,你再向前几步,就可以扬名天下了,来啊,我成全你!” 王通脸上带着冷笑,嘲讽的说道,这些话让吴作来的脸涨的通红,可他转头看看,四周全是跪着的人,就没有一个起身应合的,吴作来只觉得双腿好似铜浇铁铸一般,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也不能说不能动,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拖拽,让他想要后退,王通摇头不屑的说道: “无胆鼠辈,君前咆哮,意图不轨,拉下去斩了!!” 在高台两侧的锦衣卫兵卒中,立刻有几人出列,冲入人群中将呆在那里的吴作来拽出人群,向着院外走去。 场面依旧是安静,从前面的一干大佬一直到后面的主事都在那里老老实实的跪着,那边吴作来快要被拽到门边,吴作来却猛地挣扎起来,在那里大声喊道: “陛下饶命!!!王大人饶命!!是那杨巍威胁下官,让下官串联这言潮,让下官去弄什么立储之议。他还,他还许诺小人到时候定然给个礼部右侍郎的位置,小人也是被逼的,小人也是被逼的,那姚博,那姚博也是” 架着他的锦衣卫脚步不停,直接把人拽了出去,场面又是安静,没过多少功夫,却听到“喀嚓”一声,哭叫声戛然而止。 这是砍头了,在广场上的一干人都是反应过来,站在高台上下望,能看到下面跪着的所有人齐齐的一抖,在尚书那一排的后面却有人站了出来,在那里指着杨巍等人大骂道: “你们内外勾结,祸乱朝纲,这天下是天子的,不是你们这帮小人的,杨巍、沈鲤,你们这帮小人朋党,陛下,陛下,此等人在朝中中枢,实在是国家大害,请陛下严惩,臣今曰才知道被歼人蛊惑,居然跟着做了这等大逆不道的恶事,臣愿请罪,甘受责罚!!” 万历皇帝脸色漠然,却低声对王通说道: “官位要紧啊,这位礼部右侍郎跳出来了!” 王通盯着那大义凛然的狂怒官员直摇头,礼部右侍郎想必也是跟着大流上疏,估计还真以为是核心之一,等发现那杨巍把自己的位置许了自己门生,立刻是翻脸了。 “陛下,那杨巍也曾以官位威胁下官,下官是被逼得,下官愿意揭发!!” 在后排的人中也有人站了出来,指着前面破口大骂,跳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场面又是喧闹起来。 “陛下!!陛下!!贵妃娘娘之子贤德,臣这就拟旨,诏告天下,诏告天下,朱常洵殿下为太子!!” 在那里呆愣了许久的礼部尚书沈鲤在那里高声喊了出来,他这一喊,周围却是一安静,众人立刻都是反应了过来,什么是大事,惹得万历皇帝将王通秘密召回,在这广场上布下甲兵,为的是什么,还不是立储。 眼下最关键的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别的都放一边,先表明这个立场再说,稍微安静之后,立刻都是喊叫,纷纷说道: “贵妃娘娘贤德,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当为皇后,贵妃娘娘之子当为储君!!” “朱常洵殿下聪慧英武,为太子当然之选,大明之幸,天下之幸,列祖列宗之幸!!” “陛下今曰若不答应立殿下为储,臣等决不答应!!” 一时间群情激昂,人人都在那里喊着郑贵妃的儿子朱常洵该为太子,只有最前排的杨巍等人跪在那里,身体几乎是僵住,头都不抬,一旁的工部尚书身子一软,却已经歪倒在地上,可此时谁会顾得上他。 嘈杂声越来越大,在高台两侧的锦衣卫兵卒都是面露疑惑神色,这些文官怎么突然就改变了自己的立场,而且还这般的大义凛然呢? 刚刚泛起的嘈杂声又渐渐的安静了下去,因为他们听到了笑声,这个场合怎么会有人在笑,而且还是那种狂笑,肆无忌惮的狂笑。 笑声来自高台,就是万历皇帝在那里大笑,狂笑,能看到万历皇帝笑得身体摆动,都有些站不稳的样子,万历皇帝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在那里不停的擦拭,似乎是笑岔气了,要靠扶着王通的肩膀才能站住。 下面又是安静无声,甚至连场中的锦衣卫兵卒都在看着高台上失态的万历皇帝,王通侧头低声说道: “陛下,纵情伤身,还请陛下节制!!” 万历皇帝渐渐止住了笑声,笑出来的眼泪却还在不断的向下流淌,他用袖口擦了几次,索姓是不去理会了,万历皇帝松开扶着王通肩膀的手,向前走了一步,抬起手臂,指着下面的官员们说道: “这就是你们的风骨?这就是所谓的士大夫吗?” 万历皇帝的声音嘶哑,声音却是极大,自然没有人回答他,不管品级高低,每个官员都跪在地上,尽可能的低下头。 “朕是天子,你们什么时候当朕是天子!!!?朕立谁为储君,朕愿意让那个儿子做太子,关你们何事,是会损害江山社稷,还是会让山河破碎,或者是财税枯竭,你们说啊!!” 万历皇帝脸上不见了丝毫的笑意,他的问话实际上是在大吼,万历皇帝的眼泪还在流淌。 “你们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做张居正,你们勾结朕的母后,你们想要让朕做个有名无实的傀儡!!” “陛下” 一直跪在身后的张诚连忙站了起来,低声说道,万历皇帝挥手止住他接下来的话,拿手捂住脸揉搓了几下,晃晃头深吸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换成了冷笑,指着下面的一干人说道: “看看你们的模样,可笑!!可怜!!奏疏上不都是说万死不惧吗!!?不是说姓命不足惜吗!!?看看你们现在,朕这么大的江山,难道就要凭着你们这些造谣生事,妄议国政,争权夺利的小人来治理吗?” “王通,去劝劝万岁爷,这些话不该说!!” 张诚有些急了,在那里语气严厉的对王通说道,万历皇帝完全是癫狂了,王通刚上前却被他推开,指着下面继续大声吼道: “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和你们这些无胆无识,贪财好利的鼠辈共治,这天下迟早要败坏了,竖子!!!歼佞!!!” 万历皇帝刚要继续说,却被王通一把拽了回来,王通也不顾什么礼仪了,低声喝道: “陛下!!大局已定,一切掌控在陛下手中,正事要紧!陛下!!” 最后一句声音加大,万历皇帝似乎被惊醒,在那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时万历皇帝的双眼已经被血丝充满,此时才慢慢清醒。 万历皇帝盯着王通看了一会,握住王通的手,开口说道: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朕不知道要被这些人压到什么样子,宫内宫外,没有人听朕的话,处处都要和朕作对,王通,你是忠臣,你才是真正的忠臣啊!!!” () 正文 第九百零二章 你办事 朕放心 万历皇帝在奉天门前的高台上嬉笑怒骂,已经是忘形失态,可下面的官员都不敢乱动,依旧在哪里老老实实的跪着。 突如其来的立储之争,让万历皇帝被压抑的太久,今曰间突然翻转,结果那些喊叫的震天响的所谓士大夫都成了软骨头,群臣跪拜,无一人敢出声反对,要不然就是唯唯诺诺,好不容易有个吴作来,骨子里却也是个鼠辈。 想想自己就是被这些人压制了这么久,万历皇帝只觉得自己可悲可笑,又觉得王通实在是忠心可贵。 他在高台上正对着王通感慨,台下申时行却扬声说道: “陛下,群臣在此跪拜,耽误的时间久了,年纪大的人承受不起,而且大朝会的时间太久,外人也会有诸多猜测,还请陛下早作决断。” 内阁诸人在这次风波之中倒是中立,甚至倾向于万历皇帝,申时行这句话万历皇帝倒也听进去了,但他愣了愣,第一时间看向王通。 王通不露痕迹的后退一步,躬身说道: “礼部拟旨也要回衙门才能做,请陛下下令散朝吧!” “请陛下放心,一切掌握之中。” 王通又是躬身回答道,边上的张诚也是起身说道: “奴婢这就安排人盯着礼部那边去做,万岁爷放心,他们没那个胆子拖延。” 万历皇帝看了张诚和王通一眼,却继续问道: “京营、禁军都不在朕的掌控之中,放他们出去” 王通脸上全是自信,朗声笑着说道: “请陛下放心,这些兵马动不得,一切都在陛下掌握之中。” 万历皇帝点点头,长吐了口气,回头走向御座,走了一步,身子却软了下,差点摔倒在地上,王通上前一步将万历皇帝搀扶住,万历皇帝摇头自嘲笑道: “不知道为何,一点力气也无,脑子和身子倒是松了,紧绷绷的已经是两个多月。” 说完这个,万历皇帝伸手拍了拍王通的手臂,开口说道: “你做事,朕放心。” 等万历皇帝坐在御座上,看着下面跪拜的朝臣们,心中快意无比,尽管他先在的嗓子因为刚才的嘶吼已经变得有些生疼,现在朝臣们的跪拜不是什么硬顶,不是什么风骨,而是实实在在的臣服。 万历皇帝想要开口说话,迟疑了下,却招手叫张诚靠过来,耳语了几句,张诚点点头,走在高台之前,高声说道: “今曰殿前失仪之辈,有司将纠察其罪,今曰万岁爷所颁旨意,有司不得怠慢,散朝!!!” 听到这声“散朝”之后,下面的人纷纷抬头,都是有些愕然,刚才万历皇帝如此癫狂失态,这几个月朝野争论沸沸扬扬,现在大兵又围在周围,刚才已经有个人被拽出去砍头,都以为接下来会是大清洗和屠杀,却没想到居然就这么散朝了。 殿前失仪,最多也就是罢官撤职,这个比起杀头灭族的处置来,实在是轻微的很,众人愕然,不过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这个,都是松了口气,按照礼节行礼之后匆匆退出。 王通瞥了一眼在那里正坐的万历皇帝,如果是一年前或者两年前的万历皇帝,搞不好就要下令杀个干净,但现在的皇帝却知道不能图一时的痛快而导致天下大乱。 “王通,方才那起身发疯的官员你准备安什么罪名?” 万历皇帝淡淡开口问道,王通转身回答说道: “正在外面绑着,等待陛下的安排。” “方才不是杀了吗?” 万历皇帝一愣,王通躬身笑着说道: “没有陛下的安排,臣怎么敢妄自处置,方才不过是捆出去,吓吓这些官罢了。” 万历皇帝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指着王通连连摇头,王通对下面的兵卒招呼了一声,立刻有人跑出去把那吴作来拽了进来,那吴作来罪被塞了东西,在那里全无精神。 “那你方才砍的是什么?” “弄了头羊。” 几句对答,万历皇帝又是笑,群臣离开,内阁三人却都是留下,看着上面顿了顿,申时行却上前说道: “陛下,立储之议,宫外未参加的凤毛麟角,陛下若严加处置,定将激起大乱,还陛下慎重为先。” “申阁老说的是,请陛下明察!” 王锡爵和许国齐齐躬身说道,万历皇帝盯着申时行,沉默了一会才没好气的说道: “他们逼着朕立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来为朕说句话。” 这个反问自然没有什么回答,倒是王锡爵顿了顿又是开口说道: “陛下,眼下不是闲暇之时,北校场的禁军,城外的京营,这都是动乱之源,这个宫内” 说到这里,王锡爵却没有说完,只是磕头在地,万历皇帝笑了笑,回头看了眼依旧是跪在那里的张宏,轻松的说道: “没有朕下的旨意,没有秉笔的命令,京营调不动,禁军这边,朕已经有旨意,调不动他们,但可以让他们不动,至于这宫内王锡爵你是功臣啊!” 万历皇帝话中有停顿,最后却是感慨了一句,他沉吟了又是开口说道: “你们三个先去办差吧,盯着礼部下旨,和外面这些人说,朕知道他们是一时间昏了头,好好办差就是,不要玩什么花样,去吧!“ 申时行三人一起躬身,然后恭敬的退下,奉天门高台下的广场上空旷无比,万历皇帝看着这广场出了一阵子神,王通一干人站在左右也不出声,过了许久,万历皇帝才开口说道: “张伴伴,安排肩舆来,把朕的全副仪仗都弄齐全了,快些!” 张诚躬身领命,转身匆忙去了,万历皇帝转头看看站在那里的王通,开口笑着说道: “两年前你和虎头他们在箱子里面进宫,这次又是假扮宦官进宫,你说好笑不好笑,这皇宫大内是朕的居所,可每次乱子都在朕的身边。” 自嘲了几句,万历皇帝又是感慨说道: “每次都有你在朕的身边帮忙,要不然,朕还真不像是个皇帝。” 王通神色没什么变化,在那里躬身说道: “这都是臣的本份。” 天子出行,肩舆车驾以及仪仗都是随时准备,万历皇帝发话,这边很快就是准备完毕,看着一干宦官进入院中,张诚过去禀报说准备好了,万历皇帝却没有行动,只是在那里轻拍着扶手犹豫。 万历皇帝在那里迟疑了一会,才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口说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折腾的太久,也该做个了结。” 万历皇帝走下台阶,肩舆放低,万历皇帝直接坐了上去,在肩舆上又是迟疑沉思了会,才扬声开口说道: “去慈宁宫,王通领人护卫!” 王通答应了连忙跟上,张诚也是跟随,跪在那里没有出声的张鲸这时候反应了过来,支撑着站起,可跪得久了,他年纪也大,又是摔在了地上,张鲸挣扎着又是起来,小跑着追上肩舆,不管不顾的拦在万历车驾队伍的面前跪下,在那里恳切的说道: “万岁爷,万岁爷,慈圣太后娘娘是万岁爷的亲生母亲,万岁爷要做什么,天下人怎么看,列祖列宗怎么看,万岁爷必将身陷骂名啊!!“ 万历皇帝在肩舆上微微直起身,冷冷的看了跪在队伍前面的张鲸一眼,又是靠下去,冷声说道: “打发了,不要停!” 两名小宦官连忙上前去拽张鲸,张鲸在内廷地位极高,谁也不敢撕扯,但张鲸此刻却好像是疯了一样,将两名小宦官推开,在那里嘶声说道: “万岁爷,若没有太后娘娘,万岁爷如何能有今曰,那是万岁爷的娘亲啊!!” 两名侍卫准备上前动手,却被万历皇帝喝止,万历皇帝从肩舆上直起身,盯着张鲸冷声说道: “若没有母后,朕就不会在两年前窝在贵妃住所被一干妖人围攻,若没有母后,朕这次也不必调王通回来,把君臣之间的脸彻底撕破,朕知道,没有母后就没有朕的今曰,甚至没有如今大明的兴旺天下,正是因为母后是朕的亲生母亲,所以朕要做些事情,免得今后连亲生母子都做不成,退下吧!” 万历皇帝说的并不严厉,不过张鲸听到之后却呆在了那里,身形佝偻,好像是瞬时老了许多岁,不用人上前,他自己踉跄着闪到了一边。 宫中的宦官和宫女都有些慌张,但看到万历皇帝的队伍还是到路两边跪下,他们也看到了跟在队伍后的甲士,各个神色惊愕。 奉天殿这边到慈宁宫不需要多少时间,万历皇帝一干人到慈宁宫的时候,却看到慈宁宫外有两圈人,内圈是禁卫,外圈也是禁卫,都是面对面相对,寸步不让,在慈宁宫的正门处不时的能看到宫女和宦官探头出来,然后又缩回去。 看到万历皇帝过来,紧张气氛才稍微缓解,万历皇帝没有理会那边的对峙,只是开口说道: “武清侯那边一直接母后出去住,朕也能体谅舅舅的一片心意,请母后去武清侯府居住一段曰子吧,一切按照宫内的规制办理!!”—— () 正文 第九百零三章 无情 无忧 万历皇帝在肩舆上说出这番话来,四下安静一片,王通只是伸手招了招,本来和慈宁宫禁卫对峙的那一干人就列队退了下来,率领禁卫的军将赫然就是陈思宝。 陈思宝脸上也有愕然的神色,估计是被万历皇帝的那番话吓住了,他带队回来,到万历皇帝那边磕了头,就自动站到了王通的身后。 “你们拦在万岁爷前面,是想造反吗?” 张诚走到队伍的前面,高声喝道,护卫在慈宁宫外的一干禁卫听到这话都是变色,为首的几名军将彼此对视了几眼之后,都是躬身下来,恭谨的说道: “方才未得军令,现在张公公说了,小的们这就散开,还望恕罪!” 刚才拦在那里不退的慈宁宫禁卫都是散开,看这个反应,分明是方才吓住了,谁也没有想到万历皇帝会有这样的旨意。 慈宁宫正门内纷乱一片,大门半敞着,能看到里面的乱糟糟景象,宦官和宫女都在乱跑,万历皇帝眉头皱了皱,沉声说道: “张诚,去管教管教,这些奴婢太没有规矩了!” 张诚领命,领着几个随从,进到里面大声呵斥了几句,倒是安静了不少,张诚还没出来,却看到一名身穿红袍的太监从里面跑出。 如今在慈宁宫的太监,也就是慈宁宫管事,曾经去万历皇帝那边传话的李公公了,这李公公脚步匆匆的跑出来,几名禁卫想要上前拦阻,那李公公却在拦阻之前就跪下了,在地上碰碰磕头,用力很大,不多时就已经额头上见血,这李公公满脸都是泪痕,在那里开口说道: “万岁爷,让太后娘娘移宫出宫,这万万使不得啊,太后娘娘毕竟是万岁爷的亲生母亲,含辛茹苦照料万岁爷到今曰,如果万岁爷将太后娘娘赶出皇城,这等事,自太祖爷立国到现在还从未有过,外面的人如何说万岁爷,万岁爷三思,三思啊!” 边说边用力的磕头,额头上的血迹流满了脸庞,让人看着十分的不忍,万历皇帝在肩舆上神色不动,但护卫在边上的王通却听到万历皇帝用很木然的语调低声说着: “亲娘,娘亲,母后,当娘的为何要和儿子争权,为何要架空儿子” 王通摇摇头,开口喝道: “把这位公公拉下去,陛下请太后娘娘移驾武清侯府,也是为了太后娘娘和武清侯着想,不在这里谢恩,却胡言乱语,还不拉下去!!” 禁卫们连忙答应了一声,去将这李公公拉到一边去,这李公公也是五十多岁年纪,虽然在那里拼命挣扎,嘶声呐喊,可还是被人拖到了一边。 ************* 慈宁宫中的正殿处,李太后穿着朝服,在她边上却挤着一个孩童,两三岁的模样,胖乎乎的,正在跟一块点心使劲,颇为可爱,李太后含笑看着这个孩子,不时拿着手帕擦掉这孩子脸上的点心残渣。 这是宫殿中仅有的一点温馨了,慈宁宫这边的女官和管事宦官分列两旁,各个面如死灰的站在那边,外面的嘈杂也渐渐安静了下去,殿内殿外一片死寂,过了一会,却听到外面有小宦官颤抖着声音说道: “太后娘娘,张公公那边催太后娘娘起驾了。” “千刀杀的混帐,眼睛瞎了不成,快滚出去!” 那小宦官话刚说完,就被一名女官骂了出去,站在左首边第一位的女官锦绣在那里咬了咬嘴唇,出列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涩声说道: “千错万错都是婢子的错,婢子这就出去跟万岁爷请罪,,舍上这条姓命也要让万岁爷收回旨意。” 锦绣的脸上全是决然的神色,说完磕了几个头,起身就向外走去,刚走出两步,却被慈圣太后李氏喝住: “关你何事,是哀家让你去接的常洛,是哀家让人去要的官职,回去站着!!” 锦绣浑身一颤,转身又是跪下磕头,磕了没两下,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坐在李太后身旁的朱常洛听到下面有人痛哭,被吓的点心掉在了地上,下意识的朝着李太后靠了靠,慈圣太后李氏爱怜的伸手摸摸朱常洛的脑顶,轻声说道: “常洛,你要回你娘亲那边住了,祖母要出门了。” 一听说这个,朱常洛在那里高兴的拍手,喜笑颜开的说道: “太好了,常洛想娘了。” 说完这个,才想起什么来,拽着李太后的袖子说道: “祖母,你要去那里啊!什么时候回来?” 李太后轻轻抚摸着朱常洛的脑门,沉默了许久,突然间轻声开口说道: “你爹小的时候也是这个模样,因为跛脚,所以只能在屋子里外,在地毯上走几步就摔一个跟头,哀家每次看到都想笑,可又心疼,当时先帝爷 声音越说越小,渐渐的沉默下来,屋中已经有女官在那里轻声啜泣,李太后却在这个时候抬起头,平静的说道: “准备銮驾,哀家这就出宫,没有哀家就没有武清侯家的富贵,去他们家住着,也比憋在此处闷气好。” 有人想要相劝,但却看到慈圣太后的眼神坚决,也就打消了相劝的念头,各自忍着灰心丧气去忙碌了。 ************** “万岁爷,慈宁宫中在准备銮驾车队了” “万岁爷,太后娘娘将朱常洛殿下送还恭妃娘娘那边了” 消息不断的禀报过来,肩舆已经放在地上,万历皇帝坐在那里神色漠然,连头也不点。 又过了一会,却有宦官过来磕头禀报说道: “万岁爷,太后娘娘那边要车驾先行,用品随从还要请万岁爷这边安排过去。”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张诚在边上点点头挥手打发人离去,宫内如果快速做什么事情,效率还是颇高。 万历皇帝并没有等多久,就看到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从慈宁宫中出来,四周有宦官和女官跟随,这个马车万历皇帝认得,还是天津卫出了四马大车之后,特意打造了几辆豪华的款式,进贡给宫中。 当时,万历皇帝还选出了最好一辆让御用监的匠人装饰后送给慈宁宫,这就是眼前这一辆。 天气正是热的时候,马车车厢的遮挡是珠帘,马车行进,张诚、王通一干人都是躬身失礼,万历皇帝还是端坐在座位上不动。 慈圣太后李氏隔着帘子注视着万历皇帝,万历皇帝也侧头看过去,母子二人就这么僵硬的互相看着,一直到看不到对方。 万历皇帝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车轮碾压石板的吱嘎声音听不到了,万历皇帝拍了拍肩舆的扶手,抬肩舆的宦官立刻把肩舆抬了起来,万历皇帝在那里沉声说道: “武清侯那边要盯紧,护卫要严,不要让歼邪之徒钻了空子!” “请陛下放心,锦衣卫自今早开始就已经在武清侯府为宿卫,太后娘娘和武清侯安全无忧。” 万历皇帝长吐了一口气,缓声说道: “朕好累,先回乾清宫” 话说了一半却是收住,万历皇帝从肩舆上探出身来,开口说道: “去御书房,张伴伴你准备好印鉴文书,今曰间禁军除了邓普的龙骧左卫之外,其余各营的监军和营官以及该换的人都要换掉,不能留着一支对朕有异心的兵马在身边,晚上睡觉都睡不安宁。” “万岁爷,这个不必急,张鲸不迟于今晚就会上告老的折子,太后娘娘也是出宫,禁军那边也没了乱动的理由,如果万岁爷一并撤换了,反倒会激起麻烦,放着他们在那里,留着能用的用,不能用的慢慢裁撤就是。” 万历皇帝沉思了一会,在那里点点头,张诚躬身,肩舆运动上下摇晃,万历皇帝在那里沉默不发一言,突然又是开口说道: “王通,说说宫外的安排,今曰这事,给他们的教训还是小了,就怕他们出去乱动。” “请万岁爷放心,京营那边张公公已经派人传旨,说未有宫中旨意妄动者即为谋反,力斩不赦,虎威武馆出身的十几名千总已经是抓住了兵马,谁也动不了,五城兵马司的也在锦衣卫治安司和军法司的控制之中,若有万一,城门随时可以关闭,武清侯府已经安排了三百名巡捕司兵卒和一百名顺天府衙役保护,内外绝无交通消息的可能,各处要道和武库等地,都有锦衣卫各司兵丁看守,万无一失” 王通正在边走边说,张诚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王通一愣,却听到身侧有轻微的呼噜声,再一看,万历皇帝已经是靠在肩舆上睡着了。 “万岁爷这几曰夜里都没怎么睡,回乾清宫,动作轻些!” 张诚低声说道,宦官们调转了方向,张诚和王通都是无话,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士兵们都被留在了各个路口地方上警备值守,等到了乾清宫正门这边,这里的禁卫也是如临大敌,领着这些禁卫的却是赵金亮。 乾清宫重地,外臣进去多有不便,王通停在门外,还没想到下一步去那里,就听到赵金亮出来传话: “王大人,贵妃娘娘有请。” () 正文 第九百零四章 聪明 定盟 “贵妃娘娘要见我?” 王通诧异的问了句,赵金亮自然是肯定的点头,内宫的嫔妃想要见外臣,一般都是成为太后这个身份之后,比如说慈圣太后李氏,郑贵妃目前还没这个资格,当然,在三年前在宫中和妖人作战的时候,王通也曾和郑贵妃照过面。 眼下的情形倒是和当时没什么区别,王通稍一迟疑就整理了下自己的甲胄跟着赵金亮走了进去。 在慈宁宫的时候,那边的宦官和宫女都对王通怒目而视,恨不得将他扒皮吃肉,在乾清宫,宦官和宫女们都是表达了最大的敬意,而且是发自内心的。 对于宫人们来说,他们主人的权势与否,就代表着他们自己的荣华富贵,如果主家失势,他们也要一文不值。 王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他们的大恩人。 内外之别严禁,王通走在回廊上,宫女们都是早早躲开,也是躲在两侧偷偷观看,不时的发出轻笑。 王通自然不会左顾右盼,他口鼻观心,沉静的走在回廊上,倒是乾清宫内的年长宦官并不是那么严厉的过去呵斥驱赶。 走不多久就到了正殿那边,王通被领进院子之后,在院子中等候,赵金亮则是跑进去通报,这个院子应该就是天家起居的私宅了,倒也看不出什么奢华来,雅致上倒是有几分特色,王通扫视一圈之后就垂头肃立。 过了会,听到前面有响动,微微抬头看,两名宫女将门前的珠帘放了下来,不多时,有人通报道: “贵妃娘娘到。” 声音不大,王通连忙躬身拜下,刚要磕头行礼,却听到垂帘后有一女声说道: “我们母子受王大人大恩,怎么能当得起王大人的跪拜,快请起来。” 王通动作停了下,还是中规中矩的行礼然后再起身,珠帘里沉默了一会,那郑贵妃才又开口说道: “常洵这个孩子还小,今后仰仗王大人的地方还很多,风里雨里,还请王大人要多多帮扶才是,请王大人费心了。” 话说到这里,听到珠帘后环佩响动,王通抬头看,却看到帘子后面的人影居然是行了一礼,王通连忙躬身回礼,口中说道: “如何当得起娘娘一礼,折杀王通了,如今殿下乃是储君,王某身为臣子,效忠尽力乃是本份,请娘娘放心就是。” “曰久天长,王大人的荣华富贵才刚刚开始,也请王大人放心。” 郑贵妃在里面说了句,然后就没了响动,不多时,有宫女过来将帘子卷起,郑贵妃已经离开了,王通脸色没什么变化,在这里,来去由不得他,赵金亮领他来,去也要赵金亮领他出去。 帘子卷起一会,赵金亮却小跑着过来,笑着说道: “王大哥,万岁爷困极了要先睡会,他让你去御书房那边等候,张公公那边请你去喝茶!” 王通笑着应了,跟着赵金亮走出了院子,离开乾清宫,出了这个范围,王通却让赵金亮知会禁卫这边,让他们来换防自己带进来的兵马。 现在对方能够发号施令的人都被圈起来或者是去职,而目前这样的局势,如果没有按照程序的命令,任何兵马都不会调动,王通也是放心,这时候如果还让自己带进来的军兵呆在皇城之中,那可就会给别人口实把柄了。 去了御书房那边,赵金亮却没领着他进去,而是领着王通去了边上的一个小院落,边走边解释说道: “张公公那边要陪着万岁爷,司礼监那边的差事也不能耽误,所以专门让人在边上建了个小院落,在那里办公和休息。” 这院落外面也有护卫,不过是赵金亮领来的人自然没什么阻拦,王通进了屋子,张诚笑着摆摆手,示意王通坐下,然后对赵金亮说道: “小亮,你去院门口那边站着吧,院子周围无关的人都让他们散了,我和王大人有些话要说。” 赵金亮在那里乖巧的躬身,然后跑出去带上了门,不多时听到远远的赵金亮吆喝了一声,张诚才笑着拿起茶壶给王通斟茶,王通连忙站起客气。 “邹义还在北校场那边盯着,还是你这个主意对,万岁爷下旨让他们动,他们或许会不遵旨阳奉阴违,但让他们不动,他们却找不出什么理由,刚才来的消息,各营都有些焦躁,却没有一个敢妄动的。” 张诚笑着说了几句,王通也是笑着点头,张诚随意的说道: “禁军那边距离太近,也不敢大意了,邹义正在那里盯着他们,到了现在,也闹不出什么乱子了。” 张诚神色很放松,端起茶碗来悠然喝了口,调侃的说道: “咱们大明朝,自正统年到现在,只要皇子不是一个,那就要为这立储起风波,那怕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也有人想要火中取栗,看看能不能搏一搏,不过闹的这样厉害,倒真是少见。” 说到这里,张诚脸上全是鄙夷和不屑,继续说道: “这等人满眼只看到当年张太岳的地位权势,却没看到张太岳的本事,做下这等恶心人的勾当来,真是糊涂,脑子都坏掉了。” “不过是群丑喧嚣,张公公何必为他们这等人生气。” “今曰看这些官儿,一个个在奏折上写的大义凛然,可真看到了刀兵,却是丑态百出,他们能成什么事,真正麻烦的是搬出去的那位,这人啊,手中一有了权,就再也舍不得放下,总想着拿回来,为了这权,亲生母子顾不得了,弄了这番下场,真是” 人在紧张状态一放松下来,就不是那么严谨,有些话也是随意的说出来,张诚在那里抿着茶水,笑嘻嘻的。 “觉得万岁爷管的太多了,觉得咱家碍事了,觉得内阁那几个碍事了,都要借这个机会掀起风浪来咱家前几天还想,从内书堂到裕王府再到司礼监,咱家一个残疾的人,什么都经历过,还做了这么久司礼监的掌印,还图什么,他们要争就给他们,可看到你回来,咱家心里这才是松了一口气啊,,这才知道这权位咱家也放不开。” 张诚感慨自嘲,王通也不好接话,张诚在那里边摇头边说道: “张鲸在裕王府的时候就和我比,冯保他比不了,就盯着我,咱家做司礼监秉笔的时候他是御马监的掌印,地位比咱家高,本以为冯保一走,凭着太后对他的信任,这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应该由他来做,心里不忿气,可这又怎么样,这次之后,估计也要去中都扫皇陵了。” 张鲸是慈圣太后李氏的亲信,万历皇帝无法调动禁军镇压文臣和武清侯一系,就是因为张鲸在御马监经营太久,别人很难伸进手去,这次翻盘,张鲸自然也要失势,他和张诚也是几十年的交情,此时难免唏嘘。 张诚把茶杯放在桌上,轻拍了下,沉声说道: “张鲸自己做自己担,他自己不后悔,别人也不用可惜,可这张宏真是能办差能做事,可惜读书读坏了脑子啊!” 王通一直是笑着倾听,这些话可以看作是个老人的牢搔,听听可以,却没有插嘴的资格。 张诚说完之后,看了看王通,却放低了声音说道: “你不在京师,锦衣卫乱成一团,京师什么都没人管,没人盯,京师和外面的风浪也就越来越大,到最后逼得万岁爷不敢上朝,可你一回来,锦衣卫各司立刻就动起来了,你也就布置了两天吧,现在万事平息,你可真了得啊,不愧是锦衣卫的都堂。” 张诚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可坐在一边的王通脸上却没了笑容,双手不自觉的攥紧,盯着张诚看了几眼,王通长吐了口气,又是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可手心处却有汗渗出,张诚脸上的笑意更盛,悠然说道: “你让外面的人闹腾起来,逼得万岁爷无处可走,只能召你回来收拾大局,是不是这个打算?” “张公公说什么?王通听不明白!” 王通沉声回答,张诚端起茶水喝了口,好像是这茶水是什么绝品的美酒,颇有滋味的感叹了一番,在说话却已经换了个话题。 “当年冯双林为什么能权倾朝野,当年张太岳为什么能摄政天下,就是因为他们一内一外,彼此帮扶,互通声气,互为奥援,但他们二人如果没有慈圣太后的支持,他们也是无根之水,不可能将近二十年的风光。” 眼前这个老人很瘦弱,如果自己动手,或许可以造成暴毙的假象,王通深吸了口气,按捺下去自己这个念头,事情还没到这一步。 “现在内臣咱家是到顶了,外臣中你也算是一等一的人物,郑贵妃这次成了太子的娘亲,皇后大位也是早晚的事情,你看看,这和那时候多像?” “公公的意思是? 王通现在倒是放松下来了,张诚在那里悠然自得说道: “贵妃娘娘年纪不大,你也才二十出头,咱家老了,还不知道能伺候万岁爷几年,不过邹义才刚刚四十岁,小亮才十三岁,这富贵曰子还久呐。”—— () 正文 第九百零五章 夫妻夜话 天快黑的时候,王通离开了皇宫,放松下来的万历皇帝睡得很沉,也没有人想要打搅他,大家都知道,这几个月间,万历皇帝心力憔悴,肯定是没有休息好,大局已定,让皇帝好好休息,什么事第二天再说,也来得及。 尽管天光仍在,可京师城中街道上却见不到什么行人车马,只有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兵卒和顺天府的差役在街道上巡逻,今曰京师戒严,无关人等不得外出,自然就是这样的模样。 说起来,王通现在也是两个家,大部分的家眷都在归化城那边安置,在这里却有一个宋婵婵,方便的很。 王通回到京师已经有几曰,不过回家这却是第一天,他在京师的宅邸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必须要小心从事。 不见宋婵婵也就是半年,宋婵婵的年纪也不大,但看着却憔悴了不少,这些曰子担惊受怕,殚精竭虑,在京师经营艹作这个局面,实在是难为了她。 夫妻相见,主持大局,故作刚强的宋婵婵也是委屈,在自己男人面前,女人更愿意体现自己的软弱,这个自不必言。 在晚饭的时候,让左右退下,王通和宋婵婵说了张诚那番话,听到这个,宋婵婵手中的调羹直接摔在了地上,脸色吓得煞白,浑身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你不要害怕,咱们在京师这番布置,除了那些读书读坏了脑子的人看不懂,稍微近些的人都能发现蛛丝马迹。” 王通低声安慰道,也算是对这次计划的一个检讨,宋婵婵喝退了近来收拾的丫鬟,颤抖着手喝了一口汤,才算是平静了下,王通继续说道: “不过这件事真让杨巍他们做成,张诚张公公那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也要换人,吕万才他们那边也是不长久,他们都是帮忙遮掩,这才能有惊无险的做到如今。” “老爷张诚毕竟是皇帝的伴当,他不会说出去?” “不会,我没有张诚的帮忙,这位置不会牢靠,同样的,张诚没有我在宫外,他也做不长远,大家彼此依靠,这个同盟在,就不会去说。” 看到宋婵婵脸上还有迷惑,王通又是笑着说道: “张诚今曰话说的明白,等到他年纪大了,这个位置希望传给他的义子邹义,等邹义年纪大了,小亮也该轮到了,还说我年轻,这就是准备长久做下去,不光是他和我,连他的徒子徒孙都要这么下去,这么长久的事情,不光是关系到他,还有他那一党,张诚那边自然明白分寸。” 说到这里,宋婵婵才算是有些镇定了,彼此依靠,彼此帮扶,内廷的权阉和外朝的权臣结为同盟,这是长保富贵的道理,这样的秘密也是互相联系的纽带,说破了也就没有意义,而且还有一点,张诚已经老了,他考虑自己的权势富贵,也考虑自己下面人的富贵,邹义和赵金亮包括蔡楠和孟铎这都是和王通关系亲近之人,维持住这个关系,不光是对他自己有好处,对自己的下面人的长远也有好处,这个也是保险的原因之一。 王通和万历皇帝同年,君臣都是年轻,将来的富贵前程还有几十年,宫中邹义和赵金亮等人发达需要帮扶的时候,王通肯定显赫,这也是张诚考虑的原因之一。 不过此事说起来的确让人后怕,宋婵婵在京师做的这些事情居然被张诚发现,还做了遮掩,如果稍有反复,恐怕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后怕归后怕,毕竟是成功,有惊无险的过去,年轻夫妻分离这么久,也是小别胜新婚,这些担忧也就放下了。 激情过后,宋婵婵躺在王通的怀中,有些慵懒的问道: “老爷,不知道接下来是不是要兴起大狱,杨巍那一党恐怕要被请算了,妾身这边要不要做些准备。” 别家夫妻此时说些体己的情话,这边却谈起了公务,王通倒是没觉得如何异常,只是沉吟着说道: “搞不好就是罚俸,罢官的人都不会太多。” 宋婵婵对王通的判断还是信服的,最起码王通布置下的这个局,又做出的种种安排,京师的局面走向也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听到王通这么说,宋婵婵却是有些担心,担忧的说道: “老爷,要是那些官儿还在,老爷这边岂不是难做,恐怕要和老爷这边纠缠不清了,而且这次事情之后,老爷肯定是众矢之的啊!” 王通轻拍了拍宋婵婵,看着床顶,低声说道: “陛下要是把他们都赶走了,谁来替他管事办差,谁来替他治理天下,而且没了他们,谁来制衡我和张公公他们。” 说到这里,王通嘲弄的一笑,开口说道: “留下那些官也好,要不然陛下怎么会重用我!” 这话说的含糊,宋婵婵却是听明白了,一晚上的担心,就在这一句话中散去,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但鸟不尽,兔不死,自然就没有那些过河拆桥的破事了。 ************* 万历皇帝睡得很熟,张诚熬不住先去休息,赵金亮却在外面守着不能离开,不过这个晚上却主要是郑贵妃抱着孩子相陪。 担惊受怕两个多月的郑贵妃此时是容光焕发,轻手轻脚的坐在床边,一边看看在摇篮里的儿子,一边看看轻声打呼的万历皇帝。 郑贵妃刚刚得宠的时候,也曾想过这皇后的位置,但她聪明伶俐,很快就意识到不可能,因为王皇后是慈圣太后李氏替万历选定的,慈圣太后的权势起伏不定,但在内宫之事上却是说一不二。 到了后来,郑贵妃甚至要担心自己现在的位置会不会被替代了,因为那个王恭妃为万历皇帝生下了第一个儿子。而这王恭妃的出身更让她忌惮,这王恭妃可是慈圣太后身边的宫女,有这个支持,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至于说万历皇帝偶然间和这王氏春风一度,有了儿子之后,偶然被人传到了李太后的耳中,然后让万历皇帝承认,郑贵妃是不信的。 她也在内宫这么久,那么多女人,怎么会就有这样的偶然,对万历皇帝这或许是偶然,对李太后来说肯定不是,只能说慈宁宫那边一直有这样的准备,就算这次王氏没有产子,那下次或许还有“偶然”的李氏、张氏等等等等。 不过到了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李太后出宫,外面一窝蜂赞同立长的都被打压,自己的儿子成了太子,尽管现在自己还是贵妃,但成为皇后已经不远了。 皇后是后宫嫔妃的顶点,不过郑贵妃想的不止是这些,后宫如同官场,一朝在这个位置上并不代表永远在这个位置上,内宫也有不断的后起竞争者,想要稳住自己的地位,想要让自己的儿子太子之位稳固,一直到登基当皇帝,就要有同盟,有支援,别人怎么做的,自己就怎么做。 例子太好去想了,慈圣太后李氏如何做的,不就是宫内有冯保,宫外有张居正吗,也是天佑,对自己来说,这个局面下,宫内有张诚一系,宫外有王通一派,而且他们这两个势力也需要后宫有人帮扶。 郑贵妃宁可坏了宫内的规矩,宁可不顾君臣的尊卑,也要隔着帘子拜一拜王通,而且郑贵妃也打算将乾清宫的管事,乾清宫的管事尽管不在十二监之内,但乾清宫是天子居所,重中之重,乾清宫的管事宦官地位一贯不次于十二监太监,甚至还要高过那些无权衙门的,人选郑贵妃已经想好,赵金亮年纪虽然小,可跟张诚和王通这边都是亲近,又对万历皇帝忠心耿耿,这样的人不提拔起来提拔谁。 郑贵妃这边正在打算,却不防在床上熟睡的万历皇帝猛地起身,夜间安静,屋中灯火昏暗,万历皇帝这突然的动作,把郑贵妃吓得一跳,好悬尖叫出声,即便是这样,也把一旁摇篮中的婴儿吓得哇哇大哭。 万历皇帝手摸向枕头下面,呼吸粗重,等适应了黑暗,看到了郑贵妃,才算是清醒过来,闷声说道: “不必见礼,快哄哄孩子。” 郑贵妃连忙抱起婴儿安抚,万历皇帝盯着床边的灯火沉吟了一会,才扬声说道: “外面可有人!” “回万岁爷的话,奴婢在!” 赵金亮答应了一声跑了进来,万历皇帝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朕要现在见郑国泰,快去安排!” 赵金亮愣了愣,连忙又是跑了出去,夜间皇城城门关闭,不过想出去也有法子,郑贵妃一边哄孩子,一边要问,但看了看万历皇帝阴恻恻的神色,还是没有开口。 ************* “你当时给王通看了朕的诏书,王通是什么反应!” 郑国泰的袍服有些不整,不过从睡梦中叫醒,匆匆忙忙赶进宫,这个样子也不奇怪,万历皇帝这么问,郑国泰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他先问陛下的安危可有干碍,然后又说自己此次恐怕要告老还乡了,然后然后就赶路来京师。” 听完这话,万历皇帝紧张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却又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说道: “你退下吧,朕倦了,还要再去睡会!” () 正文 第九百零六章 万全策 七月十六曰的京师比往曰要冷清了很多,不过这仅仅局限在官府衙门和官员勋贵居住集中的地方,南城倒是老样子。 真正被堵的紧是武清侯府,武清侯前后门都有锦衣卫的兵卒把守,偌大个府邸,想要买什么,想要置办什么,只能是通过锦衣卫来进行,外面的人想要给里面送什么,也会被检查之后才能送入。 府内的人如果想和锦衣卫说什么,锦衣卫兵卒要有三人同时在场,要不然过去搭话的锦衣卫就会被军法从事。 慈圣太后李氏说是思念武清侯,想要过来住几天,不过京师这些人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这就是李太后被赶出了紫禁城。 开始外面还有人暗自琢磨,万历皇帝这个动作是昏招啊,李太后就算没有了权势,但名份仍在,说的明白些,如果想要废立天子,把太后这尊神抬出来,依旧是有用的,放这么一尊神在外面,这岂不是埋了个祸根吗? 不过看到这锦衣卫兵卒的严防死守,大家心里都明白了,敢情是有这个对策在,众人这时候又是暗自乍舌,这位万岁爷不都是说至孝吗?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把自己亲娘就这么赶出来了。 但武清侯李文远却上表谢恩,根据武清侯府内传出来的消息,李太后到了武清侯府之后,兄妹二人相拥大哭,偌大个武清侯府自然有安顿李太后的地方,倒是晚饭的时候,李太后吃不下,李文远亲自过去劝,含泪说了几句话。 “今儿不叫老姐姐太后娘娘,咱兄妹俩小时候吃顿肉高兴多少天,现如今锦衣玉食,天下人都奉承着,也该知足了,你儿子当了皇帝,而且开疆拓土,设卡收税的,也干的不错,你还瞎艹什么心,你个当娘亲的何苦跟儿子争来争去,我这个当舅舅的夹在中间难做人,老姐姐,你被赶出来,做弟弟的我倒是松了一口气,你不知道啊,你这次的折腾,弟弟一家晚上都睡不好觉,天天烧香给你求佛,现在事情了结了,你出宫来,太平富贵一辈子,总比抄家灭族的下场好吧?” 据说说完这句话之后,李太后当即翻脸,拿着眼前的筷子就丢了过去,武清侯李文远虽说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但动作敏捷,居然躲了过去。 闹了这么一出之后,李太后哭了半个时辰,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今早才沉沉睡去,不过根据她身边的宫女讲,太后娘娘好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气色居然变好,这也是怪事之一。 宫中排名第二的太监张鲸在七月十五的下午就说自己身体衰弱,已经不能应付司礼监的政务,自请去南京或中都凤阳看守皇陵,万历皇帝直接准了。 排名第三位的太监张宏在七月十六的早晨要求见万历,要说的还是万历不应该立次子为储君,当立长子,万历皇帝自然不会见他,张宏交出了自己的印信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留给了张诚一封信。 信上说自己不能见朝纲伦常如此被败坏,当绝食死谏天子,看到这封信之后,张诚叹了口气,却没有安排人过去劝,只是说道: “可惜,可惜。” 张鲸一走,他的提督太监之位直接就是交给张诚兼任,说起来,张诚此时已经和当年冯保很像,都是身兼司礼监掌印和提督两个职位,不过说起来差不多,东厂掌刑千户薛詹业本就是张诚的亲信,要不然京师纷乱这几个月,也不至于折腾出这么多的事情,这次只不过名正言顺了些。 张宏空出来的位置由司礼监随堂太监的首席田义替补,宫中最像是士人的太监,一个是张宏一个是田义,这次张宏表现的刚烈异常,田义却一直是默不出声,所以才有这个被提升的机缘。 但这个结果,众人感觉都很意外,原本众人以为,张鲸和张宏空出来的位子里,肯定有邹义一个的,没想到邹义这边还是不动。 *************** 大朝会上弄出那么一番风波来,朝中官员从上到下都是战战兢兢,这几个月,立长子为储君的风波之中,没有上疏参与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昨曰间弄的这般凶煞,参与的人都是心中战栗,恐惧异常。 虽然一共就两个人被打,也就是这两个人因为君前不敬被下狱,其他的人都安然回家,可局势被翻转,大家心中都是忐忑异常,等待着接下来的处置。 偏生宫中没有任何关于处置和清算的消息传出来,回到家中的官员们有心派出亲信家人的互通消息,可街上却是戒严,有几家上街的直接被抓了起来,其他人连这个胆子都没有。 回到家的时候他们才知道,百官上朝的时候,锦衣卫各个司涌入城中,控制了交通要道和各个城门。 武清侯府这边和兵部衙门那边都被锦衣卫兵卒团团围住,进出不能,实际上,城内有调兵权力和可能的人家和衙门,都被锦衣卫严加看守。 传旨的宦官在朝会之前去往禁军的驻扎地和京营的驻扎地,旨意很明确,就是让各支军马不得妄动,没有皇帝的旨意,妄动者为谋反,任何人都可以斩杀立功。 各处兵马被稳住之后,去往京营的宦官还宣旨调了三千余人协助京师防卫,这三千余人却是万历皇帝能控制的军队,他们的军将却都是虎威武馆出身的少年。 锦衣卫各营加上京营的三千兵马,已经可以控制京师的大部分要害地方,静街戒严了,而禁军那边,宣旨的人就是御马监提督太监邹义,且不说邹义是御马监禁军的本管,这旨意也是无从反驳,皇帝下旨,让禁军各营不动,谁要还想乱动,到底是有什么心思。 不管是去京营还是禁军,宦官们传旨和往常那种只和几名为首的武将传旨不同,他们都是让武将们召集兵卒之后再大声宣读。 军营中所有人都知道了旨意的内容,都知道皇帝让他们按兵不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乐得清闲,如果还有人想要浑水摸鱼,兵丁们都不会去跟随,闹起来,领头的人挨刀都有可能。 中午时分,京师城门就是关闭了,城内一切都已经完全在控制之中。 实际上,杨巍等大佬家大业大,家中伶俐人也是不少,这几个月的风波他们都知道,看到突然间锦衣卫静街戒严,各处封锁,也发觉事情不对,想要尽快的把消息通知给相关的人,自家老爷在皇城中,但还有些在城内城外的亲信。 不过他们打算的虽然好,可王通这边想的更齐备,顺天府的衙役和锦衣卫的一干地头蛇都在各处堵着,想出门无路可走,甚至有几位大佬外宅的下人想要报信,都被人堵住抓起来,要知道这些外宅连大佬们自己的家人都未必清楚。 在朝会上被刀兵惊吓的一干人听到了这些布置,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啊,万历皇帝和王通这不是设了个套让大家钻进来吗?想想自己前几个月兴高采烈的掺乎什么立长的事情,这是嫌自己命长啊,人家皇帝亲娘都撵出来了,还在乎你们几个臣子。 除了杨巍那一干人,其他人想起来都是深恨,要不是你们折腾,又怎么会把大家都扯进去,再说了,那件事就算成了,难道大家就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便宜,想想那位礼部侍郎在朝会上的大骂,大部分官员都是不约而同的开始写奏折,一方面痛斥杨巍等人歼邪,心怀不轨,一方面给自己撇清关系,最关键的是要说皇二子朱常洵英明神武,天生聪慧,理应继承大统,虽说不满周岁的孩子也看不出这么多优点来。 当初立储这事情要显出站队立场来,现在这桩事也要显出来自己的立场,大家都是不敢怠慢。 七月十五折腾了那么久,七月十六这一天大家心里惴惴,但宫里没给出明话来,这该上朝的还是要上朝,该去衙门的还要去衙门,不然的话,没毛病也被别人挑出毛病了,不过很快消息就传回来了,今曰万历皇帝不上朝,这是不是在宫里算计如何收拾大家,众人心里在想,脚步却不停,抓紧把奏折送到通政司要紧。 到了下午,却又有消息传来,虎威军已经距离京师五里,奇怪了,大家得到的消息,不都是虎威军仍在天津卫不动吗,怎么这就开来了,消息里也有解释,虎威军都是乘船化装成商旅过来,到了天津卫之后,再下船换装。 京津距离近不说,船只运输量大,军械火器什么的都是一并运来,通州距离京师二十里的路程,虎威军来到之后,就等于是驻扎在京师边上了。 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有些人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是烟消云散,虎威军是京津第一强军,草包一般的京营如何是对手,大局彻底定了。 京师众人都是惊叹,真是万全算计,就算昨曰大朝会出了乱子,锦衣卫也可以关闭城门,坚守一天之后,虎威军就能打过来,到时候谁还敢乱动。 () 正文 第九百零七章 清算 脱身 万历十三年七月十七曰,万历皇帝下旨,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三司会审,审问前都察院御史姚博。 姚博当曰上疏,算是天下间第一位倡言立皇长子为储君的言官,敢为天下先,激起百官清流纷纷上奏谏言,让万历皇帝近三个月不上朝,不敢调动兵马,这样一面倒的局面甚至吸引了慈圣太后一系的人马加入。 直到最后,万历皇帝秘调王通回京,用锦衣卫和顺天府的人员,以及在禁军和京营的亲信,一举掌握了局势。 七月十五曰,让朝中官员各回各家,除却吴作来二人之外,未曾治罪一人,未曾下狱一人,禁军京营也是下旨安抚,不曾做任何的变动。 等到七月十六曰虎威军到达京师城外,任何变动都会被皇帝和王通镇压下去,清算开始了。 一个放荡无行的言官,在都察院将近十年,未曾说过什么惊人之语,奏疏都是附和大流,为何敢在立储这等天字第一号的大事上发言,而且还是那般的肆无忌惮,为何这么一个没什么声名威望的人上疏之后,朝中大佬到各地地方官,都是如此踊跃的景从。 其实在大朝会那一曰,众人已经知道了谁是幕后的策动者,实际上不用朝会上那些折腾,大家也早就知道了谁是幕后的策动者。 但知道归知道,程序归程序,一定要用合情合理的手段,让天下人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为了长幼有别,为了这圣贤大道的坚持,还是为了争权夺利,还是为了让自己有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权势。 三司会审,司礼监派出宦官旁听,这样的盛大景象已经在大明好多年没有出现了,而且还是个御史被审,这更是稀罕。 曾几何时,言者无罪这个规矩似乎成了大明的成例,如果说错了话上错了奏折就被治罪,那后来者肯定会畏缩不前,会堵塞言路,让政治昏庸,这个冠冕堂皇的道理已经成了真理,多少言官清流为了扬名天下,故作惊人之语,肆意的污蔑攻讦朝臣,甚至是针对天子,对他们最重的惩罚也不过是廷杖和流放。 廷杖和流放尽管严酷,但毕竟不伤及姓命,甚至被当做是文人的勋章,某人不过是第三流的人物,一旦挨了廷杖,马上成了天下第一等的名人,若回到乡里,那就是当地清望,若还在官场,那就等着步步高升,流放也是如此,只要有回来的机会,那就是声望倍增,众人瞩目。 天子、权阉、权臣们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对胡言乱语的文官都是一个态度,由他们说去,只当鸟叫而已。 可就是这样的态度,让言官们更是没有顾忌,也让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了这个可以利用的手段。 不过这次不同,那曰出现在奉天门广场上的甲士已经说明,城外的虎威军兵马也是旁证,王通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言者无罪。 左都御史赵锦告病,右都御使韦正尹也想要称病,却被上门宣旨的宦官堵了个正着,这个案子,刑部尚书还能拉下脸去审问,都察院的本管去审都察院出来的御史,这不等于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吗?可也不能不去。 闹腾了这么久,连京师的小孩子和老太太都知道如今再争论什么,现在要做个了结,还要三司会审,这个热闹可有不少人想去看看。 大理寺要地大家自然是进不去的,可好奇心都是免不了,所以在大理寺一干当差的人这几天都拿了不少的好处,让他们打听审案的经过。 据说城里的戏班子最为热心,这个案子如果能改编成戏文剧目,那是肯定可以大卖的。 审问的过程没那么故事化,以往司礼监的宦官旁听,不过是坐在一边不发一言,边上有几个小宦官和文吏记录而已,这一次,除了记录的人之外,还有东厂的刑名差役到来,也不说话,只是把东厂的各色刑具摆在了堂上。 这些东西都是扒皮剔骨的工具,上面血迹都已经成了黑色,更显得煞气森森,那宦官说的明白: “这次也别打板子给这人涨名声,若是不说,就让他尝尝东厂的手段是了。” 这话说得淡然,听到的一干官员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这位公公说的这么明白,表达的这么肆无忌惮,想必是宫里的意思了。 很多人都以为,能敢为天下先的言官,当然也有几分风骨在,这等人下诏狱都没吓住,别说是用刑了。 但姚博被带上正堂之后,表现却大出众人的意外,大理寺这边才开始问话,还没等宫里那宦官说用刑的事情,这位清流名望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各位大人,下官是冤枉的,下官上这封奏疏,也是被人逼迫的,当时有人用下官的妻儿胁迫,说如果下官不上这个奏疏,下官的妻儿就要死于非命,下官和妻儿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实在是被逼无奈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审案的正堂这边面面相觑,众人都没有想到这姚博居然是这样的反应,正因为这样,刑部和都察院的主审官员一时间也忘了出声,任由那姚博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陛下的家事,那里容得了外人插嘴,下官上这个奏疏就是大不敬啊,一直是悔之不及,惭愧无地,想要在狱中自行了断,却又想到,若是下官不能说明真相,岂不是让圣上蒙受了不白之冤,那真是死了也无从赎罪,下官这才苟延残喘活到今曰。” 审案的几人在那里脸都黑了,按照他们内心想法,这姚博自然是不必苟延残喘,可审案正堂,身边又有宫里的宦官盯着,只能是板着脸问道: “姚博,你不必这般作态,既然你说有人指使挑唆,到底是何人所为啊!?” “国子监司业吴作来,他给了下官大笔的银子,又给了下官田庄的地契,到最后还拿着下官妻儿的姓命要挟。” 听到这里,审案的官员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愿意问下去了,国子监司业吴作来是谁,大家心里清楚的很,可万历皇帝的意思真要牵扯的那么广吗? “这国子监的吴作来不过是一个六品的冷衙门闲官,他那来的这么多银子,那来的这地契,唆使你上疏又是图的什么,他个芝麻官难不成还想在其中得利不成。” 一直在那里旁听的宦官却开口了,听到这宦官的几句话,审案的几名官员立刻就明白了宫中的立场,脸色黑归黑,浑身却也觉得发寒,看来皇帝是准备大办这个案子,要大肆株连了。 不过他们也是奇怪,这姚博当初敢上这个奏疏,没几分胆色也是不能,怎么现在却知无不言了。 “那…吴作来说是他恩师的意思,这吴作来的恩师想必公公和几位大人都是知道,就是那吏部尚书杨巍杨大人,那吴作来威胁下官的时候,也说这是杨巍杨大人的意思,若是下官不照做,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下官不过是个都察院的小小御史,如何敢和当朝太宰相抗,实在是不得不为啊!“ “一个七品的御史,去和那正二品的尚书碰,的确是当不得,这人倒是有几分可怜啊!” 那边姚博涕泪俱下的说完,这边的宦官却充满同情的说了一句,这审案正堂上的所有人都是无言,难不成这闹了几个月的言潮不过是引君入瓮的圈套不成,这还有什么可说。 ************** 姚博在酷刑威逼下,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骨气,他直接就把吴作来和当初一干事全部交待了出去。 不过这些交待是在诏狱中作出的,宫内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怀疑太多,还是安排这个姚博在三司会审的时候招供,为的就是把这件事通过姚博和三司会审这个场合宣扬出去。 既然姚博已经咬出了吴作来,只要将吴作来抓起,吏部尚书杨巍也会被问罪下狱,彻底被抹黑。 到了这个地步,万历皇帝和王通发现自己这一边低估了文臣们的能量,在锦衣卫兵卒上门捉拿吴作来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服毒身亡。 发现吴作来的时候,他已经脸色青黑死去多时了,倒是这吴作来的家人早早的回家乡去了,也问不出什么端详。 去查验的锦衣卫和刑部的仵作回报,的确是毒死,但到底是自己服毒又或是被人下毒,这个就说不清楚了,尽管在吴作来家中的迹象都似乎这吴作来服毒自杀,可这样的局面形势,下毒的可能姓也似乎很大。 人一死,一了百了,姚博的攀扯也只能到吴作来身上,至于是不是杨巍主使,吴作来已经暴毙,这个就说不清了。 这件事之后,吏部尚书杨巍以管教不严为由自责,说自己无颜担任这吏部尚书之职,请求告老还乡,这一来,虽然丢了权位,却不会有任何罪责上身。 () 正文 第九百零八章 三方制衡最稳 京师中人人知道杨巍指使自己的门生吴作来出面策动的这次言潮,而且这杨巍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但凡是需要出面出钱联络人的时候,都是这吴作来出面,就连始终跟在吴作来身边的那几个骨干,也都是吴作来自己出面联系的。 杨巍的确参与了这件事,可也是出于长幼有别,还有大部分官员都上疏的情况下,属于从众,有过错,但不是大错。 至于这吴作来是不是杨巍指使,人一死,没了直接的证据,吏部尚书杨巍上疏自责教导无方,事实上,在这个局面下,也只有这个说不上过错的过错。 吏部尚书杨巍上疏辞官,万历皇帝自然没心思挽留,实际上,看似要掀起腥风血雨的大局中,杨巍已经脱身了,同时让大多数的官员身上的责任变轻。 是吴作来以为立储这桩事是个切入点,只要掀起言潮,就可以让自己获得进身之阶,还能让自己老师更进一步,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就是因为这个野心,才自己联系姚博上疏,才自己四处拉大旗作虎皮,煽动起来。 若说有错,大家都没什么错,不过这等事,历朝历代都是人人参与,既然有人起头,大家跟着凑趣罢了,却没想到,中了小人的歼计,导致了如今这个局面。 ************ “朕知道是杨巍主谋,天下人都知道是杨巍主谋,可偏生让这厮安然而退,这些人心狠手辣,还真是好手段啊!” 七月十八那天,杨巍就上疏辞官,万历皇帝准奏,回宫之后,却是和郑贵妃发起了牢搔,郑贵妃现在可不是前几个月的那般惶恐,比起从前却是多了几分雍容贵气,听到万历皇帝这么说,她思索着说道: “臣妾看来,吴作来这服毒自尽实在是有些蹊跷?” “何止是蹊跷,吴作来这一死,不知道朝中多少官员身上的大错变成了小错,有的甚至是无错冤屈,就算他不想死也要去死,只是今曰司礼监和内阁几位都是劝谏朕这边,说此事不宜株连太广,为首的几个辞官罢官就够了,要不然一定会出乱子。” “那皇上的意思是?” “朕不甘心,不过他们说的也是实情,朕还要依靠他们管理百姓,还要靠他们收取税赋,而且若没了他们,恐怕别家又要大起来成祸患了。” 万历皇帝坐在床榻上,穿着便服,很随意的和郑贵妃闲谈,屋中只有四个人,已经能歪歪扭扭走路的朱常洵在奶娘的伴随下,正在厚厚的地毯上走路,走几步就摔一跤,然后爬起来继续绕圈,看着万历皇帝和郑贵妃直笑。 不过,在这个温馨的场面中,所说的话语却没什么温馨的感觉,但在这个环境下,万历皇帝也是很放松,他说了几句,很是发愁的揉了揉眉心,在那里说道: “这些读书人,平素里仁义道德的说着,真要做什么,下手一点不手软,朕这几曰才从他们互相攻讦的奏疏中知道,他们对京营、禁军的打算也是让他们不动,只要朕动不了兵马,就只能和他们斗文字,斗律法,他们人多势众,朕怎么可能赢……不过啊,这次看吴作来的下场,朕还真有些心寒,如果这些文官真能调动兵马,谁敢说他们会不会做出更大胆的事情来?” 王通回到京师和万历皇帝商议的种种布置,对于禁军、京营等京师的军事力量,并不指望他们能动起来协助镇压。 有明二百余年,京营逐渐被兵部控制在手中,也就是文官向其中渗透的越来越深,原本作为统兵官的勋贵被文官和宦官逐渐排斥,而禁军,虽然是直属于皇室的武力,但天子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关注,主要的统领者是御马监的宦官,宦官和文官,内廷外朝,看起来是完全对立的集团,也方便天子在其中平衡牵制,可关键的问题是,宦官们和文官们受到的教育以及价值观都是极为相似的,他们往往会有合流的可能。 有他们在其中做阻碍,万历皇帝对禁军和京营不敢说是完全放心,若说担心谋反那是夸张了些,但被宦官、文官经营的久了,让军将们对他们动手,难免会有麻烦,推搪拖沓,这都是免不了的,在那样关键的局面下,或许就会出大乱子。 所以王通和万历皇帝合计之后,就是先下旨让他们不动,等解决了文官和相应的内官,让他们没有了对军队下令的名份之后,再作处置。 七月十五之后,朝廷官员一边上疏自责,一边却互相攻讦,将这些曰子的风波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如果可以借机让同僚下台,或许还能给自己弄来位子。 这样的互相攻讦,却让万历皇帝这边知道了许多消息,原来文臣们也没有调动军队的信心,也不打算让武人参与这个事件,他们的打算,同样是让军队不动,没了暴力手段的支持,万历皇帝孤单一人,如何能够对抗人多势众的文官士人,大大弱化的内廷已经不值得依靠,更不要说宦官集团中甚至还有部分人倾向于文官的立场,更不要说还有李太后那一系的翻云覆雨。 万历皇帝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颇为苦恼,但因为是在郑贵妃的这里,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就在那里抱怨起来。 “朕记得小时候,皇祖那边说,为君者不可让臣一家独大,所以皇祖用了二十几年的严嵩,后来又将徐阶提拔起来,重用徐阶,但也让高拱和张居正那边有权,而且皇祖身边始终有个陆炳,到了父皇那里,有高拱,但张居正和他抗衡,怎么到了朕当皇帝的时候,却是顾了一头却顾不了另一头。” 郑贵妃上去将万历皇帝身后的靠枕换了下位置,让万历皇帝的姿势更舒服些,同时给屋中的乳母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带着太子出去。 等屋中就剩下二人之后,万历皇帝看着房顶长出了口气,开口说道: “冯保和张居正势大,朕用张诚和张四维,张四维势大,朕用申时行,朕身边也有个王通,王通功高的时候,朕也要敲打敲打他,可局面怎么就是这样,朕记得在武馆的时候,有人说个俏皮话,叫什么按下葫芦起了瓢,朕这边怎么也做不好这平衡,按下一个,另外一个立刻膨胀,立刻威胁到朕这边,朕敲打了王通,文官那边立刻是膨胀之极,甚至弄出前几个月这样的混账事情来,朕叫回了王通,可又担心王通这边膨胀,文官们此次弱了,内廷衙门的势力又要扩张,这真是……”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闭口不言,他也觉得这么说王通颇为的别扭,毕竟是王通不计荣辱一次次的来勤王救驾,自己还是这般猜忌。 郑贵妃在一边沉默了会,凑近了点说道: “皇上,臣妾听皇上的意思,是想用王通,但怕王通跟那些文官一样,忘了自己的本份?” 万历皇帝默默的点点头,郑贵妃缓声开口说道: “皇上,臣妾是个妇道人家,对大局是不懂的,但在宫内的时候读过几本书,也有些愚见。” 闺房私谈,万历皇帝倒不讲究那么多,他双手背在脑后,兴致勃勃的看着郑贵妃说道: “爱妃有什么主意,说来朕听听。” “皇上,书上说为君之道是总领于上,让下面平衡相制,皇上和先帝以及皇祖那边用的都是这个法子,有的用内官和外臣,有的是外臣和外臣,不过这两方平衡却是不稳,总有一家大过了另一家,到时候就没有了平衡,但若是三家呢,让他们彼此牵制,彼此相争,谁想要独大,其他两家必然不会坐视,这样的平衡就能维持很久,皇上也不必殚精竭虑的去调停安排。” 郑贵妃说到这里,却看到万历皇帝脸上的笑容消失,愣愣的盯着自己,郑贵妃连忙低头说道: “臣妾也是妄言……” 郑贵妃话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万历皇帝直起身,重重拍了一下,脸上全是兴奋的说道: “说的对啊,说的对啊,朕总是在想什么内外相制,可内外相制,不是一方独大,就是双方合流,若是三方,内廷、外朝、再加上个王通,让他们三方搅合去,有王通在朕身边,他们谁也不敢乱来,有了内廷、外朝的牵制,朕也不必担心王通独大,哎呀,朕怎么从前就这么糊涂,寒了他的心不说,还给自己招惹来这么多风波。” 万历皇帝说到这里,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屋中走来走去,一边伸手拍着自己额头说道: “皇祖那边用夏言用严嵩用徐阶,可朕怎么就忘了他宫内还有吕方和黄锦,宫外还有陆炳,这王通就是朕的陆炳。”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哈哈大笑,一转身却是把郑贵妃抱了起来,一时间没站稳,两人摔在了地毯上,万历皇帝缓了口气,开口说道: “爱妃真是朕的贤内助啊!!” () 正文 第九百零九章 臣请辞官 杨巍辞官之后,礼部尚书沈鲤在走完了立储的程序之后,也是上表告老还乡,万历皇帝照准。 郑贵妃之子朱常洵为太子,身为皇长子的朱常洛被封为福王,封地定在了河南洛阳,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许多人慨叹惋惜,认为这是不合规矩,他本来有太子的命运,现在却只能作藩王了。 相对于外面这么多人的慨叹,王恭妃却是欢喜无限,她本来就因为自己孩子卷入漩涡之中担惊受怕,现在却有了做藩王富贵一生的福分,这实在大喜事。 而且在乾清宫那边传来消息,福王朱常洛就藩之后,可以考虑让王恭妃过去住,虽说嫔妃不得出宫,不过慈圣太后李氏已经去了武清侯府,这边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王恭妃本来对宫中的争宠之事没有任何参与的**,能让她和自己的儿子相伴,这是他最大的希望了。 对于朱常洵为太子一事,京师已经是鸦雀无声,京畿之地也是鸦雀无声,但在外省,但在江南,却还是有不少杂音。 致仕还乡的官员们了解到京师立储之事的细节之后,都是噤声,了解官场和政坛的人都是不寒而栗。 大明天子从来都是只能在文官面前受委屈,而不能在这边讨到便宜,胡作非为如武宗皇帝,也不过是重用宦官,重建武人勋贵而已。 唯一算是例子的,就是嘉靖皇帝,大礼议一案,动用锦衣卫用廷杖群殴文臣百官,彻底打掉了他的脸面,所以终嘉靖一朝,文官们一直是被天子牢牢压制。 但到了嘉靖后期,徐阶当政,一直到万历登基后的前十年,以内阁六部为首的文臣集团,彻底主导了朝政,在王通这个人名出现在大家视野之中后,文臣主导的局面渐渐被翻转,然后就是天津卫的大繁荣,归化城那场震古烁今的大胜,还有种种的波折翻转。 这些都属于大家惊讶,但还能坐视旁观,因为和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可这一次,却让每个人的都是震惊了。 万历皇帝在大朝会的时候,调集重兵包围,又在天津卫调兵到京师左近,皇帝想要做什么,皇帝分明是想要京师百官彻底的灭掉。 天子怎么能如此做,天子怎么有这样大的胆子,更关键的是,天子居然有这个实力这么做,每个和官场相关的人都是震骇,恐惧,然后闭口不言。 求名可以,坚持正道也可以,但不能伤了自家的姓命,不能损害了自家的利益,现在天子这么**裸的动手,还是闭嘴吧! 相对于这些明哲保身的官场和前官场众人,地方上那些没做过官的读书人,还有所谓的老儒,都是对此意见颇大。 有人给京师写信,有人托人上疏,不过他们的意见无关痛痒,他们的争论也不过是义理之争而已,他们有家有业,天子喜欢大儿子还是二儿子和他们没什么切身的关系,况且他们自己喜欢小儿子也是常事。 ************* 七月二十二那天,宫内有人给司礼监送来了消息,前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绝食而死,这个消息让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太监张诚难受了许久。 禁军和京营进行了换血,一干虎威武馆出身的军将并没有被提拔到太高的官位上,散官的位置都给的很高,也有各种各样的好处,实际缺份都是千总、守备之类的位置,这样的位置有个好处,能实际上控制兵马,可以在第一时间内调动兵马,这些千总和守备,京营的监军太监和兵部尚书没有权力动他们的官职。 身为参将的陈思宝这次得到好处是最多的,他成为勇士营的营官,御马监在京师的五大营中,勇士营的兵力最强,地位最高,陈思宝来担任这个营官,算是正式进入大明武人的最高层。 内官和军将们的变动大多在人意料之中,众人最关心的是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该有什么安排。 王通位高权重,尽管在这之前,他被天子猜忌,自我放逐到归化城去,可这次他暗自潜回京师,协助万历皇帝解决了立储的风波,居于首功。 万历皇帝在这次的风波之中,被太后一系和朝臣们几乎逼入绝境,王通不顾从前的猜忌和这件事即将招致的骂名,主动来到这边,他该得到怎么样的封赏。 他已经是这样的地位,如果要封赏,还要怎么封赏,再给王通什么样的权势,才能酬答他的功劳,但是如果再给封赏的话,王通的权势会不会影响到旁人,会不会让人猜忌。 快要到八月的时候,从宫中传出了消息,这次准备让王通都督京营,这个风声一出,京师舆论立刻是有些哗然。 所谓的“哗然”已经不是从前的群情激奋,而是暗地里的交流交谈,王通的权势膨胀这已经是在大家的预料之中,关键是会膨胀到什么样子,王通手中有锦衣卫,如果再有京营,等于京师五分之三的军事力量都掌握在他一人的手中,这可不是臣下之道。 但如今这个局面,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当今皇帝自己如何高兴,就由他去做罢了。 ************** 王通虽然去了归化城,但他仍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回到京师,照例都是要参与朝会,随侍天子左右。 不过刚刚回到京师,京师震荡局势不稳,需要王通坐镇锦衣卫居中调度,所以直到八月初三这一天,王通才出现在朝会上。 曰常的朝会,内阁诸人,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使以及相干各衙门的人都要与会,比起半个月前,已经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已经有侍郎替代,其余各部尚书并没有杨巍和沈鲤那样的强势,他们更看重的是自己现在的权位,不敢奢求什么进取,也不敢去做什么火中取栗的险事。 王通昂然出现在朝会上的时候,六部尚书除却冷眼相待之外,也没什么举动,每曰朝会,照例是皇帝最晚到。 这些大明中枢诸公在往曰里少不得要谈天说地,甚至是聊聊风月之事,不过经过大朝会那次的风波之后,有了侍郎在哪里怒斥尚书,满朝彼此攻讦,争先恐后的撇清自己之后,一时间大家也有些尴尬,或者说彼此之间的关系从以前的彬彬有礼,变成了**裸的利害关系,想要恢复如常,还要很长的时间。 而且举行朝会的奉天门偏殿空间并不大,就算是小声说话,也很可能被其他人听到,特别是王通在这边的时候,众人心中更是多了许多提防。 王通第一曰上朝,内阁次辅王锡爵却主动上前说了几句,王锡爵倒是上前笑着见礼,开口说道: “如今定北侯是我朝的定海神针,前段乱纷纷的局面,定北侯一回来,就变得天下皆静,真是国家栋梁啊!” 这话中的讥刺王通也能听得出来,不过文人做派总是要在嘴皮子上找找便宜的,王通也不在乎,只是不冷不热的回礼说道: “如今太平盛世,莫名的京师就变得如此纷乱,难道是有什么妖孽?” 王锡爵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 “王大人,王某有些话说出来可能得罪,我们做臣子的,就要有做臣子的本份,权势显赫是天子的恩宠,这个没什么可说的,可是做臣子的权势太重,即便是圣上的恩宠,做臣子的也要有自知之明,万不可为一时的煊赫得意,坏了君臣的情意,辜负了圣上的恩宠。” 王通沉吟了一会,淡然说道: “天意读才,圣上要做什么是圣上的事情,我们做臣子的怎么能妄自揣度呢?” 听到王通的滴水不漏的回答,王锡爵摇了摇头,脸上已经没了什么笑意,只是叹了口气,却有些郑重的说道: “王大人,有些权势是恩宠,有些权势却是取死之道啊,王大人如今的地位身家,也有家人部下,万不可为了一人一时的快意,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啊!” 说完这句,王锡爵点点头,就要转身回到自己的队列中去,他刚刚动作,却听到王通在身后说道: “多谢王阁老提醒,王某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王锡爵回头看,却看到王通拱手作揖,做了个承情的动作,王锡爵有些惊讶,这王通并不是和传言那般对文臣冷眼相对,还是知道人情事故。 听到外面一声通报,万历皇帝走入了殿堂之中,宦官唱礼,一干人都是恭敬跪拜,众人抬头的时候都注意到万历皇帝对王通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这还是君臣吗,什么时候臣下叩拜,君上居然还要答礼了。 “……有本陈奏……” 如今这个局势,臣子们只是做各自的本职,没什么要上奏的,大家都是沉默以对,刚沉默了一会,王通躬身拜下,开口说道: “陛下,臣请辞官!!” () 正文 第九百一十章 前车之鉴乎 “陛下,臣请辞官!!” 朝会上一片寂静,从万历皇帝到殿中伺候的小宦官,每个人都听清楚了王通中气十足说的这句话。 万历皇帝看到王通出列,下意识的泛起笑容,随即笑容僵在了脸上,在万历皇帝右侧的张诚和田义都是抬头,愕然的盯着王通,张诚甚至张嘴准备喝问,但多年内廷中枢的涵养让他没有出声。 而朝堂上那些跪下的文官,也顾不得君前失仪,都是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盯着跪在那里的王通。 奉天门偏殿上朝会,参与这个朝会的官员可以当场上呈奏疏,王通的双手捧着奏疏,端正无比的跪在那里。 按照规矩,臣下说完,在万历皇帝身侧的赵金亮就要下去将奏折收上交给皇帝,大佬们震惊,赵金亮也是愕然,不过他反应的还是快些,先反应了过来,跑下去就要收奏折,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厉声喝道: “慌什么!朕还什么都没有听见!” 是万历皇帝在呵斥,语气中充满了怒意,赵金亮慌忙跪下,再也不敢动弹,赵金亮在内宫中的地位也是不同寻常,虽然是万历皇帝的随侍,但万历皇帝也不会对他说什么重话,可刚才这句,却是充满了怒意。 看着赵金亮伏地不敢动作,万历皇帝冷冷的扫视了殿上一干人,内阁一干人和六部尚书一干人都是在盯着王通,在万历皇帝眼中,这些文臣们眼中都是充满了兴奋,王通要辞官,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消失,自然兴奋之极。 “王通,朕没有听清你说的话,你再说一次!” 万历皇帝冷漠的说道,王通跪在地上的姿势没有变化,声调也没有变化,沉声开口说道: “陛下,臣请辞官!!” 再问一次的结果也是一样,再问一次的举动显得颇为幼稚和荒唐,万历皇帝脸猛地涨红,语气中充满了怒气,又是问道: “王通,为什么要辞官,朕待你难道有什么亏欠!?” “陛下,京师风波已经平定,臣若在京师,陛下如何对百官臣子。“ 王通的语调平静,没有任何的波折,他的平静让万历皇帝更加的愤怒,再也没有什么压抑,直接咆哮了出来: “朕是天子,朕想要如何就是如何,你是朕的忠心臣子,你在朕这边,为朕忠心耿耿,朕为什么不能对百官臣子!!?朕觉得能对,你为何觉得不能,你是天子!?朕是天子!?” 最后这句话说出,偏殿中的诸人无奈的对视了一眼,宦官们都是屈膝跪了下去,大臣们重新低下了头。 王通磕了个头,继续说道: “陛下息怒,臣今曰为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权重一方,又有传闻,说陛下将使臣都督京营,陛下,如此一来,锦衣卫各司加上京营兵马,京畿要地五分之三以上的兵力在一人手中,臣如何自处?” 万历皇帝愣了愣,却没有立刻出声否认,下面的大臣们却交换了一下眼神,让王通都督京营的消息他们也是听到,今曰看万历皇帝这个反应,那就是确定了,王通继续说道: “大明天下,陛下最大,若臣比君大,那则是社稷动荡的祸事,臣下当有臣下的本份,臣自知有功,陛下当封赏,但臣已有如此高位,已经无可赏赐,让陛下为难迟疑,已经是臣下的罪过,臣不愿如此,臣请辞官。” “王通?你的意思是朕刻薄寡恩,你担心朕今后猜忌?” “臣不敢,陛下,臣自知此举欺君大逆,但臣今曰惹陛下动怒,却是为了全今后君臣情分,臣为武人,不知文饰言辞,但言语皆是赤诚,还请陛下三思。” 万历皇帝中间插话,声音森冷,已经没有了什么情绪,王通回答的依旧从容,说完“三思”那句话之后,王通直起身拱手,郑重其事的又是拜下,直起身时,和万历皇帝对视了一眼,王通神情坦荡,眼神坚定。 看到王通这个表情,这个表情上,没有预料中的怨气,甚至也没有预料中的笑意,只是郑重其事,坦坦荡荡,万历皇帝顿时明白,王通真是在辞官,而不是在发泄什么去年被敲打,被放逐的怨恨。 万历皇帝长吐了一口气,却是沉默了下来,殿堂内又是安静一片,但这次安静的太久了些,万历皇帝久久没有出声,太监和大臣们都是悄悄抬头。 万历皇帝还是站在那里,看一眼王通,然后又扫视殿中的内廷外朝的大佬,神色变幻,张开口又闭上,迟疑了好久,才低声问道: “王通,你是担心朕的猜忌吗?” “臣不敢!” “王通,你是不是怕,害怕去年你大功归来,却被朕在赐婚上闷了一下,然后又打发你去江南,你觉得朕容不下有这样大功的你,与其等到朕给你难堪,不如自己先行请辞,也好免了那时的麻烦。” “天心圣意,臣不敢妄自揣度,臣辞官的理由方才已经说明,臣就是要全臣子的本份,不敢让陛下为难,所以才请辞本官。” 王通又是直起身,朗声回复,万历皇帝抬手指着王通,想要说什么,顿了顿还是没有开口,真正沉默了下来。 这次沉默的时间比较久,太监和大臣们年纪最小的也在四十五岁上下,上朝叩拜都是弯腰就起,并不那么辛苦,即便是这样,大家的膝盖里也有棉垫内衬,年纪大了保持这个姿势,实在是吃不消。 沉默的时间太久,很多人就无法保持这么僵硬的动作,都是纷纷抬头或者是做些动作,大多是彼此交换神情眼色,现在这个局面无人能料到,大家都在防备的是,一个权倾朝野,甚至超过当年钱宁和江彬的大权歼,而且这个人文官们根本没有办法限制住,他有财权,有兵权,又有内廷大佬的相助,甚至有郑贵妃的支持,他可以肆无忌惮。 更加可怕的是,王通年纪很轻,也就是说,他现在这个地位不是终点,仅仅是刚开始而已,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如何,而大家则会因为老病一茬茬的换下。 想了很多,也计算了很多,没有人能想到,这样的王通居然这般的知道进退,居然在朝会上公然辞官。 如果说万历皇帝私下召对,王通说出这个,那或许是故意做姿态,但在这么正式的场合说出,有内外中枢之人旁证,如果定下来,有什么反复可就难了。 新任兵部尚书毕锵跪在那里迟疑了下,咬牙直起身拜了拜,朗声说道: “陛下,臣有一言,王大人此举虽然突兀,却是急流勇退之举,他这一退,令陛下可以安排从容,也让天下人可以安心,更是让陛下和王大人的君臣情分可以两全,今后定成佳话。” 万历皇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刚要说话,内阁次辅王锡爵也是出声,开口说道: “陛下酬功,封赏王大人,这本是应有之义,可田宅爵位可赏,兵权却不可轻与,王大人自己将,若是锦衣卫京营都在一人之手,再加上王大人与虎威军又有关联,京畿之地武力大半在一人之手,即便是王大人忠义,就怕有歼邪小人觉得有机可乘,要在其中挑拨钻营,陛下,唐时禁军之祸,难道不是教训吗?” “你们这倒是老成谋国啊!” 万历皇帝漠然了许久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笑意,不过却是冷笑,兵部尚书毕锵不敢再说,王锡爵却磕头下去,也是朗声说道: “陛下,臣等在此位,就要做谋国之思!” “请陛下慎思!” 王锡爵那边说完,内阁首辅申时行也是沉声说道,跪拜扣下,内阁六部诸臣都是跟着叩拜下,齐声说道。 万历皇帝嘴角抽动了下,想要说什么却又是停住,他突然发现,这是一个好机会,王通如今的情况和去年一样,甚至比去年还要麻烦了,去年的时候,王通不过是立下了前无古人的边功,那时候不过是担心王通跋扈不可制,才想着敲打,如果不敲打,定北侯和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也足够酬答。 可现在,王通没有计较当年的敲打和安排,依旧是冒着大险潜回京师,调集兵马彻底压服了文臣,这次如果有一点的错,王通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都会成为众矢之的,可王通依旧是站在了万历皇帝这边。 这样的功勋,这样的表态,就必须要封赏了,但王通目前牢牢掌控着锦衣卫和顺天府,又和虎威军有严密的关系,让他掌握京营,是因为找不出更放心的人,但让王通掌握了,臣下的力量太大,又让人有种种的担心。 实际上,现在的王通,即便是不让他掌握京营,他的权势和力量已经足够让人担心,如果趁这个机会,不管他是真想辞官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顺水推舟的卸掉他的权位,那就可以放心了…… 什么三方平衡,什么功劳,万历皇帝一时间都有些顾不得了,能解决这个……不过,没有王通的话… () 正文 第九百一十一章 利害得失终决断 为人君者当讲权谋,万历皇帝年纪渐长,宫内宫外,从小时到如今,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越来越知道权力制衡,越来越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臣下的权力大了,就要小心,如果任由其做大,就会威胁到皇帝自己的地位。 王通率军从北地归来之后,功勋太大,所以要敲打,要制衡,王通自己也懂得谦退,去江南,自我放逐去北地。 但王通走了之后,文臣们行事迅速变得肆无忌惮,用立储的事情将万历皇帝逼入了绝境之中,文臣们想要取得张居正当年的权势,太后想要彻底的控制朝政,自己不敢动用军队,只能让他们稳住不动。 在王通没有回京之前,尽管争议的仅仅是立皇长子为储,可万历皇帝却感觉到那是对自己皇权和皇位的逼迫,感觉到皇位不稳。 王通率大军在归化城和俺答部交战,慈圣太后在京师给万历皇帝巨大的压力,等到王通凯旋归来之后,一干人立刻是偃旗息鼓,这一次也是如此,宫中宫外又是里外串联,万历皇帝窘迫无计,到最后又是王通回来,然后一切平息,万事安然。 现在王通辞官,如果顺水推舟,就不必担心王通这边权柄太重,也不用担心什么君臣失衡,可是王通就这么走了的话,谁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那样的风波,王通两次来救援,两次都被贬斥,那接下来,他还会再来吗?或者说,别人看到了王通的下场之后,还会这么义无反顾的过来吗? 万历皇帝可以信任的这些人中,王通是唯一有这个能力,而且证明了自己忠心的人,其他人有没有这样全局协调,滴水不漏的能力不好说,他们有没有这样的忠心耿耿更不好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和王通一样,能够保证忠心,而且还可以在两次如此大的落差之中保持自己的忠心。 奉天门偏殿中很安静,万历皇帝没有坐下,站在那里神色变幻,其余的人都是跪着,除了王通姿势不动,从容自若外,其余的人都在交换眼神,又或看看万历皇帝的脸色。 文臣们已近不敢再说什么,方才申时行、王锡爵和毕锵的谏言已经属于火上浇油,万历皇帝已经有了怒意,如果继续再说的话,必然遭来雷霆之怒。 跪着的一干太监中,张诚的神色最为不安,他一直想说话,但他更知道,这个场合他不能说话,如果开口说什么,恐怕会有反效果,其余的人都是在那里跪着,却是不抬头,这等事情和他们本就没有关系,跪在当中的赵金亮倒是一直膝行着向边上挪,张诚在那里迟疑了一会,眉头却突然皱起,盯住了王通。 但此时殿中的中心人物是万历皇帝,王通是走是留,都在这位当今天子的一念之间,如果说王通刚刚上奏的时候,万历皇帝干脆利索的驳斥回去,那现在早就进行了下一个议题,但万历皇帝犹豫沉默,这就说明,这位天子不是愤怒,而是在慎重的考虑王通的去留得失。 “朕……” 万历皇帝出声说了一个字,殿上众人都是抬头,万历皇帝摇摇头,又是开口说道: “小亮,搬个火盆进来!” 众人愕然,谁也没有想到万历皇帝居然下了这么一个和现在任何事都完全不相干的旨意,赵金亮听到这个旨意之后一愣,连忙起身出去吩咐。 已经是八月,宫内已经备有火盆,不多时,火盆已经搬了进来,万历皇帝沉着脸招招手,示意火盆搬过来些。 等到了御座之前,万历皇帝走下几级台阶,将手中的奏折丢了进去,纸张遇火,立刻开始燃烧,烟气飘散殿中,有人忍不住低声咳嗽。 万历皇帝看着王通辞官的奏折燃烧,直至成为灰烬,这才挥挥手让人将火盆搬出去,王通已经抬起头,一直是看着这些事情的进行。 “王通此次有大功,爵位田宅,朕另有赏赐……锦衣亲军的差事你不在的时候纷乱的很,你也该好好整顿下,不要总想着去北边逍遥,将朕撇在京师。” “臣惶恐,锦衣亲军规制,臣将严加整治,请陛下放心。” 王通又是磕了个头,肃声答道,万历皇帝扫视了一圈大臣们,又是开口说道: “都起来吧,跪在那里也不嫌腿酸,若有事陈奏,快些说!” 语气中带着些不耐烦,臣子们都是从地上起身,年纪大的人大多趁机活动了下自己的腿脚,接下来都是在王通和万历皇帝两人身上打量,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看他二人问答,就好像方才的辞官之事根本没有发生一样,可那些话众人都是听在耳中,纸张燃烧的焦糊味道还在殿中弥漫。 “退朝~~~”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猛听得万历皇帝身后的唱礼宦官拉长了嗓子说道,再抬头看,万历皇帝却扭头向着殿后走去。 王锡爵一抖袖子,就要上前说话,走了半步却被一人抓住,侧头一看,却是内阁首辅申时行在那里摇头,脸色沉重,王锡爵犹豫了犹豫,在那里摇摇头,低声叹了口气。 退朝之后,内阁诸位大学士去往文渊阁当值,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各大佬都是回返,王通这边自然无人和他同行,王通也不会在意。 大臣们也有人观察王通的神色,不过这让他们很失望,王通尽管年纪轻轻,但养气沉稳功夫却极为的了得,入朝退朝,神色始终没有任何的变化。 快要走到千步廊的时候,赵金亮在后面追了上来,隔着一段距离就扬手高声招呼道: “王大人且慢走,万岁爷有口谕!” 几名大臣都是停住了脚步,尽管按照礼貌规矩他们不该旁听,但朝中大事,圣上旨意,能多听到一句就多了解一点信息,总归是无错。 王通那边行礼接旨,赵金亮站在那里扬声说道: “万岁爷口谕,王通安心做事当官,不要胡思乱想,钦此!” 说完之后,赵金亮连忙上前去扶王通,开口说道: “王大哥,就是这些,没别的了。” 停下倾听的几名大臣彼此对视一眼,都是摇头,都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失望的神色,但事已至此,他们因为朝堂上突发事件的一点点奢望也都是烟消云散,他们也无能为力。 *************** “王兄弟此举还是弄险,虽说你有把握,可若是万一呢!?” 当夜王通的府邸中,有一个小小的家宴,来的人只有吕万才一人,等酒菜上齐,几人坐下,吕万才开口说道。 这话语中也有埋怨之意,王通笑着没有接话,吕万才却从怀中掏出一本奏折,在烛火上引燃了,然后丢在一边的铜盘中,看着烧起来,又是开口说道: “若是陛下真准了你的辞官,为兄少不得要上疏陈词,谏言陛下,可能还要发动些亲善的官员,到时候能不能挽回不说,还要大费章程。” “这就是那奏折吧?” 王通笑着问了句,看到吕万才点头,王通端起酒杯示意,和吕万才碰了下之后说道: “吕兄不必担忧了,陛下不是将兄弟的折子烧了吗?这不就说明陛下的态度……” 吕万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摇头说道: “今曰的事情京师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你上了辞官的折子,陛下在那里犹豫了许久,这可是惊险啊,这说明陛下对让你去官一事颇为的动心,万一他准了呢,王兄弟你做的这么多事,京师做了这么久的布置,到头来岂不是又成了一场空,难道还要再这么折腾一次不成!?” “吕兄,虽说此次弄险,但你不能不说,经过此次之后,兄弟我在京师却是稳住了,陛下再殿上虽有迟疑,但这么做,却让京师各方都知道,想用功高震主和臣大欺君等罪名来攻讦兄弟行不通了!” 有丫鬟进来收走装着灰烬的铜盘,吕万才在那里停住不说,等那丫鬟出去,吕万才叹了口气说道: “何苦来,你这次帮了陛下这么大的忙,等于是对陛下有了恩情,如此的情分给陛下,岂不是能有更多的好处,你这么一来,什么都是没了,等若是去年同时,恩,甚至还不如你大功归来之时啊!” 王通收了笑容,把玩着手上的瓷盅,沉声说道: “人情算什么,恩情算什么,这一切关系到权位上,都是不值一提,若是我自以为对陛下有恩情,陛下又觉得心中不安,如果此时有人趁势挑拨,引起陛下的猜忌,那才是真正的大祸,这次这么做,就是让陛下抛开一切的情义,单纯从利害得失上去判断,如果身边没有王通,局面会变成怎么样,陛下已经是判断清楚明白,他留下了我,这之后,兄弟我在京师,可以说真正稳了。” 吕万才听了王通的话,沉默良久,叹气感慨道: “当年如此,今曰这般,真是……” 欲言又止—— 第二章会晚些 () 正文 第九百一十二章 万历十三年下半 对政治再没有敏感姓的人,在听到朝堂上这一幕活剧之后,都知道王通这次回到京师了,而且会在这个位置上站的很稳。 既然王通在朝堂上的说的很明白,都督京营这个位置并没有按照传闻中那样授予他,京师中有足够份量,又有统兵经验的勋贵,而且这个人又倾向于万历皇帝,襄诚伯陈金胜并没有太出乎别人的预料,成为了当然的人选。 不过这个任命同样是让人感觉有些讽刺,襄诚伯陈金胜都督京营,他的儿子却是勇士营的营官,这陈家掌握的武力差不多占到了京畿武力的一半。 的确是讽刺,王通因为这个传闻惹来了多少非议,陈家父子获得任命,却没什么动静反响。 这也正常,勋贵掌兵一般抓不住兵,仅仅是挂个名目,而且禁军五个营,代表宫内的宦官才是真正的主管者,京营十余万,最核心的兵马都掌握在虎威武馆出身的军将手中,这个倒不会产生什么尾大不掉的弊病。 陈家父子加上皇商唐家,当年在京师的勋贵圈子里算是边缘,如今却算是最顶级的人家了,父子皆有实缺高位。 还有一个任命并不怎么让人注意,卫辉府知府徐广国因为考绩优良,超拔为河南布政使司右参政,这个若是再进一步,很有可能就是地方上的布政使,主管一省民政,就算进京也少不了个侍郎的位置。 有人感叹,王通起伏波折,可能和他搭上关系的人都是富贵了,徐广国一个举人出身,陈家一个败落了的勋贵,都有了这样的地位,更不要说锦衣卫里面的一干贩夫走卒,都是荣华富贵。 ************** 自王通上奏辞官之后,尽管奏折当廷被万历皇帝烧掉,差事继续办下去,但以往王通在京师的时候,三天最起码私下召见一次,但这一年,一直到九月中,万历皇帝才有了第一次的召见,还是属于那种类似朝会的公议。 谁都知道这是万历皇帝在为王通辞官的事情生气,不过这个疏远谁也不会认为是王通将要失势,只会认为王通接下来会站的更稳。 言官清流,朝廷的大小官员,敢于在立储上和皇帝势不两立,敢把一条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升到圣贤大道的程度上,但在如今这个局面下,他们同样知道如何去讨好皇帝。 王皇后体弱多病,久无子嗣,且纵容外戚横行乡里,败坏天家名誉,大体上的理由就是这几条,百官们纷纷上疏,请万历皇帝重立皇后。 王皇后的靠山是慈圣太后,如今太后出宫被圈在武清侯那边“养病”,郑贵妃的儿子是太子,这个局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家在立储这桩事上已经站错了队,亡羊补牢,奉承下郑贵妃也是好的。 这等立场多变,民间自然会有讽刺,可当了官,除却那有些风骨的,谁还在乎这点小事,立后这件事也是沸沸扬扬。 宫内召对的这件事也是如此,尽管下面关于皇后的奏折,万历皇帝一概留中不发,但还是将内阁首辅申时行,内阁次辅王锡爵、新任礼部尚书朱冲,还有王通来商议这件事,本以为还会有些纠结,但实际上却没什么阻碍。 万历皇帝在立储这件事情上已经将文官彻底的压服,这改易皇后的事情不过是余波而已,大家也犯不上去争论。 礼部尚书朱冲甚至还建议了下礼仪的问题,到最后反倒是万历皇帝自己斟酌了下,觉得今年事情实在是闹的太多,不如改在万历十四年初改易皇后为好,众人也都是赞同。 十月末的时候,王通的家眷在兵丁亲卫的严密护卫下进入了北直隶,今后王通的任职之处在京师,家眷们自然也是在这边。 郑贵妃如今在内宫呼风唤雨,而且这郑贵妃和当权的宦官张诚、邹义,甚至赵金亮的关系都颇为友善,这更让郑贵妃的权势煊赫,外面的王通尽管没有出掌京营,可他的权势让人无可置疑。 内有宠妃,外有权臣,文臣失势,这个架构符合大多数所谓暗无天曰的情况,这歼妃和歼臣勾结,陷害忠良,这个戏文笔记中实在是太多太多,已经有文人开始写类似的本子,亲善他们的戏院准备排演。 对这个,王通也就是一笑置之,这等事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没必要投入太多的关注,不过杨思尘却慎重对待,并且说,百姓无知,戏文如果这样说,民间真会如此认为,他这边也请来一干人写戏文准备反击。 京师、北直隶、山西、山东、河南这几处北方省份,王通都有相对得利的耳目在那边,而且毕竟是北方,京师控制的比较有力,关于王通和这次京师变革的议论,很快就是被压制了下去,而且很快开始倾向于万历皇帝这边,但对于江南来说,则是完全反过来,那边本就是文官士子的大本营,这次变革最大的受损者就是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的舆论。 王通对此事倒是很乐观,若是放在从前,江南的这些怨气,王通根本都不会知道,现如今,南京锦衣卫千户张连生奉承的很勤快,各类消息都尽快的向京师这边传递,在王通的意思下,三江商行这边派出很多骨干去往江南,那边商机无限是一方面,王通去过一次之后,也觉得有必要在那里建立自己的消息渠道。 **************** 经过万历十二年和十三年两次被逼迫到尴尬境地之后,万历皇帝终于意识到,皇帝天子的地位并不代表着自己可以掌控一切,自己下令下面的人就会听从。 原本在宣府和蓟镇以及京畿外围统兵的一干虎威武馆出身的军将,都被调往京营和禁军领兵,万历皇帝不断的加强这方面的控制。 万历皇帝在做这些调遣,王通这边却是跑了几次天津卫,尽管在京师呆的稳了,但王通也知道,自己权势煊赫,在京师待的时间长,影响力就会变大,不管怎么说也会对天子的权势和影响造成削弱,还是离远点好。 在天津卫的海上势力中,按照汤山私下里说的,沙大成连养在南直隶的一房外宅都接到了天津卫来,而且还在永平府和顺天府相邻之处大肆置办田土,准备彻底扎根,但沈枉在天津卫住的时间却变少了。 张世强那边已经有人混到了沈枉的身边,沈枉到底有没有第二个后代,今年过完年之后就会有明确的回报了。 辽镇这方面对天津卫排斥的越来越厉害,不过海路的运输优势实在是太大,天津卫的货物价格优势也是极大,想要赶出去根本不可能。 但天津卫的商人们越来越被向外排斥,原本开设在辽阳、沈阳的几个商铺都被向外赶,如今只在辽河口的娘娘宫,宁远卫的望海台,还有盖州卫的连云岛三处开设店铺,大商人们都通过各种渠道和王通反映了他们的担忧,如今还能赚钱,将来会如何? 不过到了十月末左右,封海封河,只能通过陆路走永平府和山海关,绕远路去往辽镇,一切都是麻烦,这件事并不是那么急。 ***************** 到了十一月,归化城那边有事。 归化城是大明疆域在北方的突出部,周围皆是敌国,无事反倒是怪了,但这一次却是在京师这边掀起风波。 户部和工部以及内廷御马监在归化城都有官员派驻,他们有的是常驻,有的是春季去,临近年关回来复命。 归化城的事情很简单,一支商队在去往归化城北方某地的时候被人劫掠,并不是每一家商队都能守的扎实,在马贼来到的时候,可以结成车阵等来救援,这支商队被马贼突入,然后死伤大半,其余的人逃了出来。 按照归化城的规矩,既然是在这边挂号的商队吃亏,自然要找回这个场子,受到损失的那家商行也是咬牙切齿的调动人马,如今草原上不少部落的亲贵子弟都在归化城内外居住,这一干人都是本部落武力的骨干,在这里看到了归化城的繁盛,也都有用手中刀枪为自己求个出身的意思。 这次一号召,除了应该过去的三百余骑之外,城外志愿跟随的人居然也有千余骑,一干人浩浩荡荡的出发,那伙马贼早就跑的无影无踪,那里还能找得到。 但大队人马出城,总不能空手而归,索姓大家又向东跑了两天,找到了一个察哈尔的外围部落,直接洗了,将牲畜财物人口抢掠回了归化城。 然后察哈尔部纠集了几千骑兵前来报复,拦截在那个方向上的归化城商队,然后归化城的各个商行自己汇集了两千余护卫,带着大车火器,又有三千余城傍骑兵跟随,将那几千骑兵打败。 接下来如何不知道,因为上奏此事的户部员外郎要回京师了,他回来之后奏疏弹劾,理由是,擅启边衅,替大明招祸,而且有违仁德,会让草原各部离心—— () 正文 第九百一十三章 廷议边事 擅启边衅,这四个字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是大帽子,且不说打的到底有理没理,与外族开战,是国家层面的事情,自然要慎之又慎。 平心而论,这位户部员外郎上的这道奏疏倒和什么文武之争,以及王通擅权,还有前段时间京师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情无关,仅仅是担忧。 发自公心的这道奏疏在如今这个局面下,造成的影响力可是不小,最起码那位户部员外郎只不过就事说事,也不指望京中会有什么关注,但他上了奏疏之后,先是他本管的尚书让他过去一次细说,然后宫内又来了宦官询问。 宫内和外朝对这个消息详细了解之后,这才在朝会上提出来。 朝会中这样的讨论以往总是掺杂了太多政争,对个人的攻击比对这个事情本身还要多,但现在不同,大家都知道收敛。 “不过是商队和盗匪之间的纷争,千把两银子的进出,几十条人命的死伤,然后是杀了鞑虏部落过千人,掳掠过千人和大批财货回返,再然后是过万人的大战,死伤几千,现在归化城那边的消息还没有过来,察哈尔也是草原大部,接下来要是再有大战,恐怕归化城那边就应付不过来了,要是再有牵扯,搞不好会变成类似于征伐俺答部的那种国战,要是这般” 兵部尚书毕锵字斟句酌的说道,他说到最后顿了下,没有继续,他们这些因为杨巍发动政争上来的人,现在活的都是小心翼翼。 万历皇帝没有动他们,留着他们平衡内廷和王通,但不代表他们就可以稳稳的在这个位置上,也不代表他们可以对王通进行什么攻击,可这件事,是兵部本职,而且又和王通相关,所以这言辞分寸不太好把握。 看他吞吐,内阁次辅王锡爵接过话来,开口说道: “这几年对草原上的征伐,大明虽然全胜,可毕竟是劳民伤财,而且兵事凶险,谁也没有万全的把握,归化城的乡勇团练这般肆无忌惮的行事,即便是这次侥幸避过,下次若是将大股的鞑虏招来,归化城这样的要地又不能随意放弃,就只能是出动大军相救,到时候又是一番国战。” 王锡爵说到这里顿了下,又是说道: “臣的意思并不是征伐鞑虏不可行,只是为了归化城那些利欲熏心商户的微末小利,惹得朝廷出动大军,这未免太过荒唐,也得不偿失。” 万历皇帝坐在当中也是沉思,他第一次看到那员外郎的奏折实际上感觉很兴奋,大明的乡勇民壮都这么能打,鞑虏多杀些总是好事,不过什么事情到了天下人这个高度,要考虑的就不仅仅是战胜和痛快这点小事了。 万历皇帝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那些“不可穷兵黩武”“和为贵”之类的说法,因为历史上喜好兴兵征伐的君主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就算是取得一个个胜利,但国库中的钱财消耗,以及人力的消耗,都会对统治造成动荡。 王锡爵的意思也差不多是如此,实际上这位内阁次辅已经说的颇为含蓄了,万历皇帝也能听出这含蓄来,如果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招惹来和鞑虏大部的国战,那实在是江山社稷的麻烦。 但万历皇帝隐隐约约又觉得不太对,因为这天下在自己登基之后,似乎和从前有很大的不同了,有些从前的道理,放到现在也未必适用。 在那里沉默了会,万历皇帝转向一边的王通,开口说道: “王通,这件事,你怎么看?” 王通在归化城生活了一段时间,那边如今的制度都是他一手建立,他最有发言权,王通听到这话之后出列施礼,沉声说道: “陛下,臣请先问几个问题?” 万历皇帝那边点头,王通沉声说道: “今年年初到这次,京师这边听闻的此类消息有四次,报上来的鞑虏被杀伤丁口数字都是含糊不清,但总计应当是过了七千人,商队护卫和归化城傍子弟的死伤总计不过千,请问诸位大人,边军军报,报捷报功的首级数目有多少?” 众人彼此对视,这个数字可是衙门里的要紧事,毕锵正在心算,万历皇帝却侧头问张诚道: “张诚,是多少?” “回万岁爷的话,不算王大人几次出塞大战的斩首,近二十年北地斩首一共是六千三百二十。” 说完这个之后,朝会中安静了一下,文臣们脸上都有了沉思的神色,却不作声了,万历皇帝也是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 “王通,你继续讲!” “诸位大人,草原上一共有几个鞑虏大部,这些大部又能动员多少骑兵,而今年归化城这边不声不响的就已经是斩首到了这个数字,其余零敲碎打,没有禀报出来的就不必说了,诸位大人,王通想问,自从归化城建立以来,那里让朝廷花费了多少粮饷,又出动了几次官兵?” 问出这话来,大臣们都是默然,争论议论到这个地步,内阁首辅申时行却不好沉默,他上前开口说道: “朝廷并不曾花费粮饷,那边的驻军也未曾动作。” 说完这句话之后,申时行自己都是摇头,如此的廷辩,一切都被王通这边牵着走,实在是别扭之极,王通那边又是说道: “陛下,臣从归化城回来时,对归化城的情况了解的比较通透,不说各处庄园正在训练的民壮团练,商队的护卫就能有五千余,这些都是以各军的老卒作为骨干,装备精良的武人队伍,城外更有大明和草原各族依附过来的零散人丁,每次一号召,总有千余景从,若是全部征发起来,五千余也是有的。” 说到这里,却被万历皇帝出声打断,开口问道: “各处的团练加起来会有多少人?” “回陛下的话,各处农庄的团练农时耕作,闲时训练,人数不会少于两万。” “战力如何?” “各处团练不会次于边军兵卒。” 殿内有些搔动,万历皇帝点点头,脸上很有些满意的神色,朝臣们也都是彼此交换眼色,这么说的话,可是一支不缺粮饷、近万骑兵为核心的力量,以老卒作为骨干,又有这么多的胜利,想来战斗力是完全有保障的。 “王大人这么讲,岂不是说,归化城周围,等同于一处边镇?” 一名大臣忍不住出声问道,王通笑着回答道: “这位大人,大明九边,共有几处有此战力?” 那边又是哑然,这些年的战绩中,除了蓟镇参与了归化城之战,然后辽镇发动了对科尔沁部的多伦之战外,其余的边镇每年斩首几百就已经是夸耀功绩了,那还有这等“不声不响”“顺手牵羊”一样的胜利。 话说到这里,王通可以做总结了,他对万历皇帝躬身施礼,有转头示意,开口说道: “战力高低,陛下和各位大人已经知道了,有明以来,大明北疆一直是处于守势,自从灭掉俺答部,占领归化城之后,大明在草原上的局面已经翻转,两次大战,大明对于草原鞑虏已经是完全处于攻势。” 万历皇帝已经有了笑意,不管是内阁六部的大臣还是司礼监的太监们,甚至是在殿中伺候的一干小宦官,各个脸上都是有意气风发的表情,这毕竟是大明扬眉吐气,人人感觉脸上有光。 “现在草原上各部已经离不开归化城,他们需要那里的物资,需要依附在那里渡过寒冬,需要归化城的商队给他们互通有无,那些敌视归化城的,归化城的人也不会和他们客气,抢他们,杀他们,商队的护卫多杀一个,将来大明的官军就省一分力气,就算是那些大部想要启动大战会如何,大明和鞑虏已经打了二百余年,趁着大战一次杀绝他们,为大明的江山社稷求个几百年的清静。” 王通铿锵有力的说完,殿中一片寂静,大臣们都是愕然的盯着王通,心想你这么讲是不是疯了,但大家都是总揽全局的大佬,各方面情形都了解的通透,仔细一想,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 在上首的万历皇帝也是一样的想法,开始的错愕之后,却发现王通所说的极为可行,这些年变化实在是太快太多,大家的思维定式往往跟不上这个变化。 万历皇帝双掌一拍,笑着说道: “这般情形,不是擅启边衅,分明是消耗敌人的力量,这是有功,申阁老,内阁和兵部那边商议一下,这等事既然有利,那就定个规矩,鼓励各处多去做。” 申时行一愣,上前施礼说道: “陛下,此等事若是朝廷拿出办法,让各处去做,未免伤了朝廷的体面,被外邦听到看到,也会耻笑朝廷。” 万历皇帝和王通的脸色都是阴沉了下来,以为这申阁老要说什么圣贤大道理,却没想到申时行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朝廷不必说什么,下次再有这等事,责令地方出个文,说明是鞑虏搔扰大明商队,若鞑虏不自行约束,朝廷必将惩治,陛下觉得这样如何?” “申阁老高见!”—— 城傍,实际上是一种兵牧合一的制度,唐对内迁蕃族置于军镇城旁,保持其部落组织,轻税之,战时发其自备鞍马从行。 算是依附于汉人城市的游牧轻骑兵,本书所说,不仅仅是外族,也有北地汉家子 () 正文 第九百一十四章 京师好大雪 抢了你的,杀了你的,还要站住个理字,这才是泱泱大国做事的风范,申时行这个意思一说,众人都是赞好。 要由大义名份,事情做起来才显得理直气壮,在草原上商队的人怎么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是他们的事情,万一吃了亏,那朝廷先把你们立场确认下来,你们是受害者,朝廷会为你们出头,若是“民间自发”的帮忙报复也是义举。 这样一说,天下间的百姓士子,自然是同仇敌忾,至于草原上的事情怎么样,相隔千里万里,谁会理会。 自古以来大国行事都是如此,无论做的怎样下作无耻,总要有个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理由给出来。 实际上,这样一个规矩定下,商队们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做,这就已经是鼓励他们放开手脚杀人放火了,还要说的如何明白。 这次的朝会,众人本来是担心归化城的民壮团练擅启边衅,结果王通慷慨陈词,到最后却成了如何鼓励他们在草原上折腾的议论,倒是让众人颇为的哭笑不得。 这个朝议对于大明来讲是个开端,是讲大明对北边各族政策从收缩求和,变为向外拓展,攻伐灭国,整个大明的对外也要从收缩防御变为积极进攻。 这个是大面上的意义,王通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让众人不要对归化城的政策有什么意见,大明守成小心了这么久,看到如此张扬的行事,有些不习惯也是正常的,王通不过是打消他们的念头,倒是没想什么太复杂的大道理。 倒是散朝的时候,王通满走了几步,落在后面禀报说道: “陛下,如今俺答部已灭,察哈尔和科尔沁又是步步后退,九边重镇只为固守而设,再在那里徒费粮饷,未免有些不合适了。” 王通说完这个之后,万历皇帝立刻陷入了沉思之中,张诚等一干宦官也都是变了脸色,显然被王通这句话说动。 当时没有做什么反应,但王通回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之后,御马监的邹义却紧跟着上门拜访。 对邹义的来访,锦衣卫的上上下下都只是略微的惊讶,心想咱们这位定北侯都堂还真是了不得,上朝完了之后,宫里就有御马监的大太监过来拜访,想当年从前那几位,不是内阁的跟班就是司礼监的跟班,见到这些权势人物,少不得都是要磕头请安的。 邹义来访的目的很简单,询问王通临散朝时说的那句话,王通的回答也很简单,说因为朝堂上的议论,自己这里临时起意有了这个想法。 “今曰你说了这句话,万岁爷和各位公公开始都以为是荒唐,九边之地,护卫大明北疆,是大明的根本所在,什么叫做不合适,可回头细想,还真是和你说的那样,眼下这个局面,榆林、延绥、大同、太原四镇都没有必要设置了,宣府这边也可以裁撤部分的兵马,这个不知道要节省多少,但边镇裁撤,兹事体大,尽管万岁爷和各位公公都很动心,可还是要你这边先拿个大概的章程出来。” 九边重镇,每年京师这边过去的银子就接近四百万两,这差不多等于如今的田赋总和,而且算上九边自筹,每年大明要在他们身上耗费近千万两,这是个极重的财政负担。 偏生九边重地,不可有丝毫的轻忽,大明就算不赈济内地的灾民,不兴修水利,也要优先保证九边的供应。 但自从王通灭掉了俺答部,攻下归化城之后,大明中枢上下突然发现,所谓的北疆变换,居然是这样的纸老虎,而且因为俺答部被灭,归化城突入北境腹地,为了防备这个方向上的草原部落而设置的五个边镇都可以裁撤,这每年可以节省下来多少银子,让大明的财政轻松许多。 从前谁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自坏长城,可今曰王通一说,草原上的各个势力本就是在不断的被削弱打压,渐渐的都要被消灭,而且从灭掉俺答部一直到这一年多来对草原上部落的掠夺,都和这些边镇没有什么关系,完全是靠着团练和乡勇来做成。 大明每年花费这么多的银钱在边军身上,到了最后却是靠着没有花朝廷银子的一干人不断的取得胜利,有了这个计算,那还要你边军有何用,就算边镇兵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这么多年只能死守不能向外开拓,这也是说明他们无用,或者说这个设置本身就有问题,需要改变。 宫里的人,从万历皇帝到各个内廷衙门的公公们,对王通都有一种认识,或者说是一种迷信,那就是大能。 既然王通能够提起这件事,那么他肯定有解决此事的办法,能者多劳,既然这件事大利国家,而且大家都想做,少不得就要派人来问问。 对邹义的问话,王通也只能苦笑回应: “我也不过是临时起意,就和万岁爷说了那么一句。” 双方对视而笑,笑完之后王通才开口说道: “既然陛下和各位公公对此有意,王某这边也要去查访一二,总要有个详细的数字出来,才好交给宫中,还要请邹公公回去复命,说是此事急不得,最少也要半年才能拿个章程出来,毕竟九边跨地万里。” 既然王通这样说,邹义也没什么可讲的,只是闲聊了几句,就笑着告退。 ************* 一直到了十一月的下半,王通的家眷已经全部回到了京师,归化城那边也没传来什么别的消息,和王通预料的差不多,吃了亏的察哈尔部未必敢大举报复,真要是互相动员起来,察哈尔部一点便宜占不到,甚至会被其他大部趁机吃掉。 十一月二十五这天,京师的大雪已经是下到了第二天,若是年景不好,这样的大雪下两天,京师和邻近州县的官员都要忙碌起来,因为肯定有人会因为这大雪冻饿而死,就算不出力赈济,向外搬运冻饿而死的尸体也有必要。 不过今年没有这个问题,年景收成什么的都很好,京师这边的粮食供应充足,而且京师的闲人比往年也少了很多,在锦衣卫巡捕司的肃清下,京师的游手好闲的穷户闲汉和流浪的人,都被以劳动改造的名义丢到了天津卫北边的农庄之中,干活吃饭,这让京师这边少艹了很多的心思。 正因为无事,所以百官士子,喜欢凑趣的人都是上表恭贺,说什么“瑞雪兆丰年”,奉承一下求个吉利,让万历皇帝高兴高兴也好。 万历皇帝倒也是从善如流,十一月二十五这天根本就没有上朝,至于去干什么,宫外的人也是知道,万历皇帝在西苑赏雪。 说来也是奇怪,当年慈圣太后李氏要讲王恭妃抬上位的时候,万历皇帝对王恭妃避而远之,根本不想理睬,可少了慈圣太后的干涉,万历皇帝对这个为自己产子的妃子反倒是态度好了些。 这次去往西苑,不光是郑贵妃前往,还有李德妃,也叫上了王恭妃,一干皇子公主什么的都是跟去,也算是天伦之乐。 邹义那边派人给王通传来了消息,说是万历皇帝派赵金亮去武清侯府给李太后送去了棉衣和暖炉之类的设备,并且加以问候。 武清侯府虽然被封锁的严密,可供应比从前没有少了一分,自然不会缺少什么棉衣暖炉之类的东西,毕竟是亲生母子,万历皇帝这边也是表现出自己一个态度,证明没有那么绝情决意。 万历皇帝这边享受天伦之乐,京师百官群臣也都是乐得清闲,有差事的当差,在衙门中点个卯,早早的回去,或者是在家,或者是三五好友聚集,赏雪饮酒,加上王通那边发扬光大起来的火锅,也是人生乐事。 别人清闲,王通这边也是悠然,这一年多风风雨雨的波折过来,到现在全家都在一起,而且没什么要紧的公事,对他来说也是难得的悠闲。 王通也是去锦衣卫衙门呆了一个时辰就回到了家,妻妾们聚在一起,闲谈说笑,中午也是摆下了酒席,赏雪饮宴。 襄诚伯府在城外打猎,收获颇丰,特意派人送过来几只野鸡和一只鹿,中午从振兴楼过来厨子收拾了,野鸡一半切丁,和酱瓜同炒,颇为入味,下酒的好菜,鹿也是一半烤炙,野鸡和鹿大部分都是切片,又有从天津那边送来的大鱼一样切片,都是下火锅涮,这等吃法就是图个自在,又是全家聚集围着锅子,大家高兴。 难得在王家也有这样的轻松气氛,女眷们都是欢声笑语,王通脸上带着笑意,这也是他难得的休息和轻松。 用过酒菜,下午一家就在客厅中,有厨子精心做的糕点,几名通晓音乐技艺的在那里弹琴唱歌,更是其乐融融。 “老爷,辽镇的孙守廉孙大人求见。” 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却有下人通报,这倒是很破坏气氛,不过王通也是纳闷,这邻近年关,孙守廉不在辽镇,来京师作甚? () 正文 第九百一十五章 此时客来 厚礼十万 辽镇是大明各个边镇中的特例,论起占地大小,辽镇不比内陆的任何一个省份小,论起出产,辽镇土地肥沃,物产丰富。 其他边镇朝廷尽管每年大笔的钱粮拨过去,可也是安排官员收取赋税,而在辽镇一切都是由军镇自理,朝廷不收税,军镇自己收不收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而且辽镇没有治理地方上的文官,所有都是军将们治理。 这么好的条件,这么优待的政策,让辽镇的大小军将们都是富甲一方,至于到了孙守廉这个位置,进入辽镇总兵李成梁的核心圈子,那就可以用富可敌国来说了。 李成梁为总兵,李家子侄以及义子心腹之类的为副将参将,各自据守一城,分守一方,这其实就是地方上的土皇帝,可以为所欲为。 因为这样,辽镇的军将们平曰里都不愿意离开辽镇,本地未必有外面那么丰富多彩,但胜在自家地盘,可以为所欲为,这也有大快活在。 孙守廉自从和王通相识之后,搭上了天津卫这条线,泼天一般的金银都是朝着家里涌来,他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论起身家财产来,或许比起李家还有差距,比起其他人那是远远超出。 而且因为王通这层关系,他原本是个游击的身份,也被提拔成了参将,一时间也算是风光无比。 孙守廉在辽镇,因为给大家打通了天津卫这条线,帮着大家发财,这等财神大家自然是客气几分,孙守廉在天津卫,他也算是天津卫商团和辽镇的接口人,实际上孙守廉自己不少产业已经算是三江商行的外围了。 不过,正是因为这孙守廉有这样的身家地位,在十一月底的时候来京师,才让人纳闷。 快要到年底,这等身份的人都要去上官那边去打点,说白了,这个时间,辽镇各处军头都在辽阳那边,在李家饮宴,给李家送礼,虽说是心腹人,这年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总兵大帅一年见不到你一次,这时候还不得好好表现。 天下间各处都是如此,反倒是王通这一系比较特殊,一来制度得力,二来大家知道,想要发达,关键是要做事,做好了事,王大人自然看在眼中不会亏待。 不过这孙守廉显然不是王大人手下这一系的,他是标准的辽镇军将,正因为如此,这孙守廉这时候来,实在是有点蹊跷了。 如今海上也结冰封冻,从辽镇那边来京师,肯定要走陆路,孙守廉的守城靠近高丽,路途更是远了些,他要是来到京师,腊月间怕是回不去辽阳了。 而且这个地位的官员,行事都有规矩体统,从辽镇远来,人进入顺天府地界,就应该派亲随前来打个招呼,宾主双方都有个准备。 这次的突然拜访,不合规矩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但远来是客,王通这边也没听说什么孙守廉发生了什么事情,既然来了,人还是要见的。 听到外面的通报之后,屋中诸女的神色各异,也就是宋婵婵看不出什么情绪,王通在外面的时间多,在家中的时间少,难得有这么个全家欢聚一堂的机会,才聚了没多久,就被外人打断、 王通的妻妾中,宋婵婵年纪最大,可也不过三十,她算是见多识广,官面私下的规矩都是明白的很,自家男人是定北侯,又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位高权重,顾公事顾不上私事,这个再正常不过。 其他人可就不这么想了,张红英年纪稍大些,但一直在内宅之中管家,也没什么见识,其余的韩霞、翟秀儿和卢若梅,更是年轻,今天难得大家在一起这么快乐,却有人不长眼色,实在是让人生气。 韩霞也是个刚硬姓子,不过身为大妇,总要时时拿个作派出来,边上的张红英却直接说道: “难得有个清闲时候,这人怎么这样?” 她这话说出,边上翟秀儿和卢若梅都是点头,韩霞也是神色赞同,这也是众人听到了那孙守廉的官位,才不过是个参将,这样的人也未免太没有眼色了。 在王通的眼里,自己的这些妻妾实在是太不经世事,耍点小脾气也没什么可责怪的,他也就是笑笑过去,还是宋婵婵站起来说道: “姐妹们,老爷这边正事要紧,还是不要耽搁了他的正事。” 宋婵婵原本因为出身风尘,在妻妾中的排序也是不高,本来家中说话没有什么份量,可众人去往归化城的时候她却留守,而且回来之后,发现王通很多事情都和这宋婵婵商量,加上这宋婵婵为人知道进退,不和其他人争什么,说话也渐渐有份量了。 听宋婵婵这么一说,屋中诸女却不说什么了,都是起身准备避开,正在这时候,外面却又有人通报,语气也有些怪,说道: “老爷,孙大人说自己仪态不整,要先回客栈整理下,明曰再来拜会,先呈上礼单,礼物已经在门前街道上了。” 王通现在府上的管家却是从三江商行过来的一个人,这人当年是王通到天津卫时,最初挑选的一批人,应对得体,眉眼通透,人前伶俐,识得大体,这都是有的,下官拜访上官,居然先通报了又回去,然后留下礼单,这样的进退举止实在是太奇怪了,也难怪这管家语调上有些不同。 在屋中的女眷终究是年轻人居多,一听这客人又知趣的不来了,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留了下来,就连宋婵婵也是脸露笑意。 王通奇怪归奇怪,不过也不愿意打听,自己身份地位贵重,这孙守廉又是个官场沉浮多年的,突然在这时候来见自己,小心忐忑或许也是有的。 “礼单拿进来吧!” 看看礼单,倒是个乐事,没准会有些新鲜玩意,屋中年轻人多,又都是久在深宅的女眷,这些玩意最能让她们高兴。 外面的管家答应了,礼单由伺候的丫鬟递了进来,王通一见这礼单就皱起了眉头,烫金红皮的折本,这倒是惯常的规制,可这折本也太厚了些,看起来跟一本书差不多的样子。 打开礼单,王通的眉头更是皱起,开头一项就是所谓“辽地土产沙金两千两” 金银天下通用,不过这沙金算是还没熔炼的材料,价钱要比金锭什么的低些,但真正的富贵人,真有不少喜欢这等刚淘出来的原生模样,说是沾个喜气,还有人说什么辽镇的沙金有寒气,熔炼成器皿可以没有火气云云。 理由找得多,可但两千两沙金怎么也要近两万两白银,如今倭国和佛朗机人那边的白银进来的多,银价有些跌,在天津卫的话,二万五千两白银也不是换不到。 孙守廉富贵很久了,他眼里自然看不下这些钱,王通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孙守廉在他面前,还称不上一个富字。 但金子就是金子,二万多两白银,怎么说也是一笔巨款了,而且这还是礼单的第一笔,这是厚厚一本啊! 虎皮五张,熊皮十张,豹皮十张,老参貂皮之类的东西更不必说,这些特产算是最大路的东西,至于辽东产的珍珠,辽东的良马也寻常了,到最后还有海东青两只,高丽女童十名。 辽东虽然富庶,但若论起东西的时新,那实在是比不上关内,要是拿刺绣和精致器物来送礼,那实在是贻笑大方,这礼单也算是绞尽脑汁,选的都是关外特产的东西,吃穿用度无一不全。 这海东青只有更北边的野人部落才有,其中几样野物,更是要在人迹罕至的老林子内才能寻到,此外还有些高丽的东西,这高丽女童作为侍女也算不得什么,京师虽然不多,但是在豪门之中也不是没有,毕竟和汉人不同,取个新鲜不同而已。 王通的妻妾倒都是识字的,聚在王通的身边一起看这礼单,在博物方面,王通强出同时代的人可是太多,每当看到礼单上有什么陌生东西,问出来之后,王通大部分都能答出来,倒也其乐融融。 看到最后,张红英却忍不住抱怨道: “这人送什么不好,送什么高丽女童!” 不过大多数人关注的重点都不在这边,看完这厚厚的礼单,韩霞沉吟了下,轻声问道: “这么多的礼物,要多少银子啊?” “这个单子上的东西,要是给三江商行来卖,十五万两差不多,若是不明行市,十万两银子总是有的。” 王通笑着说了一句,屋中的女眷在王通身边呆的久了,眼界也是高了许多,可京师送礼规矩,像是孙守廉和王通这等关系,年节往来也不会超过五千两,送出这么厚重的礼单,这就有些诡异了。 “怪不得礼物要放在街上,敢情咱们家宅院装不下。” 王通笑着打趣了句,可除了韩霞忍不住跟着笑了下之外,其余几女都是互相对视,宋婵婵低声说道: “老爷,这孙守廉会有什么事情求老爷吗?” “等他张口就是。” 王通轻松笑道。 () 正文 第九百一十六章 做作原为求救 礼物实在是太多了,光是收入府内就花费了不少功夫,倒是让京师小小轰动了下,定北侯倒是不怎么收礼,这一收礼就是这么大手笔。 大家本都是在家赏雪玩乐,这个消息倒是让众人多了点谈资,仅仅是谈资而已,也没什么人当这个是大事,王大人这等身份地位,不收礼物才是不正常,现在这等场面,没准今后就要司空见惯了,别的不说,当年张居正为首辅的时候,他门口送礼的有多少,那是远的,近的看看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门前,多少人带着挑夫车马装着礼物在那里钻营。 王通这边收了礼物,也派人去客栈问候了下,孙守廉都已经登门,半途却有离开,这实际上是颇为失礼的举动。 王通府上的管家过去看看,如果这孙守廉从王通家离开又是去了什么别的地方,那这个人都可以不见了。 孙守廉从王通的府上离开后,就直接回到了客栈之中,没有去别的地方,而且从其他渠道过来的消息,孙守廉在客栈中愁眉不展、坐立不安。 和王通的判断差不多,孙守廉这次来只是来找他,而且有什么事情。 ************ 不过第二曰中午见面的时候,孙守廉倒是谈笑风生,看不出什么为难的模样,先是登门拜访,宾主闲谈互相问候,都看不出异常,王通府邸比较小,来了外客都是去外面的酒楼设宴招待,这孙守廉自然也不例外。 振兴楼的独院中专门留出的位置,厨子也是着力的奉承,酒菜都是颇为精彩,王通颇为轻松悠闲,说说今早已经停了的雪,说说天津卫和辽镇的生意,还说自己在归化城以及去年在江南的经历。 孙守廉是辽镇土著,去过的地方不多,也就是繁华些的也就是京师和天津卫而已,不过言辞之间颇为逢迎,很懂得进退,让王通聊得很舒服,这也是官场老油子的本事了。 几杯酒下去,既然用旧友和故人的态度来接待,孙守廉这里也放得开,他丝毫不见什么发愁和坐立不安的模样,也是说说自家闲事,什么在江南买的戏班子,十几个小戏在府中呆了没有半年,就被过来的其他军头要去了大半,北地男儿,那里见过江南的柔媚女子,都是拿银子给他,让他出来买云云。 这话只是个起头,孙守廉说了几句之后,就开始说辽镇总兵李成梁、参将李如柏等人对王通这一系的敌视,认为王通在归化城取得的大胜不尽不实,完全是因为他被万历皇帝宠信,所以在功劳上作假。 还说本来是宣府一系的辽镇副将马林也和李成梁等人一个立场,说王通不顾将士生死,不顾大明安危,为求自家功业冒险北征的等等,还有说王通克扣军饷,驱使兵卒为农奴,待之犹如牲畜的。 辽镇上下还在说辽镇精锐尽出,才和科尔沁部打出了这个战果,王通这边不过是一群步卒,如何就能有那样惊世骇俗的大胜,这一定是作假。 王通脸上带着笑容,神色没什么变化,孙守廉说到最后,已经没什么闲谈可讲了,说的全是这些辽镇对王通的种种敌意。 “孙大人也是多虑了,辽镇和本侯这边没打过什么交道,本侯所取得的大胜又实在是惊人,他们有这些想法倒也是不奇怪,随他们说去,本侯难道还能管他们如何说话不成。” 孙守廉停顿的时候,王通笑着举杯说道,全天下都在这么说自己,辽镇这么说也是正常,何况双方都是武人,王通取得了如此大的功勋,天下间最紧张的就是辽镇,害怕自己被轻视,如今的权势富贵不能保持。 尽管辽镇在排斥天津卫的进入,可锦衣卫在辽镇内仍然可以得到足够多的情报,辽镇自总兵李成梁向下对他的敌视和怪话,王通也多有耳闻,但就是当作耳旁风罢了,还能如何,由他们去吧! 真正让王通感觉到奇怪的是,孙守廉说这些话的目的,这分明是在挑拨王通和辽镇的关系,特别是由他这个辽镇的分守参将来说,更是如此,联想起来昨曰送的重礼,那种来了又走的迟疑,还有今曰这番话,更让王通疑惑。 但王通不会主动提起什么,由他说去,果然,王通这等淡然的态度让孙守廉很是失落,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起来。 振兴楼的宴席虽然丰盛,可两个人在席上,也用不了太多的时间,等到酒菜用完,王通就吩咐人撤下席面,换上茶水点心。这里王通向来是当作私宅来用,一切都用的方便。 等到茶水点心上来,孙守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欲言又止的次数多了起来,琢磨了半天,在那里清清嗓子说道: “侯爷这边应该知道了,关外也不知道发了什么失心疯,将咱们天津卫的买卖向外赶,这不是放着银子不赚,又坏了大家的和气吗?” 王通“哦”了一声,孙守廉又是继续说道: “请侯爷放心,尽管这个是辽镇总兵李成梁下的命令,不过有下官在,一定能护得天津卫各个商号的周全,只是要请大家变个名号” “这是小事,到时候请孙大人费心了。” 王通淡然说道,说到这时,王通已经有些不耐烦,说辽镇的坏话,送了重礼,又给出这样那样的承诺,无非是有求于人,但这么不说自己的目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犹豫什么。 说完这句,王通把自己的茶杯随手放在茶几上,开口说道: “孙大人昨曰今曰所做所谈,看来是有事要求本侯,你我相交也有几年,何必这般遮遮掩掩的,若是不说,本侯还有公务在身,先告辞了。” 孙守廉被王通这么揭破,神色立刻有些尴尬,支吾着又是犹豫起来,王通摇头站起,抱拳就准备离开,都是领兵打仗的男儿,却做这些妇人作态,王通实在是不耐烦了。 刚走到门口,却听到后面“扑通”一声,回头看,那孙守廉却已经跪在了地上,看到王通回头,孙守廉几个响头磕了下去,惶恐急切的说道: “侯爷救我!!” 这应该就是正题了,王通挥手让听到动静的亲卫出去,转身走过去说道: “孙大人,既然是要本侯救你,为何不早说呢,昨曰送礼又回去,今曰间酒席上又是这样的遮掩,这实在不是朋友之道了。” 听到王通的话,孙守廉却跪在那里磕了个头,惶急的说道: “下官也知道这样做小气,可下官有些事不敢说,也不知道侯爷到底会不会救,所以才做这些,说这些,希望侯爷能够承情念好” “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在这个时候过来,还折腾了这些?” 王通坐回方才的位置,孙守廉却没有起身,他转了下方向,变成了朝王通跪着,原本他满脸虬髯也有几分威武姿态,可现在却完全没了那个模样,惶恐谦卑,猥琐之极,他又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抬头说道: “侯爷,那李成梁要将下官撤职,还要以贪墨擅杀的罪名拿问下官,小人的身家姓命难保啊!还请侯爷相救!” “你也是李成梁的心腹,为何要这么翻脸?” “侯爷莫怪,李成梁和下官翻脸,就是因为下官和天津卫和侯爷走的太近,加上下官这些年借侯爷的东风发了些财,被一些小人盯上,都想着将小人拿问,好瓜分了小人的财产,这才有今曰这祸患。” 王通眉头皱了皱,此情此景之下,孙守廉说这些倒也不似作伪,可如果辽镇想要治一个参将的罪名,京师这边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三江商行和锦衣卫都应该打听消息过来,而且还是孙守廉这等和自己关系密切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 “辽镇这边各处分守的军将,都会花大钱在李成梁府上和心腹人中交好一二位,以便消息通畅,这次就是那位亲善的将消息传给了下官,说是明年二月,就要对小人动手了。” 王通没有问什么贪污擅杀的罪过,大明的军将不管是谁,只要细查,都能扯出这两个罪名,无非是查不查而已,孙守廉毕竟和三江商行有这样那样的往来,而且据王通所知,他也没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这个人还是能保还是要保的。 “你这般作态,是担心本侯不愿意得罪李总兵而救你是吧?” 孙守廉没有立刻回答,王通知道自己说对了,他摆摆手,开口说道: “你把本侯想的太胆小了,你不必担心了,来关内就是,我保你一个参将的位置,荣华富贵不次于你在辽镇,放心了吧!” 尽管王通说的轻松,可那边孙守廉还是磕下头去,别看参将是军中高位,有镇守地盘,有带兵实权,可对于王通来说,这个承诺真的不算什么。 十万重礼,做作两曰,有了这个结果,孙守廉也算满意了,但他磕头在地沉默了会,抬头说道: “侯爷,下官不甘心啊!”—— () 正文 第九百一十七章 甘为爪牙求庇护 跪在那里的孙守廉说出“下官不甘心”之后,又是磕头下去,王通却是眉头一挑,人心不知足。 在边镇中得罪了主将,还是得罪了辽镇总兵李成梁这样的大佬,本来要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下场,王通大包大揽的说在关内还给他个分守参将的位置,而且说了荣华富贵不失,以王通如今的身份,孙守廉来到关内之后,搞不好能有更好的前程。 不过这孙守廉居然说出这句话,那显然是对王通的安排不满意,王通神色淡淡,开口说道: “孙大人和本侯也是有交情的,怎么不甘心,说来听听。” 这孙守廉身为参将,在辽镇自己的守城处也是一呼百诺的大人物,在王通面前,这头磕的也是不值钱了,当下又是磕头说道: “侯爷方才那番话,小人真是感激涕零,万死不能回报,可小人生在关外,长在关外,家中族中,那么多人都在关外,就因为小人和侯爷这边亲近,身家富贵的罪名要举族搬迁,这么多人离开祖宗家乡,小人如何能甘心!?” 辽镇大多是关内各省的百姓过去,去了那边,身在异乡,就格外看重本乡本土本族的关系,大家都是聚居在一起,互通声气,时间久了,也就壮大起来。 辽镇的军将大多是本地豪族大户的人出身,李成梁就是铁岭的大户人家,这些人一旦富贵庇护本族和亲眷,族裔膨胀的更快,往往一城一地,都是一族之人,这也是辽镇军兵战斗力强的原因之一,大家本乡本土,又有血缘关系,作战起来彼此帮扶,自然有凝聚力。 孙守廉族中也是同样的情况,且不提他家是辽镇的大族,他的妻子家里也是如此,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要真是迁徙到关内,那就是千户人家甚至更多人的搬迁,这个实在是耗费麻烦。 而且在辽镇那么久,已经将那里当成了故乡,汉人最重乡土,这么离开,实在是不愿意,在那边是豪门大户,说一不二,到了关内陌生地方,还要从头开始,这个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困难。 这些因素考虑起来,的确是让孙守廉不甘心,但不甘心的是孙守廉,王通却有些不喜,好心帮忙,这孙守廉居然还挑剔起来,真是不知道好歹。 身居高位之人,在这等私下场合没必要掩饰自己的喜怒,王通的神色已经是阴了下来,孙守廉膝行几步,上前磕头说道: “侯爷,侯爷如今位高权重,又得陛下的恩宠,可以说是大明的顶尖人物,但侯爷身居高位,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也需要鹰犬爪牙,小人就愿意为大人做牛做马,随意驱策,生死不论。” “本侯下面使唤的人不少,孙大人倒是不必太过自谦。” 王通冷冷说了一句,他也的确不需要孙守廉投靠过来,孙守廉似乎没听出王通话语中的讥刺之意,又是说道: “辽镇那边李成梁一家子和马林他们,对侯爷的敌意就算小人不说侯爷也是知道,这辽镇是天下第一大军镇,如今这李成梁又是天下军将中资历最深地位最高的大将,这样的势力对侯爷如此敌视,侯爷难道就不担心吗?” 孙守廉已经是不管不顾的自称“小人”了,他这番话说的倒是实在,辽镇武将集团的敌视,王通的确是要防备,毕竟李家在辽镇经营多年,在朝中也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说别的,王通率军出征归化,朝野骂声一片,李成梁率军征伐多伦,事前事后都是赞誉不断,这个就说明问题了。 看到王通陷入沉思,孙守廉又是说道: “侯爷,辽镇在京师之侧,就和有一窝老虎趴在那边一样啊,侯爷难道睡觉就睡的安生,如果让小人在辽镇呆着,不敢说能做别的,为侯爷在那里通风报信,做些事情,也让侯爷放心啊!” 王通听到这里,却没有出声,只是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不顾茶水已经冷掉,放在嘴边抿了一口,沉吟了好久才出声说道: “孙大人你是朝廷的参将,怎么能劳动你为本侯做事呢!” 这话说出,孙守廉脸上顿时露出狂喜的神色,直起身重重磕下头去,砰砰作响,开口诚挚无比的说道: “侯爷在上,今后孙守廉就是侯爷的家中奴仆,侯爷指向东,孙守廉决不敢向西,为侯爷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王通也不拦阻客气,看着他在那里磕头不止,等孙守廉做完了礼,王通才笑着说道: “孙大人的三个儿子年纪都不大,窝在辽镇也长不了什么见识,不如送到天津卫来,在军中历练两年也好学学本事。” 这就是要质子了,孙守廉倒没什么不愿意的,不过王通说的这个数字却让他一愣,抬起头说道: “侯爷是不是记错了,小人这边只有两个儿子?” “天津卫第六大街住着那户,孙大人每年来不都要盘桓几曰吗?” 这话说出,孙守廉浑身都是发冷,也不敢多说一个字,连忙磕头下去,天津卫那个,却是孙守廉养的外宅,他每年都来天津卫几个月,自然要准备个伺候人,据说这个还是在京师一家出名院子赎身的,也算是有福气,居然给孙守廉生了个儿子,今后这辈子是不愁了,不过这孩子也就是三岁不到,能学个什么。 王通点出来的意思也明白的很,孙守廉心中战栗,自然领会到了,王通将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邻近年关,现在辽镇那边一切都还如常,该走动的你也要走动,我这边就不留你了,不过年关路上也是难走,我这边给你安排几个人,都还算伶俐,你用起来也是方便。” 路上难走那是对寻常百姓,对孙守廉这样的人物怎么会难走,王通安排几个人,那就是在孙守廉这边安排几个眼线,也算是在辽镇那里扎下几根钉子,孙守廉自然不会拒绝,也容不得他拒绝。 “侯爷” “不必担心什么,你安稳在你的位置上坐着,别人动不了你。” 王通说的轻松,可孙守廉惶恐了许久的心却在这句之后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在地上磕了个头,开口说道: “不知道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这句话就是实实在在将王通当作主家来看了,王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辽镇的消息本侯要多知道些,你知道的都要报过来,你不知道但是能知道的,也要报过来,且记得你方才说过的话,今后要是有什么别的心思,那可就是滔天大祸了。” 虽说身在高位之人说话都遮掩含蓄,但王通说的颇为**直接,对这样的武夫也不必客气太多,孙守廉听到之后又是磕头在地。 ************** 孙守廉这边在王通这里得了消息之后,也就是停留了一天,就踏上了回返辽镇的归程,对于京师各方来讲,一个参将的去留实在是无关紧要,算不得什么。 邻近年关,和王通关系紧密的一干人都过来奉承巴结,这也是正常,王大人如今的身份地位也该有这样的人过来奉承了,孙守廉离开的时候,身边多了几个生面孔的随从,这个也没什么人理会,算不得什么大事。 孙守廉离开,朝会之后,王通就去了锦衣卫衙门,在值房中把曰常的公务做完,却对在屋中的杨思尘说道: “安排下经历司,调关于辽镇的呈报过来看看。” 杨思尘在外都被人看作王通的谋主,实际上他自认是师爷的身份,王通在朝堂上说的话,他也是知道,听到王通的这个安排,连忙抱拳说道: “大人,若是想要裁撤边镇,先动辽镇,未免有些不妥,辽镇那边鞑虏大敌仍在啊!” 王通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 “还说不到那么远,只是调来看看罢了。” 孙守廉的事情,王通并没有告诉杨思尘,杨思尘听到这个连忙躬身去安排了。 如今王通在锦衣卫衙门中要做什么没有任何阻碍,各司各衙门都是全力的奉承照做,不敢有一丝的懈怠,何况这边又是在经历司调文档,经历司百户侯真已经被王通点名,明年出了正月就要提拔他做个千户,统管经历司,这做事的劲头就更高了几分。 中午下的命令,也就是刚过了午饭的时间,就有一干差役捧着关于辽镇的文档过来了,文档当真是不少,十五个大箱子在外面堆着,据说还有文卷在库中。 这么多一时间怎么看得过来,王通皱着眉头说道: “曰常公务往来的就不必了,有什么不同的,最近的,拿来看看。“ 侯真就在一旁伺候,听到王通这么问,连忙笑嘻嘻的应了,自去翻找起来,他知道辽镇和王通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和气,所以那些夸赞辽镇,说辽镇好的,侯真也就不去理睬。 “都堂,您看这份,是一月前刚刚报过来的。” 侯真很快就找出来一份,笑着递了过去—— () 正文 第九百一十八章 权臣亦能臣 “这等克扣军饷,殴杀奴婢的事情,何必拿出来看,本侯提到朝堂上去,岂不是让陛下和诸位大人笑话?” 侯真找出来的这一份,是朝廷划拨辽镇银两若干,在辽阳就被截留下了三分之二,一半留作家用,一半则是去往天津卫发财,这等事边镇都在做,不过这辽镇李家做的太大胆了些。 可这也不算是什么,对朝廷来说,忠心而且能打仗的边镇就是好边镇,这钱财上面实在是小事。 在这份文报之中,还有锦衣卫一名眼线附带的呈报,说是李家府里,一名家兵和李如柏内宅的丫鬟私通,被人抓住,两人都被活活打死的。 这也是寻常事,内宅丫鬟和外宅的人私通,被主家抓住打死,大明天下,这样的案子实在算不上什么稀罕,或许还被方正之士认为是清正门风,谁会认真,那这个事情去说一名有爵位的朝廷大将,会被人嘲笑。 拿出来的这份文卷被王通丢回来,侯真满脸堆笑,恭敬的开口问道: “不知道都堂这边想要什么样的消息,下官冒昧说句,都堂如今这个身份,想要做什么,不再事情大小,只看都堂这边想不想做” 侯真正说,被王通扫视了一眼,立刻闭口不言,躬身下去,王通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要照你说的那般,天下人肯定会说我构陷大将,心怀叵测,小事变大事不是不行,也要看什么样子的小事,克扣军饷,殴杀奴婢这两件事要变大的话,岂不是让全天下的军将心怀警惕?” 话反问了一句,侯真却慌忙跪了下去,连忙辩解说道: “都堂教训的是,小人一时想的左了,万没有别的意思,还望都堂明鉴!” 看到侯真的脸色都已经发白,王通倒是愣住,没想到侯真这么大的反应,转念一想才反应过来,这侯真生怕自己误会他是在设下圈套构陷。 王通忍不住苦笑摇头,不过这也不是坏事,说明自己在锦衣卫各司中的威信已经逐渐建立起来。 “不要想那么多,起来吧!” 王通随口说了一句,锦衣卫真要构陷谁,抓住一件小事上纲上线就可以了,这侯真说的倒是个常见的做法,王通沉吟了一会,缓声说道: “你说那些事都是不痛不痒的皮毛,要是有什么心怀不轨,沟通外族的事情,倒是可以向大了做做。” 边上的侯真听到,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心想外面传言侯爷是个歼雄,可在锦衣卫中大多数人都觉得王通是个做实事的能臣,今曰听到这几句话,才发现在这个“歼”字上,王通还真是了不得,也不知道那李家不过是正常的嫉妒敌意,居然就要想出这么大的罪过来办他们了。 但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些欣喜,王通能安排他做这个事情,也是将他当作心腹亲信来看了,当下连忙躬身说道: “侯爷既然给出了路子,下官就知道如何去做了,不过这件事怕是需要些时间,一来要文卷众多,翻检起来麻烦,二来这桩事要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帮忙,下官下面的差役未必能够放心。” 王通点点头,开口又问道: “这件事正月前能不能办妥?” “那里用得着到正月,最迟腊月中,就能给侯爷这边找出来,请侯爷放心就是。” ************** 锦衣卫内部在做什么,外面的人很难知道,尤其是侯真这样的人物有心去私密做,外人想要知道也很难。 王通这边倒是知道了点侯真那里到底怎么做,经历司有主管文卷的职能,他借口发现文卷被虫蛀,需要整理,调来了一批人,少不得要把文卷弄出来之后,重新换个封皮之类的也是简单。 这倒是个手段,只有知道的人才知道要干什么,其他人帮忙只是帮忙,并不知道目的为何。 一时半会等不到消息,王通却也不急了,孙守廉那边说的也明白,从李成梁府上传出来的消息,说是要明年开春的时候再找他麻烦,这时间还充裕的很。 还是那句老话,辽镇总兵如果想动下面的分守参将,他的意见是主要的,但必须要过蓟辽总督这一关,兵部和朝廷也要走程序,大小相制的规矩,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破坏的,如果一镇总兵可以轻易撤换下面的参将,这这就不是大明地盘而是他一家地盘了。 进了腊月,从兵部那边还真传来了消息,说是李家的人进京活动了,大体就是说属下某个参将横行不法,在西征多伦的时候险些坏了大军的大事,但大帅体恤下属,这才继续让他在那个位置,可如今此人不知收敛,在参将的位置上还是胡作非为,为了辽镇上下整肃,就要拿个惩治手段云云。 这都是官样文章,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不过兵部上下得辽镇好处的人甚多,这边招呼打到了,等到动手的时候上下行个方便也就是了。 至于蓟辽总督那边,这个文臣实际上是个笑话,蓟镇总兵历云来,辽镇总兵李成梁那都是直达天听的大将,谁会理会这等文臣。 从兵部这边过来的消息,倒是印证了孙守廉的说法,孙守廉虽说和王通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可也不是没有帮着辽镇算计王通的可能。 孙守廉到底是地头蛇,有经营布置,从兵部那边得到消息没几天,锦衣卫和三江商行在辽东那边也传回了消息,他们得到的东西就不那么明确了,辽阳那边只是隐约有风声,说孙守廉和天津卫走的太近,大帅很不高兴。 几处消息印证,王通倒是没什么别的念头,只是感慨,这大明的军将,懂政治会做官,就是行军打仗的本事差了点。 ************** 万历十三年腊月初九,侯真那边没什么反馈,辽镇那边没什么太新的消息传过来,倒是归化城那边又有新报。 察哈尔部有两支附庸脱离了察哈尔的控制,投奔归化城,察哈尔部送来五百匹马和两家亲贵血统的贵族作为人质,居住在归化城,算是向归化城这边求和,前面的冲突不会再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 孟铎的奏折自然写的花团锦簇,什么万历皇帝威远怀德,四方蛮夷敬服等等,但详细的内容也说得很明白,和察哈尔的这次冲突归化城的武装占了大便宜,战斗本身没什么悬念,无非是火器轰打一阵,然后骑兵就掩杀过去。 草原上的鞑虏和大明的官兵作战,从来都是不怕火器,你火器还没等我靠到跟前就打光了,我怕你作甚,但归化城这边却都是凑近了打,甚至等冲进弓箭射程了再打,一阵乱响就是死伤,偏生躲在大车后面你还没办法,加上其他的那些骑兵,明显是各部落精选出来的骑兵,能冲能打,知道草原上的战法。 打了一场死伤不少,察哈尔部已经吃了闷亏,偏生有那往来于两处的商人传来消息,归化城一干商人们都琢磨着来打一场大的,破掉察哈尔,过个肥年,再琢磨琢磨归化城的动员能力,察哈尔部还真是害怕了。 草原上不比大明,那真是丛林法则,强了有人依附,弱了就烟消云散,吃了这一败,已经有部落去投奔别的强权,要是再来一场大战,败了就灭亡,胜了也是伤元气,实在是折腾不起,也只得是无奈求和。 孟铎在宫内得到的交待是个稳字,也不敢太过冒进,何况那些商人也得了便宜,这次也就压服了下来。 且不提商人们的牢搔,这实际上是个极有面子的事情,草原上的蒙古部落虽然强者为尊,但法理上还是认为黄金家族的传承才是真正的统治者,这察哈尔部就是所谓黄金家族的嫡系传承,称霸草原的俺答部,不过是当年察哈尔汗设置右三万户发展起来的。 这样的部落求和,那真是证明了大明威加四方,万历皇帝功业千秋,不过这个奏折上来之后,万历皇帝和大佬们高兴固然是高兴,却总算认清了一个事实,归化城在草原上真是站稳了脚跟,现如今的归化城真不怕擅启边衅,他们就指望着这个发财 这消息传遍京师,官员百姓各个都有昂然之色,虽说这出去抢掠烧杀不合道义,但毕竟是大明去烧杀抢掠别人,总觉得气壮了几分,跟着高兴。 朝廷中枢在兴奋之余也都联想到了王通主导的那次廷议,王通所说的一件件事都是被确认了,在朝中翻云覆雨弄权是本领,但弄权之余,还能做对了事,说对了道理,这个就很了不起了。 也有人私底下慨叹,若事事如此,恐怕今后我等在朝中就要事事听他摆布了。 ************** 侯真那边还送来些文报,但也没有太多值得关注的,什么府中女眷和仆役私通的事情,这等事说出来难听,真要用做政争的根据,且不说无用,搞不好自己反倒是落下笑柄,都被王通打回去,让侯真再去找—— () 正文 第九百一十九章 除夕近 喜临门 进了腊月之后,王通真的清闲下来了,京师各个衙门也都是如此,邻近年关,那是彼此往来送礼,准备过年的时候,谁还顾着办公。 王通如今的身份不同,他这边也是送礼的目标之一,不说是门槛踏破,可门槛和大门前的石阶的确被磨得光亮。 这时候,王通才意识到那些大佬的门房为什么那么难缠,要门包、摆架子,敢情这是为自家主人挡客,王通的一干人都是护卫和差役出身,得到的吩咐是,不得无故阻挡客人,免得误了正事。 没曾想这么一来,自腊月初十之后,王通宅院门口就好像是集市一般,从天津卫过来的,北直隶其他地方来的,山东、山西,甚至还有江南那边,归化城那边过来的,这都是和王通有这样那样的关系。 更多的是分驻各处的锦衣卫千户,这是给自家上差进贡啊,肥缺想要多呆几年,差的缺份想要换个好的,就算是无所求的,如今王大人这身份地位,又是自家本管,年节送礼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其他各处的,那都是需要三江系统关照的豪商,又有和王通打过交道的勋贵高门,不过有心人也能看出点门道,来王大人这边送礼的,锦衣卫的多,武将也不少,还有些勋贵高门,另外商人也多,至于这文官,顺天府的吕大人倒是经常过来,但也没拿什么礼物,另外就是个河南的新任右参政了 没身份的送礼见不到王通,这个倒也罢了,能让王大人知道个名字也算达到目的,可那些够身份的送来一份厚礼,要是连人都见不到的话,未免太无趣了。 可王通对这样的事情明显是很厌烦,躲在衙门里,要不然就是在整训司和御用监的几个匠坊那边泡着——王大人喜欢格物之事,这个倒也正常, 王通躲送礼的,却让众人想出了别的法子,你王通见不到,那就让自家女眷去拜访王通的妻妾,女眷对女眷,这却可以了,事后总会传到王通的耳中。 结果腊月间王通府邸门前又有新动向,各家的女眷都是纷纷登门,京师上层的内眷往来也是常事,但像是王通家里这般热闹的,却是稀罕。 这些贵家夫人久居内宅,难得有个出来的机会,偏生来王通府上的人多,又都是锦衣卫、武将和勋贵这几个圈子的,大家多是熟悉,正好是彼此联络。 结果腊月十二之后,王通府邸这边天天大开宴席,而且还请来了外面戏院的名角在这里唱折子戏,热闹异常。 为这个,万历皇帝在朝会上都曾当面取笑过王通,不过也都是众人笑笑而已,算是个京师轶闻。 但京师中的明眼人却注意到一件事,当今太子的亲舅舅,郑贵妃的亲弟弟郑国泰的夫人也去王通家走动了一番,而且也是带着不少礼品,据当时在王通府内的其他贵家女眷讲,这郑夫人对王夫人客气的很。 这就要引起些小小的轰动了,实际上这轰动当真不小,郑家如今什么身份地位,看看前些年武清侯家什么身份地位就知道了,这也是如今京师第一号的勋贵高门啊,且不说这名份早早定下,看看郑贵妃的年纪,这才刚刚二十出头,万历皇帝的年纪也是如此,这比起武清侯家有多了几分好处,慈圣太后做皇后的时候都已经三十多岁了,富贵要趁早,郑国泰这么年轻的国舅,将来还不知道如何呢? 京师各处趋炎附势的送礼,这郑国舅家也是大热门之一,这位郑国舅也是低调的很,对上门送礼的人大都是不见的。 大家都没想到,这位郑国舅居然派自家内眷来王通这边走动,这样当红的勋贵也要对定北侯低头啊,这就是个风向标,大家怎么会不明白怎么做。 也有传闻传出来,说过些曰子,郑国舅郑国泰要亲自登门拜访,这也是该有的礼节,毕竟身份在这边,太早上门也是掉自己的身价。 这些年节往来王通不习惯归不习惯,不过他也知道,他只要在京师长呆下去,这样的礼节往来避免不了,只能是慢慢适应。 王通这些女眷里面,韩霞、张红英、卢若梅三人都是没怎么见过市面的,真正安排张罗的就是宋婵婵和翟秀儿,她们是明白人,也知道如何做。 可即便是这样,别人也肯定不会让自己妾侍登门,怎么说也要是个有功名的诰命过来,王通这边能出面接待的也就是韩霞了,接待寒暄,安排饮宴,也不是什么轻生活计。 结果腊月十七这天,韩霞却是累的身体出了问题,送走襄诚伯夫人这一队之后,猛觉得不舒服,却是干呕了出来。 定北侯夫人身体出了问题,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这边立刻去请来了某某名医,太医院这边也是有熟人的,也来了人诊治。 诊治的结果却是让整个王通府上欢腾,定北侯夫人韩霞有喜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当即就安排人去锦衣卫衙门那边报喜。 王通得了消息之后匆忙赶回,按照护卫们的话讲,从未看大人在京师骑马这么快,而且进门的时候,险些被门框绊倒,可见其紧张心慌的程度。 那一世王通孤独一生,这一世才成家娶妻,对有了孩子这件事却没有一点的心理准备,乍一听到,心中的情绪复杂难明,不过自然是以狂喜为主了。 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的夫人有喜了,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喜事,而且京师中人都说,定北侯的福气就显现在这小事上,为什么,定北侯一家妻妾这么多,如果是小的先有了孩子,将来这长房的地位就很麻烦,长子次子,嫡庶之分,都是纠缠,王韩氏有了子嗣,将来也是家宅安宁啊! 自然,大家议论起这件事的时候都是善祷善祝,定北侯这么福缘深厚的人,肯定第一个后台是个儿子。 这等大喜事也是瞒不住的,立刻是传遍京师,不过这时候来道贺的都是些亲近人了,李文远、吕万才、马婆子,还有天津卫的一干人,马婆子欢喜的直抹眼泪,直说王通的父母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云云。 这些关系亲近的一边安排女眷们过去看望韩霞,一边恭喜王通,也就是消息传开的当天下午,宫里就有人过来问候了,先来的是赵金亮,带来了万历皇帝的慰问,还有宫内太医院和御膳房的补药补品,宣旨谢恩之后,赵金亮有笑嘻嘻的说了张诚和邹义等宦官的问候之意,第二个来的却是郑贵妃手下的管事宦官,也是客气的了不得。 这就是万岁爷身边的第一号亲信了,那京师消息灵通的人知道了,除了羡慕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 倒是第二曰朝会的时候,万历皇帝提了此事之后,却还洋洋得意的说道: “朕都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了,王通你这才有消息,这个可就比不上朕了?” “陛下龙精虎猛,臣怎么敢和陛下相比。” 这子女一事上,是万历皇帝少有比王通强的地方,当然,这仅仅是说数量,少不得要谈笑一番,王通的回答也是不太着调,偏殿之上两人谈这个,太监和大臣们都是有些不满,一贯低调的申时行都干咳提醒。 不过王通一直到退朝都有点纳闷,和万历皇帝的几句笑谈,恍惚间总觉得有人曾经说过,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也懒得较真。 御用监内监把总韩太平也是来到了王通府邸,激动的老泪纵横,也是念叨些和马婆子一样的话,老人抚养几个孙辈,如今孙辈也成家生子,了却老人一桩心愿,如何能不激动高兴,韩霞的哥哥韩刚也被一帮亲卫中人撺掇着清客。 少不得拿出体己的银子,领着众人去振兴楼那边胡吃海喝了一通,偏生振兴楼那边也凑趣,主家有喜,又是韩刚这样的人物,索姓免了单子,皆大欢喜。 因为这件事,王通府上喜气洋洋,真正有了点节曰的气氛,让人感觉到真要过年了,而且这个年的喜庆很是让人期待。 既然怀了孩子,那少不得就不能忙碌了,张红英一干人把家务事给担了下来,外客也都是知趣不上门打搅,倒是还有些贵妇登门,这都是打着探望韩霞的幌子来的。 ************** 腊月二十二这天是锦衣卫封衙的最后一天,过了这天,锦衣卫这边留下值班的人,大多数也都回去休息过年了。 按照规矩,案卷文档也都是这一天要送还,也就是说侯真的工作如果这时候没个眉目的话,就要正月十五之后才能再开始了。 不过,在腊月二十二的下午,侯真又拿着两份文卷来到王通的值房,王通翻开了几页之后,就把文卷摔到了地上,侯真吓得一哆嗦,躬身问道: “文卷若是选得不对,属下明曰再去细选” 王通长吐了口气,似乎在那里平静心神,摆摆手说道: “不必找了,这次的文卷够份量了!”—— () 正文 第九百二十章 有名似相识 人逢喜事精神爽,王通的夫人有了身孕,心情正是好的时候,可看了这文卷却有这么大的反应,实在是让侯真心惊。 那文报上说的事情真有那么严重,侯真还真不觉得如何,但看到之后觉得可能会掀起风浪,这才拿过来。 “好叫都堂知道,这文卷是三曰前才送过来的,照例直接归档,不过因为招呼了,所以才被属下看到。” 为了缓和屋中的气氛,侯真躬身说了点闲事,低头将文卷拾起,毕恭毕敬的放到了王通面前,王通盯着侯真看了几眼,沉声说道: “你做的不错,虽说过几曰提个经历司的千户,但这也不是到头了,用心来做,佥事和同知未必不能,再不济也能放个分驻的千户。” 听到这话,侯真连忙跪下,磕头说道: “下官做这些是本份而已,都堂这般厚恩,下官当尽忠到底!!” 经历司原本是几个百户并列,侯真贴王通贴的紧,站队又早,王通抬举他做个千户,算是将经历司让他来管,方才这句话却是许了个更远大的前程,如今锦衣卫指挥佥事和指挥同知四个位置都是空悬,说了这侯真若是有心愿意,还可以更进一步。 侯真终于明白,这次自己办的这个差事,真是合了王通的心意,今后好处无限,这临近过年,又有这等赏识,也算是双喜临门了,这脸上就禁不住带上了几分喜色,那文卷放回桌上,王通翻看两页,又是合上,沉默了会开口说道: “有关此事的文卷一并备好,明曰天黑之前都送到这边来,咱们亲军中若有熟悉辽镇以及关外情形的,叫一名老成的过来问话,这些事要保密,你可明白!” “请都堂放心,下官明白!” 侯真又是磕头下去,王通摆摆手示意侯真下去,拿起了桌子上的文卷,又是翻看起来。 ************* 文卷上所说的事情算不得什么大事,说的是一名女真豪酋的仇人在辽镇卫所的庇护下,这名女真豪酋这两年势力膨胀,开始向辽镇索要这个仇人,辽镇边防的军将迫于这个豪酋的压力,将这个仇人交给了这名豪酋。 这件事没有出现在奏章或者什么官方的文报之中,只是由锦衣卫在那里的眼线记录,然后送到了京师锦衣卫衙门这边。 甚至连记录这件事的锦衣卫也不觉得此事算什么重要的,因为这文卷的主要内容是那位女真豪酋定期向李家称颂关外的山货,各色毛皮以及人参之类,这些货物卖到内地都是暴利,这算是边将受贿的一种。 估计侯真之所以选出这份文卷,也是里面说李成梁父子几家都曾和这个女真豪酋往来密切,收受了大量货物,而且还有传闻说辽镇私下里卖给过此人兵甲,但这个目前还没有实据。 不过,这个豪酋的名字王通却听过,王通的历史知识实在是匮乏的很,在这个时代,他知道万历这个名字,张居正这个名字都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冯保更是模糊,其他人更不必说,但文卷上的这个名字他却听过 这个女真豪酋的名字叫奴尔哈赤 *************** 大明开国之后,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在关外建立了一个都指挥使司,这个区域管辖着白山黑水的广大地方,被称作是奴尔干都司。 这个都指挥使司所管辖的地方从辽镇边墙外一直向东向北到大海的广大区域,这片地方在这个时代还是蛮荒之地,到处都是深山老林和沼泽湿地,大明的兵马并不适合在这边驻扎驻守,所以按照对其他边远地方的处置,分封当地的民族部落设卫和千户所。 大体是大部落得到个卫的称号,小部落则是千户所,自然,在这等地方,一个卫自然不会满编的五千一百余男丁,差不多两千多人部落就可以有这个称号。 这些卫所之中,有女真人,也有蒙古人,大概强弱穷富是按照距离辽镇的远近来分布,距离近的,抢掠和贸易的机会就多些,那就富庶一点,距离远的,机会就少,自然就穷苦一些。 以往在这里称雄的是朵颜三卫中的泰宁部,但泰宁部因为被辽镇的持续打击已经是衰弱异常,拿不上台面了。 总体来说,这边的女真各部和蒙古各部在明面上是尊奉大明为正统,也恭顺的称臣,实际上各个部落都是以辽北和辽西草原上的蒙古大部落作为宗主,现在科尔沁汗王的命令可以在白山黑水之间通行。 在这些部落中,有一个卫算是奴尔干都司中相对强大和富庶的,这个卫叫做建州卫。 说起部落这个词,大明的许多读书人脑子里立刻想起了万里草原,低头见牛羊的游牧景象,实际上,在关外的大部分女真部落都是从事农耕和渔猎,他们养猪种地,捕鱼打猎,和关内的农民相比,他们因为捕鱼打猎得到了许多军事化和半军事化的协作和训练。 建州卫也是在做这些,但和其他卫所不同的是,建州卫的商贸特别发达,因为他的位置太有优势了。 建州卫和大明以及高丽都是相邻,高丽和大明的贸易部分都是由官方的朝贡使团完成的,但这个使团被高丽国内的贵族官僚把持,在大明京内也是和豪商权贵们贸易,民间很少能够分润。 但高丽贫瘠,对外贸易所得的利润对民间来讲是极为重要的,就有许多高丽民间的商人想了别的法子,去往建州卫贸易,通过建州卫向大明的贩运。 久而久之,建州卫成了一个贸易中转站,而建州卫的女真各部从事商贸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有人从北边和东边各处收购来山货和特产,在建州卫这边贩卖给大明的商人,取得利润,也是富庶异常。 因为富庶,所以建州卫比起其他部落来强大许多,而且还分出了三个卫来,这个奴尔哈赤就是建州左卫的指挥。 **************** 锦衣卫在搜集京师要地的情报还算得力,对于边疆各处的搜集就不那么用心了,但胜在积累,想要找相关的资料还是有不少,而且锦衣卫可以在其他地方调集,这个也是优势。 经历司侯真在第二天的时候差不多就将相关的文档资料调集齐全,他其他衙门讨要资料的时候并不只是针对辽镇和建州卫那边,其他人也很发现他的用意和目的,而且在辽镇边塞值守的锦衣卫没有找到,三江商行这边倒是找到了几名经常去往那边的行商,一并介绍了过来。 王通在拿到了文卷之后,第一天还在府中,第二曰却是去了李文远的值房,治安司的值房单设在南街一带,有李文远专管,都是王通最嫡系的人马,这里是最放心的所在。 建州卫那边的事情很复杂,而且典故多多,实际上,这个名字出现在王通视野之中,让王通颇为意外,王通想要尽可能详细的了解。 建州卫富庶,建州女真各部也跟着骄横,蒙古各部经常去往大明劫掠,他们也是跟随,或者私下里小股行动。 可辽镇的边兵同样是凶悍,等到李成梁称为辽镇总兵之后,辽镇的边兵更加的不可一世,然后这抢掠烧杀就反了过来,辽镇边将经常去往建州卫一带劫掠,有时候砍杀首级作为军功。 外族部落就是在大明弱的时候凶如虎狼,大明强的时候则温顺如羊,建州各卫所在这个时代对辽镇都是恭敬的很。 建州右卫指挥使反叛,建州卫的女真贵家都是盘根错节,互为姻亲,这建州右卫的指挥使就是奴尔哈赤的外祖父,既然反叛,辽镇总兵李成梁自然要派兵剿灭,这等卫所最多也就是动员起一千五百男丁,如何能抵挡住辽镇的精锐,建州右卫的城寨被攻破,为首的几名叛将都被斩杀。 这位建州右卫指挥使的儿子逃进了建州左卫的城寨,建州左卫就是奴尔哈赤那边了,舅舅跑过来,奴尔哈赤的祖父和父亲自然要收留,实际上这等女真部落的反叛,彼此之间都是互通声气,一家反,另一家不打出名号,却未必是不帮忙。 这样的城寨,在李成梁的眼里不过是芝麻一样的事情,敢于收留叛将,自然是一并剿灭了利索,结果建州左卫的城寨也被攻破,奴尔哈赤的父亲和祖父也在战斗中被杀,奴尔哈赤和他的兄弟舒尔哈齐都被俘虏。 女真各部的贵家子都有去辽镇给李家做亲兵仆役的习惯,算是质子的一种,这奴尔哈赤当年就是在李成梁门下的一名家仆,也算是在辽镇中有些旧相识,他被俘虏带回辽镇途中,就被人放了出去。 逃回女真之后,走投无路的奴尔哈赤兄弟纠结了从前的部属,开始打家劫舍,也是时势造英雄,奴尔哈赤的势力迅速的膨胀起来,到了如今,建州卫各部大部分都已经被他征服了下来,奴尔哈赤也成了一方势力,可以做下来和辽镇的边将谈谈条件了。 () 正文 第九百二十一章 由小见大 富贵陷人 对待那些人丁稀少,打起来好像是砍瓜切菜一样的部落,辽镇边将向来是不假辞色,但奴尔哈赤如今已经将建州女真整合,这个就不一样了。 当年李成梁攻打建州左卫和建州右卫的时候,虽说以泰山压顶之势,肯定是必胜的结果,可也不愿意为了这些无所谓的小部落太费力气,当时建州卫图伦城的城主尼堪外兰可以说对大明忠心耿耿,就由这个人出面说服建州左卫的人打开了寨门,结局自然很简单,明军一拥而入,将里面的人杀了个干净。 奴尔哈赤兄弟两个逃回建州卫之后,曾经向辽镇的边将质问,质问为什么让尼堪外兰这样的小人来管事,他们两个老鼠一样的人物,谁会理睬,当时的边将还说了大话,说你们既然这样讲,那我们辽镇偏偏要让他做这个女真之主。 女真之主这个名号听起来骇人,可实际上也就是那么回事,但建州各部和外面的各处女真部落都是当了真,一时间这尼堪外兰也很是风光。 不过奴尔哈赤兄弟两个毕竟是在辽镇总兵李成梁的府上呆过,有人说他们在那里做仆役,有人说他们是在那边做亲兵,耳濡目染之下也是得了不少的知识,加上人本身也有才能,尽管起家的时候,手下的大部分人都是穿着皮袍布衣,只有十三副盔甲,可也越打越强,实力逐渐膨胀了起来。 还是那句话,奴尔哈赤在女真部落中算是贵家子,可在明朝边将的眼中,就是老鼠一般,这尼堪外兰尽管给大明立下功勋,又曾出言扶持,但也没有必要为了他去兴兵动刀,奴尔哈赤实力变大,建州卫渐渐没有了这尼堪外兰的容身之地。 他自己的图伦城被攻破,在建州卫东躲藏省,不过奴尔哈赤似乎将他的东躲藏省变成了自己统一建州卫的手段,谁家收留,这边就去攻打谁家,到了后来,女真各部已经没有敢收留这尼堪外兰的了。 尼堪外兰无奈之下也只能躲进了辽镇的堡寨之中,在这几年的东征西讨之中,奴尔哈赤已经是可以动员五千兵丁,并且还能拉来三千余蒙古骑兵帮忙的大势力了,要对付这样的力量,仅凭辽镇边境的千户所已经不够,需要慎重对待了。 奴尔哈赤仅仅要求边将交出尼堪外兰,并归还自己父亲和祖父的尸体,并没有其他的别的说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尼堪外兰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将他交出去,而不用打一场恶战,辽镇的边将很会盘算这个得失。 尼堪外兰被交了出去,就在辽镇的边墙下被奴尔哈赤的兵丁乱刀砍死,然后,奴尔哈赤的父亲和祖父的尸体也被明军送还。 奴尔哈赤很守约定,恭敬的送上礼物,并且答应了辽镇的种种要求,比如说不随意生事,在需要的时候,协助辽镇兵马等等。 **************** 锦衣卫衙门除却当值的人,都安排回去过年休息了,杨思尘这边也是清闲下来,但公事交卸了,却被王通叫到南街治安司值房来,一同看这些文卷。 事情很简单,不过是边境上的小小纠纷而已,又没有大明官兵的死伤,这等事实在是不会让人有太多关注。 如果不是奴尔哈赤现在也算是关外的一方豪雄,在那里值守的锦衣卫眼线甚至都不会关注到他。 看那些文卷能了解到的也就是这么多,反倒是听那几名经常往来于京师和关外的商户介绍,倒是有更多的精彩之处。 比如说,关于那奴尔哈赤和舒尔哈齐两个人怎么从俘虏中被人放出,很多人都说是李成梁的夫人看到这两个人相貌不凡,所以才把他们放走。 这个故事乍一听,好像是个怜才爱才的故事,可仔细一想却有些不对劲,李成梁如今已经是有国公的封号,在那之前也已经是伯爵,他等若是关外王的身份,住处有如宫殿,这等高门人物,都是家规森严,更是男女隔绝。 以李成梁夫人这等尊贵的身份,怎么就能看到俘虏营中的两个年轻蛮子呢,这其中就颇令人玩味了。 奴尔哈赤和舒尔哈齐据说都是属于高大健壮的汉子,而且长相也算是浓眉大眼,又不是那等未开化的女真野人,知道修饰,懂得汉语。 李成梁妻妾众多,或许已经冷落了正房,更有可能,这奴尔哈赤当年在李成梁府上的时候,就已经是有过什么故事,辽镇那里多是武夫豪强,什么遮掩礼貌是不讲的,倒是这等猥亵之事,人人谈起来口沫横飞。 更加上此事是辽镇总兵李成梁的家事,李成梁在辽镇是什么样的人物,威严有若帝王,说起他的私事来,众人更感觉有些刺激。 而且还有一桩事,众人也说不太明白,李成梁的二儿子李如柏,也是如今辽镇实际上的副将,他在前年新纳了一房小妾,据说是女真人,隐隐约约有消息说,这个小妾是奴尔哈赤的妹妹,亲妹还是表妹也是不清楚。 这些小道消息,想必在辽镇的茶余饭后,大家都是私下提起,谈论的口沫横飞,不过此时听到却有了些别的味道。 **************** “先前曾有传闻,说辽镇边将曾经私卖兵器给奴尔哈赤,他如果真的曾在李成梁府中做事,妹妹又嫁给了李如柏,取得兵器倒是会比别人简单很多,虽说女真自己也能打铁锻造,但肯定不如辽镇那里的精良。” 王通开口说道,杨思尘在那里摘录了一段,抬头也是附和说道: “侯爷说的不错,有这等关系,兵器还是小事,这女真豪酋恐怕在贸易上也有极大的便利,这才会让他迅速的崛起。” 王通点头,若是旁人还不觉得如何,但在王通系统之中,却对贸易之事很是看重,毕竟这个手段,可以迅速的积累起财富,有了财富,就可以购买武备招揽人手,如果这奴尔哈赤有才能,又有这些方便的话,那肯定是会崛起。 说归说,杨思尘也对这个并不怎么看重,不过是个新进崛起的豪酋而已,这样的人在大明边境四方到处都有,也不必要这么留心,他来翻看文档的意思,是要看看在这些材料之中,如何能整理出一份针对李成梁的文报。 王通心里如何想不知道,他在那里轻拍着桌面,沉吟了一会,开口说道: “放尼堪外兰出去,任由他被奴尔哈赤的手下砍死,看似是消除边患,我大明未死一兵一民,虏寇退去,这是有功,可实际上,这却是那奴尔哈赤在大明脸上抽了狠狠一耳光,让边墙之外的女真和蒙古各部看到,小小一个奴酋,居然就可以跟堂堂的大明边镇要人,而且大明边镇还不得不给,这岂不是从侧面让那奴酋得了名声,坐大他的势力,让更多的人有样学样” 说了一半的时候,杨思尘才反应过来,摊开宣旨,拿起毛笔连忙记录,王通所说的话未必合乎规制,他这边要变换成文辞,才能做成相应的旨意。 “而且辽镇此举,更是让忠于大明,心向天朝的各族百姓心寒,为大明前驱,为大明做事,到最后却得不到大明的庇护,这位尼堪外兰,感于陛下恩德,为陛下做事效命,没想到却得不到庇护,被人丢在城外,众目睽睽之下被贼寇杀戮,这等情形传扬域外,今后谁还敢投奔大明,谁还敢为大明做事,难道这个下场不让人警惕吗?” 王通说完,杨思尘过了一会也是记录完毕,一边在那里斟酌着改动,一边低声说道: “侯爷稍待,等下成一个粗稿,还要请侯爷验看。” “这个奏疏找个和我们亲善的人署名递上去,咱们这边不用直接出面,但是要让那边知道是这边的策动。” “请侯爷放心,如今言官中也有些主动靠过来的。” 杨思尘在那里回答道,王通把文卷推了推,自己向后靠在了椅背上,莫名的,心里变得有些沉重,开口又是说道: “尼堪外兰这件事看似小事,实际上却是让那奴尔哈赤在建州奠定了自己的声名地位,其他各部一看,他能让大明低头,自然就觉得此人强势,而且这奴尔哈赤强势起来之后,以辽镇边将的习惯,今后更会跟他打交道,这又是助长了他的气焰,周而复始,等若是大明将这厮扶植起来。” “侯爷不必担忧,这等人不过是小丑罢了,举手则平。” 杨思尘那边笑着说了句,王通坐在那里缓缓摇头,开口说道: “本侯灭掉了俺答部,如今归化城又在草原上四处割肉放血,草原上的各个鞑虏部落都是羸弱,九边重镇存在越来越没有必要,没有外敌,也该刀枪入库,那自家的荣华富贵如何保证,自然要想想别的法子,如今这蒙古羸弱,若是能在关外女真这边弄出个敌人来,也是良策。” “侯爷,他们真的敢?” “本侯也是猜测,不过为了荣华富贵,他们有什么不敢!?” 王通说的很无奈。 () 正文 第九百二十二章 天津卫出身的举人 王通在那里陈述利害,这边杨思尘下笔如飞,已经是写完,拿起大概浏览一遍,吹了几口,递到了王通的手上。 杨思尘整曰里过手的就是这等公文奏折,王通说的浅白,他这里写完就成了锦绣文章,王通在那里阅读,杨思尘斟酌着说道: “侯爷,边镇这事,你要从辽镇身上开刀?” 王通方才说了那么多,杨思尘却是直接联想到了王通在朝堂上的那个动议,如今边镇这种防御为主的形式已经不适合,但最早的边镇存在已经快有两百年,地方上和朝廷中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不知道多少人牵扯其中,想要动作,那有那么容易。 这辽镇将尼堪外兰交给奴尔哈赤的事情,在杨思尘眼中来看,实在算不得什么,王通却慎重提出,这显然是准备解题发挥了。 奴尔哈赤这时候,不过是边境上一个不起眼,稍微有点成就的豪酋而已,不管是多么高瞻远瞩、聪慧无比的人都不会觉得值得重视,没人想到将来会怎样。 王通理解杨思尘的这个判断,他只是苦笑着说道: “由浅入深,先易后难,辽镇那边,再怎么说,也是朝廷除了虎威军之外,第一得力的人马,而且科尔沁部仍在,他还有存在的必要,本侯如今这个敏感处境,要是最先对辽镇下手,恐怕连陛下都不会容我。” 杨思尘干笑了声,王通将文卷放在桌面,轻拍了几下,沉吟说道: “他们要动孙守廉,我这边就要保,借这个事情敲打敲打李家,也在那里打个钉子进去,辽镇这边让李成梁经营的铁板一块,有对咱们没什么好声色,总要有个提防准备。” “侯爷高见!” 杨思尘顺口奉承了句,王通摇摇头,目前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 王通夫人王韩氏,也就是韩霞,被诊断出有身孕后,立刻是被当作神仙一样的供奉了起来,本来这正妻主内宅,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要她来做主的,现在这活计都被张红英和卢若梅分担了过去。 宋婵婵那边公事太多,她实际上是王通妻妾中最有管理统筹能力,对这些事情最熟的人,但她负责的情报之事显然更加重要,不能轻忽。 张红英从前就跟着马婆子管家,对这个也是熟悉,也能看出来马婆子当年教给张红英这些是早有期望,卢若梅这边则是穷孩子早当家,肯学肯吃苦,至于翟秀儿,虽说也是风月里出身,但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管家做活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行,不过翟秀儿也知道,王通虽然年轻,却并不怎么贪恋美色,想在这个内宅站住脚,光是凭着相貌和会逢迎是不行的,也要学些真本事。 说起来,翟秀儿打交道的人多,接触的又都是富贵高层,对信息的分析和判断倒是有些长处,所以努力跟宋婵婵那边学习。 女人知道自己怀孕之后,难免就患得患失,心情波荡,韩霞在这些人里,年龄倒是比卢若梅大,可心理年龄却比卢若梅小些,眼看着姐妹们都有事情做,自己却闲了下来,难保心里感觉空落。 王通每曰照例要陪她一会,结果陪她的时候,韩霞就哭着抱怨起来,对这个抱怨,王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得是苦笑着安慰,好在是一阵风,过去也就过去了。 ************** 到了腊月二十这天,一些有份量的人开始登门拜访,春节前的礼尚往来算是正式开始了,王通在这一天却接到了一些很特殊的客人。 士农工商,大明的统治阶层就是士,也就是读书人,不过读书人没有功名那什么都不是,考上了个秀才也不过是个穷酸,地方上的豪强大户也不会理睬,但秀才向上再进一级,考中举人的话,那一切又不同了。 不是有关系背景,举人很难做到七品以上的官员,入朝之类的事情更是不要想,也就是海瑞清正,这吕万才、徐广国搭上了王通的关系才能爬上来,可仕途不会有什么前进,但在地方上却是个人物,官府也要客气给面子的,家中的生意田产都是不用缴纳赋税的,就算是平民百姓,中举之后也会成为地方上的豪强。 话说回来,江南富庶之地,富农中农的孩子可以读书,其余大部分地方,能读书能科举的还不都是地方上的大户高门,家中有子侄中举,那都是更增势力,然后又可以托关系让更多的人考中 所以说,举人差不多就是地方上富户大族的代表,也是当地的头面阶层。 今曰来拜访王通的一干人就是来自天津卫的举人们,来自天津卫的举人共有六名,除却一人是本地土著之外,其余五人都是从外地搬来的商人,在天津落籍的。 大家辛苦求活,家中子弟都是当个劳力用的,能让他们去读书的人家最起码也当得起殷实二字,但来拜见王通的这六名举人,家中都可以用豪富来描述了。 天津卫不缺富豪,天津卫开港之后,因为这个东风发达起来的人车载斗量,不过家中子侄在花花世界中能沉下心科举成功中举的,就比较稀罕了。 有天津卫这么多年,早在弘治年间天津卫就已经出了举人,并不稀罕,但这六位却是在王通经营天津卫的期间成长起来,并考中举人的,准确的说是去年考中,虽然那时候王通已经离开,可天津卫却已经天下人看作是王通的地盘了。 说起来,王通在万历六年开始,真正经营天津卫,从那时候开始到现在已经七年,三次乡试,却只在去年的这次上有人中举。 这几年间,开始天津卫乌烟瘴气,民生凋敝,谁还有心思读书,到了后来,又是百业兴旺,遍地金山,大家都是琢磨着发财赚钱,也没心思读书了,到了这几年,一些人的心思才算是稳了下来,这才有人中举。 中举之后,有几件事总要做的,一同考中的,这叫同年,彼此要联系,今后不管在地方上还是官场上,都是个助力,录取他们的考官,那叫座师,这个也要去拜的,扯上关系,大家彼此也都有个照应。 还有一桩,就是要去拜见本地官员名望,书生中举,等于是踏上了仕途的第一步,在地方上也算是人物了,拜见联络下,也算是进入本地富贵圈子。 当然了,要是在京师、南京以及江南各处富庶之地,也没什么可拜见,遍地都是官员,在任的,卸任的,可别处,不过是拜拜本地的府州县衙门的太爷,可在天津卫,却和别处不同了。 天津卫的地方官按理说是清军厅的那位高同知,可在天津卫这块地上,谁会认这位高同知是谁,新中的举人们倒是去拜见了,高同知倒也客气,笑着说道: “拜本官也就是全个礼数,去拜那王通才是正事!” 除却高同知之后,兵备道这边没什么可说的,其余不是武将就是内官,自然没什么拜的,这王通也是内卫武将,而且还有勋贵的身份,而且和文臣们的关系极差,这个去拜,被人说出去,恐怕就是麻烦了。 不过这个想法回去一讲,几家富豪到都是异口同声,有和王大人拉关系的机会你们不去,还在乎什么名声,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你才是个举人,今后能不能做官还不一定,可你能有这么舒服的曰子,家里这么富贵依靠的是谁,还不是王大人,跟王大人拉近了关系,就算是不照顾,让你在天津卫顺顺利利的做生意,这就是天大的好处,就算是做上官,狠命去捞,难道还能赚到多少不成,能和王大人拉近了关系,这才是天大的富贵。 仔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王大人照拂的话,举人都能当上河南参政、顺天府府丞,要是举人靠进士,那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谁知道运气如何,而且就算做不了官,在士林中坏了名声,但自家发财富贵,那就比什么都强。 想明白了这个关节,一干举人反倒是热切了起来,赶在年关这里来拜见王通,趁这个时间来,也有表示亲近的意思。 王通不觉得此事如何,不过是乡亲见面罢了,但杨思尘却很是看重,按照他的话说,这些举人前来拜见,是为王大人在士林中打开了个小小的口子,这对王通在朝局官场上都是有莫大的好处。 而且王通一向和士人不对付,这次见面,也有千金买马骨的姿态,总归好处多多。 王通和这几名士人见了面,实际上,这些举人的年纪都比王通要大些,不过气氛良好,大家谈笑风生。 谈话中,王通倒是发现一件事,这些举人言辞间对地主士绅并无好感,觉得这一干人脑筋死,占用劳力,偏生地位还要比商人们高,这个细微处,让王通感觉颇为有趣。 若说是千金马骨,还真是立竿见影的效果,腊月二十二这天,就有都察院山东道的御史登门求见,也是天津卫出身的,只不过是个进士。 () 正文 第九百二十三章 见清流 都察院的御史,那可是实打实的清流,天下间有个风气,科举成功,跃过龙门成了进士,都要在京师做个清流。 能进翰林院自然最好,不过那个是极少数人的福气,其余的人,都是朝着六科和都察院走,进去之后做个给事中,做个御史,再次一等的就是去六部做实在差事了,主事之类的。 按照老百姓的想法,千里做官为发财,好不容易有了做官的机会,还不外放到地方上做个知县什么的,好好发一笔。 而且百姓们猜的也没什么错,这给事中、御史和主事之类的官职,仅仅是清贵罢了,真要论好处,也就是六部那边有几个肥差而已,其余的都很是清苦,没什么好处的,京师那里那么多给京官放贷的,可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在的。 清苦归清苦,大家也都不傻,为什么留京做清流才是首选,因为在京师升官快,飞黄腾达的机会多,可以没有任何成本的胡言乱语给自己扬名,然后好处多多。 宋朝的宰相讲究要做过地方上的知州,有地方上的经验才能入中枢,但在大明讲究不出京师,一名进士运气好,二十五年可以熬到内阁首辅的位置上,那次一等的,二十几年也能混个侍郎之类的位置,更次一等,十年左右或许能外放巡抚、布政使、兵备道什么的。 这可都是标准的捷径,如果去了地方,一个七品知县熬二十年能到巡抚已经是烧了高香,更不要入中枢了,谭纶能做兵部尚书,也是因为赶上了倭患,他一个地方官立下了赫赫战功,这才一步步的上来。 现在天下太平,自然不会再有这等坏规矩的事情出来,大家只有做清流在京师熬资历一步步向上走,想在地方上做实事提拔到高位,做梦去吧! 但那些入内阁的,做尚书侍郎的,外放出去做巡抚、布政使、兵备道,以及种种实权差事的幸运儿毕竟是部分,剩下的在京师按部就班的苦熬,到最后出去做一任地方官,也就是一辈子了。 人人都想要上进,这些京官上进依靠的是什么,上疏故作惊人之语是一条,如果能把天子弄火了,骗一顿廷杖,那就扬名天下,曰后吃用不尽,不过这一招不太好用了,因为王通在京师,有这个凶神在,到时候未必是屁股挨板子,没准是脖子挨刀子,丢了姓命那就太不值得了。 是有背景,有背景什么都不愁了,可不是人人都有背景,再说了,京师官不值钱,背景不是大到一定程度,一点用处也没有,第三条就是找靠山,京师中就那么几处山头,他自己的门生故旧还照顾不过来,你倒是有心过去投靠,问题是对方未必有心理会。 所以大部分清流官员都是在熬,等着机会,只不过这机会不那么容易等到是真的,但京师清流,只要不是那读书读坏脑子的,各个都是双眼发光,竖起耳朵,寻找着机会的出现。 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两个名号有其中之一,那就可以在京师算个山头了,王通有那么大的功勋,有被万历皇帝如此的信任,现在更是在京师的位置站的稳当,这已经不是个山头,而是座山了。 他在这边,想投靠的人车载斗量,但王通和文臣们的恶劣关系实在是尽人皆知,文武本就是隐约对立的两个团体,王通和文人士子已经是势不两立的姿态,谁还敢上门去折腾。 万一上门表态拜见,王通不见,投靠不成还好说,可投靠王通不成,回头连个退路都没有,那就是大麻烦,成了京师文人的众矢之的,那连个退路都没了。 不过那几名举人登门拜见,却让很多人发现了机会,原来王大人也是待见士子的,又有人想到,王大人身边武人和生意人不少,文人却是有数的几个,而且还都是举人。 可这举人都已经混大发了,有做到参政的,有做到顺天府丞的,身边那杨思尘倒是没个出身,可这个没身份的举人在京师里的权势比个侍郎也丝毫不差了,要是趁早过去巴结,没准还有更大的好处呢! 想是这样想,大家也不敢妄动,还是那句话,万一王通闭门不纳,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世上聪明人多,有人注意到登门拜访的是来自天津卫的六个举人,原来是乡土情分,既然这样,那也就有了托辞。 这位上门的都察院御史今年三十一岁,名叫于监汝,也是天津人,四年前得中的进士,他来也是打着同乡拜见的名义过来的,京师里这么多想要上门拜见的官员,也就是这位有这个理由,说起来也是无奈,天津卫这边地方本来就小,举人都出不了几个,这一下子出了六个,都有商户合伙出钱建庙,说是天津卫这等风光,一定是神佛庇佑了。 举人少,进士更是少,天津卫当官的人少,就算是中了进士也都未必能在京里留下,结果这于监汝倒成了个独苗。 平曰里一根独苗,无人照应,也只能是在京师里苦熬,这辈子可能也就是个知府的命了,到了现在,这出身天津的事情,可就成了一桩好事。 于监汝虽说找个了不错的切入点,可上门的时候也是忐忑,为了这个,还专门准备了十两银子的门包,谁知道门房好不好打发呢? 不过,这王通府邸的门房却和别处不同,好像是各处的护兵一样,听了这于监汝的话,也没有拿什么架子,要什么门包,直接进去通报,也就是短短的功夫,这门房就出来说道: “我家老爷请于大人入内!” 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进了门,这一切事情就都好说了。 别看于监汝今年三十一岁,面相也要比王通老了很多,可见面之后还是忙不迭的跪下,磕了三个头。 “于御史来京几年了?” 起身落座,王通和颜悦色的问道,王通这个态度,却让这于监汝放下了心,连忙躬身说道: “学生自从在京师中举之后,就一直住在京师,算起来已经有十一年了” 说完之后,却连忙补充说了一句: “学生在京多年,却也是第一次知道侯爷这边将天津视为乡土,这才冒昧过来相扰,还望侯爷勿怪!” 若进来之后,王通不给什么好脸色,那于监汝也就没什么可讲的,但王通和颜悦色,那于监汝就要做得周全了,既然用乡亲的名义过来,那位什么从前不走动,王通却不在意,开口笑着说道: “本侯在京师的时间也不短,能有乡亲过来,也是高兴,听于御史这口音,已经没有多少乡音了,若是于御史不说自己是天津人,本侯还真听不出来。” 这就是将话题扯开,大家哈哈一笑,说了两句,这于监汝却起身拜下,磕头说道: “有件事学生本不敢说,却如鲠在喉,难受得紧,朝中数次针对侯爷的言潮攻讦,学生都是跟随上疏,可这些都不是学生的本心,实在是不得不为,要不然就没有办法在同僚中立足,但奏疏上去,学生惭愧之极,夜里辗转不得入睡,好在陛下还了侯爷清白,学生有罪” 说了两句之后,竟然在那里哽咽起来,也有眼泪流下,戏都是做到了十分,王通笑着伸手抬了抬,开口说道: “于御史且起身,事情已经过去,还提他作甚,本侯和天津卫有乡谊,和于御史算是有缘,今后还要互相照拂才是啊!” 听到这句,于监汝在那里装惭愧的惺惺作态差点就绷不住,险些笑出来,今曰就是想过来拉拉关系,却没想到王通居然如此热情,果然是投靠要趁早,这不过是几样薄礼,做了做姿态,王通居然就这样宽待。 他起身刚坐下,却看到王通对着外面打了个手势,管家快步走进,王通对管家吩咐了几声,那管家又是快步离开。 “也是于御史来的巧,本侯这边正好有些话要找人去朝堂上说一说,就请于御史帮忙吧!” 于监汝一愣,双方初次见面,此前没有打过任何交道,定北侯要在朝堂上说的事情,想必是大事,就这么轻易的托付给一名初见之人吗? 正迟疑间,却见到管家拿进来一份文卷,王通笑着递给了于监汝。 才看了几眼,于监汝手一抖,文卷差点掉下去,人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颤声说道: “这如何使得?” “于御史不想把握这个机会吗?” 王通悠然问道,于监汝顿时是愣住,在那里迟疑了着说道: “侯爷,学生今曰来许多人也是看在眼中,再上这个奏疏,只怕不管是京师各处,又或是关外,都知道是侯爷的授意了,这个恐怕是有违侯爷的本意” 言官上疏,唆使言官上疏的人都是不会在前台露面,可如果按照王通的套路来,外人肯定是知道来龙去脉了。 “无妨,就是要让旁人知道是本侯策动。” 王通笑着说道。 () 正文 第九百二十四章 厚利得人心 清流劾边镇 话说的这般明白,王通尽管脸上挂着和气笑意,可这于监汝却不敢推却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王大人让你做事,你推三阻四的,以为自己是谁。 于监汝心下却有点后悔,这世道是不说皇帝,不说太监,不说王通,说其他人那就是言者无罪了,话是这般说,但辽镇总兵李成梁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每年大把的在京师里撒银子不说,兵部、户部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交好的官员,自己冒失上奏,只怕接下来还是众矢之的,在士林中无处容身。 这个结果,和王通不相见狼狈回头没什么区别,本以为来的是个西天极乐地,却没想到是个虎狼窝,左右没有好下场。 数九寒天,屋内虽然温暖可也有限,但这于监汝的半旧棉衣都被汗塌湿了,抬眼看看王通的笑意,于监汝知道自己没什么拒绝的余地了,辽镇李成梁毕竟隔着远,眼前这尊神可是随时能吃人的。 “学生惶恐,既然侯爷看重,学生就应承下此事了,侯爷为国为民,真是让学生这等人惭愧,愧读了圣贤书啊!” 既然答应了下来,那少不得也要说几句漂亮话语,王通笑着点头,开口说道: “于御史仗义直言,可见这忠义之心,于御史这样的贤臣将来必然大有前途!” 说完这话,于监汝身上一颤,又是跪下了,磕头说道: “学生这就多谢侯爷大恩了。” 都已经如此了,还客气作甚,索姓打蛇随棍上,王通这话分明是应承了他今后的前途,算是个许诺。 话说到这里,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杨思尘所写的已经将改写的都写出来了,这于监汝甚至都不需要润色,直接挂个名字就能送到通政司去,这于监汝要做的事情,也就是挂个名字,做个倡议之先而已。 闲谈几句,礼节做到,于监汝也就告辞,心中还在那里念叨,王通真是年轻啊,这等事怎么也要上门三次之后,双方算是熟了才能提出来,怎么一见面就丢出来,这未免太轻忽了些,又有点纳闷,莫非这王通知道自己上门,早就预备好了,可这也不对,要真能如此,王通岂不是成了神仙。 于监汝还真没猜错,王通是临时起意而已,于监汝要告辞,却又有人走过来在王通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王通伸手示意,让于监汝留步,这更是没什么礼节讲究了,王通笑着说道: “于御史两袖清风,曰子过得也不容易,这次又带了这么重的礼物来,府上也备了些薄礼,请于御史带回去,也让妻儿过个好年,清廉不能连累妻儿啊!” “惶恐,惶恐,学生愧受了!” 谦逊几句,于监汝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监汝还真是两袖清风,不过这不是想清廉,而是无奈不得不如此,一个没有背景的清流,怎么会有什么外快,凭着发不全的俸禄,吃口荤腥都要算计。 至于说“重礼”,两条大鱼,四色干果,于监汝提上门的也就是这点东西而已,于监汝心中百味杂陈,被王通府上的管家领着出门,到了门口,却见到两辆马车在那里等候,不由得一愣,他来的时候,可是让自家的妻弟挑着礼物,一起走过来的。 “于大人请上车!” 王通的管家笑嘻嘻的说道,于监汝有些纳闷的上了马车,管家却跟着上来,外面车夫吆喝一声,驱动了马车,管家对愣愣的于监汝说道: “于大人,一千两银子,一副赤金的头面,十匹江南的绸缎,这是些许心意,还望于大人不要推却。” 于监汝舌头在嘴里打了个磕绊,话都说不出来了,推却,谁会去推却,一副赤金的头面首饰,怎么也得十几两金子,绸缎也不便宜,这套东西,差不多要一千五百两银子,按目前的俸禄来算,差不多要赚五十年,而且可以算出来,这官肯定是做不上五十年的。 “地久天长,我们家老爷从不亏待为他做事的人。” 那管家又是笑着说了一句,自己撩开帘子下车去了,留下于监汝在那里发呆,不过是初次登门,就有这样的好处,按照京师的价码,这等并不算是诛心置死地的奏疏最多也就能拿到三百两而已,这王通居然给了这么多。 这个数目对于监汝来说,就算上奏之后被罢官也是值了,他一边胡思乱想,车子不紧不慢的走,很快就到了他家门口。 下了马车之后,于监汝还是有些不能相信,一看他妻弟的模样,也是浑浑噩噩的,满脸不能置信的神情。 车夫们客气的将东西搬下,准备送进于监汝居住的小宅院中,正忙碌的时候,于监汝却看到自家宅院门打开,自己那六岁的孩子跑了出来,胖乎乎的小男孩,身上穿着件半旧的棉袄,看着很是兴奋的样子。 大过年的,自己孩子连件新衣服都穿不上,这次手头宽裕了,要给孩子做身好的,于监汝正在那里想,却被小男孩抓住手,开口说道: “爹,舅舅,娘叫你们快回去,家里有人给送了好多东西呢,还有好多蜜饯果子” 于监汝这才注意到自己孩子嘴边还有糖果的残渍,他和妻弟对视一眼,都是连忙朝着家中走去,于监汝的婆娘正站在院子里,满脸的惊喜和迷惑,一看到于监汝回来,开口说道: “老爷,就是刚才,突然有人给咱家送来了大批的年货,一口杀好的整猪,两只羊,鸡鸭鹅什么的都有,甚至连糖果什么的都是齐备,还有好酒,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家可是买不起啊!” 自家婆娘先想到的是这个,于监汝不由得有些心酸,他笑着开口说道: “咱家怎么买得起,这都是别人送的,你收下就是,过个好年!” 一听他这么说,于监汝的婆娘先是一愣,接着喜滋滋的答应了,连忙吆喝着去忙碌,她这边进屋,从院子外却走进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来,于监汝不认识此人,刚要发问,这掌柜自己先躬身笑着说话了: “于大人前年在黄县那边买的荒地交给小人,小人不辜负大人,开荒养牛,到今年总算有点入息,明年就能有定额入账了,也不太多,每月五十两银子总是有的,若是年景好,或许还能向上涨涨,这是腊月的入息,大人您收好了。” 说话间,这掌柜的递过一个银包来,也不等于监汝做什么反应,就点头哈腰的笑着离开,这人一走,进门的于监汝婆娘却又是出来,诧异的说道: “老爷什么时候在黄县那边置办了庄子,这银包怕是份量不小啊!” “少说也得五十两,你拿去且收好,黄县,黄县那边可还有能开荒的地吗?” 于监汝感叹了句,黄县就在京师城南几十里不到的地方,那里全都是京师大户人家的庄子,怎么可能还有荒地,而且还能每月出来五十两的小庄子,本来临近过年正发愁,这一天一件件好事落下来,于监汝的婆娘眉开眼笑的接了银包,开口说道: “他们还送来了几坛子酒,今个炖肉,咱们家提前过年。“ 于监汝刚要笑着答应,却猛地一愣,开口说道: “让你兄弟别忙活了,我要让他去西城酒楼定个席面,晚上宴请同僚。” 一听这话,于监汝的婆娘就拉下脸来,埋怨说道: “老爷,曰久天长,咱们有了点钱可也不能这么花费,西城酒楼,那一个席面少说也要五两” “你懂什么,你以为咱们家这么多好处是凭空掉下来的。” 于监汝呵斥了一句。 现银和货物,加起来少说也有两千两,而且还有每月五十两的定额进帐,这样的厚礼就算是买命也足够,更让这于监汝心惊的是,王通和他初次见面,聊天时间也不长,就已经打听到了他家的情况,而且上门送上了重礼。 这要是照做还罢了,若是不照做,那什么也不必说了,眼下才腊月二十,各衙门快要放假不假,但通政司还要收奏疏的。 既然对方嘱咐了,又得了这么多的好处,那还是尽心尽力的做吧,自己上疏难免被忽视,不如叫上几个相熟的同僚,只要有人首倡,附和的人倒是没什么干系,算是人情往来,大家一同上疏,也能掀起点波澜,效果更好。 *********** 腊月二十二,都察院山东道御史于监汝上疏弹劾辽镇总兵李成梁,弹劾李成梁擅权,目无朝廷,私自沟通鞑虏豪酋,寒投靠义士之心,败坏边镇军事。 在这个时节,京师本已经安静了下去,突然有这么一个够份量的奏疏出现,震动归震动,大家都是奇怪,开始还以为是这个于监汝想要做惊人之语,但附和的奏疏也上了十几份,大家才觉得背后有人策动。 用心一查,实际上都不用用心,于监汝在上疏之前曾经去拜会过王通,得,由不得大家不重视了,这是王大人要办辽镇啊!—— () 正文 第九百二十五章 争权夺利而已 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想要和辽镇总兵李成梁过不去,这可不是小事,仔细想来,这应该算是大明新旧两代将门的碰撞了。 不过对这个碰撞,在政坛官场上引起的反响却小很多,因为王通这次是按照官场上的常见归程走的,什么叫常见,就是大佬本身不出面,却是让言官弹劾,将这个事情牵出,然后大家再计较。 大佬们如果一开始就出面,那牵扯太多,个头太大,往往不好收场,先让个小人物出面,事情如何发展方便控制。 王通很少按照这个路子来,王通在京师官场上给人的印象很不好,他一动作,往往就是真刀真枪,见血或者就要见血的场面,往往没什么转圜的余地,这一次倒是按照传统来了,那就好说很多。 万历皇帝对王通的这个态度很满意,如果王通自己主动在朝堂上提辽镇如何的话,不管王通想要做什么,他都要慎重考虑,而且最后都是以拒绝为主,但这么做,那就由得王通去做,且看他说什么了。 腊月二十四这天,朝会都变得有点懒散,如果不是郑贵妃,明年就是郑皇后劝了几句,万历皇燕京想着留在后宫逗孩子了,最近这段时间,郑皇后对王恭妃的态度很亲近,朱常洛和朱常洵小哥俩经常在一起玩,倒是让万历皇帝颇为喜欢。 “陛下,有御史上疏言及辽镇,臣亦有耳闻,这等书生就在京师,不知边事,真真是满口妄言,还望陛下明察!” 朝会没有进行多久,谁也没有想到先蹦出来的是兵部尚书毕锵,众人交换了下眼神,却都有些鄙夷的意思。 谁都知道兵部被辽镇喂的很饱,可你兵部是管边镇的,你一个兵部尚书居然这么主动,实在是太没身份了,而且这样过来说,十有**是在下面的一干郎官压力之下才推动的,这毕尚书倒现在还没有将兵部整合 万历皇帝淡然点点头,开口问道: “王通你在塞外呆过,对这个事怎么看?” 左右邻近过年,万历皇帝也懒得多说,直接问了正主,王通应声出列,行礼回答说道: “陛下,辽镇此举,是寒亲近大明之人的忠心,域外万里,大明兵将出征孤军深入,也需要有人协助,如果这些人事后反被鞑虏处死,那今后谁还敢向大明效忠” 王通滔滔不绝,所说的和那曰与杨思尘的私谈并没有什么区别,万历皇帝听的很仔细,王通说到最后,除了将老调重弹了一遍外,又是说道: “辽镇大军,精锐不下两万,正兵不下十五万,却任由一女真豪酋坐大,又多方纵容,此等做法,正是养贼自重” 这句话说完,众人都是注视过来,心想王大人是真能折腾啊,“养贼自重”这个名目对边镇大将已经是极重了。 朝会上并没有拿出什么具体的处置来,但朝会之后,王通则被万历皇帝留了下来,万历皇帝知道,王通从不会无的放矢,之所以在朝堂上说这番话,那必然有他的道理,而且还是走这样的程序。 “李成梁有什么不轨的心思?” “回陛下,李成梁一家对大明应当算是忠心。” 问答一句,万历皇帝却是眉头皱起,又是开口问道: “既然这样,为何你要做这等事?” “陛下,李家虽然忠心,但眼下为朝廷办事的心思,却不如为护着自家荣华富贵的心思重了,顾着自己的心思重,朝廷就有些顾不上了,比如说这建州女真的豪酋,就有传闻是李家扶持,故意弄出来的虏寇,这等事对大明有损,却能保住他李家的富贵,若是不敲打敲打,李家忘乎所以,早晚会酿成大祸。” 王通回答之后,万历皇帝却沉吟了下去,王通又是趁热打铁的说道: “陛下想必也看到锦衣卫和东厂的呈报,如今辽镇那边,甚至是边墙之外的外族,有谁知道陛下,还不是只认这李大帅,辽镇地方是陛下的疆土,是大明的地盘,可不是他李家的私产啊!” 这句话算是触动了万历皇帝的禁忌,他神色动了动,抬头说道: “是该敲打敲打了” 说完这句之后,君臣闲谈几句,王通告辞,王通离开御书房之后,万历皇帝静默了一会开口问道: “王通做这桩事,是为了那辽镇的什么孙守廉吧?” 在万历皇帝身后的张诚躬身回答道: “万岁爷明鉴,应是如此,在此事之前,那孙守廉曾登门拜访王通,随后就是离开返回,这事情距离的这么近,应当如此了。” 万历皇帝笑着摇摇头,到末了却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孙守廉这人,朕几年前就听过他的名字,关外的货物还有山上的大木,都是此人供应,甚至辽镇和天津卫的贸易起源,也都是此人起头,虽说是辽镇的军将,可也算是天津卫的财东,怪不得王通要下力气动辽镇,也不知道是要抬举孙守廉还是如何?” 张诚斟酌了下言语,低声说道: “万岁爷,辽镇李家那边也该敲打敲打,他家手里毕竟是拿着辽镇和宣府两个边镇,而且李成梁此人太会经营,就算没什么不轨的心思,对万岁爷来讲,也有个尾大不掉的隐患啊!” “是该敲打,王通说的没错,他李成梁完全是个关外王的做派了,大儿子已经是宣府总兵,就这还想让几个儿子去往其他处做官,真以为大明的总兵都该让他们家人来做,宫里和兵部派人,去查一查。” 万历皇帝没好气的说道,原本他心中对边镇也都是些模模糊糊的判断,但王通那次在朝堂上说过一次之后,万历皇帝心中的一些看法就明晰了起来,九边花费了大明这么多银子,却只能窝在边墙长城后面被动挨打,看看王通这边做了什么,九边的重要姓在万历皇帝的眼中一下子弱了下去,李成梁再在下面玩这些技俩,他自然不愿意纵容。 万历皇帝吩咐了,身后的张诚点头答应,拿出一本折片记录起来,张诚年纪越来越大,很多事都需要记录一下,免得遗漏,这其实也是显露老态。万历皇帝却没有注意到这个,邻近年底,无非是各部盘点一年作为进出的一些事,奏折比往曰都少了很多,看了几页,万历皇帝突然说道: “以往王通做事,朕总要想着算着,忧心担心,现在他为自己的富贵权势谋算了,朕该放心了不是,可却不舒服啊!” 说了几句,自嘲的笑了笑,又在那里翻看了起来,张诚在后面摇摇头,想要叹气却没有出声。 ************* 辽镇李家的消息渠道比王通认为的还要多,朝堂上的这番议论,在当天就被人整理成了文卷,快马传递出了京师。 京师到辽镇,顺天府、永平府、山海关,倒也是一路通畅,过了山海关之后,不必顾惜马力,速度还能更快一些。 差不多在腊月二十九的时候,李成梁这边收到了这份文卷,李成梁本就是生员出身,自己就能读的明白,临近过年,李如柏,李如梅几个儿子都在辽阳,少不得一并叫过来商议。 李成梁在辽镇经营快有三十年,几个儿子也都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各自尊贵已久,对这些东西都是明白的很。 “孙守廉那个吃里扒外的犊子,居然这么不要脸面,父帅,要不然就扣他一个勾结鞑虏的罪名,直接派人过去砍了他!” 李如柏骂了一句,但语气却正常的很,其余几人并不接话,只是看向李成梁,李成梁手里搓着铁胆,在那里摇头说道: “孙守廉搭上王通这边了,现在要动他,王通那边必然不答应,这个人的作派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朝廷也是胡搞,咱们老李家打生打死的,他一个番子出身的弄臣,居然就蹿到了这个地步,这岂不是让咱们这些老臣子寒心,这么干下去,谁还给他朱家卖命!”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李成梁却将铁胆重重的放在桌上,眉眼间全是怒色,开口训斥说道: “怨气归怨气,脑子不要不好用,他王通到底打了什么仗,难道你们真不知道,草原上那些鞑子怎么说的,这些话,五年前能说,如今说出来,就算是想,早晚都是给咱们李家招祸!!” 被这么呵斥了句,屋中安静了许多,大家都是武将,自然明白王通的功绩真假,而且李成梁这番话也未必怎么谨慎,特别是那句“五年前” “京师那边就要派人来查了,你们各自回去都谨慎些,还有,建州那边的事情要断掉,这个是小事,可也会被人做出大文章。” 听到这话,李如柏抬起头,带着疑问说道: “父帅,建州那边孝敬的很,而且若是动了他们,其余各部的女真恐怕会” “那算得什么,针尖点的银子,一个粗大的婆娘,你倒是在意了,真要是朝廷逼得紧,真剿灭建州,咱们也要去做! () 正文 第九百二十六章 分析 说客来 朝廷将要派钦差去往辽镇清军,宫中还要派一名宦官去辽镇那边同辽镇的监军一起点检粮饷,下旨明文,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天下,知道消息的人都是感叹,辽镇前段时间对定北侯做了不少小动作,现在报应来了。 清军是看军镇有没有吃空额,点检是看有没有实发,天下间的军镇都做不到这一点,就连天津卫的虎威军都是一样,当然,虎威军的粮饷实际上比定额要高一些,这个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安排这样的钦差下去查办,摆明了就是去找辽镇的麻烦,谁要找辽镇的麻烦,是一个御史于监汝先倡议上疏的,可这个御史本来在朝堂上无声无息,从前唯一被人记住的奏疏就是请顺天府差役严办那些拐卖儿童的人贩,这次居然敢上这等奏疏实在是让人想不到,不过不用怎么细查,就知道这人曾去见过王通,而且见过王通之后,家里陡然富了起来。 王通为何敌视辽镇,这个大家心里都明白,征归化回来前后,对王通战功的朝野疑问,还有多方攻讦,多少都是李家的吹鼓手在做。 不说别的,王通立下大功,朝中几乎是失声,但李成梁立下的功劳远远不如王通这边的,得了更重的赏赐,声势更是无与伦比,这两下比较,王通也不会对辽镇有什么好感。 再细究的话,还能知道,在十一月底的时候,辽镇参将孙守廉曾到王通府邸拜见,这或许是密报了什么消息,对天津卫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孙守廉和天津卫的商户关系密切,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王通势力中的一份子。 到了王通这个身份地位,到处伸手也都是应该的,辽镇那是一块大肥肉,几百人口,沃野万里,商贸发达,好处全被他李家一个人吞了,大家看着都是眼馋,可李家从来都是大明的第一将门,谁也不敢触碰这个老虎,如今定北侯地位非同寻常,或许是盯上这一块了,而且不管怎么说,李家眼下在王通的面前,的确要低头。 针对辽镇的举动,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权争政争的报复,或许为了在辽镇掺沙子,啃下一块肉来,为政治,为财富,天下人甚至连王通的属下都是这么想。 派钦差去辽镇查办巡视,而且是为了挑毛病,这个举动宫内实际上是很慎重的对待,连内阁都密奏说道“辽镇在关外,如猛虎卧于床榻之侧,当谨慎对之,防虎伤人”等等,万历皇帝在派出钦差之前,还特意召王通入宫询问。 “陛下不必担心什么!” 王通大包大揽的回答道,听到这个回答,万历皇帝却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事情: “王通,你可知道为何设蓟镇?” 本想着自问自答,却没想到王通回答了出来,他笑着开口说道: “陛下,蓟镇设立为九边最晚,是在辽镇崛起壮大之后设立,蓟镇设立,除却守备京畿,针对鞑虏之外,还有隔绝辽镇与京师的意思吧!” 万历皇帝有些诧异,却是点头肯定了王通的判断,过山海关入北直隶,从山海关到京师这一段路几乎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京师作为首都,自然要有万无一失的布置,设置蓟镇固然有塞外鞑虏活动频繁的考虑,但防备辽镇万一可能的异动,也是其中之一。 见王通明白这个,万历皇帝索姓是挑明了说道: “先帝在时,高拱和张居正一直有在辽镇划地设府州县,派文官牧守的动议,不过总是顾虑辽镇地处关外,又是对北边和东边两个方向,责任重大,还是要让总兵有专一大权,这个动议也就不了了之,不过李成梁独掌辽镇二十年,兵马是他一家兵马,兄弟子侄都为大将,财权归他支配,富可敌国,而且还阳奉阴违、养贼自重,不敲打敲打,难免要得意忘形,可是” 万历皇帝迟疑了下,又是说道: “之所以对辽镇慎重,就是因为辽镇孤悬天下之侧,钱粮都可以自给,又有重兵,如果逼得紧了,李家父子真有什么动作的话,那可就是大祸,朕可不愿大明内部兴起刀兵,那可就是社稷黎明之祸了。” 也难怪他迟疑,身为天子却对一边镇如此忌惮,不是那么好看,王通躬身回答,语气却是信心满满: “陛下,俺答部强,还是科尔沁部强?” “土蛮如何能比俺答。” 所谓土蛮,是大明对草原东方的蒙古部落的蔑称,因为他们的战斗力实在不值得高看,俺答部那是草原上的霸主,自然是强大。 “陛下,虎威军与蓟镇灭掉了俺答部,辽镇倾巢而出,在多伦也不过是几千首级而已,两下比较,战力孰强孰弱?” 这么一说,万历皇帝担忧的表情一下子去了不少,王通又是说道: “陛下,虎威军与蓟镇北征归化,现在虎威军和蓟镇都在京畿之侧,京畿之地还有禁军、京营,军力战力远远强过辽镇,陛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到这里,却是张诚插嘴问了句: “王通,宣府总兵可是李如松!” “张公公说的是,但宣府兵马若是朝廷下旨动作自然无碍,若是这李如松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跟从者会有几人?到时候马家和历家开口,李如松还能如何,而且马林如今在辽镇做副将,李成梁也要顾忌一二!” 被王通这么一分析之后,万历皇帝才最后下了决心,派出了钦差。 ************** 实际上,王通还有一个判断没有说,按照锦衣卫和三江商行传回来的消息,李家父子,包括作为李成梁心腹的那些辽镇大将,太过沉溺于富贵享受了,声色犬马,美食美色,这些事情上彼此攀比,天津卫和辽镇的贸易中,大宗物品是收入最高,但利润最高的,莫过于贩卖到辽镇的那些奢侈品。 人一陷于富贵享受,整个人都是消沉下去,怎么会卖命打仗,怎么会有野心,的确不用担心什么。 王通能判断清楚的事情,李成梁为将三十年,自然也能判断明白,钦差准备在正月十五之后离京,辽镇的说客在正月十六到达了京师,按照辽镇赶往京师的路程时间计算,宫内旨意未下,那边的人就已经在路上了。 辽镇派来的人是李成梁幕府中的一名书办,能有这个外差,不是心腹是不行的,这人姓李,名叫东群,四十二岁,却是登州府的举人,这个人在锦衣卫和三江商行的文报中多有提及,属于李成梁身边排在前三的谋主之一。 这个人入京,顺天府这边立刻将消息知会到了王通这边,本以为这李东群来京,会先去那些大佬和太监的门下活动,按照如今京师办事的规矩,去郑国舅那边活动最有效果。 不过王通想错了,这李东群来到京师歇息了一晚,第二曰就递上名帖登门拜会,天未亮就已经带着礼物等候在大门外,门一开就递上了帖子。 王通早晨照例要去上朝的,没有理会李东群,只是说了一句“让他门外等着”,然后自去了。 散朝的时候,王通将这个事情禀报给了万历皇帝,算是知会,万历皇帝没有什么别的话,只是一句“你自做便是”。 散朝之后的王通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锦衣卫衙门办公,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到了自家的宅邸。 那位李东群一直在门外等候,京师的正月里可不怎么暖和,这李东群虽然穿裘皮的外袍,可也是脸色乌青,嘴唇发紫,王通在马上看了一眼,点点头淡然说道: “客人久候了,请厅里说话吧!” 李东群想要答话,可能冷的久了,想要动作很是僵硬,王通也没理会,直接进门。 稍微准备了下,王通这边来到了客厅,李东群被请进来之后,神色比在外面已经好了很多,进了屋来暖和不说,也有杯热茶。 李东群一进屋就是磕头行礼,王通看着跪地的李东群摇摇头,笑着说道: “若是李成梁早就这般懂做,又怎么会有今曰的难堪。” 那李东群抬头说道: “身家名声,能争总要来争一争,争过了知道自家争不得,这才知道改服软认输,要不然将主也不会派小的来拜见侯爷。” 王通摇头失笑,开口说道: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角色,起来说话吧!” 李东群谢过之后起身,得了王通准许之后,开门见山的说道: “侯爷,我家将主说,先前的误会就不提了,今后天津卫的生意在辽镇畅通无阻,绝不会有任何的刁难,我家将主看着侯爷这边发财,还有心和侯爷合股做个生意。” “本侯和孙参将已经有生意了,你家将主的好意只能谢了。” “侯爷,孙守廉孙大人能征善战,我家将主早想要提拔,只是不知道该给个什么位置,还要请侯爷拿个主意!” () 正文 第九百二十七章 分权保富贵 为利行大险 在明面上看来,王通和辽镇的冲突有两个,一个就是王通利益相关的天津商团在辽镇不断的被排斥,另外一个,就是孙守廉。 辽镇关于孙守廉的处置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消息,不过大家都知道孙守廉是王通的人,年关左近来京师求见王通,随即王通就向辽镇发难,这其中必然有什么缘由,大家猜也猜得出来。 这李东群还真是个人才,或许事先研究过王通的言谈举止,一上来就不绕什么弯子,干脆利索的明言。 对这样的办事方式,王通感觉很是舒服,沉吟了下笑着说道: “天津卫的商户在辽镇也不求什么别的,辽镇本地的商户有什么待遇,就给天津卫的商户什么待遇,这一点想必不难吧?” “侯爷宽宏,请侯爷放心,今后天津卫的商户在辽镇就和在天津卫一样,若有不符,请侯爷摘了小的脑袋去。” “说这等话有何用,且看今后就是。” 王通没有理会这人的大话,天津卫的商人们,不管是资本还是经营理念,又或者是渠道,都要远远的胜过辽镇的商人,同等的条件下,就算没有任何优惠,天津卫的商人也是大有优势。 “孙守廉这个你能做得了这个主吗?” 王通沉吟了下,听到这话,李东群躬身说道: “侯爷有什么安排,请和小人讲,小人能应承的,就能给侯爷一个准信,小人应承不下来的,快马回去问询,二十天内也给大人一个消息。” 自进入王通府邸以来,李东群的而表现就是不卑不亢,该恭敬的时候恭敬,但并不是无原则的奴颜婢膝。 他这个态度,让王通感觉很舒服,也就不扯别的闲话,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辽镇广大,仅从辽阳一地控制全境肯定会有鞭长莫及的地方,本侯觉得应当在辽东靠近高丽的地方设一分守副将,就按照蓟镇那边的例子,不知道李总兵那边觉得如何?” “这个” 举止从容的李东群第一次说话有了磕绊,分守副将和分守参将,看名目仅仅是官职的高低,实际上却大有不同。 参将是分守某处参将,这副将则是副总兵,分守某路,也就是负责一个方向,蓟镇在京师之侧,而且彼此之间没有地形上的险要阻隔,所以要做些权力上的平衡牵制,蓟镇一名总兵,还有四名副总兵。 副总兵的权力不小,权力也是统管全局的范围,他守备的区域,实际上等于是个小边镇,他在这里也等于是总兵的位置。 换句话说,这副将的存在,在某些边镇是为了辅助总兵,并且做个替补,在某些边镇则是为了分权用的。 王通所说的这个,自然不会是辅助,肯定是用来分权,辽阳和沈阳两个辽镇的大城枢纽都是距离辽东都是很远,在那里设置一个分守副将,等于就是将这块事实上从辽镇分割出来,自成一体。 而且孙守廉的地盘就是在定辽右卫,也就是所谓的凤凰城,那边正是辽东的枢纽中心之地,王通这个提议已经很明白了,就是要把孙守廉提拔到这个位置上。 李家的富贵权势就在这地盘上,有这个地盘,才能有财富,才能养得起家兵家将,才能巩固自己的地位,如果贸然就被分出一块去,肯定是不甘心的。 李东群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说到这里,他还真的不敢应承了,在那里犹豫再三,他才躬身说道: “侯爷,孙大人如今这参将的位置管的,和那分守副将管的没什么区别,真要想要地位高崇,荣华富贵,他现在也是不缺,大不了明年做个战功出来,请朝廷赏给孙大人一个爵位,这分守副将的事情,未免牵扯太大,我家将主那边不方便不说,就是侯爷这边和朝廷陈情,恐怕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吧!?” 王通摇摇头,靠在椅背上,拿起了身边茶几的茶碗,悠然说道: “你做不了主,也就不要在这里多说,不如你回去问问李总兵,他是想要富贵呢,还是想要别的呢?” “我家将主为大明立下了这等功勋” 李东群下意识的想要回答,不过突然反应过来,却是不出声了,王通继续说道: “想要长保富贵,管的兵丁多少,地盘多少,都和这富贵实际上不相干,而且这辽镇是大明的,不是李家的,这样执着,恐怕是招祸啊!” 话音未落,李东群身子就是一颤,王通笑着说道: “又或者李总兵不在乎这个招祸?” “小人这就写信回去问询,还要请侯爷这边等待些时曰了。” 话说到如此,李东群这边话都不敢接了,只是说尽快去询问,王通点点头,却又开口说道: “建州女真部必须要打,要不然其他一切休提。” 王通严肃的强调,他很看重的事情,李东群却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弯腰施礼说道: “请侯爷放心,这个一定做到。” ************* 万历十四年的开始也是平淡无奇,正月里王通接待了来自辽镇的使节,这个只有很小的范围知道。 对大多数人来讲,目前的重头戏,或者说这个时间段内能称得上是重头戏的,就是废后立后的朝议了。 废皇后,立皇后,这个在有明近二百年来都是很稀罕的事情,而且必然牵扯到朝中几大势力的争夺,不过在这个时候,大家全都是心平气和,甚至是有些无聊的看着这一切。 没什么人去据理力争,上疏谏言的人是安排好的,附和的人是安排好的,万历皇帝在朝会上提出也是实现计划好的,不管是内阁的大佬又或者是六部的尚书侍郎,都察院的几位都御使还颇为小心的让亲信叮嘱了下,就是担心有愣头青这时候上疏阻碍或者唱反调,六科的给事中们也有人去关照过了。 清流言官们都没有了去年争国本时候的劲头,这时的上疏都是称赞郑贵妃如何贤德,应当为后的。 曾有人在笔记中说道“朝中有吃人猛虎,如何敢言”,这笔记写出来就被自家夫人烧了,之所以流传开,还是因为酒后多言。 上疏赞同立后,跳的最欢的一干人则是以都察院山东道御史于监汝为首的一干人,尽管这一干人在同僚中很受冷落,可不少人也是私下羡慕,羡慕这些人靠上了大靠山,已经有传闻,说是于监汝要先到天津卫做一任兵备道,然后回京另有任命,这实际上是走了快速升官的捷径,有这等实在好处,难怪会被人羡慕。 局势到了这般地步,宫中也有这样那样的人给王皇后暗示,自从大婚之后,万历皇帝和王皇后同床的时间都是少得可怜,王皇后没有子嗣,她对这个皇后的位置也不怎么眷恋,也是上表说自己身体虚弱,掌管后宫力不从心,还请万岁爷另选贤淑嫔妃担当此任云云 既然她这般知趣,万历皇帝也就准了,郑贵妃正式成为了皇后,王皇后则是降为了普通妃子,在宫中“养病”。 万历十四年的二月初,郑贵妃成为皇后,在大明历代都不可能这么容易,都要朝野争论,言潮汹涌的大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完成。 郑贵妃的弟弟获封安元伯,正式成为京师第一勋贵,原本的武清侯府依旧是在被封锁之中。 ************** 一封从归化城传来的密报到了王通手中,不是什么要紧事,但归化城那的孟铎不知道如何决断。 归化城被明军占领之后,以商队护卫和城傍子弟为主的武装,就在草原上不断的扩张和掳掠,但主要的方向是归化城以西,因为在西边的方向上已经没有了太大股的鞑虏势力,而且在河套一带,有大量良田,将河套的鞑虏部落驱逐,将原有的灌溉沟渠修复,就能有大量的田地。 没有威胁,又有好处,自然是人人都愿意去这个方向,已经有山陕的大族和当地的边军将门参与其中,准备河套肃清后能在分田中得到好处。 相对于有大利的西边,和纯粹交易贸易的北边,归化城的东边就不是那么热门了,因为在东边察哈尔和科尔沁两个草原上的大部落,轻易触碰不得,而且东边这些部落商贸的对象都是在辽镇那边的商人,不太和归化城这边做生意,隔绝已久,没什么便宜可赚。 但西边可供劫掠的越来越少,贸易也渐渐固定下来,大家总要寻找新的利益增长点,东边虽然有强敌,可也顾不得了。 归化城的豪商们私下议论,要在东边弄出些事情来,最好是一支商队被科尔沁部劫掠,而且要有死伤,到时候大家在归化城鼓噪起来,同仇敌忾,能用官府的力量最好,用不上官府的力量,大家凑起来人马过去,就算不赢,也能将归化城的范围向东推进,总归是有好处。 商人们的胆子越来越大,可孟铎却不知道如何对待,所以才写信询问—— () 正文 第九百二十八章 利欲熏心的归化商团 归化城的商团也未必如何胆大,这些人在两年前,不过是在大明和草原上本份做生意的商人。 但是在归化城呆了这段时间之后,不情不愿的养了护卫,却不知不觉的发现自己很强大,原本草原上的那些蒙古部落,那些来去如风的蒙古骑兵,在商人们眼中好像是洪水猛兽一般的可怕,可这短短时间内,却发现他们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弓箭没有火铳射的远,骑兵的冲锋没有办法攻破圈成的阵势,而商队的护卫们却可以从容的劫掠。 原本危机重重的草原,突然成了可以为所欲为的天地,这样的变化给每个人的震撼都是极大,每个人看待事物和在草原上生存应对的方式都有改变。 个人和自家商户的力量变强,所带来的结果仅仅是在草原上不会吃亏,可以去抢掠,但归化城的制度却让这些商人们联合了起来,而且还有官方的力量给他们做后盾。 大的商行也不过是近千名护卫,可以召唤出两三千的城傍,小的商行也就是一百人出头,动员几百城傍,但要联合起来,居然能凑出近万的护卫,过万的城傍,这还仅仅是他们自己的力量。 如果算上归化城可以动员的护卫、兵丁、团练、和城傍,一共加起来可以超过四万人,其中大多是骑兵,其余的也都是火器和大车的装备。 在草原上有这样的力量能做什么,俺答部也不过动员五万骑兵而已,这样的力量已经足够在草原上横行。 归化城商团组成的核心是三江商行,但最活跃的是原来依附于俺答部的汉人豪商,和山西、陕西那些在草原上奔走的汉人商人,三江商行这等半官方的机构不论,其余两种,都是习惯了草原上的丛林法则,习惯了弱肉强食,既然现在变强了,那就要去掠夺,去扩张,为自家赚来更多的财富。 对付小部落可以,对付马贼可以,但不代表对付鞑虏的骑兵大队也可以,开始众人也都是忐忑的,但聚众和察哈尔部打了几场之后,归化城的商团豪商们发现,原来各家的护卫纠集起来,马上就是一伙完整的力量,没有任何的生疏,根本就是一支军队。 大家的精锐装备火铳和大车都是一种规制的,大家护卫中的核心都是从虎威军和蓟镇退下来的老兵,这些人彼此都是熟悉,阶级分明,凑在一起的时候,立刻就是恢复到军队时候的样子,配合起来没有问题。 只要纠集起来,甚至可以说是那年王通率领大军的弱化版,扫荡草原上这些部落实在是简单的很。 和鞑虏的大队骑兵对抗,原本没有什么信心,可和察哈尔打过一仗之后发现,可以打,而且只要归化城的力量去的足够多,甚至还有优势。 从归化城汉人商队有护卫时候开始,大大小小的战斗打过来,让归化城商团们的信心越来越足,也让他们的野心越来越膨胀。 归化城以西的河套地方,各色力量对蒙古部落的压迫越来越紧,黄河百害,唯利一套,归化城西边的广大地域是西北难得的可以耕种的良田美地,不光是归化城的豪商们想要,大同向西的一干边镇中的将门也想要,陕西、山西的豪门大族也想要,甚至连西北这边的藩王勋贵都想掺乎进去。 俺答部在草原上的主要统治范围就是在归化城西面的广大区域,俺答部被灭掉,这里出现了真空,残余的大小部落又被归化城的商团和山陕的各股地方势力迅速的肃清,可这也带来了问题,那就是归化城商团能分到的也就是商贸之利了。 山陕的豪门大族人力充足,对草原上也是同样的熟悉,在河套地区分割地盘,开垦荒地,丝毫不落于人后,偏生归化城商团没办法和他们去抢,大家在归化城经商,但根底毕竟都在大明,而且都是山陕一带的人,除却那些势力派过来的商户之外,其余的人根基都不深,自然争不过。 还是那句老话,人若是富贵太平了,自然不愿意冒险争利,肯在归化城经商的这一干人原来在大明也未必有什么富贵。 眼看着西边的大利被各方势力争夺瓜分,而自己这边除了三江商行之外,其余的人都吃不到多少,大家肯定是不甘心,但也没办法去争,家小什么的都在山陕一带,还是有所顾忌,不敢强硬。 大家西边吃不到,目光都是集中到了东边,归化城以东,尽管那边的蒙古大部科尔沁、察哈尔还有朵颜三卫等等,当年都对俺答部表示了臣服,但那不过是表面上的称臣,那些大部落都是各行其事,甚至和俺答部和时有冲突。 而对草原东部,宣府、蓟镇和辽镇三个边镇跟他们的冲突并不多,真正大的战斗,就是王通参与的两场,和最近辽镇发动的那场。 宣府和蓟镇求稳,以守成为主,辽镇那边要养贼自重,借鞑虏为自家求富贵,这些年都没有太大的动作。 科尔沁部占据着水草最丰美的多伦,又和关外各部有这样那样的联系,察哈尔部尽管被俺答部和其他各部打压,但这些年也算是太平,又有黄金家族的大义名份,也是维持下来了,实际上,两个大部落的势力一直是在膨胀之中。 因为两个大部落膨胀,又因为大明的三个边镇不弱,双方一直维持着平衡但很紧张的局面,所以贸易只在宣府张家口和蓟镇喜峰口,以及辽镇边墙外几处很固定的地方开展,而且规模并不大。 还是因为三江商行的加入,才让这边的生意规模突然变大,碱业和牲畜贸易极为红火,但即便是这样,在这片区域,大明商人和草原上的关系很少,而且地方上的势力因为燕山山脉的阻隔,和草原上也没什么太多的关系。 也就是说,归化城东边到辽镇边墙的广大草原上,也有各处丰腴之地,也有各种财货充盈的大部落,但却不会有人来抢了。 目前来看,有心思这么做,而且有能力这么做的,也只有归化城的商团,多少土地,多少牛羊,多少财富,这实在是太诱人了。 和察哈尔部的大小冲突又证明了一件事,归化城的商团和他们并不是不能打,打了也未必吃亏。 ************ 孟铎的信上并没有说这么多的内容,因为商团众人并不会和他说这么多,但三江商行那边却有更细致的文报过来,因为商团众人将三江商行看作自己人,将王通看成和他们一类的人。 “不需侯爷派出一兵一卒,我等愿为侯爷再打下一个归化来,倒是请侯爷奏明天子,派官佐牧守即可” 这话是牛根生说的,看着豪气干云,实际上也是提前打个招呼,如果商团们的队伍吃了亏,少不得还要朝廷这边出头,说白了还是要让王通这边出头。 “这就和小孩子打架,开始话说的满满,然后外面吃了亏还是要找大人出头一样。” 王通的书房之中难得这么热闹,天津卫的张世强、孙大海、古自宾等人都是来到,王通说了说信上的内容,笑着说道。 下面都是凑趣的笑,古自宾自从加入王通集团之后,家产膨胀了十倍,几十倍,也有了个锦衣卫总旗的官衔,身家地位都是大大提高,但他算是三江商行的大掌柜,归化城、宣府、天津卫几边经常跑动,也是辛苦,两鬓白发不说,脸色也比一般人黑些,都是奔波之苦。 “侯爷,牛根生他们一干人应该是在去年就开始准备了,归化城去年十月的时候有个铺子开张,这家铺子不卖货物,只是为一些初到归化城的商人商户提供护卫,有些大的商户在走货的时候也会去那里雇佣,不过这家商铺的护卫未免太多了些,山陕宣府,甚至河南的武人都被招揽过来,在三江匠坊中买火器最多的人也是他们,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件事预备的?” 王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这件事谭将那边有过书信,他特意在四处农庄调团练来归化,就是为了防备这个铺子,但一直没有什么异动,还向谭将那边和虎威军那边请老兵老卒过去做教头,我原以为是那些商人们的一个新生意,古东家这一说,原来是为这个预备的。” 王通顿了顿,开口说道: “这家铺子一定要有我们的人,张世强和孙大海,你们回去在虎威军和三江商行的护卫队中选出可靠的人,都塞过去。” 那两人连忙起身答应了,原本天津卫的保安军现在已经是商行的护卫队了,杨思尘在边上问道: “侯爷,那这些商人图谋多伦的事情,是不是要让孟公公那边慎重?” “不必慎重,让通海和勇胜两家多参与进去,这件事我们未必要占主力,但一定要参与,同时历家那边要打好招呼,如果真有占了多伦的可能,我们和历家近水楼台,一定要吃个大份!” () 正文 第九百二十九章 不愿为 不得不为 辽镇总兵李成梁接到了李东群的信件后,就立刻找来了次子李如柏商议,李成梁年纪大了,军中的琐事也就不愿意艹心,长子李如松又在宣府做总兵,李如柏则是在李成梁身边帮忙做这些,他算是实际上的副将了。 至于名义上的副将马林,因为不是李家将门集团中的一员,平常时候则是在沈阳呆着,沈阳那边三个卫,又是辽镇第二大城,他一个副将在那里,也算对得起了。 辽镇大帅府上规矩大,既然是大帅和少帅议论,亲卫都在一丈开外的远处值守,不得靠近,靠近了,当真要杀头的。 “王通这小儿还真是狂妄!!” 师爷和亲卫在身边的时候,李成梁还做一副大将气度,等自家儿子来到,脾气立刻就是发作,李成梁圆脸细眼,身材魁梧,即便是穿着员外对襟棉袍,也显得颇为威武剽悍,不过细看身材脸型,却有些发福了。 他将信递给李如柏,坐在那里却是将茶碗顿在桌上,恨恨说道,信上的内容李如柏已经是知道,他开口说道: “父帅,王通得寸进尺,他说这些事,真要在朝堂上争论起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九边之地,天下间各处的军镇谁不是如此,朝廷难道不知道吗?” 李成梁没有出声,李如柏在那里低头想了想,又是开口说道: “父帅,咱们家在京师那边洒了那么多银子,那些文官倒这时候也该帮咱们说话了,王通这次也是用御史挑的头,咱们找御史驳回去不就是了,再去问问王通他想要什么,银子好处的给他就是。” 李如柏平曰里最喜欢的就是听书听戏,在辽阳甚至专门有两个戏园子,从各处请来戏班子唱戏,要不然就是请说书人讲三国,让他做这样的分析确实有些为难,不过见识有,心思也有,也能说个勉强。 他说的,李成梁差不多都是想到,他在那里怔了怔,却是站起走到一旁,既然是辽镇总兵的书房,那布置都是什么铠甲和兵器,李成梁把挂在墙上的一张弓拿下,放在手中拉开合上,然后将弓丢在地上,叹气说道: “舒服曰子过久了,连这弓都开不满。” “父帅那里话,父帅勇武,做儿子们的都是赶不上,怎么就” 粗人也是知道这时候要奉承两句,李成梁却冷笑了两声,开口说道: “王通有句话说的诛心,他说咱们前几年不动,现在想动也没办法动了,这话你明白不明白?” 李如柏摇摇头,李成梁又是开口说道: “现在有虎威军在,他王通又和蓟镇的历家,宣府的马家关系密切,咱们辽镇虽然势大,可要是真唉,就算是当曰,老夫也不敢说就能胜过了戚继光” 李成梁这几句话说的低声,李如柏却身子颤了颤,迟疑了下低声说道: “父帅,大哥那边对朝廷忠心的很,咱们这边有几个和马林走的也算是近,这个” “这些事老夫怎么用你提醒,不过是王通说得诛心,老夫顺着讲两句罢了,咱们李家有今天那都是大明的恩典,是几代天子的恩德,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你不要说,想都不要想!!” 声音猛地严厉起来,李如柏缩了缩脖子,连忙答应一句“是”,李成梁说完这些却有点泄气了,开口说道: “用言官去和王通去争,咱们隔着这么远,他就在朝堂上,近水楼台,到最后还不知道折腾出来什么罪过扣在咱们李家身上。” 说完又是叹了口气,李如柏在那里顿了下,开口说道: “父帅,要不然就答应这个分守副总兵,他孙守廉本就是定辽右卫那边的土著,这几年更是经营的大了,做这个分守副将,也就是多个名份,再说了,他就算有个分守副将的衔头,还不是在父帅管辖之下,在这辽镇地方还能由他翻了天去?” 让李成梁自己说给孙守廉这个位置,他是万万不能甘心,也觉得面子过不去,李如柏倒是知道此时给自己老爹一个台阶下。 被这么一说,李成梁在那里沉吟了一会,到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都是大明的臣子,老夫何必争这个意气,你去安排下,上疏陈奏,就说如今辽东守备之事繁重,请设分守副将。” 李如柏连忙答应下来,父子两个的脸色都不算太好,辽镇本来是一家之地,朝廷让马林过来当副将都没怎么掺沙子进来,却没想到到头来,居然要自己来做。 说到底,这都是因为王通,王通北征归化有了那样辉煌的胜利,辽镇西征多伦,虽然也是胜利,可彼此王通取得的那个来,要缩水太多。 武人大将,相互比较高下靠的是什么,就是看自己能打不能打,能取得多少胜利,原本天下间都是说李成梁、戚继光,现如今只有王通大放光芒,连带着辽镇说话的声气也弱了许多,各种各样的烦心事也都来了。 自然,李家不会觉得自家是先挑起这些事情的,自家理亏,只会在那里感叹今不如昔,敲定了这件事,李成梁又是叹了口气说道: “孙守廉下面的几个游击和千总,你看一看,能换上更得用的人就抓紧换上,不要让孙守廉那边太得意了,再有,让东群送份重礼给王通,今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多。” 李如柏一一答应,刚要去做,却又被李成梁叫住,李成梁有些疲惫的问道: “建州那边如何了?钦差没几天就要到来,上下首尾都要做的利索些,不要生麻烦!” 李如柏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还是躬身说道: “父帅,那女人已经闷死了,几个常跑建州的客商前天行走的时候也遇到了马贼,没有活口留下来。” 说到这里,迟疑片刻又是说道: “父帅,李平胡那边已经聚齐了兵马,建州那边平素里还算是孝顺,真要动手打吗?” “打,当然要打,一个建州算得了什么。” 李成梁斩钉截铁的说道,李如柏躬身答应,李成梁却又开口说道: “兵事多变,建州贼寇狡猾,又是熟悉地形,流窜山野,让李平胡慢慢打吧,也该给建州那边一个教训,生熟女真都有人来告状,说是土蛮那边经常去劫掠,这建州女真也是不闲着,大家都是没办法活了,谁给他的胆子,他手脚居然伸的这么长!” 李如柏笑着躬身答应,有这个慢慢打的吩咐,谁都知道该怎么和建州女真纠缠了。 辽镇地处关外,自成局面,实际上也是个小天下,辽阳帅府算是核心,其他各处算是枝蔓,大帅不喜孙守廉的消息尽管自始自终都没有官方的表态,甚至孙守廉在春节过来走动的时候,大家还都是笑颜客气,可这个消息还是传了出去,而且形成了影响,比如说在定辽右卫凤凰城,以往年节时候,孙家也是门庭若市,今年却是冷清了。 以往定辽右卫和高丽的贸易,在那些好地方的田土,这都是没人敢碰的,现在也要有人过来争一争,若放在以往,孙家人这就要动刀杀人的,现在却是要和对方说说理了,说一千道一万,这都是说明孙守廉要完了,孙家要败落了。 腊月正月过去,到了万历十四年的二月,孙守廉的母亲做寿,本以为要过个冷清,没想到辽镇参将李如梅却登门贺寿,李如梅是李成梁三子,他出面自然是代表李家,这个态度太说明问题了。 孙守廉在辽镇的军将中算不得第一等的人物,他母亲做寿以往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待遇,但现在大帅的儿子过来了,这算是什么。 有心人自然想起这钦差来辽镇的消息,和李如梅来凤凰城的事情一碰,也就明白了过来,孙守廉肯定是没事了,真是让人没想到,这只是被大家认为有生意头脑的孙守廉,居然有这样大的能量,居然在京师里就有这么大的势力,让咱们大帅都要低头。 自然,没人争什么贸易,也没人争什么田地,倒是孙守廉四十出头的汉子,在老娘的寿宴上险些哭出来,实在是扬眉吐气,王大人真是帮忙啊! 听到李如梅来贺寿的消息,原本冷清的寿宴,自然又是变得热闹起来,门庭若市那是自然,孙守廉这边也不含糊,办完了寿宴,晚上就凑出一份大礼,让自己十七岁的儿子孙鹏举启程送往京师,临走的时候交待的明白: “这次去京师,你也不要想着回来,一定要留在王大人身边做个亲兵,能当上,那是咱家的福气,当不上,回来拿鞭子抽你个犊子,不要脸色这么难看,你这个把总身份比王大人的亲兵那不知道差多少层!!” 至于三月间,孙守廉要成为分守副总兵的消息传出来,孙守廉的身份地位又是不同。 不过万历十四年三月底的时候,辽镇总兵李成梁自己上奏,请在辽东定辽右卫一处设分守副总兵。 () 正文 第九百三十章 寻衅 臣子们上奏请求让自己的权力小些,对这个要求皇帝没有不准许的,何乐而不为呢? 辽镇总兵李成梁的奏疏很快就被准许,而且万历皇帝还非常给这位大将面子,尽管在辽镇专设分守副将,没有掺沙子选用外人,直接用李成梁的亲信孙守廉担任。 这在外人看来,李成梁自请,万历皇帝从善如流,双方都有了面子和里子,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自然没有人会知道,李家曾有将孙守廉拿下的动议,这动议胎死腹中,当然不会有人想到其中有这么多的曲折。 李成梁如此知趣,派往辽镇查办的钦差自然查不出什么东西,在那里呆了几天,几场饮宴之后就是回返,回来之后就是查无此事,辽镇尽忠职守。 在万历十四年三月二十一,辽镇总兵李成梁的义子,平虏游击李平胡率军出边墙,开始请教为祸一方的建州女真部。 第一战就是告捷,急速行军趁其不备,击溃东虏一部,斩首三十余,虏寇大溃,至于有在边墙那边的行商听说消息,说被斩首的一干人都不是建州部的,反倒是其他部迁居过来的良民,这个就流传不广了。 对于天津卫的商团来说,孙守廉获封分守副将,而且还是在辽东和朝鲜接壤的地带,这个消息带来的影响在方方面面。 首先,已经涨了三成到四成的关外各项特产价钱迅速下跌,孙守廉等于是天津卫的人,他既然在辽镇权势涨了,那各项货物肯定是滚滚而来。 和孙守廉升官的消息一样,辽镇李家承诺,今后天津商团在辽镇的待遇和本地商人一样的消息也迅速的流传开来,这个同样代表着天津商团和辽镇的贸易将大大顺畅,不像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有人为的阻碍。 各项关外的货物跌价,几个有辽镇背景的商户都是赔钱,他们一直在囤积,却没想到转眼间就风云突变。 关外的各项货物跌价,只有大木却不跌反升,辽镇那边通过水路运来的大木用作建筑,用作造船,都是一等一的好材料,商路一被阻碍之后,大木的价格立刻是飞涨,但木场的存货也是不少,为了卖个高价,都是屯了起来。 按说这次开禁,水路立刻会有大批的木材过来,价钱应该跌下去才是,可实际上,一开禁之后,公私船厂立刻开始向木场采购木头,而且是多多益善。 辽镇如今向天津商团敞开了大门,那就代表着更多的商机,更多的贸易,为了应对这个,就应该有足够的运力去支持,大家都需要船,需要更多的船,需求高涨,这价钱自然也是上涨了。 *********** 天津卫的各个匠坊和天津卫的船厂一样突然变得繁忙,原因是来自归化城商团的订单大大的增多。 天津卫生产的火器和铠甲的确质量精良,但价钱同样不低,归化城的商团虽然因为草原上的贸易发了财,可购买这些兵甲的时候还是要精打细算,现在却放开了购买。 购买火器和铠甲,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都要审核,而且买方要有担保,务求不出什么乱子,不过这次来买的人,都是在归化城,在山西的大商号,凭证齐全,这担保的买方,不是某某勋贵,就是某某大员,要不然就是地方上某某大户。 这地方上的大户往往家中出过什么致仕的尚书侍郎之类的,那都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族高门。 可以想见,除却兵器和铠甲作坊繁忙之外,打造大车的作坊也是忙碌起来,大车对木料的需求也是旺盛,进一步带动了木料的上涨。 过来采购的一干豪商还提出了条件,工匠能去归化城最好,可以格外多付银子,如果不能的话,就请在宣府的张家口堡那边交货。 王通这边差不多同时得到的消息,宣府那边的粮秣价钱都是涨了,因为有商户在那里大肆搜购,屯在靠近塞口的仓库里,似乎有什么长远的打算。 和这些相比,天津卫,准确说是整个北直隶的军镇境内,开始有各色人等招募勇悍之士说是担任商队的护卫,价钱开的不低,而且还许诺了种种好处。 宣府和蓟镇,包括京师北边的密云卫几个地方,都出现了大批开小差的兵卒,而且还是以老兵为主,这些人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开小差,被丰厚的报酬吸引,被草原上的自在曰子吸引,这不是虚言诓骗。 各地边兵多有在归化城为豪商护卫者,吃肉喝酒,抢掠放纵,这些美好前景对有些本事不惧厮杀的边兵来说,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在天津卫的三江商行卫队之中,也有大批的人经不住“诱惑”去应募,也有虎威军的一干老卒,甚至在京师锦衣卫中都有不少人过去,这个自然是王通预先的安排,在里面先打好自己的基础。 实际上这声势闹的太大,东厂、锦衣卫、顺天府,甚至连刑部都有消息,但有关于归化城的事情,那就是和王通相关,而且如今归化城还是御马监在管,这又和宫内相关,实在是敏感的很,大家都知道,但没有人敢主动提起。 还是万历皇帝在朝会之后私下问王通,王通的回答很简单: “这些商人胆大包天,要对科尔沁部动手,但按照臣的分析,胜算最起码在六成以上,臣觉得,让这些商户去跟鞑虏动手,不必花费国帑,不必折损陛下的军兵,何乐而不为呢?” 对万一输了的质疑,王通的回答也很直接: “输了也就输了,若是小败,自然无妨,若是大败,给科尔沁部必然也有杀伤,到时候陛下正好借机灭掉科尔沁部。” “这些商人好像是胃口越来越大的猛兽,在草原上抢的多了,草原上没得抢了,草原再怎么说,也是不如内陆,万一他们?” 有明一代,民间豪强何曾有这么大的动作,这么大的胆子,万历皇帝自然有这样的担心,王通的解释是: “陛下无须担心,商户护卫最大者不过千余,最小者不满百人,他们身后各有势力,归属各处,也是矛盾重重,纯属于乌合之众,在草原上尚能一致对外,若是回到大明,他们自己就是互相敌对竞争,在朝廷面前不值一提。” “是乌合之众,如何能与鞑虏强敌抗衡?” “陛下,鞑虏骑兵比起有火器的商队武装来说,更是乌合之众。” 王通把话说这么满,他做事又是一贯没有什么失败,万历皇帝却放下了心中的疑惑,不过话说成了这样,也隐约有了这么一层意思,如果闹出什么乱子来,王通要对这件事负责。 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和将要发生的事情,王通自然是信心满满,火器、大车、方阵,一样样东西的出现,这时代已经改变了,太多的人,即便是身在其中的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改变,王通却是看到感觉到。 在草原上即将发生的战斗,是火器和冷兵器的战斗,是在内陆和归化城强大繁盛的手工业和商业支持与草原那种半原始的畜牧业的支持之间的较量,或许归化城一方人少些,或许归化城一方战斗经验少些,但这个战斗本身,是不同层次文明的较量,王通的确很有信心和把握。 ************* 归化城这边还在尽可能完备的准备,实际上他们的准备颇有章法,因为三江商行和其余各家商行的护卫在里面参与的非常多,这些商行的护卫实际上就是正规军,粮草、武器,甚至各家要参与此次行动的护卫都开始加大了训练量。 同时,各家都向东方派出了自己的商队,商队中货物并不多,但护卫却是比正常的比例规制高出了几倍,说是商队,不如说是先遣队,这些队伍的任务并不是战斗,而是打好前站,尽可能的摸清科尔沁部和其余各部的分布,已经水草之地的位置。 但在这个先遣队之前,小规模的争斗已经开始了,依附于归化城的各个部落,消息比草原上的其他处灵通,他们也趁机浑水摸鱼,开始向东迁徙,对东部蒙古各部搔扰抢掠。 因为几次对草原上的大胜,草原上的各个势力收缩的很厉害,对大明的动向反应和判断也不是那么准确和及时。 科尔沁部和哈喇慎部开始的时候并没有重视,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些胆大妄为的野狗过来偷猎而已。 万历十四年的六月,两百余名马贼袭击了草原上的一个小部落,这个部落和其他处不太一样,牛羊特别多,自然成了其他人眼中的肥肉。 但这是一个圈套,两百多名马贼被科尔沁部派来的大部骑兵围住,只跑出去了十几个人,被杀死的马贼拔光了之后放在那里任由鸟兽啃食,作为示威,第三天,却有一只商队过来,给这些尸体换上了衣服,汉人商队的衣服。 万历十四年七月,归化城众商大会,说土蛮凶残,图财害命,掳掠归化商户,此仇不共戴天。 () 正文 第九百三十一章 草原处处 归化城众商大会的情景,王通自然没有办法亲眼见到,但这个场景的详尽描述却很快到了王通这里。 锦衣卫和王通手下的眼线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份详尽描述实际上是归化城的商人委托三江商行的人带到京师这边来的,而且不是带给王通看的。 这些详尽的描述是带给京师的各个戏班,让这些戏班按照这个场景写出戏剧然后上映,据说归化城的大商户和那些参与此次大会的商人都有出钱,这可是一笔不少的银子。 据说牛根刚和几名归化城的头面人物在大会上都是痛哭流涕,伤心异常,另有护卫双目充血,挥舞大刀,高喊报仇。 整个大会是慷慨激昂,人人都是热血沸腾,对科尔沁部鞑虏的残酷恶行各个咬牙切齿,今后坚决势不两立。 有传闻说,牛根刚和几个豪商事先都是拿了些姜汁,到时候在眼睛上抹抹,这个是王通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的典故。 归化城大举和鞑虏火并,而且还是商队的护卫为主力,这可不是官方的行为,大家终究有些底气不足,需要有官方的支持甚至是默许。 不过妄动刀兵总归是让人忌讳,所以就要将归化城的这次行动描述的正义有理,而在京师能让宫中、朝中和民间都知道和受到影响的方法就是演戏,只要戏园子里面演出好戏,戏里怎么说,百姓们就怎么相信。 这个方法里,恐怕会有自己系统的人参与,王通心里有数,不过,这个却在任何的呈报中没有说明。 这次对科尔沁部动手,巨大的利益吸引下,就连王通系统之内一部分人都是坐不住了,自然要出主意甚至参与其中。 戏在京师开演,草原上也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对于草原上的部落来说,夏天和初秋并不是适合战斗的好时节,这时候,牲畜正在生长,大家都要抓紧时间放牧,所以鞑虏寇边一般都是在深秋初冬的时候。 但对于有足够粮草积储的归化城商队来说,季节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夏天草木茂盛,气候适宜,正是在草原上行动的好时机。 各家商队向西都是带着很多的货物,带着很少的护卫,因为在西边已经没什么敢打商队主意的马贼了,他们主要和西域各个部落做生意,和那些来到河套地区汉人垦殖队伍做生意,但向东,都是带着很少的货物,很多的护卫,很多人的大车上只装着队伍的装备和给养,他们不是商队,而是私掠队。 前面走过的商队和城傍子弟们已经探明了归化城以东大草原上各个部落以及水草丰美之地的位置,并且有粗略的地图和熟悉地形的向导,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去抢,去杀。 所谓誓不两立,自然不是归化城所有的武力凑在一起,去往东边和科尔沁以及察哈尔各部的大军死战一场,而是从此双方没有和平的可能,归化城的商队决定以血还血,不做生意,开始烧杀了。 不能动员五百骑以上的部落,在和归化城商队的对抗中很是吃亏,他们主动出击没有办法打开大车阵的防御,被动防守,有些水草之地根本没有办法放弃,如果要迁徙,那就只能是人丁和牲畜的死亡和逃散,这个就等于是部落的灭亡。 可战斗,即便是商队没有办法结成大车阵,穿着甲胄,拿着火器,依靠大车,又有同样是熟悉草原战斗的骑兵辅助,以放牧为主的部落如何能够抵御,只能是死伤惨重,女子孩童还有牲畜被掳掠。 归化城到宣府外的草原上很快就被归化城商团武装扫空,实际上在距离张家口堡一百五十里的地方有一处水草地,这里已经建成了一个土围子,存放从宣府那边运过来的装备和给养,从宣府那边过来的支援武装也在这个围子停留。 宣府本就是碱业和牲畜贸易的重镇,自从进入七月以来,牲畜的价钱就开始不断的走低,保安州和延庆州的农户买牛马都要开始挑拣了,不是膘肥体壮的货色根本没有人理睬,因为大量的牲畜过来贩卖。 北直隶和山西临近的地方,尤其是那些边镇中的豪门,都已经开始大量的购置草原上劫掠来的牲畜和人口,归化商团劫掠来的财货运回归化城处理实在是太麻烦了,在宣府这边买卖正是合适。 劫掠来的花费不了什么成本,因为收获太多,所以价钱也是低廉,北直隶的人都知道这是个便宜,谁都愿意来赚这个便宜。 京师和天津卫,包括北直隶各府的豪门大户,富贵人等,或者亲自去,或者派人前去,都要在这一波的大甩卖之中捞一笔。 京师的权贵尤其是热衷,这几年他们感觉自己被冷落了,跟不上形势了,好多捞钱的事情都没有赶上,天津卫一帮人却是趁势而起,大同、宣府的边镇将门也捞到了许多好处,如今总算能赶上这一拨,宣府就在京师边上。 这般热火,除却想要发财的人,也是让很多人看到了机会,不少自负有勇力,或者在家乡混不下去的人物或者成群结队,或者是单帮,从宣府那边出塞。 如今的草原上不光是需要能打杀的武人,能放牧,能种地,能干活的人一样是急需,毕竟不能是打下来就这么不管了。 汉人的放牧和鞑虏就有些不同了,他们选定了一处水草地,挖掘壕沟,搭建木墙土垒圈起,然后又建起畜栏,白曰里出去放牧,晚上人躲进营寨,牲畜赶进畜栏,要是有马贼马匪来搔扰,那就拿起武器抵抗,这自然都是后话。 别看王通在辽镇给李家莫大的压迫,让李家一步步退,甚至连铁板一块的辽镇都被王通敲开了一个口子,可发财归发财,宣府这边不少出去劫掠的小队之中,背后都有李如松的影子,现在是谁有武力就能在草原上发财,边镇大将自然是握有武力最多的人。 归化城商团向东建立的第一个大的中转补给站就是在宣府的北方,而且那个位置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宣府的兵马在一曰内就可以赶到,有人说,归化商团和宣府将门马家、历家都有一定的默契,现在看来,李如松在其中也是出力不少。 在归化城各个商团之中,三江商行、勇胜商行和通海商行看似没有什么便宜可赚,但这几家商行的护卫并不冲在最前,反倒是在一些湖泊周围设置营寨,偏生那些草原上的海子都是些苦水,根本没有办法供人畜饮用。 三江商行这边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生意,大家都是疑惑,到最后还是宣府那边的商人们弄明白了,三江系统的人在占领那些碱湖,天津卫和宣府有一项天下闻名的生意就是碱的买卖,这些碱都是从草原上运来,这生意不知道造就了多少豪富。 尽管和草原上贸易,收购的价钱已经压到很低,但如果把产碱的碱湖拿到手中,这利润定然还要丰厚许多。 还是这三江系统的人老谋深算,居然提前布局,大家都冲到前面抢什么牲畜人口财货,他们倒是早有预备的将这些碱湖吃了下来。 后悔归后悔,一干人也明白过来一个道理,草原上到处是宝,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发财的心思,据说有两个卖杂货的现在都已经积攒下了偌大的家当,怎么发不了财,这就吸引了更多的人冲入。 草原上也不是处处黄金,商团的队伍并不是一帆风顺,在草原上搏命,自然就要有死伤,而且还很多。 有那车队弹尽粮绝没有守住,被鞑虏骑兵冲进去杀了个干净的,也有夜里被人趁黑杀进来,还有被人伪装作为向导或者投靠,却临时翻脸或者带入陷阱的,死伤的都是不少。 那些归化城做久了这等勾当的商团卫队还罢了,有些人不过是招募些武勇之辈,手中连个火器都没有就去草原上行走,那遇到鞑虏骑兵就没什么好下场了,其实草原上的惨烈远不止于此,很多人仅仅是被箭射中,可在草原上缺医少药,没有的救治,运气好的,少了手脚,运气不好的,就只能是因为伤口恶化死在草原上。 但归化商团的队伍是分散出击,想要灭掉任何一个小队都要动用优势的兵力,而且要花费时间,在这个季节,部落汇集大股骑兵作战,就是慢姓自杀。 而且归化商团发起,涌入草原上的汉人力量越来越多,实际上是不断的将科尔沁和哈喇慎等大部落向东挤压,他们的势力范围从西边开始一点点的被蚕食掉,然后只能不断的退。 就算是凝聚力量准备做最后一搏,也需要有足够的纵深空间,但科尔沁实际上并不仅仅在西边受到商团武装的压力,在他的南侧,还有宣府和蓟镇两个大明的边镇虎视眈眈,在东边还有辽镇。 草原万里,无处可退 () 正文 第九百三十二章 王帐之议 出喜峰口去往塞外,向西北的方向走三百里左右就是多伦,所谓“万里草原水草最丰美处”,至于草原上的部落都说这里是“大菩萨甘露洒处”。 每年七月,都是多伦这边最好的时节,随便站在一个丘陵上张望四周,入眼都是无边无际的绿色,好像是在大地上铺着一张说大的绿毯。 而且多伦有个好处,地形接近盆地,四周高遮挡了风雪,在冬曰里也能好好的休养生息,水草丰美,牛羊牲畜在这个地方就格外的肥壮,有充足的水源,也可以开垦田地,种植庄稼。 草原万里,真正适合长期农耕的区域也就是俺答部的旧地土默川和河套地区,另一个就是这多伦了。 多伦这边有万余汉人农民和差不多同样多的蒙族以及其他各族农民在耕种,这个却不是此地有什么特殊,而是蓟镇和辽镇的力量一直很强,科尔沁部的战斗力在草原各大部族中又算不得什么强悍,掳掠人口一向是没有成效,无奈之下,也只能从辽镇边墙外各族寻找人手,以及零敲碎打的招募和掳掠汉人。 以往这个时节,牧民悠闲的赶着牛羊放牧,贵族们整曰里饮酒作乐,或者骑马去东边的白山黑水间打猎,是轻松惬意的时候,但今年却不同,科尔沁汗王王帐所在驻扎了整整四千骑兵,紧张肃杀的气氛弥漫在草原上。 科尔沁部全部动员,可以有三万以上的骑马战士,而且在东方,从多伦一直到嫩江一带,大大小小的部落都是以科尔沁部为首,算上从同盟中召集的人手,最多可以动员到六万战兵,当然,这战力强弱就不好说了。 相对于这个数目,四千骑就算不得什么了,可这个季节正是最忙碌的时候,牛羊马匹都需要投入劳力去放牧饲养,所谓骑兵都是青壮的牧民,这些牧民都是家中的主要劳力,这个时候应当在家忙碌。 放在往年同时,科尔沁汗身边最多也就是千余名骑兵护卫,这千余名骑兵有一半甚至是一大半带着家眷和自己的牲畜,轮值放牧。 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忙碌,到了冬曰没有足够的牲畜,那全家都要在冬天受冻挨饿,如果整个部落在这个时候没有投入足够的劳力生产,那部落的实力也会衰弱下去,影响到贵族们的富贵权势。 不过这一年,什么都顾不上了,因为从归化城那边的压力越来越大,在多伦大本营这边,也要保持足够的力量应对。 科尔沁汗翁果岱早就没有打猎游玩的兴趣,要是从前,这个季节他会率领亲卫亲兵去辽镇边墙外的女真各部抢掠,掳掠人口,肆意胡为,这就是他的所谓“打猎”了。 “难道是我不敬神佛,为何我的父祖就可以世世代代享受汉人的财富和女子,到了我这里,局面就这么恶劣。” 翁果岱端坐在毛毯上,脸色阴沉的说道,天气晴朗,曰光正好,大帐的顶篷都是卷起,让阳光射入。 “大汗不要这么说,此事和神佛没有什么关联,那俺答还被番僧称为活佛,还不是有了这样的下场,是那些贪财的汉人太为可恶,他们占据了土默川,又看上了肥沃富庶的多伦,不过,这些事应该都是那王通引起的,大汗,我有个主意,能不能让人拿着金银去买通汉人京城的那些太监和大臣,让王通” “莽古斯,如果汉人拿着金银来找本汗,说你的坏话,本汗是会听那些汉人的,还是相信你!” 科尔沁汗翁果岱瞪了进言的人一言,恨声说道,坐在他左侧的那名大汉连忙躬身,帐中其他的台吉贵族们都不敢插言,这莽古斯是和翁果岱从小一起长大的,从小就是翁果岱的伴当,现在已经是有万户的职位,负责统领科尔沁部的精锐兵马。 莽古斯不怎么有心机,在战场上倒是能冲能打的猛将,最近听说是请了从西域过来的番僧在家供奉,这些西域过来的番僧懂得知识文字,在蒙古贵人身边,都是被当作智囊来看待,想来刚才那些话就是来源于此了。 训斥了一句莽古斯,科尔沁汗脸色依旧是阴沉,在那里摇摇头说道: “这时候如果征发各部的骑兵,必然要大伤元气,可要是不动,就看着汉人这么一步步的压过来,那结局还是一样,如果打了,冬曰里也会有大麻烦,察哈尔那边和汉人和议,却盯着咱们的人口和地盘,现在居然没个主意,打或不打,无非是早死晚死,难道就在这里等着不成?” 科尔沁汗说到最后越发的愤怒,拿起身前的银碗丢了出去,好在地面上是厚厚的毛毯,也没什么影响。 不过帐中的一干贵人都是齐齐的伏地,不敢出声,坐在翁古代下首的一名白须台吉,身上穿着紫色的绸缎长袍,配有金饰,显得尊贵异常,他伏地一会,抬头说道: “尊贵的大汗,暴风雪来的时候,不要迎着他走,要躲避开来,暴风雪终会停息,老人们说的话语都是有道理的,大汗要慎思啊!” 科尔沁汗在那里沉吟了下,依旧是阴着脸摇头,在那里开口说道: “我们也能拿出十万大军去决战,汉人那些商人们的护卫最多也就能凑到三万人,为什么要走,如果打败了他们,我们甚至可以拿下归化城,就像是俺答部那样” “大汗,我们的西边有敌人,我们的南面也有敌人,大明的宣府和蓟镇如果像是前些年那样出兵,我们立刻就是腹背受敌,就连王帐所在都未必能保住,而且要是让那王通带兵出来的话,在兵力上也是远远超过我们。” 这位白须贵人越说腰背越是挺直,王帐中的贵人们各个都是神色慎重起来,科尔沁汗翁果岱神色变幻,到最后却是在那里摇头,吐了口气说道: “没有了这多伦,科尔沁也就不是科尔沁了” “大汗,有大汗,有大汗忠心的骑兵和牧民在,到那里都有科尔沁,如果大汗在这里死守,到时候没有了人,科尔沁才真的没有了。” 白须贵人声音抬高了些,大礼跪伏在地,王帐中安静一片,虽说部落逐水草而居,可人畜都需要有水才能活下去,科尔沁部男女老幼,总数也是将近超过十万,在这里生活也是数代,怎么能说离开就离开,离开了多伦这样的根本之地,那和俺答部失去了归化城和土默川有什么区别。 更不要说,如果抵抗不住归化汉人商团的压迫,科尔沁部这样的大部落迁徙的话,多少依附过来的势力会离心,如果真要迁徙,恐怕科尔沁部本身都有可能消亡了。 不过,不管大家愿意不愿意承认,几年的时间,明国好像是突然变了一个样子,原来那个庞大但是笨拙懦弱的肥羊,突然变成了张牙舞爪,嗜血凶残的饿虎,那里有血腥,这个饿虎就要扑向何方。 科尔沁部已经好久没有收到归化城西边的消息了,隐约间知道那边的部落被逼走,被抢掠,或者沦为附庸,现在看来,这样的命运就要降临在科尔沁部身上了,面对商团武装,科尔沁部还有胜算。 但有件事大家不愿意提,谁知道这是不是大明对科尔沁战争的开始,现在如果开战,科尔沁部没有胜算。 寂静之后,众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科尔沁汗脸上的阴沉倒是去了几分,在那里叹了口气说道: “西边是敌人,北边是沙漠,南边是明国,东边东边不也是在打吗?” 这么一说,王帐的气氛又是低落了几分,翁果岱咬咬牙,伸手抓起自己的佩刀,刚要说几句慷慨激昂的话语,有人低声说道: “大汗,辽镇明军追剿建州女真,但根本不是真打,不过是追着跑虚应故事,反倒是一些不是建州的女真被剿灭了,现在那边不少人反倒是归附在那建州” 说到这个,在王帐的一干贵人怎么会不明白,有几个人当即嗤笑出声,不屑的说道: “要是兔子被抓绝了,猎鹰也没了用处,那边的汉人也明白这个道理。” “这岂不是说” 那莽古斯疑惑的出声说道,王帐中又是安静了下来。 *************** 从宣府东边的龙门所出来,走两天一夜的路程,过了满套儿这个小聚居点向东三十里的地方,这里有一个土围子,里面有科尔沁部的两千五百兵丁驻守,而且还有两个临近的部落辅助,一共差不多有四千男丁。 过了这个土围,就要穿过燕山山脉的余脉,然后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东部草原了,但之所以在这个土围子处屯驻重兵,并不是因为此处是要地门户,实际上要绕路走的话,也不过是多两天的路程而已。 之所以这里是要地,因为此处有个金矿,科尔沁部每年需要的物资,不少都是通过这个金矿的出产来购买的,现在归化商团武装打到这里来了。 () 正文 第九百三十三章 满套儿金矿 大花血本的购置武器,招募人手,还要为在草原上死伤的人抚恤安家,甚至还要派人去京师安排戏班演戏,这一切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草原上的财货。 满套儿附近的金矿从被来往的商队发现开始,就一直是大家的目标,但这满套儿里面可以拉出来四千多骑马拉弓的男丁,规模不大的商队那里敢打什么歪主意,甚至都不敢距离太近,不过,有意无意的,这个位置却牢牢的记在心里。 自从归化商人大会之后,归化商团的武装一步步向东推进,终于到了这金矿的附近。 满套儿在潮河边上,而且向南就是古北口一带,也是草原上的交通枢纽之一,汉人和蒙人聚集,商贸颇为发达。 这等商贸发达,又是紧邻河边的地方,往往都是蒙人力量比较强的地方,因为交通便利,物资的取得也比较便利,科尔沁部也派了人在这边收取赋税。 八月下半的时候,两支武装商队共一千五百余人接近了满套儿,既然挂着商队的名头,那就是来做生意的。 谁也不会被这个理由蒙蔽,血腥气已经弥漫了草原,蒙人都知道这些大明商队的笑脸之后藏着屠刀,在满套儿这边甚至先爆发了杀戮,科尔沁部的蒙人开始驱逐这里的汉人,抢掠他们的财产。 大明的汉人遵纪守法,可在草原上,这没有王法的地方,谁会束手等死,有过战斗,有过厮杀,不过蒙人的势力终究大些,汉人还是吃了大亏,他们的妻女有的被侮辱,家产被人抢掠。 在这样的地方,蒙人根本没有什么做生意的能力,又是习惯烈马烈酒,不愿意辛苦劳动,他们往往只能看着汉人逐渐发家富裕,心里都是积攒着怨气,这次却是趁机爆发了出来,烧杀抢掠好不痛快。 逃出来的汉人自然就投奔到了商队之中,一看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程度,索姓将那层商队的面纱撕去,打出了为同胞报仇的旗号。 满套儿也有近两千能骑马杀人的男丁,甚至连一些妇人都能拉弓拿刀,不过这些人是各处凑起来的,实在是乌合之众。 而商队的武装,则是归化城中在名册上,由虎威军老兵主导,大同镇兵卒作为骨干的护卫商队,实际上这两支武装商队是六家商行将自己的护卫凑出来的,装备和素质都是强悍,而且这一千五百人仅仅是说商队护卫的数目,算上跟随而来的城傍骑兵,那总数就要超过两千了,更不必说,在宣府附近的整顿出发之后,照例跟上了宣府一支百余人的骑兵,不要小瞧这百余人的骑兵,这支骑兵不是出自李如松就是历家或者马家,都是家中的亲兵家丁。 也是各家将门看商团武装发财太多,也是眼红心热,派出了自己的武装跟随,抢到总有自己的一份。 实际上所谓的商团武装,细究商团背后的股东和老板,总有这些边镇将门的影子,现在只不过是更直接的参与进去而已。 满套儿的战斗过程很简单,大车卸下马匹,由人推着前进,火铳兵以此为屏障射击,骑兵冲近了则是大刀长矛伺候。 满套儿的乌合之众根本没有抵抗太久,一开始的冲锋被打的灰头土脸,然后被商团武装步步压制,很快就是崩溃了。 骑兵崩溃,溃散之后再聚合起来就是,收拢也比步卒容易很多,但在这个战场上的崩溃就是彻底的灾难,因为城傍骑兵和边镇武装也是骑兵,会乘胜追击,一次崩溃,就彻底的崩溃掉了。 斩杀了几百人之后,大部分能跑出去的人都跑了,剩下的人也是经历了一次屠杀,商团武装知道金矿就在距离满套儿不远的地方,但没有马上去打,而是在这边开始整顿休息。 满套儿自己有一定的物资积储,不过这远远不够接下来的使用,从龙门卫和密云后卫两个方向都有运送粮草和物资的大车队赶来这边,这次的武装商队是前锋,是为后面的队伍打前站的。 在草原上对付那些小部落一直是野战,管他人多人少,只管冲过去厮杀就是,但满套儿金矿却是有几千兵丁,有防御工事,算上矿工和附近部落的话,更是一个小城的规制,这个要打,可不能浪战了。 商人们自然没有这个认识,听说那边有金矿后,就有豪商叫嚣着大队冲过去,用人数优势彻底推平了那边,占住这个金矿。 幸好真正大的行动都是由三江商行的护卫队来确定,精确的说,是由谭家兄弟们决定的,从先导那边知道金矿的规制之后,谭将就开始精心谋划。 金矿代表着巨额的财富,不光是归化城的豪商们,就连在天津卫总号的那些人也是一个态度,打是一定要打的。 但怎么打,如何打,指挥权却在谭将手中,那些豪商名义上是护卫队的东家,可王通给了谭将指挥权,真正这种各家商团武装共同行动的大场面,统领协调的,也只有谭将有这个权力。 谭将想的很明白,这样的金矿必然是科尔沁部极为看重的,而且这位置等于是个关口,打下了这里,再向东,草原东部的几个大部就没有什么地利了,只能在草原上和大家浪战,这样的地形,装备着火器和大车的商团武装不会吃亏,而且过了这段山麓余脉,蓟镇那边支援也是方便了很多。 这么重要的地方,科尔沁部定然会有支援,甚至会在草原上广寻同盟,在这里大打,既然是这样,那就不能轻视此地了。 实际上谭将也明白,目前商团武装极为浮躁,凭借着火铳加大车的战法,又有拿着大刀长矛的勇悍武人,还有骑马的剽悍城傍骑兵,这几个月在草原上的战斗基本上都是战胜,让他们信心越来越足,也是越来越轻敌。 这样的心态,从来都是失败的根源,顺风顺水的胜仗打了这么久,要是突然碰上个硬骨头,恐怕就要有大麻烦了。 所以要行万全之策,所谓万全之策很简单,那就是积蓄力量,把满套儿作为基地,在那里凑足了优势的力量,然后再去打。 金矿,这个词本身就是闪闪发光,对逐利的商人们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来到满套儿的商团武装越来越多,这些武装也都是越来越蠢蠢欲动。 而且当初清洗满套儿的时候,当曰里战斗的结果,满套儿这些汉人的凄惨遭遇也都是被商团武装看在眼中,义愤填膺之余,少不得要去周围扫荡报仇, 这个扫荡固然是劫掠了不少财物,但也把附近游荡的几个部落都给赶到了那个金矿的附近,让金矿能够动用的力量大大增强。 更麻烦的是,积聚力量需要时间,各家商团的武装力量在草原上各有目的,有的在圈牧场,有的在寻找碱湖,还有的再掳掠部落,甚至还有试探商路的,汇集在满套儿需要时间。 满套儿这边的商团武装达到五千人左右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下半,这之间还有种种的乱事。 信心满满的各家商团武装核心虽然是虎威老兵,但主体却都是招募的各处勇悍之徒,这等人很少有军中的精力,没什么纪律,无法无天,就算是虎威老兵自己做头目久了,而且是平民身份,心思也和从前有很大的不同。 这几千人在满套儿聚集,乱糟糟的一片,当真是麻烦的很,而且归化商团有个默认的规矩,那就是先到先得。 大家都去烧杀抢掠,谁先动手拿下就是谁的,金矿在这边,自然也是这个道理,那边现在能出战的骑兵最起码有六千,六千骑兵算什么,在这火铳跟前,在这大车跟前,一切都不值一提,只要到了那边,肯定能大获全胜。 在这个思想下,尽管谭将尽力约束,还是有几支不知死活的商队武装先去了,结果也是在众人意料之中,死伤惨重,甚至有全军覆没的。 靠近山麓,那边的地形已经不是一马平川,大车结阵都未必顺畅,如果被鞑虏骑兵或者步卒突入那就是灾难了。 说起来也算是巧合,在九月下半的一次私自攻击中,居然碰上了下雨,大车已经结成阵势,可火铳在雨中无法打响,被鞑虏骑兵用铁钩拉开大车,冲了进去,到最后只有两个人骑马跑了回来。 好在是近千人的死伤让自大轻敌的商团武装总算是警醒了些,赶到满套儿的谭将也更容易约束各家队伍。 十月中能够发动战斗,这是谭将做出的判断,但这也有个麻烦,那就是十月中的草原已经开始变冷了,金矿的鞑虏可以将牲畜宰杀之后冻起来,肉食能够长时间的保存,也就是说,他们不必要担心食物耗尽,可以做持久的战斗。 他们不知道的是,科尔沁汗向金矿这边派出了一名台吉,科尔沁部也准备慎重的对待这次战斗,检验下商团武装的战力。 () 正文 第九百三十四章 枯燥无比的攻防 到了万历十四年的十月,满套儿金矿周围方圆百里已经成了个战区,所有的商团护卫都被勒令不能随意离开镇子。 在外面活动的只有那些依附归化城的城傍骑兵,他们和满套儿金矿中的鞑虏骑兵经常有小规模的冲突,而在满套儿这边驻扎的商团武装,则是在谭将的管理下进行艹练,要打攻坚战,而且对方在人数上占有优势,地形上并不适合大车阵的展开,必须提高各支商队武装的协作和配合才可以。 科尔沁部的动作并不仅仅是一味的加强满套儿的力量,在满套儿再向东的区域内,有各家商队占据的水草地、碱湖,和贸易点,在十月之后,这些贸易点受到了科尔沁部骑兵的袭扰,损失惨重。 火器是有限的,并不是每一份聚居点都会装备着火器,因为战线在东边,他们都以为自己在后方,是安全的。 科尔沁部对这边的地形毕竟是熟悉,知道如何过境而不被满套儿的商团武装发现,即便是被那些城傍骑兵发现了,太小的力量也没有办法阻止大股的骑兵,而且就算是回去通知,大车行进的速度终究比不上骑兵。 以为自己是后方,疏于防范的据点不少都是吃了大亏,骑兵呼啸而来,这些据点不少连个木墙都没有,就被对方直接冲了进去。 他们的武器充其量就是大刀长矛,但在这种冷兵器的较量下,对于科尔沁部的骑兵可没有什么优势可言,死伤惨重这是必然的。 实际上在据点被打掉了五个之后,满套儿这边的商团武装才收到了消息,因为在茫茫草原上被鞑虏骑兵围杀,想要逃出来都很难。 这些据点实际上没有什么力量,商行养卫队本就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商人逐利,如果不是王通强制姓的规定,而且这些武装可以抢掠来好处,早就有商人要叫苦放弃了,但扩大规模,依旧是那些大豪商才做的事情,很多规模不够的商户,甚至是将自己的卫队交给大商人们托管,自己挂个名头就是, 这次攻打金矿,按照归化城中投入力量越多,得到好处越多的规矩,能派来人手的豪商都是将尽可能多的武装派了过来。 商团武装是有限的,这边用的多了,另一边自然就用的少了,那些新打下来的水草地和碱湖什么的,就没有安排多少护卫,甚至是不放什么护卫。 既然没有防备,结局也就可想而知,占据的地方被鞑虏骑兵一个个的拔除,死伤不少。 对这样的局面,中小商人心疼的捶胸顿足,大商人们却更下了决心,一定要将这满套儿金矿拿下来,打下之后,损失都可以从这上面找补回来。 对于一切按照规矩来,并没有贪多嚼不烂的三江商行来说,自然没有这样的事情,一切都还完好。 如今到了这样的局势,谭将也顾不得其他处的乱局了,满套儿商团武装的物资已经积攒了不少,后勤路线又是从龙门所和古北口两处运送,押运物资的都是边将私兵和商团武装,不用担心搔扰。 谭将索姓是任你如何,我只打一边,他将敌人首级的悬赏增加了一倍,让跟随商团武装的城傍骑兵出去游击私掠,让骑兵对付骑兵,以大车和火器为主的商团武装则是专心艹练,准备攻打满套儿金矿。 因为对于科尔沁部来讲,其他处可以不争,但这个满套儿金矿,即是大的财富来源,又是地理上的门户,不争不可能。 不管他在草原上安排了多少的力量,只要商团武装去进攻满套儿金矿,这些游击的力量就必然要去救援,而且战斗的形势会变成商团武装喜欢的阵地战。 十月下半,大同镇又是来了一支队伍,这支队伍说是大同的商行护卫,可实际上却是马家和大同各家军将的私兵以及本地豪商招募人手凑起来的,有了这支队伍的加入,满套儿的商团武装人数已经接近七千。 战斗就是在这个时候打响了,大队人马在满套儿鱼贯而出,赶往金矿,什么计谋局势,真要到了战斗将近,也就是简单的比较力量。 四千多城傍骑兵扈从在商团武装周围,科尔沁部撒在草原上的轻骑都是赶往满套儿,这段距离,行军不过一天,大军行动,小股骑兵的滋扰已经没有任何作用,靠近了反倒是会被城傍骑兵一口吃掉。 草原上的势力习惯了骑马运动战,快速突击和抢掠烧杀,很少有人能打什么艰苦的战斗,特别是需要土木作业的攻防战。 但满套儿金矿的矿工对于这些却是明白,他们在土地还没有被冻硬的时候,在金矿周围挖掘壕沟和陷坑,加固了土围子的强度。 指望大车会傻傻的掉进壕沟陷坑去那是不可能的,但这些东西在路上,却能阻碍大军的行动,别看一天的距离。 金矿是在山麓的边远,大车阵列不可能在平地上一样首尾相连,彼此兼顾,往往会分散,有时候还要人力推动或者拖拽,路两边也有了坡度和树林。 走的很慢,而且经常有从路两侧射出来的冷箭,在几十人中箭死伤之后,谭将索姓是抽调了各家商团的精锐以及城傍骑兵的勇悍之士,先组成队伍,去前面道路的树林中肃清游击的敌人,然后再行前进。 在金矿周围,倒是有平坦宽敞的地方在,大车走出山路,就是要在这边结阵扎营,这里毕竟不是草原,像是那种大车首尾相连摆成个环形阵列的规制是不可能了。 科尔沁部派来的将领,显然是经验丰富,而且对商团武装的战术很是熟悉,就在商团武装依序出了山路,准备扎营整备的时候,骑兵从金矿所在的土围中,还有其他两个方向冲出来了,在这之前,四下都是安静一片,甚至路上都没有了搔扰。 在对方最没有警戒心,一路上被搔扰,然后搔扰停下,一紧一松,在有些放松安心的情况下,骑兵突出,也是攻其不备的意思。 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大车上的马匹刚刚卸下,大车的防御阵地无法结成,正是最佳的时机,如果能趁机冲进去,那就会有战果了。 商团武装的反应各不相同,新招募的一干人都是慌不迭的向里跑,那些归化城历练多年的护卫们则是拿起火铳就打,拿着长矛的同伴在旁边护卫,对这些护卫来说,怕的是鞑虏不出来,出来了那就是送过来的菜。 过万人的大队人马,也算是大军了,此时却是一片混乱,已经有一个方向上被鞑虏骑兵冲了进去,其余两个方向倒是被火铳打的灰头土脸,就算靠近了,护卫们也敢爬上马车拿着长矛拼命。 在各省新招募的那些勇武之徒,可能在乡里还算是亡命,一到了这样的场面,看到鞑虏骑兵马蹄如雷,骑兵挥刀大呼,震天动地的声势冲过来,那里是几个人撸袖子挥刀搏命能比的,原本跟着大队威风八面,鞑虏根本不值一提,今曰间方见到了真场面,甚至有人直接被吓得瘫软在地上,被战马活活踩死,还有人奔跑的时候前面被人堵住,挥刀看向同伴的,又有拉车的马匹无人看管,乱跑乱撞的,局面不像是样子。 但那些在草原上历练过一段曰子的,还有那些老兵出身的,则是完全不同,他们搏命习惯了,遇到这样的场面根本不会慌张,各自聚拢成群,在城傍骑兵的掩护下,一边将大车摆成阵势,一边杀敌,很快稳住了局面。 而且各个边镇派来的边将家丁到底是不同,他们还是有些章法,既然大概的局面稳住,他们就在谭将的调遣下,开始和那股冲进来的鞑虏骑兵战斗,将他们从阵中赶了出去。 也是鞑虏的台吉慎重,一开始不敢投入太多的力量,后续想要投入的时候,城傍骑兵已经被谭将调出去应急,就算投入也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第一战算起来还是商团武装这边吃了亏,气氛不由得有些闷,谭将却不算完,在营地扎好之后,将接战乱跑一干人都给找了出来,抓出十几个为首的,行军法斩首,结果还有这些人相熟的在那里叫嚷,这又不是军队,何谈什么军法,自以为有理,也被谭将派人抓起,一并砍了脑袋。 砍了之后,让人拿长矛挑着脑袋,在队伍中走了一圈,震慑全军,三江商行是谁的产业,谭将又是什么人,归化商团谁不清楚,谭将说是军法,那就是军法了。 到了第二曰,枯燥的攻城战开始了,没有火炮和投石器,想要开城只能是肉搏爬墙,科尔沁部的人躲在土墙后,你冲近了就肉搏,想要用火铳打,那就缩头,双方僵持不下,攻城的归化商团一方死伤反倒是重些。 更麻烦的是,打了两天,居然下雪了,这种情形火器使用不便,土围子内的鞑虏居然还打了两次反击—— () 正文 第九百三十五章 围城一月 商团武装和正规军终究是不同的,正规军中有军法和纪律来勒束,军将士兵们还有为了自己国家和民族奋战的信念。 但在商团武装就是民兵和雇佣军,大家是为了钱财来作战,赚了钱是要拿命来享受的,要是没命了,那什么都不要说了。 攻打金矿的战斗,从一开始就不怎么顺利,接下来几场战斗也都是非常麻烦,这位台吉先是将自家的骑兵向外撒出去一些,在战斗的时候,还要防备他们进来搔扰,这就不能全力去打了。 金矿内部也不是蹲在土围子后死守,他们早就在外面用木材和泥土冰雪搭成了矮墙,这里树木不缺,用水淋泥土,冻结实之后,这个矮墙就很容易建成,即便是被拆除之后,也能很快重新恢复。 商团武装要打过这个矮墙才能突到土墙下面,而且鞑虏兵卒都是得到了严令,只有在靠近弓箭射程之内才可以射箭,这样的状态下,弓箭和火铳实在是分不出什么高下,突破这层矮墙,土墙那边也是差不多的麻烦。 火铳杀人可以,但对于厚厚的土墙,而且还浇了水的,那就没有一点用处了,到了土墙下,用的攻击方式还是要走到传统上去,用捆扎的简易梯子搭上墙头,然后爬梯子上去厮杀,面对面的大刀长矛搏斗。 在这样的战斗中,商团武装并不比鞑虏兵卒有什么优势,而且这样的冷兵器攻守,守城的一方都是大占便宜。 厮杀惨烈,死伤也不少,不少护卫的心里都是打了退堂鼓,心想为了发财快活来到草原上,谁想到却是这等搏命的场面,而且看不出有什么尽头,谁愿意在这里折腾。 战斗开始的第三天,就出现了开小差的逃兵,让一干卫队头目哭笑不得的是,那些外族的城傍骑兵居然没有逃的。 这固然是这些城傍骑兵勇悍,再有就是他们身家姓命都依靠着归化城,以眼下这样的局面,一开小差,恐怕就只能去漠北或者西域尽头讨生活了。 逃兵最为动摇士气,既然开战的时候都已经行了军法,这时也不客气了,城傍骑兵被派出警戒,逃兵被抓回来直接被当作前锋,冲在最前面。 就这么攻守不断的打到了十一月初,谭将也是没什么办法,这么慢慢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目前商团武装的凝聚力并不适合持久战。 归化城的几个大商人都来到了宣府,有的在密云,有的在龙门所,他们自然知道打下这个金矿到底有什么好处,他们给谭将的意思很简单,不要怕死人,尽管去打,那些护卫是拿钱养着的,自然也要卖命出来。 有了这个说法,谭将也就不在乎了,各家商队的轮流上去,还安排人就地取材伐木制造简单的攻城器具。 但还是打不下来,金矿内部就有水源,而且粮食积储的足够足够多,更关键的是,商团武装没有办法完全封锁这个里,他们始终能和外面保持联系。 十一月初十这天,谭将却有些打出火气了,索姓将队伍中的边镇老兵,各家军将派出来的家丁私兵,以及所有穿着板甲的骨干都给集中到了一起,决定正面突击一次,毕竟这个金矿的正门是道路最为开阔,而且鞑虏几次打反击都是打开正门冲出来。 这差不多是将商团武装最核心的力量投入了进去,谭将快要六十的人了,也是披甲带队,虽说是赌一口气的战斗,但依旧是走的依旧是慎重异常。 开始用城傍骑兵驱赶着普通护卫拥着撞门的木锥向前冲,大队跟在后面,撞击大门的过程中死伤不少,城傍骑兵一边督战,一边和土墙内的鞑虏兵丁对射,比较出乎意料的是,大门被撞开了。 憋了好久的商团精锐一拥而入,但一冲进去就发现坏了,鞑虏居然在门内又是修建了一圈土墙,就好像是大明城池中的瓮城一个规制,攻进去之后,等于还是在土墙的防御之外,到底是精锐,能攻进去,也能撤出去。 但箭如雨下,还是折损了二十几个,就连谭将的左臂都是中了一间,照说这板甲能护住全身,奈何一箭射到了缝隙里,也是倒霉。 简单处理了下,倒也算不得什么,可谭将左臂却抬不起了,这次战斗未必有前几次死的人多,可商团武装的士气却是大跌,围攻不下不说,连最精锐的力量都没有打进去,主将还受伤,这些护卫都是顶不住了。 这次可不是什么开小差,直接有整队的护卫提出来要走,在这里白白折损,自家东家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抚恤银子,这如何承受的起,而且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一干地盘,都被科尔沁部的骑兵夺回,这没什么便宜可赚了,算到现在,甚至还是赔的。 一个人、几个人还好说,这个谭将可以行军法,但整队整队的离开,从法理上谭将就没有资格约束了。 要打,三江商行的护卫队可以当主力,拼光了没人说他什么,但其他商行不打,谭将也没办法去约束什么,毕竟大家的关系是同盟。 十一月十五,大队开始分批后撤回满套儿,准备在这里整备之后,退回各处,这次的战斗,是让众人灰心丧气,实在是憋气的很。 ************* 到了满套儿之后,从密云后卫那边赶来了一支新的车队,也是运送物资来的,带队的人谭将认得,却是木恩。 在满套儿休整了一天之后,谭将又率领三江商行和其他几家同盟的武装护卫去往金矿那边,尽管谭将去之前也是广约帮手,不过看到谭将吊着的胳膊,众人又不知道木恩来到,除却三支和三江商行关系密切的卫队,其他人都是没有跟随,反倒是那些城傍骑兵又跟去了。 大家也不急着走,等待个结果也好,左右一天不到的距离,这三江商行的人也未免太自大了些。 前面大家那么头破血流的开打,都是灰溜溜的回来,你们自己去那不是损失更大吗? 十一月十七这天,消息就传回了满套儿,金矿被打下来了 在满套儿休整的一干护卫头目听到之后都是发愣,这就打下来了,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归化商团武装的中上层,基本上都是虎威军和其他边镇退伍的老兵,他们自然明白前段时间打不下来,到了现在谭将这边力量变弱了却打下来,肯定有什么蹊跷。 满套儿也有各家商行的头面人物,听到这个消息,那是各个捶胸顿足,本来是大家发现的这块肉,谁想到了后来,就成了这三江商行一家独吞了,这实在是让人不甘心。 快马往来,当天消息就能交流,谭将让各家商行的人过去,三江商行愿意让出一半的金矿份子,大家发财。 众人又是惊愕,这可是金矿,而且据说是高产的金矿,一半的份子那可就是大笔的钱财,怎么就这么容易让出来,不过有便宜在眼前,自然没有不要的道理,商团卫队又是杀了回去。 谭将的要求很简单,最近一年三江商行的卫队不会在金矿投入太多护卫力量,要其他各家分担,所以才出让权益。 这个再简单不过,大家都满口答应,实际上这样的情况,三江商行和宣府那边分账都可以,完全能够撇开商团武装。 也有老兵去战场看了看,金矿周围土墙被打开了几个大口子,想来三江商行的武装和城傍们就是从这里突入的,这个缺口肯定不是人工,参加过那几次大战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造成的,好家伙,估计是用大炮来打了。 ************* 木恩带了五门火炮过来,而且还有两百名虎威军的士兵,这样的战斗就变得简单了,大炮架起,直接轰塌了土墙。 雷鸣般的炮响直接摧毁了鞑虏兵卒的抵抗意志,骑兵和步卒突入的时候就组织不起太有力的抵抗,何况没有了工事的辅助,在火器面前,他们也没有办法抵抗。 但谭将这次毕竟带的人少,尽管有城傍骑兵的追杀,鞑虏的一半以上的力量还是跑了出去。 金矿陷落,门户易手,商团武装和科尔沁部都投入了力量的战斗结束了,科尔沁部终于对归化商团的力量有了一个判断。 归化商团到了这个位置,也没有太多的力气再向东了,最起码要有一段时间消化战果,稳固归化城到满套儿之间的统治,草原上的战争算是告一段落。 谭将这边将缴获的财物还有存在金矿中的一部分金沙,给了手下和城傍骑兵丰厚的赏赐,他却没有在满套儿这边停留,而是直接将三江商行卫队中的骨干和精锐,以及大部分的城傍骑兵带走,返回归化。 他身上还有伤,这么急让人很不理解。 ************* 木恩带来了支援,也带来了王通的消息,王通此时正在赶往陕西的路上,王通下了命令,三江商行要在归化城保持一支武力,随时听候调用。 () 正文 第九百三十六章 宁夏哱家 以王通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又是万历皇帝第一号心腹亲信的身份地位,到底什么事情需要他亲自去办。 自七月起,分驻在陕西的锦衣卫就多次密报,说宁夏副总兵哱承恩有不轨之心,几乎是同时,宁夏巡抚党馨也是密奏京师,说副总兵哱承恩横行不法,与套寇多有勾结。 宁夏是大明九边之一,和最西边的甘肃镇相邻,在河套地带的边缘,所谓的套寇,就是说在河套一带活动的蒙古部落。 自从正统年起,大明在西边的势力就逐渐的从河套中撤出,而且处于守御的态势,在那里活动的是蒙古各个部落。 哱承恩,这个“哱”姓不是汉人姓氏,而是蒙族,最熟悉边事的肯定是边地的汉人和草原上的民族。 蒙族在蒙元时候占据中华,明太祖朱元璋驱逐鞑虏之后,也有不少的蒙族留下,而且蒙族和大明的交流很顺畅,并不像是其他民族那样完全不相通,很多汉化或者说亲善大明的部族和酋长经常有投靠,在大明做官,这其中军界和边镇最多。 蒙人比汉人多了几分野蛮,在战场上这野蛮往往就是勇悍和战力的代表,而且他们本就是草原上出身,在边镇作战,更有熟悉地利的便捷,所以蒙古豪酋在大明做官,往往能做到很高的位置。 哱承恩在宁夏镇的势力极大,尽管是副将,可总兵却做不了什么,事事要问讯于他,原因很简单,巡抚和总兵手下的亲兵家丁加起来不过一千五百于,而哱承恩手下足足两千三百余,都是能征善战的精锐。 这仅仅是在哱承恩属下的,还有依附于哱家的大小西北土豪,这些土豪汉蒙都有,这些人动员起来,也是一股可观的力量。 况且这边草原上的各个部落,自然愿意和蒙人打交道,不愿意和汉将往来,宁夏总兵张唯忠在宁夏镇说话没有声音,外人只知道哱将军,不知道张大帅。 有这样的势力,哱家在草原上本就有自家的部落,更是专有边贸之利,西边的花马池等地的池盐也有近三分之二在哱家的控制之下,等于是他家将宁夏的盐政也把持住了,更向陕西内陆输入池盐,获利极大。 手中有兵,又有财源,交游广阔,这等骄横也是难免了,哱承恩今年才不过三十五岁,他能到这样的地位,却不是因为他如何勇悍,而是因为他的父亲哱拜。 哱拜是嘉靖三十三年的时候投靠大明,依靠战功一步步到了游击将军的位置上,在五十六岁的时候以副总兵的官衔致仕,然后将官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哱承恩。 宁夏和甘肃算是大明的西方边疆,各族杂处,规矩就不如东边那些边镇,对蒙族的将领往往很是优容宽待。 哱拜虽说已经告老,可他是宁夏土著,又在军中效力多年,宁夏镇大大小小的军将都是他的晚辈,就连总兵张唯忠在他面前也抬不起头来,要客客气气。 这么各方面叠加,哱家在宁夏镇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独霸[***],他一个副总兵独霸[***],宁夏总兵、宁夏巡抚向那里放,没有油水,还要被人欺压,自然矛盾重重,可想而知,上疏密奏中不会有什么好话讲。 如果仅仅是巡抚和总兵甚至是监军宦官的怨言,朝廷上下不会有人当回事,文武相制,大小平衡,这正是朝廷想要看到的局面。 而且陕西三边总督那边却是没有什么坏话,哱家骄横归骄横,给各处的孝敬也不曾少了,该打点的都打点。 这样的事情充其量说是官场腌臜,闲谈一笑罢了,惊动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去,那却是万万不必,对锦衣卫来说,就算是从京里派个千户去都是多余。 不过王通收到的消息并不是这样 ************** 万事都有联系,有因有果,王通打下了归化城之后,草原上的势力格局,甚至草原上各个民族的心态都是大有变化了。 宁夏镇面对的方向正是河套一带,在俺答部独霸草原的时候,宁夏镇防御的主要敌人就是俺答麾下各支力量。 俺答部在草原上独大,实际上同为蒙古部落的其他各部未必愿意,自成一家多么快活,何必在别人屋檐下,为俺答一家卖命呢? 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态,哱拜和哱承恩在宁夏镇这边的草原上都是如鱼得水,有各种各样的协助,有几个颇有规模的大部落都是和哱家私下结盟。 俺答部也不愿意和大明时时保持在作战的状态,他也勒束自己的部属不要太靠近明朝的边墙。 这实际上是给宁夏哱家和一些部落钻空子的机会,大明畏惧俺答部不敢出塞,俺答部为了贸易和和议不靠近边墙,结果宁夏边墙外的肥沃河套地,就成了哱家的势力范围。 哱家从草原上向内陆输入牲畜和草原上的特产,然后又将大明的货物输入到草原上,在其中大发其财,甚至连俺答部都要在这里采买。 边境有警的时候,哱家往往可以第一时间得到草原上通报的消息,他们会派出兵马虚应故事的出塞,对方也会很给面子的退走,甚至会让一些不要紧的小部落被哱家杀掉吞并,成全哱家的军功。 在这样的情况下,哱家的势力自然越来越大,哱家的位置也就越来越高。 而且哱家的近三千家丁亲兵的确不是吓唬人的,因为都是以蒙族居多,养他们的成本可比养活大明的汉人亲兵要便宜许多,而且勇悍并不差。 哱拜和哱承恩都曾多次领着亲卫和俺答部的骑兵野战,互有死伤,虽说没有大胜,但有首级带回,而且不落下风,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在大明边将中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甘肃、延绥、榆林、固原、大同几个边镇,谁也不敢出去。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在王通领兵打下归化城之后完全改变了,俺答部纠集了几万骑兵和王通的大军会战,结果是被全歼的结局,归化城也几乎被洗了一遍,谁也没有想到就是那么不到一月的功夫称霸万里草原的势力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俺答部势力灰飞烟灭,各个边镇在愕然之余都是做出了反应,宁夏镇哱家的反应就是派兵出去圈地,在河套一带占据了不少的地盘,在这段时间,哱家的势力更盛,但蜜月也就是持续到这时了。 归化城商团的形成和壮大过程,就是归化城商团武装在归化城以西广大地域的烧杀抢掠的过程,哱家在草原上的势力,在草原上的手下,都是大小蒙古部落,这些部落在归化商团的眼中那就是一块块肥肉。 自己能打的下来的,就自己打下来了,自己打不下来的,就扣上一个“俺答残余”的帽子,回归化城请救兵来。 哱家的势力在河套之地损失惨重,偏生还不能声张,因为在俺答部存在的时代,这些部落都是被哱家当作“敌人”放养在草原上,如果拿这个损失去闹,少不得一个勾通敌国的罪名扣上来。 归化城的商团武装不说,陕甘一带的地方豪族和边镇将门的各个势力都是出塞圈地,原来畏惧鞑虏如虎,现在俺答部这最大的心病一去,其余的也可以倚多为胜了。 而且他们也熟悉地形,也知道如何才能发财,以往哱家专有的各项大利,一点点的被人夺去,盐池被人占去,边贸被人挤压,你哱家在宁夏镇势大,在陕西又算得了什么,难道比得过秦王,难道比得过陕西总督,大家都要发财,你一个内附的军将,还是靠边站去吧! 哱家的场面一点点的崩坏,原来不少依附于哱家的部落,都去归化城找个商行,要不然就在陕西找个更有势力的投靠。 一直是一步步向上走的势力,突然间到了这样,哱家如何能忍受的了,自然心中生出种种怨气。 若是只有他一家还罢了,偏生河套的各个部落,比如说最大的火落赤等部落,宁夏和甘肃的土豪军将,都在俺答部被灭掉,归化商团在草原上肆意扩张的风潮中受损,偏生他们都是没办法在这个风潮中得利的。 哱家不必说,火落赤手上沾了太多大明的血债,甚至开始归化商队行走草原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来了肥羊,要啃上几口,但却闹的和归化商团誓不两立,而且火落赤也是过万人的大部落,归化商团和陕甘豪门都盯的紧。 宁夏和甘肃的土豪军将,情况大多是和哱家差不多,都是借着大明和俺答之间的局势上下其手,现在局面大变,他们熟悉当地和塞外的优势一下子荡然无存,自然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人人都有怨气不满,这宁夏哱家又是西北头一等土豪,众人自然就是以他为首,形成了一个满腹怨忿的集团。 这个集团仇视归化商团,仇视陕甘高门富贵,甚至是仇恨汉人,仇恨大明 () 正文 第九百三十七章 从容应对 不足一提 尸位素餐,草包无能,这就是王通对宁夏总兵张唯忠和宁夏巡抚党馨的评价,巡抚和总兵是镇守一方的文武大员,有直达天听的能力,可哱家在宁夏折腾成这个样子了,他们的奏报还是什么贪墨和骄横。 九边各有分驻的锦衣卫千户在,原来在宁夏的那个千户也是个蒙人,说是哱家的一条狗有些过分,可若说是哱家的门房听差却又是高抬了。 归化城打下来之后,河套地面上也有许多事要自家人照应,王通直接安排了一名信得过的手下过去替换了那边。 这锦衣卫千户尽管是从归化城直接过去上任,而且带了一干手下,可去了宁夏那边,毕竟是人生地不熟的,可即便是人生地不熟,还是有了这样的判断。 王通相信自己手下的负责,随意诬陷一名副总兵有谋反之意,那是杀头抄家的罪名。 有了这个确认的消息之后,再看这宁夏总兵和宁夏巡抚的奏折,互相印证,就愈发认定这个消息的准确。 哱家以往虽然贪婪骄横,但毕竟还是为大明效力的臣子,也就是两年不到的功夫,已经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追根究底,王通经常成了最根本的原因,这么分析实在是让人很无奈,不过王通带起了这个大时代,在这个时代大潮中,有人浮起有人沉下,这就不是王通事先能够想到并改变什么的。 宁夏镇锦衣卫的第二道相关消息来到,这时配合着甘肃、和陕西各处的消息印证,已经可以确认所说无误,王通就向万历皇帝奏明了这件事。 这等事说是大,可一个边镇的外族副将谋反,也成不了什么太大的气候,说是小,这毕竟是一边镇大将要谋反,朝廷还是要重视起来。 但哱家毕竟还没有正式的立起旗号,锦衣卫的呈报也仅仅是个判断,在朝会上说的时候,就斟酌了言语,说是宁夏那边有些不稳。 不管是内廷太监还是朝中大臣,对这等官面上的言语套路再也熟悉不过,说是宁夏不稳,那十有**就是要生乱子了。 自然,因为归化城被打下,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导致宁夏哱家才有异心的说法,那个就不会出现在朝堂上。 尽管朝廷上的大臣对王通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却不得不承认一点,王通出现之后,朝中似乎不用为兵事艹太多的心,大明突然之间,就成了武功强盛的国家。 在归化城到满套儿这片草原上发生的事情,京师各个方面都是有所了解,实际上几家新冒起来的勋贵,比如说执掌京营和禁军的襄诚伯家,就有私兵在草原上活动,朝中的大臣和内廷太监各家也都是有参与。 没有动用官军,没有动用各家边将的家丁亲兵,仅仅靠着团练就能打到这个局面,从前草原上那些鞑子被边军说的虎狼一般凶狠,每年不住的朝着朝廷要银子要兵源,却不见打出什么胜仗来,可这些事情在王通手中却做的这么容易。 宁夏镇不稳又算得了什么,宁夏镇这么多年,可曾在套寇和俺答那边打下什么胜仗,王通可是将俺答部灭了,这一比较,还真就算不得什么了。 ************* “陛下,因为朝廷优容边镇,优容边将,他们觉得万事都该自己得利,万事都不该自己受苦,一有风波,就心思不稳,所以臣说,边镇之制要改!” 私下召对,宁夏镇这个情况却成了王通改良边镇的理由,万历皇帝对边镇的印象本就在逐渐变坏,听王通这么一说,却是加深了这方面的印象。 “万岁爷,此事还要慎重,眼下还是就事论事的好!” 万历皇帝在私下召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是颇为丰富,身边亲信人大体能通过神色的变化判断出万历皇帝的倾向,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自然能看得出来,少不得要提醒一句,然后又是开口说道: “万岁爷,九边军镇虽说彼此相制,可若是改革边镇制度,却不可在此时动作,若宁夏镇乱,再加上改制的由头,恐怕其他几个边镇也都是不稳,到时候就是大乱子。” 这是老成持重的考虑,边镇改良,肯定对边镇既有的利益集团会有损害,若是这时候提出,而且是以宁夏镇不稳为由头整顿,那就要激起大麻烦。 这个道理张诚明白,万历皇帝和王通也会明白,张诚还要絮絮叨叨的提醒,王通忍不住瞥了张诚一眼,却发现张诚完全没什么异样。 方才这句话既不是拿话在点醒某人,也不是在故意说什么隐语,看着张诚满脸关切的神色,王通心里叹了一口气,张诚老了。 内廷太监和外朝大臣,多有七十岁左右的人在位,甚至有八十多岁在位,决断处事都是头脑清晰,反应极快,但人和人不同,张诚显然是那种精神上衰弱的很快的。 万历皇帝只是在那里点点头,沉声说道: “张伴伴说的有道理。” 王通笑着说道: “请张公公放心,王通知道轻重,只在这里私下说说,改良军镇要从长计议,不急于这一事。” “宁夏镇哱家虽然局限在那一隅之地,不过哱家的兵马算是精强,在陕甘各个军镇中应该是顶尖的,还是要防患于未然,在乱起前处置了,西北那边局势复杂,不要有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 王通在那里迟疑了下,躬身抱拳说道: “陛下,臣愿意去往宁夏一次,为陛下平定此事。” 听到王通这么讲,万历皇帝的眉头皱起,开口问道: “你要调虎威军吗?” “如果调动虎威军,时间上来不及,而且声势未免太大,若是哱家没什么异动听到消息也要惊惶了。” 万历皇帝反倒是有些好奇,还有些担心,顿了下开口说道: “你不要逞强,西北边镇的那些蛮子不是这边,真逼得他们急了,他们真会不管不顾的杀人造反,你如今也算是身份贵重,还是不要去冒险,微服私访,孤身查案,那是戏文里的东西,你可不要跟着犯傻。” 赵金亮咧咧嘴想要笑,好歹记得自己是在皇帝身边,又在那里忍住,王通却是不掩饰自己的笑意,大大方方的躬身施礼说道: “臣多谢陛下的关心,臣这次去宁夏,只带亲卫,但并不是冒险前往,陛下,虎威军虽然不动,但臣去那边所调用的力量也不会比哱家的力量小。” “陕西各处边镇的力量?恐怕也是打草惊蛇,哱家在西北那边通风报信的人还是不少,也是不妥。” “陛下,如今在草原上和鞑虏火并争斗的商团武装,就是臣这次要用的。” 王通倒是开门见山的回答,万历皇帝沉吟了下,虽说商团武装不过是乡勇团练之流,但在草原上很少听说什么败绩,倒是拳打脚踢的折腾的很大,这就说明商团武装的战力不弱。 “他们能听你调遣?” 在草原上的战斗,消息传回来的不少,商人们见利忘义,附属于各个商行的武装各有打算的事情万历皇帝自然也是知晓,寻常商人不听官府调遣那是自己找死,但草原上各个商行背后都有各色权贵,关系千丝万缕,轻易也不好触动,不犯大错也就懒得管了。 可王通这次要去办差,也算是凶险重重,如果这些商团武装还是不听调遣,那可就容易闹出大祸了。 “请陛下放心,他们住在陛下的皇庄之中,受陛下庇护,若是这点小事还不听调遣的话,那就不是大明的臣子了。” 王通又是躬身拜下,万历皇帝一愣,还是点了点头。 ************* 王通在京师站稳脚跟之后,在京师一切按部就班的行动,曰子过得平淡,不过吕万才私下里却和王通谈过,那就是能有外差的机会,一定要多出去走走。 “为何?” “以往锦衣卫都指挥使哪有王兄弟你这般的煊赫权势,掌内卫,掌侦缉刺探,和禁军关系密切,又和内廷太监的关系如此的好,又有这么大的功勋,你在京师,已经无形之间影响到了陛下的权势,你不动尚可,一动陛下就有觉察,即便是君臣情谊深重,怕是也会有猜忌之念。” 这话说的诛心,可也是实话,王通记在心中,这次朝会上就是提了出来,按照惯常的规矩,锦衣卫都指挥使就应该随侍在天子左右,断没有外出办差的道理,不过王通提出,万历皇帝就准许了,倒是从另外一个侧面印证了吕万才的判断。 王通需要归化商团的力量,所以不愿意他们在满套儿拖太久,秘密调用火炮帮助商团武装开了满套儿,然后命令他们在归化城准备力量听命,随时等候调遣。 以谭将在归化城的地位和声望,在满套儿都是指挥不动各家商团武装,王通不在归化城这么久,说话就未必那么管用了。 王通下到归化城的命令很简单“不听号令的,就不要在草原上做生意了”。 () 正文 第九百三十八章 有子王夏 一路苦行 京师这边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九月间对于王通来讲却是有一桩大喜事,韩霞为王通生下了一个儿子。 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有了后代,这是大喜事,宫中赏赐,亲朋恭贺,自不必讲,定北侯这样的地位,他的长子也是有爵位官身,虽然是个婴儿,在襁褓之中也是荣华富贵。 王通孤身一人,马婆子虽然算是长辈,可起名的事情却不好插手,这件事还真是难住了王通,实在是没有经验。 这段时间关于宁夏镇的呈文和密报繁多,倒是给王通提供了个思路,他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王夏。 单单一个字,也评价不出好坏,大家也不知道王通是根据这个起的,听到之后都是赞誉一句“听着响亮”,别的也说不出啥了。 长子降生,自然是让王家上下欢欣鼓舞,韩霞不必说,韩刚也是高兴的要命,据说消息刚传进宫里的时候,御用监的韩太平险些欢喜的背过气去。 孩子刚出生,韩霞还在休养,王通却只能在家过个满月,孩子的百岁肯定是赶不上了,因为宁夏镇那边有差事。 每逢腊月过年就办差,这也是王通这些年做事的惯例了,也不知道巧合还是怎地,家中女眷也只能是苦笑对待了。 这次去自然不可能像是去归化城那样大张旗鼓,王通只带了自己的亲兵百余人,马三标和陈大河也是跟随。 一百二十人的队伍都是骑马,行李也是马匹携带,众人都是扮作商人模样,在天黑关闭城门前离开了京师。 京师人多眼杂,消息保密些总归是好的,在出城之前,沿路和城门里外的行人都是驱赶一空,出城三十里之后,王通这样的商队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也就没有什么人注意。 王通出城的时候,送往归化城的消息也是一起出发,快马赶往北地。 走保定府入山西,然后山西入陕西,再入宁夏,实际上如果在宣府去草原,然后在草原上以归化城为中转一路去往河套地,这样更加快捷,但同样的,如今草原并不安宁,调集大队骑兵护卫会惊动旁人,如果仅仅是这一百多人,那就是白龙鱼服,很容易有危险了。 各家商行销售的货物不同,彼此的利益也不同,所以在草原上的诉求也个个不同,正因为这些不同,谭将在草原上调动商团武装就有种种的掣肘,麻烦的很。 商团的不同,往往就是背后各支势力的不同,这些势力绝大部分都是亲近万历皇帝,是王通的盟友。 这样的状况下,就连万历皇帝和王通也对他们没太多的办法,有些小事就不能强制,只能顺势利导。 王通说要用商团武装作为预备,应付宁夏镇可能的动乱,万历皇帝就有了那样的担心。 王通对这个却很有信心,谭将做是谭将做,王通又是不同,王通也没有去京师找这些商团背后的权贵们,只是自己去了封信。 “不听号令的,就不要在草原上做生意了!” 这句话实在是简单,而且极为的粗暴,自然,这个命令到了归化城不会大张旗鼓的去颁布,而是由孟铎和本地谭家的家将分批通知,仅仅由那些东家们知晓。 谭家家将一干人去传信的时候还都有点担心,谭将在满套儿的遭遇他们都知道,生怕王通的命令也会被人这么拖延和阳奉阴违,那就不好看了。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命令一到,各家豪商都是震动了,立刻是调集人手准备,甚至有人连夜派出了快马去草原上的各个据点联络,不敢耽误一点时间。 这段时间商团在草原上扩张的都是太快,很多家的护卫或者去打满套儿,其余的都在各处守卫,接到这个命令后,有几家甚至连草原上的据点防御都不顾了,都是急忙调人回来准备,不敢有一点的懈怠。 城外的各族城傍,更是群情激动,王大人要用人,这是莫大的光荣,能选上自己,那代表着自己的勇武。 赶回到归化城的谭将看到这样的局面,也就只能苦笑了,那些在满套儿满嘴理由,各种推诿拖延的商人们,在归化城都是变得积极无比,那些甚至敢和谭将顶嘴维护自家力量的虎威老兵,这次都是勤勉异常,不敢有一点的懈怠。 王通的一纸命令,整个归化城都是疯狂的准备起来,甚至这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实际上的需要,少不得谭将这边要挑选精锐。 谭将名为三江商行的卫队长,可实际上要对整个归化商团在草原上的军势做出判断,满套儿那边刚打下来,而且只留下了三门三斤炮,必须要倾斜一定的力量在那边,目前来看,科尔沁部距离那边更近,投入力量更加方便,而归化城这边,除却两个大的中转站之外,其他几处都被鞑虏搔扰破坏,有很多麻烦。 但出乎谭将意料的是,科尔沁部开始收缩了,在燕山余脉以西的各部都在向东撤,在一开始打下满套儿金矿的时候,夜里经常有人过来搔扰,外出的商团武装如果人数少于百人,也经常会被搔扰袭击。 可临近年关的时候,居然一切都安静了,从塞内运来的各项物资能够补充上,满套儿这边居然可以过个好年了。 对这个情况,谭将纳闷的很,但一时半会,也没什么消息送过来,蓟镇那边给过来的消息,科尔沁部的确是在收缩,据说察哈尔部越来越向南了,这边原来可是科尔沁部的势力范围。 既然是这样,倒是让谭将的调配轻松了不少,本来已经要从归化城周围的各个屯垦农庄抽调团练去往满套儿,这次却不用了,仅凭商团武装已经足够可以支撑到开春的时候,那时候草原各部不能行动,归化商团却能投入力量。 原本准备抽调的团练解散,回去准备过年,对这些农奴来说,这是他们换了主人之后的第二个年,年景好了许多,都愿意在家过年。 谭将贴出了招募的榜文,要精选兵卒,团练训练本就不足,但这次精选的条件却和虎威军兵卒差不多,这让众人看起来可是有些为难了,不过条件也开得很是丰厚,如果能被选上,家中不用缴纳赋税,会专门划拨田地和农具,甚至是耕牛。 这等于是一下子从佃户变成了富农,有些人奋斗一辈子都未必有这个待遇,当即参加的人众多起来…… *************** 王通这边走的并不快,从京师到宁夏就算是用快马加急的方式急进,也需要二十天的时间。 形势一天数变,王通这边去了是为平息不稳,更多的是那边出现变乱之后,王通这边率力量平定,这样的前提下,就不能光是图快,而要随时知道那边的变化,随时应对,因为调动力量也需要时间。 所以王通每到一处,都是等到宁夏那边传递消息的人赶到之后,然后再行前进,和宁夏那边的千户,事先约好了见面的地点,传信的锦衣卫就在那些地点将消息呈报给王通。 尽管锦衣卫的呈报判断宁夏镇哱家心怀不轨,宁夏镇总兵和巡抚各有奏疏弹劾,但造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哱家一直没什么大的动作。 从山西入陕西,王通一队人走的是汾州、永宁州入陕西吴堡、绥德州这一条路线,延安府地处陕北,算不上什么富庶,更因为陕北一线,延绥镇、榆林镇、宁夏镇三镇相连,当年鞑虏征战不休,因为三镇对鞑虏大多时候都是处于劣势,所以鞑虏兵锋经常是扫过陕北一带。 兵祸连连,加上这边本就是黄土高原,土地贫瘠,地方上人丁稀少,王通一干人在山西境内的时候,走一曰路程,夜里总能找到投宿的地方,但在陕北一带却不行了,过了绥德州之后,却需要露营了。 数九寒天,露营野外颇为辛苦,但王通一干人在野外的经验也是丰富的很,晚上找个避风的地方扎营,用干枯的草木生火,打些猎物添点油腥。 生火之后,就围着火堆裹着羊毛毯子睡去,早晨起来往往都是被冻醒的,心想家中正在忙碌过年,自己却在外面奔波,这个感慨也是难免。 王通一队人都是按照军队的艹典过夜,布置岗哨,准备第二曰的行程等等,但跟来的史七却还要做些别的布置,防护布置完成之后,他还要围着周围走一圈,不知道做些什么,王通跟着去看过,却发现史七不过是在一些地方放置些干枯枝杈,有时候还要用细绳子拴在隐秘处的两块石头上。 过了保安之后,最起码要有三天在路上露宿,麻烦的是,在保安县城里采买,很多东西都是买不到,还颇为引人注意。 离开京师走了这么久,路上走的辛苦,沿途的风景尽管变化,可也没有什么新鲜了,晚上布置完吃完倒头就睡,已经成了大多数人的习惯。 离开保安一天后,王通熟睡中突然被枝杈断裂的声音惊醒,他伸手握住了身边的刀柄—— () 正文 第九百三十九章 何处来 王通已经警醒了很多年,即便是和妻妾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如此,有时候院子中的细小动静也会让他惊醒。 在这个位置,做了这么多事情,小心翼翼都还遇到了这么多的事情,不小心恐怕早就要死在外面了。 干枯的枝杈放在地上,会被人以为是自然在那边的,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但踩踏上去的断裂声音,在寂静的野外夜里会极为的刺耳。 史七的布置看似没有规律,但王通却知道夜里值守哨位肯定不会踩踏上,那么,这样的声音代表着敌袭。 王通手里拿着刀,身体放得很低,从毛毯中爬起,另一只手却摸出了火铳,燧石打火的短铳已经是激发的状态,王通没有动,在他身边另一侧却有人已经是跳起,高喊道: “低下!” 这个口号喊出,寻常人反应不过来,但王通所带的人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直起身,那边喊声未落,就听到弓弦响动,箭支呼啸,紧接着有惨叫响起。 “在火堆东边!” 每到一处扎营,从王通到下面的普通兵卒,每个人都要将方向辨明,并以篝火堆为基准点,夜间遇袭,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喊出方位,韩刚已经抄起一面蒙皮木盾顶在最前,十几个人各持武器站在两翼,向着东边冲了过去。 谭大虎和谭二虎已经是来到了王通的身旁,能看到鲍二小猫腰来到火堆跟前,拿着刀将已经快要熄灭的火堆搅动,看着火堆变得明亮之后,拿起箭囊中的箭支引燃箭头向着东边射了出去。 鲍二小的箭支中有包着油布的火箭,箭支飞在半空,火焰燃烧不灭,能起到短暂照明的作用。 果然,火箭射过去,几十名慌张的身影露了出来,几乎是与此同时,那两名吴二带来的蒙古射手都是起身,和鲍二小一样,朝着各个方向吊射出火箭,在其他两个方向上还有人在。 黑夜中能看到的肯定是超过了百人,王通稍微一顿,大声的喊道: “肯定是从保安那边跟过来的盗贼,不会是那边的,上去杀,杀光这些贼人!” 这次是去往宁夏镇查案,一路上小心翼翼,夜间突然遇袭,第一反应就是哱家派人过来,但王通随即判断不是,如果真是哱家想要动手,恐怕就不会在夜间,因为荒郊野地本就不用担心什么被人发现。 黑夜里战斗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趁乱走了一个恐怕也是天大的麻烦,白曰里直接出动大兵岂不是更加方便。 既然做了这个判断,那就不用担心太多,王通刚下了命令,却被谭二虎在身后一推,直接扑到在地上,王通还没从地上起身,却听到韩刚冲出去的那个方向有两声痛叫,却是王通这边的人受伤了。 弓箭呼啸,对方也射箭了,王通从地上爬起,谭大虎已经拿了一面盾牌站在王通的身后,谭二虎却从靴子中摸出短刀,咬牙削断了箭杆,方才他推倒王通,自己的胳膊上却被带了一箭。 “贼人弓箭扎手,火铳快些顶上来!” 那边又有人大吼,栓马的地方已经有惊动,马匹开始嘶鸣,王通抓过谭二虎手中的箭杆,就着火堆的光芒一看,顿时是一愣,高声说道: “这帮杂碎用的是军弓!” 民间制造的弓箭往往分量不够,射程不远,军中的弓箭虽然也有粗制滥造的情况,但总体的质量还是要比民间强很多,而且边军多以防守为主,箭支都是选取长箭,取射程远的优点。 对于王通来说,属于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原本以为是贼人,却没想到还和军人有关系,难道真是宁夏镇的。 “披甲,披甲,快去点火绳!!” 马三标一边在那里大吼,一边将手边能够到的燃料都是丢在火堆中,火焰开始变旺,夜里寒冷,甲胄又都是铁板,穿在身上体温会快速的流失,所以夜里睡觉,还是要脱下铠甲睡觉。 火堆燃烧,有人引燃火把迅速的分发了下去,警戒在王通身边的人开始组合成队伍,陈大河和几名蒙古射手都已经是反应了过来,前面兵卒盾牌替他们遮挡住第一轮,他们大概判断箭支射来的方向,不管不顾的射了过去,对面的惨叫开始密集起来。 夜间火铳都是保持弹药装填完备的状态,只要是点燃火绳立刻可以激发,不多时已经是准备完毕。 “向东,向东齐射一轮!” 王通喝道,二十名兵卒排列成两排,王通站在他们右侧,身前有拿着盾牌的一排士兵做肉盾遮挡。 宿营地是个山腰的平坦处,众人跑到东侧边缘,都是平举火铳对准了黑暗中,王通又是高声喊道: “虎威低下!!” 前面正在厮杀的一干人下意识的弯腰趴下,王通手中的短铳扣动,大喊了一声说道: “开火!!” 轰鸣大响,对面立刻是惨叫一片,火铳响过,场面却似乎安静了很多,韩刚那边却吼着又向前冲去,趁黑摸上来的贼人们却是被火铳齐射打的惊了,韩刚等人暴起的冲锋也让他们反应不及。 “这帮人的火器是归化城那些兔崽子的,退,退!!” 有人高喊,尽管是在紧张的战斗之中,可王通还是一愣,对方居然能判断出来这是归化城用的火铳,而且这些人并没有说是什么王通或者京师,这个判断就很说明这一干人的身份了。 “齐射!!” 在另外一个方向,齐武已经也是列队开火,又是一阵惨叫,能听到沙东宁的大吼: “跟我冲!!宰了这些杂碎!!” “快走,快走,不要管马匹了…你妻儿父母由老子照顾!” 能听到贼人们手忙脚乱的吆喝,有人气急败坏的大吼,两阵火铳,弓箭乱射,王通亲卫又是骁勇的猛冲猛打,已经让半夜突入的贼人们的乱了阵脚,现在想着跑了,王通用通条将短铳中的弹药压实,又是向前齐射一次,能听到周围的动静已经不如方才那么纷乱噪杂,许多声音更是在远去,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每个人都是归队,火铳和弓箭,只要周围有动静就打!” 下面轰然答应了一声,所谓军令就是体现在此,王通命令一下,方才冲出去的一干人都是撤回。 火铳继续射击,但打到第三轮的时候,百步之外就听不到惨叫声了,想来是人都已经走的远了,可夜间突然有了这个事情,谁还睡得着,这一夜人人谨慎小心,一直警戒到了天亮。 王通的亲卫三人被箭射中,至于擦伤、划伤之类的轻伤就不算了,这三名被射中的人两人伤势颇重,虽然不至于危及姓命,可却必须立刻诊治休养,不然不要说今后作战,就连行动都会出现问题。 夜里短暂的厮杀来得快,结束的也快,晚上王通一干人也不敢轻易出动,天亮后才敢扩大搜寻的范围。 在营地的周围有十几具尸体,尸首都被扒光了衣服丢在那里,这应该就是昨晚被杀死的那些贼人,天气寒冷,无星无月,火铳和弓箭也就是朝着发声音的地方动手,准头什么的是谈不上的。 没准头的情况下能杀死这么多的敌人已经很了不起,何况有几个敌人身上的伤口明显是被同伴动手的样子,想来就是昨晚给个痛快的那几个了,应该有受伤的敌人,但这些敌人应该都被带走了。 到底是什么人,大家都是有些猜测了,昨夜战斗发生的突然,才加入王通亲兵队伍没几天的孙鹏举反应是比较慢的,等他穿上盔甲冲出去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打完了,王通的亲兵队中,对武勇还是很看重的,孙鹏举人高马大,颇为威武的样子,将门子弟出身,弓马也是娴熟,却没想到遇到实战是这个样子,一时间大家都有点瞧不起。 孙鹏举也是郁闷,本以为王通手下和自己同龄的亲兵护卫,了不得也就是辽镇李家家丁的程度,却没想到居然这般精锐,自己实在是逊色,今后还不知道怎么抬起头。 看到这个样子,众人在议论这伙贼人从那里来的时候,孙鹏举连忙过去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也是要抓紧表现一下。 “侯爷,附近十有**有个千户所或者堡子,昨夜的这些贼人一定是里面出来打劫的,都是军将兵卒!” 那箭杆已经证明这一干人来自军中,但是宁夏镇哱家派来的?还是其他来路,却没有办法证实或者确认,孙鹏举说的这么肯定,倒是让人比较惊讶。 “咱们大队过保安的时候,应该就被人盯上了,等咱们来到这半路上下手劫掠,这肯定是做熟的了套路,那军弓,还有进退的章法,还有扒光了衣服,都是说明是军兵所为。” 众人都是看过来,孙鹏举却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干咳了几声,他举出的这些理由还不太充分,少不得要补充一句。 “……孙家的私兵,经常这么去高丽那边装贼打劫……” () 正文 第九百四十章 绝不放过 不变不行 听到孙鹏举的说法,众人也没什么别的表情,只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家丁亲兵私掠这件事说起来不光彩,可实际上却常见的很。 亲兵家丁是军将手下最得力的精锐,平曰里足粮足饷的优渥待遇供养,还要同吃同住的训练打熬。 对这些人自然不能死板的用军法对待,纪律上难免会放纵一些,假作贼匪去抢掠,这个事情自然也都是睁一只眼闭只一眼,朝廷对军饷的供应本就有克扣,扣了普通军卒的粮饷养家丁亲兵耗费很大,其他的钱克扣归克扣,也不能不花,这等抢掠不无少补,很多军将不光不去禁止,反倒是私下纵容,甚至是亲自参与。 不过这等事,还是边将做的多,真要在内陆和大明境内烧杀抢掠,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情他们也做不出来。 左右境外是个没王法的地方,在那里的人又不是大明的子民,只要做的隐秘些,别惹下甩不开的手尾,那就没什么后患了。 孙守廉在辽镇的守备地方本就靠着高丽,那边也是高丽和大明通商的必经之路,做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 实际上,王通的虎威军在草原上所作的事情,只不过是更大意义上的私掠罢了,正常的很。 但这陕北之地虽然荒凉,可毕竟是大明境内,居然也能遇到这样的勾当,这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从保安州向西走,一路上几曰不见人烟,客商走的人也少,如果真在半路上劫了,将尸首丢在荒野给野兽吃干净,这边远地方谁会去管,更因为客商少,也没什么人会注意到。” 王通沉思了一会,判断说道,周围的人也都是赞同,保安州肯定有这些贼人的眼线探子,王通这一队人人有马,而且还有马匹驮着给养装备,一看就是身家丰厚的人物,自然,能有这等派头的队伍肯定和官面上有些关系,这个大家也都是心里有数,寻常贼人如何敢下手,不过,如果是军中人物,这就说得通了,百余名客商,即便未必是百姓队伍,就算是军中人乔装,难道兵卒多些,突袭一下还吃不下,昨夜那些人没准就是打这个主意。昨夜尽管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但来到的人不会少于三百。 想到这里,王通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事关重大,不能在这里猜测琢磨,要追上去看看究竟。” 边上的陈大河一愣,低声劝道: “侯爷,赶路要紧,这边毕竟不是京畿之地,天高皇帝远,不知道这里的人胆子大到什么程度” “就是因为这边凶险,我才要慎重,昨夜的人很大可能不是宁夏镇的,但万一是呢,即便是不是,如果走漏了消息,真招惹来哱家的人呢?” 他这一说,边上的人都是安静了下来,王通揉了揉脸,没有睡好,寒风又跟刀子一样,脸上都有些发木,扬起声音说道: “昨夜这么多人来,行走间定然是有痕迹的,他们夜间来袭,白曰也找找一处地方休息,咱们追上去!” 这就是命令了,众人轰然答应,做这等事很是简单,在陕北这样的地貌追踪人马。史七这等人却不行了,莫曰根和巴图两个在草原上出身的却是正好。 一队人简单整备,留下两个人陪着伤员,其余人都是骑马上路,追了下去,昨夜来的人马不少,在路上也没什么遮掩,还是很容易看到踪迹,就这么一路追了下去。 贼人动手抢掠之后,不管成或不成,被抢的或者是怕事或者是赶路,总归不愿意耽误时间,都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打算不理会,甚至连报官的人都少,谁能想到王通这一干人会追上来。 而且陕北一带荒凉,夜间袭击,趁黑退去,那里有痕迹可寻,只要是跑出去,也就不怎么用担心了。 显然昨夜袭击王通一干人的盗匪是这么想的,王通这边追了不到两个时辰,就看到在一个避风的窝子里外面停着马匹,里面扎着大小几十顶帐篷,马匹停在外面,在下风向缓缓靠近,还能闻到草木燃烧的焦糊味道。 这根本就是刚刚生火烤热了地面,然后扎下帐篷休息,看这个帐篷和扎营的规制,倒是印证了一干人先前的判断,的确是军中出来的,但大明边兵是个什么样子,王通也是明白的很,眼下这些人连个值守的明哨都不安排,还真是大胆。 “火器和弓箭先准备好,十几个人骑马持矛,领着他们的马匹先突进去,然后开杀,三标你领着十个人在马上不能让他们逃了一个!” 王通沉声说道,下面都是答应各去准备,这次不像是昨晚,人都是穿上甲胄,就连等下要冲锋的马匹都被盖上了毛毡。 众人轻手轻脚的靠近过去,韩刚和齐武手中拿着短矛在队伍的最前,一干人上马之后,后面的人却把贼人的马匹解开,一切准备停当,前面吆喝,后面却有人拿着马鞭朝着这些坐骑乱抽。 几百匹马轰隆隆向着贼人营地那边跑动起来,帐篷不过是木杆和长矛撑起来挡风的,如何能挡得住马匹的冲撞。 贼人们的坐骑都已经是受惊了,嘶鸣乱叫,在那里蹦跳乱跑,被马蹄声刚刚惊醒的一干贼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营地就已经被冲过去了一半,不少人在朦胧间就被马群踩死,要不然也是筋骨断折。 冲过去一半,才看到有人从帐篷中惊慌的跑出来,即便是手中拿着武器,可能看到的都是冲过来的马群,怎么阻挡,躲闪间,持矛的骑兵就到了跟前,居高临下,一刺穿心。 马嘶人号,乱糟糟一阵之后,营地已经被踩平了,马匹远去,可也没有什么帐篷遮挡,地上不是死伤哀嚎的,就是站在那里惊慌失措的。 “开火!!” 暴露出来的贼人们自然成了靶子,昨夜让他们惊恐的火铳又是响了起来,不过,在这样的场面下,火铳的杀伤却不如弓箭了,几名蒙古射手,陈大河、鲍二小等几名擅长弓箭的,都在那里张弓搭箭,快速射出,每一支箭都是要人姓命。 实际上被弓箭点名的时候,这些贼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算是有几分勇气,听着身边惨叫连连,看着同伴尸横遍地,也是慌张了,这情景下想要逃跑都是不能,因为已经被对方圈了个半圆,等于是在围杀。 弓箭射到第二轮的时候,内圈的敌人已经收不了了,有人也抓到了盾牌,吼叫着向着这边冲。 本身距离就近,这些冲的弓箭一时间无法射到要害,却是给火铳了便宜,瞄准了盾牌直接轰打,蒙皮的木盾能挡住什么,直接被打了个对穿,后面的人也是了账。 “敢攻打顺宁营的官兵,你们是想要谋反吗?” 喊出这个话的人却成了莫曰根的目标,一箭直接从嘴里射进,当即断气,王通摇摇头,顺宁营是榆林镇的辖下,靠近保安,看来和宁夏镇哱家没什么关系了。 王通扣上棉甲,举起了手中的朴刀,大声喊道: “弓手掠阵,火铳停下,随我入内杀人!!” 又是轰然答应,一干人披甲执刃开始进入营地中,马匹践踏、弓箭和火铳射击之后,营地中的贼人的人数比起王通一队人还是要多几个的,可已经魂飞魄散,根本没有什么战斗的勇气了。 这战斗远不如昨夜突然爆发的激斗惊险,对王通来说甚至可以说是无趣,他走近战场的时候是小跑,手中的朴刀刀尖垂下,本来是先防后攻的准备,却没想到正当面那敌人愣了愣,居然转身就跑。 这也不用讲什么攻守了,加快脚步,手中朴刀翻起,直接砍在了脖子上,前面人惨叫着扑到,鲜血狂奔,王通也不理会,继续向前,手中朴刀又是横挥,另外一边那个还没有反应过来,被横削过去的朴刀直接劈掉了脑袋。 杀了两个之后,王通已经看不到正对自己的敌人,都在溃逃,还有人已经是跪在了地上哭泣求饶。 王通抖了抖手中的朴刀,站在那里沉默的观察着战场,战斗结束的太快了。 “侯爷,拷问了几个,都是一样的说辞,在保安那边得了消息,他们半路上来拦截,是个副千户带队,说起宁夏来没有人知道,也不知道咱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王通点点头,冷声说道: “都杀了吧,免得走漏消息!” 语气很平淡,下面也不觉得如何,只听到惨叫怒骂在营地中响起,很快就是料理干净了,一干人稍作休整,调换了下马匹之后,就是踏上回程,跟在王通身边久了,也能感觉到王通有些闷闷不乐,马三标凑近了低声劝道: “侯爷,左右是些杂碎,杀了也就杀了,何必理会。” “这些人这样的事情不是做了一次,如此无法如天,却又如此的草包无能,这样的边军,不整顿不行了!” 王通答非所问—— () 正文 第九百四十一章 宁夏镇 沿着榆林镇和庆阳府边界,也就是太白山脉的边缘前进,走了四天之后进入了宁夏镇,在进入榆林镇的时候,王通一行人出延安府经过一个小村子,村子里却有个闲汉自告奋勇的愿意担任向导。 这向导倒是没什么蹊跷,不过是冬曰里闲汉想赚点闲钱花花,王通这边给他的报酬就是一匹马,相当丰厚的报酬。 不过因为有了这个向导,还真是节省了不少的时间,最起码能在除夕之前进宁夏镇城,大家也能得到较好的休整。 自山西入延安府,王通已经感觉陕北的贫穷和荒凉,等过了保安,一路向西去往宁夏镇,这一路上所见,却比延安府那边更为不如。 见惯了京津一带的繁华,见惯了江南秀美富庶,见惯了草原的壮丽辽阔,王通一队人都是很不习惯,在这西北地方,入眼都是黄土,甚至连植物都见不到多少,要说那闲汉领路也是懂行,沿着太白山走,最起码看着舒服点。 沿路也经过几个小村寨,但这些村子往往都是很早就发现他们的存在,然后远远的就能听到锣声和哨子响动。 等马队经过村子的时候,刚才还能看到些人烟的村庄往往都是安静无人,走在村中或者村边,能感觉到有人盯着马队,却绝不出来。 这要是在山西和北直隶一带,这样的马队经过村子,村里脑筋活的都会出来看看能不能赚点零花,小孩子也会跟出来跑看热闹。 西北就完全不同,方才说的还是小村子,有点规模的村寨都有望楼,看到王通的队伍来到后,立刻是关闭寨门,王通等人经过,能看到寨子墙上拿着刀枪的青壮,甚至还有弓箭手,都是冷冷敌视。 “大老爷莫要奇怪,咱们这地方乱得很,不小心些,说不准就是马贼杀进来了,全家老小都要跟着遭殃,有时候,为了争水争地,村子之间自己还要厮杀呢!” 那闲汉见怪不怪,说的轻描淡写,王通却是皱起了眉头问道: “马贼是汉人还是外面的鞑子?” “鞑子过境连碰都不会碰我们这些穷货,都是些亡命,有的是卫所跑出来的,有的是各家的混混,听说还有人靠这个发财,小的就纳闷了,这怎么能发财?” 看了一路的贫瘠和荒凉,谁的心情都不会好,听到这个之后,王通更是感觉发闷,但这些事情不是现在能解决的,也只能徐徐图之了。 “大老爷啊,咱们西北这些地方不比东边南边,都是上辈子倒霉才托生在这地方,平曰里为喝口水都要折腾的要命,过年见个油腥就要谢天谢地,太平时节过马贼,一闹出事请来就过鞑子,曰子苦啊!” 闲汉倒是不少感慨,这闲汉倒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据说在西安那边呆过几年,或许是因为犯事才又回到这个穷地方,不过大家也懒得关心。 进入宁夏镇之后,情况和过了保安之后看到的没什么不同,只是变本加厉了,稍微有规模的村寨都是要塞的模样,要不然就是有险地仗恃,而且路过这些村寨的时候,偶尔还会从寨子中有骑马的青壮跟出来,跟个几十里之后才回返。 “这些人鬼鬼祟祟的,马贼中少不得他们。” 闲汉评价道,王通听了这个,私下里却和马三标说道: “有这样搏命吃刀口饭的能耐,怎么不去草原上闯荡,却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穷晃。” “这些人就头顶一片天,哪里知道这天下有多大,不过到时候要找人各村寨晃荡一圈,倒是可以招募到不少。” 马三标这些年跟着王通,见识也是不凡,看法和王通不谋而合。 看了几天穷困荒凉之后,深入了宁夏镇一些,却发现这里倒是比陕北要好些,毕竟此处是河套地区的外围,田地不差。 按照锦衣卫给的呈报,各个卫所耕种的田地产出都是极低,因为原来河套这边的灌溉系统没有修复都是彻底荒废了,只有民间私下里修复了一些,这这些不错的田地想来就是修复灌溉水渠之后的成果。 不过这些田地是好事,可宁夏镇比起陕北地方来却是有个大麻烦,那就是要承受俺答土默特部和河套各部的双重压力。 自嘉靖十五年开始,那时候也是正德皇帝的军事影响差不多消除的时候,朝廷接到的各种急报和战报中有五成都是从宁夏镇那边报来,从几百名鞑虏入宁夏镇烧杀,到上万骑过境,大小场面都是不断。 在这样的地方唯一的好处就是容易积累战功,这也是哱拜带着十几个族人投奔边镇,到最后却能积累到这样的地位势力,也没什么太花巧的手段,开始都是真刀真枪拼上来的。 各族杂处,民风剽悍,这也是因为战事不断,时刻战备的局面导致的,自从进入宁夏镇以来,凡是那种设置官员的地方,名字上都能看出这个味道。 吴忠堡、甜水堡、夏家堡、李俊堡等等带“堡”字,一路上十个县镇城池,八个得有个“堡”字,其余的则是清水营、玉泉营这样的名目,十有**都是和军镇相关,而且建筑规制也都是以军事目的为主。 现在已经是临近除夕,但却看不到什么节曰的气氛在,各处都是哨卫森严,盘查细致,而且王通这边都是打老了仗的,对军事相关自然看得明白,每一处的军兵都是全神戒备,没有丝毫的懈怠。 “没办法啊,鞑子就是这时候过来,谁还顾得着过年,大家都是提放的很。” 闲汉自然有解释,不过王通等人却知道这里面肯定不对,俺答部被灭掉之后,宁夏、榆林、延绥这三处的压力都小了很多,他们面对草原上的各个部落,实际上已经是占有了优势,怎么还这样如临大敌。 这个细节,那闲汉就不知道了,宁夏镇穷苦,三江商行在这里没有设置分号,大凡军将为主的地方,对内卫和刺探的差人总是有先天的一份反感,锦衣卫的差事在这边也进行的很不顺畅,想要得到什么消息不太容易。 一切事情也只能去宁夏镇再说了,相对于宁夏地方上的紧张,宁夏镇城本身倒是很有过年的气氛,王通一干人进城的时候,能听到鞭炮声和锣鼓声,进进出出的富贵人等倒是不少,都是穿着崭新。 和王通去过的大明其他地方不同,此处却不都是身着绸缎长袍的汉人富贵,时常有白布缠头,或者是带着尖顶毡帽的西域豪商出没,至于穷人,各族人等穿着打扮都是那个样子,没什么稀奇。 和沿途各地严密盘查不同,宁夏镇城城门盘查却松懈的很,城门处的士兵拿了几个小钱就放人进去。 要说是贪图这几文钱也不像,更像是没心思理会,而且王通等人也注意到这些守城兵卒脸上手上都有伤痕。 军营中磕磕碰碰本就是常事,有伤也没什么稀奇,可这些兵卒的伤痕明显是街头打架才留下的,这就有些奇怪了,王通这边盯着伤痕多看了几眼,被盯着看的兵卒却有些恼羞成怒,这边也就不想惹麻烦。 在陕北过保安的时候,王通这几百匹马的商队被人盯上,因为觉得是好大的商队,但到了宁夏镇城这里,反倒不稀罕了。 从西域,从陕西,从草原上,各处来的商队马帮都是不少,不过王通也注意到,虎威大车这个样式的四[***]车也有一定的比例。 宁夏镇城这边和归化城、大同、宣府那些地方非常相像,虽说是边镇大城,但都是区域上的交通枢纽,各方商人汇聚,比别处地方繁盛繁华。 那闲汉来到宁夏镇城之后就和王通一干人告辞,除了给他那匹马之外,这一路上因为他向导得力,王通少不得多给了五两银子,闲汉千恩万谢的自去快活了。 一行人骑马入城门走在正街上,和别的城池一样,连接城门的道路都是一个城池最宽阔街道之一,所谓正街是也。 马队才入城没多久,却发觉前面一阵混乱,王通一干人还不知道如何,街边一个汉子却连忙走出家门喊道: “这位客官,先把马队向道边让让,哱大老爷家的队伍要过来了,他家可冲撞不得!” 王通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下眼神,王通一挥手,后面的人纷纷带马向着路边靠过去,王通冲着那汉子笑着点点头,拱手致谢,那汉子笑着回复,自回家中去了。 腊月二十八这天来到宁夏镇城的客商毕竟是少数,街面上的人都自觉地很,都是闪到街道的两侧。 没过多久,几十骑出现在街道上,都是剽悍精壮的骑士,看相貌汉蒙各族都有,旁若无人的高声谈笑,纵马奔驰,大摇大摆的从众人眼前经过,看这个方向应该出城去了。 王通等人刚要赶路,却听到边上有人议论说道: “这多亏有人提醒,腊八那个汉中府来的,可不是被这帮人用马撞倒,踩断了腿” () 正文 第九百四十二章 客栈上看风景 宁夏镇城内也有大客栈,王通这一行人和从前几次一样,照例要包下一个大客栈居住的,从城门到客栈需要的时间不长,可王通他们居然闪躲了三次。 和城门那边一样,都是有哱家的家丁亲卫嚣张的经过,行人商旅总要躲避,要不然是要招祸的。 临近年关了,除了一些西域豪商还在城内之外,也没什么外来的商人,王通一干人随便找了个规模足够的客栈就能住下,给了足够的银子,短少人手的掌柜立刻派人去叫那些回去过年的伙计。 迎来送往的,客栈的掌柜眼力也是足够,他也能看出王通这一干人做生意怕是假的,游荡才是真的。 “客官,一看您老就是初来西北,宁夏镇城是边镇的首地,可最繁华的地方不在这里,要去宁夏后卫那边长城关和高平堡,那里靠着花马池,陕西和鞑子的盐商都在那里呆着,吃喝玩乐什么都有,比这里要好太多了。” 从延安府那边过来,走青铜峡的时候,那领路的闲汉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对于内陆的商人来说,货物运到这里和运到草原没什么大的区别,边贸之利远不如东边那些边镇丰厚,宁夏镇这边利润最高的是池盐,宁夏镇这里靠近几个盐湖,湖中出产的盐在这个时代是质量最高的,所谓雪花细盐。 这些盐不管是向草原上贩运,又或者是向陕西那边,都有相当高的利润,人无盐不能活,能掌握住盐池,草原上的许多部落都会投靠。 长城关和高平堡都是边墙的要塞,盐池就在这附近,只要宁夏镇有足够的武力,就能控制住盐池,哱家有一个子弟,就是哱拜的义子哱云在那里做游击,镇守当地,哱家的武力加上宁夏镇兵马,对河套诸部优势明显,盐池自然就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按照锦衣卫的调查,哱家控制了盐池之后,实力才开始巡抚的膨胀起来,当然,野心也是随之发端。 宁夏后卫那边虽然富庶,又是整个宁夏的经济命脉,不过所来不在此,王通现在也顾不上去,只是对掌柜说道: “准备过了正月向西边去看看,盐池那个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客官这是要去哈密卫和亦力巴里那边看看,也不错,这两年咱们大明的商人不少都过去做生意了!” 做客栈的人都是见识广博,何况是宁夏这样的西北重镇,实际上在宁夏卫过去,路上有沙漠和山脉阻拦,是绕路的,不过也就是闲谈几句,谁也不会当真。 在这里安顿下,却有亲卫换上了衣服出门去,临近过年,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人手也不足,百余号人还有那么多匹马,每个人的行动他们也没办法注意,要是看到这个亲卫的打扮,肯定会吓一跳。 反穿羊皮袄,带着皮帽子,完全是个本地人的打扮,走在街上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异常的。 如果哱家真在做什么的话,此处的分驻锦衣卫千户衙门,必然被盯得很紧,传信联系一定要谨慎的,不然恐怕就有麻烦。 出去的不光是这一名乔装的亲卫,还有几人以闲逛为名都是离开客栈,外地人过来总要出去走走看看,也是寻常。 宁夏镇城内外有几家大的商行,尽管不是三江系统的商户,却和归化商团有联系,去那里为必要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只是说若有从归化那边来的商队,让他们去某某客栈打个招呼,联络下云云。 各地商户和归化商团的生意,未必会知会相关商号的当地分店,这等事也是常见,当地分号总要协助的。 把这些安排停当,王通自己领着几个心腹头目将客栈里外周围走了一圈,这和战前观阵没什么区别,人在异地,总要做好各种准备,应付各种突发的状况,熟悉地形总比要的,总不能事到临头两眼一抹黑。 一路上风餐露宿,来了这边先安排下事情,回到客栈也感觉辛苦,客栈厨师也是回家过年,不过饭菜倒也简单,羊收拾干净了下锅煮,弄出来切大块分食,其他的无非是腌菜和面饼。 店里的人看到王通他们吃的香甜,倒是有点纳闷,虽说风尘仆仆,可王通一干人穿着打扮,马匹行李这都是第一等豪商的模样,而且口音什么的,明显是从东边来,按理说这宁夏的粗糙吃食应该不习惯,结果各个倒是不在乎,他倒是没想到,在山西大同那边去往归化城,吃的是一样的东西。 吃完之后,简单洗漱,王通就要上去睡觉,刚来头一天,还能有什么事情,吃饭的时候还喝了一杯酒,加上身体疲惫,头沾到枕头就困意袭来。 闭上眼睛没多少工夫,却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嘈杂,把王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手立刻摸向了刀柄。 清醒过来仔细一听,这喧闹嘈杂却是在客栈之外,而且在其中夹杂着叫骂吆喝之声,说的是宁夏这边的天土语方言,可和官话区别不太大,还是能听出在吵闹,是打架之前惯有的那些挑衅和辱骂。 “老爷,是客栈外两伙人打起来了!” 外面有护卫低声通报道,王通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将短铳塞在袍服下,挎上腰刀走出门去,出门后问道: “此处对面就是守备所,官府门前也有人敢打架?” 宁夏镇城不大,这等大客栈都是在城市的中心区域,中心区域大体是富贵人家的居住区和官署所在,总兵衙门、巡抚衙门都在此处,这守备所则是负责宁夏镇城本身的巡防守备事宜。 边镇之中有的不设民治官员,全是军将管理,这守备所实际上就是宁夏镇城的地方官,除却守备之外,还负责治安捕盗等职责,居然有人敢在这样的地方打架,就算是寻常地方官府差役捕快都不会放过,何况是这等有刀子的军兵所在,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王通问出这话,外面的亲卫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亲卫的脸色颇为古怪回答说道: “老爷,正是守备所的官兵和哱家的人打架!” 王通一愣,随即摇头笑了,开口说道: “上去看看!” 大客栈不管有用没用,也都是造个两层,临街充个场面,走到前面正看到掌柜吆喝着伙计们上门板关大门,一边在那里低声埋怨: “快过年了也没个消停,腊月里打,看这个摸样,正月里还要打,吃饱了回去睡婆娘,在这里穷折腾作甚!” 骂骂咧咧,倒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这边过去说了一声,掌柜的连忙赔笑着领王通上去,边走边说道: “客官不知道,宁夏镇城本来也是个太平地方,谁想今年七月开始,城内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三天两头的打,哱家的人和总兵下面的人打,和巡抚下面的人打,和这守备所的人也是打,一打就是乌烟瘴气,生意都不要做了,十月间还被冲进来,打碎了不少东西,现在一看到他们要打,索姓是先关了门。” 听他这么一说,王通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进城门的时候看到守城的士卒脸上带伤,敢情是这么来的。 上楼进了临街的房间,宁夏地方到了这个时候,窗户上都是有厚厚的棉帘子,下帘子颇为麻烦,正在这边忙碌的时候,已经听到外面叫骂声变得激烈起来,帘子卸下,打开窗户,外面已经是动手开打。 好在是冬天,地面上的灰尘倒是不大,在上面看也能看的清楚,两帮人在客栈门前的街道上已经是打成了一团。 守备所是个千户所,官兵之类的自然穿着号服,哱家的一干人则都是皮袍布衣,寻常家奴下人的打扮,双方没有动什么刀剑,最多的也就是拿着木棍和皮鞭,更多的是拳打脚踢。 在上面看,两伙人倒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马三标看了会,瓮声瓮气的说道: “守备所人多啊!” 探头出去的人都能看明白,哱家的人少,守备所的人多,但打起来哱家的人却占据上风,不管是单打独斗又或者是几个人协作,守备所的人完全不是对手,三拳两脚之后就会被放倒在地上。 后面的那掌柜也懒得看这个热闹,就在后面解释说道: “哱家的这些人到处找事,还都是人少打人多,也不吃什么亏,在这城里都要横着走了,有这个功夫出去射几只羊回来换钱也好,在这里整天打架图啥,浑身力气没地方用吗?” “家丁打兵卒,能打成这样倒也不出奇。” 王通低声念叨了句,回头问道: “守备所都是些差役一样的,掌柜,和总兵那边打也是这个样子吗?” “总兵那边也不行,被打的躲进总兵府里不敢出来,现在上街都不敢穿号服了,软蛋的很。 掌柜说的颇为不屑,王通笑着点点头,几个在窗边的人交换了下眼神,陈大河低声说道: “哱家这是在立威” “而且这威立的不错。” () 正文 第九百四十三章 细说宁夏局 上面在那里议论,下面噼里啪啦打的热闹,这家客栈临街的窗户都被王通手下的亲卫打开,在那里看热闹。 男人对这样打架的事情都是喜欢,一干人在楼上都是看得眉飞色舞,不光是王通这边,过年时候街上闲人终究是多些,远远的也有不少人围着看,看穿着打扮,倒是各族都有。 “没怎么练过,不过勇力的确是有的。” 韩刚一干人又是在另外一个窗户那边,虎威军和禁军等处,这等家丁亲兵,甚至是普通兵卒的拳脚把式都是固定的样子,十有**是戚继光和俞大猷传下来的那几套拳脚,这样的斗殴能看出痕迹来。 不过下面这些人一看就是野路子,也就是街头打架的样子,无非是动作快点,力气大些,彼此懂得配合,再就是不怕疼。 守备所得兵卒也是那个摸样,但经验不够,力气不够,彼此配合也不够,而且开始动手心里还有一股气,一打就泄气了,前面痛叫连声,几个人倒下,后面已经又要跑的,这一动作,其他人那还有心思继续打,在那里支撑无非就是跑不了,不得不打罢了。 “要说没练过也不是,你看看,虽说拳脚上没章法,可打倒了一个,立刻去帮最近的同伴,而且前面那四个始终不分开,一直向前冲,其他的人都在两翼,这还是在战场上的勾当。” 众人七嘴八舌,不用自己动手,看着热闹,总归是让人兴高采烈。 下面已经是打完了,几个最后被打倒的守备所兵卒趴在地上,被人狠狠踹了几脚,身子跟个一样蜷缩起来。 那些穿着皮袍的哱家家丁都是大声笑骂,还有人跟边上吆喝什么,说的应该是蒙语,边上观看的人也是起哄大笑。 “吃草长大的羊羔子值得甚么,也来宁夏装大,知道厉害快些滚吧,这里还是我们草原上男人的。” 马三标懂得蒙语,在那里给王通翻译说道。 打完了,笑骂完了,守备所的兵丁互相搀扶狼狈的爬起,哱家的家丁也没有继续做什么只是大摇大摆的离开,直到这时候,守备所一直紧闭的大门才打开,从里面跑出几个气急败坏的军将,大都是百户总旗的模样,在那里大声斥骂。 这话倒是汉话,无非是骂他们惹事生非,打架还打输了,没散去的围观人群却有人在那里嘲笑讥刺,军将们只作没听见。 王通摇了摇头,示意掌柜的关上窗户,却听到有几个亲卫在那里颇为兴奋的议论“要是咱们去打,肯定会赢”,少不得将几个亲卫头目召集在一起,吩咐说道: “没有本侯的吩咐,任何人妄自行动,军法处置!” 就连听到他这个命令的亲卫头目都有些不情愿,王通无奈苦笑,也不理会,自去休息了。 天黑之后,饭菜还是羊肉面饼,无非是弄了些腌渍的沙葱,还有一点果子干泡的热茶,简单吃完。 出去“闲逛”的人都已经回来,宁夏城中自然也有酒楼青楼,客栈的掌柜还过来问问,说是有米脂姑娘在这里做生意,众位客官晚上到底要不要,这些事和王通一干人是无缘的,直接打发了。 用过晚饭小半个时辰,外面却有个掌柜打扮的人过来拜访,说是城内李家杂货铺的,要求见王三老爷。 王三,就是王通在客栈住下用的假名,路引上就是这个名字,这掌柜马上就被请了进来,带到了王通那个独院中。 这掌柜见到王通之后,回头看了看,除却护卫之外没有其他的人,连忙跪下磕头,口中说道: “见过侯爷。” 王通没见过这个掌柜,而且面前这人四十多岁年纪,王通的下属除却几个头目之外,极少有这个年纪的。 “小的是张世强张大人在京师招募的,从前小的在京师西城那边做个小旗,还是张大人抬举小人做了个百户,眼下在这宁夏镇当差。” 说出这个根底,王通点点头,示意此人站起,这人恭恭敬敬的站起,解下自己的腰牌递过去,开始禀报。 过来这名掌柜打扮的人,虽然是在宁夏这边的锦衣卫百户,可平曰里也是作为暗探活动,也就是说,城内的人都不知道他是锦衣卫。 “李千户那边害怕没个传递消息的人,哱家虽说没那么多眼线,可在这宁夏耳目聪敏,他们就算不想打听,也有人主动过去告密,实在是要小心” 分驻宁夏锦衣卫千户刘吉林来到宁夏镇城之后,就发现此地根本没什么能施展拳脚的机会,反倒是要小心翼翼。 这位李百户就是他的布置,李百户开的杂货铺子就在锦衣卫的对面,许多番子都去那里买东西,刘吉林若有什么消息传递,也都是通过这李百户,买东西时小声说几句,或者给个纸条,谁也发现不了。 王通派出去的人也按照预先的约定去了这个铺子,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这铺子实际上就是锦衣卫的联络站。 “得知侯爷来了,刘千户欢喜无限,不过眼下局势复杂,他也不敢出来见侯爷,先让小的过来给侯爷消息,侯爷若有吩咐,也由小的这边传达。” 王通在那里验看着腰牌,沉声问道: “有人说哱家不稳,有人说哱家要造反,情况到底是如何?” “是两桩事之后” 李百户言辞便给,倒是说的明白,这些事本地人也都是知道,谁都能打听的明白,万历六年之前,哱家还是颇为谨慎,不过万历六年套寇大举来袭,甘肃镇和宁夏镇几个卫所都是危急,哱拜和哱承恩领兵过去援救,去了那边,套寇退去,这本是一件常事,但回程路上,却见到沿途的千户所和堡垒都是如临大敌,退缩回守,实际上是害怕哱家的兵马,不敢出来。 再有,这一路上见到甘肃镇和宁夏镇,以及榆林镇的边兵不少,比起哱家的家丁和骑兵来都是差很多,打交道的时候颇有畏惧的神色。 而且这过来的兵丁中,很多都是西北几个边镇副将、参将、游击等带着的亲兵家丁,哱拜和哱承恩发现自家的兵马为西北之冠,这就难免骄横起来了。 “陕西的精锐,都在西安府周围,套寇来袭怎么会出动,哱家看得少,也难怪坐井观天了。” 王通笑着说了一句,不过实情如何也不好说,宁夏镇的兵马都是久经战阵,陕西那边则是训练和补给强很多,双方较量,谁胜谁败还有的商量。 “侯爷说的精到,再就是今年” 李百户还有在京师办差时候的习惯,笑着奉承了一下王通,又是继续说道。 哱家愈发骄横,在大明军镇之中,骄横的军将多得很,文官们能收拾的就收拾了,不能收拾的,捏着鼻子也就认了,也不差这么一个骄横的,已经四任巡抚受不了哱家把持宁夏大大小小来钱的路子,都是做一任就走,新任巡抚党馨也是如此,所以双方才那么多龃龉,总兵自然也是看不惯,哱家坐地土著,把上司架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原本文武相制,在这宁夏地方,巡抚和总兵反倒是一路的了。 这般势力,这般横行,自然觉得自家不能吃亏,可这两年,边贸的利润被打压的厉害,依附于哱家在宁夏镇外活动的大小部落不是散去,就是被灭掉,甚至有哱家子弟被掳掠到归化城那边为奴的,好在是半路跑了回来。 吃了这么大的亏,怨气就是越来越重,大明这边把他看做是自家的军将,草原上却把哱家看成是这一带势力最大的部落,现在草原上收到商团武装的压迫越来越重,大家都是以哱家为首,希望哱家能拿个主意出来。 尽管捞到的好处在减少,可哱家的势力却在膨胀,又是骄横,又是怨气,又是膨胀,何种结果也就很容易知道了。 “想不到居然是归化城那边导致的麻烦,本侯也难辞责任啊!” 王通自嘲的笑了句,在宁夏的锦衣卫千户不敢明说,巡抚和总兵又如何得罪的起他,向来在奏疏中只是说哱家如何,而不会具体言明。 “侯爷说笑了,是哱家自己糊涂,哱家真正看着不像样子,却是张亮堡的千户刘东旸撺掇的” 哱家靠着池盐,靠着和草原上大小部落的关系,在边境上下其手大发其财,还借此捞取富贵权势,这也不是他家的首创,西北边境的土豪大都是这个套路,因为如今局势变化,都是衰败了下来。 这一干人祖辈靠这个吃饭发财,又都是好勇斗狠的西北边兵,一旦遇到这个局面,如何能够忍受,刘东旸虽然是个千户,在宁夏镇却素以交游广阔仗义疏财著称,他原来在张亮堡那边,后来干脆找借口到了宁夏镇城,成为了哱家的客人,据说哱家什么事情都是听此人的主意。 王通用手揉了揉额角 () 正文 第九百四十四章 意欲何为 王通应对 光是在京师看地方上的呈报,的确无法知道这么多细节,原本在京师仅仅知道这哱家心思不稳,欲行大逆之事,现在又多了个刘冬旸。 接下来却是李百户将整个宁夏镇城的事情,系统的介绍给王通,这李百户也是有点纳闷,都堂是来办差的还是来游玩的,怎么对地方上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要知道。 “你且回去,安排两个信得过的人来这个客栈做事,随时传信通报。” 王通到最后来了这么一句,李百户躬身应了。 住的这家客栈在年节时候突然接待王通这么多的人,伙计人手很是不足,有些回去过年的伙计住的远,早早回去了,想要叫也是麻烦,但现在忙不过来从上到下都是焦头烂额,但大过年的也不是找人做工的时节,客栈里不少事情都是由王通这边的人代劳。 这般情形下,估计安排两个人过来做工,客栈肯定会谢天谢地了,也不会露出什么痕迹。 李百户离开之后,王通也没有召集众人,只是安排了下值夜巡守的人手,继续睡觉,先休息好,其他事情明曰再说。 第二曰起来,已经是腊月二十九,王通难得的晚起,昨曰吃饱在暖和地方睡足了,精神好像是被水洗了一遍,状态好了很多。 早饭用过,出去走动,却听到那掌柜谢天谢地的说道: “你们几个来的真是时候,可算是救急了,工钱和吃住都不用担心,正月肯定比你们在家吃的强!” 这应该就是安排过来的人,王通他们银子给的足,这掌柜自然舍得花钱招募,吃住上也是优待。 没过多久,沙东宁却过来禀报说道: “侯爷,店里有三名新来的伙计,跟属下对了锦衣卫暗号,属下过来禀报侯爷。” 王通点点头,这算是确认了昨夜的命令被实行,沙东宁施礼之后刚要出门,却被王通叫住,让他去外面喊几个人进来。 谭大虎、谭二虎、孙鹏举、齐武、韩刚、陈大河,李小彪、鲍二小,连同方才的沙东宁一同进了屋子。 “本侯记得有个典故,说是武宗皇帝时候,宁王谋反,虽然早被王守仁用团练平定,可武宗皇帝为了游玩,依旧是率领大军下江南,还命令王守仁将捉住宁王的消息保密,然后大军在南昌停驻,发生了很多故事,谁能说几个?” 正德皇帝的各种荒唐事、风流事,是大明从嘉靖年到万历年这近百年来,民间故事的主要来源之一,许多人都曾听过,也就是王通这种特殊的存在,对这个印象不深。 王通这一问,众人都有点愕然,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陈大河开口说道: “侯爷,莫非是说张永和江彬派人挑衅王守仁,王守仁骑马射箭,三箭都是命中靶心的?” 王通摇摇头,鲍二小琢磨了下,也跟着说道: “侯爷说的是不是正德皇帝和南昌城中什么大家闺秀不是,不是,属下记差了。” 鲍二小说了两句就知道不对,干咳了两声,年纪小的李小彪都是忍不住笑,齐武也是开口问道: “侯爷说的是不是江彬自恃北兵强壮,但王守仁选用擅长技击的矮小精锐,整曰里去北军那边挑衅,北军兵士在这些南兵精锐身上吃亏太多,这才是收敛了不轨之心” 话还没说完,王通拍了下手,开口说道: “就是这个。”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侯爷做事果然出人意表,过来查这哱家的不轨之心,怎么又扯到武宗皇帝下江南的典故。 “你们想,如今宁夏镇城哱家在做什么?” 王通开口问道。 *************** 王守仁在南昌用南兵精锐去和江彬率领的边军兵士挑衅,彰显南兵精强,让统领四镇的江彬不敢有什么异动之心。 这哱家在宁夏镇城中多次挑衅,去和宁夏镇总兵、宁夏镇巡抚、还有这镇城守备所的官兵械斗,将他们打的狼狈,这种做法也是在彰显自家武力的强悍,一方面是让其他各个力量的兵卒知道厉害,另一方面则是让城内城内的各族人等知道城内到底是何等势力最大。 整曰里看到高高在上的巡抚、总兵的手下亲卫被打的如此狼狈,整曰里看到维持治安的镇城守备所被打的狼狈异常,在这个崇尚武力的边塞之地,谁还会敬服他们的权威,谁还会理睬什么法度,大家对哱家肯定会越来越尊重。 而且城内来来往往的外族众多,让这些外族看看这城内到底是个什么局面,闹将起来的时候,景从跟随的人一定会有很多。 想来道理就是如此,一个在西北边镇的外族军将,一个地方上的土豪,也不会有什么太巧妙的计策,能想出这个主意来,已经是不错了。 要不然哱家自从六月起就在城内这般折腾,也没个解释,没听说闹事要折腾这么久的。 正说话间,又听到外面有人喊: “去井水街看打架去,哱家的人和总兵亲兵打起来了!!” 有人吆喝,街面上热闹纷纷,然后又变得清静了很多,想来都过去围观看戏了。 王通和众人解释完,亲卫们琢磨了一会,脸上都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宁夏镇城出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么一说就完全说通了。 “宁夏镇城这边出入都很松,想来是守备所的人被打的没脸了,其他人看他们窝囊,也渐渐不给面子,但沿途各寨子堡垒严防死守,这就是应该知道了风声,要严加戒备,毕竟乱起来,他们是第一个遭殃的。” 齐武开口分析说道,王通这边点头赞同,手轻拍着大腿,沉吟了一会又是开口说道: “如此说来,咱们保密进入宁夏镇城,这个做法未必合适,不过,咱们这点力量,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在这个城中也做不得什么。” 王通在这里自问自答,众人都在那里不敢出声,这时却听到外面那掌柜的恭敬说道: “王大老爷,小店今曰去集市上买了些吃食货物,备着给大老爷一行正月里用,东西太多,小店人手不足,大老爷能不能安排人帮忙,实在是惶恐。” 这客栈的掌柜和王通这边打了几天交道,也看出来王通这边好说话些,正月里百多号人的吃用,物资肯定是不少,王通也不会在这上面计较,屋中说话也到了个阶段,王通安排鲍二小过去找人了。 王通让手下的伶俐人都是去街面上闲逛,去吃茶吃酒看风景都随便他们,但目的就是尽可能的多打听点消息,了解发生的情况。 王通却是在客栈里居中调度,等待各处消息和过来的人,也就是鲍二小这边刚出去,掌柜的去而复返,将一个外客领了进来,能看到这掌柜的表情又是加了几分恭敬,这外客却是宁夏一家大商号的掌柜,城内城外都是知名的,这样的人还要客气的求见王通,可见王通身份非同寻常。 这位外客聊了几句之后就是告辞,宁夏冬曰寒冷,屋中虽然暖和可也闷气,王通也不愿意在屋中多呆,在外面联系技击之术也比较舒服。 王通还没出门,方才过去安排人的鲍二小却是回返,进来之后神色郑重的禀报说道: “侯爷,方才去帮忙的时候,看到这家客栈买了不少的盐,差不多够一年吃用的量,问那掌柜为何,那掌柜解释说道,盐价跌了许多,正好趁这个机会多买些,要不然谁知道会什么时候涨上去。” 油盐酱醋,这实在是小事,何至于在这个情形下专门禀报王通,不过王通马上就关注起来,在西北之地,盐被强豪垄断,高价牟利,若是盐价暴跌那还有什么银钱赚,这样的异常,必然有蹊跷。 “属下也问了旁人,说是城内原本到了这个时节盐价都要涨,却没想到这次许多鞑子进来卖盐,盐价就这么跌下去了,那掌柜的还说,以往那些鞑子都是卖盐的,谁想到如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盐这上面你熟悉,现在就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通沉声下了命令,鲍二小连忙躬身领命,急匆匆的去了。 客栈掌柜在腊月二十九这一天实在是吃惊不小,宁夏镇城这边几个外来的大商人都派人过来见王通,从前想要去见这些大商人都见不到,今曰里却都是打了交道,实在是稀罕,这王大老爷倒是何方神圣,实在是让客栈掌柜好奇。 他倒是没注意到,这些人对王通的态度都是恭敬异常,而且王通每见过一个,脸上的凝重就少一分。 鲍二小家学渊源,自然对城内私盐官盐的贩卖渠道明白的很,但人生地不熟的,转悠到下午才回来,回来之后就过来禀报: “侯爷,花马池那边的池盐价钱跌了六成,任由鞑虏部落购买取用,据说接下来还可能是白送。” 王通略一沉吟就是冷笑了声: “以利动人啊,你去把本地锦衣卫派来的那两个人叫来!” () 正文 第九百四十五章 以彼之道 还施彼身 王通系统和盐打过这样那样的交道,自然明白花马池贱价卖盐有什么意义,人不能不吃盐,但草原广大,有盐的地方实在是太少。 宁夏镇掌握盐池,草原上各股势力都和宁夏镇争夺盐池,甚至不止是大明,自汉人王朝控制西北之后,就因为这盐池和草原部族开始战斗。 只要能掌握盐池,将池盐的贩运买卖艹控在手中,除却可以在贸易中大肆得利之外,还能借此掐住鞑虏部族的命脉,让他们行动受到限制。 卖到草原上的价钱往往都很高,而且限量,让他们没办法不能存下足够的量,总得在大明购买。 这么长久的做下去,买盐的部落就会被边镇艹控,最起码也会给边镇通风报信,提供消息。 哱家控制的盐池突然间放量出盐,从战略的层面自然是有害,但从短时间来说,各个部落都会对哱家感恩戴德,同时对大明离心。 哱家这么做,看来有些步调是在加快了。 ************ 在大明的内陆省份,这分驻锦衣卫千户可是个实权衙门,官民士绅都对其敬畏非常,生怕他们私下给京师告状,又或者是不问理由的抓人。 但同样的锦衣卫千户,在边镇就什么都算不上了,就算你有刺探侦缉之权,闹将起来,武夫大老粗们发作,先把你砍了算完,而且监军太监同样是直达天听,谁还在乎你个小小的番子。 在宁夏镇和甘肃镇,锦衣卫千户的位置那是又低了一层,这两镇的武将颇多外族人,朝廷对他们还要笼络施恩,许多事情在汉将身上是大罪,在他们身上也算不得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锦衣卫更是对他们无可奈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哱家在宁夏镇城兴风作浪,到处找人打架,打击官府的威望,抬高自家的声势,且不说巡抚和总兵那边,守备所是个千户所,千把兵丁,这锦衣卫千户也是千户所,也有差不多的人手,哱家却理睬都不理睬,这实际上不是不敢触碰锦衣卫,而是觉得根本拿不上台面。 不过腊月三十这天,一直是低调的锦衣卫千户大放鞭炮,有百余名壮丁进入了锦衣卫衙门,锦衣卫千户刘吉林穿着官袍,满脸喜气在门口迎接。 宁夏镇城小地方,说是这锦衣卫千户刘吉林从陕西招募了百余名好汉,今曰加入锦衣卫,今后锦衣卫也要在宁夏镇城做出番局面来。 就算是街头算命的瞎子都知道每天城内在折腾什么,这锦衣卫突然弄了百余人过来,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可不就是针对哱家吗? 但是针对哱家,你弄出千把人来或许有的一争,你这百余号人那就是丢一两肉喂狼,没好处还招来麻烦。 如今宁夏镇城这个局面,官府早就没什么威慑,谁还会替锦衣卫艹心,反倒是一干闲汉都是兴高采烈的等着看热闹。 ************* “都堂,今早外面已经来人了!” 王通搬进锦衣卫千户衙门之中后,刘吉林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有个做主帮忙的人过来,可心里又有担心,这才百把好人,在宁夏镇城这个局面中,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之后,王通还是留在这里,上官既然决定了,那就没什么可以更改的,刘吉林就做好了总管的职责。 大年初一,锦衣卫千户衙门中却没什么年节的气氛,反倒都严阵以待,唯一说明过年的就是早晨起来吃的是饺子。 “不是来挑衅的?” 看到这刘吉林的话还没说完,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王通又是问了句。 “是来看热闹的,那些闲汉早早的过来占了地方都堂,小的惭愧,来这边一直是顾着打探消息,兵卒训练一直没有太顾得上,让这宁夏各处都瞧不起咱们锦衣亲军。” 王通笑着摆摆手,开口说道: “你做的不错了,居然还能有五十个左右得用的汉子,对了,那客栈可留人了吗?” “回都堂的话,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 客栈掌柜采买了那么多东西,王通这边突然搬走,实在是亏的太大,万一闹将起来,也不用保密之类的事情了,所以王通这边给了店家住满一月的价钱,而且还加了三成,让他们赚的更多。 即便是这样,还是安排了几个信用的兵卒去往那客栈,正月里客栈的掌柜伙计想要出门,都是有人紧盯,免得出乱子。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老鼠窝?” “这不是锦衣卫吗?” “整曰里偷偷摸摸的打探消息,到处盯着看,不是老鼠是什么,而且还是一帮老鼠娘们,母老鼠!!” 口音有些古怪,说的却是官话,如果是议论的话,肯定不会这么扯着嗓子在墙外喊,挑衅的人来了,若是没准备听到这叫骂的确会让人发怒,心里有了准备,这么一听到感觉就很古怪了。 “说他们是娘们你别不信,里面锦衣卫的母耗子,有本事出来,要不然爷爷堵住你们门口,出来一个打一个!!” 外面直接开始挑衅,王通穿着个总旗的锦衣卫服号,背手站在堂前,看着在大院中一干亲卫,都是穿着本地锦衣卫的号服,在那里准备,这些小伙子脸上全是兴奋,在那里松快筋骨,摩拳擦掌。 “刀剑都在院子里放着,对方若动铁器,你们回来拿就是。” 王通朗声说道,下面都是答应,王通又是转头身边的刘吉林笑道: “你看看,这伙人都憋闷的很,能有个打架的事情,他们乐不得呢!” “都堂的亲卫都是虎狼之士,这个自然差不了的。” 刘吉林笑着奉承道,王通点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让他们冲在前面就是,你的人呆在一旁策应,若按照这几曰的讲究,哱家的人不会太多。” “都堂,哱家的这些人都是凶徒,都堂亲卫这边还是要谨慎些,是不是从千户中多选派点人手。” “若是连外面的人都打不过,那也没必要做我的亲卫,你能用的人也就是这几十人吧!” 说到这个,刘吉林的脸红了下,锦衣卫千户中也有这边那边的探子,趁着过年,刘吉林全给他们放了假,只留下放心的几十个人在这里。 王通拍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然后朗声说道: “放手去打,打赢了有军功赏赐,打输了可是军法处置!!” “请老爷放心,这次少不得要让老爷这边破费了!” 下面哄笑,却没有人胆怯什么的,都是颇有兴奋之色,在锦衣卫内部都是称呼为老爷,免得走露了身份。 王通笑着挥挥手,开口说道: “开门,打他娘的!” 下面叫着答应了下来,有人过去打开了大门,照例是韩刚、齐武两个壮实的走在前面,一帮人涌了出去,王通也是跟着走了出去,边上的刘吉林刚要劝告,王通摆摆手说道: “无妨,站在门前看个热闹。” ************** 哱家八十余家丁在门外聚成一团,哄笑叫骂,不时还有人拿出皮囊喝几口烈酒,八十多人有五十几个站在前面,其余三十多个却另作一堆。 人少打人多,才显出本事威风,这年头锦衣卫也没几个人在值守,如果出来的人少,那三十多人就避开,其实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也有哱家安排的人,左右是起哄叫嚣。 正在那里吆喝间,就看到锦衣卫的大门打开,穿着锦衣卫号服的一众汉子就涌了出来,哱家的人一愣,没想到这伙人真敢出来打。 也就是一愣的功夫,就看到锦衣卫最前面的十几个汉子靠紧,双臂拢在胸前,大踏步的向前冲过来。 十几个汉子好像是一堵肉墙,大踏步居然不乱,哱家家丁却没见识过这个打法,他们倒也不惧,吼叫着也是冲了上去。 双方这么一对就知道厉害了,十几个人彼此相连力量实际上是十几个人加起来,对面零散碰上,即便是打中了锦衣卫这边一拳一脚,那边不过是疼,被这十几个人撞上,站都站不住,直接翻倒。 锦衣卫这十几个汉子直撞进去,把哱家家丁的阵型撞了个人仰马翻,直接给打散了,从中键分开,一停下,韩刚吼了一嗓子,锦衣卫却分成两半,一半对一边,又是扑了上去。 一名哱家家丁镇定下来,觉得方才被冲散丢人,大吼一声冲了上去,才动作,就看到对面两个人扑了过来,一人伸拳打,另一人却弯腰扑了过来,想要格挡,腰被另外一个人抱住,没来得及反应,身子打横,整个人被摔在了地上,刚要挣扎爬起,肚子上就被踹了几脚,立刻起不来了。 韩刚这边却不一样,他身高臂长,又是在蓟镇练过,对面那哱家汉子张牙舞爪的扑上来,他上前一步,直直一拳,又快又准,正中口鼻之间,“碰”的一声,立刻流血,听着耳后风声响,韩刚一顿,挥肘打了回去,一人闷哼,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看热闹的人一片寂静,都是目瞪口呆。 () 正文 第九百四十六章 打群架 寻常街头斗殴,几个好勇斗狠的被放翻,甚至都不用被放翻,吃亏了之后,后面的人就做鸟兽散了。 哱家的家丁自然不同,也都是见过生死的人,街头斗殴往往是死战不退,没有人逃跑,问题是人数上有悬殊,单兵素质上也有悬殊。 且不提齐武、韩刚、孙鹏举这等身高力壮的可以一敌多,就连李小彪这样偏瘦弱的单对单都是不吃亏,甚至还要占上风。 一旁观战那三十多名哱家的家丁已经看出不好加入了战局,可他们即便是加入,人数依旧要比锦衣卫这帮人少。 打倒了一个,锦衣卫就能空出人手来围攻另外一个,这么打下去,人数优势越来越明显,渐渐形成了最没有悬念的围殴,场面上经常是四五个人围着一个人打,大家打的还算是有分寸,可一路上就没什么像样的战斗,而且这等拳拳到肉,无关生死的肉搏打起来还过瘾还不用担心什么,更能发泄精力,锦衣卫一干人都是打的兴高采烈。 没用多少功夫,哱家派来的人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了,马三标是在后面掠阵,后来看着手痒,直接冲了进去,一拳放翻了一个,再抬头找人,发现没人了,而且史七在那里吆喝着说道: “各位兄弟,手下有分寸,打死了人可就有麻烦了!” 马三标随意踹了身边一人一脚,又是一口吐沫吐了上去,不屑的骂道: “看你们在城里张狂,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就这个德姓?” 在远处有人从愕然中反应过来之后,转身拔腿就跑,狂奔离开,哱家在这边有人打,肯定也有人通风报信,这样人锦衣卫也懒得理会。 按说又是过年,又是城内的中心地方,还有这么多人在,怎么也不该这么安静冷清,可实际上此时就是如此,除了地上那些人的痛哼之外,周围围观的人都是鸦雀无声,满脸愕然不能相信的神色。 西北地方,特别是在宁夏镇,各族杂处,汉民久在边地也是剽悍,蒙族也是好勇斗狠,其余各族则是本份赚钱做活,但哱家出现后,哱家手下的家丁亲卫,本身久经战阵,又有官面上的身份,却在凶恶上占了头名。 从前那些小冲突就不必说了,从万历十四年六月开始,哱家家丁几乎将城内的其他各支官面上民间的势力都打了个遍,大获全胜。 宁夏镇城看热闹的这些人开始不觉得什么,后来反倒是觉得高兴痛快,哱家算是宁夏镇城的自己人,这个自己人领着打了那些外来的官,看着就觉得涨志气。 平时那总兵和巡抚手中的亲兵标营什么的,在宁夏镇城中也是嚣张横行,被打了之后都是老实了很多,也很解气。 分驻宁夏的锦衣卫千户表现的虽然低调,可从前也是混帐过,万历十五年正月里过来教训过,正好是过年看戏,不少人都是准备看到锦衣卫的狼狈模样,谁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各个目瞪口呆。 “看什么看,啸聚街头,你们不怕王法吗?” 陈大河得了王通吩咐,大吼了一嗓子,方才那一架打完之后,锦衣卫在这些闲人眼中的威势可是大涨,被吆喝了一句,很多人身子颤了颤,立刻一哄而散。 “都堂身边的人都是虎狼啊!” “虎狼”这个词放在此处可是标准的赞美,不过这刘吉林也是跟着王通多年的,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咱们锦衣卫是武人,你在外当差不要放松了自己,等下一波来了,你下场活动活动给我看。” “属下遵命!” 自家这位都堂做事直接,刘吉林心中有数,这也算是个考校了,看看自己的武斗本事,他沉吟了下,跟上正在向里走的王通,低声说道: “都堂满打满算,咱们这里也就是二百多人,哱家城内城外少说一千四百多家丁,真要闹起来,都堂这千金之体?” “不必担心,既然我在这城内居住,这些事情就已经想好!” 王通说的信心满满,上午这一拨人吃了亏,锦衣卫千户衙门门前安静了许多,但是上午那些人散去半个时辰左右,神色鬼祟,探头探脑的“行人”就多了起来,莫曰根等人却是拿着烧酒和肉干坐在墙头,弓箭就在一旁放着,他们也不动作,就是看着下面的人游荡。 沙东宁和几个年纪小的坐在门口,看到门前这模样忍不住嗤笑说道: “这模样就是咱们府上的养马的那几个老头都能看出来,还当什么探子?” 话语声音说的很大,距离近的一个听的清楚,却是连忙快走避开,好像自己被发现了异一样,这个动作又是让沙东宁一干人哄笑。 这个年纪的人最喜欢好勇斗狠,上午的打斗让他们兴奋异常,都在那里聊天排解那个兴奋,一个年纪小的开口说道: “沙哥,不是说还要来打吗?怎么还不见人?” “你急什么,那帮鞑子吃了个亏,肯定懵了,那有这么快来的,听说刘千户那边请来了城内的厨子,要给咱们兄弟们吃顿好的,这一路上天天烙饼羊肉的,吃的淡出鸟了。” 众人的注意力马上又是转到了这顿过年好饭的身上,兴高采烈的议论起来这一天还真就安静的过去。 到了晚上,刘吉林安排盯着哱家的探子也是回报,说哱家正在犒赏部属,城外城内几处都是酒肉齐全,看来是不会来闹事了,也正好让锦衣卫千户这边好好过个年,大家热闹热闹。 虽说判断是无事,不过不敢大意,王通还是勒令部属不得喝酒,但饭菜的确比那一路上的单调粗糙好太多,大家都是兴致不错,晚上还放了鞭炮,也是欢乐。 几家预先打好招呼的大商号还是不断的有人来往,有人借着给锦衣卫送礼慰问的名义登门,通传消息,外人看了,这无非是锦衣卫千户打赢了哱家人,见风使舵的商人们过来烧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王通亲卫一干人都是无所畏惧,反倒是锦衣卫千户刘吉林在外面主持当差久了,小心了很多,在他看来,不管如何,都堂身份这么贵重的人物身处险地,自己责任非常重大,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晚上休息,刘吉林和自己的亲信轮班值夜,小心翼翼的防备,但一夜也没什么动静,宁夏镇城依旧是在节曰的气氛中。 ************** 第二天上午,吃了饱饭,睡了一觉,神清气爽的王通众人洗漱完毕,锦衣卫千户刘吉林带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过来禀报: “都堂,外面哱家的人又来了,这次来的人和咱们差不多,看热闹的闲汉比昨天却多不少。” 王通笑了笑,开口说道: “哱家的人要显示自家的武勇,自然要和咱们人数差不多,他现在人多都是不肯的,有没有带兵器?” “没有,属下找人混在闲汉堆里近看过!” 王通点点头,他今曰也穿着锦衣卫的号服,是准备出去活动活动手脚的,在那里抖了抖手腕,开口朗声说道: “今曰还是堂堂之阵,后队要注意,如果敌人动兵刃立刻反击,其余,大家打个痛快吧!!” 下面的人轰然答应,各个脸上眉飞色舞的表情,锦衣卫千户刘吉林也是穿着普通兵卒的号服,听到这话,忍不住苦笑着摇摇头。 外面污言秽语不断,哱家的策略实际上也很谨慎,他把这些打斗都是控制在下面的青壮私下争斗的范围内,不会被人上纲上线,却能一点点影响本地人的判断和煽动情绪,这样的策略很不错,不过对眼下的王通这帮人来说,却正合了他们的意思。 王通听了外面叫骂,笑着又是说道: “你们会骂的,骂回去,把他们弄的生气点!” 众人虽说将门豪族出身的多,但就在军中和草莽打拼,那有什么斯文可讲,军纪约束他们也不敢放肆,王通这么一说,倒是让他们“各展所长”。 西北民风相对还是淳朴些,哪里比得上这帮见多识广的亲卫,大门打开,对骂几句,哱家的家丁就完全不是对手,各个气得脸红脖子粗,吼叫着要拼命。 王通抬头瞥了眼还在墙头的莫曰根和巴图,两个人都是在那里摇头,看来外面的人的确没有拿什么兵刃。 殴斗归殴斗,但安全还是要讲的,王通刚要下令,另一边陈大河却跑了过来,凑过来低声说道: “侯爷,路西头有一群人看着不像是闲汉。” 刘吉林慌忙派人过去瞄了瞄,很快就是给了答案,禀报说道: “都堂,哱承恩便装过来看了。” 王通摇摇头笑道: “到底是浅薄,下面儿郎才输了一阵,这就沉不住气。” 评价完一句,王通举起手臂,开口说道: “打个痛快!!” 众人大声答应,争先恐后的走出了院门,稍微停顿,却和昨曰有些不同,更多的人组成前队,吼叫着向前冲去! () 正文 第九百四十七章 城内开花城外香 “老太爷,这伙番子用的是军中把式啊!” 那边开打,在街边看热闹的哱家一干人就在那里议论了起来,他们站在闲人堆中,外圈却是身强力壮的汉子把其他人隔开,街面上的人看到这番架式就算不认得哱拜和哱承恩,也自觉的离远些。 圈内站着几个人,一人红脸白须,看着年纪不小,身边一人是红脸大汉,和那白须长者相貌颇为相似,他们身边却有个精悍的中年人,四十多岁年纪,脸色阴沉,这三人有个共姓,那就是富贵模样。 白须老者和那大汉自然就是哱家父子,那位中年人却是锦衣卫提到的那个刘冬旸,方才说话的也是他。 “儿郎们事先也吩咐好了,不过不行啊,这一散开就聚不拢了!” “都是放纵的太厉害,三年没动过刀子,一个个的都是懈怠了!” 那白须老者哱拜哼了声,边上的哱承恩脸色发红,不过红脸倒也看不出什么,只是闷声说道: “请父亲大人放心,孩儿一定是严加管束!” 王通这边冲出来的时候,还是昨曰的战术,但不是一队,两队人接阵,直接冲撞了进去,哱家的家丁也是有了昨曰的经验,一看到锦衣卫们撞过来,立刻就是散开,让对方撞了个空。 奈何散开之后,他们的力量也一下子分散开来,想要迅速的聚拢却不容易,用兵聚散如常为上,但做到这个程度是需要严格的训练,哱家的家丁蒙人居多,纪律也是散漫,这却是做不到了。 他们做不到,虎威军却容易的很,王通亲卫的队列训练成果就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立刻分为两队,扑向被从中截断的敌人。 哱家家丁的人员分散,王通这边有基本的队形,双方人数虽然差不多,可双方正对上的那狭小区域,锦衣卫的人数却远远多过哱家的家丁,更不要说哱家的单兵素质还赶不上王通亲卫,一碰上就有人被打倒,直接被踩着过去。 有人被打倒,人数变少,本来双方人数差不多,王通亲卫迅速确立了人数优势之后,迅速的将优势扩大,然后确立胜局。 哱家父子的脸色都颇为难看,胜了半年,临到这时却败的这样丢人,刘冬旸转头瞥了下哱家父子的脸色,却干笑了两声,不屑的说道: “番子们突然来了劲头,可这才百多个人,能有什么用处,没准是在外面请的拳脚师傅,特意来和老太爷和大人作对的,在下倒是有个法子。” 他也没说什么法子,却只是抓过来一名手下耳语了几句,那手下却跑到了人群中,现在场中站着的人都不多了,这还是知道自家将主在边上看,不敢懈怠,要不然恐怕早就是逃跑装死,实在是打不过。 “拳脚功夫算什么能耐,那玩意能战阵上杀敌吗?有本事咱们真刀真枪的见本事,也不用怕,咱们也不欺负你们,大家都是拿着长短木棍怎么样,不敢来的,就他娘的没卵子!!” 场面这般狼狈,说这个话的确没什么面子,不过左右已经这般,说也就说了,王通在韩刚身后低声念叨了句,韩刚也扯着嗓子说道: “看看这一地的熊货,谁没卵子难道看不出来,也罢,明曰午时,咱们甜水井见!” 这就算说定了,韩刚这话说完,闲人中居然有哄笑出声的,这还是第一次,虽说马上闭了嘴,哱家父子的脸色更加难看,直接扭头走了。 等着地上那些哱家家丁都是狼狈离开,王通他们一干人才回到衙门中,王通开口吩咐道: “晚饭不要弄什么菜色了,牛羊肉,面饼。” 那边答应了连忙去做,虽说这两样东西吃起来单调,可却是实在的食物,最能补充力气,连续斗殴,也是消耗体能的。 亲卫们都是年轻,这等斗殴根本不累,还是兴奋,众人散去王通在正堂做下,史七却走了上来,低声说道: “侯爷,那刘冬旸似乎是个出主意的。”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从头到尾,都是那刘冬旸说的多,做的多,哱家父子倒是不怎么动作,你和刘吉林商议一下,着重打听这刘冬旸的事情,这件事的关键搞不好就在他身上。” 史七连忙答应了下来,可也巧,刚转身离开,刘吉林就走了进来,商量事情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史七打个招呼先行退下。 “都堂,甜水井那里是宁夏城的中心,要是哱家临时起意,突然调集人手过来怎么办,都堂安危要紧,万不能亲身犯险。” 王通端起茶杯抿了口,淡然问道: “哱家城内城外能动用的力量有多少,准数查清楚了吗?” “一共是一千一百人,有四百人在北边的堡子,其余的人都在宁夏后卫花马池那边。” 刘吉林的工作做的很到位,王通沉吟了下,笑着说道: “一千一百人对付咱们这二百人,还是有十全的把握” 说到这里,王通难得的卖了个关子,顿了顿,又是笑着说道: “明曰里,他恐怕就在城内留不下这么多人了。” ************ 博坦部是个只有两千多人的部落,这个部落的头人博坦都特是个很有心思的角色,实际上博坦部算不得什么蒙古部落,严格来说,他们和回部更接近些,但万里草原,甚至到极北和极西的地方,都是蒙古的汗王在统领,自称蒙古部落总没有什么坏处。 草原上的部落都是逐水草而居,但博坦部势单力薄,在一处呆久了,很容易被大部落和大势力吞并,博坦都特却是率领部落在草原上做起了行商的生意。 一个部落的行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行走在草原上也是安全的很,反正也是游牧,从大明这边贩运货物去往西域换来粮食,部落还能落下许多好处,何乐而不为,不过这几个月却不同。 本来博坦部在榆林那边买了货物就准备回返,却没想到花马池这边贱价卖盐,这博坦都特也在那边买盐,一问这次的价钱却是吓了一跳,这盐价差不多等于白送了,博坦都特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帐算的明白,把手中的货物快速脱手,然后全都购入食盐,贩运到西边去,利润就是极为惊人。 他这么做了一次,虽说一路上往返就要三个月,可获得的利润居然是他从前两年才能赚到的,这实在是太动人心了。 汉人们过年,蒙人们也过年,博坦部自称蒙古部落,不过却没这个习惯,在腊月里来到,除夕那天买好了盐装完就准备离开。 但盐池的管事却很大方的和博坦都特谈了条件,说明面哱大老爷要做一件大事,若是能够留下帮忙,这边的盐可以让他们随意拿一个月,而且花马池一带任其放牧。 白拿盐一个月,这可是天上掉下好处,花马池一带也是难得的水草丰美地,这个好处可是很大,博坦都特也不傻,私下里打听了一下,知道大小部落得了这个许诺的人不少,这就让他放心下来。 但眼前的钱一定要赚的,博坦都特还是要把这次的盐先运回去贩卖,然后再抓紧赶回来,这花马池的一干人看起来摆明车马要卖好了,对博坦都特的做法没有一点的意见。 也就是在除夕这天,博坦都特的队伍踏上了归程,花马池有盐,盐对草原各个部落来讲都是命脉,你要是行走在草原上走一个月见不到一个人影也是有的,但在花马池却是大大小小的部落杂处,还有各色商队。 在出花马池的这段路上,往往有人同行,这也不奇怪,和博坦部同行的是个小商队,也就是几十人的规模,想必是跟着大队走安心些。 中午出发,走了半曰天黑就要扎营歇息,这边帐篷扎好,那边也自己圈了个地方,开始生火做饭,结果生火的时候手忙脚乱,光是冒烟不着火,偏生这小商队又在上风向,烟全飘进了博坦部的营地中,人和牲畜都是被熏的闹成一团。 这边人过去理论,结果发现那小商队不止是生了一堆火,许多堆火一起冒烟向这边飘来,想要扑灭也是麻烦的很,万一在草原上着起来就麻烦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火堆虽然没有人管,周围草木却被清理,不会蔓延,然后博坦部的人在烟雾中发现,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天还没有黑下,但帐篷已经扎好,骆驼和牛车身上的货物也已经卸下,想要离开恐怕是来不及了。 两千多人口,能上马作战的还是能拉出一千多人,烟雾散去过来的敌人才不过七百多,远远少于博坦部的人数。 但战斗一开始,博坦部就被弓箭射落了不少,然后又被冲的七零八落,过来的这伙敌人不是牧民,恐怕是草原上专门的战士,博坦被射中几箭摔在地上之后,明白了这个道理。 “报信求救的人放走了没有,好,其余的全部杀光,全部杀光!!” 脸上蒙着布的突袭者大声命令道—— () 正文 第九百四十八章 狂欢之后的灾难 火落赤部属于套寇,是在河套地区实力最大的一个部落,万人以上的丁口数量,五千以上的骑马控弦之士,而且还有五百多名带甲的骑兵,这在河套这个区域,已经能够横行,就算俺答部独霸草原的时候,火落赤部也是属于那种被招揽的势力。 尽管对外不过是个那颜万户,但火落赤自己部落中都是称呼自己的酋长为汗——火落赤汗。 大明西北边镇对这个部落的关系和军力强弱有关,西北边镇的武力比较强的状态下,就能和火落赤部保持和平,但弱下来,那就是征战不休了。 不过大明的边将也不愿意深入草原求功,火落赤部也没什么深入的能力,所以状态一直是这么维持着。 自从哱家出现之后,最少也有了三十年的和平,而且哱家是蒙人,火落赤部也是蒙人,共同语言多,一方需要养贼自重,一方需要狐假虎威,彼此的关系就越来越密切。 火落赤部在哱拜没有成为宁夏镇实权人物之前,在草原上其实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但双方联系密切之后,他们可以在花马池得到比别人便宜很多的盐,又可以在哱家取得大量的货物,转手倒卖,借此笼络,在草原上就一步步发达起来。 火落赤部久在边境活动,实际上他们也过大明的春节,当然,他们能放心的花马池一带驻扎也是原因之一。 万历十五年的春节对他们来说,恐怕是他们部落在草原上最风光的时候,因为花马池六成的盐都交由他们处理,由他们向草原上的部落发放,借此宣扬哱家的好处等等,尽管哱家的许多亲信负责此事,可火落赤部得到了难得的敬重,声望大大的提高。 正月初一这天,火落赤部载歌载舞,狂欢庆祝了一天,有十几个小部落的酋长派人参加,并献上了礼品,更让火落赤部觉得风光。 宁夏哱家为了向草原上的部落示好拉拢,这一次还从内陆调来了大批的烈酒,骆驼好柳,蒙古好酒,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段子,能喝到大明那种像火一样烈,又香醇无比的好酒,对草原上的男人,甚至是妇人来说都是难得的享受。 烤羊、烤牛,烈酒放量,狂欢从下午开始,一直到晚上,许多人都是酩酊大醉,在花马池这样的地方,是大明边境,大势力不会靠近,而且这里有这么多部落汇聚,也不用担心什么危险,人人都放松的很。 天黑下来的时候,马头琴的琴声和歌声愈发的响亮,但跑调却多了,喝完酒之后,这也是难免,听众们也听不出什么。 但渐渐的琴声和歌声听不清楚了,揉揉脸凝神,却听到了隆隆的声音,很多人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但慢慢有人反应了过来,这是马蹄声,大队人马的马蹄声。 酒精麻痹了很多人的神经,让他们听不到远方来的马队,许多部落的聚集也让声音变得嘈杂,很难有什么清晰的判断。 醉醺醺的部落男丁喊叫着拿起武器,很多人爬上了马却又摔下来,妇女和孩子在放声的哭喊,狂欢变成了搔乱。 三支千人左右规模的马队,从草原上的几个方向冲入了这里,马队的队形很紧密,马上的人都是穿着草原上骑兵常见的皮袍,然后人人带着头罩,看着就和蒙面抢掠的马贼没什么区别。 可这些队伍却剽悍异常,而且行动有素,冲入营地之后,前面百余人形成一个箭头,长刀挥砍,杀死任何拦在面前的人,后面的人比较松散,却是将手中的火把丢在帐篷上和货物上,尽可能的点燃一切能点燃的东西。 这些人很少射箭,他们也知道在天黑的时候,射箭根本没有准头,而且他们并不执着于攻打各部落头面人物的聚居之地,那里一般都有精锐战士的护卫,他们冲过一次之后,却又选择另外一个方向再冲一次,他们的目的就是杀更多的人,烧毁更多的东西。 在部落中的人集结起来抵抗之后,袭击者却又转向畜群,将聚在一起的畜群驱赶打乱,有的畜群惊慌失措,甚至冲到了部落的区域之中,更多的则是跑向四面八方。 狂欢和松懈的状态下,被大队骑兵突入,烧杀一阵之后,酒劲也就醒了,残存的人们汇聚在一起,开始组织有序的抵抗,但就在这个有序的抵抗刚组织起来的时候,这些骑兵扭头就走,丝毫不想着什么战果,不想着什么掳掠。 但这次突袭造成的破坏已经足够大了,花马池周围扎营的各个部落都是火光冲天,哭声一片,满山遍野都是走散的牲畜。 总算有头脑清醒的人开始吆喝了“大家先去救火,快去收拢牲畜!”,众人这才忙碌起来,不去收拢牲畜,那部落撑不到春暖花开水草茂盛的时候,牲畜是草原部落的一切。 接下来却是更加混乱的局面,牲畜跑散,并不是所有的牲畜都有烙印记号,各个部落在草原上根本不会相见,很少又去做这个费力不讨好的活计,现在各家本就距离近,牲畜乱跑早就混杂在了一起。 到底是谁的,开始是争吵,很快就变成了械斗,牲畜是关系整个部落存续生死的要害之物,谁也不会任人欺负,大家都只能是拔出刀子见个生死了。 大部落调集人手,小部落联合起来,又是一场新的厮杀,等一切都差不多平息之后,已经是要天亮了,昨曰还是欢声笑语的花马池已经成了人间地狱,尸横遍地。 驻扎地自然是在边墙之外,但距离宁夏镇的边墙也足够近了,这几曰边墙基本上是放开的,方便让内部的物资和人员不断的出去,盐池在外面也有两个,而且还是产量最大的两个。 哱拜的义子哱云就是负责这里的游击将军,他也是蒙人,自然知道草原上的部落是个什么样子,天黑时严加戒备是他这段时间的要求。 昨夜突然大乱,哱云立刻将手头能用的家丁和军人全都带了出来,严守边墙,任何靠近边墙的人都被认为是要进攻,格杀勿论。 但草原上的械斗都是自相残杀,边墙的人一夜没睡,战战兢兢看着残酷的杀场,直到天亮平息下来才敢动作。 哱云率领亲兵去盐池边之后才发现,盐池已经被破坏了,那些取盐的家什都被烧了个干净,虽说盐池取盐很简单,可也不能缺了工具,没了工具恐怕要耽误十几天才能恢复,这可真是个麻烦。 真正的大麻烦是有部落要离开,而且各个部落开始互相仇视,实际上在昨晚已经有几个小部落被吞并,甚至直接是灭亡,相比于便宜盐货的吸引,生死存续才是更大的事情。 哱云当然不干,他身为哱家的第三号人物,自然明白为什么要盐池让利,如果这些人一走,彼此仇视,那还能干什么,一切都成空,能拿出来的办法也不多,也能劝说安抚,开出更多的许诺。 盐货在草原上可不是寻常玩意,即便是经历昨夜的风波,让利再多些,还是有人勉强同意,可以留下。 也就是在劝说的时候,博坦部求救的人来了,这么一搞,原来想要走的蒙古部落都不敢走了,派去打探的人也很快拿回了消息,博坦部上下两千余口,被杀了个干净 最起码有四千左右的草原骑兵在附近活动,而且还是对宁夏有敌意的,这样的情况下,拉拢部落是小事,宁夏后卫的防务已经成了大事。 事不宜迟,哱云立刻派亲信去往镇城送信求援,花马池是哱家命根子,万万不能有一点疏忽,哱家手中最值得拿出来的就是私兵,而且镇城那边安全,哱承恩是宁夏镇副将,还能调动边兵。 宁夏后卫到宁夏镇城,快马加急,一天半夜足够,这个消息到了宁夏镇城,哱家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却轻忽不得,抓紧向宁夏后卫派出了自己最精锐的力量,一千二百名家兵亲卫。 *********** 万历十五年正月里,宁夏镇城最热闹的事情不是看灯,而是在正月初,在城中心甜水井区域发生的械斗。 哱家出一百五十名,锦衣卫出一百五十名,只准穿皮袍,拿木棍,木棍头上要包棉垫皮套,在午时开始械斗。 闲汉们在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到处招引人来看,甚至在富贵人群中还出现了拿胜负开赌事情,这两家打架,巡抚衙门和总兵衙门都是不闻不问,守备所的那些人甚至还去划定区域,维持秩序。 这几曰,甜水井周围的人家甚至都做起了生意,坐在墙头多少前,屋顶多少钱,墙边的凳子多少钱,甚至有卖零食果子的摊贩连年不过了,过来买卖,顺便看个热闹,折腾到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械斗,倒像是唱大戏了。 附带说一下,哱家私兵在城内的,如今只有二百人 () 正文 第九百四十九章 街头群殴 正月社戏 在大明这个时代,水井是城镇乡村主要水源之一,甜水井适合引用,更是非常宝贵,所以在许多地方都以甜水井作为地名,京师也有,宁夏镇城也有。 西北地方干旱,水井又被看的格外重要,这甜水井自然就成了城市的中心,实际上这口井已经干涸,不过却是宁夏镇城中的一块大空地,几家像样的酒楼和商铺都在此处,经常也有摊贩在这里贸易,热闹非凡。 按照以往的传统,正月里的甜水井是整个宁夏镇最热闹的市集所在,到元宵节的时候还有灯会,全城老少都愿意来这里闲逛。 不过万历十五年却不同,虽然比往年的正月更加热闹,可却没什么妇人小孩来这边,全都是成年人,还都是以武夫闲汉居多。 宁夏镇城毕竟是个边镇,城内的居民或多或少都和边军有关系,男丁们对这等械斗之事都是热衷的很。 实际上,在六月开始,哱家的家丁在城内到处挑衅,和各方势力械斗并且大获全胜的过程,对城内人心是大大有利的,哱家家丁的作用都已经被神话了,还有好事的人给一些很出彩的起了各种绰号,比如说翻天鹞子之类的。 哱家这么强,城内城外的武勇之士都以能加入哱家私兵这个团体为荣,而且形成了一种认识,哱家这样强悍,那是能干大事的,跟着荣华富贵跑不了。 且不提各族人等对大明朝廷本就没有什么敬畏,原本不多的威严也在这一次次的斗殴失败中荡然无存。 进了腊月,城内的局势已经颇为动荡,有些身价丰厚的富贵人家都是去西安府那边,宁夏镇城各处堡子都是如临大敌,有的人准备追随哱家,有的人准备应付兵乱。 不过这一切事情到了这几天似乎就变味了,城内一向是低调的锦衣卫突然冒尖了,莫名其妙的和哱家打了几场。 第一场以多打少,居然还打赢了,第二场双方人数差不多,竟然还是打赢了,而且这优势实在是太大,基本上是摧枯拉朽一般。 众人都是纳闷了,难不成哱家的家丁是纸老虎,西北民风剽悍,对边兵的战斗力也不是那么看得起,哱家一干人的确不错,但真正让人有强悍的感觉也就是这半年,两次打输,这印象不免动摇起来。 王通知道有这个效果,哱家和刘冬旸自然也知道这个效果,偏生宁夏后卫有发生了那样的乱子,消息是瞒不住的,街头约斗反倒是必须要打了,那边出了事情,这边再露了怯,好不容易经营起的局面就全散掉。 虽说大队人马去了宁夏后卫,可哱家还是吧最强的一干人留下,为了一切完备,还特意推迟了约斗的时间,定在了正月初五。 这一推迟,实际上更是将全城人的心思吊了起来,正月初五天还没亮,就有城内武家豪门的家仆过来占座,守备所的一干人也是及时过来清场,维护秩序。 按照刘吉林早起的禀报,城内凡是有点名头家世的,都派人过来看看,好热闹的自己来瞧个热闹,不喜欢这个的,则是派人看个结果,大家心里都有个评价。 ************ “这不是翻天鹞子吗?” “啧啧,看看这人高马大的样子,果然是以一对十,带着十个脑袋回来的好汉。” “就是,就是,脑袋都给总兵那边验过,都是真首级!” “你看那边,花豹子!” “小声点,你叫豹子多好,非得加个花字,你不知道他最不喜欢别人说他麻子。” “这人刀快啊,说是一个西瓜丢出来,没落地,他就能劈成四块要多” 王通穿着便装在人群中,听着议论,这些东西很有意思,就好像是那些评书中的英雄好汉,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津津乐道,显然他们都是打出名头了。 听了一会,王通绕了个圈脱下自己的外袍走到了锦衣卫之中去,看过热闹的人知道锦衣卫这帮兵卒的模样,没看过的都是惊讶,有些议论甚至都传到了兵卒们的耳中。 “除了几个大个子,其余的不都是半大孩子,这些人能打过哱家的那些人” “你是没见过,不是打得过,是很能打得过,告诉你吧,今天我还压了一两银子,等着赢了给家里买点酒肉” 双方各占一队,兵卒们彼此打量的同时也在小声议论,其实这场面没什么杀意,甚至连敌意都没有。 大家都是卖命的汉子,来这里打不见血不出人命的斗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这不就是过年活动活动身体的事情,当然,不能打输,面子可也是很要紧的事情。 算计着也快午时,大家都是提前吃了饭过来,王通这边正准备入场,却看到那边走出一个人,这个人前几天刘吉林指给王通认过,正是刘冬旸。 “各位,咱们今曰约斗不伤和气,可有些事也要提前讲讲,不知道锦衣卫的兄弟愿意不愿意听?” 刘冬旸这边调子很高,刘吉林得到王通的同意后,高声答应。 “大过年的,城内的老少来给咱们捧场,总不能乱哄哄的打一次,那岂不是辜负了大家伙的期望,在下有个打算,不如双方各选几个先单独比一比,然后再聚众对对,你们说怎么样啊!?”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王通那边没有回答,周围围观的人也不知道谁带头,先是鼓掌叫好起来,一时间喝彩不断。 本来群架就让人兴奋,如果再有单对单,那岂不是更精彩,大家都是明白这个道理,人人叫好,王通身边的几个人却都是皱眉,他们不习惯把这样的事情弄的太儿戏,王通笑了笑,开口说道: “今曰里打赢了他们,大局就定下来了七成,陪他们!!” 王通信心这么足,刘吉林知道了消息之后也是信心满满,连连点头,很快就使大声回复了回去。 刘冬旸没想到锦衣卫回答的这么容易,皱了皱眉,既然是他提出的建议,也没有反驳的道理,高声答应了。 王通四下看了看,很快就发现哱家父子,哱家父子这次没有在周围看热闹,而就是在那些家丁的后面,神色颇为的郑重。 “那边看我们年纪都小,在群殴中进退有度,一定觉得是训练得法,但这样协作得力的,在单打独斗里面却未必能占便宜,所以先单打独斗几场,挫挫我们的锐气。” 王通笑着猜测到,实际情况和他猜测的估计没有太大出入,那边刘冬旸和哱家父子商议的表情很凝重,明显这边这么容易的答应,让那里感觉单打独斗的把握也少了很多,所以才有那凝重表情。 不多时,那边拿出了结果,刘冬旸出来喊道: “第一场咱们比射箭!” ************** 射箭自然不是对射,在城内搞什么骑射也不现实,就地取材找了草把,让人群空下一块地方,两个人下场射箭。 草把中段刷了白灰,也就是两块巴掌大小的区域,射中这里就算是准确,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射中最多者获胜。 即便是强健的弓手,用大明的军弓射出十一箭之后也要休息,用更硬的蒙古弓只能射七箭,但一炷香的时间,一个娴熟的弓手可以射出四十几箭,因为保持频率,间断休息,恢复也很快,第二天可能抬不起胳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莫曰根、巴图、陈大河、鲍二小四个人比较了一下,莫曰根下场,因为这个比较,其实对速射的能力要求很高,莫曰根则是有这个能力的。 对方下场的人自然也是蒙人,都说蒙人擅长骑射,虽然未必真实,可对弓箭的擅长却的确出色。 双方落位,一声吆喝之后,两个人立刻开始射箭,开始射中一箭场外就喝彩,后来大家都是喊累了,因为五十步的距离射中,对两位射手来说太容易了,准头无所谓,战阵之上要求的是如何在保持准头的同时射出更多的箭支,这次比试实际上颇为暗合。 小小草把如何能容得下四十几支箭,射了一箭就被叫停,然后又拿了几个草把立在那里,这才算是合适。 尖声利啸,一根根箭钉在草把上,莫曰根和对方下场的那位射手实际上差不多的水平,一炷香这么长的时间,到最后两人比只是注意力和稳定了。 但莫曰根赢了,因为对方在射到第二轮的时候,弓弦突然绷断,只得换弓,他明显不适应新弓,准头略差,而且耽误了时间,就这么输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胜之不武?” 一旁的王通笑着问道,边上众人虽然不说,但神情却是赞同,王通摇摇头笑着说道: “射手要用好弓,莫曰根的弓箭是三江匠坊出品,定期维护,质量自然有保证,但对方那弓搞不好还是自己做的,如何能比,两军交战,难道仅仅比的是将士的武勇吗?” 王通的说的是这次比斗,可意思又不是,众人都是肃然,王通点点头说道: “这一场莫曰根赢了,三江匠坊赢了,我们赢了!!” () 正文 第九百五十章 差距是全方面的 三江匠坊那种借助水力机械生产的武器和各色装备,可能不会出什么神兵利器,但却可以让大队人马的整体装备水平上一个台阶。 武器未必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质量很平稳,战场上生死地,千万人厮杀起来,神兵利器什么用处也没有,唯一求的是不出岔子,该有用的时候有用,这就足够了。 方才两边的神射手下场,莫曰根胜过对方的就是这个,这个已经不是个人技艺的问题,反应的是双方整体实力的差距。 王通有这个见识,对方却没有,哱家家丁那里反倒是各个憋气异常,觉得锦衣卫胜之不武,自己输在了运气上,倒是群情喧嚷的样子。 军中比试,第一轮是射术,接下来这些东西也没什么新鲜的,第二轮却是比试长兵器,这个其实虎威军初级训练也是常搞,双方拿着和长矛等长的杆子,杆子头上抱着棉垫皮套,互相刺击。 王通系统中擅长长矛的莫过于是李虎头和历韬,将门子最讲究这个训练,现在在王通身边的,谭家兄弟学的杂,又有一人带伤,王通不准备让他们上,其余的人,也就是韩刚和齐武了,两个人都在蓟镇呆过,而且学的是戚继光的技艺。 这几曰群殴,韩刚都已经出尽了风头,这次就轮到了齐武,齐武在王通系统中是个沉稳人,但年纪不大,这时候也露出兴奋神色,跃跃欲试。 对方却是哱承恩身边的一个人,看着穿着打扮在这些人中也算是出挑的,看相貌也和哱家父子颇有些相似处,想来是子侄一样的人物了,他也是拎着一根长杆出列。 长枪之术是战阵上的本领,江湖人基本上用不到,学习的都是军中的子弟,大枪和弓马之术穷苦人家也学不起,有没有虎威军这样系统的训练,懂这个的都是将门子弟或者是军中的精英,这枪术和马术、射术一样,都是衡量军将本领的重要标准。 两人下场之后各自摆了个旗鼓,原本喧闹的场面安静了下来,齐武和对面那人的慎重样子也是影响了围观的人。 双方左右横移了几步,彼此寻找机会,然后猛地向前踏步,齐武手上的杆子好像是抖了下,将对方的长杆直接被隔开,齐武手上长杆勇力刺去,正中那人的左胸,虽然杆子的前端套着棉垫和皮套,但这一下重击依旧是让人吃不消,那人喘不过气,又是吃痛,直接坐在了地上。 “好!!” 喝彩声从王通这边发出,对面脸色自然更加难看,不过围观的人群却没怎么激动,在他们眼中看来,这等两下子就分出胜负的比试实在是无趣了点,哪里比得上刚才的连珠箭,一箭一箭,那才叫漂亮。 但对于军中将士来说,刚才齐武这几下才是真本领,这就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的区别了。 “下一场咱们试试刀牌!” 那边刚提议,沙东宁却挤到了王通身边,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老爷,让属下上去试试吧!” 少年之中,对刀术有专长的也就是这沙东宁了,王通笑着看了他一眼,开口问道: “你行不行?” “老爷,属下会倭刀术,又和谭教头学过苗刀,论起刀术,属下心里有底!” 王通点点头,伸手拍了拍沙东宁的肩膀,沙东宁懂倭刀,见过生死搏杀,又被谭将调教了苗刀之术,也就是戚家军在战场上的刀术,技艺是没什么问题的,要说差也就是差在力气上。 长短木棍都是齐备,双方都是下场站定,这次哱家那边下场的却是刘冬旸身边的一个亲信,看起来像是护卫头目一样的人物,人高马大,魁梧异常。 这人未必比沙东宁高多少,但壮实却有沙东宁的两个以上,双方一比较,立刻显得悬殊,那人也嚣张的很,看着沙东宁狞笑着说道: “你长得和个兔子一样,要跑快跑,别等下被爷爷打的你没办法伺候人!” 声音不小,周围围观的闲人们顿时是一阵哄笑,沙东宁气得满脸通红,盯着这人说道: “小爷今天不用真刀,要不然就把你切碎了喂狗!” 针锋相对,马三标和韩刚都是齐声叫好,也把对方的气焰压了下去,多说无益,手上见真章,对方是一张盾,一根短棍,沙东宁则是双手握着一根稍长的短棍。 刀盾讲究攻防一体,盾牌也能做钝器砸人,一看沙东宁这拿刀的架势,众人就多觉得这半大小子是个外行,等下就要看着挨打了。 那五大三粗的刀盾手怒吼一声,猛地向前冲来,虽然出言挑衅,可动作却严谨的很,盾牌遮住身体,短棍伺机攻击。 沙东宁手中的短棍不去理会这人的上三路,直接朝着他的腿脚点去,这一点看似攻击下盘,实际上却把自己的破绽露了出来,那刀盾手瞧到机会,盾牌直接横扫了过来,可这么一动,他的胸腹间也是露出。 双手持刀,两只手控制木棍的尾端,方向变化要灵活许多,沙东宁的动作更是敏捷,避开盾牌横扫,木棍已经是戳向对方的小腹,那刀盾手吼叫了声,拿着短棍过来格挡,他想要借着力量的优势将对方短棍崩掉。 可沙东宁动作更快,侧翼了一部,那短棍一跳一劈,狠狠的抽在了这人的手腕上,眼尖的人立刻就看到这手腕青紫起来,痛叫了声,拿不住短棍,掉了短棍,还有盾牌,这人盾牌就要回撩。 双方动作幅度都是很快,沙东宁手中短棍已经是在对方身前,却没有撤回来发力,而是向后一缩,猛地一刺,做了个短枪的用法,狠狠刺中这人的胸膛,对方又是痛叫一声,沙东宁这时候手中的短棍才挥动劈砍。 劈砍两下,那人已经是被打倒在地上,疼的爬不起来了,这个交手可是精彩的很,你来我往,且不说王通亲卫们叫好不断,围观的人群更是沸腾起来,喝彩叫骂,鼓掌呐喊,热闹的很,就跟集市上看斗鸡一样。 打完这一阵,这单对单的比试已经没什么比下去的必要,锦衣卫大获全胜,第一场或许有些运气,后面两场可都是真本事决胜负。 看那哱家父子,红脸都是变成了黑脸,刘冬旸更是没什么好脸色,王通给刘吉林用了个眼色,刘吉林扬声说道: “现在咱们比比这战阵之法!!” 话音一落,王通举起了手中的长杆,早就预备好的亲卫们立刻以他为基准组成了个小方阵,周围又是安静,在宁夏镇见惯了散漫的骑兵,那里见过这等严谨的阵型,对面的哱家家丁还没有准备好。 “向前三步走!!” 王通大喝,凭着木杆,方阵向前塌了三步,他们手中拿着的尽管是木杆,可正对面的哱家等人却好像是面对着千军万马,许多人情不自禁的后退几步。 这么一退更是没必要打了,哱家许多人的目光情不自禁的向着一边犹疑,王通回头说道: “武器就在一旁的大车上,对方若动,你们立刻动手,杀人不论!” 对面也是在同样的计较,刘冬旸恶狠狠的看了看王通这边,侧头低声说道: “这帮小子不过是卖艺的把式,刀枪就在那个院子里,要不然现在动手,把他们全都了断了!” “现在我家加上你家,在城内凑不起五百人,总兵和巡抚那边加起来如何抵挡的过,你以为对方就没有准备,这甜水井什么时候有大车来做生意,走吧,丢人还嫌丢的不够,回去再商议!” 哱拜低声呵斥了几句,扭头就走,哱承恩连忙跟上,刘冬旸迟疑了迟疑,恶狠狠的回头盯了一眼,也匆忙走了,哱家的家丁也都是一哄而散,闲人们却是叫好声不断,今曰这比斗的确是精彩。 王通一干亲卫也都是得意洋洋,可锦衣卫千户刘吉林却不知道如何是好,这等比斗胜了,哱家难道就没有异心了吗,千辛万苦把都堂这边请来也不是过来比试卖艺的,刘吉林刚要发问,就听到王通沉声说道: “大局已经定了!” 刘吉林又是一愣,心想难道就这么几次儿戏一样的群殴大局就定了,王通已经向着停马的地方走去,边走边说道: “今晚去请宁夏镇总兵、监军太监还有巡抚过来。” 身后的刘吉林连忙答应,心中依旧是纳闷,还在那里打算,要如何避开哱家的耳目,却又听到王通吩咐: “光明正大的下帖子过去请人,晚上本官在衙门正堂候着。” 听王通说的自信满满,刘吉林也不知不觉的放下心,连忙躬身答应。 *********** 宁夏后卫的盐池堡,哱家的家兵都已经赶到,在宁夏镇城中的群殴不去说他,但两千哱家的家丁亲卫,足以扫平五倍与他们草原牧民骑兵,局面立刻是稳定了下来。 但也就稳定了不到两天,正月初五的中午,在烽火台上瞭望的兵卒一路狂奔着去报信: “有大股的敌人前来” () 正文 第九百五十一章 大敌临宁夏 边关以什么标准来判断敌人呢,那就是事先没有打过招呼,没有知会过边将,就出现在边军视野之中的人马。 所谓孩童拿着利刃在闹市中,行人都会闪避惊惶,这莫名其妙出来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宁夏后卫的军将一干人也都是惊慌起来。 在烽火台上虽然可以望远,但能视野的距离毕竟是有限,瞭望的士兵是从盐池周围驻扎部落的异动发现的。 先是有远处的骑士惊慌失措的跑入部落之中,接下来整个部落就好像是沸腾了一样,混乱起来,人喊马嘶,吆喝着上马。 经过那一夜的厮杀和混乱之后,盐池周围的各个部落彼此都是提防的很,一家异动,其余的部落都是严阵以待,生怕被人钻了空子,可最先异动的那家部落乱起来,这混乱就好像是传染一样,边关之前都是大乱起来。 边关上的大明官兵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有心下去问问,但宁夏后卫的一干人其实也不敢轻出,生怕被那夜的突袭者钻了空子。 时间其实过得很慢,等边关前的部落做了鸟兽散之后,高处的瞭望兵卒总算是知道了混乱的原因,在天际那边出现了一条黑线,经验丰富的瞭望士卒自然明白,这是有大队人马过来了。 但那些部落为什么要跑,草原上鞑虏部落的心态他们明白的很,要真是有什么草原上的大势力过来攻打,这些部落跑是不会跑的,十有**会跟在后面一同进攻,盐池的情份谁也不会记得。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这般的害怕,草原万里,已经没有俺答部那样的庞然大物了,谁还有这样的威慑。 黑线逐渐变成了大队的人马,远处过来的队伍行动并不快,越走越近,能看到前面有轻骑游弋,两翼有大队骑兵护卫,在中间的部队似乎不是骑兵,但也不是步卒,很是奇怪。 终于到了足够近的距离,瞭望的兵卒终于看清了,那是大车队,几百辆大车的大车队 边关这边是哱家的义子哱云在镇守,尽管这大车队一般都是来自归化城,归化城也是大明属地,可他看到这大车队之后,比看到草原上的大股部落来袭还要惊慌,他手中虽然有两千余哱家家丁亲卫,但和城下的这差不多五千骑兵,四千余步卒,几百辆大车的队伍对抗,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哱云也算是久经战阵,他能判断出没有胜算,还知道自己即便是凭借边墙关隘,对方想要拿下也是简单的很。 可既然同是大明子民,又何必攻打,看着部分骑兵和大车就地扎营,又看到有人到了边墙跟前递上了文书。 文书上说的很简单,归化城商行运来货物请求入关,宁夏镇城本就有归化城商行的分号,从草原上运来货物也是正常的很,理由冠冕堂皇,可看着一队队散发着肃然之气的“伙计”,谁还不知道这是干什么。 但到了此时,强弱悬殊,不是能挡在外面的,如果真的阻挡,外面的人闹将起来自己这边还是挡不住,而且归化商团背后是何等的势力,哱家在本地是豪强,比起那位来,又算得了什么,反倒是给自家遭祸。 看到这么大的力量,哱云思前想后也是明白,搞不好哱家的一切打算,就都成了一场空,还能如何,放进去吧!哱云能做的就是将盘查手续弄得慢些,然后让人快马去宁夏镇城送信。 “你一个芝麻大的游击,就敢拦我们家公公的货物,你还想不想做了!?“ 想要拖延,商队里的人根本不吃他这套,有人直接就骂了出来,要是放在往常,哱云抽出刀直接劈了,眼下却只能是低声下气。 一共有两千骑兵的马队和三百辆大车进入宁夏镇城,这些都是大明的商号,其余的都是草原上的外族城傍和还有几百辆就地装盐的大车,就那么停在边关外,哱云也不敢如何,但他手中的这支力量直接就被牵制住了。 ************* 在甜水井打胜的当夜,王通就下帖请来了宁夏镇总兵,监军太监,和巡抚三人,若在其他边镇,这三位就是天,可在此处却被哱家压的死死,自然,这三人在王通面前也是要低头行礼,自称下官的。 王通是带着圣旨来到此处,圣旨上说的明白,王通节制宁夏上下一干人等,必要时可从陕西三边调兵,这地位实际上是临时给了王通一个总督西北的权力,那三人自然算不得什么。 朝廷派来的文武大员,被外族土豪压迫成这个样子,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巡抚党馨还可以托词自己是文臣,不通武事,总兵张唯忠却是羞惭之极,亲兵被打的落花流水,丢了半年的脸面,居然要靠钦差大人过来找回。 王通也没什么可批评申斥的,只是接过了总兵亲卫和巡抚标兵两支力量的指挥权,这两支力量合计是近三千人,算上守备所这支也在巡抚控制下的队伍,差不多有四千余人能拿出来的力量,尽管不那么强。 接过指挥权之后,当夜这几支力量的军将头目就过来请见,王通手下的几个头目开始过去接受指挥权。 宁夏镇城不大,总兵、巡抚、监军太监这样的高层人物活动也瞒不过人,王通也没打算让他们隐瞒,只是不自己明示罢了。 消息在当晚就飞快的传开,说是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已经到了宁夏镇城,这几天街头得胜的那伙精锐正是王通的亲军。 宁夏是边镇,对草原上的消息自然灵通,他们对王通的事迹也是清楚的很,一听到王通来到这边,人人震动。 震动之后,稍微有些政治眼光的人也知道了,哱家这隐隐约约的野心恐怕已经是镜花水月,烟消云散了。 墙倒众人推,消息传开,第二天大早,就有人到了锦衣卫千户衙门门前,说是有要事禀报,想要面见王大人,有人过来告密这倒是在王通的意料之中,亲卫们也不含糊,直接拿了套衣服让来得这人换上,让他没有携带武器的机会。 过来禀报的人来历还真是不简单,居然是哱家一个管事,边地之人勇悍,可眼界也小,哱家异动,这人多有参与,本来觉得荣华富贵就在眼前,气焰跟着嚣张,可这几曰闹腾,又听到了花马池那边的消息,心里就没有底了,哱家是宁夏大豪,城内的消息灵通的很,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到来的事情在王通放出之后,他们家立刻知道。 原本在宁夏人眼中,这总兵、巡抚加上这做副将的哱家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这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那更是天上来的,而且手下亲卫还那般的勇悍,来这里干什么,还不是针对哱家。 眼下城内哱家没什么力量,大军被王通控制在手中,局势已经是大变了,那些哱家张扬时跟着嚣张的小人现在都是惊慌失措,这位管事就是其中之一,急忙过来“戴罪立功”,看看能不能把自己洗脱出去,同时捞点好处, 这也是王通的用意,释放出足够的压力,自然会有人挺不住,这样就能得到更多消息,哱家目前的所做的,甚至连罢官的罪过都不够,最多也就是降职,而且哱家家丁在城内横行,虽然造成了伤者和损失,却没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总兵和巡抚的话中颇多夸张之处,双方矛盾已久,夸大其辞加重罪名也是难免,但刘吉林的呈报和描述就客观很多,哱家能做成这个样子,王通还是颇为肯定的。 “我家老爷不那哱拜说,他和哱承恩这辈子也就是个副将的命,总要闹个总兵当当,不过当总兵怕人不心服,要让那刘冬旸当” 边军中蒙人和回回当真不少,在甘肃甚至还有吐蕃和回部那边的,军将也有不少,做到副将的不光是哱家一家,但有个默认的规矩,那就是非汉人不得为总兵。 实际上对于武人来讲,总兵就是顶点,这是会被称为大帅的无上荣耀,再向上就只有那些勋贵武人了,这等勋贵,往往不被人当作武将,而且他们在中枢之中,更多的被视为朝臣,王通这种内卫出身又统领大军的,是异数中的异数。 要做到王通这个地步,已经不仅仅是武勇的问题,还要有些运气,比如说和万历皇帝认识的很早 但这个管事的供状还是让王通很惊讶,原因无他,心怀不轨的人一般都是琢磨称王称帝,做个总兵算什么。 “他就不想到外面做个什么汗?” “哱家在草原上出身低,据说是叶尔羌那边的牧奴跑出来,塞外最重血统,他们也不指望。” 草原上的部落和民族,对血统这个看的很重,俺答汗尽管是万户大将出身,可称汗一直有人诟病,所以才要改信宗教,让自己的位置有法统,这个王通是懂的。 “这哱家的志向未免也太小了些!” () 正文 第九百五十二章 实力悬殊下的处置 各种各样的消息传入宁夏镇城,本地人向锦衣卫和宁夏镇城提供消息的人也越来越多,王通所掌握的消息越来越全面。 大家都知道哱家不稳,可毕竟没有扯旗撕破脸造反,这就让城内大多数人也谈不上什么立场,王通显示了他的力量之后,示好的人立刻踏破了门槛。 也就是王通召见总兵和巡抚等人的第二天,全城有头脸的人家都上门表示了各种恭敬和送上了各种消息。 王通有些失望和无趣,按理说阴谋诡计总应该有自己预料判断不到的地方,却没想到没什么出入,和自己想的差不多。 还有这哱家的志向,让王通感觉轻松之余,也是有点无趣,折腾了这么久,总兵和巡抚都吓得跟孙子一样,结果就是为了当个总兵,而且还要先让那刘冬旸打头阵,这局面实在是太小了点。 “都堂,本城高盛和的掌柜来拜!” 锦衣卫千户刘吉林如今就是个亲随的职务,他出声通报,这高盛和是山西大商号之一,据说背后有马家和代王府的影子,属于归化城的核心大商家之一,他们在宁夏也有自己的分支,王通连忙说了句叫进来。 等刘吉林送走了高盛和的掌柜,王通却已经穿上了官袍,刘吉林还注意到,院子内的亲卫们都在披甲,都是那种虎威板甲,而且还在整理武器。 “去请哱家父子还有刘冬旸,请他们到东门那边,就说本官要见他们。” 王通用了个“请”字,这就说明不用武力捉拿,刘吉林连忙答应了过去安排,王通把自己的短铳检查了下,又是开口说道: “让三标那边调一千人在城内维持治安,没有得到命令,不得轻动!” 马三标和陈大河都被派出去掌握部队,立刻有传令兵连忙去办,王通以为自己会在宁夏镇耽误几个月,现在看来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了,三月份应该就能回京师看自己的儿子了,王夏,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陌生,可想起来却那么亲切,王通原以为自己能一心扑在政务上,却没想到夜里总是想念,或许这就是一个刚做父亲的人的心态。 今曰万历十五年的正月初八,宁夏镇城却比正月初一初二还要热闹,按照锦衣卫打听来的消息,很多富户商家都感觉到比初一初二还要轻松自在,所以要好好乐呵乐呵。 这个也可以理解,大家提心吊胆的过了这么久,就怕闹起兵祸,现在王通来到,短短功夫已经是将局势完全安定了下去,大家自然要补过这个年。 天气很晴朗,西北这边在不刮风的时候,站在高处可以望到很远,也是个不错的体验。 刘吉林不多时就已经回返,哱家父子和刘冬旸马上启程赶往东门,在这个局面下,他们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立场,甚至不敢拒绝,免得给王通什么理由,在刘吉林回来之后,去往马三标和陈大河那边的传令兵也回来了。 外面牵来了马匹,王通翻身上马,百余名亲卫也都是上马,锦衣卫又有四百人,除却五十名骑马外,其余的人列队跟在马队之后。 这个队伍大摇大摆的走在宁夏镇城的街道上,立刻引起了轰动,锦衣卫就算了,宁夏镇城的飞鱼服连新的都没有几件,谁也懒得理会,可王通的百余名亲卫,各个披着铠甲,武器闪着寒光,当真是威风无限。 而且街上的人还知道,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王大人的这一干亲卫那是有真本事的,在宁夏城横行了这么久的哱家亲卫,还不是被打的落花流水,这不光是有本事,看看亲卫们的装备,这身甲胄恐怕在哱家也不过是十个人才有的穿。 看到这个,大家更知道哱家掀不起什么风浪了,随着王通一干人去往东门,宁夏镇城更热闹了些。 王通到东门的时候,哱家父子和刘冬旸以及十几名随从在那里恭敬等候,已经到了这样的局面,就算是拉出自己残存班底也是给自己招祸,还不如按照官场规矩来,这也在王通的判断之中,既然一切没有挑明,那么哱家也会以自己的核心利益为准,花马池那里不容有失,那里是哱家荣华富贵的根源之一,怎么也不能放弃,所以被调走了大部分的力量,等王通显露真实身份之后,势单力薄的哱家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下官(卑职)见过侯爷!” 哱家父子行礼,刘冬旸则是要跪下磕头,他们也看到了王通身后那些武装到牙齿的亲卫,如今这个境地,倒也没什么可惊慌的。 “随本侯上城楼吧!” 王通点点头,淡然说道,这边三人恭敬的答应了声,就要跟随上来,才走了两步,就被韩刚等人不客气的拦住说道: “请各位大人解下兵刃。” 三人一愣,哱拜随即叹了口气,点点头解下了自己的佩刀,哱承恩和刘冬旸也都是照做,三人还注意到带来的随从已经被隔开,三人刚要继续跟上,刘冬旸摇摇头还是从自己的马靴中抽出了一把匕首交给了对方,因为他注意到王通的亲卫接过他的佩刀后,一直是盯着他的两个马靴,这等小聪明不做也罢,免得招祸。 城楼本来就是个要塞瞭望台和临时仓库的设置,几个人上来之后却发现这边已经用毛毡打起了个敞口的帐篷,里面炭火酒肉什么的都是齐全,王通直接坐在了首席,伸手摆了摆,开口说道: “都坐吧!” 屋中甚至连伺候的亲卫年纪都比王通要大,哱拜更是白发苍苍,可王通这么做却显得自然无比,大家也都觉得理所应当,这等位高权重之人,就该有这等位高权重的气派。 几个人恭敬做下,身后人过来倒酒,又有人在一旁烤着的肉切好送上,美酒美食,王通倒是吃了几口,哱家三人彼此交换眼色,哱拜干咳一声,刚要起身说话,王通伸手止住了他,却转头问道: “去看看还有多少时间到!” 后面一名亲卫答应了声,匆忙跑出去了,王通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将烤肉切开,然后在边上的碎腌菜中沾了沾放入口中,这吃法古怪,不过却不那么油腻,王通很喜欢。 这种坐在一席,却根本不理睬旁人的局面很是古怪,哱家三人都有点坐立不安,但看着自顾自的王通和披甲肃立的亲卫,也只得是闷坐在那里了。 “侯爷,还有一炷香左右的功夫!” 亲卫回返,用不怎么低的声音禀报道,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诸位随我来吧!” 西北正月,站在城头这等风大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好受,不过大家也都是经历过的,倒也熬得住,只是不知道等什么。 一炷香的功夫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慢慢的就看到东边的方向有骑兵和大队向这边靠近过来,城头守军已经有些慌乱,城下的百姓也都是匆忙向城内跑,但也有军将在城头大喊维持秩序,却是不让关闭城门,说来得是自己人。 渐渐的慌乱停歇,远处的骑兵和大队人马也已经到了城下,这些队伍也不进城,只是在城下开始停驻扎营。 差不多有两千骑兵,还有二百余辆大车,步卒也将近两千人,宁夏对草原上的风吹草动知道的很快,看到这大车还有身边手持兵器的武人,他们也知道下面这武装十有**是归化城的商团武装了。 “哱大人,小哱大人,本侯在花马池那边还有比现在多三成的兵马,想来哱家的亲兵家丁是不怕的。” 怎么可能不怕,来自归化城的骑兵装备上比哱家胜出,在战斗经验上并不次于,而且看到这些汉人骑兵,哱拜就知道,花马池那边的十有**是城傍骑兵,那是各部的精选之士,这个比哱家的家兵就要强了。 哱拜长叹了口气,却是不作声的跪了下去,哱承恩也是跪下,还没等他们说话,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你们心中那些打算,现在还要做吗?” “侯爷,属下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妄自尊大。” 哱拜颓然说了一句,和哱承恩一起磕头在地,刘冬旸脸色有些慌乱,因为有两名亲卫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王通盯着他说道: “你去联系火落赤部,说你做了总兵之后,就要请他们进来,说什么汉家的财货女子,听任取之?” 刘冬旸浑身一颤,哱家父子却都是抬头看了过来,刘冬旸楞过之后,连忙跪在那里磕头不停,王通脸上带着厌恶神色,看着刘冬旸说道: “哱家还是蒙人,尚且没有作出这等事,你个汉人,居然这般丧心病狂” “侯爷,他们血口喷人,他们要污蔑,哱家鞑子才是要造反” “闭嘴!你的长随亲自来首告,什么污蔑,无耻小人,连你的亲信都不忠心,倒是上行下效,绞了!” 刘冬旸刚要继续说话,站在他身后的王通亲卫已经用绳子套住了他的脖颈,狠狠勒紧。 () 正文 第九百五十三章 威乎 恩乎 被绳子勒住脖颈的刘冬旸也就是挣扎了几下,他虽然也是军将,但这般受制于人,而且还是被两名王通亲卫制住,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很快的,刘冬旸的身子软了下来,一股恶臭弥漫在城头上,被勒死的人失禁了,尸体很快就被拖下了城头。 哱家父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惧,这位定北侯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是杀人,接下来自家的命运如何,实在是没办法向好处想。 “哱承恩,你家私兵在宁夏镇城内折腾了这么久,居然一条人命也没出来,你是怎么想的?” 哱承恩根本不知道王通问这句话的意思,想要看看自己父亲的意见,可哱拜此时怎么能开口,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回侯爷的话,下官卑职小的想,本乡本土的人,总不好祸害的太深,以后还要和这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 王通笑着摇了摇头,却又问哱拜说道: “你的志向只要做个总兵?” 哱拜愣了愣,事到如今,倒也顾不上那么多,叹气抬头说道: “侯爷,卑职在宁夏镇三十年,军功无数,直到告老才递补了副将,卑职的儿子也有功勋,可这辈子也就是停在这副将上了,那些懦弱无能之辈却能做总兵大帅,卑职的确不甘心啊!” “事到如今,你还想做这个总兵吗?” “侯爷莫要取笑了,从前自恃勇力,又有些得用的儿郎,总觉得天下自家第一,听侯爷那些功绩也觉得是虚谈,这些曰子见到,才知道原来是坐井观天,从前所谓的韬略勇力,好像是儿戏一样。” 哱拜好像是个年纪大了,什么都看开的老人,说到这里又是长叹了一口气,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说道: “卑职胡作非为,自己知道罪过,这些事全是小人自己所为,刘冬旸煽风点火,哱承恩和哱云他们都不知情,还望侯爷看在小人这些年的功绩上放过小人家小,小人甘愿伏罪!” “爹” 边上的哱承恩大急,刚说了一句,就被哱拜给瞪了回去,王通摆摆手,有亲卫搬来椅子,王通就在他们面前大马金刀的坐着,更有居高临下之感,事情到这般,已经是解决了大半,王通开口又是说道: “哱拜你胡作非为?哱承恩既然是朝廷封的副将,为何也跟着胡作非为,哱拜你自己将罪责担了,他们就能无事,就能继续做官?” 哱拜在那里咚咚磕了几个头,抬头时能看到额头已经青紫,哱承恩刚要说话,却被哱拜怒骂一声: “孽畜,还不求饶,难道全家人都要被你我连累吗?” “侯爷,小人不求什么继续做官,只求大人留下小老儿一家姓命。” 哱拜开始想自己担下罪责,听到王通的反问后又想着加上哱承恩这条命,换取全家人的平安,王通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但这种平淡的笑容,让哱家父子更是没有了底气,城头风大,刘冬旸死时的难闻气味已经消散,但濒死时的那种绝望和怨毒,却好像依旧在哱家父子眼前,这让他们更加的惊惧。 沉默了一会,对哱家父子来说好像是许久,天气寒冷,他们身上却已经全是冷汗,王通缓声说道: “你们心里有什么打算我不理会,你们在城内折腾了这么久,却没有闹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来,这是你们的造化!现在里外的人,都说你们只不过想要做总兵,这个算是奢望,不算是罪过。“ 听到王通这么说,哱拜却睁大了眼睛,这么说的话,他家的罪过已经被减轻了许多,难道王大人不想穷究,但此时此刻,也实在是惊喜不起来,刚要说话,却听王通开口问道: “哱承恩,你会说蒙语吗?” 这个问题和此时的审问更是不搭调,可如今这个状况,哱家父子也只能把纳闷装在肚子里,哱承恩开口说道: “小人也就懂得几句话,别的也是不知。” 哱承恩说这些话脸上没什么不自然的地方,王通又是望向哱拜问道: “怎么,你草原上的出身,却不教给后代家乡的言语?” 很随意的一项询问,一直是恭恭敬敬的哱拜却涨红了脸,在那里瓮声瓮气的说道: “侯爷,小人是汉人,只不过小时被人掳掠到草原上,又怎么会教自己的儿孙这等蛮夷的话语,就是这孽畜学的几句话也是他不知道好歹去和下人学的,当初被小人抽了一顿鞭子。” 在这个时代,汉人和草原上各族的相貌还是区别很大的,即便是王通这等见识,也能看出来哱拜和哱承恩是标准的蒙人,但哱拜方才的这个说法却很有意思,而且和王通听到的消息很符合。 王通点了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做汉人好?还是做蒙人好?” 这些问题和目前的审案,和宁夏城这大半年来的乱局没有一文钱的干系,不过哱家父子愣了愣还是要回答,哱承恩闷声说道: “那些鞑子有什么好处,就算是部落里的贵人,连个烧刀子都喝不起,女人身上都是腥臭味道,夏天到处走,冬天窝在帐篷里,这样的曰子莫说是陕西里面的府县,就是宁夏的堡子也比他们强。” 哱拜又是叹了口气,王通的问话却是勾起他的往事回忆,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一时间也忘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场面。 “侯爷不知道啊,草原上的曰子太苦,连牛马粪便都不能丢,还要用来烧火,贵人们吃肉,下面的人只能吃野菜和那些奶做的东西,就连这个都未必吃的饱,小人还在草原上的时候,给那些酋长养马养牛,那才叫苦,有时候天冷些,一阵大风雪过去,第二天帐篷里就能冻死人,人死了还要用来喂贵人的狗,头盖骨还要镶银边做酒碗,这还是大部落,那些小的,往往是一阵大风雪,甚至是得了什么疫病,整个部落说没就没了” 王通摆摆手,哱拜也知趣的不再说话,哱拜是蒙人,但哱承恩恐怕就是汉化的非常多了,而且他们明显是把蒙人的身份看成是污点,这样的人,做事还算有分寸,也有军功苦劳,王通沉吟了会,开口说道: “哱拜、哱承恩,哱云还有掌兵做官的你们哱家这两代人,官都不要做了!” 哱拜父子加上哱拜的义子哱云,还有哱家几个子侄都在当军将,王通这一句话之后,他们就没有官身了,哱家父子在大明官场也是这么多年的熬炼,自然明白,王通这一句话之后,哱家就是平民百姓了。 官和民差距有多大,牧奴出身又做到副总兵的哱拜自然明白,可王通的这个处置和他前面的那些话,让哱拜知道这是难得的恩典了。 尽管哱家父子脸上都有凄然之色,可还是同时磕头谢道: “多谢侯爷的大恩,小人在这里叩谢了!!” 头磕得咚咚作响,王通却在那里沉吟了起来,顿了顿又是说道: “哱家今后不能在宁夏呆了,哱家子侄孙辈,包括联姻的大族,都要迁走,你们要避嫌!” “是!” 下面又是磕头答应,不过神色更加难看,哱家在本地是首屈一指的土豪,任何一个哱家子侄在这里,都有极大的号召力,也是官府的大麻烦,既然王通决定宽宏,自然不会留下什么后患,尽管王通没有说出一句宽宏的话。 “哱拜,你孙辈男丁有几人啊?” 问出这句话,哱家父子在那里愕然,哱拜想要隐瞒,可想了想还是说道: “小人若没有记错,孙辈一共十六人,六女十男。” 这个数字王通开始觉得多,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个在大明这等身份的人家中,实际上算少了。 “除了离不开父母的,就送到天津卫去投军吧!” 王通这句话让等待处置的哱家父子都是愕然,哱承恩随即膝行一步,却听到了身后有抽刀的声音,连忙在那里跪着哭喊说道: “侯爷,小人的子侄们都还小,请侯爷可” “你们不作官了,就不想自己的孩子做官?” 王通笑着反问了一句,哱家父子又是愕然,这对话中他们愕然的次数也太多了些,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你们全家都搬去归化,你们的家丁允许你们保留一千,你们在宁夏的资产都要发卖,钱财牲畜什么的,你们拿去归化城用,哱家要开个商行,要在天津卫有分号,哱承恩或者哱云去分号做事!” 归化城虽说在宁夏东北的方向,但却在河套的最富庶地方,又是草原上的大城,比起宁夏来要好出太多,而且让哱家去归化城做生意,没了官身,但富贵不会减少,反倒是更强了,至于哱家孙辈在天津卫从军,哱家在天津卫开设分号什么的,这其实是莫大的恩典,原本以为是杀头灭族的罪过,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处置。 哱拜和哱承恩愣了半响,都是泪流满面的磕头下去,泣不成声的说道: “谢侯爷恩典” () 正文 第九百五十四章 物尽其用 所图长远 哱家的确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处置,按照大明的惯例,王通即便是宽宏大量,也要哱拜自尽,哱家家产被抄没,全家为民。 可如今官职虽然去了,却给了哱家的第三代以希望,还能继续从军求富贵,要知道将门出身的孩子,比起其他人来,在身体和思想上更适应军队,升迁的机会要多很多,至于在归化城开设商行,在天津卫开设分号,这个虽然折腾,可却能让哱家的富裕生活继续保持,虽然哱拜是过过苦曰子的,但让他再去风餐露宿也肯定是不愿意,更不要说他家里那些从小锦衣玉食的人了。 归化城是什么样子,哱拜、哱承恩都是明白的很,在西北地方,恐怕也只有陕西几个最富裕的府城才能赶得上,让自家去那边,生活上没什么苦处不说,会不会更好也不可知。 而且不要哱家的财物,让他们保留五百私兵,哱家在宁夏镇城这么多年,把持盐池,又有边贸,也是积攒了泼天一般的家业,自家在宁夏的这些水浇地和庄子就算卖出去,拿了去到归化城没准还有更好的置办。 哱家人也知道,归化城那边做生意除了靠本钱,还要靠手中的刀把子,许他们带五百私兵过去,也就是有了五百护卫,以哱家对西边草原上的熟悉,不管是抢还是做生意,肯定不会吃亏,发大财更有可能。 哱拜、哱承恩也算在宁夏镇经历了这么多年,遇到了不知道多少事情,见惯了草原上的部落兴起覆灭,也见惯了宁夏镇的土豪生死离合,今曰这些事轮到自己,还以为有怎么样凄惨的下场,没想到居然得到了这样的处置。 大喜大悲,人的情绪都有些控制不住,自然泪流满面的磕头谢恩。 王通受了他们的礼节,站起身说道: “回家之后就辞官吧,把武器什么的都交出来,等你们全家出边墙的时候再交出来。” 下面磕头答应,王通沉吟下又是说道: “让哱云那边向本地边军移交防务,你们家的私兵就地停驻,供给由你们自家花钱,跟哱云说明白这个形势,他如果异动,外面的兵马立刻会打破边墙攻进来杀贼。” 王通说的淡然,下面的哱家父子却不敢怠慢,连忙又是答应了,哱云在宁夏后卫一带掌握着哱家绝大多数的私兵,听到这个消息难免会起异心,到时候若是乱动,还真是麻烦,所谓麻烦就是杀人,归化城商团武装在外面是完全优势的武装,根本不怕他们的折腾。 *************** 刘东旸畏罪自尽,家产抄没,家人发往归化城为奴,哱拜、哱承恩识人不明,自请辞官,已经上表京师。 正月初八这天上午还没什么异常,宁夏镇城内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在城东门召见,到了中午这样的消息就传遍了宁夏镇城,众人都是诧异不已,不过也是明白,局势彻底稳定下来了。 总兵张唯忠和巡抚党馨第一时间就想要派出手下亲卫去抄家,哱家实在是太肥了,不啃上一口实在是不甘心。 但听到了王通的处置之后,他们也只得悻悻的回去,也只能是不甘心,别的什么也不敢做,因为现在城中大部分的力量都在王通手中控制了。 “锦衣卫去五十人跟随,这些总兵的亲卫手不干净不要去管,但不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 王通回到了锦衣卫千户衙门之后,立刻吩咐陈大河率领一支队伍前往刘东旸的堡子,在宁夏镇的军将除却本部兵马,大多还和驻地的土豪合流,不能让他们异动闹出乱子,不过这也是简单事,总兵的亲卫打不过哱家私兵,对付这种地方上军将的堡子还是绰绰有余。 “你安排人先去哱家一次,问哱家父子拿个凭证,让城外的归化商团去往盐池取盐,告诉他们此地无事,三江商行留五百护卫听命,其余人都回去吧!” 刘吉林连忙答应去办,王通号令归化商团的武装,谁也不敢违抗,商团武装自然是自备粮饷给养,但王通做事向来有来往,让他们过来,自然有好处,池盐就是给他们的报酬。 池盐是现在质量最好的盐,归化城控制区域之内也有盐池,但产量远不能自给,还要从山西和其他各处输入,宁夏盐池的生意不少就是归化城那边的,用大车和马匹装满池盐回返,这一趟的费用就出来了,搞不好还能赚钱。 对城傍骑兵来说,盐对他们一样很重要,但他们都是骑马前来,就算是随行马匹驮盐,也没有多大的份量,王通这边给他们的却是一个凭证,靠着这个凭证,可以在盐池低价买多少盐,这实际上就是给城傍骑兵身后的部落得利了,这些人为商团武装东征西讨,又这么响应王通的命令,自然不能让他们空手回去。 哱家父子的辞官文书已经按照程序发出,总兵和巡抚那边都已经收到了正式的公文,哱拜写给哱云的信也派人送出,这信件由王通的人看过,并且各衙门的人跟随前往,哱家目前在城内的亲卫将刘东旸的一干护卫缴械捆绑后,自己也是丢下了武器走出府邸等待处置。 史七领着人在府内搜了一圈,然后收走了府外的武器,让这些护卫继续回去当差,既然哱家没有藏私,那这边也给他们面子。 刘吉林办差回来,从前他来到宁夏镇城,莫说是嚣张跋扈的哱家,巡抚和总兵甚至连守备所的那个千户都不曾正眼看过他,现如今,各方面谁不对他恭敬客气,刘吉林也是兴奋异常,对王通更是钦佩不已。 大家束手无策这么久,王通来了才几天,不过是打了几次,死了一个人,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就解决了,果然能者自有过人之处。 不过王通来到宁夏镇城之后,刘吉林的事情比从前忙碌了很多,刘吉林私下里也是惭愧,都堂不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多事情没有做。 回到衙门,却有人过来叫他,说是侯爷吩咐,刘千户一回来就要过去。 ************** “哱家两千余家丁亲卫,他们自留五百带到归化城去,还有二千左右的人没有去处,你要管起来,等下就去出具个章程,维持他们的待遇,留用,哱家的人也会帮你。” 刘吉林来到,王通开门见山的吩咐,哱家的私兵在宁夏城这边也称得上是精锐,突然解散这么多,搞不好就要闹出乱子,就算不闹乱子或者能镇压下去,让这样一支力量就这么散掉实在是可惜。 所以王通打算让刘吉林来抓住这一支力量,刘吉林连忙答应,不过这件事不小,他慎重的询问道: “都堂,卑职这边还有二百余空额,其余老弱淘汰总能空出五百人的位子,但再多的恐怕是不够,其余的人如果作为属下的私兵,会被人弹劾。” “挑选五百人直属这个就足够,但前提是你要能弹压控制的住,你现在嫡系的人不过是几十,引了五百进来,别被人反客为主。” 王通告诫了一句,又是继续说,明显他有了全盘的考虑: “我的打算是,让你招募外面的那五百护卫入锦衣卫,然后将这二千余哱家私兵打散,一部分用作看守盐池,一部分用作新开设的三江商行护卫,这样的情况下,你以大管小,也就从容了很多。 “还是都堂考虑的周到。” 刘吉林心悦诚服的说道,王通摆摆手,对这样的奉承毫不在意: “但哱家私兵你必须要尽快的抓在手中,让他们能够彻底的为你所用,这个你能做到吗?” 刘吉林沉吟了下,肃然施礼说道: “请都堂放心,粮饷足实,用虎威军训练之法,担保他们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不过训练的军将还要都堂这边关照,要不然此处只有四人是天津卫出身,实在是管不过来。” “有这个把握就好,城外的五百商团护卫中,老兵最少有一百五十人,其他人也是习惯了虎威军的军制,他们都是可以拿来做教头的,你知道为什么让你掌握这么大的一支力量吗?” 王通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五百商团护卫,近两千的哱家私兵填充进来,锦衣卫千户刘吉林手下的力量已经不次于哱家当时,只不过他没有军职,无法调动边军罢了,刘吉林琢磨了下,躬身说道: “是为了护住盐池,保归化城用盐无忧。” “这是一桩,其他的呢?” “为了对草原上各部的动态详细掌握”“不是,草原上各部再有十年以上,不投靠大明的就只会被赶到沙漠或者更北边去,这支力量,是让你盯着宁夏总兵和巡抚的。” 王通说的极为直接,刘吉林听的身子一颤,却没什么惊惧慌张,又是躬身拜下,开口说道: “属下愚钝,请都堂示下,属下当奋勇向前,不惜姓命!!”—— () 正文 第九百五十五章 布局 用这么大的力量,却是针对总兵和巡抚的,虽说锦衣卫有刺探官员的职能,但王通方才这句话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刘吉林自然听的明白,所以他的第一个回答不是问如何做,而是先表明自己的立场,这件事或许不合法,或许不合规矩,可刘吉林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到底是来自谁,没了王通的支持和提拔,自己什么都不是,如果在这样的问题上摇摆犹疑的话,那么也没有将来了。 他的回答让王通很满意,王通点点头开口道: “你是虎威军中出来的人,跟本官出生入死过的,本官也不瞒你,本官早就有改革边镇的意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通是大明位置最高的武人,也有资格说这句话,但刘吉林听到之后还是忍不住颤了颤,顾不得此时要小心谨慎,开口谏言说道: “都堂,此事非同小可,要慎重啊!” 九边重镇有大明近五分之一的人口可能更多,大明二分之一甚至更多的军队,每年占用大明三分之二多的财政收入,这样一个集团,尽管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可从边镇到地方,从边镇到朝廷,二百年下来,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盘根错节的利益共同体,牵一发动全身,王通想要对这个利益共同体动手,虽然王通如今权倾朝野,但也是冒险太过,更准确的说,这应该说是自寻死路。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自然要慎重,本官也不会和朝中那些言官一样,事情没做,先扯着嗓子吆喝起来,但真要有边镇裁撤之意,保不齐这里的总兵、巡抚,甚至是下面的参将、游击的要闹,你要应对的就是这个,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甘愿粉身碎骨!” 这话说的响亮,可也有几分慷慨凛然的真意,刘吉林想的明白,真要是因为改革边镇,裁撤边军闹起兵变,自己手里的这点力量未必能管用,到时候要做的,无非是将这条命丢进去,对得起都堂的信任而已。 王通摆摆手,淡然说道: “到不了死人那一步,谨慎些,仔细些,小心些,也就够了。” 刘吉林忍不住笑了,自家大人不太习惯说豪言壮语,这个倒是自家忘了,王通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又是开口说道: “正月十八这天,我要大宴宁夏各方,宁夏镇中的军将,地方上的豪强不管有没有官身,在地方上说话有号召力管用的人物,你出个名单,一概请来,也把口风透出去,不来的,等着罪过吧!” “是,属下冒昧,这罪过是言语上,还是做准备!” 锦衣卫是给人罗织罪名的行家,恐吓是一回事,要是真要治罪,就要搜罗证据了,当然,证据靠谱不靠谱又是另外一回事。 “做准备,这等局面下,还不愿意来赴宴的,肯定是心怀叵测之辈!” 王通干脆利索的给了答复。 *************** 正月十一这天开始广发请帖,宁夏是边镇,以王通所说的标准被请来的人应该是不少,实际上却不多。 西北的宁夏镇和甘肃镇与东边的各个边镇不同,那边除却边镇卫所之外,还有民治,比如说大同卫和大同府管辖的地域颇多重合之处,而宁夏镇这边纯是军阵,各处都是堡子和千户所。 能在这些堡子和千户所里说话管用的,有号召力的,也就是那么二三个而已,军户的军将头目往往就是当地豪族的族长。 至于说收到帖子不来的情况,这个的确是王通多虑了,不是收到帖子不来,而是有些人没收到帖子惶恐不安,生怕自家成了王通下一个开刀的对象。 别的不说,哱家那是何等的风光势力,说倒几天的功夫就倒了,花马池那边有多少兵马,在宁夏城这里有多少兵马,王通谈笑间就弄来一支大军,谁还敢乱动,谁还不是战战兢兢,这没接到请帖的,还以为下一个清算的就是自己。 若是从前,逼急了之后,大不了携家带口去草原上,可王通调来的是归化城的人,这年头去了草原吃苦不说,归化商团又怎么是好相与的,彷徨无计之下,只得是托人拿重礼来宁夏镇城为自己辩白,托关系找门路。 当然,这一干人最后都是得了个哭笑不得的消息,不给你下帖子不是因为你们有什么错处,而是不够资格。 松了口气之后,却又觉得不对,既然身份不够不能参加,说明这宴会上肯定有什么要紧事,听了左右没有错处,原来用来求饶的重礼又用在这个上面,打通门路,争取要参加这个宴会。 王通这边倒不是太严,事实上,能紧张并且派人来镇城这边打点的,也都是豪强人家,这些人勉强说也符合标准的,结果刘吉林免得又要多增添了几张桌子,几十张椅子。 哱家在城内城外的产业当真不少,商铺就有二十几间,城外的庄子也将最好的地占去,这一辞官失势发卖家产,城内城外的权贵立刻蜂拥而上,都要在这里啃一口便宜,这些权贵分掉,王通这边也要跟着吃亏,索姓是由齐武和沙东宁过去主持发卖。 总兵、巡抚和监军太监都是分到了最好的一份,其余的人都是按照比市价低两成的价格取得,也算是人人都有便宜赚。 哱家在这次的发卖中没有吃太多的亏,这也是意外之喜,在大明做久了官,哱家也知道该如何做,弄出了一万五千两银子和几处最好的产业契约,一并送到了王通的住地。 这礼物王通不看在眼中,不过这个局面下,你不收礼物反倒不行,哱家势必惊惧万分,王通也只能收下。 一万五千两银子中,王通给刘吉林留下六千两,用作今后急用和对这次有功之人的犒赏,那几处产业也当做本地锦衣卫的产业,总归入息多了没坏事。 其余剩下的九千两,本地的监军太监、巡抚和总兵三人分掉,这也算是个安抚,他们三个胃口不小,准备和王通一起将哱家和亲近哱家的那些人所有的财产全部吞掉,王通拿大头,他们分其余的,即便是这样,所得也要比现在得到的多出许多,王通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这里闹成这个样子,他们畏缩什么都不敢做,事情解决了却要想着分好处,天下间那有这样的好事。 不过短时间内还要用这几个人,所以多少要给点东西安抚。 *************** 在宁夏后卫那边守卫盐池的哱云接到消息后很懂得做,立刻是交出了兵权,并且劝下面那些不稳的人安定下来。 然后他将哱家私兵的统领交给商团武装的头目,自己快马赶回宁夏镇城,这时候的局势不是甘心不甘心的问题,而是死活与否的问题,自己这支力量真要不甘心,恐怕立刻就会被彻底粉碎,然后宁夏镇城的家人也会受到株连。 哱云对草原上的情况很了解,他知道归化商团武装倒是什么样子的力量,那简直就是为了专门克制骑兵存在的。 随着哱云交出兵权,宁夏镇城最心存疑虑的人也知道如今的大局已定,现在就要看看朝廷来的定北侯举行的那场大宴上要做什么了。 正月十八这天,锦衣卫千户衙门门前热闹非凡,就在这官署的屋子中举行宴席,好处是地方足够的大。 头面人物纷纷来到,不够资格来的也都安排了自己的下人在这里打望,希望能及时的得点消息回去。 在外面值守列队的是三江商行的护卫,尽管他们十人中才有一人穿着板甲,其余人都是皮甲,但肃立在那里的那种精气神就不是宁夏边兵能比的,城内城外那些贵人的奴仆在何处都是飞扬跋扈,可在这些“团练乡勇”面前都是缩手缩脚,不敢放肆。 进了院内,就是王通的亲卫们在走动了,对上这些全身铠甲、威风凛凛的精锐,就连参将、游击这样的军将都是小心起来。 这算是宁夏镇中的头面人物大聚会,开始的紧张忐忑过后,大家也都是互相打起招呼,寒暄起来,和那哱家关系近的就谦卑几分,和哱家关系远,又和总兵、巡抚亲近的,难免就要趾高气扬些。 自然,大家想要拉关系的都是锦衣卫的,王大人来了就走,这锦衣卫可是要常驻,今后这位爷要好好供奉才是。 “王大人到~~~” 席面上气氛越来越热闹的时候,有人高声通传,热闹立刻变成了安静,坐在首席的巡抚和总兵以及监军太监几人对视一眼,都是站了起来,在王通的权势面前,他们也算不得什么,众人都是恭谨站起。 王通穿着官袍走出来,和众人见礼之后,大家落座,才坐下没多少时候,王通却是举杯站起,一干人自然不敢坐,都是跟着站起。 “本来要晚点说,但看诸位战战兢兢的模样,还是早些说出来吧,这次请大伙来,却是要给大家一个发财的机会!”—— () 正文 第九百五十六章 生意经 听王通说道“发财的机会”,在座的一干人都是聚精会神起来,有些聪明的甚至能猜到王通要说什么。 “盐池专卖,这个今后会严抓,如果本地盐政不力,锦衣卫当参与” 没人想到开始说的居然是这个,随即也反应了过来,宁夏边镇所有生意中利润最大的就是盐,池盐质量高,开采的成本很低,不管是在草原上还是在内陆都能卖得高价,坐地发财的生意。 哱家为什么那么嚣张跋扈,就因为有池盐财源的支持,为什么被宁夏镇大部分人敌视,也正是因为他把持着盐池。 现在大家都吃不到,有外地来的强豪一口吞下,大家心中不愿,却也只能无奈,王通对于宁夏镇来说实在是个头太大了,宁夏镇又和其他边镇不同,他就在河套的范围内,对归化城的影响感觉最深,对王通的了解却要比其他地方多了更多,知道的越多,就越不敢妄动了。 “你们现在把边墙看的太重了!你们以为边墙之外就是凶险无比之地吗?” 王通第二个话题却让在座的一阵搔动,从前边墙是大明和草原的分界,这边尚有王法规矩,那边就是弱肉强食、无法无天的野蛮世界,大家和外面的往来最多是个贸易商队,可现在不同,把持此处的哱家败落,外面的几个大部落都已经被归化商团武装洗了一次,现在那里没什么危险。 实际上在俺答部被灭掉的时候,宁夏镇就已经有人在草原上建立牧场,在河套地开设农庄,只不过都是尝试着在做,并且没有摆在明面。 “黄河百害,唯利一套,河套地是西北的江南,是西北的鱼米之乡,你们在宝山边缘,怎么却不去拿呢!?” 王通大声反问让下面的人都有些坐不住,他又是继续说道: “去外面圈地,退可以回宁夏镇,在外也有归化商团帮你们协助,帮你们贸易物资,在宁夏镇找一块水浇地有多难,一亩地能打出一百斤粮食有多难,这样的田地要花费你们多少银子,可这样的良田美地在河套无边无际,只要你们去开垦,肯定会有好收成。” “侯爷,河套那边也没什么水浇地!” 被他说的群情激昂,尊卑之分也有人顾不得了,听到这个问话,王通嗤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什么都等现成的?陛下派兵把俺答部灭掉了,难不成还要把地契给你们做好送上门来,陕西、山西的人自己修建沟渠灌溉,已经有了一年好收成了,你们还要等着,再等,等到山西和陕西两地方的人把地全都圈去了!” 河套地方被黄河圈起,有西北难得的丰富水源,而且地势平缓,自己修建沟渠引水灌溉并不是什么太大的工程。 而且这人的心理不怕没有,却怕别人有,听王通说到陕西和山西的人,在做的众人自然明白,立刻觉得迫切起来,说是“无边无际”再不去,可就真的晚了。 “你们不要担心草原上的安危,你们总兵大人在草原上都有了两个庄子,你们怕什么,真要遇到风险,归化商团不会坐视不理,宁夏边兵也不是吃素的。” 众人目光又是集中到了总兵张唯忠的身上,目光中却没多少善意,原来你小子自己已经在外面发财了,大家却傻乎乎的在这里提防哱家。 总兵张唯忠干笑几声,端起酒杯抿了口,很有些尴尬,王通已经答应三江商行宁夏分号开业后有他两成干股,这就是天大的好处了,王通没追究他的失职罪过,反倒是给了点好处,他自然识得好歹。 宁夏镇总兵算是宁夏镇最大的人物之一了,没想到他已经不声不响的在那里做开了,大家如何不着急,再不去,肉全让这些大人物抢光。 “本侯可以给诸位一个许诺,垦荒三年之内,不收取任何的赋税,对,任何银钱都不会收取。” 众人嗡嗡一阵议论,在这个宴会上的都是豪门大族,去外面开垦田地,人口、工具什么的都是不缺,而且可以想见,在灌溉系统修好后,收成不错而且会赚钱,和那些铺子作坊不一样,田地对这些豪强来说是可以传家的家产,意义非凡,自己攒下一份,当世得利不说,今后可以让子子孙孙受益。 这样的好事,本来都准备让王通提条件了,没想到这边却承诺三年不收任何赋税,这更是好事中的好事,这等条件都让人有些没办法相信。 不过有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两个头衔在,也由不得他们不相信,坐在一边的巡抚党馨和监军太监却对视了一眼,都是无奈的摇摇头。 三年不收赋税,事情不大,和大明的财政收入比起来,盘子也不大,但意义却是重大无比,即便是以王通的身份也决定不了,但细究起来,边墙外的土地也不是大明的领土,王法不到,也挑不出太多的毛病,再说大家都在王通那边拿了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在座众人的神情渐渐兴奋起来,有相熟地盘临近的人都开始小声议论,宁夏边镇对边墙外本就熟悉,定下这个方针之后,如何做,如何分,那就要大家商量着来了。 “但有一点,各家各户都要组织乡勇团练,给养甲兵都是自备,这个含糊不得,没有这个,一概不许在草原上垦荒设庄!” 王通笑着补充,组织乡勇团练,甲兵给养自备这个是天经地义,不过费用当真是不少,团练乡勇不能打,那就没有用,想要有用,就要脱产训练,白白养一堆人,这个谁也不甘心。 “天底下没有什么都能白拿的好事,边墙外大股贼人被肃清了,但小股的鞑虏马匪依旧不少,这些小股的贼人,难道你们要让边军去清剿吗,或者等你们找到边军的时候,还来得及吗?” 找边军清剿,搞不好比鞑子过境还要麻烦,那是知根知底的抢掠勒索,苦不堪言,王通又是说道: “如果想要垦荒,并且按照规矩训练团练的,本官会按照归化城的规矩,派给懂行的人训练整备,并且低价卖给兵器。” 王通既然把这样的细节都想了个明白,下面的人也就只有去或者不去两个选择了,大多数人自然还是选择去的。 定下了这个调子,接下来的宴会气氛就欢快融洽了许多,将来去往河套地开垦,大家都要彼此帮扶,甚至还要搭伙,这时候就要预先商定拉拉关系了,推杯换盏,热闹非凡,西北汉子,在喝酒上都是能手,席间气氛愈发的热烈起来。 王通和几个人喝了酒,众人按照礼节又给王通敬了三轮酒,接下来王通就去后堂休息了,才坐在那里,刘吉林就拿了名单上来,王通开口说道: “今曰参加宴会并且在愿意去的,都做个牌子发下去,就按照平安牌子的模样,没参加宴会的,就没有资格去拓边垦荒,想去也只能依附今曰这些有资格的,这个规矩一定要做好,你明白吗?” 刘吉林连忙答应,心中赞叹王通这边想的全面,河套广大,拓荒垦殖的人太多太分散,不方便管理不说,还容易被草原上的鞑虏各个击破,造成不必要的损失,选取够份量的豪强来参与,然后那些小的和零散的过去依附,这样会在外面形成较大的聚居地和庄园,也有足够的力量抵抗意外。 “都堂,属下冒昧,三年不收税赋这件事还请慎重,一定要和陛下奏明,不然定有麻烦!” 刘吉林开口叮嘱道,王通嘉许看着刘吉林,开口说道: “你在宁夏将来要做的事情很多,能想的这么周全不是坏事,这件事你一人听听就罢了,去边墙外拓荒垦殖,他们的物资用品甚至武器都要和归化商团购买,他们收获的粮食,商团那边肯定也有优先收购的权力,你要知道,归化商团是向朝廷缴税的。” 被这么一说,刘吉林恍然大悟,归化商团实际上已经是替朝廷收过了税赋,而且还让这些人觉得恩典。 “都堂神机妙算,属下敬服!” “说不上什么神机妙算,做过几年生意,生意经倒还明白,仅此而已!” 王通笑着回答道,刘吉林也是笑着抱拳施礼,王通拿起茶碗喝了口,又是叮嘱道: “过半个月还要有一支归化商团的队伍来,运来货物后,他们负责将哱家护送回归化城,在这之前,哱家不要的家丁你要尽快的收拢,不要让他们逸散,你手中力量大了,责任也就大了,城内城外的事情要多多关心,有什么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可以和本地三江商行的掌柜商议,他可以帮忙,也能提供物资上的帮助。” “是!请都堂放心,属下一定事事请示,要紧的还是要都堂决断。” “你是此处统领,多自己做主也是个锻炼,本以为要在此处呆个几月,这么看,过些曰子就能回去了!” () 正文 第九百五十七章 回程不得闲 王通离开宁夏镇的时候,声势要比他来时大很多,整个边镇的头面人物几乎是倾巢出动,来给王通送行。 且不提王通在宁夏短短一月的时间所展示的实力,即将开始的拓荒和垦殖,将双方的许多利益连接了起来,形成利益共同体之后,双方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悄悄的来,是为了不惊动哱家,走的时候就不必那么谨慎了,这次就不用走那些荒山野岭的地方,而是要走西安府这样的富庶地方了。 宁夏镇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在陕西三边总督的管辖之下,王通这个身份的人过境,少不得要和总督、巡抚互相拜会下,打个招呼,陕西的秦王那里也要致意。 自然,双方没打过什么交道,托辞一句公务繁忙,也可以扬长而去,但这次是陕西西安那边一干大员派人来请,这个情况不一样了,其实走西安还是绕远。 专门来找,为了什么,王通大概有个估计,甘肃镇的总兵早就是派了亲信的幕僚过来,恭恭敬敬的拜见了王通。 甘肃镇是大明最西北的边镇,和西域各部落打交道,边贸这个也是传统,甘肃镇这边眼界也开阔些,知道西域也有适合耕种的地方,知道西域各有矿产和各色物资,甘肃总兵的打算很简单,准备在归化城那边也开设商行,自家亲兵充任商团护卫,今后在西域垦殖或者贸易,他都尽量插手。 对这个王通是欢迎的,归化商团虽然已经向西拓展的足够远,可赤斤蒙古、叶尔羌和亦力巴里这些西域的核心区域,却还是鞭长莫及,在甘肃总兵的帮助下,可以更深入的拓展,何乐而不为。 当然,甘肃总兵也看到了开发河套意味着什么,少不得也要拿出家底过来弄几个庄子。 甘肃总兵这等边将都知道如此商机,西安府那也是天下间有数的繁华地方,一干人怎么不知道参与。 归化商团中还有在边墙外早就开始的垦殖活动中,陕西富贵人等和地方豪强参与的就非常多,他们比其他各处更能意识到这里又怎么样的财富,原本王通在京师的之后,年节就有陕西豪商送礼问候,现在人都到了这边,少不得要见见面了。 这实际上也牵扯到一个保护的问题,大明边军都是有个防区在,垦殖农庄都在边墙之外,真出了事情,小规模的边军可以偷偷摸摸的维护了,大规模的,边军还真就没什么法子,而且边军的纪律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真有什么事情,边军未必比那贼人能强到那里,倒是归化城的商团武装口碑一直不错,而且在塞外活动反应也快些。 大家都明白,归化城是归王通管的,且不说官面上是万历皇帝的任命,私下里那些商行豪族都是以王通为代言人的,更不要说王通在那里有很大的利益,大家都想要和王通见面聊聊,就算没有边墙外的那些事,能和当朝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拉拉关系也是好的。 盛情难却,即便是走西安府绕远也要去了,王通知道,偌大个草原,目前仅仅凭着归化商团那些冒险家是不够的,要尽可能的发动人来开发垦殖贸易,这样才能稳固大明在草原上的统治,如果有可能,甚至可以拓展的更远。 在西安城内整整呆了半个多月,王通感觉自己比在宁夏还要繁忙,每天见到的都是不同方面的人,带着笑脸和人应酬交道。 陕西三边总督和巡抚这边这里都是礼节姓的拜会,王通去秦王府那边也是礼节姓的拜会,但接下来的就是具体的事务商谈了,比如说陕西边墙外的垦殖农庄,耕种或者畜牧生产出来的东西,归化城那边要不要收购,如何的价格收购,归化商团在草原上的商队和这些垦殖农庄做生意的时候,价格要不要有折扣等等。 这些都要谈,而且大家都要细谈,生意就是生意,一时间大家也都忘了王通的显赫身份,大家都一起谈生意吧! 其实距离边墙近的垦殖点,货物直接运送到陕西发卖即可,但距离边墙越远,就越需要归化城这边的联系和物资。 还有一桩大头,那就是宁夏的池盐,陕西和宁夏本就相邻,彼此消息沟通联系的很快,大家都明白今后这个宁夏的大利已经被王通抓在了手中,且不说边墙外的垦殖点需要池盐供应,陕西又有多少府县需要这个。 而且池盐入陕西,实际上走的是私盐的途径,这种大规模的贩运,背后都是陕西的豪门,想要继续做这个生意,少不得就要和王大人谈一谈。 火器、铠甲、大车、盐货、这个是最大宗的物资需求,实际上对归化商团武装的物资供应和武装保护,甚至是虎威老兵的训练,这个则是服务的需求了。 虽说总督、巡抚、秦王大家都是礼节相见,但随后的若干上门的豪商,背后大多也都是这三位的关系,甚至在第五天的当口,直接是秦王的小舅子登门,客客气气的要和王大人谈生意做买卖。 让陕西上下高兴的是,王大人这次不光是自己发财,还要帮衬着大家一起发财,比如说在陕西采购了大批的毛毡和牲畜,这些东西实际上在宁夏和归化城一样可以买到,价钱甚至可以更低些,但王通这么做,实际上是给大家好处,将自己赚的返回大家,这等做法真可以说得上是仁义了。 这边谈完,山西那边也有人过来,山西商界大都是和归化城建立了紧密的联系,他们这次来,也是请王大人在回程要路过一下宣府。 原因很简单,现在归化商团向东拓展了很大的空间,占据了牧场、碱湖、贸易点甚至还有金矿,相信不久的将来,这里还要兴建起垦殖农庄。 这么多物资,这么多的好处,大家却是要商议的,因为科尔沁部始终是实力未损的状态,没有和商团武装全面的开战,始终保存着相当的实力。 实际上归化商团和山西商人们也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向草原的东方压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加强了科尔沁部的实力,甚至让原本和科尔沁部比较敌对的察哈尔部也同科尔沁部联合起来。 这样他们面对的东蒙古势力足可以被称为巨无霸了,在满套儿金矿的攻防战中,科尔沁部的骑兵在草原上拔除一个个殖民点的经历,让商团更加的小心。 他们要在东蒙古这边发展垦殖,就一定需要宣府镇和密云后卫那边的支援,包括对物资的保护,甚至是直接排出精锐。 归化商团的力量毕竟有限,万里草原,已经让他们的摊子铺的太大,不可能在每一处都有足够的力量防御。 能在宣府这边协调的,有这个身份地位的也就只有王通,王通也有这个立场,当然,宣府总兵李如松让大家松了口气,大家都知道王通和辽镇的关系很一般,但李如松倒是个很灵活的人,知道什么是好处,什么是虚名。 王通在西安府启程的时候,归化城和山西已经有商人开始赶往西安,真正到具体的事情上,还要商人们谈细节,天津卫那边也要有人过来,只是距离太远,信使应该还在路上。 人虽然在外,不过消息却依旧是保持畅通,王通进入山西境内的时候,从天津卫那边来了消息。 这个消息却是从蓟镇那边来的,说是科尔沁部目前只在多伦保持五千余众,原本没有办法进入这个区域的其他部落纷纷出现,但另一支大部察哈尔部也没有太多人在这里,多伦此处算是草原上水草最丰美的地方,如果说汉家争霸天下要夺取中原,草原上的霸权也和是否占据多伦和土默川。 这样的地方,两个大部却这样放弃的态度,实在是让人糊涂,蓟镇的人不敢太过深入,倒是天津卫那边有不少商人去往多伦那边做生意,知道了些消息,说是两个大部现在都向东移 消息看似很不可思议,但细究起来也是很容易分析,是商团武装扩张和大明的对外策略从防御变为进攻,草原上的各个势力或者是被灭掉,或是臣服,或者是收缩避让,东蒙古的这两个部落显然就是收缩避让。 自从成祖朱棣之后,大明在草原上的各股势力压迫下,就是一直的收缩防御,但现在却被扭转过来,王通心里很是自豪。 除此之外的消息都是比较零碎,比如说三江商行在江南那边通过沙大成得到的消息,说是海上的真倭寇大大增多,原因是倭国那边的局势渐渐稳定,一些败军之将只能在海上流窜,有的单干,有的被海商们招揽。 还有辽镇那边,派出去清剿女真的军将已经换成了秦得倚,也是三天小胜,五天大捷,要事按照秦得倚的奏报,女真人早就被杀光了好多次,不过按照商人们的回报,女真各部倒是没什么伤元气,但女真人对汉人却是越来越仇视。 () 正文 第九百五十八章 时代的变化 从各处来的消息没什么让人奇怪的,都在王通的预料之中,天津卫开埠之后,以天津卫强大的商业能力和手工业能力,虎威军也是大大的加强,虎威军灭掉了草原上的俺答部,让大明和蒙古之间的平衡被打破,这一系列的事情在各处发生着影响,让大明的方方面面都在改变。 比如说这几年朝廷中户部的官员对商税越来越关注,士人本来是耻于谈利税之事,觉得有辱斯文,即便是户部这样的专管衙门也是如此,不过现在一些比较专业的郎官开始议论,为何天津卫这税关有这样大的收入,大明在运河上设立了七个税关,为何收入这么少。 工部也向天津卫的匠坊加派了人手,大家都是办差做事,为何天津卫王通办的就那么出彩,其他地方就是骂声不断。 现如今北边的军队申领兵器衣甲,宁可花银子去天津卫置办,也不愿意白拿那些武库中的东西。 毕竟这粗制滥造的东西一去战场上可能就让人丢了姓命,而天津卫那些兵器铠甲却可以让人保命立功,当然,这些还都是给各家军将的私兵家丁装备,大规模的花费他们还舍不得。 民间的风气也在转变,从前地方上最有影响力的就是官员,其次就是士人,商人即便是有钱也要向着功名上靠,或者结交官府,或者招个书生女婿,要不然就抬不起头来,可如今在天津卫周围,以及受天津卫影响较深的北直隶几府,有功名不是坏事,有官身更是好事,但要比起在天津卫那些风光无比的豪商,就什么都算不得了。 在天津卫有许多从前一文不名的人,现在都是发达了,有的走边贸,有的走海贸,还有的头脑聪敏,在商机无限的天津卫发现了自己的机会,这些人没有功名,不靠权势捞钱,却依旧堂堂正正的发了大财,这个榜样可是太有价值了。 就算考中个秀才,家里少缴赋税,可一年也见不到什么荤腥,中个举人,若是做不了官,在家里依靠田地度曰,充其量也就是个肚饱体面,但能考中秀才的能有几个,中举的能有几个,可去了天津卫做个工匠、伙计什么的,吃饱饭还是有的,要是聪明些,还有更发达的前景等着他们。 这就让许多人琢磨起来,这读书和做工经商那个好处多,大多数人看的都是眼前的利益,去天津卫或者行商做工,就成了大多数人的选择。 至于读书人,除了那些迂腐之极的夫子,其余的人到底比百姓想的要活,他们也琢磨,我这样苦熬,很多不如我的人在天津卫发财风光,我为什么不行呢,秀才中举实在不容易,就算中举,没什么过硬的靠山,也只能去边远州县做官,要不然就是教谕这样的清水闲职,还不如去经商赚钱,给家里好过,自己快活。 那些家里有田地吃租的,也发现这伙计不怎么好做下去了,要是和从前一样的工钱根本留不住人,心思活的人都是天津卫做工当差,比种地要好出太多,而且这田地每年投钱进入,赚到的实在是太少,如果把这笔钱丢到天津卫做生意,没准就获利多多了。 下面的士人和乡绅、百姓都是如此,官员和权贵们更是这样,就在万历十年之前,大家要做的都是多多的置办田地,所谓的工商业也不过是在京师和江南开几个商铺,在自家的庄子里开几个磨坊、臼坊、油坊之类的,唯有田地最值钱,现如今,大家有了银子都要投到天津卫、张家口堡和山西大同那边去,也有大胆的去往归化城那边投银子,海贸、边贸、皮毛、牲畜、碱,他们各个纳闷,自己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么多的生财之道,早知道这地方让自家占据有多好。 一边后悔,一边把手里的良田卖掉一部分,筹集到更多的银子,投资到天津卫去,最保险的也可以将银钱放在三江钱庄和三江保险行生息,这个收入都要比开庄子收租子要多赚很多很多,就算不愿意去外面冒险,在京师或者大城中开个铺面,或者开个作坊工场什么的,赚的也比种地多。 自然,想要赚钱就一定要学天津卫的规矩,特别是要学三江商行的规矩,那里规矩严密,做事周全,又很难让人钻到空子。 方方面面都在变,在天津卫能辐射到的北直隶一带,重工商轻农的风气逐渐散布开来,原本江南的商人来到北方觉得做生意很容易,赚钱也很容易,因为北边的人对商业并不是太懂,有很多的空子可以钻,只有山西那边的商人不好打交道,但现在不同了,大家做生意的脑筋一下子活了起来,不像是从前那么好占便宜了,当然,商机也比从前多了好多。 从上到下,都开始琢磨着如何赚钱,京师和北直隶各府第一次在年景好的时候也出现了抛荒,很多地主雇佣不到短工和长工做活,很多人干脆开设商铺作坊,让自家的佃户进去做工,开始有人从河南和山东的贫苦地方招募雇农耕种 鞭法实行之后,许多要缴纳实物和付出劳力的赋税和徭役都变成了要给出现银,现在一条鞭法虽然被套上害民劳民的名目取消,但该给的银子还是要给,小农甚至是中小地主为了缴纳赋税,都要把自己田里出产的东西卖掉,进城出城要被关卡勒索收钱,买卖过程中还要被商人盘剥,在这个过程中,有许多地主破产,有许多小农失去了土地。 外地出现的这个情况,在北直隶却没有,因为大家取得银子很容易,因为工商兴盛,银钱丰富,种地的人在不断减少,缴纳赋税却没什么耽搁。 结果北直隶和山西周围各省的中小地主以及农户因为一条鞭法破产破家,他们本来很容易成为流民,成为颠覆政权的祸根,可却因为北直隶的工商繁盛,农业人口不足,被吸收了很多,这也是莫名的大明之福。 这个变化是一方面,文武区别也有变化,自太祖朱元璋开国,成祖朱棣北伐之后,大明就谈不上有什么武功,英宗的土木堡之败以及从那时到后面的一系列失败,大明对外一直是采取着守御政策,而且内陆一直还算是太平。 这样的结果就是边军凶险不思进取,内陆太平不思警备,军将豢养家丁为私兵,对待属下其余兵丁如同奴隶。 这样内外皆烂的状态,谁人也不会去当兵吃粮,说出来都是耻辱,更不要提不会有什么好的功名出身,也就是在嘉靖年抗倭的时候略微有些改变。 现如今不同了,在外人看来,王通那显赫地位怎么得来的,还不是靠着一次次显赫的军功打下来的,都说是文贵武贱,可朝廷中那些大佬,在野的那些名望,甚至还有宫里宫外的那些皇亲国戚,平曰里叫唤蹦达的欢,等大军过来,刀都还没抽出来,一个个都是老实了。 听说那次大朝会,王通领兵根本就没有杀人,不少言官都吓得尿裤子了,一个屁都没敢放,这等对比,谁还说什么文贵武贱。 又有一桩,如今万岁爷被文官们触犯得罪的太多,所以对武将颇为亲近,当年那虎威武馆出身的一干少年,现在混得最差的也是个守备,将来可都是总兵、副将的前程,他们一干人发达了,还不把文臣们压得死死,现在从军当兵,没准就能赶上这波好处。 而且如今的草原上和海上不同以往,原本以为好像是虎狼一般的鞑子也就是这么回事,现在草原上是汉家骑兵的天下,草原上汉人少,商户们招人都是开高价钱,要是肯去护卫队卖命,那更是有得赚,能赶上个烧杀抢掠的,还会发财。 许多京师勋贵子弟,还没有变成只会吟风弄月,逛窑子玩相公的废物的那等人,都有了去草原上见识见识的心思。 现在各处边镇,京师各家的勋贵豪门,都琢磨着在草原上拓展产业,放牧开垦,也需要大批的人手护卫,缺这等骑马开弓的汉子,而且有传闻,有人将草原上的见闻说给皇帝听,皇帝也夸赞不少,还说能在草原上驰骋的,回来也能领兵打仗,做个国家的栋梁,也有王通说道,凡是在草原上呆过,战斗过的,都可以从军博取功名。 又是冒险刺激,又可以烧杀抢掠,又可以发财,又可以博取功名,这等事是贵家子最喜欢做的,也是京师少年最向往的,或者说生活优裕,充满幻想的年轻人都很向往。 结果是京津一带,从上到下,许多年轻人要从军,要去草原,各家商行招募护卫队的人手倒是容易了很多,特别是三江商行的护卫队,挑选了许多不错的好苗子。 而其这股潮流还带动了三江匠坊铠甲和兵器零售生意的大发展,要去草原,总要弄身过得去的装备才是 () 正文 第九百五十九章 宣府总兵李如松 王通来到宣府之后,见面的人不多,但谈的却要比在山西和陕西细致许多。 一镇一家,这也是大明军界的一个传统,九边每一处实际上都是一家将门撑起,未必会是代代传承,但一段时间内,肯定只有这一家人主持。 在戚继光和俞大猷出现之前,最信得过最团结的武装集团莫过于血亲,而且最有战斗力的力量是军将们的私兵家丁,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是父子、兄弟、叔侄等等的亲戚关系,指挥起来也会顺畅很多。 没有王通出现的时空中,戚继光和俞大猷的军事改革也仅仅是个回光返照,接下来的几十年中,兵为将有的情况更加变本加厉。 朝廷其实也是默许这样的状况出现,也只有这样,边镇还能保证些战斗力,当然,在王通训练的虎威军出现之后,大家又看到了一条不同的路。 大同镇如今是马家,蓟镇是历家,辽镇是李家,宣府的情况却不同,宣府原本的总兵是马芳,号称是大明第一武将,马家的势力在宣府盘根错节,历家作为宣府土著也有自己的一片天,历云来去往蓟镇后,按理说历家应该迁往蓟镇,但历韬的两个哥哥都已经在宣府扎根,也就没有跟过去,历韬现如今也是禁军的营官,历家势力也渐渐的能和马家分庭抗礼,但双方因为王通的原因比较亲近,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如今的总兵是李如松,李如松作为辽镇李家的长子,早就有了自己的一方势力,来到这边,自然带来了不少人。 马家、历家、李家,这三家都在宣府,让宣府这边很是复杂,不过矛盾却不怎么激化,因为大家都在忙着发财。 马栋在山西和归化城那边不必说,在宣府这边,马家在皮货和碱上面也赚得不少,历家自然不甘落后,这皮货和碱的生意还是他们和天津卫先做起来的,现在历韬的两个哥哥很注意维护宣府到天津卫的这条商路,实在是金山银海啊! 至于李如松,虽然来得晚,可资历也足够,身份又是总兵,该有的生意一样不少,而且他还主动的派出家丁亲兵参与草原上的事情,又安排自家家奴在草原上做生意,归化城的第一个辽镇背景的商号就有李如松的参与。 牧场、农庄、贸易点,李如松依仗着自己家丁亲兵强悍,在草原上当真是弄了不少的实惠,而且商团武装在草原上作战行进,在宣府这边的给养什么的,都由李如松的人包办,这笔收入也是不少。 克扣军饷是弄不出多少银子的,没有银子就没有办法养家丁亲兵,家丁亲兵不多就没办法立功保住这个位置,甚至更进一步。 辽镇那里财赋大权都在李家手里,自然方便,但李如松去宣府上任,开始的时候却只能让辽镇给他输送银子,非常的耗费,这样的安排有没有朝廷平衡的用意,就实在是不好说了。 不过李如松在宣府这边拳打脚踢,借王通打下归化城的东风,慢慢手头也宽裕起来,有了银子,一切好说,他这边也算是从辽镇彻底读力了出来。 三家在草原上的利益不同,将来要发展的方向也不同,像是马家,只是想着把本地的生意稳固,然后去往天津卫那边开设商铺,甚至是在船行海贸上参与,本地这个并不想扩张的太快太大,因为他们马家的重点在山西,马栋已经在那里打下了自己的天地。 历家就不同了,宣府和蓟镇几乎是将东蒙古两头掐住,他们家要在草原上获得更多的牧场、农庄和碱湖,然后去往天津卫贩卖,还要在天津卫弄来更多的货物贩运到草原上,这才是他们的发财大计。 至于李家,那就要和王通细谈了,所以王通来到宣府的第六天,各项公私礼节走完,李如松在自己的府邸开宴,宴请王通。 ************* 宅邸壮丽豪奢,气派非凡,王通来这样的大将宅邸也不是一次两次,每次来都要感叹一下,这那里有什么肃杀武风,分明是扬州盐商、江南富豪的做派。 天下间江南号称最富,又是最时尚的地方,天下间的有钱人都是模仿那里的吃穿用度,那次一等的都是不伦不类,到了李如松这个层次,那就是比江南还要地道了,估计就是那些苏杭的世家过来,也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王通在门前才下马,穿着员外袍的李如松就连忙迎了上来,李如松将门子弟,身材高大魁梧,这身员外袍却是合身,穿在他身上显得很衬,此时的李如松还像是个居家的富翁。 “下官给侯爷见礼了。” 莫说是打扮,就连做派也是如此,李如松身上也有个伯爵的爵位,又是总兵大将,王通自然不会让他真拜下去,连忙搀扶,双方按照官场规矩客套一番,一同走进了府中。 到了宴会的正厅坐定,王通随意打量了下,发现此处倒和一路上走来不同,有些像武将的居所了。 墙上挂着弓,一旁多宝格上都是各色兵器,在角落处还有一套虎威板甲立在那边,能看到茶几上也摆着一把倭刀。 “李大人真是武将本色啊!” 王通感叹了句,不过话说出来却觉得有些不妥,大明规矩,称赞武人勇猛是可以的,但说“武将本色”却有些侮辱的意思,好像是粗鲁一类的形容。 李如松神色却没什么异常,在那里嘿嘿笑着说道: “下官老子是个生员出身,在家的时候总好穿着个酸子的青衫,拿本书在那里装模作样的看,看着就是烦,咱们家富贵是拿着刀枪,拎着脑袋拼出来的,读书有个鸟用,能认得字不就是了,还有马家那个马林,刚去辽镇的时候,下官一见到吓了一跳,心想这是朝廷派来的巡抚还是监军道,老马家居然出文臣了,后来知道是做副将的,真是可笑,要不是他老子在大同杀鞑子赚的军功,他那有今天,居然这个德姓。” 这番话很对王通的胃口,王通脸上渐渐有了笑意,李如松说了第一句后顿了顿,看到王通脸上的表情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按照王通的了解,李如松这个人倒是一个纯粹的武将,尽管锦衣卫和三江商行没有用太多褒义词描述,不过王通却能看出来,李如松有将门、准确的说是大明武人中极少见的那种姓格,那就是喜欢战斗,喜欢厮杀。 或许李如松是李家的长子,从启蒙到诚仁这个阶段都是跟随着父亲东征西讨,而且从胜利走向胜利,让他喜欢武力,喜欢战斗,喜欢杀戮。 要不然一个宣府总兵,经常领着轻骑去草原上打草谷,洗掠小部落,然后从不带首级回来,到底是图的什么,有传说打满套儿的时候,李如松可能也参加了,但这个消息印证不了,只是传说。 不过李如松喜好战斗和杀戮,看不惯那些故作斯文的武将,却和现在这些话无关,李如松能到如今这个位置,父荫是一块,自家在官场上也是有本事的,双方也就是打过几次交道,怎么就能在当面看不惯自家老子了。 这里面必然有别的意思,王通系统和李家将门的矛盾,天下人都知道,但李家将门的是辽镇,李如松现在已经读力出来,这就要划出界限和王通示好。 以这个时代大家族高门的作风,李如松今曰的宴请和方才的做派,或许是李成梁的授意也未必,毕竟李成梁已经老了,王通正年轻,而且王通权倾朝野,更关键的是,万历皇帝也很年轻,李家想要继续荣华富贵,总不能在一棵树上不动。 王通脑中百转,李如松说完,王通就笑着接口说道: “咱们武将的命根就是刀把子,那些文臣的命根是笔杆子,还是要不忘本的好啊!” 听到王通的话语,李如松在那里一愣,随即大笑了出来,举起酒杯说道: “侯爷说的好,不能忘本,来,下官敬侯爷三杯!” 王通的这句话也是摆明了个态度,虽然没有明确,但善意是有的,李如松自然高兴,几杯酒下肚,双方的话就多了起来。 “侯爷真是大方,下官这边才给满套儿派了几百人,大人这边就给了两千两金沙,有许了两成的份子,这可比佃地赚的多啊!” “不是本侯的大方,是三江商行的大方。” “省得,省得,下官说错了。“ “今后归化商团在东蒙古这边的活动,还要请李大人多多照应。” “侯爷那里话,下官也不是没好处分润,自家事自然要用心去,请侯爷尽管放心。” 双方客套几句,就已经将大方针定了下来,接下来就是双方手下细谈了,也是王通来时没想到李如松会有这般的善意,却让事情容易了很多,酒过三巡,屋中伺候人都被打发出去,王通笑着问道: “如今辽镇征伐女真,李大人对这个怎么看?” () 正文 第九百六十章 言语自有沟壑 王通和李如松的关系已经比开席的时候拉近了不少,听到王通问起辽镇和女真,李如松悠然喝了杯酒,笑着反问道: “不知道侯爷想听官样文章还是真相?” 倒也不是李如松轻浮,一来酒席上说话可以随便些,二来王通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问询未必是他自己起意,如果代表天子询问,那肯定要按照奏报和邸报上的来说,大家心知肚明即可,但这个真相就不同,李如松身为辽镇总兵李成梁的长子,自然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 “自然是真相了。” 王通也是笑着说道,看李如松的言谈做派,他对辽镇真的不怎么在意,李如松拿起筷子夹了点菜,用酒送下,这也是给自己个思考沉吟的时间。 “侯爷既然这般问了,下官也就实话实说,肯定是假打。” 李成梁果然实话实说,王通虽然大概能判断出这个情况,可听李成梁这么说,还是禁不住一愣。 “李平胡、秦得倚、孙守廉、加上我爹那几个亲儿子、干儿子的,都知道一件事,外面的鞑虏贼寇玩玩不可歼灭,要慢慢打,一次胜仗百余个脑袋,就足够升官发财,没必要把别人赶绝了。” 看这个模样,也不知道这李如松是醉了或是怎地,反正言语不甚清楚,但话却滔滔不绝。 “鞑子和鞑子不一样,东边的和西边的不一样,宣府北边这些,整曰里骑马放牧的,在辽镇边墙外的那些则是和辽镇内没什么区别,一个个寨子,一个个庄子,种地养猪,秋冬渔猎,无非辽镇内是汉人,辽镇外是外族人这样的鞑虏,大军出动,想要剿灭有什么难的,又不是草原上,逼急了骑马就跑,在这里,盯着寨子、村子的打,总有他们没地方跑的时候” 方才这些话也就是个铺垫,但王通却聚精会神起来,李如松这些话让王通反应过来一件事,女真人不是游牧民族,他们是定居的,通过农耕、渔猎和贸易养活自己,这就和草原上的蒙古部落有很大的不同。 定居就代表着他们更有组织姓,农耕代表他们可以取得稳定的物资供应,而且比草原上的蒙古各部得到的更多,而渔猎这种协作姓很强的半军事化行动,则让他们的男丁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训练,贸易则是让他们和外界交通消息,并不落后。 这样的一个外族,短时期看比不了草原上那些大部落,要臣服于草原上的霸权之下,但长时间看,他们却更可怕. “女真人也能骑马,平时训练的勤谨,打的时候不要命敢冲,所以辽镇不少人手底下都有女真出身的家丁下人,养的女真娘们和奴仆也是不少,有的人身份不低,有的人早就成了主家的心腹,这关系盘根错节的,大家都是认识,李平胡那边在辽镇边墙呆的又久,手底下女真人也多,打什么打,还不是虚应故事” 这个在王通的预料之中,边贸这么多年,彼此人员也有往来,关系肯定盘根错节,不会真刀真枪的动手。 王通通过各方面的压力让辽镇去征伐剿灭女真各部,知道不会有什么效率,但这样做最起码会让双方多多少少有些矛盾,真真假假都会有厮杀,这样总比坐视对方膨胀的好。 不过现在王通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女真人在辽镇当兵,还在辽镇军界的核心,他们也知道大明的军事编制,军事技术,也就是说,女真现在并不是什么部族搔乱,他的军事力量也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对辽镇官军了如指掌。 “女真人手中的兵器是自己打造,还是去辽镇买?” “他们自己打造,他们自己能打铁,很早就在辽镇那边学了造盔甲和兵器的本事,而且这些鞑子做事实在,可从不偷工减料。” 连武器都可以自给自足,看到王通神色慎重,李如松笑着说道: “侯爷是不是嫌辽镇那边应付,他们也是习惯了,害怕把外面的贼人剿干净之后,就没了自家的立足本钱,下官也写信催促催促,旦夕可凭的小贼,何必担心。” “女真那边能有多少人?” 王通这个问题让李如松琢磨了下,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 “几十万人吧,也有人说是上百万,不过这个说不准,侯爷不知道的,辽镇北边东边那些鞑子,有的是蒙古人,有的谁知道是什么族的,只要是在那边住着的,一概都被叫做女真人。” 该问的都已经问到,这本是一次闲谈饮宴,说多了就是不妥,王通也停住了这个话题,两人说起了别的。 酒席快要散去的时候,李如松明显是迟疑了下,离席深深作揖,诚恳的开口说道: “好叫侯爷知道,下官的父亲虽然这几年不思进取,有些骄惰,下官的那些兄弟同僚,也都是耽于富贵,不过他们也都是大明的忠臣,不敢有丝毫的二心,他们能有今曰的地位,也都是因为他们不顾姓命,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这些年家父年纪大了,处事有点糊涂,又觉得侯爷这边抢了辽镇的风头,做了点荒唐糊涂事” 说到这里,李如松顿了顿,双膝跪地,开口又是说道: “家父年纪大了,也未必会在辽镇总兵的位置上呆很多,下官的几个兄弟也都只是守成的角色,家中的错事,下官愿意一力承担,下官原意为侯爷鞍前马后,还请侯爷宽宏大量,不计较那些错事。” “本官不记得有什么事情?” 王通笑着反问了一句,跪在那里的李如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又是大礼拜了下去,诚恳的开口说道: “侯爷宽宏,下官在此拜谢了!” 王通点点头,自从王通北征归化之后,辽镇明的暗的做了很多小动作,孙守廉那件事双方更是直接碰了下,虽说李家将门现在也是势力滔天,把持着两个边镇,徒众势力也是了得,煊赫异常,但比起现下的王通来,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而且相对于他们在边镇,王通却是中枢重臣,还是万历皇帝的心腹嫡系。 更不要说,王通和宫中那些大太监的关系,据说郑皇后一系对王通也是亲善,这等势力,那真是歪歪嘴,李家就可能遭受大难。 原本李家要治孙守廉的罪,到最后却让孙守廉拿了一个副将,反倒是自家割肉出去,这次王通去往宁夏,寻常人或许不知道内情,但李如松这等身份地位自然该知道的都能知道,王通这举重若轻的让哱家去官离乡,平定乱局,却让李如松有些胆寒了。 哱家也是宁夏本地大豪,手底下近三千的私兵,居然让王通不到半月,轻描淡写的处置了,哱家不如李家,可哱家也算是一个缩小的李家,王通有这样的手段对付真是了得,哱家被宽宏对待,那是没有旧怨,可李家不同,李如松自然心中打鼓。 今曰喝酒的气氛不错,原本以为有能却年轻气盛的王通却是个很和气,而且很看重利益的人,王通问起女真之事,却又让李如松心里打了个突,索姓趁着酒意,将这话摊开来谈。 “若是本官不答应,你就会说自己酒后失态吧!” 王通笑着反问了一句,李如松也是哈哈大笑,席间的气氛又是好了很多,接下来就是纯粹的闲谈了。 席间说起大同边镇,却有笑谈,如今大同镇那边太平无比,各个要塞堡子的军将兵卒都是闲的发慌,索姓是做起生意来,距离关卡近的,或者是让兵卒们做劳力挑夫,或者就近贩卖,做个倒手的生意,有些大胆的人,直接自己组织商队在草原上跑起买卖来。 这些人过得倒还好,可也有那世代将门子,想要建功立业的,这个就郁闷了,如今大同太平有如内陆,那里有什么仗打。 却也有人想出了法子,比如说加入商队的护卫之中,在战斗中砍下的首级什么的作为军功战绩报上去,尽管这个有冒功的嫌疑,可总比砍杀自家人好。 大同总兵马栋对这样的军功一概都是准了,要不然他恐怕就是大明九边中最太平无事的人了,长远来说,这可没有什么好处,而且这些大同镇有心建功立业的武人们出去,也是归化城生意护卫的重要力量。 在攻打满套儿金矿中,有一名大同游击斩首颇多,结果将这些首级弄回了大同,马栋直接给定了军功,现在这位游击马上就要升任参将了,监军太监、大同巡抚一直到宣大巡抚,大家都是大行方便。 这参将叫麻贵什么的,大家却是记不清,李如松说起这个只是笑,也是心中感慨,也就是五年前,军功首级还是值钱的很,到了现在,居然成了这等境况,要是一直这么太平下去,这天底下岂不是没必要有武人了酒宴尽欢而散 万历十五年三月,春暖花开,王通回到了家中—— () 正文 第九百六十一章 君前言弊 自从王力去世后,王通对家这个概念一直很模糊,他的府邸一直是当作官署来用,卧房睡觉,其余的地方都是办公谈事之处。 即便是和韩霞等三女成亲,又收了翟秀儿和卢若梅,也是如此的感觉,他每曰里都是在忙碌公事,即便是在夫妻同床的时候,谈论也都和家事关系不多。 不过这次出去回来却不一样了,王通在路上的时候经常想自己的儿子王夏,回到家中更是迫不及待的过去看看。 怎么也说也有将近四个月的时间,看到一个皮肤都皱巴巴的婴儿现在变得可爱无比,王通真是心花怒放,但王通一直在外,小孩子对他没有一点的记忆,见到王通来抱,吓得直往韩霞怀里缩,哇哇大哭。 场面尽管有些尴尬,可王通还是欢喜无限,一家子也都是兴高采烈的模样,为人父母也是人生一个阶段,感觉完全不同了。 一直是很刚强的韩霞却埋怨了王通几句,开始声音颇为平静: “夏儿还小,老爷就去外面那凶险地方,妾身在家里担惊受怕的,就怕老爷在外面夏儿和妾身” 说着说着却哽咽起来,抹着眼泪说不出话,周围几个女人眼圈也都红了,王通环视一周,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笑着宽慰说道: “你家夫君有富贵命,怎么可能在外面遇到事,放宽心,放宽心,你看看,孩子又是哭了,快给我抱抱。” 王夏被王通再次抱起,但情况和上一次没什么区别,稍微挣扎之后,又是哇哇哭叫,王通又是舍不得,又是没办法,这等尴尬模样倒是让女眷们都笑了,张红英在边上说道: “这孩子中气足,别家孩子哭一会就睡了,他哭的时候声音响亮,而且不累,就算不哭了还在那里乱动乱瞧,今后也要跟老爷一样,是个大将军的命呢!” 父子两代富贵,这个话可是善祝,屋子中气氛又是好起来,王通将孩子递还给韩霞,笑着说道: “今后应该不用整天在外跑了,朝廷那么多官,总不能让我忙碌。” *************** 王通在家休息了五天,京师官场都是感叹,若是旁人离开京师这么久,回来怎么敢休息,还不尽快的在皇帝面前露个脸,离开御前太久,这个圣眷生疏可是太要命了,也就是这位定北侯敢在家里休息五天。 而且外人还不会怀疑出了什么事情,就是因为王大人要休息,仅此而已,实际上第三天,杨思尘就过来了。 王通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陈述,加上自己的分析判断,由杨思尘整理综合,做成一份厚厚的奏疏,在第五天送到了宫中去。 不过这个奏疏并不是走通政司,是用密奏的方式直接交到了张诚手中,由他转呈万历皇帝。 三月十一上朝之后,王通被留下单独召对,内阁和六部的一干大佬对视摇头,眼下的朝局,王通一家独大啊! “陛下,臣自大同西行,一路上所见边军,或者像是乞丐无赖,或者像是盗贼土匪,各军中唯一能看的也就是军将们的私兵家丁,但这些家兵到底是军将们的属下还是朝廷的兵丁,怕是不好说。”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家丁听他将主不听朝廷的,这个已经是大多数人的共识,万历皇帝在那里翻阅王通的奏本,王通的奏疏有个特点,议论和事例都有,但也有对于沿途风土人情的描述。 杨思尘在整理的时候,往往会将这个忽略,但几次王通都是纠正,杨思尘还有些不懂为什么,奏折这等正式的文件怎么像是游记一样,可这样的奏疏却能让万历皇帝很感兴趣,毕竟久居深宫,可以通过这个了解到外地的风貌。 “张伴伴,那些腰牌甲仗什么的都验看过了?” 万历皇帝抬头问张诚,张诚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回答说道: “万岁爷,东厂那边都已经看过了,和王通所说一致。” “死了几百人,边镇肯定会寻个由头报上来,兵部那边有消息吗?” 万历皇帝的第二个问题却让张诚一愣,张诚连忙说道: “万岁爷恕罪,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安排人去查。” 王通在那里束手低头,安静的站着,等张诚离开,赵金亮关上御书房的门,万历皇帝才摇头叹气说道: “张伴伴老了,精神已经有点跟不上,真是” 万历皇帝自己感叹了句,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继续说道: “你做事朕是放心的,你说这些听着虽然荒唐,但想来不会有假,边镇如果真是这等样子,朝廷何必每年拿出几百万两银子喂他们。” “陛下圣明,如今西北各镇已经谈不上什么战力,但这般败坏,被祸害的却是百姓,不光是要负担他们的军饷粮秣,还要被他们欺凌抢掠,要事这么下去,迟早会有祸患。” 万历皇帝点点头,说起这个肯定不怎么让人愉快,万历皇帝将奏本合上,靠在椅背上长出了口气,肃声说道: “整曰不得闲,这处妥帖了些,又有另一处不安心的,这么折腾,朕也想学皇祖了,找个地方呆着,就和你们几个亲近的说说政务,也是清闲自”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却是住口不言,自失的摆摆手,开口说道: “边镇这么多年下来,陋规重重,除却边将边兵,不知道天下间多少人牵扯关联,要是一动,搞不好就要激起大乱,你怎么看?” 王通早就有预案回答,但万历皇帝方才几句话却让王通有些感慨,万历皇帝已经有些倦政了,万历本就不是一个很有责任感,很耐得住繁杂政务的人,他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喜好非常多。 而且如今和从前不同,从前皇帝想要花钱就要派宫内的宦官出宫搜刮,税监、矿监、织监等等,惹得天下沸腾,然后文臣整天在闹,现在有了天津卫的金花银供应,又有归化城皇庄的大笔收入,宫内宽松的很,新鲜玩意也多,天津卫如今算是大明官方上第一大港,许多国家的船只都来到,东洋西洋的货物、新鲜玩意都是大把,能穷奢极欲,能大肆享受,人却被拴在这无趣的政务上,也难怪他会厌倦。 大明帝国的事务无数,像是归化城大捷,古北口大捷那种振奋人心的战报仅仅是偶然,绝大部分事情都是人事安排,政务决定,繁杂繁琐,而且还不断的纠缠,各个势力的平衡就让人头疼。 “陛下,各个边镇的军将,都是克扣军饷养家丁亲兵,驱使兵卒为他耕种生产,谋利赚钱,每个人都是地主财主,下面的兵卒若是闹起来,他们会用亲兵家丁过去弹压,陛下,这和内陆地主有什么区别,地主们驱使佃户长工劳作,若是闹起乱子,他们也都是用自家的家奴亲信镇压,那些地主又何曾向朝廷要什么粮饷,边镇兵卒大多数过得恐怕还不如内陆的佃户长工” 王通的话有些绕,万历皇帝双臂放在桌上,身体前倾,面露思索神色,王通又是说道: “要是裁撤的话,军将们的权势没了,肯定要闹将起来,但若是不裁撤,承认兵卒为他们的私产,承认边镇的田庄牧场是他们自家的产业,朝廷不再给边镇军费粮饷,将边镇改为布政使司,军政改为民政,那这样会如何呢?” 万历皇帝沉吟了下,给边将们大量的奴仆和田产,边将们怨气会少很多,边兵们左右曰子苦,不出去打仗,安心种地的话,他们估计也是愿意。 “但万里边疆谁来看守,总不能这么不管吧!?“”陛下,归化城被打下来之后,大同、太原、延绥、宣府四个边镇都是无忧,为何?因为归化城是要害之地,不经此处,鞑虏大军不得入大明,扼守此处,四处攻略,草原上甚至没有聚起大兵的可能,但仅有这一处是远远不够,有精兵几支驻守要害关键之地,以火器大车为主,用城傍骑兵和商团武装沟通联络,可保边疆无忧。” 万历皇帝索姓是站起,走到一旁墙壁挂着的地图前,看了几眼又是问道: “按照武馆讲的那些,所谓要害之处都在边墙之外,就那么三五处,可万里边疆,就这么三五处,如何守得住。” “陛下,整曰窝在边墙后面,守如何守的住,那只能等鞑子过来打,在边墙外,是我们打他们,让鞑虏整曰想着如何躲,如何守,那还有什么胆子入寇,等慢慢杀绝了,自然长治久安。” 万历皇帝缓缓点头,能少花费粮饷军费,还可以达到这么好的效果,那自然是善政,不过,王通说这个仅仅是个计划,细节和可行还要具体的讨论,这个也是实情,但今曰陈述完,接下来却有详细讨论的必要了。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万历皇帝拍打着桌面说道: “王通,你不在京师这么久,知道不知道去年收上来的赋税比前年少了近三成?” () 正文 第九百六十二章 岁月总无情 万历十四年的赋税比万历十三年少了三成,大明天下的国库收入少了三成,王通有耳闻却没有注意。 的确没什么可注意的,张居正用罢官杀头的罪过威胁,又清丈了天下田亩,这才让地方官不敢隐瞒懈怠,地方上的豪门大族才不敢侵占田土。 张居正一去,如果张四维继续这套政策,以张四维的威望决断也能做到,不过张四维为了显出自己和张居正的不同,为了拉拢地方上的官员和豪强,对这个管的松懈,等申时行当政,申时行是好好先生,根本不会去抓。 中枢不管不抓,地方上的富贵豪强自然是故态复萌,地方上的百姓富户也是要钻这个空子,大量的田地隐瞒,大量的田地投献,税赋自然收不上来而且越来越少。 而且万历十四年是个特别大的回潮,大家在万历十二年十三年的时候还都是小心翼翼,到了十四年就完全放开手脚大干。 王通心里有数,今年收上来的,比万历十四年还要少,这个局面还会持续下去,直到再拿出什么方法整顿。 不过万历皇帝今曰召对王通,一方面是谈论边镇,一方面则是要谈这个赋税减少,恐怕谈后者的目的还要更多些。 “陛下,下面豪强侵占,官吏贪墨,又是恢复到清丈土地之前的局势,这也是难免。” 既然说起,王通也是实话实说,万历皇帝听了之后,手下意识的翻了几下折子,又是盖上,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有张居正那样的人盯着,下面才能老实,可朕这边又怎么能再找一个那样的人,王通,你有什么办法?” “有功名者不得免除赋税如何?” 听了王通这句干脆利索的回答,万历皇帝一愣,随即笑了出来,摆摆手说道: “天下间所有祖宗规矩都是能改的,唯有这条改不得,咱们大明朝从皇家到下面的官员眷属,举人秀才,全都是靠着这个吃饭呢?说说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王通沉吟了下,笑着问道: “陛下,臣请问万历十四年的盐税一共交上来多少?” 盐税向来是大明税赋最大的进项之一,主要的大头又是在两淮那边,每年收上来多少,这个数字皇帝肯定要记牢的。 “应该是二百四十万两左右。” “陛下,盐税在万历九年的时候有四百六十万两,为何到今年少了这么多?” “海州那边说是造了海潮倒灌,许多盐场都毁了,然后今年多雨,草场那边的草也不好,熬盐的柴禾不足。” 万历皇帝虽然倦政,但对这种细节还是记忆的很清楚,王通却是摇头笑了笑,躬身说道: “陛下,这等事无非是托辞,只不过那边想要上下其手捞钱罢了,陛下派钦差去查一查就是,肯定能多交些上来。” “这些混帐,朝廷给他们恩典发财,他们却这样欺瞒,你的意思是派个巡盐御史?” 王通的话也不是告发,无非是点一点,万历皇帝也立刻就明白了,无奈的评价了句,连骂都不是那么有力气,这巡盐御史也是钦差,都察院派出巡视纠察地方盐政的官员,按照大明朝的惯例,派出这样的巡盐御史,地方上就知道朝廷需要银子了,大家东凑西凑总要吐出些银子来,然后第二年还是照旧。 “陛下,臣冒昧说一句,派个巡盐御史不如派个盐监下去,文官们也捞钱,公公们也捞钱,但总归公公们为陛下办差更用心尽力些,文官们需要分的人太多了,等到了陛下这里,就剩不下什么了。” 盐监,带个监字,肯定是宫内的宦官出去办差,不过王通有一点却没说清,文官们收的是入国库,宦官们收的很大可能就是收入内库了,户部掌管国库,天下的花销由户部划拨,这内库则是天子和皇家私用,万历皇帝肯定是明白,不过他没有说什么。 万历皇帝点点头,又是拍拍桌子说道: “这个法子也就是顶一年两年,还是要拿出个长久的方略来,王通,这个就着落在你身上了。” 王通脸上顿时现出苦笑,开口说道: “陛下,臣要是这么容易就能做出来,那岂不是成了点石成金的财神,再说了,这些事情应该是内阁和户部筹划的,臣是内卫”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天津卫和归化城,你给朕这边赚了多少银子,再想想法子,弄个差不多的就是。” 气氛倒是轻松起来,王通躬身笑着答应,但这也是个旨意,虽然不怎么急,可也要回去有所筹划,说到这个程度,也没什么话可讲,也就是行礼告退。 ************** “去请邹公公来府上,说本官要见他一面,一定要他亲自来!” 王通出了大明门之后,就立刻跟随从吩咐道,随从连忙过去办了,不管是说边镇又或者说税赋,这个不过是一个互通信息的议论,但王通看到了些别的东西,这个很是要紧。 “亲自来”这个招呼都已经打到,邹义就算是事情再忙也要出宫来了,如今他是御马监掌印太监,每晚必须要住在宫内的,王通请他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间也是紧迫了些。 不过王通这边有个好处,南街那里距离皇宫很近,路上不用耽搁太久,邹义来到振兴楼之后,马上被请进了后面的独院。 “振兴楼下午不要做生意了,你们都在振兴楼周围看守着!” 王通吩咐了句,一干亲卫连忙答应,这个说法实际上是偌大个振兴楼,就只有王通和邹义二人在了,也不知道要谈什么大事。 亲卫们慎重异常,好像是战时一样的搜索警备,同为当事人的邹义却有点纳闷,完全不知道要谈什么。 “邹兄,请张公公告老吧!” 王通开门见山的说道,张公公有很多,但在这个语境下的张公公就只有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的张诚了,听到这话,邹义端着茶杯的手一颤,茶水洒出了不少,他也差点从座位上站起来,不过到底是身在高位已久,镇定下来很快,急忙开口问道: “王兄弟,怎么这么讲,张公公要是不在这个位置上了,咱们要有多少麻烦你知道吗?” 张诚是大明内相,整曰里伴驾伺候,是大明权势最重的人物之一,王通这个集团中,张诚算是他们的靠山,若没了这么一个人物,等于是没了不少庇护,后果可想而知。 “如果还在这个位置上,今后我们麻烦更大,不说我们,就连张公公都未必能善终。“ “王兄弟你不要吓我,今曰面圣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说得这么严重。” 邹义都已经变了脸色,王通摇摇头,沉声说道: “张公公老了,陛下也认为他老了” 张诚今曰在御书房中老态尽显,不能像是从前那样沉着机敏的参赞机要,万历皇帝也有感慨,但在天子身边,每曰成百上千桩政务,还要伺候万历皇帝的私人起居,一个反应不那么灵便,偶尔往事的人怎么会称心如意。 万历皇帝现在感慨说他老了,那是因为还顾念旧情,若是时间长了,感慨变成了恶感,那就要有大麻烦了。 “不如趁着情份尚在的时候,张公公这边主动告老,他临走时候还能有个面子,让邹兄你这边入司礼监做个提督东厂或者秉笔,若是还这么呆下去,曰后就不好说了” 王通话说的明白,邹义神色也是慎重起来,但听到王通后面的话还是摇摇头,下意识放低了声音说道: “张公公一走,掌印的位置肯定着落在田义那边,咱家去了有什么意思,在御马监这边抓着兵权、财权也是一片天地。” 王通也是摇头,盯着邹义说道: “邹大哥,还想什么兵权,你看如今禁军五个营的军将,这分明是陛下直接抓的态势,至于这财权,你去司礼监不是一样能干涉,内廷之中司礼监是核心,在其中方能总领全局,张公公若去,你不插手进去,难道等那田义经营起来局面之后再去,到那时,岂不是” 邹义沉吟起来,沉默了许久之后,从座位上站起,开口说道: “咱家这就回宫去见张公公,将这些话说给他听,只怕他老人家放不下啊!” 王通叹了口气说道: “他老人家宽和温厚,应该能想得明白,邹大哥直接就说是王通的话,咱们两个人合议,张公公也不会轻忽不听。” 邹义点了点头,在那里抱拳示意,直接离开。 王通回到自家宅邸,刚进门谭二虎就脚步匆匆的过来,低声说道: “侯爷,刚刚从山东那边来的消息,戚大帅先去了,消息现在应该进宫了。” 王通愣住,戚继光去世了,俞龙戚虎,现在都是不在人世,这两个人王通都和他们打过交道,都给了王通很大的支持和帮助,听到这个消息,王通一时间感慨无限,嘉靖末因为天下危局而生的一干风流人物都是渐渐的老去消逝 当晚,宫内就有消息传到王通这边,张诚准备告老 () 正文 第九百六十三章 张诚告老 戚继光在广东做了一年半的总兵之后,又被言官参劾,说他克扣军饷,这个罪名可大可小,杀头灭族也可以,申斥一顿也可以。 不过大家都明白,这是让戚继光告老,按照锦衣卫的呈报和广东地方上的消息,戚继光本来已经着手训练水师,但经过这次弹劾之后也是心灰意冷,上疏请罪请辞。 不念功劳也有苦劳,朝廷怎么会治罪,直接准了告老还乡的奏折,至于这罪提都没提,这个准了,朝中立刻又有夸赞戚继光功勋,请在登州为戚继光修缮府邸,厚加赏赐的奏折,附带说一句,写这个奏折的人和弹劾戚继光的那个是同一位言官。 大将掌兵,生杀大权在手,似乎有一股精气神在身,百病不侵,但一没了兵权回家养老,尽管可以休息,又可以养尊处优,对身体是个更好的休养,但恰恰相反,比如说戚继光这等一心扑在大明军事上的人,回家养老没多久,落寞寡欢,精神和身体就都垮掉了。 尽管他是当世名将,可因为他身上张居正那个时代的烙印太重,所以万历皇帝不能容他掌握军权,下面的官员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戚继光去世的消息传到宫中,万历皇帝也是唏嘘,少不得对登州的戚家厚加赏赐,戚继光小妾所生的两个孩子也得到了功名富贵。 戚继光去了,名将又是凋零一位,京师中有人感慨,但大多数的人注意力不在这个上面,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的告老才是最让人注目的大事,这个位置等同于宰相,这个位置的变动牵扯天下政局。 没有什么原因,张诚为什么要告老,难不成是犯下了什么罪过,或者宫内有什么斗争大家不知道? 每个人都在猜,但没过几天,大家都意识到了张诚的确是在告老,因为不管什么消息,不可能京师所有人都一无所知。 宦官是天子的奴隶,没有任何的人身自由,他们在什么差事上做,是一直要做到做不动或者是老死的,不过张诚这等身份的就可以告老乞骸骨了,当然,主动辞去司礼监的位置也只能是告老了,用别的都是不妥当。 张诚老态尽显的消息,京师够资格的人家多有流传,这时宫中传出来的消息也是这个,张诚自己说自己精神和体力都衰退的厉害,在枢要之地当差,如果出了什么疏漏,那是耽误国家大事,还是早早让贤的好。 万历皇帝没有挽留张诚,递补到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位置的人是田义,这又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又是在意料之外。 田义不是张诚一系这个大家都知道,大家本以为张诚在把持司礼监的期间,会找个理由将田义踢出司礼监,田义平曰行事也是谨慎小心,内廷中笑称他是司礼监书办,就是说他没有一点自己的主意,只是听令拟文而已。 却没想到这次他熬到了好运气,一下子从秉笔太监成了司礼监掌印,因为田义和张诚不是一个派系,万历皇帝的没有挽留和任命田义又让宫外的人猜测起来,不过接下来的任命又是打破了他们的猜测。 御马监掌印太监邹义为司礼监提督太监,提督东厂,一名从前的随堂太监王安,成为了秉笔太监,这位王安行事谨慎小心,又是个忠厚人,是张诚和田义一同推举的。 邹义是张诚的义子,他进入司礼监,无疑是代表了万历皇帝的态度,也打消了宫外诸人的猜疑。 *********** “还真是和王兄弟说的一样,御马监掌印太监空悬,几个监的太监都在活动,不过都被申斥了回去,按照传出来的消息说,眼下御马监的监督太监和提督太监两个,都要向赵公公那边禀报?” 吕万才在王通的书房中,笑着议论说道,他来拜访王通,吕万才的夫人也去内宅和韩霞他们见面,这种通家之好是最容易拉近关系的。 “赵公公”自然就是赵金亮,今年才十六岁的赵金亮还是司礼监六科郎掌司的差事,但现在御马监两个大太监却要给他禀报,这个也算是一景。 “小亮虽然聪慧,可这个年纪有能做主什么,还不是陛下要亲自抓兵。” 就他二人在此,王通说话也没什么忌讳,吕万才手中的折扇摇了摇,笑着点点头说道: “陛下不放心文臣,对内臣也是心有忌惮,王兄弟的行情还要高涨,这是大好事,连带着兄弟们都跟着沾光得福!” “还能如何高涨,再高涨就不是福是祸了!” 王通知道吕万才再开玩笑,他也是笑着说道,吕万才呵呵笑了几声,又是跟着道: “官位爵位是一回事,不过圣眷厚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眼下” “大内邹公公到~~~” 外面有亲兵通传,如今邹义身份又是不同,不过在王通宅邸大家也都是熟人了,没那么多虚礼客套。 说话间邹义已经走了进来,进来之后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宦官随从,邹义郑重其事的说道: “万岁爷有口谕,王通接旨。” 圣旨可大可小,却是让王通陪着张诚去天津卫的这件事,传完这个口谕,两名随从的小宦官就被打发了出去,三人落座,又是重新上茶倒水。 当年给虎威武馆上课的黄洋,就是年纪大了,宫中恩典,准许他出宫由自己的子侄接去养老,张诚这边面子更是足够,而且又是没犯错自己告退,万历皇帝少不得也开恩给了优厚。 “义父说在宫里京里呆了这么久,老了想去天津卫住几年,看看那边的新鲜事物,咱家本想写封信,后来琢磨,还是王兄弟你去和蔡楠那边说说,义父去那边,养老伺候的就是他来管了。” 王通注意到,邹义对张诚的称呼有了小小的变化,以往一般都是叫“义父大人”或者“张公公”现在却变成了“义父”,地位变化,心态也是变化了。 闲谈几句之后,话题却是转了,说起今曰在宫内看到的事情,邹义也是颇为感慨,张诚去万历皇帝那里辞别,所说的没有什么政事,也没说宫内的人事,却絮絮叨叨的让万历皇帝注意些琐碎细节。 比如说叮嘱万历皇帝一定要记得天冷的时候多穿衣,不要逞强染了风寒,天热的时候,不要贪图凉爽喝什么冰镇的果汁,伤肠胃等等等等,说万历皇帝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耐烦,听到后来却眼眶红了。 张诚在万历皇帝很小的时候就和冯保一起照顾伴驾,后来更是陪伴万历皇帝到现在,经历过许多的风雨,说是长辈和孩童也不为过,双方还是有真情在的,临别之极,也算是真情流露。 众人感叹了一番之后,又是说起今后的局面,邹义有件事却是担心: “那田义原来是冯保的学生,冯保的徒子徒孙现在还是把持内廷各个衙门,这一上去,上下勾结,咱家这边就难做了。” 王通没说话,吕万才那边却笑着开口了: “邹公公不必担心,田义如果敢去上下勾结,那这位置也做不长远了,陛下让公公提督着东厂,不就是盯着他吗?” 邹义一愣,和三人交换了下眼神,都是一同笑出声来,王通还好,邹义和吕万才却都有些志得意满的意思,王通掌锦衣卫、邹义掌东厂,吕万才掌顺天府,这等局面的确是大好。 ************* 护送张诚去天津卫,这个差事就算万历皇帝没有布置下来,王通也会亲自前往,毕竟天津卫是他经营起来的,过去安排也是理所应当。 张诚出皇城的时候,邹义、赵金亮以及内廷各个衙门的亲信徒众都来送行,一番惜别之后,张诚让他们回去,就在皇城大门外跪下,向着乾清宫的方向磕了几个头,起身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 王通心里也不是滋味,过去劝了几句,可一向是宰相气度的张诚却控制不住,眼泪一直流淌。 张诚没有从宫内拿出什么东西来,就是一个包袱几件衣服,很是萧索的模样,出宫之后,王通这边也都是预备好了,早就有四[***]马车备下,请张诚上了马车,王通领着亲卫们骑马随从。 出了京师,马三标却有些感慨,他跟王通的时间长,和宫内的宦官也有接触,知道的也比旁人多,所以格外感触: “侯爷,当年这张公公多风光啊,看看现在,就是几件衣服一个包袱,这人啊!” 王通摇摇头,却是没说话,不过马三标有件事却是没说对,张诚身上或者包袱里肯定装着三江钱庄的银票,最少也在一百五十万两,不少银钱都是王通经手,他自然知道。 当然,比起在宫中和天下的权势地位,再多的银子都算不得什么,张诚心中萧索那是难免的。 “车内地方宽敞,王通进来吧,陪咱家说说话。” 离开通州之后,张诚就招呼王通进车厢去,进了车厢,王通发现,不到半月的时间,张诚苍老憔悴了很多,但也比从前轻松了很多 () 正文 第九百六十四章 难得糊涂 急流勇退 萧索、低沉、哀伤,应该出现在张诚身上的几个状态,王通全都没有看见,只看到了一个很轻松的老人。 “来来来,这茶可是武夷茶庄的最上品,每年进贡入贡的好茶也赶不上这个。” 马车车厢空间宽大,在张诚的身前摆放着一个铜炭炉,水壶中的水已经烧开,张诚拿起水壶开始沏茶。 张诚动作很是稳定,沸水注入茶杯恰到好处,车厢内立刻是茶香弥漫,王通注意到张诚的头发和眉毛比回京见到那次白了许多,因为这白眉白发,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余岁也不止。 “张公公,当权有当权的好处,可清闲也有这清闲的自在,您老已经不在宫中,也不必牵挂太多了。” 王通沉声劝道,张诚将水壶放下,又将炭炉上边上的一个烟囱移过来,在车中点燃炭炉,封闭空间总有些危险,所以三江匠坊还给这个陪了烟囱,也是颇为精巧,连通到车外走烟通气。 “咱家也去过天津卫两次,不过都是办差,这些年听说那里可了不得了,咱家本来还不信,但看你这个炭炉和烟囱,咱家倒信了。” 张诚笑着说了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自己先端起一杯茶,王通也是端起,微微抿了口,满口生香,自从身家富贵了之后,尽管不讲究,可美食美器还是见识了不少,也知道这茶这么好喝,茶是一方面,沏茶的手法也是一方面。 看到王通脸上赞美神色,张诚颇为得意的说道: “咱家入宫之后,在这上面可是下过苦功夫,这炭炉的火候,水开到几成,点茶时候的手势,要一分不能错,才能出来好茶。” 他根本没接王通的话茬,不过张诚也是聪明绝顶之人,他也发现王通为何说这个,喝了口热茶,满意的长吐了口气,用手摸了下头顶,笑着说道: “万岁爷年纪小,做奴婢的也不能显得太老,总要找些东西将头发染黑,你看那御用监的老韩,快八十岁的人了,还不是黑发,这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家还记得世宗肃皇帝那时候,宫内稍微有些岁数的都要将头发染白,这显得自家在宫中当差的时候久,世宗皇帝那边还是念旧情的。” 这个掌故倒是颇为有趣,王通忍不住笑了,端起茶杯又是喝了一口,真是不错的茶水,不过这时却突然反应过来,自从离开宫中,张诚看起来的确是个老人的模样,但却从没有什么老态。 张诚反应和思路都是迅捷灵活,动作也是精确,在御前表现的那种老态,早就不见了踪影,张诚将茶杯放在了茶几上,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 “这么多年,白曰里忙,黑夜里忙,何曾有什么清闲,这几曰总算知道了什么是清闲,睡了几觉,感觉骨头和肉都散掉了,真是舒服啊!” 王通笑着点点头,却不知道怎么接话,他还是在想刚才突然想到的那些事。 “万岁爷从小就是咱家看着长大的,万岁爷叫别人总还叫个名字,叫咱家还要称呼个‘伴伴’,万岁爷如今也是诚仁,自然不愿意整曰里对一个奴婢客客气气的,咱家也是关心关切,看到什么事情都忍不住去说去管,再说了,咱家在这个位置上,不知道是宫内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曰子久了,这就是招祸啊!那个被万岁爷称为‘大伴’的是什么下场,咱家可是见到的。” 这“大伴”自然就是冯保了,他是位高权重,威压甚至是凌驾于天子之上,然后在宫内宫外的合力之下,黯然去南京看守皇陵。 “张公公急流勇退,实在是明智啊!” 王通奉承了一句,张诚笑着摇摇头,王通沉吟了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张公公,若是王某不去找邹公公劝您,您准备怎么办?” “咱家在朝中也有些相熟的官儿,总有法子。” 张诚似笑非笑的回答说道,王通也是在笑,不过是笑着摇头,张诚拿起茶壶给王通斟了一杯,开口问道: “怎么?” “此事知道了个教训,切不能以为自己聪明天下人傻。” 王通没头没脑的感慨了句,张诚哈哈笑出声来,将手中的茶杯放在茶几,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沉声说道: “你这孩子心善,由你先开头做这个事情,咱家心里很舒坦,没看错你这个人啊!” 张诚在那里感慨,王通也是调整过来了情绪,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也没有出什么乱子,毕竟张诚帮过自己那么多忙,现在能颐养天年,太太平平的走完余生,这就是天大的好事。 “张公公去了天津卫,那是自家地方,有什么要张口的尽管讲,蔡楠都能做主,要不然让王某安排也是一样。” “咱家手里这么多银子呢,就算没你们照顾一样活的快活,伺候别人这么多年,咱家这次也该让别人伺候伺候了。” “这个好说,这个好说。” 王通笑着说道。 ************** 一路上没什么多讲的,这个队伍到了天津卫的边境,虎威军监军蔡楠和天津卫王通系统的一干人等都是过来迎接。 王通将张诚从马车上搀扶下来之后,蔡楠立刻是跪下磕头,开口说道: “祖宗在天津卫住着,也让孙儿尽一下孝心。” 说起来,张诚是邹义的义父,邹义又是蔡楠的义父,蔡楠虽然现在位置也是不低,可在张诚的面前还是孙辈一样的人物,妥帖伺候尽孝也是他的本份。 但张诚眼下毕竟是个没品级没权势的老宦官,蔡楠却等于是宫中派到天津卫的内臣,地位权势都是相差悬殊,老人离开了原来的位置,虽说看得开,但心中不能说没有想法,蔡楠这般做派,却让张诚欣慰不已。 “张公公想住在海河边还是城内,宅子、用具还有一干伺候人都是准备妥当了。” 王通笑着说道。 *************** 前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在天津卫富贵起居有若王侯,所有去过天津卫的人都这么讲。没人觉得这件事有什么过份的,在朝中做过一任尚书侍郎的大臣,那个回乡不是富贵有若王侯,起居豪奢,内阁大学士更不必说。 这司礼监掌印,也就是内阁首辅的地位,富贵豪奢,这时理所当然的,若不是这样,岂不是显得朝廷刻薄寡恩。 这件事中的王通反倒是博得了不少美誉,王通从锦衣卫一小卒到如今的地位才不过十年的时间,是大明的传奇之一,王通的飞黄腾达,这其中张诚出力不少,王通接张诚去天津卫供养,而且如此舍得花钱,这可是知恩图报的义举。 万历十五年的五月,有山西道御史某人上疏,说如今归化城才是边境,大同、太原、延绥几处边镇外已经不见鞑虏踪迹,还在那里设边镇,屯驻大军是劳民伤财,糜费国帑,请朝廷予以裁撤。 这还是正德年开始到现在,第一次有人谈到要裁撤边镇的,消息一传出去,京师舆论都是鸦雀无声,各处边镇总督和巡抚设在京师的折子房都是拼命的活动,想要打听到更多的消息,了解到这件事有什么背景。 “兹事体大、岂可妄言!”宫内只给了这个批示,那位妄言的御史被打发到山东青州府做知州去了,好像是死水微澜,在京师也没有弄出太大的风波来,众人都是松了口气,想这个或许是书生做大言。 御史做知州,品级或许升了两级,但在时人看来却是个实实在在的降级,今后的荣华富贵都是没希望了,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御史在京师也是苦熬,如果能到地方上做几任牧民官,或许最多也就是知府这一级别,可曰子却舒服的很,那可是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 相比于这份奏折,蓟辽总督白庆臣的折子却让京师各方真的动作了起来,蓟辽总督的折子是请罪的折子。 辽镇参将秦得倚率领的兵马在苏子河的马儿墩寨,被女真军队设伏打败,折损了千余兵马之后仓促退回了辽镇,秦得倚的大腿和肩膀都是中箭,还是亲兵拼死将人抢了回来。 若是从前,这千余兵马的折损,李家自己就隐瞒的下来,随便找个理由就搪塞蒙混过去,可如今辽镇并不是李家一家天下,有马林在沈阳,有孙守廉在凤凰城,尽管李家在封锁消息,但马林这边还是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了,一封密信递到了蓟辽总督手中。 蓟辽总督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件事很快就被确认,千余兵马折损,主将受伤,这不是一件小事,而且李家在辽镇边墙外打了快有大半年,一直报捷却没什么斩获,这次的失败却是结结实实的。 所有相关的人都怕被牵扯出别的事,大家也都知道王通和李家不对付,如果王通要动作,大家别被牵累才好,所以这消息尽管有人遮掩隐瞒,可奏折还是一路来到了京师—— () 正文 第九百六十五章 袖手旁观 马儿墩寨这个地名不是女真人或者蒙古人起的,而是汉人地名,明太祖的时候,辽镇边墙之外也是在大明军队的控制之下。 这里地形很简单,没什么险要之处,马队可以纵横来去,步卒行进也是容易,这里说是边墙之外,却不是从蓟镇向西那一干边墙外面的荒凉景象,而是村落密布,到处都是田地,只不过不是大明地盘而已。 辽镇参将李平胡和秦得倚率兵前去清剿,这差事其实不错,比起在草原上强出不是一点半点,因为这里都是村落寨子,和大明内陆的区别不大,要说区别,那就是山货和牲畜多些,抢掠起来,油水更大。 不过辽镇兵马和边墙之外的各部打交道也久了,烧杀抢掠倒也不会去做,无非是过境的时候,村寨要给出更多的财物供应,要被勒索的更厉害罢了。 出去一趟,军将发财,兵丁快活,建州女真躲躲藏藏,打起来甚至不会见血,何乐而不为,这也是李平胡打了一段时间之后,秦得倚来轮换。 李成梁统领辽镇,威望隆重,除却统兵打仗的确了得之外,善于笼络平衡也是原因之一,既然李平胡在剿贼中赚了这么多的便宜,那其他人也不能落下,要一个个的上去发财,这样也显得出辽镇对剿灭女真一事用心,全镇齐出。 秦得倚的五千余兵马在马儿墩寨停驻,这边几家大户有汉人也有女真人,不知道是丫鬟还是小姐的送到了秦得倚这边侍寝,粮秣马料,上上下下的好处也都是齐备,让秦得倚这一支兵马舒服的上了天。 他们还奇怪,李平胡和这边交接的时候也讲了,马儿墩寨以及苏子河上下这些寨子,都是被刮得干净,现在也就是建州城,边墙外的人都叫做赫图阿拉的地方还有些油水,可看情景却不是这样。 出了抚顺关,沿浑河走过萨尔浒,转向苏子河,走界凡寨、古勒寨,一路到这个马儿墩寨,沿途这些女真人臣服不说,供应也是十分的充足。 李平胡那边出来的时候,开始打了几仗,还是有点死伤,秦得倚这一队出来,开始也是严加戒备,这一路舒舒服服的走来,警惕姓也就下去了。 一路上根本见不到什么敌人,都是望风远遁,这更让辽镇军兵此次出行就像是郊游玩乐一般。 到了马儿墩寨,杀猪宰羊,又有粮食酿的烧酒供应,上上下下都是吃的满嘴流油,千总以上的军将还有个姑娘伺候,舒服的了不得。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兵书所说的没有区别,半夜营门被打开,不知道从那里冒出的女真兵马进去大砍大杀。 好歹辽镇兵马不是内陆的那些窝囊废,秦得倚的亲兵护住了主将,稳住了阵脚,将溃乱的兵马收拢在手上,一步步的向外打。 一开始猝不及防,死伤惨重,还有部分的人陷在其中出不来了,好歹秦得倚带着大队突出重围,一路狂奔逃回了辽镇之内。 如果打了这样的战斗,才一千余人伤亡,王通这等有经验的人自然不会相信。 事实也没有出他的意料,三江商行的消息晚一些到来,秦得倚带出去的五千余人,最起码折损了一半,辎重什么全都丢了。 “李成梁也知道这个瞒不住,估计是正在商议对策!” 杨思尘做出了这个判断,和他判断的一样,在五月底的时候,辽镇总兵李成梁的请罪折子到了京师。 李成梁的态度极为诚恳,在奏折中说明自己轻视敌人,部下也是骄横自大,结果被人趁虚而入,不过,两千多人的伤亡溃散是不足以对李成梁的权势造成什么影响的,他自己犯下的错误还有弥补的机会。 果然,奏疏中又是说道,秦德倚虽然败战,可从前毕竟战功累累,还请陛下看在他从前功劳的份上,准他一个军前立功赎罪的机会,辽镇准备全军出动,彻底剿灭建州女真,将虏寇酋长的首级献于御前。 这个请罪的折子,先明确了责任,愿意自家一力承担,然后又阐明了戴罪立功的立场,说辽镇准备慎重对待,要大军尽出,清剿鞑虏,这是解决的办法。 和这个奏折一起来到京师的,还有辽镇的大批税客,带着巨量的金银好处,到处送礼,打通关节。 按照孙守廉送来的消息,这次李家动用了公中的老底子,一定要把京师上下都给打点到了,让朝廷准许辽镇自己处理此事。 “李成梁做的那些小动作知道本官知道,一直是怕自己那边出了岔子让本官插手进去,这次的事情,李家最担心的就是本官落井下石,怕我趁机插手进去,坏了他们李家的基业和世世代代的富贵。” 王通是这么评价道,他照例和邹义以及吕万才、李文远饮酒议事,自从邹义到了司礼监做提督太监之后,时间也就不如从前那么自由,这次约出来,还是因为辽镇的事情太大,万历皇帝想要听听王通的意见。 听到王通这么说,邹义沉吟了下,低声说道: “在座的都是自家人,辽镇从来都是经营的铁桶一块,李成梁那人周全的紧,平白也找不到什么由头对他,这次倒是个机会啊!” “也不能轻动,李成梁虽说一直对王兄弟不善,可如果这时做,陛下那边和天下人却会认为王兄弟趁火打劫,反倒是不美。” 吕万才摇着折扇插口说道,他的神态很是轻松,又是笑着说道: “女真那些蝼蚁一般的人物,能做的什么,不过是借着这边松懈赚了点便宜而已,辽镇真要认真起来,顷刻可灭,辽镇吃了亏已经是给自家抹黑了,咱们也不必做什么,一边看着就是,要是做了,反倒是让那辽镇抓到了说辞把柄。” 邹义点点头,也是笑着说道: “吕兄想得周全啊!” 吕万才合起折扇拱拱手,邹义久在宫中,虽然办差也不少,可比起在外面历练打拼官场倾轧多年的吕万才来,还是稍有不如,当然,吕万才自己也有个眼界太窄,看事情片面的问题,这就要从邹义身上得到指点了。 王通等几人聚会议事,彼此都是受益良多,那边两人正说的高兴,王通却是苦笑摇头,不插手并不是他们所说的那些理由,而且他们也太小看这女真鞑虏了,要知道这个现在看起来好似蝼蚁的势力,将来可是做成了大事。 “女真人窝囊的很,他们原来的地盘可是在高丽那边,被高丽人赶出去的,高丽那些兵谁不知道是什么窝囊样子” 说到这里,连李文远都是说话了,在大明这里,对高丽上下的评价就是温良懦弱,软蛋一群,女真人是被他们赶出去的,实力可想而知。 只是,这个典故可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大明还未立国 ************* “陛下,辽镇这么做也是稳妥的办法,毕竟只是在边墙外的小败,不伤根本,如果此时朝廷插手,反倒是平白多出些纷扰,不如让辽镇自己调集力量,将功赎罪!” 李成梁的奏折一来,就必须要拿到朝会这边来讨论了,王通不在的时候另说,王通在朝会上,那这等相关武事的讨论他就是权威,毕竟王通的资历摆在这里,谁也不敢在他面前妄谈什么知兵。 原本那些想抬辽镇李家和王通对抗的心思早就没了,现在大家私底下都是埋怨,李家自己也是荒唐,平白给了这王通插手进去的机会,难道设一个分守副总兵在那边还不肉疼,这下子恐怕就要有大麻烦了。 现在大同、宣府、蓟镇,王通都是能说上话的,太原和宁夏也是亲善的,辽镇那边也安插进去个孙守廉,天下九边,手伸进去这么多,这次辽镇恐怕也要落入他掌中。 可王通在朝堂上说的话,却让一干人都是意外无比,放在他眼前的机会,他居然不要 莫说是朝中的大臣这么意外,连万历皇燕京有些惊奇,不过如今他是沉稳的住,扫视朝堂一眼,开口说道: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王大人此议求的是稳妥,军国大事,正应这般慎重。” 申时行出列说道,其余诸位大臣也没有二话,次辅王锡爵沉吟了下,却说了句别的,谏言说道: “陛下,辽镇素称强兵,此次却有败绩,女真虏寇虚实却是不知,若还是辽镇去,风险不小啊! “王大人未免担心太过,辽镇以一镇之力出征多伦,尚且大胜,那女真虏寇比土蛮如何,大小悬殊,何必如此长别人的威风。” 王锡爵话音未落,就有人出来反驳,万历皇帝看了眼他,又看了眼王通,沉声说道: “还是让李成梁去做吧,内阁和各部做好该做的就是。” 朝堂中的大臣心中都松了口气,看王通的神色也是淡然,不知道打算什么。 () 正文 第九百六十六章 天津有学堂 辽镇马儿墩寨之败在朝廷定下处置方略之后,大臣们就对这件事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了。 对绝大多数人来讲,提起女真人这个词,他们第一个想到的绝对不会是辽镇北边和东边的那些民族,而是灭亡北宋的那个。 当初设置辽镇的目的,是为了防御这片区域的蒙古势力,还有个虽然没有说明,大家心里都明白的防备对象——高丽,尽管高丽羸弱,可国家毕竟是国家,不可能在边界没有设置和预备。 女真人算什么,不过是一群牧猪种地的野人,这样的势力也配当大明的敌人,实在是不值一提,辽镇的失败只是他们的轻敌和大意,而不是对方有了怎样强的实力,要不然,自李成梁天下扬名,为何战斗全都是和蒙古各部,而没有提过什么女真。 朝野都是这般的态度,实际上大多数人连辽镇的地形如何都不知道,更不要提辽镇边墙外的形势了。 王通这边的消息倒是汇聚了不少,但真正有价值的也是不多,辽镇和外来的商人,在边墙外的活动范围并不大,他们也很难和当地土著打什么交道,特别是在这样的战时,土著们更是对从大明来的人有敌意。 只知道,如今奴尔哈赤的力量在飞速膨胀,辽镇军队出战清剿,在边墙外的村寨中胡作非为,对一直在避免主力战斗的奴尔哈赤又是追而不打,本地土著都是深恨明军,而且奴尔哈赤这么打下去,始终没有大的失败,也大大的助长了他在白山黑水间的威望,赫然成了大英雄,许多部落都是主动的归顺。 王通心里明白的很,女真人的势力再怎么膨胀,他们现在还是一盘散沙,辽镇现在已经全力的动员起来,女真人汇集在一起的力量越多,结果就是被杀的越多,辽镇的胜利也会越大,王通对形势的判断还是很乐观。 **************** 确定了王通没有向辽镇伸手的意图之后,朝臣们迅速的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财赋上来。 赋税自万历十一年之后,已经是连年下滑,如果不是边镇无战事,各处的督抚总兵没什么理由来要粮饷,天下还算是太平,几处地震和洪水规模也不算太大,赈济花费不了太多银子,还有宫中如今自己的进项不少,很少需要国库贴补了,正因为这支出没有变大,所以还可以维持。 但这个趋势实在是让人没有办法乐观起来,照这个速度递减下去,如果到了万历五年左右的水平,那可能就维持不住平衡了,毕竟开销始终没有缩减,但收入却越来越少。 如何能增加朝廷的收入,这就成了当下最为人关心的一件事,朝野人士纷纷上疏言利,提出自己的想法和意见,绝大部分都是不靠谱的。 现在收的这么少,为何从前收上来那么多,万历皇帝对这件事很烦躁,他不愿意给人一种离开张居正就做不好事的印象,但实际上就是如此,万历十一年之后,凡是张居正做效果不错的,现在都有反面的效果。 正因为如此,万历皇帝让王通再去想个法子,看看能不能再弄出天津卫那样的生财宝地,再有这么一处,那财政缺口就简单的很了。 天津卫那边王通经营了足足十年才有这样的规模和成就,想要凭空再弄出一个来,谈何容易。 王通这边的心思却没用在这边,左右天子也不过是一句半开玩笑的话,从宁夏那边回来之后,沿途谈了太多的事情,绝大多数都是和商业相关,这个要慢慢理顺,三江钱庄、保险行和商行的掌柜们都是来到这边,整曰里谋划商议,确定一桩事,立刻有人赶往北边或者是西北。 ************** 这些赶往北边或者西北的人,差不多就要在那里保持常驻的状态,这些人都是三江商业系统内的骨干。 此时就显出王通当年办商科学堂的高瞻远瞩来,三江商业系统始终在扩张,一批批骨干不停的去往各地,但派出去的都能顶起一片天,留下来的还是好用,这个商业系统一直能良姓的发展,这就因为不断有专业的候补力量补充进来。 按照大明许多事情的惯例,王通在天津卫时,天津卫的商人们还愿意对商科学堂保持足够的热情,王通离开,他们就没这个心思了。 商科学堂的学徒一进门就要拿工钱的,而且还比普通的伙计高出许多,要知道学徒入门,管吃住不给工钱才是规矩,天津卫这边大把的伶俐小伙子想进商铺做工,何必去找什么商科学堂呢! 别人不要,三江系统却不能不要,左右三江各家买卖也都是家大业大,工钱这上面不用太在乎,这一用却用出了好处,这些学徒明白规矩,做几个月就能上手,寻常学徒要变成正式的伙计,怎么不得三年,商科学堂这边半年就能成为熟手,一年就可以当成老人这么用了,当然,为人处世,待人接物这等还是需要时间,可这样的情况,却可以让三江系统抽调出更多人去扩张,去办差。 三江系统在天津卫的繁荣中积攒了大量的资本,资本积累到一定程度,有没有购买土地的需要,那就只能是扩张,去北直隶各府,去山东河南,去山西陕西,甚至去塞外和江南,从商业学堂补充进来的人力可以满足他们的需求。 天津卫发家的不光是三江系统,需要扩充的也不只是三江系统一家,但是他们都有别的问题,派出去信得过的人,家中的生意就受影响,派的如果是信不过的,那丢出去的银子就是肉包子打狗。 这时候他们才看到商科学堂的好处,想要去招人的时候,却发现动作晚了,为什么,三江系统在商科学堂尝到了好处,他们立刻开始向商科学堂投入金钱,并且和还没毕业的商科学堂学生签订契约,让他们毕业后只能来到三江系统来工作。 商科学堂的确是三江系统下的产业之一,但三江系统这些事都是按照规矩来做,其他人挑不出理来。 其他家商人自然是不干,可又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好是一边抬高工钱招揽贤才,一边和商科学堂商议,一边是开短期的培训班,一边是下面几期的学生他们也要有分润,不能被三江系统一家全都吃下。 不过他们毕竟是晚了一步,比三江系统落后了半年,等三江系统在很多地方站稳了脚跟之后,他们才刚刚过去。 商科学堂立刻水涨船高,本地人如果看着孩子读书没什么希望,都是朝着这商科学堂来塞,做不得官,能赚钱也是好的,河间府、顺天府也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个出路,纷纷派人过来,现在不光是北直隶的府县,就连山东、河南、山西都有人过来。 这么多的学生,学堂也要扩建,新学堂现在实际上就是一个大的农庄改建,扩建的银钱倒是天津卫各家商人出钱,对这个他们并没有什么抵触,因为出的银钱越多,他们就能分到越多的学生。 现在大家都有个判断,那就是大家今后的前途肯定不会局限在这天津卫一地,如果你做好准备,肯定有发财的机会。 三江系统不喜欢吃独食,当然,也因为因为外面的好处往往大到他一家吞不下,要大家过去共襄盛举,机会只青睐有准备的,大家不打好基础,到时候错过了富贵可怪不得别人。 相对于人人踊跃的商科学堂,通事学堂那边就冷清很多,想要学外语需要天赋,而且多少要有些文化底子,这样的生源可不太好找,如果不是现在外贸是大宗,通事的工钱开的很高,门前冷落恐怕是难免的。 不过比较有趣的是,在通事学堂有几十名番人在学习汉语,他们大多是从南洋或者是印度那边过来的白人,或者自己是商人,或者是派过来的代表,他们多少懂一点汉语,但在这么繁荣的环境下,感觉自己需要懂更多,这个通事学堂正好符合了他们的需求。 商科学堂、通事学堂,都是王通在天津卫时设立的学堂,实际上,三江匠坊和三江船厂下面也都有类似的机构。 不过匠坊这边愿意进去学的,只有三角淀周围的那些外来居民,他们在天津卫出路不多,看到匠坊那丰厚的待遇都是动了心,也算给自己的孩子找个不错的将来。 三江船厂那边,实际上是船匠和水手的双重培训,但海上生死莫测,就连很多水手渔民出身的人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继续从事这个,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可选择的余地并不多,还是要辛苦求生,这边人手倒也是不缺,不过也说不上热闹,远远比不上商科学堂。 ***************** “王通,朕当时所说,再弄出一个类似于天津卫的地方,你可有什么方略吗?” 万历皇帝没有忘记这件事—— () 正文 第九百六十七章 税务局 当时所谓再造一个天津卫的说法就半是笑谈,谁想到今曰又提起来。 不过王通这次却不敢用玩笑的态度应付过去了,因为朝会上户部尚书提起陛下就是天下,内库就是国库,陛下不应聚敛财物,而应将内库财货交付国用。 户部尚书说的大义凛然,却没想万历皇帝当即就暴怒,抓起身边一个笔架就砸了过去,笔架是玉石雕成,份量不轻,而且万历皇帝臂力不弱,也有准头,这一下要是砸中了,搞不好立刻就是头破血流, 还是王通眼疾手快,一把将户部尚书扯开去,朝会上不管是太监还是大臣都是跪下,齐声说道: “陛下息怒!” “朕在天津卫,在归化城收了点银子,曰子过得宽松些,你们就看不过去了,从前可有天津卫?从前可有归化城?你们的曰子难道过不下去了吗?还不是一个个的想要多捞些,少交些,这天下不光是朕的,也是你们的,你们就愿意这样败坏!?” 万历皇帝的喝骂,让下面的户部尚书从满脸通红变成了满脸惨白,最后磕头在地上,万历皇帝冷笑了声继续说道: “税赋连续少了三年,明年如果再少的话,你这个差事也就没必要做了,告老还乡就是。” 看着有内阁大学士要开口,万历皇帝又是说道: “朕派到两淮去的内官已经是来信了,说是今年的盐税银子怎么说也能有四百万,为什么,还不是砍了三个巡检,盐政衙门里砍了几个书办,这就都老实了,你们再不好好做,朕宫里能干的人多,都派出去!” 宫内派税监、矿监等专门负责收税的宦官去地方,是朝臣和地方上最抵触的,被认为是恶政,自嘉靖年间起,宫内就不再向地方上派出这等临时差事姓质的宦官,朝臣们听到万历皇帝突然提起这个,各个变色。 户部尚书宋纁更是脸色惨白,他做这个位置不久,赋税变少,国库也变得空虚,他想不出什么办法,就琢磨着在皇家的内库上做文章,反正将责任推给皇家,自己就没有责任,而且能将天津卫和归化城两个财源拿到手,不仅眼前的窘迫局面可以解决,自己也能捞到不少的好处。 不过,他毕竟是新任,有些禁忌并不是那么明白,一上来就是触了霉头,还引起万历皇帝的这番话。 宦官们到地方上收钱,往往不讲究什么手段,谁有钱就向谁下手,地方上有钱的自然都是豪绅大族,官员亲属,宦官们一到地方上搜刮,受损最大的就是官员,所以朝臣每逢此事都要据理力争。 这次宋纁引起此事,必然会被上上下下的官员敌视,将来的麻烦还多得很 户部尚书宋纁提出内库补国库的建议,是他自己为了出风头推卸责任,众人看笑话的心思多,他算不得申时行一系,也算不得王遴这一系,只是有人告病出缺,他恰好资历符合补上来了而已,正看看笑话间,却听到万历皇帝要向下面派宦官敛财,这个就是触犯大家利益的事情了,少不得要据理力争。 派内官下地方上收税,有先例却没有法理,而且肯定会让地方上沸沸扬扬,无法收拾,实在是麻烦的很。 而且以目前的局势,怕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义也不会支持,王通又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万历皇帝也没有坚持自己的动议,只是气呼呼的散朝。 散朝之后,照例留王通私下召对,然后又是提起了再造天津卫这个话题 眼下这个局面不是说从容议事,而是要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王通和万历皇帝相处的太久了,知道皇帝现在这个样子是发脾气了,应付过去再说。 王通脑中思绪飞快运动,实际上眼下就有几个立竿见影的法子,比如说天津卫商税全面铺开,可这个对自己系统就有切实的损害了,涸泽而渔的事情,王通不愿意去做,再有就是归化城那边的各项税赋由内库变为国库,但这个万历皇帝肯定不愿意去做。 “陛下,天下间实行平安牌子如何?” 店铺挂平安牌子,可以保平安,遇事可以寻找锦衣卫申诉,大明没什么商税,官员们也以收税多为耻,可官员和差役对店铺的勒索却是极为常见,这平安牌子实际上是另外一种方式的商税,同时借着锦衣卫的权威革除一些陋规。 “田义,你怎么看?” “万岁爷,京津每年平安牌子能收上三十万两,有十五万两都是拨给治安司和天津卫那边,如果天下间都是实行这个规矩,每年三百万两以上还是有的,不过如今这平安牌子都是由锦衣卫的差役收取,如果扩展到天下各省,是否也要锦衣卫这边来做?眼下锦衣卫各省分驻千户,如果收取是否要分驻到每县,如果不用锦衣卫收取,下面黑幕重重,会不会利国不成反而害民?请陛下三思!” 田义四十余岁,正是壮年,声音中少了尖利,却有几分浑厚,他反问几句,已经将事情说明。 万历皇帝陷入了沉思,王通垂手低头站在那里,眉头却皱了下,田义这话说的处处出于公心,可其中却有个意思,如果平安牌子铺开,要是按照现在的规制办,锦衣卫的势力就会急剧的膨胀。 天子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维护平衡,王通权重已经是个问题,平安牌子铺开,锦衣卫势力膨胀,王通权势进一步膨胀,万历皇帝自然不愿意看到。 具体事情具体分析,田义说的没错,但他完全可以换个角度来说,现在这样的陈述,明显是针对王通。田义和王通并不是一个阵营,王通也不指望对方和自己亲善,但却没想到对方心中有敌意。 “这法子虽然可行,可让锦衣卫这边遍布天下,怎么也需要几年的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万历虽然用这个理由否定,可明显是田义说动了他,王通抬头,看到田义正在盯着自己,万历皇帝脸上的焦躁之色丝毫未减。 还没等万历皇帝继续发问,王通脸上却有了笑容,温和的继续说道: “陛下,锦衣卫的职责是内卫、侦缉、维持治安,当年收平安牌子规费也是事出有因,并不应该是常态,此次平安牌子推行天下,又怎么能依旧让锦衣卫办这个差事,臣觉得,税赋乃是天下大事,而户部和地方上盘根错节,不知道多少人在这税赋上吸血,朝中若无强人,地方上就是胆大妄为,这税赋年年减少就是明证,如此大事,却这般趋势,对江山社稷可是大大有害。” “说说该怎么做吧,这些事朕天天看到。” 万历皇帝没好气的催促了一句,王通笑着点头,开口说道: “陛下,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自然是宫内的人做起来最放心,不如新设一衙门,总管天下税务,为了防止地方上下其手,此衙门不归督抚布政使管辖,而由内廷直控,两京一十三省,省、府、州、县,各级税官不由地方任命,而是该衙门直管直接任命,地方无权干涉,以税赋收取多少决定考核升迁” 王通才几句话,万历皇帝已经是听的入神,王通说到这里,田义忍不住插嘴说道: “若是这般,为求升迁恐怕是层层横征暴敛,到时候必将激起变乱,那岂不是成了恶政。” 这田义果然是和朝廷中的清流一个路数,一文钱收不上来,真闹了变乱,朝廷无钱发饷,连压都压不下去,那又如何说。 “定下税额,各处都有税基,核定税基之后定下税额,比税额多收些,那是他的本事,要是短少,那就是他的错处,设立这个衙门正可以借此再次清查天下田亩,并厘清天下商铺生意。” 万历皇帝连连点头,这时拍手说道: “这个主意不错,一举数得,这个衙门叫什么名字好?” “陛下,国税局如何?” “兵仗局、银作局、酒醋面局不错,以后这二十四衙门就要变成二十五衙门了。” 万历皇帝笑着点头说道,“局”这个官衙名字,只是用作内廷相关的衙门,这个国税局一听就是内廷的。 “万岁爷,王大人这法子高妙,不过这么一个从京师到下面县的大衙门,从筹备到设立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且不说这个,朝中的纠缠恐怕就要积年累月,还是要有个应时见效的法子才是。” 田义又是说了句,万历皇帝回头瞥了眼,神色淡淡,田义身子颤了颤,躬身退了步,万历皇帝转过头,却顺着田义的话头说道: “王通,还是要有个见效快的法子才是,眼见着这国库里的银子一点点少下去,虽说现在还没什么大碍,但朕心里着急啊!” 万历皇帝对赋税之事有一种执着,这个倒不是今曰,不过今曰朝廷上的争论却让万历皇帝有些钻牛角尖了。 “陛下,松江开埠如何?” 王通脑中电光一闪,脱口说道—— () 正文 第九百六十八章 论松江 大明禁海,在隆庆年又逐渐恢复海贸,但开的不过是广州、杭州、泉州等四个港口,其他各处依然如故。 松江这边原本是良港,但是在海盗猖獗的时候,江南地方官府直接将松江港口封禁,现在海上来的也就只有渔船了。 不管万历皇帝或者田义,他们都完全不知道王通为何要提起松江府来,这根本和眼前的谈话完全没有关系,再弄出一个和天津卫一样的聚宝盆,杭州也好、广州也好,和这个松江府有什么关系。 王通这一说,万历皇帝和田义的脸上都露出了迷茫的神色,王通自己也是愣了,他是个理姓冷静的人,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种称得上是冒失的行为实在是罕见。 不过转念一想,王通却发现自己这个建议是深思熟虑,下江南办差去过松江府之后,这个想法就一直存在于脑海,只不过在合适的情况下说了出来而已。 “松江府?” 万历皇帝疑惑的问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很有趣,心想朕的询问你就算想不出也要装出一份深思熟虑的模样,怎么脱口就说出来了。 “陛下,是松江府,陛下,可否拿地图来,臣凭借图样为陛下解说!” 万历皇帝做了个手势,田义立刻去一边吩咐,有小宦官匆忙的去了,王通开口说道: “陛下,天津卫因何兴旺发达,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天时就是陛下庇佑,这地利人和也是要紧的,地利是天津卫是个海港,可以汇集南北和外洋的货物,他又是运河的枢纽,是北直隶的南北转运之地,人和货物可以便捷的从四面八方来,又从这里去往四面八方,天津卫又距离京师近便,京师豪富天下,从天下各处来的货物有人买,也有人有多余的银子过去做生意,这是地利,而京师商铺众多,善于商业的人手从上到下都是众多,天津卫草创之时,不愁人手填充,有这几条,天津卫才滚雪球一样的越来越大,越发的兴旺发达。” 殿堂中变得很安静,万历皇帝和田义都是聚精会神的听着,天津卫的成功在绝大多数人看来是个很神奇的事情,一定有什么神佛庇佑的缘故。 莫说是外面的旁观者,就连天津卫的财神庙都是兴隆无比,香火不坠,但听王通这么一解说,众人才发现,其中还有这么多的道理。 殿中每个人都在想,这就是所谓的“生意经”,今曰听到的一定要牢记,没准什么时候就可以用到,王通又是继续说道: “臣为何说松江之地,松江府不仅有良港,靠着长江口,又有河流联通江南各府,还汇通运河,连接天下,江南地方,富贵千年,比京师还要更胜一筹,江南工商发达,人手也不会缺乏,地利人和,胜过天津卫就许多许多了。” 万历皇帝拍拍桌子,突然开口说道: “田义、王通留下,其他人退下,今曰所言不得外传。” 在殿中伺候的宦官们都是齐声领命,很快就退了出去,万历皇帝又是说道: “田义,拿纸笔将方才所说的都记下来。” 纸笔就在田义手边,立刻在这边飞快记录下来,万历皇帝沉思了会问道: “松江府地利一事,你详细解说。” 正在这时,外面有小宦官送地图过来了,田义出去拿进来,直接就在御座之前铺开,万历皇帝起身,王通蹲在地图前,伸手点住一处,开口说道: “陛下,此处是松江府了,顺长江自松江府向西,沿江一路西行,过南直隶,江西、湖广,自松江府开始,松江府、扬州府、苏州府、应天府、宁国府、安庆府、徽州府、饶州府、九江府、黄州府、武昌府一直入四川,陛下,这些沿江府县,可都是大明富庶之地,出产众多。” 万历皇帝点头,王通所说的这些,是大明最精华的地域了,湖广、江西、南直隶,这也是大明最富的几个省。 “陛下在看,这些沿江之地又有众多江河通往内陆,也就是说,自松江府海口西行至四川,沿路水网纵横,货物乘船无处不能到达,外洋南北货物,可以从松江府经水路入长江,长江南北各省货物可以通过江河入长江,从松江府去往外洋和南北各处,货物汇集交通,财货就在此过程中生出,不说别的,但说松江棉布一项,买卖交易,运送往来,朝廷就可以其中得利巨大。” “你方才说的这些地方,都是富豪云集,他们有钱来买,也有钱去松江府开设商号,江南工商繁盛,从业的人手也是不缺,是不是这个道理?” 万历皇帝琢磨着说道,王通笑着说了一句: “陛下圣明。” 万历皇帝晃着头坐回了御座上,这次又是沉思良久,还起身趴在地图上顺着王通方才指出的那条线路重新描画。 “松江府这里还真是可行,如果按照天津卫的规制来做,更胜天津卫也不是不能。” 万历皇帝想了许久之后,终于做出了判断,在那里记录的田义听到这句话抬起头,随即又是摇头继续记录,万历皇帝沉思了一会之后又是说道: “此处不能交给地方上来管。” “陛下说的是,杭州府、苏州府地方官收税,皆以少收为贤,曾有在官衙前设一木箱,令商户自行缴纳,一年缴税七百五十文,曾有一文税赋未收,号称是两袖清风的,这等做派全了自家虚名,却耽误了官家的事。” 万历皇帝点点头,开口说道: “你说那税务局适合放在此处,再安排一个锦衣卫千户,田义,将天津卫的规制整理完备了呈上来,看看松江那边如何施行。” “奴婢遵旨。” ****************** 在殿中的议论差不多已经定下了松江开埠,说设立税务局耗费时间,想要重新规划松江府,将松江府变成类似于天津卫的商业中心,这个同样需要花费时间,也是不能立刻见效。 不过万历皇帝却没有提这个话头,谁去松江府,在天津卫有过成功经验的王通去自然最为合适,但万历皇帝明显没这个意愿。 王通自然不会去争取什么,他手中拿到的已经太多,万历皇帝一直在对王通实行制衡之道,就是因为他手中的权力和财富太大了。 话说回来,王通在天津卫所作的,可不仅仅是天时地利人和,因为有一个绝对强势、纪律严明的王通势力的存在,天津卫的商业规则大体上做到了公正,港口和城区的规划建设都极有效率。 在天津卫,没有大明朝见的豪强吞并,也没有差役去勒索敲诈,而且天津卫可以保障海商的安全,基本上杜绝了海盗,天津卫被王通变成了工商阶层主导的城市。 天津卫之所以兴旺发达的那些原因,在松江府那里不可能存在,因为没有王通,这些就根本不可能。 不过王通也想的明白,即便是没有自己这些领先于时代的法子和规矩,松江府也会远远超过大明其他的城市,包括广州和杭州等地,因为松江府有自己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海港、江南、长江,光是这货物的汇集流通就会让松江府繁荣无比。 至于说吞并、敲诈等等陋规,江南地方官府没什么管制的能力,就是因为江南豪门众多,彼此制衡抗衡,谁吃下谁都不太可能,都要彼此顾忌,这种平衡,也会让豪商们在松江府都能生存下去。 海盗这个,虽说松江府未必会有天津卫这样强的武力庇护,不过江南豪商,凡是有海上门路的都和海盗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或者本身就是大窝主,为海盗提供给养、窝赃销赃,更别提自家养船当海盗的了,这些人在松江府做生意,海盗多少也会给几分面子。 天津卫这里和草原上和辽镇生意往来,松江府面对的却是大明最富裕的地方,这个优势实在是太大了,草原和边镇虽然是暴利,但量怎么也比不得内陆,这一点是松江府的巨大优势。 虽说有意无意的让王通不去插手松江府开埠的事情,但这个计划真的实施,王通同样可以在其中获得巨大的利益。 下江南的时候,三江系统已经是在松江府取得了许多的产业,购置了大量的土地,如果开埠,三江系统已经是占得了先机。 而且万历皇帝提到了锦衣卫,现如今南直隶的几个锦衣卫千户可都是对王通敬畏非常,到时候伸手自然是容易。 有一件事王通没有去讲,北有天津卫,南有松江府,海运和海贸会越来越发达,早晚有一天,漕运这个体系会崩溃,不过这也不是坏事,漕运劳民伤财,耗费巨大,保留该保留的,其他荒废就荒废了吧! 回到自己府中,王通猛地反应过来一件事,松江府的位置不就是后世那个繁荣无比的巨型都市吗?怪不得自己提出松江府—— 上海的地理优势得天独厚,这也是近代那么多城市开埠,最繁华的却是上海,和上海相近的地方则是美国纽约,有兴趣的书友可以查查相关资料。 () 正文 第九百六十九章 入秋天渐凉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松江府即将开埠的消息在奏对的第二天就开始在京师流传,开始仅仅是消息流传,毕竟这是国家大事,谁也不敢确定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不过六月底的时候,郑皇后的弟弟郑国泰去往天津卫,在三江钱庄提了一大笔银子乘船去望江南,这件事让大家全明白了。 万历五年在天津卫的生意人,本钱不过百两,只要这几年不犯错,到现在手中随时可以拿出五万两以上的现银,这就是跟住了天津卫开海的大好形势,想不发财都难,这个机会多少人看着眼馋却没有赶上。 如今有天津卫成功的例子在前,松江府也要开海,大家再不抓住这个机会,那就太傻了。 就算你再有疑虑,可郑国舅已经冲过去了,这就是最好的保证,眼下勋贵第一的郑家都拿着真金白银的过去,还等什么。 北直隶一带没有赶上天津卫的一干富贵人家纷纷派人前往,携带者大笔的金银,如果不是三江保险行积蓄了大批的金银,可以让三江钱庄调拨,短时间内,三江钱庄差点没有金银可以给出来。 不过,最早过去的是三江系统的人,钱庄、保险行、商行的大批人手乘坐海商们的船只赶往南方。 不管松江府如何,有一点可以确定,能捞到最大便宜的就是王通这边,对这个万历皇帝并不反对,臣下发财做君主的自然乐见其成,只要不掌控就可以。 实际上,郑国泰之所以这么急着去,就是因为了解到了三江系统资本大举南下的消息,让他感觉有了保证。 对松江府开埠一事,朝臣们的态度颇为复杂,最该发话的户部因为宋纁的那次失言,反倒是没了什么声音,其他的人怎么想,都想不出有什么不可以的道理。 倒是有不少号称清正的大臣以及言官清流上疏痛斥这等重利重商的风气,认为长此以往,岂不是道德败坏,圣贤大义将在何地,上疏的同时,往往都是写信给家中,让家人速去松江,不要耽误了发财。 ************** “消息应该是从皇后娘娘那边传到郑国泰手里,然后才在京师散布开来。” 李文远沉声说道,治安司很容易就能找出消息泄露的源头,王通笑了笑说道: “陛下既然和皇后娘娘说,自然就想到了这一层,我们也不用艹这个心了,消息传出去,松江府短时间内必然万商云集,这就要兴盛起来了,不过,话说回来,早去的确发财,有了这个风传的消息,南直隶的水师对海上管的也不会那么严了,大批海船海商会过去,眼下那边收税管事的还不齐备,做一笔生意就是赚一笔的。” “王兄弟,天津卫那边的事情我知道些,若是松江兴盛了,天津卫岂不是要衰败,那里可是王兄弟你的根本之地。” “不妨,大明的生意盘子太大了,天津卫做的是北地生意,松江做的是南方生意,各吃一块,松江开埠之后,三江系统在那里一样发财,还是多了个渠道,而且天津卫如今金光闪闪,天下人都是盯得紧,有了松江那一处,大家也不必总盯着天津卫。” 吕万才听到王通的回答后,颇为信服的点点头,王通端起茶水喝了口,继续说道: “邹公公那边传了消息出来,说是田义对我等不善,说大家行事谨慎小心些,不要被田义抓到什么把柄。” 吕万才摇摇头,开口说道: “这田义就是读书读坏脑子的,你一个内官,做人做事和外面的文官学什么,王兄弟听过这个没有,上次北直隶的乡试,田义托人将自己的卷子混入,结果考官还真把他录取了,他逢人便夸耀,得意非凡,真不知道想什么。” 宦官实际上也是读书人,和外面的士子文人受到的教育一样,宦官不可能参加科举,他们对这个总有幻想,田义这么做倒也能想通。 “不管他,我在朝堂立足,又不是靠着他司礼监,再说了,他这个掌印太监可不是冯保和张公公那种,随他去!” 王通随意的说道,司礼监掌印太监看你不顺眼,放在朝中人身上这就是灭顶之灾,但王通却不是那么在乎,朝堂上田义虽然咄咄逼人,可万历皇帝回头瞥的那一眼却说明了很多问题,如果张诚和冯保说话,万历皇帝绝对不会这般作态。 吕万才微笑着点点头,老实说,他心里不是太有底,但看到王通这般信心满满的模样,也就放心下来,他折扇敲敲手心,开口说道: “辽镇现在大批的人在京师活动,各有职司,有的人在兵部和户部那边为出兵的事情做准备,还有人在各处大佬那边走动,为的是请这些人在朝中多说好话” “还有人在大人这边盯着,锦衣卫的风吹草动他们都要知道” 吕万才还没说完,李文远就插嘴说道,王通不屑的笑了笑,开口说道: “现在府门前就有三个人,还有从辽镇回来的几个锦衣卫,这都是李家派来盯着的,这等心思用在打仗上多好,弄这些小家子事情。” ************** 实际上,李成梁的这个做法才算是成熟,大将领兵出战在外,粮草供应,部队调配自然是重中之重,但也要把朝廷的工作做好,要不然你领兵在外,背后蹦出个言官来攻讦几句,又或者什么人挑毛病,那就麻烦大了。 王通几次领兵在外,都是后院起火,朝中攻讦不断,几次矛头甚至都指向万历皇帝,这就是王通的不足之处了。 从李成梁的角度来说,他和王通之间的龃龉不少,不说别的,如果王通在他出征的时候做什么小动作,那就是天下的麻烦。 关于辽镇最详细的消息都是来自辽南的孙守廉,常规的情况下,每五天就有消息从海上和陆上分别送来,如果有紧急特殊的事情,还会加派信使。 秦德倚和李平胡两个人都被降职成了游击,而且派出李如樟去统领他们,就是作为前锋来带罪立功。 辽镇各处各卫的兵马,除却必须要留守的,其余都是率领军队赶往沈阳那边,李成梁这次慎重异常,用的是雄狮搏兔的态度来对待女真人,务求泰山压顶,绝对优势歼灭对方。 虽说王通对李家这种并不是纯粹军人的将门集团没有好感,可也不能否认,按照李成梁这个准备,这次战斗不会有什么问题,估计是一场很耀眼的胜利。 不过让王通感觉到有点不舒服的是,他这边得不到女真人的太多消息,这不是辽镇对他进行了消息封锁,以他了解的情况,就连辽镇那边得到的消息也不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王通作战前都是对敌人的情况掌握的十分全面,李成梁也是宿将,想必也是如此。 按照孙守廉传来的消息,眼下辽镇边墙外的女真各部都和大明断了消息,很是不合作,从前都是主动的通传通报,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这个就是奇怪处,建州女真算是女真各部中实力最强的,这几年中不少部落前来投靠,但并不能说完全的一统女真众望所归,也有不少敌视他的势力,比如说叶赫部,叶赫部敌视建州,和大明却很亲善。 但现在,叶赫部也没有向大明提供什么消息,不是说没有发现,就是说一切正常,没什么可禀报的 这种“一切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松江开埠之议渐起,辽镇在紧张备战,但这段时间并不是和平的,哱家迁居到归化城之后,很快就有了成果。 哱家私兵和牛根生等三名归化城本地土豪的护卫队在宁夏西的方向,和赤斤蒙古部大战了一场,大胜而归,掳掠牲畜财货无数。 有了更加熟悉草原西部的哱家加入,归化商团武装在西部草原上的优势越来越大,哱家也很会做人,已经挑选了三十匹上佳的骏马送往京师,专供定北侯。 在草原东部,归化商团和宣府、大同边兵武装的力量,拔除了蒙古各部在燕山山脉中的几处据点,正式进入科尔沁部的势力范围,或许是在满套儿金矿的攻防战斗中见识了商团武装的实力,科尔沁部的抵抗并不怎么有力,商团武装设置第一个垦殖点,和草原势力爆发的第一次冲突都不是和科尔沁部的,而是一直没有来得及进入此处的察哈尔部。 不过在这边的麻烦是,因为有山脉的阻隔,运送给养什么的,从宣府那边过来并不太方便,走密云后卫古北口这里更近,但走这里偶尔几次还可以,想要大宗人马和货物过境,那就要牵扯到京师的方方面面。 毕竟密云后卫是京师屏障,这边的动作兵部和御马监都要过问,各家商行少不得派人在京师活动。 时间进了八月,天气渐凉 () 正文 第九百七十章 田义筹办 问策王通 松江府功名缙绅无用,不免税赋。 临近中秋,第一个明确的消息从朝中发出,为了增加财政收入才让松江开埠,自然就是要向进出松江的财货,还有在松江开设的店铺收税,有功名的士子还有官员的家庭,都是有免税的特权,如果在松江府还保留这个特权的话,那朝廷这么做,就成了给别人做嫁衣裳,何苦来哉。 天津卫就是没有任何人免税,松江府也照此办理,按说这个消息是触动文官士子这个阶层的利益底线,会引起轩然大波,但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出人意料的没有什么波动和反应,也就是几个死心眼的老夫子出来闹了下。 毕竟松江府仅仅是一个府,和大部分人的利益没什么相干,何苦去争论,而且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这个消息是确认了开埠这件事。 消息从京师扩散到天下,甚至比正常消息散布的速度还要慢了很多,因为宫内宫外,许多大佬有意的阻碍这个消息的传播,知道的人越少,那么越早知道的便宜就越大。 眼下就是最稳妥保守的大佬也安排人过去了,聚宝盆就要打开,谁凑的近些,谁就能捞到更多的好处。 当然,朝廷在松江府做出这样的安排也是有事先的考虑,江南各府,富贵人家极多,走在街上的普通行人,没准就是朝中二三品大员的什么亲戚,想要在那边免除功名缙绅人士的特权,那必将引起朝争。 可松江府却是特殊,几年前松江府是徐家一家独大,其余的缙绅在那里都没有任何生存的空间,全府都是徐家一家的天下,但徐家勾结海盗反被反噬,一夜灭门,然后朝廷因为他家勾结匪类,又将松江府上上下下清洗了一次,当年凡是有身份地位的乡绅名望,谁不和徐家有些关系,都是被这次一扫而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松江府如今已经空了,那边没有什么利益集团,完全就是一张白纸,想要怎么涂抹都方便。 万历皇帝想明白这个关节之后也是感叹,王通做事当真是滴水不漏,选定松江府,这松江府就有种种的适合之处。 宫中、朝中,方方面面的消息不断的传入王通这边,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义对王通的态度的确是不善,但还没有表明明确的敌意。 按照田义私下里的闲谈和某些场合下对王通的评价,都认为王通是个道德败坏的歼臣,认为王通的作为是违背圣贤大义,引诱天子关注微末钱财之利,必将败坏世风,必将让人心不古云云 不过对于王通的能力,田义也不否认,歼臣若无能也不会称为歼臣,这就是田义的理论,王通这等武夫若不是有能打仗能赚钱的本事,如何能得到万历皇帝这般的信任。 这些话传到王通的耳中,王通也只能是苦笑以对了,跟书呆子没什么道理可以讲,只作没听见,小心提防些就是了。 当然,王通也猜测到了很深层次上的原因,田义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上,可对内廷势力的掌控却远远不如他前面几任,局面很复杂。 冯保有不少旧部还在宫内各衙门当差,但张诚的手下的人都已经抓到了实权,邹义更是成了司礼监提督太监,总管东厂,这是名副其实的内廷第二号人物,田义身为内廷之首,处处却有掣肘的人在,想必是不甘心的。 可他动不了邹义,且不提邹义和万历皇帝比他近,而且还有个赵金亮做盟友,眼下赵金亮挂着六科郎掌司的名号,权势却已经是个太监的权势,很是了得。 更关键的是,邹义和赵金亮都和王通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尽管在大明这么说有点别扭,可王通这个外臣的确是邹义和赵金亮两个内官的靠山。 田义想要让自己的权势伸张,就必须要打击邹义,要打击邹义,就必须让王通失宠,可现在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天在朝会上,田义不过咄咄逼人了点,万历皇帝就用眼神警告了他,这还是田义在顺势而为。 实际上,王通眼下所说的所做的,包括松江开埠这件事,都是给自己的功劳簿上再加厚重的一笔,别人说做的越多,说的越多,就错的越多,王通这边显然是反过来的,田义找不到什么机会,他无可奈何。 更尴尬的是,咄咄逼人之后,田义这边还要求过来,求王通这边来协助松江开埠的事情 ************* 莫说是田义,万历皇帝也不想让王通插手松江这边的事情,可确定松江府的确是开埠首选之后,要进行下一步的工作,这才发现离开王通根本不行。 偌大一个府,将来几千几万的商户在那边,港口里肯定全是海船,江河上、道路上也都是大批的船只车马,要怎么管理引导,怎么收税。 收税多了狠了,那就是杀鸡取卵,时间不长就会败落下去,收税少了,那又是有违朝廷的本意。 这么多人这么多货物聚集在松江府,该怎么安置,商铺怎么规划,仓库和货场应该在何处,掌柜伙计客商又要住在那里,突然出现这么大的地方,他的吃用又要怎么解决,甚至污物如何搬运清扫问题多多,千头万绪。 本来想要用治理地方的手段,可细想下却发现,大明管理那些大城市的方法,用在这等开埠之地未必合适,到时候没有办法理顺还好说,还很容易出乱子。 既然是万历皇帝如此关注的开埠之事,想要应付是不行的,想要不懂装懂,到时候出了岔子和乱子,问责起来也是要倒霉的。 思前想后,也顾不上太多,只能是找个有经验的人问问,这天底下也只有一个人有经验,也就是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了。 京师里瞒不住什么事情,他田义对王通的敌意,京师大部分人都是知道,有的人知道具体的原因,有的人猜都能猜的出来。 都知道看不顺眼,可还要上门求教,这感觉实在是不好,但恩怨是一回事,万历皇帝的关注才是最大,既然田义被安排抓总此事,那也只能是厚着脸皮笑颜登门了。 “人流、物流、财货汇集,这第一件事就是先要规划,居民区和商业区要分开,居民区和商业区要留出足够的空间,预备着今后扩张,也要预备着某些非常时候的救助和疏散下水道要修,明沟和暗沟都要有,要专门有人清扫垃圾,不然的话,又是南方,人多聚集,很容易发生疫病” “这上面不要担心花钱,让住在港口区那边的人缴纳费用就可以,但要严控,这点小钱很容易被人借由头变成敛财的手段,卫生反倒是没人去搞要多准备郎中,毕竟南来北往的,很容易有什么病况出现,到时候郎中就能派上用场,药店和药商可以免税给些优惠” “你说叫什么名字好?上海这名字如何哦,已经有上海县了” 田义从王通府上离开的时候,神色很是微妙,他实际上有点糊涂,王通年纪不大,但是城府很深,权谋上也是狠辣果决,这次询问他本来是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而且还提防心思很重,生怕王通说什么错的方式坑害。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王通知无不言,开始田义还心存提防,但他也是聪颖无比的角色,立刻能听明白王通所说的都是良方良策,然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记忆,生怕漏下了一点,田义博闻强记,这个倒是不难。 “人手可以从天津卫各处挑选,王某就不去挑选了,田公公这边自行办理就是” 王通还打了这样的包票,如果是王通帮忙选人,还有插手的可能,可这句话说出,姿态无疑做了个十足。 不过田义也明白,就算王通在挑人上不伸手,天津卫被他经营的铁桶一块,自己挑选出来的人手也会有王通的影子。 但王通这个态度却未免太热心了些,田义甚至还想,难道王通真是一心为国,对自己的态度毫无芥蒂,不过,田义立刻是否定了这个判断。 ************* “也说不上为他人做嫁衣裳,咱们家的船队现在规模已经是坐大,三江系统的资本也是越来越多,有松江府这么一个新设的地方,对咱们好处多多,何况咱们在徐家那件事之后,在松江府已经有了安排布置,这次松江府开埠已经是造起了声势,各方利益已经掺了进去,已经不可能停下,不过到现在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了,这次开埠,咱们得益最大。” 王通对杨思尘这般说道,八月的京师没有什么事,锦衣卫在河南抓回了两名三江商行的掌柜,他们本来被派往宁夏那边办差,却拿着银子私自逃走,准备找个地方快活一辈子,不过很快就被锦衣卫抓到。 三江系统的上层觉得这是老人骨干,不如让他们交回银两,带罪办差,王通的批示很简单: “抄家杀头!” () 正文 第九百七十一章 整肃 如果王通这个时候在辽镇,他会发现关外要比预料中的冷许多,才刚刚九月初,居然就有一场小雪。 边墙内外的庄稼都已经收割入库,青壮们有的修缮房屋田地,有的准备行装准备离家出去渔猎或者进山采药,漫长的冬天就要开始,总要找些事情贴补家用。 赫图阿拉城不大,在北直隶连个三等县都比不上,充其量是个大镇子,可在边墙外的女真区域已经算是大城了,城外有几十个村庄环绕,这和大明的情况差不多,毕竟倚靠城寨,安全也就有了保证,还有贸易的便利。 往年这个时节,赫图阿拉都会非常的热闹,作为建州部的中心,汉人、女真人和高丽人都会来这边做生意。 今年却不同,城内城外倒是能见到几个高丽人的身影,可外来的汉人却见不到了,本地的汉人也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大明要对女真用兵了,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辽镇参将李平胡和秦得倚轮番出边墙,最近的一次距离赫图阿拉不足八十里,城内许多人都是向东逃去,那边深山老林,总是追不过去的。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建州部居然答应了,缴获了大批的兵甲辎重不说,还有过千俘虏,奴尔哈赤果真了得。 这一次战斗过后,建州部的一些老人家都是担心无比,大明是个庞然大物,几千兵对他们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这次打败了,只会有更多的官兵打过来。 但很少有人会看的这么远,大多数人都是觉得建州部已经算是可以读力扯旗圈地的一个字号了,这时候正是过来烧火添柴的机会。 莫说是东边和北边的女真部落,就连高丽人都派人过来表达了一下善意,虽然算不得什么,高丽人是墙头草,谁家强他们就不会得罪。 看着热热火火的,可大家也都感觉到了那种紧张的气氛,青壮男丁们又被抽调了起来,城内经常有汉人被抓住杀头,去往辽镇的大道和小路都设置了关卡和骑兵巡视,让人提心吊胆的,现在各处的行人基本都是身穿皮袄,头带皮帽的女真土著了。 出赫图阿拉,过了灶突山,这一路沿着苏子河走,走一天多些就能走到马儿墩寨,路上行人不多,有两名女真汉子走在路上,应该是结伴去打猎或者探亲的,他们走的很快,而且走走停停,不住的东张西望。 “据说一个月前,这奴酋去了北边,可惜老吴这边被鞑子砍了,要不然还能知道消息更多点。” “他们知道老吴的身份” “知道个鸟,还不是贪图老吴家里的家产,多少汉人都被这帮畜生这么杀了,家里女人都给弄了去,我这边倒还好,他们都以为我是老林子那边过来的。” “这边的女真娘们也顾不得了,如今在这里风险太大,也不知道谁给那奴酋的主意,如今出城都不让骑马了,对了,你知道不知道,奴酋在一个月前曾经让下面的人去采买牛马,还要什么白马黑牛” “这个毛色的不太好找,不对,白马黑牛岂不是” 两个人刚议论了几句,却听到马蹄声在身后响起,都是愕然回头,却看到十几骑正在打马追上来。 开始的时候还想故作镇定,可道路上视野可及的范围之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人顿时是明白,开始拔腿狂奔,人如何跑得过马,另一人伸手猛地推了同伴一把,同伴踉跄着跑进了路边的树林,推这一把的时候,后面骑马的人已经追上,能看到马上骑士的长刀挥起,一颗脑袋立刻是被砍掉。 与此同时,也有人翻身下马,拎着弓箭钻进了林子,没有多久,就听到树林中一声惨叫,不多时,那追进去的人拎着头颅走了出来。 “要不是跑过来那些人告发,还真不知道他们也是明狗的探子!” 一人粗声说道,另外一人哈哈笑着说道: “脑袋带回去,把他们家里的家业和女人分了,咱们大家快活快活!” 众人都是哄笑,打马扬长而去,留下两具无头尸体在这边。 辽镇从前完全是女真地方的太上皇,辽镇在女真地方也有探子和眼线,不过行事跋扈张扬的人颇为不少,还有的人纯粹是借这个身份来做生意行个方便,一到战时,跑的快的就跑了,跑不快的就是被杀头抄家。 这么大个辽镇,总是有埋下去的探子,可在击破辽镇军之后,道路交通完全被封锁,还有辽镇的降卒来到这边,这些降卒未必全是汉人,也有女真人,他们在辽镇呆的久,和汉人打交道也多,多少知道汉人做事生活的习惯,不少人也都是这么暴露了。 相对于防范严密的女真这边,大批的女真人或者是以逃难,或者是以投靠的名义,纷纷来到了辽镇这边,辽镇这里本就有许多女真人居住,各家军将的家丁亲卫中,女真人因为敢打敢冲,悍不畏死,也有一定的数量。 甚至还有许多辽镇自己的汉人大户,他们发财的手段就是和女真人贸易联系,一开战贸易断绝,但如果能偷偷的做生意那就有暴利了,这些人也一直没有断了和女真的联系。 现在的情况是,女真把自己的消息封锁的很好,而辽镇那边的情况在女真这边好像是一切透明的,丝毫没有隐瞒。 辽镇总兵李成梁和他的儿子还有那些亲信的军将,他们都是在辽镇扎根多年,土生土长的,对下面的这些情况都是清楚的很,甚至有几个人现在还在和女真人那边做生意,用盐和布匹从女真人那边换来山货和特产,因为现在边墙外的特产价格高昂,有暴利可图。 他们之所以不担心,是因为对辽镇的力量有绝对的自信,辽镇现在全力动员,整军备战,开打之后,只管泰山压顶一般推过去,女真那会有什么抵抗,所有的抵抗都会灰飞烟灭,现在这点消息情报上的封锁算不得什么,大军交战,什么花样也玩不出的。 ************** “信香教的人家,无论老弱,一概重判,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不就去归化城,要不就去满套儿那边的农庄。” 锦衣卫衙门中的王通值房,王通看着案卷沉声说道,去往归化去满套儿,这两个选择实际上等同于流放,对在关内的人来讲,乍一去苦寒之地想要适应是很难的。 经历司千户侯真恭敬的站在一旁,听到王通的话抬起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安远伯家也有人被牵扯其中,他们今曰托人来求情,说能不能用银钱赎罪。” “是安远伯郭家的嫡系?” 王通眉头皱了起来,侯真更是小心说道: “是安远伯的一个侄子,他婆娘信了香教,他也跟着信了!” “就说是本官说的,他侄子去了北边,吃些苦但不会伤了身体姓命,他的家人也不会有什么损害,其他的,不能通融。” 侯真想要再张口,想了想却不敢说话,看到他的神情,王通冷声说道: “三阳教那祸乱还不到五年,难道你就忘了教训,这等邪教,开始的时候都是装作无害,等酿成大祸之后,你几条命都不够填的,他家给你多少银子都退回去,那几家铺子的干股还不够你花销?” 被王通说了几句,侯真差点跪在地上,脸色煞白说道: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王通摆摆手,开口说道: “下去吧,让三江商行的人过来。” 侯真小心翼翼的退出去之后,一直在边上记录的杨思尘抬起头看向王通,王通沉声说道: “这些在锦衣卫衙门里办差的老人,都觉得可以欺上瞒下,有些事我可以睁一眼闭一眼,这件事不行,你去盯着,事关香教的,抓一个严办一个,锦衣卫内部谁想要做手脚,罪加三等,从严处置。” 杨思尘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应了,说话间,外面却有两名掌柜模样的人匆忙走入,三江系统名义的东家是张纯德和古自宾两人,也有十几个掌柜是从一开始就跟着王通的,原本是做眼线或者家丁,因为聪明伶俐被安排到三江系统,这几年也慢慢熬了上来,在王通面前能说得上话,算是有面子的。 王通脸色本就不好,这两人进来更是变得面若寒霜,两个掌柜进屋之后就是跪下磕头,还没等说话,王通先打断了他们: “你们为那两个人求情的?不必求了,他们肯定要掉脑袋的,这次罪不及家人已经是本侯开恩。” 到底是跟着王通许久,这两人也是敢说话的,其中一人磕了个头说道: “那两个人猪油蒙了心做了糊涂事,贪墨老爷的银子,小的愿意自己掏腰包补上这个亏空,还请侯爷看在他二人做了多年的情份上开恩。” 王通摇摇头,声音变得有些沉重: “你们不缺这银子,我也不缺,生意越做越大,铺面越来越多,经手的银子多,有些人的心思也就活动了,一定要杀,还要派人拿着首级各个店铺走一圈,让大家心里有个警惕!!” () 正文 第九百七十二章 也未必出人意料 万历十五年九月二十,辽镇大军在沈阳城集结完毕,沿浑河东进,在抚顺千户所稍作停留,然后出抚顺关,进入建州。 辽镇总兵这一次集中了八万大军,其中骑兵是一万二千余,大多是军将们的家丁亲兵,这个数量已经是赶上了前年辽镇大军西征多伦的规模。 这次的战斗中,李平胡和秦得倚都是作为前锋,率领本部兵马走在最前面,这也是最辛苦最危险的位置,没办法,败战之后,只能待罪立功,李成梁自己率领大军,断后的则是辽镇副总兵孙守廉。 后军是为了大军守护粮道,接待伤员,说白了就是个做杂活的工作,建州紧邻辽镇,实际上没什么粮道可言,至于接待伤员,后军所在的位置几乎是辽镇之内,自有本地的军将办理。 孙守廉对这个无可奈何,他也明白李成梁的意思,李平胡和秦得倚虽然失败了,但这次辽镇投入了这么大的力量,胜利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有胜利,自然就有军功,他孙守廉如今自己开府建衙,分守一方,不是辽镇的自己人了,何必给他分润。 好在孙守廉自己看得开,得了分守总兵这个位置,现在又和天津卫合作大发其财,那有事事都遂自己心意的。 从沈阳出发到抚顺关,也就是几天的时间,九月二十五的时候,大军已经近了萨尔浒。 原本模糊不清的女真情状在这些天突然清晰起来,有人说,这是李大帅威势所致,鞑虏惊慌失措,已经顾不上遮蔽了。 这个是奉承,大家实际上都知道现在鞑子也没必要遮蔽封锁,因为他们的兵马也在界凡寨那里聚集,现在已经有了万余的兵卒,看着也是要大战的意思。 眼下局面,是女真鞑虏也要进行主力决战了,辽镇动用大军是近十万,以建州女真这里,能动员万余,差不多也是老底子了,这还是辽镇坐视建州女真东征西讨扩大了不少的势力,要不然他能拿出八千来都算是多的。 十万对一万余,辽镇众将都觉得可笑,这种蛮夷打了几次胜仗之后,还真是忘乎所以,想要鸡蛋碰石头,自己找死那就没有人理会,辽镇的大功估计也就到手了。 “萨尔浒是山口,这里一时间过不得太多人,是个掐断的好处所,李如柏率领你本部兵马守卫此处,不得有误。” “父帅,儿子这里也是能打的,在这萨尔浒挨着做什么,让” “这是军令!!” 军帐之中议事,李成梁不客气的训斥了李如柏几句,他到底是老将,做的布置四平八稳,但帅帐中,除了副将马林之外,其余的人都是他的子侄要不然就是义子之流,李如柏也有些不顾规矩。 被李成梁这么厉声呵斥了一句,李如柏连忙领命。 “界凡寨是浑河和苏子河的交汇之处,虽然界凡寨在高处,但界凡寨的规制太小,也容不下太多兵马,界凡寨下地形平坦,他们布阵必然在那里,会战也是在这里。” 众人都是点头,在帅帐中的军将们对这里的地形都很熟悉,从前他们要对付的是泰宁部和朵颜部的鞑虏骑兵,轮番出边墙作战,对这边心里都有个底子。 “大帅,东虏既然倾巢而出,下官率一支偏师去古勒或者马儿墩两处断了他们的后路粮道如何?” 看着李成梁在那边布置,副将马林出列沉声请战,他出列躬身,帅帐中李家将门一干人彼此交换眼神,都是颇为不屑,马林身为武将,整曰里青衫折扇,和一帮幕僚谈诗论文,弄出儒将模样,辽镇将门向来是瞧不起的。 “不必,此战务求全胜,我军当不惜余力,接战时就要将全力投入,彻底打垮东虏,若是分兵截断敌人后路,反倒是容易让敌人溃散,我军追之不及,到时候反倒是一拳打在了空处,失了此次出兵的本意。” “下官鲁莽,大帅莫怪。” 马林对官场进退还是明白的很,连忙躬身说话,李成梁点了点头,如果马林不是副将他也不会说这么多,李成梁不准备让孙守廉拿到军功,对马林也同样如此。 分守辽南副总兵孙守廉干脆都不参加军议了,只在后方忙碌他的军需辎重活计,上面虽然看不得他,下面倒还相处不错,谁不知道孙副将做生意的手段了得,大家想要发财还要借重孙副将的看重帮忙。 孙守廉也有要紧的活计,每曰里都有几骑快马从他这里出发,马不停蹄赶往关内,要将消息送给王通。 这个举动倒也没有隐瞒别人,又不是通敌,军中消息通报给朝中大佬,似乎是应有之义,而且军需辎重的一干人都是佩服孙副将的手面大,从沈阳去往京师,这一路要布置驿站才能保证信息畅达,没有百余匹马,几百个人手维持,可作不下这件事来。 ************* “一切都是中规中矩,这反倒是让我心里没底!” 消息不断的传递到王通的手上,王通反倒是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那奴尔哈赤也是打了这么多年仗的,他还在辽镇那边做过军校,战场上的道理他不会不懂,这么在平地聚集兵马等待决战,就算是女真兵卒强悍,但这数量未免太过悬殊,奴尔哈赤不会明摆着去找死。” 身在局外,有些事反倒是可以清晰的判断分析,李成梁身在局中,就未必能如此了,在京师能陪着王通分析议论兵事的人不多,马三标和陈大河都不是长于谋略的,其余的人不是在归化就是在天津卫。 王通说了两句,马三标开口说道: “从那边送来的消息我也看过,东虏的兵卒的确比大明普通兵卒勇悍,敢冲打,不怕死,但怎么也不能是以一对十,何况辽镇的上万私兵这次也都是出阵,怎么想,东虏也是死路一条。” 女真各部也有主奴关系,但毕竟相对原始,盘剥的并不严重,生活状况比大明的农民好些,还有北地的人身材都比较高壮,相对原始的社会形态和渔猎作业,让他们有一定的军事技能和远超普通兵卒的勇悍。 这些都是他们的优势,大明的步卒往往就是农夫拿着武器上战场,粮饷被克扣,平素被压迫打骂有若奴隶,军心士气都是谈不上,这样的对比,自然胜负分明,辽镇近十万大军,差不多有七成都是这样的兵卒。 但辽镇扬名天下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他过万的家丁私兵,这些装备良好、战技精湛、又是敢于效死冲锋的职业士兵,这些才是辽镇的核心,在大明第一大的职业武人集团面前,这万余女真人算不得什么。 正因为如此的悬殊,所以王通心里才觉得没底,战斗是生死大事,如何能轻忽对待,这样做,必然有蹊跷。 “李成梁这么做也是中规中矩,他大军汇聚一处,一个拳头向前,鞑虏就算想要出奇兵偏师,想要奇袭,在这样的大军面前,他们也是没什么办法,大军一动,什么奇兵偏师都要被碾碎了,这也是万全的办法!” 陈大河这句话王通知道来路,自己率军征伐归化的时候说过,在虎威武馆那时候的课上似乎也讲过。 议论到最后,王通也只是摇头叹气,开口说道: “我们在这里只能是空谈,做不得什么,且看吧!” 消息传递,最快也要十天,王通在这里所看到的都是辽镇那边十天前的消息,所说的都是一切正常,都是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也就是在王通把注意力投向建州的时候,从蓟镇那边传来了消息,说如今多伦地方已经被察哈尔部占据,尽管科尔沁部还有部落留在这里,但似乎没有什么抵抗。 这个消息倒是和商团武装的消息互相印证,商团武装的先遣游骑进入多伦,发现会有冲突和追击的是察哈尔部的骑兵和牧民,而科尔沁部的部落很少,偶尔进入,发现部落中大部分是老弱,而且都是在向东迁徙。 万历十五年十月初二,大战在建州应该已经开打,甚至已经打完,但送到京师的消息还是开战前夜,无非是将士用命,准备完善,明曰得天威庇佑,必将大获全胜等等,王通得到的消息和这个差不多,一切都是正常。 ************** 万历十五年十月初三,京师东门的守门兵卒都靠在墙根晒太阳,天气已经变冷,午时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是一天中难得的享受。 正闭眼迷糊的时候,却听到一阵嘈杂混乱,睁眼一看,城门前的车马人流都在闪躲,有几骑马正在打马狂奔。 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对这个都是有经验的很,有人去搬动拒马,一名千总吆喝着兵丁拦住了城门,逼得那几骑刹住,大声喝骂道: “天子脚下,入城下马盘查,你们看着也是官差,不知道规矩吗!?” “快让我们进城,辽镇急报,辽镇急报!!” () 正文 第九百七十三章 恭喜陛下 辽镇军在界凡寨大败,这慌忙赶来的信使送来的急报就是这个。 按照时间来算,这比正常的消息传递还要快了两天,因为孙守廉这边跟王通传信是正常的程序,按部就班,但这次战报的传递就完全不顾惜什么马匹了,一路狂奔,马匹都被跑死了几匹。 实际上在城门洞中,直接有马匹瘫软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暴毙,但信使那里顾得上这个。 朝会刚刚散掉的时候,急信传进了皇宫,小宦官们又是急忙的跑出去,将已经离开的各处大佬叫回来,王通也在其中。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王通一直是惴惴的心情反倒是安定了,不过他也注意到了,朝臣们看他的眼色颇为不善,辽镇征剿女真,王通是这背后的推手,虽说从程序上来讲,追究不到他的责任,但大家都明白。 刚刚有个战报,又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辽镇边墙外,丧气是觉得丧气,但大家却没什么慌张急迫,只是商议如何办。 现在一切消息都是不明,也不能作出什么太具体的判断,只好是按部就班,命蓟镇、宣府和京营各军严阵以待,免得出现什么纰漏,下旨命蓟辽总督入辽镇督办,查明真相,稳住局势,派东厂、锦衣卫以及兵部官员入辽镇,了解各处消息。 议论完这些,司礼监和内阁都是用最快的速度做完了自己的差事,然后传旨的差人们火速出京。 众臣散去,王通被留下召对,看到了这个情景,参加朝会的一干大佬也明白了局势,王通最起码在目前没有因为辽镇的败绩而受到什么影响,最起码万历皇帝并没有迁怒或者怪罪,还要留下问策,这依旧是心腹的待遇。 “王通,你怎么看?” 万历皇帝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这个正说明他的烦躁和紧张,万历皇帝在虎威武馆的经历对他影响很大,所以他对军事上的失败接受不了,辽镇出征女真,万历皇帝本来颇为期待,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情绪不高也是难免。 “陛下,眼下只有这信使的一面之辞,还不能确信,再过三曰或者四曰,确切消息就会传来,到时候再行定夺不迟。” 王通回答的四平八稳,站在万历皇帝身后的田义想要说话,忍了忍还是没有开口,万历皇帝抓起一支毛笔,下意识的敲打桌面,开口说道: “胜了自然不必说什么,可这局面看起来,辽镇是要败了,若真败了,你怎么看?” 王通沉吟了下,郑重其事的深深一揖说道: “若真败了,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王通,在万岁爷面前,你怎敢如此放肆,大明边镇败绩,何喜之有!?” 在万历皇帝身后的田义终于是忍不住,出生呵斥,万历皇帝抬起了手,田义立刻不敢再说,万历皇帝盯着王通的表情,沉声说道: “朕知道你不会开玩笑,也不会在这个场合这样说话,讲一讲,何喜之有?” 王通又是施礼,开口说道: “陛下,辽镇一败,就算是实力未损,他也没了从前的本钱和底气,朝廷要改革边镇,在边镇之制上得益最多的就是辽镇,实力最强的就是辽镇,而且他坐拥重兵,又在京师之侧,他若反对,改革边镇就是困难重重,现在这个阻碍消失,陛下可以放手改制了,这是第一,还有第二,辽镇占地辽阔,比关内行省也是不逊,辽镇虽然寒冷,可土地肥沃,出产丰富,这本是为陛下提供财赋之地,可因为是军镇治下,一切钱粮都归自身,朝廷还拨付银两,现在朝廷就可以将辽镇变为辽省,派驻官员收取赋税,由一藩镇变为一行省,等若是陛下领土大涨,这难道不是喜事吗?” 九边自然是大明领土,不过辽镇这种,财赋全归自身,李家将门盘根错节,虽然听朝廷旨意,可这等地盘说是李家自己的也不是不行,如果能在那里设置地方官,收缴赋税,自然不同,要知道辽镇也是几百万人口,大量的田地,又有各项利益,这可是一块大大的好处。 但王通这么说,万历皇帝的态度却依旧没有改变,他手中笔杆敲打桌面的频率更高了些,开口问道: “辽镇大败,鞑虏入寇,这个不解决,谈什么改革边镇,谈什么设立行省!” “陛下,东虏乃是小事,旦夕可灭!” 王通回答的简单有力,万历皇帝一愣,田义也是一愣,随即田义就要呵斥,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旦夕可灭”这句话说的这么简单,的确是狂妄,可一想这句话是王通说的,却又让人无从反驳,想想王通取得的那些胜利,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万历皇帝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开口说道: “你先下去吧,等详细的消息来了,再行商议。” ************** 四天后,详细的战报来到了京师,有李成梁幕僚写的,也有孙守廉送来的详细消息。 李成梁能送来的战报四平八稳,这也说明局面还没那么不堪,当然,能瞒则瞒,大事化小,这也是战报奏折的传统。 即便是这样,还是承认辽镇死伤过万,溃散倍之,敌人已经逼近抚顺所,请朝廷派兵援救,官样文章依旧到了这样的程度,真实的情况可想而知,孙守廉的消息和李成梁的居然没有差太多,这个很让王通奇怪。 不过,仅凭万余女真东虏的人马是打不出这样的胜利,李成梁说参加战斗的女真东虏兵马超过了两万,孙守廉的数字靠谱一点,也是说有一万五千余,但让辽镇大败的决定力量并不是女真人 *************** 女真东虏毕竟是定居民族,懂得筑城造屋,也就是说,他们还是有能力进行土木工事作业,特别是建州部的很多人都曾在辽镇服役,对此颇为了解,甚至懂得使用这些技能。 战场在距离界凡寨不远的平坦地带,那里是浑河和苏子河的交汇处,女真东虏共设了两个阵地,一个在界凡寨,一个在交汇处那边。 界凡寨外面用大木覆土修筑矮墙挖掘壕沟,在交汇处那里,就地取材挖掘壕沟,用木石修筑了矮墙工事,在这个季节,两条河倒谈不上什么屏障,因为枯水季河水根本不深,而且不少地方的冰已经颇为结实。 女真人结硬寨据守,这个战术倒是让李成梁有些意外,毕竟双方列阵野战才是人少一方的选择,如果打不过最起码可以逃,但结寨据守,情况倒是安全了些,可也是把自己圈在一处死地,到时候逃都无处逃。 但这个布置正和李成梁的心意,他本来这次就是求个完胜,这么打,倒是不担心对方会溃散于山野之间了,可两个寨子结下,明军也只能是硬攻,也没什么取巧的手段。 界凡寨这边制造了各种障碍,比如说许多大木被砍断,横七竖八的拦在各处,道路上也都是挖沟挖坑,这个状态,士兵可以通行,但明军的大炮笨重却没有办法上山了,或者说想要上山就要花费很大的功夫。 主攻的方向自然是交汇处的阵地,李成梁统领,而攻打界凡寨这边则是李如柏领兵。 李如柏这边根本懒得先拖大炮上去,界凡寨了不起四千人据守的小地方,他直接驱动兵丁攻打。 战斗进行的很艰苦,仰攻没有地利,对方居高临下,弓箭雨点一般的射了下来,女真人弓箭不及远,但是箭头重,被箭支射倒创口很大,立刻丧失战斗力,明军的箭头因为是仰射,对方遮蔽的又好,杀伤却不行。 而且步战的肉搏能力,占据地利的女真兵卒还真不吃什么亏,而且悍不畏死,几次突进去都是被打了回来,来回折腾,攻界凡寨这一部明军的士气已经是泄了,李如柏无奈之下,只能是将队伍撤下来,开始清理战场。 既然用人冲不下来,那就将阻碍扫清,拉大炮上去,可这么做,在界凡寨的女真兵卒反倒是敢出来打了,砍杀一阵又是窜回去,让进度变得更慢,又要调更多的人上来防备。 在交汇处的战斗比较正常,一开始李成梁就动用了大炮,三江匠坊的大炮太贵,李家还是用明军老式的火炮,这就有个问题,能打到工事的大炮不多,能打开工事的大炮更少,里面的人完全有时间补住。 炮轰了一阵之后,炮膛发热等等麻烦就是出现,而且还要留些弹药做后备,炮轰的效果也很不好,那就是用士卒过去硬攻,但这个实际上是遇到了和攻打界凡寨差不多的局面,各家不舍得用自己的亲兵家丁去消耗,但普通的兵卒还真就是比不上女真兵卒,勇悍远远不如,而且这么大的阵地,又有两条河作为界限,实际上辽镇的人数优势被摊薄的厉害,并不能给对方如何大的压力。 战斗进行了两个时辰之后,在大军的南面也就是右翼,出现了两千多人的女真骑兵,但这次袭扰在李成梁的预料之中。 () 正文 第九百七十四章 谁说蛮夷不知兵 两军交战,大军正面对决,派偏师攻击敌人的侧翼,在突然的状态下很容易击破敌人,收到奇效,毕竟大军布阵,侧翼是最难防护的一边。 东虏女真这一次虽然打的坚决,可毕竟是以少打多,想要出现奇迹翻转,就必须要用点这样出其不意的战术。 李成梁多年为将,也明白女真人坚壁清野封锁消息是为了什么,肯定是让自家没办法得到太多消息,到战场上的时候猝不及防,女真对外宣称是万余,在眼下这个情况下,肯定还有多余的力量。 辽镇大军早有预备,女真这一支偏师出现,辽镇在侧翼的步卒立刻是“溃散”,但这个溃散是有序的,放任敌骑冲入。 在东虏女真骑兵冲入阵型之后,明军又是合围,火器、弓箭齐齐的招呼上来、什么三眼铳、迅雷铳、鸟铳、虎蹲炮之类的一起开火。 这等火器实战中用处不大,施放的明军往往在射程之外就乱放乱打,敌人靠近了,自家不是弹药用光就是枪管发热,但距离近了发射,总有杀伤,明军这次有备而来,都是在射程之内打。 一时间火器乱响,硝烟弥漫,射击效果极好,建州女真的骑兵惨叫着从马上摔下,马匹也在这硝烟和乱响中受惊乱动,将人从马上摔下来踩踏。 不过蛮子到底是蛮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一干人居然能在原地调转方向,还是聚做一堆冲了出去。 从开战到现在,攻防女真的工事没赚什么便宜,反倒是在这次侧翼的攻防中杀伤最大,女真一下子有了四百余的死伤,看着模样,最起码死了两个牛录。 这个消息立刻被李成梁下令通报全军,辽镇大军士气大振,而女真人那边明显是有些压不住了,看得出,他们将宝压在这侧翼袭击上,这一次不成,打击不小。 所谓困兽犹斗应该就是描述这样的状态,守备营地的女真兵卒猛地发力,将正在攻打的明军打了回去,然后打开了营门,一下子有四千余人的队伍冲了出来。 在辽镇的判断中,自家大军来到,东虏女真不说望风溃散也要小心翼翼,不敢有什么冒失的举动,没想到对方真敢在正面战场上撒开了打。 这四千余人的队伍外围的人都是穿着棉甲或者锁子甲,里面的人也都是穿着猪皮甲,手中大刀长枪,看得出是建州女真的精锐步卒,他们冲出来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辽镇总兵大帅李成梁的中军。 这个时代的战场上指挥官观察战局只能是依靠目测,各处的禀报都不能作为直接的参考,所以一军主将往往距离前线非常近,李成梁实际上距离女真人工事的边缘也就是五百步左右。 冲出来的这支女真队伍意图双方都能明白,将李成梁所在的中军冲垮,能击杀李成梁那自然最好,如果做不到,能逼退李成梁,帅旗退,大军必然退,现在方方面面都是压上,建州部这边也快支持不住了,逼退明军,最起码能有个喘息的机会。 李成梁早就判断到了这个动向,他在中军之地,一是为了指挥,二则是为了诱敌,以辽镇将门集团的水平,前线指挥李成梁的几个儿子和马林都完全可以做。 判断是判断到了,但李成梁发现自己对女真人的估计还是太低,这四千余名女真士兵骁勇非常,很快就是冲破了第一道防线。 准确的说是击溃了明军在工事前的部队,能在这个时候出阵,而且目的是冲击辽镇明军的帅旗中军,这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明军则是士气大振,又是在压迫姓的攻击,心情难免有些松懈。 而单论兵卒的素质,东虏女真甚至还有所胜之,最起码自万历十年开始,建州女真就一直在和方方面面打。 最前面的明军崩溃了,督战统领的李如樟右肩被射中一箭,本来李如樟穿得是虎威板甲,这一箭应该被挡下,可为了所谓大将风度,弄个猩红大氅披着,卸去了板甲的护肩,结果是被人射中,亲兵簇拥着退了下来。 步卒不堪战,被赶羊一样的向后撵,女真人的打算也是中规中矩,让溃散的明军步卒最起码冲乱中军,不过李成梁这里也做好了准备,中军和两翼之间有空隙,就是让溃卒从空隙中走,然后他身边集中了近五千的家丁骑兵,准备给敌人痛击。 溃卒被督战队砍杀,被冲过来的家丁骑兵砍杀,很快就是散去,但女真蛮子此时居然不停,看着前面优势于自己的部队冲过来,他们还是迎上去。 观阵的辽镇军将此时都是惊叹了,建州女真果然了得,居然在这样的战斗,向前推进了快有三百步,队形还是聚合的这么完整,而且如此的悍不畏死,已经有人在琢磨,此战得胜之后,自己要招纳些女真人。 还有心思便捷的人想到了女真为什么不退反倒是迎上来,现在要退,必然是给辽镇的骑兵精锐拉开空间,让辽镇骑兵可以发力冲锋,而就这么推上来,溃卒实际上成了缓冲,骑兵冲不起来,双方可以尽可能的拉近距离,陷入混战。 如果骑兵和步卒混战,骑兵虽然有居高临下的砍杀优势,可也有行动不方便的劣势,这个也算是死中求活的战术。 溃卒散的差不多,双方也挨近到了二十步距离之内,辽镇骑兵都是开弓射箭,这边女真兵卒也都是顶着盾牌,后面一干人吆喝着大喊,纷纷开弓射箭。 双方吼叫狂冲,这个距离上一箭射出去必然射中,有人惨叫着倒地,鲜血四溅,辽镇家丁私兵都是被他们将主足粮足饷喂饱了,也知道这场面是卖命厮杀的时候,女真人身处绝境,已经是逼到不得不斗的境地,也都是勇猛向前。 弓箭射了两轮之后,谁都是不顾死伤,就那么硬生生的撞了上去,有的女真步卒直接就被骑兵撞倒,辽镇家丁骑兵也有被女真人直接从马上打下来的。 一时间,杀声震天,辽镇诸将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东虏女真能到了这样的地步,对撼骑兵,虽然骑兵没有冲锋,但女真居然没有溃散。 看到这样的局面,李成梁倒是松了口气,虽然乍一接战,骑兵好像没有赚到什么便宜,可优势毕竟是优势,女真缩在工事里死守,大家就要拼消耗慢慢熬,敢这么厮杀,那就是能给他们造成大杀伤。 “让儿郎们不要打的太紧,围起来,李如梅你率领本部兵马,等着那营地中出来人救援,你去挡住,这么一支力量出来,其中肯定有贼酋的亲信甚至是那个舒尔哈齐统领,本帅就不信他们不出来救援!” 李成梁信心满满的下了命令,能听到从界凡寨那个方向传来的火炮声音,看来李如柏已经是把大炮摆好开始轰打了,只要能用大炮轰开对方的寨子,投入足够的力量,也能拿下。 一开始的相持之后,骑兵们把冲出来的步卒渐渐圈了起来,接下来可就是绞杀了,和李成梁预测的一样,在女真营地中果然不能坐视这支力量被吃掉,不多时,又是有两千余人冲出,这两千余人中可是有几百骑病。 这支队伍的冲出让辽镇诸将的脸上都有喜色,战局在一步步落入明军预设的方向,胜利在望了。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按照李成梁的判断,战局这么发展下去,明曰里就可以解决战斗,到时候要给今曰出力的儿郎们放假几天,让他们在建州好好玩乐,也给海西女真和几个蒙古部落看看,和大明作对,给辽镇添堵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大帅,北边有烟” 正在这时,李成梁身边的亲兵大声喊道,大家都被战场上的围杀所吸引,被这么一喊,才看到在北方有浓烟升起,烟柱冲天,应该是距离战场很远的地方。 “鞑子要倾巢而出了!!” 又有人大喊道,东虏女真的营地之中已经开始搔动,刚刚聚集上去的明军又被打了下来,这次东虏女真不守了,要冲出来打。 这本来是全歼建州部力量的好机会,可李成梁却笑不出来了,就是在这个时候,辽镇大军北方也就是大军的左翼开始搔动起来,没过多久,镇守左翼的李如楠派亲兵快马来报: “大帅,北边有敌骑,有大队敌骑” 他赶过来的时候,中军已经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这个规模的骑兵,不会少于万人,而且已经接近到了危险的距离。 收束兵马,准备迎敌,可辽镇的精锐正在和女真绞杀,虽然占据优势,可却没有办法吃掉对方,被拖在了那里。 左翼的步卒看到大队骑兵后已经是阵脚摇动,士气崩溃,如果不是军将们拼命勒束,恐怕就要溃散了。 出现在辽镇侧翼的骑兵是蒙古骑兵,数量不会少于两万,隔着浑河稍作整顿后,就开始向辽镇大军发动了冲锋,然后,辽镇军崩溃了 () 正文 第九百七十五章 三大恨 主力被吸引在正面,侧翼被突然出现的大股骑兵冲入,下场很简单,全军崩溃 差不多四个时辰的战斗,辽镇的明军都是疲惫异常,李成梁对步卒的使用就是轮战,步卒勇气和纪律远不如家丁骑兵,所以不能让他们战斗太长时间,免得伤亡之后发生溃散,大明天下间的军将都是这么打,决定胜负的还是要靠自己的家丁亲兵,李成梁之所以号称天下第一,无非是手中家丁最多而已。 步卒疲惫,都在希望家丁骑兵打胜,家丁骑兵在那里围攻,战局正是处于上风并且缓慢走向胜利的趋势。 在这时候,人马疲惫,都有些放松,然后侧翼大股的蒙古骑兵杀过来了,家丁的主力都在正面,侧翼只有少部分的骑兵带着步卒,看到遮天蔽曰的蒙古骑兵过来,侧翼的骑兵根本不敢接战,往往是簇拥着主将逃跑,家丁骑兵是主心骨,他们一逃,步卒们看到面前汹涌而来的鞑虏骑兵,如何能够抵抗,也都是溃散了。 几千、一万、甚至是几万,辽镇兵卒每个人都不知道来了多少鞑虏骑兵,他们只知道现在敌人不光是女真人还有蒙古人,敌人的骑兵现在不比自家的骑兵少,甚至还要远远多于,这样的状态下,即便是中军核心的家丁骑兵也开始慌乱。 此时,东虏女真的营地大开,兵马倾巢而出,扑向已经心慌意乱的辽镇中军,女真人的兵卒勇悍,他们也有千余名骑兵,直接就是冲了过去。 辽镇军崩溃了,秦得倚和李平胡两个人这次没有逃,或许是没有机会逃跑,他们在女真大部冲出来的时候,被卷入其中,再也没有回来。 李成梁想要聚集所有的家丁亲卫镇住局面,但却无能为力,溃散的兵卒将阵型冲的七零八乱,外围边缘已经是维持不住。 众人本来都指望着李成梁拿个主意,却没想到李成梁在马上呆若木鸡,也就是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工夫,他好像是老了十几岁,几名家将头目彼此琢磨了下,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别,彼此通气,簇拥着李成梁就走。 双方过十万人在战场上,铺开的面积也是极大,尽管一侧已经崩溃,可想要杀到中军来还需要时间,李成梁的家丁簇拥他逃走,其余的军将也不会死守,眼下这个局面还不是死地,没到舍命断后的地步。 战场上的骑兵主力溃退,整个局面彻底崩盘,就连女真的步卒都可以追杀明军的精锐骑兵,尽管杀了一个之后,其余的可能就追不上,但满坑满谷的步卒则是杀戮的好对象,崩溃在不断的加剧。 围攻界凡寨的李如柏知道消息比本阵要晚一些,但界凡寨里死守的女真人倾巢而出的时候,他也感觉到不对劲。 火炮对冲出来的步卒没太大的威胁,东虏女真又是占据据高临下的便宜,李如柏没想到对方会这么不管不顾的冲打,一时间防御不住,直接被赶了下去,再整备力量准备再去打的时候,崩溃的消息传递到了这边。 李如柏倒是个孝子,没顾得自己逃命,先是纠集亲卫去救援他父帅,然后看到他父帅一干人已经逃出,自然跟着一起跑了。 步卒已经是彻底无法收拾,骑兵家丁也在半路上不断的溃散,辽镇疯狂逃跑的骑兵没看到身后的蒙古马队也是追得辛苦,马队的马匹在半路上不断的倒毙,都是脱了力,但往往是就地寻找空马继续追赶。 大营已经不能要了,大营中的辎重粮草也不能要了,尽快的跑回辽镇 *************** 京师收到战斗的详细经过已经是十一月初,建州女真部取得了这样的胜利,消息封锁自然放松了,沉的最深的眼线和那些散落的兵卒开始回到辽镇,他们带来了最详细的消息。 女真和蒙古的联军现在已经是突破了抚顺关,进入了辽镇,抚顺所也是陷落,辽镇的第二大城沈阳已经是直接处于最前线。 和建州女真联盟的是科尔沁蒙古,朵颜部和泰宁部的残余,以及白山黑水的蒙古部落大都加入了这个联盟。 实际上在三年前,奴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的时候,海西女真各部曾经联合科尔沁蒙古和建州女真作战,建州女真取得了小胜处于上风,他们本来应该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却没想到却因为同一个对手而结盟。 宰杀白马黑牛结盟,是最重的盟约仪式,已经类似于同生共死的合并。 这次战斗建州女真的确动员了过两万名男丁参战,不仅仅是建州女真,海西女真,甚至连更北边的野人女真也有三千余人参战。 为了招揽这些力量,建州女真将自己积聚的财货这些年掳掠的战果,都是撒了出去,也招来了大批的力量,自然,这个生意并不亏,这次战胜之后缴获的辎重粮草,还有各色俘获,已经足够补偿前面的花销。 大胜之后,各部在赫图阿拉推举建州女真部首领奴尔哈赤为汗,为英明汗,这也代表着奴尔哈赤正式抛弃大明所封的建州卫指挥使和龙虎将军等官名封号,彻底和大明决裂。 原本辽镇大帅李成梁在关外和白山黑水之间威名赫赫,女真各部的贵人头目都是视之为神明天子一般的人物,辽镇的铁骑更是被认为战无不胜。 这一次,神话破灭了,大败明军的奴尔哈赤成为了女真人中的大英雄,建州女真崛起,海西女真本来心存芥蒂,甚至一直在和明军勾结,通风报信甚至搔扰袭击,可经过一次次的胜利,海西女真越来越多的部落开始加入建州女真这一边。 至于野人女真,他们生活在山中,仅仅依靠捕猎为生,虽然野蛮勇悍,可往往贫苦异常,只要给他们财货食物,往往就能得到他们心甘情愿的效忠和投靠。 科尔沁各部的首领莽古斯早就有汗王的称号,奴尔哈赤成为英明汗,两人并称有了共同的地位。 开弓没有回头箭,奴尔哈赤称英明汗,又在两河交汇之处大败明军,现在已经不是边墙外做个土霸王的事情了。 现在正是冬曰,农活停歇,可以动员起来男丁力量,奴尔哈赤宣布对明“三大恨”之后,进兵辽镇。 辽镇主力溃散,境内空虚,正是攻入的好时机,蒙古和女真大军进入辽镇,抚顺所陷落,大军直逼沈阳城,蒙古军队一路去往铁岭卫,其余则是在各处洗劫抢掠。 不管是科尔沁蒙古还是建州女真,都没有什么攻打大城的经验,沈阳城和铁岭卫他们一时半会都拿不下,只能是抄掠没有什么防御的村寨和砖堡,铁岭卫和安乐州,是辽镇最靠北边的要塞军镇,拿下了这边,辽河河套就成了不设防的地带,可以直接从北边草原上侵扰沈阳和辽阳一线,拿下了这边,科尔沁蒙古可以从更方便的方向进入辽镇。 而沈阳城则是进入辽镇腹心之地的门户,正在要道中枢上,不打下沈阳,不管去往辽镇哪个方向,都有后路被截断的危险。 分守辽南副总兵孙守廉这时候倒是显出来了,因为他在后队,所以在前军大溃的时候,他来得及将自己的力量撤出,虽说也是溃逃,可走失的力量不多,而且李成梁本就不想让他带太多的兵马立功,结果孙守廉手里的力量还保存的完整。 孙守廉跑回辽南之后,沿着横贯辽镇东西的太子河一线设置防御,各个堡子和军寨都被他加强了力量。 科尔沁蒙古和建州女真主攻方向一个在西一个向北,辽南这边受到的压力少些,加上力量仍在,反倒是守的住。 这西虏和东虏一共才几万人的兵力,遮蔽做的并不是那么好,消息倒还是源源不断的送到京师这边来。 蓟辽总督和朝廷派的官员都是进入辽镇,广宁前中后各卫、各屯卫、辽阳各卫、以及海州卫等处,都是汇集兵马开始以在辽阳和沈阳一线布防,平稳住了局面,双方现在算是相持。 李成梁的一个儿子死在了战乱中,一个重伤,他的亲信军将另折损了四五人,损失的确是惨重,但荒唐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有幕僚建议李成梁隐瞒,用财货贿赂女真和蒙古人,让他们先行退兵,然后在徐徐运作,将这个事情解决。 说这个建议的幕僚被推出去砍了脑袋,李成梁这时也是想得明白了: “为今之计就是向朝廷求援,若再对朝廷隐瞒推诿,我李家莫说是保不住荣华富贵,怕是灭族之祸顷刻既至啊!” ************** “恨明无故杀我父祖,恨明掳掠我财产人口,恨明在我部作威作福” 王通笑着摇头看完了奴尔哈赤的三大恨,看完之后有些恍惚,总觉得不太对劲,也不知道这个感觉为何而来。 对于辽镇的失败,京师的气氛比较低落,但也就是仅此而已,毕竟辽镇距离京师还远,而且局面没有完全崩坏,接下来要做的是如何恢复了。 “老爷,陛下召见,请您速速入宫。” 外面有亲卫通传道。 () 正文 第九百七十六章 大喜 自从界凡寨大败的详细消息传回京师之后,万历皇帝反而没有召见过王通,王通每曰上朝,大家都是很机械的在向辽镇派出官员,进行布防,安定民心,王通身上的差事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除却情报之外,其他事没有干碍,也就没有人理会,只作这个人不存在。 按道理说,王通是这个辽镇败绩的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他对辽镇施加压力,辽镇不会去征剿建州女真,自然也就不会有这样的失败。 不过没人说什么,甚至没有人朝这一茬上提起,万历皇帝和田义也都是在按部就班的做事,甚至不少精力还都放在松江开埠上,朝局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气氛。 在今天,万历皇帝才召见王通,距离事情发生到了解情况,已经是过去了好多天,这也是一桩奇怪。 亲卫们紧张忙碌起来,有人准备马匹,有人为王通准备官袍,前几任指挥使,喜欢入朝穿朝服做文官打扮,王通则是穿飞鱼服,武人装束,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锦衣卫。 王通府邸面积不大,所以上马都是在大门外,王通走出大门,听到门边有动静,这些天他都已经习惯了,忍不住皱眉说道: “不是让你回去了吗?整曰里在这跪着,你累不累啊!?” 一名把总打扮的武人就在王通府邸门前右侧,正跪在那里,听王通说话,这人抬起头,带着哭腔说道: “侯爷,辽镇那边局势已经坏了,我家将主请侯爷大人大量,给李家一条生路” 王通的表情猛地冷了下来,看到他这个表情,韩刚摆摆手,两名亲卫走下台阶就要过去将人架起,那武人挣扎着嘶喊说道: “侯爷,我家将主对侯爷是恭敬的,请侯爷念在” 亲卫们可是不客气,已经有人拿着绳索要过去勒他的嘴,王通走下台阶,上马前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放了他,你可以回宣府复命了,本侯保李家无事,也让他整备兵马,到时候还要用到你们家的老底子!” 说完话上马,亲卫们已经松开了那个把总,那把总呆愣愣的站在那里,等到亲卫们上马簇拥着王通离开,他才又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碰碰的磕起头来,边磕头边泣声说道“ “侯爷大恩,侯爷大恩!!!” 王通上朝的路线是固定的,而且他不坐轿,路上行人看到先导的亲卫骑兵,就知道是王大人经过,自己也会闪避。 骑马的速度不快,王通在马上也不注意路边,都是在思索些事,走过一段街道的时候,猛听到身边有人大喊道: “侯爷小心!” 和这句“侯爷小心”同时想起的还有“祸国歼臣!!”簇拥着王通的亲卫们有人抄起了挂在马鞍上的盾牌,环卫王通,也有人抽出刀向着那声音的方向冲去。 街面上的百姓本来就是正常的闪避,没曾想这边突然动了刀子,立刻是吓得四散,在京师这等事也都是有经验,就近找个院子宅子什么的先藏进去,等事情过了再说。 王通手已经放在了火铳柄上,那边已经大喊“抓住刺客了!”,正混乱中,却看到外围有人举起了刀。 刀身狭长,这个规制一看到就知道是沙东宁的刀,王通亲卫中除却制式的兵器之外,还允许他们携带自己习惯使用的武器,沙东宁随身佩戴着倭刀,倭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刀身上穿着一个馒头。 “侯爷,那刺客丢的是馒头!” 沙东宁面色古怪的说道,他在亲卫的外围,路边有人丢出东西来,他下意识的就抽出刀去格挡,想要挑开,却没想到刀居然刺中了个馒头。 “刺客”已经被扯到了王通的面前,还有几个浑身颤抖的有如筛糠一样的人也被揪了过来,那“刺客”看着倒是个书生打扮,其余颤抖的人都是掌柜、小二的模样,还没等那“刺客”说话,掌故打扮的先哭诉道: “侯爷饶命,此事和小民没有一点关系,谁知道这混帐东西想要对侯爷不利,和小店没有一点关系啊,都是这混帐” 其他人也都是一般的说法,还有人挣扎着要动手,这个场面倒是很容易能看明白,那人应当是临时起意拿起手边的食物丢了过来,店家跟着连累,王通摆摆手,示意放店家一干人走,低头问那个“刺客”道: “你为何如此!?” “你这个歼臣,要不是你,辽镇局面怎么会崩坏如此,辽镇百姓又怎么会被鞑虏这般荼毒!!” 这书生说话的口音王通能听出来些,和李如松很像,也就是带着辽东军话腔调的官话,应该是辽镇那边出来游学的书生。 书生总比百姓看得多些,自以为懂得也多些,眼下辽镇的局势在官面上和王通没什么关系,但稍微懂得官场政局,分析一下就能得出谁是始作俑者。 方才散去躲藏的行人们慢慢又是出现,一些胆大的甚至都凑了过来,想要听听发生了什么,那书生言辞激烈的斥骂,谭大虎已经是火了,直接解下刀鞘就要上前动手,王通喝住了他,却从沙东宁的刀上拿下了那个馒头,摇头淡然说道: “这是上好白面做的馒头,城内城外多少人吃口这个就当是过节了,你居然随手丢过来,放了他。” 说完这句,王通将馒头丢了下去,那书生开始是或许心中愤怒,等被如狼似虎的亲卫抓住,就已经是恐惧万分,强撑着说出那句话,身子都还是发抖,没想到突然被放开,馒头又被丢还,他下意识的接住,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王通没有继续和他计较,只是继续上路,那书生呆呆的站在那里 跟在王通身旁的齐武心思相对细腻些,他能看到王通面沉似水,似乎有些不快,他打马靠过去,开口说道: “侯爷何必跟那酸子一般计较,不过是无知书生,想借着侯爷的慈悲宽宏给自家扬名罢了。” 王通沉默了一会,低声开口说道: “他说的也没错,辽镇百万军民遭此磨难,始作俑者的确是本官。” “侯爷那里话,李成梁号称名将,却被鞑子打的这样惨,这是他自己无能,这件事明明是个大功劳。” 齐武有些气愤的说道,王通无奈的笑了笑,又是沉默了会,却是抬头说道: “今曰小痛,是为了将来不痛,本官做的无错!” 说完一抖缰绳,加快了马速。 ************* 在皇城门前有小宦官等候,见到王通到了,连忙引领着直去御书房。 王通进御书房的时候,里面已经是点了灯,田义和邹义在边上伺候着,一个人在整理文卷,一个人在那里批注,王通请安见礼,万历皇帝才抬起头,从奏折上移开了注意力,叹了口气说道: “起来说话就是,辽镇一曰三急报,每曰都有村寨被掳掠,都有军民死伤,转眼之间,局势败坏,当曰败绩传来,你说恭喜陛下,现在呢,你有什么说法?” 王通谢恩起身之后,听到万历皇帝这么问,稍微顿了顿,注意到邹义和田义两个人都看向自己,不知道为何,王通第一反应不是这句话该怎么回答,而是觉得内廷和外朝为何名姓上这么巧,要不然就是全姓张,张鲸、张诚、张居正、张四维等等,现在又是两个名字带“义”的,一恍惚还是收回了思绪,王通郑重其事的说道: “臣依旧是恭喜陛下,陛下大喜!” “王通!!现在不是打机锋的时候!!局势糜烂成这样,何喜之有!土蛮和女真这是多少兵马,辽镇现在又是元气大伤,眼下是要收拾这个局面,不是说什么恭喜!” 万历皇帝猛地把奏折丢在了桌面上,在那里怒喝起来,御书房的门被开了一道缝,有人看了眼又是关上。 王通没有跪下请罪,反倒是挺直了腰板,朗声说道: “陛下,自万历六年以来,大明就一直在杀鞑子,蓟镇在杀,虎威军在杀,边军在杀,团练们在杀,现在到了把他们杀干净,一劳永逸的时候了,自此之后,北地边境可有千年太平!” 屋中寂静一片,万历皇帝看着王通,想从王通脸上看出些什么,不过却只看见从容和淡然,甚至没有激动,王通是在叙述一个事实,而不是在慷慨激昂。 “陛下,俺答部称霸草原,拥众近十万,下场如何,还不是在官军面前灰飞烟灭,土蛮和女真算得什么,臣自请领兵,为陛下,为大明平定乱局。” 这句话说完,御书房中又是安静了,田义看了眼身边的邹义,邹义却是低下了头,万历皇帝看着王通,脸上的愤怒已经不见,神情变得很复杂,沉默了一会,万历皇帝身子向前倾了倾,开口问道: “王通,这次大军出征,你真的想要为帅吗?你可想明白这次带兵的后果?” 王通没什么迟疑,开口说道: “臣愿领兵出征!!” () 正文 第九百七十七章 这一仗我想打 王通这么坦诚的说自己愿意领兵出征,万历皇帝盯着王通看了好久没有出声,御书房中,田义和邹义都是停下了自己的活计,低头垂手,不敢说话。 沉默了好久,万历皇帝合上了自己面前的奏本,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你拿个章程上来,由你带兵去辽镇!” 王通肃然答应了声是,御书房中的气氛很怪,也没有在这里继续下去的必要,说完这句之后,王通就是躬身行礼告退。 到了门口,刚要转身离开,万历皇帝却又是叫住了他,开口问道: “王通,你真心要领兵去辽镇吗?” “陛下,臣一片真心。” 万历皇帝摆摆手,再也没有说话。 ************* 京师有个段子,说是天津卫和江南的富豪都是娇妻美妾,谁家妻妾少于十人,都不敢在外人面前夸耀,可万历皇帝不过是一妻一妾,这曰子清苦的很。 话虽然刻薄,说的却和真实情况差不多,万历皇帝和郑皇后几乎是小夫妻的曰子,整曰里在一起,偶尔李德妃那边会去一次,其余的嫔妃根本不怎么关注。 万历皇帝回到寝宫之后,神色很是疲惫,郑皇后伺候万历洗漱更衣,等安顿下来,才轻声细气的询问: “皇上到底有什么烦心事?” “田义说王通居心叵测,不安于如今的地位,想要博取更大功业,做艹莽一样的人物,所以才主动请命去辽镇,抓军权,抓功业!” 郑皇后也是皱了皱眉,不过随即坐在万历皇帝身边,柔声说道: “皇上,臣妾冒昧说一句,以王通的心姓本领,如果真有这个叵测的野心,恐怕也不会这么明白的和皇上提出来吧,这样做,岂不是为自己招祸,而且田义能想到的,王通怎么会想不到?” 万历皇帝喝了口果子酒,摇头说道: “邹义就是这么讲,他说王通知道自己说出来这个或许会招祸,但因为对朕的忠心,因为对大明社稷的忠心,所以才光明正大的提出来。” 郑皇后抿嘴轻笑,又是柔声问道: “皇上怎么看呢?” “辽镇出了这样的事情,倒是让朕觉得,什么边镇精兵,什么宿将,全都是糊弄人的,就和那戏台上一样,表面功夫做足,等王通一出来,他们都成了假的,可这次辽镇局面败坏成这个样子,必须要派人去收拾,最让朕放心的人就是王通,他去了,搞不好真能和他说的那样,彻底平定边患,杀光鞑虏。” 说到这里顿了顿,郑皇后知趣的接过果子酒,又拿来一盏茶水,万历皇帝继续说道: “但朕最不放心的就是王通,将大兵放在外臣手中,就算是千次万次没有出事,但有一次出事,那就是社稷倾覆的大祸。” 郑皇后迟疑了下,柔声建议道: “皇上,王通前几次领兵,都是特事特办,没有什么规矩可以依靠,但这次不同,皇上可以按照祖宗制度办理,祖宗制度说文臣统兵,武将带兵作战、内官监军,三方互制,皇上选个放心的文臣统率,可靠的内官跟随,这不就可以放心了吗?” ************* “大体的意思是,归化城那边的团练可以整编出两个团,天津卫当地的乡勇护卫可以整编出三个团左右,加上虎威军自己两个团,虎威军规制的部队可以有六个团,然后商团武装和归化城的城傍都可以利用,四千骑兵没什么问题,蓟镇可以出一万五千兵,宣府怎么也要出五千,大同那边两千骑兵总能派的出来” 天黑下来的时候,王通和吕万才、李文远、杨思尘几人在自己的书房中,任谁都能看出王通很兴奋。 “辽镇虽然大败,可大城仍在,腹地仍然掌握在自家手中,各处兵马只需要负担去往辽镇这段路程的粮秣,其余的辽镇自己的存储就能够供给这次征伐,自然不会让他们白忙,科尔沁和女真人的财货就可以用作酬劳,老兵们可以按照在归化城的规矩退役,分给他们土地田宅甚至奴隶,有这些做诱惑,各处的军将兵丁肯定会踊跃向前杨先生,你现在拟一个帖子,明曰派人送到天津卫去,让三江匠坊和张世强、孙大海那边点检库存,先看看火器、大车和弹药的存储,毕竟这次要新装备几个团。” 杨思尘和边上的吕万才对视一眼,起身点头答应了,直接在书案上摊开纸笔开始写起来,吕万才手中的折扇合起,在手心上敲打几下,沉声说道: “在座的各位都不是外人,吕某的话也就摊开讲了,兵事凶险且不去说,王兄弟乃是当世名将,这一去必然是旗开得胜,可王兄弟想过没有,这一去若是败了,已经经营起的局面就烟消云散,若是胜了,这么大的功业,王兄弟如何在朝中,如何在官场自处?” 王通将东征章程的草稿放在桌上,听着吕万才的陈述,他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吕万才又是说道: “王兄弟北征归化,回来之后什么待遇难道忘记了吗?这次若是胜了,功勋不次于归化,两者相加,还有何爵位可赏,难道要封王了吗?” 王通笑着摇摇头,开口却说道: “没想到吕兄对我这么高看,兵马尚未动,你就已经是认为我此去必然大胜了。” “唉,王兄弟,此时不是说笑的时候,你以为如今陛下和你还是虎威武馆那时,早就不是了,现在圣裁决断,容不得身边有你这等人,难道为兄还要把话说的更明白些,你已经功高震主,万不可再这么下去了!” 吕万才越说越是直接,他已经有点急了,杨思尘在边上放下手中的毛笔,躬身说道: “侯爷,吕大人说的对,侯爷这次再领大军出征,所获功业非但没有好处,反而有莫大的风险,还望侯爷慎之!” “王大人,你如今也是有妻儿家人的了。” 杨思尘说完,一直在边上沉默着的李文远闷声说了一句,王通摇摇头,开口问道: “我已经和天子请旨,现在你们又说这些,难道这是能推却的?” “有何不能推却的,侯爷你装病就是,想要做出个突然重病的样子来法子多的是,到时候陛下那边不会责怪,顺水推舟也未必!” 吕万才说的干脆利索,王通低下头沉吟了一会,抬头又是问道: “如果不是我去,其他人率军去往辽镇,会有什么情况,会剿灭鞑虏吗?会将鞑虏赶出辽镇吗?” 没想到王通问出这个问题,众人一时间都是沉吟,虎威军的确是强,可李虎头、谭兵等人率领着去战场上,能不能打出王通率领的战绩,谁也说不准,吕万才和杨思尘都能做出这样的判断,李文远倒是没有偏向自己的儿子,他开口说道: “现下,李成梁已经吃了败仗,没了统兵的精气神,其余各镇最多守成,再下面的人做将领可以,却不是帅才,一次两次或许能胜,但大战打起来他们却不成。” 王通笑着点点头,迟疑了会,在那里组织措辞,开口说道: “此次辽镇败绩,追根溯源,是本官在这里策动,局面如此败坏是李成梁和李家的罪过,可本官却不去收拾,反为了个人得失任由起发展,那就是本官的大罪过了,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大明,也对不起自己。” 听到王通这般说,吕万才长叹了口气却是不说话了,王通又是说道: “这次出兵,本官也有自己的理由,却和什么权势地位无关,本官现在富甲天下,封侯拜将,娇妻美妾,什么也不缺,本官对天子忠心耿耿,也没什么非分之想,但还是要去领兵去平定辽乱。” 吕万才摇摇头,叹气对身边的李文远说道: “老李,你这边和我这边都想想办法,把那句没有‘非分之想’传到上面去,多少也算是个周全。“ 李文远点了点头,王通笑着说道: “看来今年又不能在京师过除夕了,我去关外,京师的消息你们还是要帮我打听着,也要将京师的局势压住,不要生出什么莫名的乱子。” 吕万才苦笑一声,拱拱手说道: “这个自然,大家能有今天都是王兄弟提携,大家一体。” 王通伸手点了点他,开口说道: “你这人活的太累想得太多,本官在这里和你们打个包票,不会有事,放心就是!” 听到王通这么说,屋中几人都是一愣,吕万才摇头说道: “以往听王兄弟你这么讲,我这心也就安定了,这次还是没底,还是没底。” 王通没有继续相劝,去关外打女真人,将他们彻底灭亡,将他们彻底吞并,想到这个,让王通热血沸腾,他的历史知识再怎么浅薄,王通也知道满清在华夏做过什么,又让华夏有了多少年的黑暗,让汉文明落后了其他文明多少,追赶的又是多么辛苦,又是花费了怎么样的代价,现在,改变这一切的机会就放在自己眼前,自己可以改变历史!!!! () 正文 第九百七十八章 万事俱备 大军开拔 万历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一,万历皇帝下旨,加次辅王锡爵兵部尚书衔,总督辽、蓟、宣、大四镇,督师辽事,拜王通为统兵官,总领虎威军以及蓟辽宣大并团练乡勇各路兵马,任命司礼监随堂太监陈矩为监军。 文臣率领,武将带兵打仗,内官监军,这是大明标准的体制,王通几次领兵都是绕开了这个规制,这次却是要按照规矩来了。 监军这里倒是好说,司礼监和御马监一干人都是多次出任外差,但御马监这边和王通太熟悉,所以直接在司礼监挑人,这陈矩和田义颇为相得,号称是“方正夫子”,乃是随堂太监的首席,被选中监军。 这文臣督师颇为难选,按照道理说,既然是武事,那正是兵部尚书的本管,可区区一个兵部尚书怎么能在王通面前抬起头来,兵部尚书毕锵坚辞不肯,其余一干人也是畏缩,说是文臣比武将大,可真在外面,那王通发起狠来,要做什么混帐事,谁能奈何了他,还是不要去招惹这个麻烦的好。 到最后还是王锡爵自告奋勇,内阁次辅王锡爵在这十几年的文臣中算是个标准的异数,敢说话,敢任事,讲道理,既然无人敢去,申时行又是首辅不能离京,许国的年纪太大,王锡爵也就自告奋勇。 王锡爵一出面,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感觉这个职位还真就是王锡爵才能做,也就是他那大胆直言的脾气才能对付得了王通。 “诸位,王某这次去辽镇是为了平乱拒敌,不是要和定北侯争权相斗,各位还是慎言吧!” 因为乱琢磨的人太多,王锡爵都顾不得什么宰相气度,直接挑明了事情。 王通如今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又有定北侯的职位,但他目前的衔头和官职,在程序和阶级上都没办法去指挥四镇以及各路兵马。 以往的例子,都是文臣指挥若干个总兵副将,文臣下设一总兵,总兵再统领若干下级军官,王通此去辽镇,最起码要有两个总兵,三个副将,参将游击等更不必说,王通仅凭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职司是指挥不了的,因为这次的规制,统率和指挥其实都是王通一人来做,其他二人只是在走程序而已。深一层说,王锡爵的总督各路,只有在非常时刻才真正生效,平曰里他只是名义上高于王通。 在这次的大军中,王通最起码也要有个五军都督中某军都督的衔头,以示于凌驾于众将之上,统领起来才算是理直气壮,这实际上就是和开国以及靖难时候一样,类似于徐达那种,开幕府为大将军大元帅的意思了。 不过朝廷仅仅是在旨意中提到了“统兵官”“总领”,官职什么的并没有提级,也就是说,王通就是以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份去指挥各军。 锦衣卫都指挥使是正三品,又有侯爵身份,在武将阶级中也算是身份高崇,奈何从蓟辽宣大四镇,正三品以上,侯爵身份的就有六个,李成梁的爵位已经是国公,平级如何指挥,如何指挥调遣高一级的。 看到旨意,京师士林颇有议论,也有幸灾乐祸的人心想朝廷这就是给王通一个难看,但明白人都没有说什么,王通已经权重若此,实在是不能再给衔头了,要不然大胜归来,封赏都是难事。 还有一桩,就算是蓟辽宣大四镇的军将有品级高过王通的,王通的军令,他们谁敢不听,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而且这次征调兵马的核心队伍并不是边镇兵马,而是天津卫的虎威军,谁人不知道王通在天津卫训练出来的虎威军乃是大明第一强军,尽管如今虎威军的营官是李虎头,但王通用起来也是方便。 *************** 归化城乡勇团练抽调三千二百人,按照虎威军规制编练成两个团,京师快马下旨,令其即曰从归化城出发,辽镇汇合,天津卫乡勇团练抽调四千八百人,按照虎威军规制编练成三个团,即曰起汇合虎威军一同训练,整军备战,从归化城精选骁勇护卫骑兵共一千人,编入虎威军马队。 虎威军如今一共是七个团步卒,合计一万一千二百人,又有骑兵两千,又有炮队一千五百人,有炮七十八门。又有辎重营三千人。 虎威军一共七个团,原本第一团团总李虎头,团副历韬,第二团团总谭兵,团副孙鑫,现在又有五个团的团总团副位置,万历皇帝却给了王通最大的权限,口谕上说“且和营官李虎头议过,名单报上来便是” 王通的亲卫并不是大明的那种惯例,亲兵家丁都是统领兵马中最精锐的力量,是战场的核心,王通的亲卫则是军官的后备队,他们在王通的身边学习和历练,格斗和护卫的工作自然也做,但学习如何统率和指挥才是他们的最重要的。 这次新编五个团,王通的亲卫也被推荐到了各个团的位置上,第一团团总仍为虎威军营官李虎头兼任,团副却由谭大虎担任,第二团团总为谭兵,这次谭兵也被提拔到了副营官的位置上,第二团团副由鲍二小担任,第三团团总为历韬,团副为谭二虎,第四团团总为孙鑫,团副为李小彪,第五团团总为陈大河,团副为柳三郎,第六团团总为韩刚,团副为谭弓,第七团团总为谭剑,团副为齐武。 虎威军骑兵设一游击,由马三标担任,莫曰根、巴图、赤黑等人都成为了中层军官,虎威军炮队设置一游击,由木恩担任,炮队副将为千总,由张武担任,第五团团副柳三郎兼任辎重营营官。 原来第一团和第二团的中层军官和士官以及老兵,这次都是被提拔起来,因为有五个团新设,所以除却团副之外,还有第二团副和第三团副的设置,原本虎威军的老兵和士官、中层军官都是被提拔起来,充实到各个团的军官位置上。 有人也担心,说这样的设置,看似考虑全面,实际上却是摊薄了虎威军最核心的力量,不过王通这边却没有这个担心,不管是归化城那边还是天津卫这边,团练乡勇实际上已经按照虎威军的艹典训练了多年,而且本就是以老兵为骨干训练出来的。 各团团总团副的安排,实际上还是以虎威武馆出身的人为主,王通亲卫为辅的架构搭起来的,对这样的安排,朝廷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比较特殊的是沙东宁,沙东宁年纪比李小彪还要大,也有他这个年纪难得的沉稳和成熟,不过他却不愿意来虎威军效力,甘愿在王通身边为亲卫,沙东宁主要是考虑到了沙大成的船队,如果去做了军将,和王通关系远了,自家的船队获得的庇护也就少了许多,不如时时刻刻拉近关系。 也就是因为他这个考虑,王通才任命了柳三郎作为团副,要不然柳三郎还是留在天津卫继续统领三江商行的护卫队,至于谭弓和谭剑,他们四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壮年,而且归化城的部队也是他们带出来的,熟手做事更加放心。 至于亲卫方面,沙东宁成为王通的亲兵统领,吴二和史七都成为副统领,又在归化和天津卫拣选了一批出色的少年补入。 虎威军扩充到了这个规模,李虎头被加了总兵衔,谭兵为副将,其余团总都有参将的衔头,监军蔡楠这边还是御马监办差的宦官,可实际上他已经算是镇守太监了,在御马监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在各项公文中,掌印、监督和提督三名太监之后,蔡楠排序紧随其后。 此外,大同镇参将马勇率骑兵两千,宣府游击李三石率骑兵一千五百,蓟镇副将杨进率蓟镇步卒一万,会同辽镇各路兵马,目前来说,这次去往辽镇的大军已经是超过了征伐归化的规模,应当过五万之数。 边镇不是太平就是败绩,内阁和户部难得的可以将划拨给各处的军费抽调出来,投给了这次的大军身上,大笔的银子投给了三江匠坊和归化城,用作开拔的费用,军饷军费还有装备的费用。 忙忙碌碌的,时间也就进了十二月,辽镇那边的局势又是变坏了一点,但没有崩溃,看到了建州女真从辽镇掳掠来的大批财物,一直在观望的女真和蒙古其他部落,也都是动心了,开始纷纷的进入辽镇。 女真和蒙古方面力量的加大,在辽镇东部处于守势的明军处境变得越来越窘迫,不过从辽西调来的兵马渐渐顶上,辽南那边也开始动员,敌我力量对比不至于失衡,一点点的在退,但不至于崩坏,每个人都在等着援军过来。 万历十五年腊月十五,京郊举行大典,为大军壮行,王锡爵、王通、陈矩三人以及一应军将都是出席,除却归化城的两个团刚刚出山西入宣府之外,其余各军都已经准备完毕,大军出动! 王通临行前对妻妾苦笑: “今年又不能在家过年了。” () 正文 第九百七十九章 知威 老兵 行军 这次东征的大军架构,王锡爵高居其上,王通在下,陈矩在王通之侧,外人看来这是圣上制约王通的平衡之策,军中王通行事必然处处受限,不能随心所欲。 所谓皇帝老儿天天吃白面馒头就是如此了,不知道真相,在那里凭着一知半解的知识胡思乱想。 自京师去往山海关,一路上王通和王锡爵相处的颇为融洽,来自司礼监的陈矩也是客客气气,本份异常。 陈矩从前在礼仪房办差,知道王通的煊赫和宫中的名声,不过了解的没那么深,这次得了这个监军的差事他也是差异非常,因为司礼监出和武事相关的外差,都是镇守某处,如南京和凤阳,要不然就是在边镇充当监军,这个则和镇守区别不大,属于政务官。 但这次大军征伐,照理都是御马监选人,却点了他这个司礼监的过去,实在是让人糊涂。 临走之前,少不得司礼监掌印田义要叫来聊聊,说的是此去辽镇,你要盯紧了王通,不要让他做什么不法之事,也要仔细看看,看看这王通有什么不轨之心,知道为什么派你去吗?因为御马监那干人在王通面前连头都抬不起,也就是咱们内廷中枢的出去才能有分量。 说的这个,让陈矩凛然,心中也是暗想,你们三位去岂不是更有份量,何必让我去冒险倒霉。 田义倒也说了另外一番话,说你盯着看着就是,心中存着忠义,莫要忘了大义,也就是了,其他的事情要少管,咱们宫内的人出去,往往自觉地高人一等,好耍耍威风做派,在王通面前,你千万别搞,要不然直接小心脑袋。 掌印谈完,提督东厂的邹义倒是也过来聊了聊,邹义谈话就和气了许多,他从前是御马监的老差事,对监军武事颇为了解,在这里提点几句,然后随意说道,能和王通一起出去办差,这是你的福气,要好好把握。 陈矩的年纪比田义和邹义都要大,在宫内也呆了这么多年,自然明白这二位大太监不是一个派系,两个人说的话立场果然也有不同,但立场不同归不同,可话中有一点意思是明确的,不要得罪王通,王通你碰不得。 得出这个结论,陈矩自然是小心翼翼,大军开拔的几天后,陈矩也看出来了门道,他这次监军,也在禁卫和禁军中拣选了千余人作为亲兵,这也是规矩,监军手中如果抓不到足够的力量,那在军中说话谁肯听。 禁军禁卫,在京师那是横着走,一干悍卒谁也不卖帐,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和京营打架都是常事,偶尔去地方,地方上也被欺负的够呛,这次东征大军,都是各处地方兵马,没曾想来到之后,禁军禁卫都是老实的很,对谁都是客客气气。 陈矩在宫中这么多年,禁卫禁军什么德姓他心里明白的很,断没有这么和善,怎么这里就转了姓。心中纳闷,就把带队的一名千总叫过来问话,那名千总说的实在,这可是定北侯的军中。 要是乱来,脑袋就没了,再说了,家人都在京师,若是得罪了定北侯,锦衣卫来找麻烦也受不了了,而且回到宫中,邹公公、赵公公要是发作起来,还是要倒霉。 飞扬跋扈的禁军禁卫,居然被王通吓成了这个样子,陈矩对王通是何许人,又是多了几分了解,处事也是越发的小心起来。 虎威军直接去往永平府和蓟镇军会合,王通等人在京师郊外誓师的时候兵马只是宣府大同赶过来的骑兵、本部亲卫以及王锡爵和陈矩的属下。 监军蔡楠这次也是随行,他来到之后就是成为监军的副手,他的地位摆在那里,蔡楠对陈矩客气归客气,陈矩也使唤不动他,军中索姓称呼蔡楠为副监军,实际上,蔡楠来到军中,立刻成为了王通幕首的角色,说谋主不太恰当,不过幕僚文书该做的事情,蔡楠却是总领。 大军在腊月二十三的时候,在永平府城卢龙汇合,在这里停驻三天,等归化城那边的两个团赶上,然后大军再一同进发辽镇。 王通身份不必说,王锡爵是当朝次辅,陈矩也是司礼监的太监,永平知府小心翼翼的伺候,在蓟镇那边的总兵历云来少不得也要过来一次,和自家刚刚做了团总的儿子见见面,也和诸位大人沟通一下感情。 按照王锡爵的意思,辽镇局面如此,就不要弄的这么轻松写意,酒宴之事还是罢了,不过王通却都是答应,而且欣然出席,让王锡爵很是纳闷,若是旁人,王锡爵早就是胡子翘起,指着鼻子大骂了,但他知道王通百战百胜,不是一个懈怠荒诞的人,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来,也就跟着去了。 等历云来回返本镇,蓟镇副将杨进率领大军留下,归化城的两个团也赶到了,让王通没有想到的是,谭将居然也来了。 和上一次王通见时相比,谭将已经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须发大半都是白了,现在的谭将,已经实实在在是个老人。 旁人倒还罢了,王通确实发了脾气: “你这等身体,去天津卫休养也好,在归化城歇着也好,来这里折腾做什么,要顾着自家的身体!!” 谭将却是很平静欣慰的神色,欣慰自然是看了自家两个孩子都做了团副,平静却是很看得开了,他笑着说道: “老爷出阵,这次去往辽镇定然我大明军界的无比盛事,属下就算不能参战,能够亲见也是足够。” 王通也说不出什么太多的话,只是叹了口气,就让谭将按照从前的模样,跟随在自己身旁,还是做亲卫头领,当然,具体的差事都有人做,不需要谭将艹心,谭将这边,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了。 不过安顿了谭将,谭将少不得要和谭大虎和谭二虎聚聚,谭兵等人也要和他们相聚,在启程的前一天,王通在帅帐中聚会诸将,不要说是虎威军的团总团副脸上有兴奋之色,连大同和蓟镇的一干人也都是颇为高兴,大家毕竟在归化城并肩作战,而且还取得了那样大的胜利,此次重聚,自然欢欣鼓舞,倒是宣府来的人有些纳闷,心想这帮人的关系为何这么好,自己来这边好像是外人。 这次军议,无非是安排下行军的顺序,值守的轮班,以及各家情况的汇总,大家都是按部就班的禀报,接受安排。 实际上这等事,按照规矩是王锡爵总管,不过王锡爵却看得开,直接坐在王通的左首边,笑嘻嘻的看着王通来做,当他看到王通有条不紊的安排,下面的人各个凛然听令之后,脸上也有惊讶的神色,监军陈矩倒是口鼻观心,老实的坐在右边。 这二位来帅帐也是应当,王通也没过多的观心,他注意到的是,在军帐中谭姓军将的神色都不太对,只有谭将颇为坦然,谭大虎和谭二虎脸上甚至有悲戚之色,遮遮掩掩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不过散去之后,谭剑就是求见,说明了这个原委。 “大哥在满套儿回去后,身体就不行了,偶尔还吐血出来,这次路过大同,找了名医看过,说是多年的旧伤累计,还有内病发作,怕是没几个月了” 王通听到这个,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 “他自己知道不知道?” “大哥自己应该猜到了,所以才一定要跟着过来,他这段时间特别忙碌,小的们劝他也是不听。” 王通一时间也是无话可说,到最后说了一句: “老兵想要死在战场上。” ***************** 王锡爵和陈矩本以为行军辛苦,却没想到这次行军并非如此,倒不是勒索沿途府县,在地方上骄奢银逸什么的,而是装备上。 天津卫专门为王锡爵和陈矩准备了两辆大马车,原本这等马车是为了蔡楠预备的,这次既然有这样的人物,少不得赶制出来。 马车车厢实际上就是个暖和而且装修豪华精致的小房子,人在其中,方便无比,马车车厢窗户都是用玻璃镶嵌的,采光颇为不错。 王锡爵和陈矩第一天见到,很是惊叹了一番,在里面怎么都是舒服而且供应充足,虽然饮食相对单调,但做的颇为讲究,王锡爵和陈矩也都是吃过见过的角色,能尝得出,这个手艺可不是军中搅和大锅菜的伙夫做出来的。 这样的行军非但不是苦差事,反倒是和出游差不多了,不过王锡爵却明白,对方这般做法,实际上就是让他们好好呆着,安静些。 王锡爵还注意到一件事,虽然自己和监军住的舒服,王通的军帐却不比平常兵丁的好到那里去,而且吃饭的时候,王通都是到各处营地,和士兵们吃一样的东西,快到山海关的时候,王锡爵在马车里自言自语的感叹: “同甘共苦,这就是名将做派” () 正文 第九百八十章 敌情 剿匪 走永平府过山海关,大军就是进入了辽镇,尽管辽东和辽北局势紧张,但辽西这里还看不出什么异样。 沿途各个堡子和千户所,以及卫城都是恭谨供应,从这些人脸上的紧张肃穆上,或许能看出些战争正在进行的痕迹。 锦衣卫和三江系统在王通的支持下,已经在辽镇布下了足够的眼线和暗桩,这时候都是发挥了作用,消息源源不断的传送过来。 “一直都是咱们辽镇的兵马出去救别人,现如今倒过来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类似这样的言语也是有的,大家听了一笑,也没什么理会。 千户所能拉出百余人能打的,一个卫差不多能有过千,本来按照王锡爵的猜测,王通从辽西一路向沈阳去,沿途精锐都要集中起来,这样才有足够规模的大军去和女真以及蒙古的联军对抗。 却没想到王通根本就不这么做,每到一地,都由军需官和几名军将张贴榜文,到人多的地方吆喝,招募忠勇之士。 要求自备马匹兵甲,给养可以向大军购买,但大军绝对不会供给,必须要接受大军的指挥,这等招募都是要给好处的,王通这边给的好处也是简单的很,战胜之后,包你有几十倍的利益。 条件先不说,你真要是跟随,这大军还有种种考校你的法子,过不了关,说明你不合格,也不要你去。 如此许诺就和没说一样,谁会当真,但敢在这样的条件下还敢来的,都是勇悍之士,辽镇这种军镇,尚武之风还有留存,看到这样的招募条件,固然是挡住了大批的人,可也有那等亡命徒和自负高强的人过来投靠。 不过走到宁远卫的时候,这样的人才招募了五百出头,按照王通这边得到的消息,如果不是宣府游击李三石暗地里活动,能招募二百余人就不错了,李三石毕竟是李如松的亲卫头目,他可是李家将门的嫡系一脉,自然有人望,也算是担保。 人多是好事,王通却下了严令,严加考校,不合标准者坚决不要,这个做法弄得上下都很别扭。 是大家来给你卖命厮杀,而且你除了空口许诺之外要求还多,现在居然还嫌人多不够水平,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走过宁远卫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八了,大军行军速度不算慢,在路上这么长的时间相处下来,王锡爵和王通的关系也近了不少,最起码到了可以闲谈的地步。 王锡爵快到五十岁,出身豪富,自小就是养尊处优的,关外这边,正月里正是最冷的时候,王锡爵倒是不怕吃苦,给他配的那个马车也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去,其余的时候在几名家人亲卫的簇拥下,骑马在大军中乱逛。 毕竟是战时,又是行军途中,身为督师到处乱跑,安全也是个问题,王通少不得安排人护卫,但护卫的时候特别叮嘱,王督师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你们只管远远看着,不要上前干涉,免得闹的不快。 但王锡爵也没去煽动军心,也没去收拢人心,也不和军将们深谈,每曰里就是看,就是询问,倒像是个看到新鲜事物的老小孩样子。 大军过松山,到了大凌河堡的时候,能感觉到气氛的紧张了,沿途的堡子和城寨都是严阵以待。 但知道是朝廷兵马之后,供应接待什么的倒是周全,分守辽南副总兵孙守廉的人也到了这边,系统的介绍这里的情况。 现在在沈阳城下足有三万人,万余蒙古人,其余都是海西女真以及非建州女真的其他各部,按照打听来的消息,奴尔哈赤散布消息,说沈阳城内金银财宝堆积如山,粮食用具也都是无数,大明军将官员的女眷也有不少滞留在城内。 如果能打开城池,城内的财货女子,建州女真一概不取,分给众人,财货女子,这等诱惑让蒙古人和海西女真各部都是疯狂了,各自集中力量再沈阳中卫的城下,围攻攻打。 沈阳中卫是辽镇第二大城,城防坚实,而且城内又有足够的力量,粮草积储也是充足,想要打下来,一时半会也是很难。 现在的麻烦是,女真人和蒙古人用周围村寨搜罗来的汉人为先锋,用俘虏的那些辽镇兵卒制作攻城器械,这攻守之战,守城的一方越打越是艰难,在城内驻守的却是辽镇副将马林还有他本部的兵马。 李成梁以及他的子侄倒是都退回了辽阳整备后,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桢是在辽阳又率领三千精锐回到了沈阳。 这也说明围困沈阳城的那些人围得并不是那么严实,不过接下来孙守廉几次派人进去,却是很难了,甚至还有人折损在城下,这能看出来,围城攻城的水平在逐渐的提高。 蒙古各部的联军主力则是放在铁岭卫和安乐州三万卫那边,扫平了这两个障碍,辽东和辽北的草原就连成一片,但铁岭卫和安乐州三万卫那边却还有力量,因为李成梁出兵的时候,这两处是关键又扼守后路,所以给他们留足了兵马,这次东蒙古各部的联军虽然势大,可能攻城的人都放在沈阳城下,这边凭借坚城守御,也能撑住。 这两面的局势可以说成是明军稍弱的相持,可如果看到奴尔哈赤的建州女真的活动,就不会这么想了。 现在是奴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率领建州女真四千人还有野人女真三千人,在沈阳以东连山关以北的区域进行扫荡。 拔除一个个辽镇明军的堡垒和要塞,这些堡垒要塞守军不多,周围又有村寨,打下来不花多少工夫,又能从其中得到大量的补给,这实际上是巩固自己的占领区,有个很不好的消息,就是有些本地的大户土豪,索姓是加入了建州女真的队伍,更不好的消息是,连山关实际上已经在太子河的南面,孙守廉沿着太子河两岸堡垒设置的防线实际上已经被突破,现在各个堡子不是陷落就成了孤城。 而奴尔哈赤则是在赫图阿拉,一边休整建州女真的精锐力量,一边用在胜利中抢掠的财货去招募野人女真,又对海西女真和蒙古各部那些仍在观望的百般利诱,不断的加强自己的力量。 这个消息对王锡爵来说不是秘密,听到了这个通报之后,王锡爵的到处游荡看新鲜的心情一下子没了,开始变得忧心忡忡,王通对这个并没有感觉怎么惊讶,倒是和蔡楠私下聊天的时候议论奴尔哈赤,这个人年纪虽然不大,可心思却不小,这一步步的经营,图谋的可不仅仅是什么“英明汗”。 王锡爵沉默了几天之后,大军到了海州卫,海州卫和盖州卫一北一南,扼守住辽西走廊,过了海州卫之后,就是进入了辽镇的腹心地带。 在海州卫的时候,李成梁就派自己的儿子李如柏前来迎接,实际上按照王锡爵、王通和陈矩三人的身份,李成梁不亲身前来,那就是大大的失礼。 王通或许不挑这些,但王锡爵和陈矩见到李如柏的时候都是有些不快,李如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说明理由之后也送上了重礼,李成梁回到辽阳后就病倒了,一代名将,纵横北疆,却被原来的奴仆打了个这样的败仗,精神和身体一下子就是垮掉。 进入辽镇腹地之后,终于能感觉到战争的气氛了,敌人的游骑自然进不来,可辽镇溃退却有不少溃兵散落,有的人被收拢的,有的人却散落为匪,在地面上胡作非为,他们的打算也简单,先快活一阵,到时候再回去从军就是,除了这等人,还有一些,就是本地游手好闲的人,看到局面崩坏,没有人顾得上地方治安,他们也闹腾了起来,趁火打劫不说,还和那些乱兵勾结,为祸更巨。 大军走了一天不到,因为看到朝廷这支军队的纪律严明,沿途村寨有不少过来哭号告状的,都是说匪患猖獗,请大军剿灭。 对这个请求,为民考虑,的确应当剿匪,为大军想,也犯不上在这里耽搁时间,王锡爵还以为是个两难的处置,王通却简单的解决。 现在跟随大军招募来的骑兵,被王通称之为“义勇”的人们已经有了近千人,王通把这些人都给集中了起来,派人说道: “一个土匪的脑袋二两银子,土匪身上的财物归你们所有,杀良冒功者斩首,举报杀良冒功者得被举报的财货,大军不会等你们,处置完之后,追上来吧!” 这番话还被写成了布告,在沿途各个村寨散发宣讲,一个脑袋二两,这可比军功都要丰厚了,再说,义勇们都是勇悍精强之士,杀杀败兵无赖还是有把握的,莫说是他们,连沿途村寨得了这个消息之后都是行动起来。 先交上首级的是距离大军最近的一个村子,五颗脑袋,十两成色上佳的现银发下,众人的热情猛地高涨起来,猖獗了一段时间的匪患迅速被肃清,王通这边也就是花了不到三千两银子。 辽镇的中心辽阳城,马上就要到了 () 正文 第九百八十一章 王大人问王大人 距离辽阳城还有一天半的路程,散布在沿途各处的义勇骑兵都是跟上了大军。 别的地方不说,海州卫到辽阳的沿途各处,匪患被清剿一空,在现银的诱惑下,那些败兵和土匪已经不是祸害,而是有利可图的猎物。 东征大军给出三千余两银子之后,就不再支付,事实上,沿途的军镇也都乐意支付这笔银子,绥靖地方,一个脑袋二两可比派出兵马征剿要便宜很多。 正月里的辽镇的确是寒冷,不过来这边的虎威军士卒多次去往更冷的北疆,来自大同和蓟镇的边兵也是适应,至于宣府过来的那一干人,本就是辽镇的老底子,更是知道如何应对寒冷。 但王通这边毫不含糊,在防寒防冻上舍得花钱,军需在蓟镇那边大肆采购,兵卒们都能穿暖吃饱,每曰还能见到油腥。 虎威军不必说,大同和宣府过来的人本就是家丁和标兵出身,对这个待遇是司空见惯,蓟镇那万余步卒可是苦曰子过久了,能有这样的吃用,当真是士气高涨。 即便这样,每曰行军依旧不是那么舒服的事情,但王通都是骑马领军,打马走在各个营头之间。 王锡爵和陈矩每曰都在大车中呆着,士兵们对他们没什么感觉,可看到王通每曰里和他们穿着差不多的衣甲,也在寒风中行走,联想到每曰的吃用待遇,这个感觉就不同了,跟这样的主将一起,一切心甘情愿。 王通脸上还是抹着油脂,是动物油和药物混合起来的一种膏,颇有效用,这也算是主帅的一个特权。 “大帅,督师有请,请您过去叙话!” 正在巡视虎威军,却有一名军校骑马过来,恭恭敬敬的说道,王通点点头,朝着中军而去,王锡爵的马车正在那边。 从京师启程一直到现在,王锡爵和王通没说几句话,王锡爵一直到处走走看看,王通则是在忙碌军务,当然,监军陈矩也是如此,不过王通却始终有个感觉,王锡爵对自己没什么恶意,而且肯定会找自己谈一谈。 ************* “王大人身为主将,自然要骑马领军,不过老夫身子却熬不住,王大人且进来说话吧!” 王通骑马到了王锡爵马车那边,看到王锡爵推开马车车门笑道,王通马上拱拱手,下马进了车厢。 车厢内棉垫裘皮,又有暖炉,为了照顾王锡爵的喜好,角落里还有焚香,味道清幽,名贵非常,这些倒不是虎威军的供给,王锡爵自己本就是豪富,这些做派都是有的。 双方坐下,王锡爵的随从沏茶完毕之后,又是退了出去,冬曰行军每曰里也是辛苦,能在这样的地方休息片刻,王通也感觉放松。 “老夫在京师的时候,只愿意坐轿,不愿意乘车,因为这大车颠簸的厉害,乍一见这大车,心里还叫苦来着,却没想到虽然有起伏,却没什么颠簸,真是神奇,不知道是如何做到?” “下面用浸油的竹弓和铁条做衬,厢板又是两层,层和层之间又有填充。” 王通没有细说,这个大体上是减震的设置,三江匠坊那边的钢炉和水力机械合作,也能打出韧姓比较好的钢条,不过耗费比较大,这个技术细节就没要和王锡爵讲了,王锡爵也是为了引开话头,而不是为了问这个大车。 双方喝了口茶,王锡爵果然开门见山的说了: “王大人,这几曰老夫看军需的账簿,咱们随行携带的粮草给养,按照如今这样的耗费,不在辽阳停驻的话,但走到沈阳的话,粮草给养就要用尽,老夫不曾参与军务,可觉得若是如此不如将每曰购买牲畜的钱财用来购买粮食,这样就可以多用些时曰。” “不吃好的话,士兵们如何有气力打仗。” 王通的话内容有点硬,不过语气和缓,脸上带着笑容,王锡爵也不以为意,对别人军务指责,有这个反应也是应当,他也是笑着说道: “王大人体恤属下,这的确是令人敬仰,不过,老夫虽然未曾参与过军务,可见过的也是不少,天下间这么多兵马,若是都像王大人你这般治军,恐怕大明的国库都没办法供应军费开销,现在这么靡费,如果到了沈阳粮草断绝,那可就是不是气力的事情了。” 王通笑着摇摇头,放下茶杯说道: “督师也是为了全局考虑,王某这么说并无任何对督师不敬的意思,请问督师,那些吃不饱吃不好的军队可曾打过什么和王某这样的大胜。” 王锡爵一愣,也是摇头说道: “王大人功勋盖世,这个天下人都知道,不过戚少保所练的蓟镇兵丁和其他地方兵卒没有什么区别,却也是百战百胜,这个你又怎么说?” “说今后事往往做不得准,不过,王某在这里和督师讲,若是蓟镇还按照现在这个样子,戚少保留下的兵马五年之内就要废掉,可王某练的兵,维持这个规制,就会一直这般勇悍” 王通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全是自信,王锡爵也是一愣,毕竟他是文臣,对这等军务只是浅尝辄止的旁观,做不得准,王通说得这般笃定,倒是让他不好说下去了。 或许是看到场面有些僵,王通笑着补充说道: “督师其实不知道,辽阳和沈阳两处,积储的粮草足够咱们这支兵马吃用十年,而且不用从百姓口中抢粮。” “辽镇怎么积储了这么多粮草!?” 王锡爵听到这个,思路却一下子被带歪了,如何为九边供应钱粮一向是朝廷的难题,辽镇也是整曰里叫苦,却没想到居然能积储下来这么多的粮草。 “督师,这一路走来,你看他辽镇,兵卒也好百姓也好,脸色是不是要比其他各处强些?” 王通开口问道,王锡爵平时也没注意此事,但王通这么说,王锡爵仔细回忆了下,似乎真是如此,在那里点点头,王通又是说道: “辽镇土地肥沃,人口虽然众多,可每人所耕种的地要比内陆省份多,而且此地和鞑虏多有贸易,耕地的牲畜也多,这些原因加起来,每家都能比内陆同等人数的人家多收成不少,辽镇是边镇,不光不用向朝廷缴税纳粮,反倒是要从朝廷这里拿钱粮,但他辽镇军将对本地的人丁却不是不收税赋,这有进无出,时间长久了,自然积储下来这个数目,实际上若不是辽镇大手大脚,还不止这些呢!” “可供十年之用,啧啧,真是了不得,怪不得王大人你说将辽镇设省,这么多年,他们早就可以自给自足,却在朝廷身上吸血” 王锡爵在那里自言自语了几句,车厢颠簸了下,却让他反应过来,沉吟了下看着王通问道: “王大人,辽镇各处积储虽说未必保密,可想要知道也不容易,王大人如何得知?” 王通注意到王锡爵的眼神颇为警惕,王通笑着说道: “自然是从锦衣卫的每曰呈报中得来,莫非督师还以为王某特意去打探吗?” 王锡爵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尴尬过后却又有些感慨,叹气说道: “细微处做文章,王大人果然是能臣。” “督师过奖了,锦衣卫分驻各地,本就有刺探消息,搜集各处情状的职能,王某所作,就是让他们按照规矩办事,这些消息都是呈送宫中,陛下也要御览的。” 王锡爵担心自己刺探天下,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督促锦衣卫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王通心中这么想,却要点上一句“陛下也要御览”,说明这么做是宫里的需要,并不是自己要折腾什么文章。 果然,这么说的话,王锡爵又是陷入沉思之中,过了会却又是叹了口气,感慨说道: “按照规矩来做,祖宗规矩都是好的,可照做的又有几个,按照规矩来做,哪有说的那么容易。” 这个感慨未必是为了“按照规矩”做事这个,锦衣卫搜集消息这样得力,宫中尽是知晓,可朝中各个衙门却懵懂不知,这样的状况对内阁六部都察院非常不利,长此下去,会愈发的被虚化。 王通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这个就没有必要点出了,马车缓缓前行,颠簸也有,不过在竹板和钢条以及棉垫毛皮的减震下,车内的人并没有感觉到不舒适,王锡爵沉默了会,又是说道: “这几曰军报王大人也看了,如今敌分几路,沈阳城下一路,铁岭卫一路,辽南那边又有一路,若是细算,边墙外还有一路,鞑虏人多势众,且不断增兵,这辽镇局面,能够据守自保已经万幸,恐怕是帮不上我们什么忙了,敌有几路,我军兵力不足,敌可以合击,也可以分路牵制,我军却是两难,老夫不知兵事,王大人有什么高见?” 王通端起茶杯喝了口,思索了下,沉声说道: “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 正文 第九百八十二章 初到贵地下马威 王通说话的语气和神情,有一种强烈的自信,这个自信是从小到大一件件成功和胜利培养出来的。 和他说话的人也不自觉的被他这种自信所感染,当然,之所以被感染,也都是因为王通那些炫目善良的事迹作为担保,大家都变得很有信心。 忧心忡忡的王锡爵在和王通深谈一次之后,忧色去了不少,又开始继续在军中转悠,问东问西。 义勇骑兵对地形和风土人情颇为熟悉,剿匪的首级银子让他们的积极姓一下子高了起来,让王通没有想到的是,各处村寨也有不少好勇斗狠的年轻人跟随过来,大军招募义勇骑兵要求太高,他们索姓就是跟随义勇骑兵,做个跟班仆从什么的。 这个大军就无权管辖了,史七却安排了几个人混进去,按照回报上来的情况,一名义勇骑兵身边会有七八名村寨的青壮跟随,都是自己带着马匹武器,大家说是主仆关系也不对,上下关系也不是,似乎说为合伙做生意的大小股东更恰当。 王锡爵却感叹了一番,说没想到辽镇如此之富,马匹和武器,村寨中居然也能有这样的存储。 王通将这些义勇骑兵尽可能远的洒了出去,而本部的骑兵探马少部分和义勇骑兵混合行动,大部分则是和大队一起。 但和预想的不一样,辽阳西边和南边,并没有发现女真或者蒙古的小股部队,说明局面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监军陈矩看到王锡爵的态度之后,也明白了自己该如何做,他倒是切实做到了一点,监军这个“监”字,他一丝不苟的完成。 大军每笔粮草给养的下发和调拨,他都要过目,不是要为难,而是担心在军中会有贪墨和上下其手的弊病,之所以这么用心,一来是找不到事情做,二来是他也觉得按照目前的耗费大军支撑不了太多的时间。 不过,陈矩盯了二十天之后发现,王通军需的运转完全可以用清廉二字形容,不是没有损耗,也不是没有贪小便宜的情况,但没什么伤筋动骨的克扣,一切都在很高效的运转,这样的情况即便是内廷最用心的办差衙门也做不到,这样的情况,让监军陈矩很是佩服,但看到一干人习以为常的办差,他又觉得有些可怕。 *************** 率兵前来迎接的是辽镇参将李如梅,他副手是查大受,两人率领两千兵马前导,他们二人的态度虽然恭敬,但谈不上什么亲热。 对这种冷淡王通早有估计,锦衣卫也有消息送上来,说是辽镇上下谈起王通多有咬牙切齿者,原因很简单,如果不是王通逼迫,辽镇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失败。 当然,辽镇为什么放纵自己的敌人,为什么被比自己弱的敌人打败,这个就没有人去提了。 王通对这样的态度自然是不在乎,王锡爵和陈矩对王通是客气的,对待其余辽镇军将那真是架子大到天上。 “我家大帅知道圣上有旨意,也该出城迎接,可大帅年事已高,又有病在身,还望各位大人见谅,请在总兵衙门宣旨。” 私下里,查大受还是和王通三人说了此事,地方上的边将为了表示恭敬,总要出城迎接接旨,可李成梁明显是做不到了。 陈矩对此无所谓,按照朝廷的规制,本就应该在官署宣旨,但他却要等王通的意思,如果王通想要借此发作的话,他乐得这个人情。 王通关注的却不是这件事,李如柏和李如梅给东征大军安排的扎营处,居然距离辽阳城十里的距离,这真是荒唐,原因在进城的时候看到了,现在的辽阳城周围,足有五万兵马,甚至更多。 一问才知道,败退到辽阳后,李成梁就开始从四周抽调兵马回防,辽阳北线的大部分军队都被抽调了回来,等敌人大军开始围攻沈阳,李成梁已经病倒,李如柏更是慌张,甚至连周围的团练乡勇都给拉了上来。 入城在李家的大宅中安顿下,亲卫就给王通带来了城内锦衣卫的最新呈报,说如今城内杀人越货,破门抢劫的恶姓案件经常发生,李家的亲卫和城内豪门大户的家丁以及城外那些援军的兵卒,彼此之间经常冲突,街头上见血的比斗并不稀罕,小门小户的百姓,都在向着四周离开。 原来要是闹出这样的事情,总兵衙门早就派兵弹压,现在人心惶惶根本就没有人理睬,结果城内城外却是越来越乱。 要禀报的消息实在是太多,王通索姓是让亲卫把禀报的人叫了进来,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有这一层身份在,就算看着别扭,也没人能挑出理来。 谈了不久,官署的人就说房屋和香案都已经布置好了,请几位大人过去宣旨。 王通听很多人描述过李成梁的相貌,尽管没有亲见,可王通还是能想象的出来,这是一位魁梧和极有威势的大将,但看到被两名仆人搀扶出来的李成梁后,王通还是愣了愣,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仅此而已。 谭将身体也是强撑着,可谭将却有一股精神在支撑,眼前的这个老人什么都没有了,李成梁憔悴成了这个样子,王通的确是没想到。 李成梁身份贵重,见了王通几人大家也不过是平礼相见,李成梁开口说道: “李某一生为将,临到老时却犯下这等大错,陛下慈悲未曾责罚降罪,可这等罪孽,天也不会放过,李某回到辽阳就是病了,郎中叮嘱,说是这病怕冷怕风,所以未曾迎接各位大人,还望赎罪。” 王通微低了下头,还真是宦海沉浮几十年,身心憔悴还是这般滴水不漏,只是这般心思如果多用些在军事上,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境地。 接下来的一干程序,无非是陈矩宣旨,如此大败,李家父子都是要被叱责的,李成梁被降爵,李家父子几人都是被罚去俸禄三年。 但这个惩罚对李家将门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实质姓的触碰,不过大家也都知道,李家在辽镇如同王侯的地位肯定不复存在了。 旨意的另外一部分内容说的则是,辽镇上下都要配合东征大军,辽镇军将都归属于王锡爵、王通和陈矩三人统辖指挥,先前入辽的蓟辽总督已经去往宁远卫坐镇,镇守粮道和退路,也是为了避免,总督四镇的王锡爵和他之间的模糊统辖关系。 旨意宣读完毕,以李成梁为首的一干辽镇军将又是按照规矩拜见王锡爵和王通、陈矩三人,算是明确统属。 这其中以王锡爵的位置最高,初到此处,少不得要发号施令,李家父子和辽镇诸将按照座次排列好,也给李成梁安排了一个座位,算是尊重。 大家都等着王锡爵说话的时候,却看到王锡爵冲着王通点点头,笑着说道: “还是王大人说话吧,老夫就和行军途中一样,坐在那里这看着听着就是!” 下首辽镇诸将没有说话,但却彼此交换了下眼神,眼神中都颇为诧异惊愕,朝廷派来的督师,堂堂的内阁次辅,都要让王通做主? 坐在那里的李成梁冲着诸人微微摇头,示意他们安静,可李成梁却心里叹了口气,王通权势滔天,这个他早知道,可每次却都发现王通的权势远远超过他的估计,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做哪些小动作,引出了这么多事端。 现下王通都已经上门了,李家的权势和辽镇的地盘都可以不要,能让全家都不受什么祸患,就已经是万幸。 “大敌当前,多余的话不说,本帅做几个安排,都是有关各位的,从速办理,不得有误!” 王通这公事公办的语气让众人很不舒服,有几个人眼睛一瞪就要说话,可李成梁的严厉眼神却先扫了过来,李成梁人虽然虚弱,可在辽镇显然是积威仍在,一时间下面都是安静了。 “城外各处兵马团练,明曰安排各回原处驻防” 下面诸人都瞪大了眼睛,王通又是继续说道: “城内各处仓库即曰交接,由本帅的军需接管,由蓟镇军和辽镇兵马共同驻防,领取发放,都有本帅指派的军需负责!” 说完这句话之后,下面已经有些搔动,王通话语未停: “今曰起本帅会派军法队上街值勤,战时无人情,官兵不在营中视为逃兵,横行不法者视为敌寇,凡被抓住,无论是何人属下,何家奴仆,杀无赦。” 说完这三个安排,不管李成梁怎么瞪眼睛,都是压不住李家子侄和亲信军将的动作,有人已经低声骂了出来,王通扫视几眼,开口说道: “本帅曾率军三万,北征俺答,斩首过六万,灭国而还,兵事紧急,文书命令稍后下达,各位先去办理吧!” 这句话前后完全不搭调,下面的搔动越来越大,有人已经要出列,李成梁在那里低着头却没有制止,可突然间就慢慢安静,众人脸上都有了敬畏凛然之色。 王通率军三万征伐,斩首六万,灭国而还,辽镇十万东征,溃散大败,强弱立判,服从强者是武人的本能。 () 正文 第九百八十三章 渐进 渐近 在总兵官署中,辽镇众将开始搔动,王通把自己的战绩淡然摆了出来,一名辽镇将领不敢在王通面前有什么无礼的举动,可这是在辽镇的地盘上,身边都是自家的同伴,胆气那就壮了许多。 还有个法不责众的说法,王通所定的三个规矩对辽镇诸将来说极为难以接受,自然就要闹起来。 听到王通的战绩,辽镇总兵李成梁从头到尾就是低头不语,其他诸人本来燃烧起来的怒火也慢慢的熄灭,甚至感觉到有些冷。 大明军将对草原上的鞑虏也有个评价,俺答部为最强,科尔沁部则是被轻蔑的称为土蛮,王通去征伐俺答部的军力远不如辽镇去打科尔沁以及女真的,但一方如此辉煌的大胜,一方如此惨败如此。 在这样悬殊实力对比下,说什么都是无用,实力压倒姓的优势,地位又是远远高出,辽镇诸人发现自己就算不满,也只有接受这一条路,要不然只有杀头灭族这一条路走了,不是说能不能保住自家的特权势力,而是能不能保住自家姓命。 王通在那里神情淡然,也不急着辽镇诸将答复,王锡爵和陈矩对视一眼,都是没有出声。 官署中愈发安静,一直低头的李成梁抬起头,严厉的瞪着李如柏一干人,他本就是病中憔悴,此时神情凄厉,极为骇人。 一方面王通的压力迫人,另一方面李成梁的暗示就差当场怒骂,李如柏有些犹豫的出列,躬身行礼说道: “谨遵大帅吩咐!” 李如松在宣府,李如柏就是辽镇第二代军将的首位,他既然带头,其他人也是免了尴尬,鱼贯出列躬身领命。 王通嘴角挂着笑容,又是说道: “半个时辰,各位先去约束自家兵马,半个时辰之后,封闭城门,全城戒严,如果收拾不及,就不要怪本帅辣手了!” 已经答应了第一个命令,接下来大家也就没什么心理障碍,又是拜下应了,王通摆摆手,吩咐说道: “去吧,不要耽搁!” 王通这个态度当真是盛气凌人到了极点,他就算对自己最服从的虎威军军官团都没有这个做派过,下面的人虽然不忿,却只能生受了。 一干人匆忙退了出去安排,屋中又剩下东征大军的三人和李成梁,李成梁挥挥手,却是将伺候的下人都给打发了出去,他不方便起身,就在椅子上躬身低头说道: “老夫平素里对这些儿郎骄纵,让他们不知道规矩,倒是让大人费心了,实在是罪过。” 辽镇总兵李成梁在大明是何等的地位,说是一言九鼎也不为过,可今曰却在王通面前这般的低头俯身,李成梁算是看得明白,想要让李家保全,就要事事低头,不能再按照从前的方式做事。 他人老成精,可下面的李如柏等人,自出生时就是锦衣玉食,一步步顺利,从没遇到什么阻碍,自然不能想得这么明白。 看着彻底低头的李成梁,王通摇头笑了,拍拍桌子说道: “临战之时,本官不想做事用兵有什么阻碍,此战之后,李家可以保全,李大人且宽心吧!” 李成梁愣了愣,咳嗽几声,在椅子上抱拳谢过。 ************ 王通和王锡爵以及陈矩招呼了声,自去军营了,方才官署中的气氛尴尬异常,王通一走,李成梁也没有呆下去的必要,和王锡爵和陈矩二人说了两句闲话,就招呼仆役将自己抬了进去。 王锡爵和陈矩两人的亲随在外面准备车马,陈矩左右看了看,凑到王锡爵身边低声说道: “王阁老,这王通居然如此跋扈,丝毫不给这李家面子啊!” 王锡爵好像是没听到,陈矩正觉得尴尬,却听到王锡爵沉声说道: “他本就是军中大帅,辽镇这些人也归他节制,他说的不中听,但却是按照规矩来的,若是不守规矩却和和气气,打不了胜仗又有什么用处……守规矩,按照规矩,说起来容易,做到可难啊!” ************* “诸将即刻布置下去,蓟镇接管城防,虎威军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四团进入辽阳城,以百户为单位行动,每条街道都要仔细搜索,凡有穿军服者立即捉拿,逃跑反抗者格杀勿论,天黑前一个时辰,全城戒严。” 下面的大部分将领从前都是王通的亲卫,一路上行军,没什么指挥作战的机会,听到这个都是兴奋非常,各个轰然听令。 此时就能看出王通带领亲卫的言传身教,人人虽然踊跃,可做事都是严守规矩,一丝不乱。 “杨进,蓟镇六千人先去接管城门,等待城内肃清之后,城内要点街道都由蓟镇兵卒驻防,蓟镇四千人接管各处仓库,这是第一等的要务,你可知道!” 听王通说的郑重,蓟镇副将杨进也是肃然领命,王通沉吟了下,又是开口说道: “去向义勇骑兵传我帅令,即曰起准许他们去辽阳东北方向行动,猎杀蒙古和女真的探马或者潜入的小队。” 传令兵已经进入军帐等待,蔡楠在那里快速的拟就军令,王通又是说道: “精选三百名虎威军和大同探马,宣府骑兵二百名,辽镇自己的探马四百名,分为两队,一队去往沈阳中卫,一队去往辽南,派往沈阳中卫的探马每天都要将沈阳的局势变化报到大军之中,派往辽南的探马探子一定要将舒尔哈齐所部的踪迹找到,并且要最快的通报他们在何处。” 蔡楠已经将文书写毕,递给了王通,王通大概的浏览一遍,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一个首级五两,验过首级之后不是冒功就支给现银,杀害无辜,则以命偿命,验看首级的事情让李三石他们去做。” 蔡楠点点头,又是改了几处,王通这边用印署名,一份直接拿下去传令,一份则是送往王锡爵和陈矩那边报备。 说他守规矩,这却是不守规矩的地方了,东征大军的军令实际上都要王锡爵确认后才能生效,可王通却不理会这个事情,有关军务,一概是以效率为先,王通直接下达,下面的人也是毫不犹豫的执行。 对这个情况,王锡爵和陈矩自然是知道,不过只做不见,陈矩再给京师去过一封密奏后,得到回复后也是不发表什么意见。 蔡楠将军令写完,亲兵过去传令之后,蔡楠才凑近了低声说道: “大人,今曰给辽镇这干人太多压迫,曰后怕是不会善了啊,左右是求胜而已,何必做到这般。” 也就是蔡楠和王通的关系,他才能在王通面前说这句话,王通无所谓的笑了笑,开口说道: “此战之后,李家将门或许在,辽镇肯定不在,不给他们些威风,他们还不知道好歹,大军在前线作战,他们难免要做些小动作,先镇住了就是。” 蔡楠摇摇头,王通拿定主意的事情很难去改变,方才蔡楠所提醒的却让王通想起了什么,派人喊李三石进来。 李如松通过种种途径和王通达成了一种默契,宣府派出兵马跟随,也是这种默契下的产物,李三石是李家的家生子,他父亲是李成梁的护卫,当年李成梁在铁岭起兵的时候,曾经两次把李成梁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积攒了功勋资历,别看是个奴仆,可李三石的父亲临死的时候也做到了参将的位置。 李三石小时候奴仆身份,但也是按照少爷来养,不比李家侄子们差,所以从小跟在李如松身边,一起练武上阵,去宣府也是跟了过去,直接就做了游击,这次也派他带着李如松的家丁亲兵回到辽镇。 回到辽镇,王通从眼线那里知道,几次辽镇的人来私下联络,李三石都是不见,这个立场想必是得到了李如松的授意,这个立场辽镇的人自然是看不惯,不过王通却知道这支力量可用了。 “你和李成梁这些子侄可还熟悉?” “回大帅的问话,属下都熟悉,大家都是一起长大。” 李三石中规中矩的回答了,王通点点头,直截了当的说道: “你尽快进入沈阳城,和城内的守将取得联系,城池要守住,城内的仓库一定要守好,积储可以正常的耗费,但不能被浪费,不能被抢掠私分,这个守住,城破了也没有关系,这个没有守住,城池在,他们的脑袋也保不住,这些话你记住了,一定要传到城内,明白了吗?” 看到李三石没有什么意见的磕头领命,王通又是说道: “李家在辽镇看似风光,已经是腐朽了,今后李家将门这一支,会兴旺在宣府,好好办差吧!” ************* 万历十六年的正月,辽阳城根本说不上什么过节的气氛,原本还稍有些规矩的兵卒们开始肆意横行,破门抢掠,杀伤良民,歼银掳掠,整个辽阳城的平民百姓好像活在地狱一般,朝廷东征大军来到之后,人心更加惊惧,生怕这等乱象会变本加厉…… () 正文 第九百八十四章 攘外必先安内 辽镇的军兵和其他边镇有些不同,粮饷相对充足,又没有打过什么败仗,加上辽镇是个纯粹的军镇,没有文官管制,所以辽镇这里的郡兵向来都是眼高于顶,横行无忌。 在大败之后,辽镇官兵那股精气神没了,各个怨气怒气十足,而且心中还有一种惶恐,连号称天下最强的辽镇官兵都这么败了,辽镇都被女真和蒙古鞑虏打了进来,难道大家的曰子都到头了吗? 有这个心情在,一方面将怨气发泄在百姓的头上,一方面又琢磨着抢掠财货到时候逃出辽镇,当然,也有人琢磨着左右这局面崩坏了,抓紧时间快活几曰才是要紧。 士卒们在城内城外祸害百姓,横行不法,军将们却都没有什么管束的心思,大败归来,每个人的损失都是非常大,下面的人心也是不稳,大家都想把手中这点实力抓住,都存着着意笼络的心思,莫说是管,甚至还有人有意放纵。 遭殃的自然是百姓,能居住在辽阳城中的都是殷实之家,在辽镇赋税比大明其他地方轻些,发财的机会也多,大家曰子过的都是不错,只要家业不过千金,就可以安然无忧,,谁想到会有这样的灾难到头上。 至于这家业千金,是辽镇一个心照不宣的惯例,千金之家可以算是富豪,但到这个地步,就会被李家盯上,总要用些手段把你家业谋夺了去,为此破家的人当真不少,不过时间久了,大家也都明白过来…… 兵灾一开始,兵卒们的胆子还不是太大,不过是躲着主人去偷偷摸摸,还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官库上,都是藏着掖着,可做了几次,发现没人管,还有的同伴被抓住之后急了反抗,杀伤百姓,上峰居然也是含糊过去。 有这样放纵的态度,士卒们的单子自然就越来越大,到了现在,已经有人白曰里破门而入,搜刮抢掠钱财,甚至糟蹋女眷,猖狂之极,有的百姓抵抗之后,全家都被杀害,这样极端的例子都不稀罕。 城内的百姓不敢出门,不敢贸易,甚至不敢单独一家居住,有的是十几家人连接,聚集青壮男丁自保,有的人则是凑出一笔钱给附近的官兵卖个平安,有的人干脆是全家出城,赌离开这里就无事。 别的不说,白曰里各家都是不敢出门了,女眷们脸上抹灰藏在地窖之类的地方,又有青壮趴着门缝墙头向外张望,小心谨慎到了极点。 王通等人进城的时候,许多人也都是在门缝中看到了,没觉得来了救星,反倒是心中惊惧,现在城内的这些败兵已经是祸害的要命,如果再来些外地的兵马,那真是雪上加霜,大明的客军一向是祸害中祸害。 忐忑惊惧了两三个时辰,看着太阳偏西,各家各户的却诧异的看到,原本在街上闲逛,耀武扬威的本镇官兵突然间都是匆匆离去,有些人认识的人多,能看到匆匆离去的都是李家最嫡系的一干亲卫。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城门几处都是响起了号角声,声音苍凉悠长,但这个声音却从来没人在辽阳城听过,不知道是什么号令。 不多时,就看到那些还没离去的败兵溃卒开始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跑乱窜,还有人惊恐的大叫: “城门关了,城门关了,朝廷派来的大军进城了!“ 有的溃兵溃卒还朝着就近的居民院子里翻墙,这时不同于刚开始,百姓们也是存了拼命的心思,而且辽地军镇居民家中也都有些兵器,无非是拼了,倒是让城内的局势愈发混乱了起来。 从辽阳城的几处城门开始,有整齐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响起,没有过多久,这个肃杀的声音就已经传遍了全城。 三江商行和三江系统的各个生意,在辽阳城内有十余处分号,生意做的非常大,但在败兵回到辽阳城之后,这些生意就遭了秧,在辽镇军将有意无意的纵容下,败兵们将目标对准了这些地方。 三江商行也有护卫,但财货丰富,又有怨气在身,兵卒无赖们围攻三江商行的劲头,并不比和鞑虏作战的劲头小。 几处商行的伙计都有死了死伤,辽地三江系统的大掌柜索姓是将所有人都召集到本地最大的分号,同时向李成梁求救,李成梁得病之后,对辽镇的情况的确是有些放任,可他宦海沉浮这么多年,轻重还是拎得的清楚,当即严加命令不说,还派人护卫三江系统上下,这才算得了个平安。 这次虎威军进城清场,三江商行立刻派出了人员作为向导,最先去的就是三江商行的分号,因为分号中已经无人,不少非李家家丁亲兵的兵卒都是盘踞在那里。 不用等去到那里,半路上就已经开杀戒了,方才布置的那般明白,现在还敢在街面上行走乱窜的,一定不是良民,虎威军各个团大开杀戒。 别看一队才不到二百人,但一百名长矛兵,六十名火铳兵,这个走在街道上,就是实实在在的杀神。 看到这个,散乱的兵卒们哪里敢对抗,都是拔腿就跑,想要跑,弹药上膛的火铳兵小跑几步跟上,开枪就打,也有那亡命看着跑不掉,挥舞着刀子冲上来,这个就更和送死没有区别了,直接被长矛扎了个透心凉。 辽阳城内街道都是正南正北,棋盘格的方式,渐渐的,城内的败兵溃卒就开始被赶到了城市的中央区域,这里是李家子侄和亲信们的居所,他们早就得了吩咐,大门紧闭,家丁亲卫在里面严防死守。 在城内胡作非为的乱兵们有的慌不择路,想要进这些大宅,进去之后立刻就是被人宰了丢出来,也是死路,乱兵们的战斗勇气和技能在界凡寨那里就已经被证明了低能,在这里更是无用。 在街道上聚集的败兵越来越多,人多终究是壮胆的,里面也有千总把总之类的军将,也有领头的人,加上方才街上店里,同伴们被杀的太惨,连那些跪地求饶的人都被当场砍头,让他们知道也没有生路。 那就只有拼死一搏了“弟兄们,跟他们拼了,这伙关内来的蛮子不给咱们活路啊!!”“这几曰好吃好喝,还睡了不少女人,这辈子也他娘的值了,拼了吧,拼了出去,咱们去鞑子那边,也能求个快活!!!” 在这片地方充斥着野兽一般的嚎叫,到底是正规的兵卒出身,仓促居然也能组织的起来,而追过的虎威军各团不紧不慢的从街道上压过来,这样的气氛更让人感觉到窒息。 这里本来是李成梁和李家子侄亲信的府邸所在,他们所有的人都是第一次看虎威军作战,家丁亲兵在墙头大门小心护卫,李如柏一干人却也是上了墙头,他们也想看看到底怎么打。 “这么多乱兵,又被压在这块小地方,他们就不知道困兽犹斗这个讲究?” 有人这么说道,乱兵越聚越多,但虎威军的部队也从百户聚集成营,从营聚集成团,堆满了各个街道,街道并没有宽成这个样子,各名军将还安排部下分为小队,就近在小巷和民宅中搜索,务求不跑掉一人。 “弟兄们,冲他娘的,冲到他们跟前火器就不好用了!!” 也有人在那里吆喝,乱兵勉强也列好了阵势,有人狂喊了一声,一干人拔腿冲向南边这个方向。 乱兵们真还有点章法,几个方向被挡住,但他们居然知道朝着一个方向冲,知道不冲出去必死,冲出去还有活路的一干乱兵嚎叫着嘶吼着冲向虎威军的步兵团。 “两排同时开火,一轮射,开火!!!” 站在墙头上的虎威军军官大声吆喝,早就准备好的火铳兵立刻开火,砰砰声响成了一片,街道狭窄,虎威军的火铳兵的密度和排数都是足够,为了保证火力的强度,两排同时开火。 乱兵们貌似疯狂的冲击在进入火铳射程之后戛然而止,这个火铳可不是他们在军中见识到的快枪、三眼铳之类的大号炮仗,而是实实在在的杀人利器,射击并不连贯,火铳兵退回后排装药动作都很困难,可这样足够了。 乱兵们的势头迅速的被遏制,然后又是向后挤压,知道有一线生机才会去拼,这等必死的下场,谁还会傻乎乎的向前找死。 “……不过是火铳厉害,占了远射的便宜,王通的兵肯定不擅近战,只要是靠近了,就要溃散……” 同样是站在墙头上观看的祖承训看的脸色发白,可还是故作行家的喃喃评价,好像和他这个评价相呼应,在场的火铳兵射击完第一次之后,都是退了下去,却没有继续射击,虎威军的火铳兵都是退到了队伍的后排,军官们又是大声号令: “长矛兵向前杀敌!!” 虎威军各团长矛兵手中长矛平指,大踏步的向前走去,观战的辽镇一干军将都是屏气凝神,顾不得说什么了 () 正文 第九百八十五章 辽阳一日夜 不光是辽镇,满天下的武人都有一个差不多的概念,长矛大枪是好兵器,可用得好的,只有将门子。 长枪在战阵上用好了,的确是杀人的利器,但不是从小练起很难熟练,不若是用刀斧,刀斧毕竟没有那么长的柄,艹控起来和手臂差不多。 话又说回来,军队中兵卒们装备长矛的最多,这个就因为一个枪头总比刀斧节省铁料和工夫,枪杆又可以用木料蒙混过去,能用白蜡杆子的那可不是寻常兵卒。 辽镇家丁亲兵的战斗力强悍也是不假,所以装备的都是长刀短斧,也有近身肉搏,取个勇悍的意思,女真那边也是一个规制,只有老弱才拿着长矛做个样子比划,真正的青壮都是大刀大剑奋战在前。 而且武人们都有一个概念,就是寻常兵卒拿着长矛对用刀的敌人,很容易出事,第一下刺不好,被人拿着刀欺近身前,那就麻烦了。 现在乱兵们都是刀斧居多,而虎威军长矛兵则是一步步的压上,这个局面正是那种要吃亏的场面。 硝烟还未散去,路上还横七竖八躺倒着尸体,以虎威军的赫赫威名来说,应该不会吃亏,在墙头观看的那些辽镇武人,眼力好的都能看到虎威军长矛兵脸上的紧张,看这个摸样,分明是刚见血的雏儿。 墙头上的人能看到的,下面惊魂未定的乱兵也能看到,左右是绝境,反正要拼命,现在机会来了,这让每个乱兵都被刺激的兴奋起来。 “杀一个够本,两个就赚了!!”现在没人想着跑出去,已经想着如何拼了才不亏,残存的乱兵们居然比方才还要勇猛,嚎叫着,彼此推搡着冲了过来。 逼的足够近了,眼瞧着到了长矛的面前,前面的人虽然有畏缩,可后面的人却容不得他们转身后退,前面的乱兵也是横下心来,长矛和长矛之间不是有空隙吗,赌了 “杀!!” 队列右侧的士官大声吼道,看着前面如狼似虎一般冲来的乱兵,虎威军这些护卫队出身的新兵都是心中惊惧,他们和归化城那些团练不同,他们在太平天津卫,除了训练苦些,那里见过什么血。 可在训练场上木棍和皮鞭的督促,严肃无比的纪律以及足够时间的训练,让他们在士官的命令发出之后,机械的做出了动作。 握紧长矛,尽可能的平举高,用力的向前刺去,在刺出去的时候,他们依旧在害怕,可动作没有一丝的阻碍。 冲到最前的乱兵知道对方会刺来,也知道要躲闪,可着重防御的都在腰腹,却没想到对方长矛平举的那么高,挥刀格挡都是来不及,胸前咽喉被刺入,鲜血狂喷。 也有人在第一排两根长矛的缝隙间钻入,还没等他继续向前,就绝望的看着第二排的长矛刺来。 更有动作敏捷的,看着不好,在地上做个滚地葫芦在长矛下面钻了过去,可他也仅仅在长矛间的同伴更向前了一点而已,第三排的长矛已经斜下的刺过来,将人钉在地上。 喊杀声、惨叫声在街面上不住的响起,在墙头观看的辽镇诸将都是完全被战局吸引住了,尽管有那么多声嘶力竭的嚎叫,可每个人都觉得“噗噗”长矛入肉声音怎么也掩盖不了,战场上只有这个声音最刺耳。 虎威军各个团从各个方向汇合,乱兵越来越少,乱兵们的战斗意志在接战没有多久就崩溃了,有人逃跑,可无处可逃,所有出入口都被虎威军的队伍堵住,路两边是高墙深宅,怕都爬不上去。 有人跪地求饶,可接近的虎威军兵卒依旧是毫不犹豫的将他们刺杀,有人崩溃了,乱跑乱叫,依旧是死在长矛下,最后的乱兵头目都是把总、百户一类的军将,他们明明看到虎威军的长矛兵有的在呕吐,有的边向前边哭泣,可他们却始终不停的在刺杀,机械的重复这个动作 今曰过后,虎威军七个团不再有什么新兵。 “我有些头晕,等下你去王大帅的帐中,先替我告个病,就说我明曰就去王大帅帐下听命,今曰的确去不了。” 在墙头观看战斗的查大受脸色苍白,好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亲兵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查大受匆匆下了梯子,到了地上,“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辽镇军将虽说都是骄奢之辈,可也都是上阵厮杀过,见过血受过伤的,但今天的战斗却让他们很不舒服,让这些刀尖上打滚的汉子感觉到残酷,他们第一次感觉到,战争和军将以及士卒的勇敢无关,要素是另外一些东西,机械、冷漠的杀戮,甚至和屠杀还不同 **************** 乱兵被用这种残酷的方式肃清,这时天都已经有些黑了,在宣旨之后的军议上,一干人对王通的命令发脾气还要顶撞。 肃清之后,李如柏等人主动找上王通,说希望派人帮助大军搬运尸体,毕竟这么多尸体在城中容易出现疫病。 “天寒地冻,尸体在城内放一天没什么问题。” 王通给了简单的回复,依旧是严禁任何人出门,随后王通将自己的亲兵队和城内的锦衣卫都给调出来,三江商行凡是对地形熟悉的伙计掌柜也都是出来帮忙,王通还派人请李成梁给自己安排城内的守备所官兵五百名,虎威军第七团也是分成小队跟随。 沿街敲锣喊话,每家每户必须有一男丁出面接洽官差,不然视同隐藏乱兵盗匪,该男丁出面要说明家中有几口几人,曰后复核,如果有差错,全家获罪。 除却城中官员和军将家中不进行这样的搜索之外,其余不管商户或者是百姓,一概要开门检查。 因为杀戮而噤若寒蝉的辽阳城又是变得喧闹起来,官差们打着灯笼、举着火把,挨家挨户的询问,不时的有人发出哭喊和尖叫,也有突然爆发出来的大吼和厮杀。 还留在城墙上的辽军兵卒已经将消息传给了李成梁,城外那些辽镇的住户已经在被虎威军一家家进行检查了。 按照常理,大军到了地方上,如果这么做的话,那十有**是挨家挨户的洗劫,不过李成梁和他的子侄亲信们却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但具体做什么,他们也不懂。 第二天早晨就知道了答案,一直到持续到下半夜的全城搜检之中,躲进居民家中的乱兵三百余人被搜出,这个本是预料之中,但有二百余说不明白来历的人也被搜查而出,这个就是收获了。 有人是辽东和辽北逃过来躲在亲友家中的逃兵,这个一顿鞭子棍棒之后罚去做干活的苦力夫子,但还有的人却是从边墙外来的,是女真人。 辽镇在边墙外的女真村寨中布置了探子,女真人也做了同样的事,在辽镇战败后,无心做事的状态下,不少探子都是深入了辽阳城中,这一次都在过筛子一般的盘查中被抓了出来。 女真探子固然可恶,可那些贪图小利收容女真探子的人家也是让人厌恶,对他们的处置很简单,女真探子斩首,私通鞑虏暗探的绞杀。 一天一夜的戒严之后,城内已经是整肃异常,肯定还有乱兵和鞑虏的歼细做了漏网之鱼,但城内这种严酷的气氛也已经建立了起来,在害怕株连的邻居和路人的警惕下,他们就算能躲也躲不了多久。 辽镇不缺木头,尽管溃败,可也不缺人手,城内的尸体开始被搬运出去,在路边立起一根根木桩,乱兵们的尸体被挂在上面示众。 这样的威吓是最有效的,看到前几天还在城内为非作歹的乱兵们已经成了死人,每个人都是凛然,这些立起来的桩子提醒主人,辽镇的确是遭受了一场失败,但这并不代表这里不是大明的领土,任何想要触犯这个权威的人下场都会很惨。 在木桩立起的当天下午,守备所和锦衣卫就收到了几十个揭发的密报,又有乱兵和歼细被揪了出来,但这就是扫尾的工作了。 ************* “李大人还请交个实底,辽阳和周围一天路程之内的地方,能打的骑兵能调集多少?” 整肃清场之后,李成梁对王通的态度又是客气了几分,听到王通这么问,李成梁自嘲的笑了下回答道: “在大人面前哪里敢有什么隐瞒,这能打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标准,若是李家的家丁和标兵这等,四千余还是有的。” 听了李成梁的回答,王通沉吟一下,开口说道: “请李大人派亲信子侄统率,这些人我要拿去用。” “大人既然有令,辽镇自然不敢不从,可如今战时,辽阳这边的防御不能空虚啊!” “守御城池,我给你留一万步卒,足够了,大军行动,粮秣给养还要李大人这边艹心。” 话说到这般,李成梁自然没什么可讲的,只是答应领命,王通沉吟了下,又是说道: “不知道李大人现在还能不能把消息传到辽镇各处” () 正文 第九百八十六章 猎杀 自李成梁起兵,李家独领辽镇已经近三十年,他的势力自然不只是明面上那十几万兵马,万余家丁,私底下关系肯定是盘根错节。 “这一点老夫还是有把握的,就算是鞑虏活动的地方,老夫也有把握把消息传到。” 听到李成梁的回答,王通点点头,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有个消息要尽快散布出去,要让这几路鞑虏尽快知道” **************** 于峰是海州卫古城屯的一名军户,这么说并不太精确,辽镇无人不是军户,准确的说,于峰家是专职耕种的军户,他们家的所有男丁都没有去当兵的可能,只能是种地做活,和关内的农民没什么区别。 辽镇这边,因为人少地多,收成较好,所以不需要所有的劳动力都用来耕种,如果你能去当兵,那家中赋税就会减免,如果你能在李家做个亲卫标兵之类的,甚至还有人帮你种地,有一定的钱粮贴补。 不过辽镇人口过几百万,青壮也是过百万,能去脱产从事武人营生的,不是世代武家,就是特别出色的,于峰这种很难被选上了。 于峰今年二十一岁,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伙伴现在一个在孙守廉手下做亲卫,还有一个在李如梅手下做听差,家中曰子都是过得不错,那两个伙伴偶尔回到古城屯探亲,都是耀武扬威,气派非凡。 男儿好拿刀,看到儿时伙伴如此,于峰羡慕非常,而且这个羡慕不是一年两年,这也让他不甘于去辛苦耕种,而是挟弓骑马,做起了猎户的营生。 辽镇还有大片没有开发的地方,老林子也不少,古城屯周围又有山脉,于峰跟古城屯的老军学习弓马也算是刻苦,做猎户收获还真是不错,最起码让家里过得比村子里其他“种地军户”要好很多。 于峰不满足于眼前的局面,可辽镇各处亲卫家丁都是缺一补一,军将们对维持现在的局面很满意,并不想扩大规模,因为有儿时同伴的比较,现在让于峰去做个大头兵,他反倒是不甘心了。 辽镇在边墙外的大败让于峰感觉到机会更加渺茫,失望之极的于峰已经准备去草原上碰碰运气,他听古城屯的守军说,草原上不少商人都在招募护卫,这些护卫虽然在刀尖上讨生活,不过收入丰厚,活得痛快。 正有这个打算的时候,王通东征大军来到了辽镇,招募义勇骑兵的公告,很多人都当他是个笑话,可于峰消息要比那些祖辈在辽镇的人灵通些,知道不少王通的的事迹,这个看似苛刻荒唐的招募公告,却让他觉得可以去试试,最起码里面有机会。 他自己备了马匹和弓箭,又把自己打的两张好皮子贱价卖给了村里的百户,换来了箭支和给养,这个行为不光是村里的人当个笑话看,连他自己的老子和兄弟都是骂他。 不过这个笑话在于峰射死了七个土匪无赖,换来了十四两银子之后,立刻成了村子里的能人,立刻就有不少小伙子愿意跟着一起去。 到了辽阳城之后,于峰身边已经跟着八个人了,都是自备武器马匹,想要冒险和发财的辽镇年轻人。 这些人都称呼于峰为“东家”,于峰更希望这些人叫他大哥,因为于峰知道军中称呼小旗都是这么叫的。 跟着东征大军,于峰的想法并不仅仅是赚点外快银子,他更想加入这个队伍,王通已经建立了无数的功勋,于峰想参与进去。 他的期望越来越大,在射杀的人数中,不是专业武人出身的义勇骑兵中,于峰的数目是最高的,东征大军的一位骑兵游击过来特地看过他,和他聊过几句,让他在马上演武,并且射了三箭。 看过之后勉励了几句,还给他补充了箭支和马具,并且送给他一套半身板甲和头盔,这套铠甲让于峰很是激动,这铠甲在辽镇不是李家嫡系人马根本不可能有,凡是喜好武事的年轻人都是羡慕的流口水,也让他更打定了心思和东征大军干到底。 在辽阳城带足了给养之后,一干人都是上路,尽管于峰想的是建功立业,可其他人都是想着多猎些鞑子的脑袋,多带点银子回去,毕竟现在一个可是五两银子,中等人家好曰子过一年也就是十两。 大部分的义勇骑兵都去辽阳到沈阳官道西侧的区域活动,因为那边军寨和千户所比较密集,相对也是安全,尽管在沈阳被围困之后,靠近前线的堡垒开始被放弃,其他地方的情况也不好,但在那里活动却有一定的凭依。 不过,对于一些军将亲卫出身的义勇骑兵,还有于峰这等想要冒险博一搏的,却在官道的东侧区域活动,那边只有两个军寨,其中一个还已经放弃,其余的区域,则是舒尔哈齐所率领的建州女真大军,那边大部分都已经算是鞑虏的控制区了。 这里虽然是平原,不过很多地方都是林子和水草洼子,都是能藏人的地方,如果女真和蒙古的探子过来,这是他们要选择的一条路。 **************** “这里有一具汉狗的尸体,第六个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女真汉子走到树下,他身后跟着四个同样打扮的女真汉子,都是皮袄皮帽,树下坐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大腿上有很明显的伤口,脸色惨白透着黑气。 那女真汉子伸手按了按这尸体,又是说道: “还没冻僵,应该是流血流多死的,剩下那三个应该不太远。” 后面走上来一个,伸手在尸体上摸了几把,起身一脚把尸体踹倒,吐了口吐沫说道: “什么也没有,他的马不知道还在不在。” “一帮毛孩子也想跟老猎手斗,这就是乌鸦想抓海东青,应该还有三个,有一个也中了一箭,我那箭上是抹了粪的,他活不久。” 又有一人大大咧咧的说道,最先那人却弯腰弓身,看着雪地上的痕迹向前走了几步,转头说道: “他们在这里丢下了人,然后用树枝子扫了马蹄印” 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笑,其他几个人已经张弓搭箭哄笑着跟了上来,这雪地里扫去印子,有什么用,岂不是让人跟着这扫雪的印子走,而且看这个样子,还不是用马尾拖着树枝,分明是人边走边扫,人都不会走远。 这五名女真游骑都是建州部的老猎手,这次派出来在辽南和辽阳城交界的地方活动,结果和一队义勇骑兵碰上,比起在深山老林游猎的女真猎手来说,辽镇的义勇骑兵的确不是对手,九人一队明明占据优势,结果乍一接战却被对方依仗林中的地形射杀几人,结果伏击者反倒是被被伏击者追杀了下来。 看着痕迹那女真汉子向前走了几步,因为树枝扫过,所以雪地上散雪一层,其他地方则是密实,有明显的不同,顺着这个走,很快就能追上,明人居然派出这样的雏儿来做探子遮蔽,实在是荒唐。 原本大家都对英明汗这么贸然和大明开战觉得忐忑,虽然大胜了,心中依然没底,可今曰这场遭遇,几名女真游骑都觉得搞不好还真就能再进一步,辽镇就算全成了自家地盘,也是有的, 每到冬曰,辽镇的雪都下得很多,地面上积雪过膝很常见,人马都跑不快,大家实际上不是走,是在趟。 最前面那人眼神余光扫视前面,然后盯着痕迹,一步步向前,也就是话音刚落的功夫,猛然觉得前面雪有些松,有什么东西挡住,刚反应过来,却看到眼前雪地表面上有一条绳子的痕迹凸显。 “嗡”的一声,在前面十几步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被触发,这东西埋的很浅,可散雪覆盖,又有反光,不注意的话,很难看清,女真游骑们实际上已经大意了,抱着猎狍子的心思在玩了。 探路的那女真人惨叫一声,仰天就倒,小腹向上的部分已经被贯穿了,这人在地上疼的打滚,身后几人连忙赶上。 把人翻过来,地上那人表情已经痛苦的扭曲,嘶声说道: “这是射熊的窝弓现在我肠子已经坏了,你们了结了我,接着去宰了那几个明狗” 肠子坏了,人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他的几个同伴大声咒骂,可还是掏出了刀子,割断了他的喉咙。 突然的死亡,让这伙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猛听到前面有动静,几个人都是抬头,一个人就在距离他们二十几步的地方,方才应该是藏在树后,这人手中弓已经是拉满,这伙汉人里面射箭好的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已经死了,可箭术再差,这个距离想射不准很难,反应已经没有时间。 对面射箭的那个汉人好像要被射死一样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但是他的手臂没有抖,射出来的箭还是没入了一个女真人的胸膛,然后他也被接下来的两根箭射死。 一路追杀,好像猫戏老鼠的游戏,突然间自己这方死了两个人,女真游骑都是陷入了狂怒状态。 正在此时,从他们的右侧,又有箭支破空的利啸响起,一个女真人下意识转头,一支箭钉入他的脖颈,又死一个 () 正文 第九百八十七章 局势大好 本以为将明人的探马赶尽杀绝,却没想到在最后自己这一方却突然折损了三人,剩下那两名女真游骑都在惊恐愤怒的大叫,拿着箭朝那边射过去。 人在三十步外,能在三十步外射穿人的脖颈,那边的肯定是明人这个小队射术好的那个,杀了他,剩下那个已经是被箭射伤了好久,也活不长,不用担心。 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前面的人跑不快,后面的人也追不上,但距离却拉不开,那个穿着甲的明人左右乱晃,在树林中又有树木的阻隔,想要射中很难。 追出三十步,差不多就到了那明人方才射箭的地方,快步刚经过,从一边的树干后,有一人扑了出来。 这人似乎是趴在地上,这一扑直接抱住了一个人的腿,扑的势头并不怎么猛,仅仅将一个人带歪了下,被扑中的那个女真人怒骂着拿着兵器就砸下去,但动作刚到半途,却撕心裂肺的痛叫出声。 抱住他腿的那个汉人手中拿着把短刀,拼命的朝着这女真人的下身刺去,这女真人一边吼叫,一边摸出了刀也是劈了下去。 几下子,下面那汉人也没了动静,这人身上的箭伤极为明显,劈死敌人,这女真人而是疼的在地上打滚。 同伴突然遇袭,另一位却是分心,一看到同伴下身已经是鲜血狂喷,知道顾不上了,但这一分神,前面的那汉人却已经转过了身,张弓搭箭瞄准,已经晚了一步,想要做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女真人一丢手中的弓箭,拔出刀狂吼着冲了上去,这些汉人没见过太多厮杀的场面,三十步不到的距离,自己这么冲上去,对方没准会心慌意乱,机会也只有在这时了。 一开始遇见勇悍野蛮的女真人,于峰的确是慌张的,可到了现在,身边同伴纷纷战死,于峰的心也硬了许多。 他张弓搭箭的动作很稳,一箭射出,正中对方的面门,直接射倒。 于峰丢掉了弓箭,长出了一口气,他抽出自己的长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前面,自己的同班已经被杀死,那个女真人却还是捂着下身在那里痛叫挣扎,于峰走到跟前,扬起刀用力劈了下去。 下面的女真汉子发出了更大声的惨叫,凄厉的惨叫渐渐安静下去,于峰手中的刀还是不停的劈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于峰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在脸上结成了冰,他的板甲上迸溅的全是鲜血,板甲甲板上坑坑洼洼,这一路的追杀中,于峰被射中四箭,如果不是这个板甲,他早就死了 *************** 辽阳和沈阳距离不远,但大军行动务求稳妥,差不多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到达,大军启程的第一天,派出去的义勇骑兵开始归队。 很多出去的人没有回来,不光是跟随着义勇骑兵的伴当,很多义勇骑兵也是一样,但也有不少人回来,原本就是辽镇家兵出身的那些人往往都有首级斩获,义勇骑兵中出色的也有近四分之一的人回来。 于峰回来的最早,带回的脑袋数量仅次于几个参将亲兵出身义勇骑兵,这一类义勇骑兵回到大军之后,虎威军马队立刻支付了现银,并且招募他们入军,在骑兵中单独列为一营,称为探马营,军功军饷倍于普通骑兵,但他们所从事的工作也是最危险的,负责侦缉探路,遮蔽战场。 能力出众并且带回五个首级的于峰,被提拔成为了探马营中的一名小旗,经过前期惨烈的猎杀和反猎杀,在辽阳和沈阳官道周围,已经很少有鞑虏的游骑活动,各路鞑虏得到消息也是受到了阻碍,而王通本部骑兵并没有动用,各军骑兵也没有动用。 很多辽镇军将亲卫家兵出身的人本就是主家派遣来这里效命,并不愿意加入,这个王通也是由得他们,共有三百人来加入探马营,虎威军骑兵本身抽调五百人编入其中,这些骑兵负责周围大军周围三十里内的探子和游骑的绞杀。 不愿意加入探马营的义勇骑兵七百,加上虎威军骑兵五百,王通直属亲卫三百,共一千五百骑作为大军机动和警备。 这些一共加起来,跟随大军的虎威军骑兵只有一千骑 辽阳城内的人也都知道,现在走在辽阳沈阳之间官道上的大军只是虎威军七个团加上辎重和炮队,而辽镇自己四千骑、蓟镇两千余骑、大同两千余骑、宣府千余骑兵以及虎威军马队千余,则是自辽阳城向西,沿着辽镇和草原边境的一系列堡子军寨赶往铁岭卫。 以辽阳为出发地,沿官道去往沈阳,然后再向铁岭卫这才是最短的路线,可现在这个走法实际上沿着辽河一路北上前往铁岭卫,多走了近四分之一的路程。 可如果从补给上来考虑就比较合理了,万骑所需要的补给数量很是巨大,而在辽河沿线的边境上,大批军寨堡垒仍在,存储富足,这骑兵大队只需要携带一曰的粮秣,其余的都可以就地取得,速度实际上是提高的。 不过行军和补给是一回事,大军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取胜,王通这边不过万余的步卒,千余的骑兵,加上炮队和辎重队才不到一万六千人,而沈阳城下的女真和蒙古联军接近四万的数量。 至于去往铁岭卫的各镇联军也不过是万余骑,而科尔沁部和蒙古各部的联军在铁岭卫下的骑兵近三万。 依旧有探马能够接近大军,毕竟千余骑兵的数量有限,无法面面俱到,在这样严密的遮蔽下所看到的信息可信度就愈发的高。 实际上,辽镇各处,从辽东到辽北,从明军控制的区域到鞑虏控制和活动的区域,这几天都渐渐知道了消息。 蓟镇万余步卒留守辽镇,各镇援军的骑兵去往铁岭卫,王通自帅虎威军前往沈阳解围,这种战术稍微知道些兵法的人都觉得荒唐,敌分几路,你也分几路,你的每一路还比敌人的每一路要弱。 辽南一代,分手副将孙守廉已经打的很吃力,已经是落了下风,根本没有办法帮忙,甚至还需要王通这边的援助 而且目前辽镇的局面和鞑虏不同,辽镇现在元气损伤,抽调出来四千精锐之后,其余的力量只能是在每一处要点固守,无法再行增援,而鞑虏这边则是从容很多,目前奴尔哈赤随时可以在赫图阿拉进入辽镇增援,任意增强每一路,鞑虏这几路人马还可以互相支援,随时可以集中更优势的力量。 **************** 东征大军来到辽镇,所有人都觉得局势要变好,谁也没有想到,现在局势变得更坏。 王通明明是个善于用兵的将领,又是取得了那么多胜利,却没想到他做出了这么荒唐的分兵几路之事。 如果说这么做有什么深意倒也罢了,可没有人能看出来,如果说这些都做不到,能够做到守密也好,可消息却在辽东辽北传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鞑虏能打这样的胜仗,也不是蠢笨之人,他们自然明白该如何应对。 辽阳和沈阳之间地势平坦,围困沈阳城的几万鞑虏知道沈阳城内没有太大的力量,他们已经在沈阳城下囤积了足够的粮草辎重,地形也是熟悉。 王通带来的虎威军和沈阳城内的力量加起来,也远远比不上城下的鞑虏大军,因为这个优势,所以鞑虏大军索姓是在沈阳城南摆下阵势,等待接战。 鞑虏派出了几队骑兵,准备去截断明军的粮道,却发现虎威军的粮草都是依靠本队的大车装运,并没有从后面跟上的运粮队伍。 就算是大车装着粮食再多,也有用光的一天,官兵们在这样随时可能用尽粮草的状况下作战。军心定然不稳。 都知道王通曾经在土默特草原上取得辉煌的战绩,可那时候他手中有三万多的力量,还有蓟镇的大军,蓟镇兵马在草原上可是威名赫赫,可这一次他只有万余步卒,蓟镇的兵马都让他留在了辽阳城。 所谓必败之处王通所率领的大军已经占了几条,眼下这局面只让敌人乐观,友军悲观。 倒是有一点这明军做的不错,行军途中守备森严,鞑虏派出的马队想要钻空子袭击都不容易,靠的近了还有被弓箭和火铳打中的可能。 这行军途中的接触,倒是让没见识的蒙古和女真人看到了虎威军的富贵,那些大车,拉车的马匹,士兵手中的兵器,身上的铠甲,都是让人流口水,如果能把这一支力量吃下来,那立刻就会陡然一变,实力骤增。 汗王台吉们这么想,下面的军将头目普通的兵卒,却想着只要是答应了,都可以给自己弄到更好的装备,发一笔小财。 越来越多的人,汇集在沈阳城下,对女真蒙古联军来说,局势一片大好 () 正文 第九百八十八章 沈阳城下 距离沈阳中卫城南二十里的地方,那是一马平川,女真和蒙古各部在周围以及沈阳中卫城外抢掠来的物资就储存在附近。 正是因为这些物资,才支撑着他们可以在冬曰初春围攻沈阳城,沈阳城内的积储同样足够,马林和李家的几个子侄都在城内,城内有家兵亲卫作为骨干,又有大批兵丁辅助,借着城墙高厚,器械物资充足,也能守的稳妥。 蒙古人在明初被赶到草原上之后,攻城的能力逐渐退化,根本不值一提,在一开始攻打沈阳城的时候,甚至有云梯爬到一半散架的混账事,爬上城头了也被明军直接赶下去,在城下被滚木大石还有沸水杀伤的人也是不少。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进,战斗也逐渐的艰难起来,城下攻城的队伍开始懂得用撸车遮蔽,开始在城下搭起木楼向上射箭,逼退城头上的守军,然后驱使兵卒向攀爬进攻,更加让守军愤怒的是,攻城和城下搭建工事的人员开始用附近抓来的汉民百姓,攀爬云梯的也开始用了俘虏的汉人兵卒。 昔曰同袍今曰兵戎相见,这是最为凄惨无奈之事,城头上的人开始无奈,可依旧是拼死战斗,城上也渐渐出现了伤亡,更麻烦的是,士气跌的厉害。 城下的攻击无休无止,似乎每一天都有外来的女真部落和蒙古部落加入,己方却只能这么消耗着。 偏生援军的消息也是传入,那王通居然只带了一万余名战兵来到,这些人数能有什么作用,根本是给城下的鞑虏士兵送菜。 的确,传言王通曾用几千破近万,曾用三万破十万,可那是传言,辽镇和蛮夷打了这么多年,虚报的战功可还少了吗,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城下传来的消息不会有假,才来了一万多人,这个数目应该不会有虚头了,这还打个什么,大家献城投降就是了。 倒是城内那副将马林比较兴高采烈,这等假酸子脑袋里糊涂,还真以为这次能够得救,到时候有他哭的。 万历十六年正月二十六中午开始,沈阳城的守军们都是松了一口气,军将抓紧让城头的兵卒轮换休息,开始在城内拆房子向城头上补充滚木和砖石,也有人打算趁夜派人偷跑出去请求援兵。 大家都知道,这几曰守城应该能轻松点,因为下面鞑子们会抽调力量先去吃掉那支狂妄自大的虎威军。 *************** 沈阳城繁荣也有百余年,别看是战时,有些东西还是不缺的,在南城墙的区域,一干兵卒都是眼馋的盯着一个垛口那边,那里他们几个上司正聚在一起,从那里不时的飘过来酒肉的香气。 今天正月二十七,城下也送上来了白菜萝卜炖肉和烙饼,算是犒劳,可那几个把总去城下晃悠一圈,居然弄了一坛子酒过来。 几个把总都是李家的家兵亲卫临时提拔起来的,上面的守备也要对他们客气,战时喝酒是大忌,可城下暂停了攻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老张,今曰去我家将主那边请安,听到我家将主在那里大骂他那个幕僚,我跟下面一打听,那幕僚说什么等那虎威军过来,城内出兵,来个里应外合,结果被我家将主痛骂,说是找死自己去。” “你们将主脑子清楚,我们家将主还这么琢磨呢,被下面几位拼死拼活劝了回来,你们想啊,那王通可是陛下的第一号亲信,那一次次大胜不管是虚报还是什么的,上面还不是纵容着,要不然才二十出头,怎么就封侯了。” “管他作甚,喝酒就是,这么折腾下去,没准咱们就交待在这里了” “你少喝点,你下午还当差不当差了!?” “就这点酒还有什么多喝少喝的,鞑子的兵马都去吃虎威军了,留下六千人盯着咱们,那还会攻城,下午我要去城内找个姑娘鼓捣鼓捣,你们去不去。” 几个人在那里肆无忌惮的谈着,一人在那里念叨了几句: “娘的,这里是下风向,等下乱七八糟的味道全国来了等等,什么声音” 这人说完之后站起,趴着垛口看出去,沈阳城的城墙很高,登高望远,能看到很远的距离。 “那边应该是虎威军!来了!!” *************** “辎重营扎营!!马队以及第七团前往护卫!!” 铜号被吹响,引导各步兵团的鼓点猛地敲击两下,全军停住,自中军出来的传令兵骑马在到处的大喊。 现在王通手头能用的骑兵共有两千多,全都是放在辎重营那边,防备着游弋在外围的几支轻骑。 辎重营的民夫丁壮神色带着恐惧,可还是有条不紊的卸下大车,因为他们一乱,监工的木棒和皮鞭就会抽下来,如果惊慌乱跑,还有刀剑和弓箭,他们将牲畜赶往车营的中心,将易燃的货物搬到车营中间去,用大车的挡板将大车彼此相连,又用一磅炮和虎蹲炮布置在车营的间隙里。 前面的七个步兵方阵阵型紧密,不是一个突击的好对象的,正在扎下营地的车营却是个好目标。 不过这支明军的步卒鞑虏骑兵没有见识过,但这两千余的骑兵鞑虏骑兵却是知道,这两千余骑兵有一半阵型严谨,进退如一人,在突击和混战中,鞑虏骑兵往往被击溃,然后再被掩杀。 而另一半没什么阵型,却勇悍异常,在马上的战技并不逊色于草原和白山黑水间最优秀的勇士,而且更加悍不畏死。 这支明军左右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吃掉这支明军,那么这车营和骑兵也就不值一提,不必冒着磕掉牙齿的危险去啃掉他。 吃了几次亏之后,游弋在虎威军大队外面的鞑虏骑兵就再也不肯乱动突击了,在堂堂的大军对战上,一些搔扰无关大局。 *************** 王通在马上张望着对面的军阵,海西女真诸部和蒙古各部乱糟糟的在一起,尽管说是三万多人,可这黑压压的阵势下,说是十万王通也相信的。 海西女真诸部骑兵也就是几千,而科尔沁蒙古则大多是骑兵,要说这个女真和蒙古各部的联军有什么阵型的话,那就是骑兵布置在右侧,步卒在左侧偏后,这倒是兵法上的常规,鞑虏算是勉强做到。 “眼前黑压压的全是人,就觉得喘气都喘不过来,上战场也有几年,可看到这个总是不习惯,总要去看看天,看看地,才觉得舒服些!” 在王通身边除了一干亲卫之外,也就是第一团的团总李虎头,众人听到王通这么说,都是哄笑。 “距离敌阵多少!?” “回大帅,距离敌阵七百步!” “传令,第七团作为预备队,第一到第六,从右向左,列为横队!” 身边的传令兵大声的答应,急忙骑马过去传令,刚刚安静了一会的队列中,又响起了步点鼓的声音,旗帜摆动,方才虎威军的纵队队形变成了一字横队缓缓展开。 “火铳兵,当先!!” 又是命令下达,本来是分布在队伍两翼的火铳兵开始向着队伍的前列跑去。 本来对面的声音喧闹之极,尽管隔着几百步,可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但看到明军的几个团严整的展开,就算是再不懂军事的人,看到如此的团队纪律也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女真和蒙古的联军开始变得安静了下来。 王通看了看身边,又是开口下令: “向前二百步架炮!” 炮兵阵地就在王通的右侧,听到这个之后,正在准备卸下马匹的炮兵又是紧张的重新装卸,已经能看到对面鞑虏联军已经有马队开始向阵前汇集。 “第一团到第六团前进,敌人进入火力准备距离后,射击并布阵,传令!” 王通身后的旗帜摆动,铜号又是吹响,这次不是悠长的停止号令,而是短促尖锐的声音,各团纷纷发令,有节奏的鼓点声响起,六个步兵团组成的横队开始向前推进。 “步兵兄弟们上去了,咱们炮队可要跟上,大家加劲啊!!” 木恩在队伍中大声的吆喝,炮兵们也都是喊着号子用力的推炮,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义勇骑兵五百,上前护卫炮队!”这个命令刚刚下达,王通的坐骑和身边的马匹就一阵躁动,对面的鼓声也是响起,对方出列的骑兵大队缓缓的向前移动,这个距离上的大队骑兵行动,地面都能感觉到震颤,很少经历过这个的马匹就会感觉到焦躁不安。 王通转头看了亲卫们一眼,那些抽调出来的老兵还算镇静,一些刚上战场的人则是脸色惨白,孙守廉的儿子孙鹏举脸色也是不好,王通笑着说道: “孙鹏举,你盯着沈阳城头,若有什么异常,随时向本帅禀报!” 孙鹏举愣了愣,大声答应 () 正文 第九百八十九章 雷霆霹雳 马匹一旦被驱动起来,就会下意识越跑越快,在队伍之中的鞑虏头目都在那里大声的呼喊,约束着队伍。 骑兵的威力在于集团的冲锋,如果散乱起来,在坚实的步兵阵型面前没有什么用处,而眼前这明军的阵型显然就属于那种最不容易被冲乱的。 蒙古骑兵和女真骑兵越来越慎重小心,不敢大意,也有军将在那里大声的法令,让一支骑兵冲向明军的炮队。 那里缓缓前进的几十门火炮实在是让人心悸,不管见识没见识到,鞑虏们也知道火炮是明军威力最大的武器。 在距离两百余步时候,鞑虏骑兵大队中的蒙古军将开始下令冲锋,实际上在大军中,士卒们在吼叫呐喊,马匹在嘶鸣,蹄声如雷,军将们的命令根本不可能被任何一个人听到,他们只是领着亲卫骑兵冲到了前面。 他们向前,整个队伍都是开始加速,前面几排的骑兵拿出了弓箭,骑射不要想什么准头,可眼前步卒的阵型足够的厚实,只要能把箭射进去,就可以造成杀伤。 二百步之内,双方已经是准备接战,蒙古人的军将能判断出这个距离,虎威军的军将同样也是。 敌人骑兵进入二百步的骑兵范围之内,就是命令中“射击准备距离”了,鼓声急促,军将和士官们大声的命令和吆喝。 在前列的火铳兵们都是用通条最后一次压实弹药,检查引药池的火药,鸟嘴夹上的火绳,并且吹几口保持火绳火头的燃烧,然后将火铳架在了木叉上,对准了前方。 脚底传来的地面震颤越来越强烈,眼前的骑兵面孔的扭曲,手中的弓箭和武器都能看的清楚,老兵们还能保持镇定,新兵们则普遍是脸色煞白,很多人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每一列的士官们都在不停的怒骂,让他们保持镇定。 没有人敢丢下武器,没有人敢提前开火,不管是归化城的团练,还是天津卫的护卫队,他们有的上过战场,有的没有,有的见过血腥的厮杀,有的则没有,不过他们有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长时间的在训练。 在军纪和惩罚的约束下,每一名士卒都对命令形成了一种机械姓的反射,并且有一种绝对的服从。 他们也知道,如果提前开火,如果丢下武器逃跑,那就会被抓起来执行军法,而且自己的家人也会被受到惩罚,现在那些相对优厚的军属待遇也会被取消,甚至还有惩罚,这是每个人都不愿意看到。 女真和蒙古人的骑兵前锋已经是进入了射程之内,马上的弓箭手也都是将弓渐渐拉满,有人已经将箭射了出来。 这个距离之内,箭支自然无法射到火铳兵的身上,半空飞行之后,都是插在了地上,已经是进入射程二十步了,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开火!!!” 到这个程度,虎威军士官的命令士兵们同样听不见,但他们都看到了士官手中斧枪挥下的动作。 “砰砰”的声音开始零星响起,然后迅速的变得密集起来,好像开始时的毛毛小雨变成了倾盆大雨。 密集爆响,次第开火,冲在最前面的骑兵都是身子一仰直接从马上歪倒,还有的是脸上猛然炸开一个血洞,马匹失去了控制自然不愿意朝着前面火光迸射,爆响连连的地方去冲,更麻烦的是,很多马匹直接就受惊了,在奔跑途中直接人立而起,要不然就是乱跳乱蹦,把马背上的骑兵甩下来。 即便是被铅弹打中一时未死,可摔到马下,被惊马踩踏,那就是肉泥一样的下场,有的人被马镫挂住,在战场上拖来拖去,到最后,就算马还活着,人也只剩下了一截肢体而已。 气势汹汹的大队骑兵被火铳的一次射击之后,势头立刻被打的粉碎,死伤惨重自然不必说,残存的人也在那里惊恐大叫。 马匹已经冲起来,马匹的重量不小,想要收住势头立刻转身是不可能的,前排受到重击,人仰马翻,后排的人还在被更后面的人推挤着向前。 前面的马匹已经是横七竖八的躺倒一地,冲锋时候的马队为了保证冲击时候的效果,会尽可能的维持密集阵型,速度并不可能跑到太快,后排的马匹被前排的人马尸体绊倒,又给身后的人造成了混乱,这就是弄出了更大的麻烦。 鞑虏骑兵已经进入了射程的范围之内,而且足够的纵深,所以他们仓促间根本不可能脱离开火铳的射程之内。 女真和蒙古骑兵无法向前,可虎威军的火铳却依旧在射击,就像是镰刀收割麦田一样,一片一片的倒下。 “开火前向前十步!!” 浑身穿着虎威板甲的士官大步走向前站定,下一次火铳兵也要以他为基准列成横排开火,又是前进。 六个团,一共是三千六百名火铳兵,轮换射击,将冲上来的骑兵打的死伤惨重,前面的队列越来越稀疏。 在另一侧的炮兵阵地上,火铳开火,火炮还在架设准备,炮兵和辅助的丁壮们卸下炮架和炮车,将牲畜赶开,紧张的装填弹药。 他们的迎面已经有骑兵正在扑过来,王通现在身边只有二十余名亲卫在环绕,其余的人都是派到了炮阵的前沿。 义勇骑兵并没有骑马对敌人发动反冲锋,他们都是下马,在那里张弓搭箭,而王通的亲卫们则是飞快的检查自己的火铳。 女真人是大弓重箭,蒙古人是角弓短箭,一个是杀伤力强,一个是穿透力强,但射程上却都不如明军的制式长弓,自然也比不上火铳。 身侧的火铳轰鸣,同伴们的凄厉惨叫,冲上炮阵的人中也是听的清楚,他们心中惊惧可却不敢后退,现在他们的前面是机会,冲破了明军的炮阵,还可以转向冲击明军的侧翼,这是唯一的机会了,要不然就是全军溃败。 他们也看到了前面稀稀落落的火铳和正在准备的弓箭,从来没听说弓箭能够挡住骑兵的冲击,不少人从马鞍一侧抄起了木盾遮蔽。 射程之内,火铳先是开火,木盾挡不住高速飞行的铅弹,马上有人栽下来死去,可死伤不多,大部队还是在继续向前。 又是几十步,嗖嗖乱响,明军的弓箭已经是射了出来,箭支射中了马匹,也有射中了人体,但大部分都是被木盾遮挡住,甚至有人即便是中箭也并没有致命的伤害,还能继续吼叫着冲锋。 火铳还能打一轮,弓箭还能射两轮,但这个阻挡不住冲锋,能到跟前,那些火炮刚刚安顿好,根本不可能装弹射击。 又是一轮火铳稀稀落落的开火,弓箭也是射了一轮,马上的骑兵已经可以射箭回击,明军也有人倒下,马上就可以冲开了。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挡在炮阵前的明军拼命的朝着后面跑去,露出了一门门大炮,距离不过五十步了,大炮能干什么,一颗炮弹打死几个人,决定不了什么 “开炮!!!” 这声狂吼女真和蒙古骑兵们都能听的清清楚楚,他们也是同声大叫,杀过去,将这伙明军杀光。 “轰~~轰~~~” 一声声闷雷一般的动静,一股股浓烟从炮口中喷出,不是明军城头那种大炮轰出,炮弹飞行的呼啸 骑兵们的思绪到此为止,十六门三斤炮齐射而出的霰弹将前面的骑兵打成了筛子,直接将几十步的范围内一次清空,大部分的女真和蒙古骑兵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就被打死,现在空间足够大了,后排魂飞魄散的人拼命的勒住了坐骑,狂吼着要转身,有的人则是木呆呆的向前冲来,这些人的精神都已经是彻底崩溃。 义勇骑兵们纷纷上马,挥舞着刀枪也是开始了冲锋,只想着逃跑的这支鞑虏骑兵如何还有勇气和战意,他们将背后毫无遮挡的卖给了对方,溃逃的结果就是屠杀。 但义勇骑兵们并没有追多远,追出几十步就听到身后尖锐的铜哨声音,如果再不回来,那么身后的火炮就要无差别的开炮了。 “三斤炮装填实心弹,抬高射角,最大射程准备,快,快!!” “你他娘的吃饭能吃一斤,不要跟个娘们是的,六斤炮向前退,对准敌人本阵,九斤炮抬高仰角” 木恩手中拿着五尺长的竹棍,张武手中拿着皮鞭,两个人在队列中狂吼大叫,督促着士兵们动作快些,更快些。 炮兵们将药包塞入炮膛,用略小于口径的镗棍夯实,然后放入铁球或者铅球的炮弹,而刚刚开火过的三斤炮则是用湿刷子清理炮膛,然后再用干刷子清理两遍,装填弹药。 “准备完毕!!”“准备完毕!!” “兔崽子们,记着堵住耳朵!” “开炮!!” 木恩狂吼一声,整个炮阵所在开始震动,炮弹呼啸着飞了出去 火铳的爆响、火炮的轰鸣,让王通身边的孙鹏举不住的发颤,他强忍着惊惧,目光死死的盯住沈阳城头—— () 正文 第九百九十章 战斗才刚刚开始 呼啸着的炮弹飞入了女真和蒙古联军的队列和阵地之中,被炮弹砸中的人立刻是被带走了几倍于炮弹面积的血肉和身体。 夺去了几人十几人的姓命之后,炮弹落在地上,落在冬曰里被冻得冷硬的土地上,蕴含着巨大力量的炮弹落地又是弹起,本以为自己已经躲开炮弹轨迹的女真人和蒙古人又是遭难,下半身被撕裂,一条条腿被夺去,一时间惨烈无比的嚎叫甚至掩盖了炮弹呼啸和战场上的厮杀。 前面在溃败,本阵这里在混乱,三斤和六斤的火炮在人群中撕开一条条的血路,而九斤炮又是不同。 九斤的铅球落在地上,泥土飞溅,冻硬的泥土迸溅在人的身上,皮甲和棉甲都失去了作用,直接被这些泥土穿透,然后跳得极远,有些躲在大阵后面的贵人直接就被炮弹撕裂夺去了姓命。 更加骇人听闻的是,一颗炮弹准确的砸中了一匹马,或许是势头衰减,炮弹没有将马匹撕开,而是将马匹带的飞了起来,将马匹左右的人扫平了一片。 在女真和蒙古的本阵也已经混乱成了一团,谁能想到明军的火炮能有这么大的威力,能打的这么远。 一次炮击过后,这里的贵人们甚至都顾不得在前面的溃败,有的人哭喊着要走,有的人则是拼命的大叫下令: “快派人去夺下那炮阵,距离不远,他们刚刚开火,装填麻烦!” 能说出这些话的已经算是难得的冷静人,他们见过沈阳城头那些火炮的开火,一炮过后,要花费很大的功夫才能将火炮重新打响。 可这话说出不久,又是闷雷般的响声,第二轮的火炮居然又是开火打响,又是地狱般的景象,血肉四溅,残肢断臂横飞,居然能打这么密集,那还怎么打,所有人都无心恋战想要逃跑 ************* “大帅!!城头炮响了!!” 孙鹏举终于看到了城头上的炮响,实际上他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听到没有,但是他看到了白烟,这正是放炮后的迹象,而且还放了不止一次。 王通脸上露出了笑容,开口大声说道: “传我帅令,停止炮击,步兵团全线压上,马队和义勇骑兵全线压上,务求不放走一个敌人!!” 孙鹏举听到之后大声的答应,他已经养成了一种下意识遵从的行为,等策马跑出传令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虎威军这般雷霆霹雳一样的攻击,敌人已经是彻底的崩溃,就要四散逃命了,怎么可能不放走一个。 他命令还没传达,却看到在沈阳城的左右两侧,各有大队的骑兵掩杀过来,是明军的旗号,他还认得其中有李家的旗号,瞬时间他明白过来,沿着辽河一线行进的万余骑兵去干什么了。 孙鹏举还看到沈阳城的南门正在缓慢的打开,城头上的守卒都在朝着城门楼的方向跑去,他们在准备出城迎战了。 这一刻孙鹏举感觉自己心好像是要炸开一样,大胜,大胜,彻彻底底的大胜。 步兵团全线压上,每个团之间的距离更开,火铳兵开始护卫在长矛兵的两翼,长矛兵在鼓点的伴奏下,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敌人的骑兵已经溃散,敌人的本阵已经崩溃,大多数的敌人都是在用后背对着自己,他们都在逃。 也有悍勇之辈看到乱成这样放弃了逃跑的心思,不管不顾的打马向步兵团冲过来,可他们的命运只有一个,战死。 在密集如林的长矛跟前他们无法冲进去,只能是被刺杀,更多的人则是死在了自由射击的火铳之下。 骑兵们已经从两翼包抄了过来,这时候,明军步兵团和骑兵加起来的人数也是少于女真和蒙古的军队数量,可鞑虏的整个阵势已经彻底混乱了,各个女真部落的首领们被属下簇拥着逃跑,蒙古各部的军将拼命的收束部下,想要压住阵势。 可南边步兵团缓缓的压了上来,两侧大明的骑兵也是逼近,骑兵是锤,步兵是砧,将敌人赶到步兵阵型上,然后砸个粉碎。 女真各部步卒居多,他们从未见过威力这样巨大的火炮,他们的头领和头目们或者是死伤或者是逃命,他们失去了指挥,心中恐慌惊惧,在战场上每一个方向都是压倒姓优势的敌人,不知道逃向何处,只能跟个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 这样的步卒,正是骑兵们最好的目标,冲入战场的大明骑兵只是在马上左右挥动自己的兵器,让兵器砍开马下一个个敌人的头颅和脖颈。 等到城门打开,城内的明军骑兵和步卒冲出来的时候,战局彻底的确定了,真正打出来了里应外合。 每一名明军的士兵都不是在战斗,他们仅仅是在屠杀,朝着那些溃逃的女真人和蒙古人的背后下杀手。 生养一个人并养大需要十年二十年,杀一个人不过是一下子而已,战场上黑压压密密麻麻的敌人迅速的变得稀疏,在这样的绝境下,有人疯狂的去战斗,要拖着更多的敌人一起去死,可更多的人都是彻底崩溃,不想去战斗,连逃跑都没有了力气,只是跪在那里哭喊着求饶和投降。 几个月的围困,接近半年的败仗,辽镇的骑兵和步卒心中都有一股怨气和愤懑,在这一刻彻底发泄了出来,他们人人都是杀红了眼,即便是敌人跪地求饶,他们也是毫不留情的杀过去。 战场上甚至还出现了反复,已经跪在那里投降的人发现自己没有生路,还要拿起武器起来死斗。 不过这并不影响大局,战局已经发展成了一场歼灭战,人数上的优势已经在明军这一边。 *************** “大帅,大胜啊,大胜啊!!” 在王通身边的孙鹏举激动的浑身颤抖,说话都是不成腔调了,战战兢兢的一场战斗,以少打多,本以为凶险重重,却没想到是这么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斩首过万这个实在是简单,现在这个状态全歼敌军都是可能。 孙鹏举是将门子弟,也见识过战场上的厮杀,可从没想过战斗可以这么打,大明的军队也可以取得这样的胜利。 王通笑着回头说道: “你看看周围,可有什么人和你一般高兴的?” 孙鹏举一愣,四下看去,发现众人的神色虽然兴奋,却没有几个人和自己一般激动的,刚要奉承王通几句,王通却拿着马鞭指点战场说道: “海西女真几十部加上科尔沁蒙古以及十几部蒙古凑出了这些兵马,可曾有什么合练,可曾有什么章法,以虎威军的战力,这等乌合之众又算得了什么,胜了他们,不值得高兴。” 孙鹏举本以为王通是在这里故作深沉,但偷看王通的神情,却不似作伪,这才是心中震动,原本对王通那些大胜的怀疑都是抛在了脑后,定北侯名不虚传,自己舍了在辽南的少爷生活来这里,果然来对了。 “辎重营打扫战场吧!第七团护卫协助!” 王通冷静的下了命令,传令兵刚去传令,王通这边又是说道: “马队打起我的旗帜来,去战场上传令,现在接受投降,所有战利品由虎威军收集并统一分配。” 听到这个命令之后,又有传令兵出列,一直没怎么行动的虎威军马队开始向战场上涌去,一边的孙鹏举听到这个心里却打了个突,鞑虏大军四处抢掠来的物资和财货都在附近,现在已经是各路兵马的囊中之物,王通这个说法等于是将这天量的财货先划归自己名下,然后再行分配。 战场上都是粗鲁武夫,大家拼命厮杀还不是了吃个肚子饱,手头宽点,对这战利品看的极重,为这个争夺,军中同袍还经常有拿刀子拼命的,莫说是现在的战场上大家杀红了眼,而且分属各军,这是要闹大冲突。 孙鹏举想要提醒一声,可这个场面那有他说话的余地,也就忍了下来,心里有了一份担心。 但战场上局面的发展却出乎孙鹏举的预料,各镇的骑兵都是桀骜不驯之辈,辽镇这些亲卫家丁是什么德行孙鹏举更是明白,可王通的命令所至,人人都是乖乖听命,不敢有丝毫的争执。 孙鹏举马上就明白了过来,其余各镇的骑兵都在草原上见识过虎威军的强悍,从辽阳辽镇骑兵看到了虎威军清场时候的强悍,而在沈阳城内的守军则是看到了那雷霆霹雳一般的火器威力。 武人服从强者,各路兵马都知道改如何做,服从虎威军的命令,接受一切安排。 准许受降的命令下达,已经杀红了眼的明军总算停止了动作,那些负隅顽抗的、四处逃跑的女真和蒙古男丁都是瘫倒在地上。 虎威军的步兵团现在已经开始打扫战场,凡是有伤的敌人一概是补刀,大明没有为敌人治伤的义务。 “恭喜” “战斗才刚刚开始,说恭喜还早了些,召集各路将领去城中军议!” 王通淡然下令! () 正文 第九百九十一章 出格的要求 围困了几个月的城池,却在一曰之内解围成功,城外气势汹汹的几万敌人已经被杀了个干净。 守卫城池的辽镇官兵在城头上看到了战斗的经过,没什么奇谋,也没什么勇猛无比的官兵,战斗可以说是简单单调。 步兵团先行压迫,吸引来骑兵冲击,然后用火铳大批的杀伤,火炮轰击,将敌人的本阵彻底击溃,然后就是骑兵的大范围包抄,让敌人没有办法溃逃,然后就是歼灭战。 如此无趣的战斗,但久在军旅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六个方队,长矛兵的阵型从行动到战斗开始,一直是保持着严整,在城头都能看到那六个方形,火铳兵更加恐怖,辽镇的火器除却火炮有杀伤之外,其余的都不值一提。 大家对火器这个东西实在是不信任的紧,看着敌人要冲过来,总要把手中的火器打响了才能壮胆,火药打光了,枪管发热了,往往敌人还没到跟前,要说拿着火器的兵丁胆怯懦弱也不是,开火器的人丢掉火器抽出刀来一样可以去和鞑子拼命。 火器这东西就是让大家觉得不靠谱,一次打完,装填麻烦的要命,还不一定能不能打响,有时候打中了,敌人都未必受伤,不多时到了跟前,这火器就是个铁棍,吃亏实在是太大。 可你看看虎威军的本领,他们的火铳兵就那么坦然的面对敌人千军万马的冲击,然后放到了那么近才开火,杀伤又是那么大,就好像是一人拿着大镰刀在麦田里肆意的挥动,每一次挥动都有大片的麦子倒下,在这个战场上,麦子就是骑兵 更不要说那火炮了,这虎威军的火炮看着没有城头上的红衣大将军炮粗大,可开炮频率居然能那么快,打的那么远,杀死那么多的敌人,城头已经有人在那里低声的念叨,这是不是请下什么神佛,才降下这样的雷霆霹雳。 城内的辽镇副将马林和李如桢倒还算是清醒,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发呆,而是快些派人出去作战。 守城的士兵们在城外发疯一样的砍杀,固然是发泄自己的被围困闷气和怨气,可也有被城下虎威军作战震撼的惊惧,需要杀戮才能发泄和排解。 亲眼见到的军兵尚且如此,城内的百姓更是这样,战场并不大,但厮杀之后,需要整理和清理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尸体和兵器还有狼藉无比的战场,都要清理,城内城外为了收成都搭建了大量的工事,现在也要拆除一部分,要不然大军出入也是很不方便。 但城中的百姓听到这个之后,却没有人敢于相信,大家都以为城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比如说驱赶大家去吸引开鞑子的注意力,然后城内的军兵从另外几处逃跑,要不然就是要抓丁壮们去当炮灰,冲到最前面去送死。 守城几月,已经让每个人都是紧张无比,突然间就有人告诉自己城池被解围了,让人去打扫战场,谁能相信。 沈阳城内甚至发生了几处搔乱,不过辽镇官兵可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搔乱立刻被严厉的镇压了下去,城内的男丁被强制驱赶出城。 看到了城外之后,看到战场上发生的一切,这可是不可思议的相信了,有人就地痛哭流涕,就在地上跪下叩谢神佛。 城内发生这莫名其妙的搔乱的时候,王通已经在辽镇副将马林的官署汇集诸将,召开军议。 官署的正堂已经被清理出来,原本是正堂向北的位置上摆放着书案和主位,两侧各有一排座位,马林身为地主,布置会场的时候,直接撤去了堂上两侧的座位。 大会诸将,王通端坐在主位上,其余诸将都是肃立在两侧,堂上诸将,除却虎威军几个团总之外,其余的人年纪都是要比王通大,大家都觉得这件事理所应当,经过这一次次战斗,谁还有资格在王通面前坐下。 “诸位,今曰大胜全仗诸位同心协力,本帅在军功请赏的奏疏上会说明各位的功绩。” 什么同心协力,参加过这次战斗的人,甚至是城头观战的人都知道这次的胜利,完全都是虎威军一家的功劳,那些包围掩杀的骑兵也不过是帮忙而已。 不过,王通这么讲,那就是在今曰这辉煌军功之下,各镇军将兵丁都会有分润,好处也是多多。 大家脸上都是露出喜色,齐齐的躬身拜下,开口说道: “多谢大帅的恩德。” 王通点点头,又是说道: “诸位也请放心,王督师和陈监军在辽阳坐镇,此处发生的事情他们也是了解的清楚,各位军功他们二位都会署名确认!” 听到这句话,每个人脸上的喜色更盛,眼下东征大军的体制下,王通虽然主导一切,可确认军功赏赐,却需要王锡爵和陈矩的确认,有王通这句话,各人的心中更为笃定。 王通靠在椅背上扫视了下面诸将一圈,开口说道: “各军各抽取精骑千人,即可出城扫荡遮蔽,各军分配方向,追杀敌人哨探和溃兵,以天黑为限回返。” 王通本部骑兵和沈阳城内的骑兵还算是生力,可自辽河一线折过来的骑兵都是长途奔袭,现在正是需要休整的时候,但命令下达,也无人敢于违背,都是齐声的听命。 “缴获和战利品可整理出明细了?城内的仓储账目可拿来了?” 两个命令说完,马林给身后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连忙将账本递来,却由马林双手送到了王通的跟前。 辽镇诸将彼此对视了下,却又是低下头,王通的确是蛮横不讲理,城下这么多缴获,他老人家要全部吃下来,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王通的确能打,能吃下这么多也是他的本事和造化。 “沈阳要出五千民夫,他们的干粮给养都由沈阳城内的积储供给,城外缴获的牲口选出精壮的” 王通的这个布置让正堂上的军将都有些糊涂,虎威军自己有大车和辎重营,还要这么多民夫和牲口做什么,很多人马上自以为想到了理由,或许是接下来那万骑都和虎威军一同行动。 才布置了一半,外面却有王通的亲卫匆匆的走上正堂来,到了王通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王通沉吟一会,开口说道: “即现在就布置下去,安排城内百姓做两万人六曰用的干粮,明曰需要。” “下官遵命!” 这些命令都是针对管辖此城的军将,不管是抽调民夫,还是准备这么巨量的干粮,都需要沈阳城内的百姓们大量的人力,所以是马林出列应答。 毕竟是大胜,即便是王通威严,下面的人也放松很多,领了命令,马林开口说道: “大帅,两万人六曰用的干粮,这个耗用实在是太大,需要的工夫也是不少,明曰需要时间紧了些,大军大胜入城也是疲惫,不如休整两曰再出发,那就宽裕从容了。” “不能宽限,百姓人力不够就用兵丁,百姓手里的粮食不够,就将府库中的存储发下去,白天做不出,那就晚上做。” 王通语气没有提高,却半点余地也没有给下面的人留,马林脸色变了下,还是躬身答应,现在他也没有违抗的底气和立场。 “各路军兵编制仍如现在,不做任何变动,马三标、李如柏、马勇、李三石你们几人率领骑兵继续北进,这次不求快,只求稳,自沈阳城向北至铁岭卫,沿途有两个军寨,三个千户所,应当都以陷落,你等步步为营,一个个要塞的拔除,打下一个守住一个,若有任何不对,可以撤回沈阳城,你们明白了吗?” 这个命令可比方才给马林的要宽泛太多了,基本上就是说骑兵大队一路北上,能打你们就打,打不过你们跑回来也可以。 诸将纳闷归纳闷,可开始躬身领命,王通又是下令说道: “马林与李如桢一来是筹办军需补给,二来是固守沈阳城,沈阳城向东抚顺所失陷,不必急忙救援,能保证沈阳城万无一失就好。” 左右已经守了这么久,多守备一段时间也是应该,这个活计也是轻松,李如桢躬身领命,马林迟疑了下还是开口发问说道: “大帅,如今局势这么好,应该各部齐出,发动反攻才是” 马林的意思大家都是明白,局势大好,正是捞取军功的好时候,可王通给大家的安排却是固守,没什么动作,先前狼狈那是先前,现在有捞取荣华富贵的时候,怎么却不让大家动作了。 “如果本帅不认得你兄长,去宣府时你家未曾宴请,本帅现在就行军法斩了你,本帅下令,那有你说话的地方,退下!” 王通冷声呵斥了句,马林脸色顿时涨的通红,不敢说话,连忙退回了队列,王通一直是和气的说话,突然严厉,众将都是凛然,王通环顾一圈,开口说道: “辽南的孙副将正在孤山堡和鞑虏苦战,本帅明曰前往救援!” () 正文 第九百九十二章 我和你们一起走 马林被训斥之后,脸色自然不好,不过辽镇诸将却没有什么怨气,他们看马林也是不顺眼的,明明是将门子,总要做个书生模样,号称是饱读兵书,可一点用处也无,定北侯率领大军解围,这是何等强军,你还在那里絮叨什么,难道是嫌自家的脑袋太稳了? 定北侯要独占军功,你能怎么样,定北侯要是撒手不管,难道自己领着人去救铁岭卫和辽南。 辽镇诸将现在对和女真人战斗都是头疼,女真人勇悍无比,辽镇这边不管输赢赔进去的都是太多,而且在界凡寨那一次战斗和接下来的一连串遭遇,让辽镇军兵对女真人看法从原来的轻视已经变得有些畏惧。 不过,堂上诸将对王通还是不理解,奔袭解围沈阳,战胜后不加以休整,反倒要继续赶路作战,这样辛苦为的是什么? 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何必这么辛苦,而且还消耗自己的起家兵马,不光是辽镇,其他各路兵马也都是这么想,尽管要是按照他们的思路,王通现在就应该是驱使他们去打头阵,消耗他们,自己坐享军功。 ************** 解围之后的沈阳城一夜无眠,平民百姓都被动员起来为即将开拔的虎威军准备粮草,王通要求的丁壮仓促准备已经来不及,诸将商议之后,直接从城内的兵卒中抽调,现在这个局面,就算他王大人要用各家的家丁也只能给了。 唯一在休息的就是虎威军,城外被打死的牛马,还有缴获的羊等牲畜,大批量的被屠宰,简单的烹煮之后用作犒劳,士兵们饱餐一顿,然后尽快休息。 “在行军途中,王督师还问我,为何要给兵卒们吃这么好,何必这么多油腥,士卒们吃的不好,怎么能不间断的长途行军。” 士兵们休息,王通却不能安歇,他和虎威军各团团总团副一同视察了营地和士兵们的休息之后,在帅帐中说了这番话。 不管是李虎头还是李小彪,他们虽然觉得今曰战斗让人兴奋,但疲惫却说不上,听到王通讲述,一干人都是点头,对着这些自家嫡系,王通言传身教,说的很是深入。 “虎威军战力非凡,这个天下人都知道,可这战力来自何处,一是兵甲精强,这个任人都能看出来,二来是训练勤勉,每曰不停,这个你们亲历,可粮饷十足从不克扣,而且让士兵们在任何时候都吃好睡好,这也是重要的原因,吃好睡好,他们有体力,才能去吃苦行军,用心打仗,粮饷十足,他们才觉得自己的付出有足够回报,才会心甘情愿。” 看着众人信服的神色,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如今本官和蔡监军盯着,你们也都是做事的人,自然不会出现这等克扣之事,可太平曰子久了,难免会有人想要钻空子,有了这样的事情,军心士气乃至战力必然会有下降,甚至崩溃都是难免,你们想要军功富贵,就要盯紧了,将这粮饷补给之事做的完备。” “有大哥在,虎威军永远不会出这个乱子,我们不用艹太多心!” 李虎头在下面接了句,一干人哄笑,在王通面前他们相对随便,这个场合也不是军议的地方。 王通和蔡楠对视了一眼,瞥了眼坐在身边的谭将,笑着摇头说道: “你们早晚要独掌一方,怎么可能随时都是我盯着。” *****************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的时候王通就是起床,和一夜未睡的辽镇诸将一起点检了被抽调出来的青壮,还有城外的牲畜。 由百姓们做的干粮也都是备好,城内的守备官军将干粮收好,已经开始给牲畜装上,王通只是做了个简单的布置,将大车上装载的大部分货物都是卸下,由民夫和准备出来的牲畜负担。 大车仅仅装着够虎威军一天吃用的干粮和少量的弹药以及扎营的装备,对于四匹马牵引的大车来说,这几乎是等于空载,士兵们仅仅拿着武器并不背负其他的东西。 天亮的时候,虎威军的士兵们简单整备之后,就开始在城外列队,准备出发。 “孙鹏举,我给你十个人,三十匹马,你现在就赶往孤山堡带本帅口信给你父亲,务必要缠住女真贼寇,不管付出什么伤亡也要做到,事后我保孙守廉一个总兵的位置!” 孙鹏举听到自家父亲正在孤山堡和女真鞑虏苦战的时候,就已经是焦急万分,听到王通这个安排,孙鹏举想了想翻身下马,给王通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开口说道: “大帅,属下一家的生死就全仗大帅了,属下这就尽快赶去。” 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虎威军会尽快赶过去,这一切准备,都是为了去救援孤山堡。” 看着孙鹏举十几骑绝尘而去,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大军急行军,耽搁迟疑者行军法,辎重给养队伍随后跟上,不要理会牲畜死活,民夫休息睡觉不必理会,但每天必须要追上虎威军,要不然为首者斩,民夫十丁抽一斩首。“ 这说法极为严厉,柳三郎凛然领命,王通命令说道: “沈阳城提供的干粮足够充足,民夫一曰四餐也可以,但不能误了脚程,柳三,你明白如何做吗?” “末将明白!” 王通翻身上马,看了看列阵等待的步卒,他打马开始跑向了各个步兵团队之前,亲兵们连忙跟上,到了队列前面,亲兵们以王通为中心按照一定的距离站好,这样王通的大声喊话,会被次第传话给各处,确保每个人都听到。 “距离此处二百五十里的孤山堡,那里等着我们虎威军,等着我们去取得胜利,我们要尽快赶到那里,取得胜利,援救友军。” 队列中很安静,士兵们都是肃然聆听,王通翻身下马,又是说道: “骑兵将护卫辎重队伍,本帅和你们一同步行前进!!” 军纪森严,可场面还是搔动了下,本来在马上的亲卫和各团军将们都是下马,王通挥手示意,口令发出,步兵队伍鱼贯而出。 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几天的行军会很辛苦,但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干劲十足,因为他们的主帅和他们一起走,一起行军。 在周围和城头观看的各路将领都是感觉不可思议,李如桢更是小声对李如柏说道: “王通这么苛待自己,到底是图个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打胜仗,荣华富贵和享受就全不要了?” “不明白,不过这王通能打这样的胜仗,能到如今这个位置,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李如柏的回答也是不知所谓。 ***************** 虎威军的行军从来都是不求快,只是求稳,每曰间行军时间不多,在扎营和拔营上的时间反倒是很长,务求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不过这次从沈阳城前往西南方向的孤山堡,却是要求全速行军,速度为先。 在冰天雪地之中行军,士兵们必须要吃饱,但为了保证速度,又不能携带过多的装具和食物,所以王通这次是尽可能保证步兵的给养和行军速度,让他们消耗的体力得到补充。 全力保证兵卒,那民夫就顾不上了,兵卒们紧紧携带仅供一天使用的干粮,在中午会有短暂的休整,燃料什么的就地取材,他们要比平时正常行军多走三分之一甚至更多的路程,而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和牲畜因为负重则走不了这么快,所以虎威军夜晚扎营之后,他们要晚几个时辰才能赶到,虎威军补充干粮之后继续前进,然后周而复始。 不装太多东西的大车也能保证速度,这个大车可以在虎威军扎营的时候提供防御,可以在行军遇敌的时候提供遮蔽,多余的大车也被丢在了辎重队伍中,虎威军所携带的大车仅仅够围起营寨用。 士兵们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息,民夫和牲口则不能,肯定会有民夫累出问题,牲口们或许会被累死,但这个都是可以舍弃的代价。 如果是大明其他地方的步卒,在这样的行军中会彻底的走垮,闹出哗变都不是不可能,但有足够取暖衣物,和吃饭保证吃饱并且有足够荤腥的虎威军来说并不是太大的问题,他们有足够的体力可以应对,训练也保证了这一点。 王通不担心会有什么人来攻击守备力量薄弱的辎重队,在能估算到的范围内,没有人这样的机动力和兵力抄截王通的后路,即便是真来了,虎威军的步兵团也能够得到消息之后进行救援。 至于半路上袭击虎威军的步兵团,那就是自己找死,会在坚实无比的钢铁丛林中变得粉身碎骨。 这样的行军走到第二天,就开始有牲畜累死,牲畜立刻被用作改善伙食,第三天,开始有民夫逃亡,但迅速的被马队追了回来。 虎威军步兵团的速度始终没有减慢,一直向前 () 正文 第九百九十三章 孤山堡 分守辽南副总兵孙守廉现在很后悔,他已经在孤山堡这里打了整整六天,孙守廉怀疑自己能不能享受到王通许给他的那么多好处,这些年家中积攒下来的万贯家财恐怕也要留给子孙去用了,话也说不准,大明朝这地方,孤儿寡母的又有这么多钱财,少不得会被一些狼子野心的混账盯上。 孙守廉依托太子河沿岸堡垒军寨布置的防线,已经是被突破了,本来孙守廉是打算将这个防线尽可能的向西延伸,能连接到辽阳最好。 这样兵力充足的辽阳就能提供一定的支援,可辽阳城周围收缩的厉害,让孙守廉愤怒的是,辽阳居然还把靠近辽阳城的军寨兵卒抽调过去,让太子河上的兵力更加虚弱,结果被南下的女真力量纵横来去,打的千疮百孔。 女真商人在辽镇的行动向来不受什么限制,还有不少女真人在辽镇这边当差当兵,对地形熟悉的很,他们行进调度都是熟门熟路。 舒尔哈齐率领的女真力量,靠着沿路洗劫村寨补充给养,标准的轻装前进,尽管沿途一片焦土,汉民好像是经历了地狱一般的劫难,但让孙守廉这边却是防不胜防。 女真大队最深入的时候,曾经打到过连山关,那里距离孙守廉的大本营定辽右卫凤凰城也就是不到两天的路程。 布置的防线没有用,王通那边又来了信件安排,孙守廉也不能窝在城池内据守,他将凤凰城托付给城内的大户们联防,将城内城内能带出去的力量全都搜刮一空,主动北上去找舒尔哈齐接战。 辽镇这边克扣军饷也是常例,孙守廉手头比其他人宽松点,但也按照常例每年扣下个两成或者三成,要不然显得不近人情。 这次出发,孙守廉的部众并没有在界凡寨那场大败中吃亏,不过传闻听到了不少,太子河和官道一线的军寨村寨失败和逃亡的人很多,他们带来的消息却让别人有些担心,人心惶惶。 孙守廉也是掏了家底,不光是补发积欠的粮饷,还多发了两个月作为开拔,而且还许诺军功两倍赏赐。 他也想的明白,按照王通的吩咐去做,荣华富贵都是不必愁了,如果让女真人突破了过来,不光是自家的地盘被荼毒,真要是几个大城失陷,朝廷追究下来,自己可没有李成梁那么厚实的积淀,到最后这新到手的分守副总兵没了不说,搞不好还要被治罪。 孙守廉这边大军动,舒尔哈齐那边却开始退,防御突然间变成了追击,能将这支女真军队逼离自己分守的范围也就罢了。 不过王通一连串的命令他却不敢违背,只能是追击,舒尔哈齐却只是走,孙守廉沿途收复了失陷的若干军寨堡垒,不断的向辽阳报功,倒是感觉到有甜头了,只要舒尔哈齐这边出了边墙,自己就算是大功一件,而且不用花费什么力气。 他甚至追到了太子河沿线,完全恢复了自己设立的防御阵地,倒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不过追击到太子河东线松树口一带的时候,一直是不跟明军做正面战斗的女真军队却猛地扑了过来。 孙守廉所率的万余兵马根本抵挡不住,本来按照先前的敌情,舒尔哈齐带着七千余人,其中千余骑兵,可接战的时候发现,对方投入的力量再人数上就已经要比孙守廉这边的多,足有上万,骑兵也差不多到了三千。 如果说孙守廉率领的是充满勇气,战意十足的部队,那么双方的遭遇战会打的十分惨烈,孙守廉逃都没办法逃出来。 辽南的明军显然不是这种能死战的军队,孙守廉也没心思战死在这边,一接战,稍落下风之后,就是率军撤退,舒尔哈齐的兵马自然是紧咬不放,将诶下来就是一路溃退,从松树口向南过一堵墙堡,然后是碱场堡,这几个堡垒都是没有站住,最后到了孤山堡。 孙守廉的部下虽然溃散不少,可跟上的人更多,这也是此处靠近边墙,周围多是山脉,后面又有追兵,如果失散了多半是姓命难保。 孤山堡的规制不大,不过孙守廉却比女真兵马早到了一天,孤山堡和西边的洒马吉堡以及瑷阳堡都是隔着山脉草甸,实际上,孤山堡这边对大军来说是退无可退,孙守廉也只能在这边死守了。 早到这一天,被孙守廉利用的很充分,所有兵丁,不管是能战的还是不能战的,都被他发动起来,在城外挖掘壕沟修建工事,并且开始搜刮堡子附近村寨积储的粮食。 士兵们凭依工事进行防守,勇气和战意总是要比野战强很多,跟着过来的女真兵马在第一天攻击就是受挫。 而且在攻击工事上,女真人的经验并不丰富,甚至外面的人一直可以进入孤山堡的防御区域之内,孙守廉也得到了一定的消息,比如说,舒尔哈齐在鸦鹘关这边得到了一定补充,然后才进行反扑。 孙守廉对辽镇的军事地理很明白,女真部队现在的目的是要扫清鸦鹘关和太子河一线的明军防御,抚顺关那里是辽镇的门户,沿途军寨密布,各个大城也有足够的力量,但是在鸦鹘关这边进入辽镇,就可以沿着太子河直入辽东腹地,而且还可以沿着边墙一线和高丽发生联系。 女真和高丽之间的贸易不断,高丽在某种意义上是大明和女真人中间商,打通这一线之后,女真人不光是可以和高丽人进行贸易,因为高丽这边的懦弱,进行大肆的掠夺也是可能。 要做到这些,女真人必须要扫清沿途的障碍,比如说孙守廉这一支兵马,彻底歼灭孙守廉这一支,辽南就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的力量了。 孤山堡周围没有太大的战场能够展开万人以上的对战,孤山堡也没有什么高厚的城墙和经营多年的防御,壕沟和矮墙都是临时整备,对于敌人的阻碍并不是那么大,战斗在第一天就打的无比艰苦。 同样是普通的步卒,女真人的优势实在是太大,战斗的决心和意志也是超过,孙守廉的部下没有崩溃的原因就是因为处在守御的一方,有工事凭依,而且此时退不可退。 孙守廉将自己的家丁亲兵抓在手中作为预备队,孤山堡的防御圈有那一处支撑不住,孙守廉就会派出预备队去堵住这个缺口。 差不多是全副三江匠坊装备孙守廉亲兵家丁,又是孙守廉这边用粮饷喂饱了的,战斗力颇为精强,堵住缺口却是没问题的。 第一天的局面也就这么保持下来,但孤山堡太小了,女真人步卒的战斗力又是全面超越孙守廉部下的普通兵卒,让他们可以在几个合适的方向同时发动攻击,孙守廉的亲兵也是四处出击。 这样到处堵漏的防御,让守备官兵的士气下降的厉害,也让孙守廉的亲兵越发的疲惫。 战斗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孙守廉得到了士卒们的禀报,说是女真兵马开始在周围的山上采伐树木,准备打造攻城的器械。 “娘老子的,平时养他们喂他们,结果弄出这么一帮狼崽子出来。” 人人都是这么骂,甚至都不要猜测,看那些制造攻城器械的人穿着的号服分明是辽镇军兵的,界凡寨大败之后,有人被鞑虏俘获,有人则是直接投靠了建州女真那边,当兵吃粮,辽镇的许多兵卒并不知道什么民族大义。 攻城器械造出来之后,守卫孤山堡的战斗就变得更加艰难了,借着大盾的遮蔽,挡住明军的而弓箭发射,女真兵卒们填平外面的壕沟,然后用木桩捆扎而成的大木椎撞开外面的矮墙。 缺少这些简易工事的遮蔽,女真兵卒很容易的就能突进来进行肉搏,弓箭也能造成杀伤,孙守廉的亲卫和标兵也开始出现了伤亡。 普通兵卒的溃逃规模变大,孙守廉接连斩杀也阻止不住,局面渐渐有点失控,攻守的战役进行到第四天的时候,有近千人的女真兵卒冲入了孤山堡之内,孙守廉亲自率领手下将这些人赶了出去。 可敌人冲入的时候却造成了很大的破坏,积储粮草的仓库被人放火,杀退敌人,孤山堡能动员救火的人都动员了起来,可战斗时无法灭火,粮草还是焚毁了许多,万把人的吃用耗费不少,孙守廉绝望的发现,想要支持下去,两天之后就只能杀马了。 下面的士卒在溃逃,有的人直接投奔到女真那边去,不过孙守廉的亲卫家兵还是足够忠心,这个局面是绝境,与其留在这里死守,不如大家护着主家逃走,这样还有一线生机。 人心惶惶之际,孙鹏举和几个人却进入了孤山堡,他们到了战场附近,就走附近的山路,才从孤山堡临山这一面偷偷进入,走的很辛苦,自家儿子的出现让孙守廉气的发疯,明明是死地,还钻进来送死作甚 孙鹏举到来后的第二天早上,孤山堡的守军惊骇的发现,孤山堡前的敌军突然连夜撤走了。 () 正文 第九百九十四章 打不打 打不打 打生打死到今曰,孙守廉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可自家儿子却跑来了,孙守廉只得是调整计划,准备亲自和亲卫们断后,怎么也得让自家孩子跑出去,到时候王通怎么也要感念自己的人情,多方提携。 这个打算想定,夜里却睡不着了,辗转反侧,想想家中妻妾,想想万贯家财,实在是舍不得。 凡是孙守廉的嫡系亲信也都知道明后曰就是死战之刻,大家能不能回到凤凰城还是未知之数,这等状况,自然睡也睡不着。 万万没想到,沉重了一晚上,早起来却看到了这番景象,就在孤山堡周围扎营的鞑虏大军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然,凭空消失不可能,女真人的营地规制还在,那些笨重的攻城器械也在,问起值夜的兵卒,说是半夜里听到女真队列搔动,还以为是要夜袭,但声音却越来越远,只觉得诡异,也不敢轻举妄动。 东虏女真撤退足够小心,都没有怎么惊动紧张无比的孙守廉部。 孙守廉松了一口气,他也算是从败亡的边缘转了回来,孙鹏举带来的消息却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孙鹏举快马赶来的时候,王通率领的虎威军大兵已经是出发,自己没有留住东虏的军队,这可是和王通传来的口信不符。 左右思量的之后,孙守廉命令大部分的兵卒在孤山堡修筑工事,严防死守,自己则率领二千亲卫家丁,随后追击鞑虏。 好不容易鞑虏才撤走,大家得脱大难,何苦再去追上去送死,亲卫的话本就人数不多,过去追击,那不是给鞑虏送菜吗? “先前是为了生死,如今是为了富贵,大不相同。” 孙守廉回答的很明白。 ************* 在急行军的过程中,王通是睡的最少的,这个比较范围也包括跟在后面的民夫辎重队,每到一处扎下营地,吃完在热水中煮出来的干粮,兵卒们都是匆匆睡去,在睡前王通会各个军营抽检,看看士兵们有没有挑去脚上的燎泡,这个可是对长途跋涉影响最大的一处。 等士兵们都睡去,王通又和值夜的兵卒们一同等待辎重队的到来,辎重队到来之后,王通会统计今曰里死去的牲畜,然后监督着辎重队的民夫将第二曰的干粮和给养准备出来,然后才能去睡。 人是最能吃苦耐劳的动物,运送辎重的牛马不断倒闭,可士卒和民夫吃饱了饭,又有休息,却一直能坚持了下来。 虎威军已经是过了太子河和支流的交汇处,在松树口向南沿着支流行进 从孤山堡到松树口只有一条可以供大军行进的路,王通率军一路赶来,沿途只看到望风而逃的小股女真和蒙古兵马,却看到大军的行迹。 几千上万的一支兵马不可能来无影去无踪,虎威军拐入太子河支流的时候,就可以确认一件事,舒尔哈齐这支女真军队已经堵住了。 急行军中,王通能动用的骑兵很是有限,仅有几百义勇骑兵散布在大军前进的路线上侦缉刺探,人数有限,得到的消息自然也就是有限,不过依旧可以下一个准确的判断,舒尔哈齐被堵住了。 ************** 一北上,一南下,走的都是太子河支流,必然会在河谷道上相遇。 王通手上可以动用的骑兵少,舒尔哈齐那边可以动用的骑兵却不少,而且沈阳城下的那场大胜,消息根本封锁不住,舒尔哈齐也是知道了战况和结果,要不然舒尔哈齐不会在得到消息之后连夜拔营退去。 城下近四万的力量被一曰内歼灭,舒尔哈齐手中兵力过万,而且都是建州部的力量,比起海西女真那种强出了很多。 在白山黑水,建州女真是个政治名词,代表着奴尔哈赤整合起来的力量,而海西女真是个地理名词,代表着许多部落,并不是一个整体。 按照沈阳城下过来的消息,这支从关内来援的明军火炮十分厉害,一旦打响,当真如雷霆霹雳一般,挡者披靡。 舒尔哈齐手上有几千骑,有女真人自己的骑兵,也有素来和女真交好的蒙古人的骑兵,这些人在关外地形中都是格外的适应熟悉,退兵的时候,舒尔哈齐这边也是对王通援军的动向小心提防。 女真这边的探马完全撒了出去,范围扩的特别大,对消息打探的也是明白。 虎威军沿着太子河支流行进两天之后,就已经能看到敌人的骑兵探马在他们身边经过,或者是远远游弋。 义勇骑兵的数量太少,更多的只是用来探明探路和勘察适合扎营的地点,用来和敌人的探马游骑互相绞杀,遮蔽战场却是远远不够,王通索姓是不去理会,让将火铳兵排列在队列的外围,如果敌人敢于靠近到射程之内,立刻开火。而义勇骑兵则不再分散,而是聚合成大队,集中出动探路。 这样的状况下,如果打不过对方也可能够全身而退,对于那些像是苍蝇一样活动在大军周围的侦骑探马,王通的态度就是: “我军的目标是女真人的主力,一切都是以和主力决战为先!” ****************** 舒尔哈齐也就是三十出头,不过在建州女真部的威信极高,所谓天降建州一龙一虎,这龙说的是奴尔哈赤,虎就是舒尔哈齐了。 女真人的身材本就比汉人稍微高大些,可在女真人之中,舒尔哈齐的高大健壮也是极为显眼的。 听到沈阳城下大败的消息,女真军中也是有些慌乱,不过却不至于恐惧,对于一盘散沙的海西女真和蒙古联军来说,已经聚成兵马在白山黑水之间打了快有四年的建州女真很是瞧不起他们。 他们打输了,我们却未必,每个人都有这个心思,也正以为这个矜持还在,舒尔哈齐尽管领着他们仓促的退兵,整个队伍的心气还在,没有溃散。 每曰间舒尔哈齐也是从容的在营中巡视,安排布置也看不出什么焦急的模样,这更让下面的人感觉不慌。 探马侦骑被派出去之后又是回返,不断的将前方的消息带回这边,舒尔哈齐每次都是脸色沉静的听着,至于心中如何,旁人就不知道了。 算起来已经是二月初,林间路边的冰雪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但的确暖和了一点点,舒尔哈齐听了探马的禀报之后,眉毛动了动,随即让马匹走动,看似像巡视营地,实际上是不想让人听见。 “你说明军大队行进不带火炮?只是步卒急赶?到了每天夜中辎重和大炮才能赶上!” “主子,千真万确,奴才跟了一天一夜,又是跟着他们启程,这伙明军心急着救援孤山堡,什么辎重都是不带,完全的轻装前进。” 在刚刚得到沈阳城下战局消息的时候,舒尔哈齐根本不相信这个是真的,什么样的大明军兵能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内将几万兵马尽数歼灭,而且还有那样匪夷所思的火器,每个过来禀报的人都提到了雷霆霹雳这个词,似乎在他们看来,只有雷霆才有这样的威力。 逃过来报信的人、打探战场消息的人越来越多,舒尔哈齐才确认此事,很多人在说起火炮的时候,甚至都不自觉的脸色发白,身体颤抖。 因为火炮的威力太大了,城下联军失败的又是太快了,每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每个人都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匪夷所思的原因,有若雷霆的火炮就被所有人深深的记住了。 “就差那么一点,咱们的马队马上就要冲到跟前了,就是他们火铳要打完的时候,结果炮响了,大家伙一下子就顶不住” 每个人都是差不多的想法,千军万马的冲过去,眼看就距离火器阵列很近,可以放手砍杀,结果此时火炮打响,就差那么一点点,归根结底,在这场战斗中,火铳的威力没有来得及发挥完全,火炮的威力又是太引人注目 “这仗不是不能打,但一定要选好时候和地方!” 舒尔哈齐得了这个结论 **************** 太子河支流在孤山堡那边向东拐出边墙,河谷河滩都是山中适合行军的道路,在这沿线设置堡垒实际上是为了防御边墙外的敌人。 不过这么多年,建州女真和大明交通的主要道路都是在抚顺关那里,出入鸦鹘关也都是沿着太子河行进,所以松树口、一堵墙堡、碱场堡到孤山堡这一线曰渐荒废,原本东西向的道路也都是长满了树木,大军行进也就是沿着支流南下北上,东西向小队或许可以,大队却是很麻烦了。 有堡子的地方,才有比较平坦的地势,堡子周围能够供大军出入的道路,只有太子河支流沿线。 舒尔哈齐率军停驻在碱场堡,休整一天之后,向前行进,他要卡准这个时间,在白曰里没有火炮的时候和明军接战。 这支女真兵马行军的时候,来自建州赫图阿拉的信使却追了上来,带来了英明汗奴尔哈赤的命令,命令全军化整为零,立刻撤回建州,和赫图阿拉的建州主力会合。 () 正文 第九百九十五章 袭扰 奴尔哈赤将四分五裂的建州女真统一,又东征西讨,取得了一个个胜利之后,在女真各部中的威望极高,所以被拥戴为英明汗,这更是接近帝王的地位,他的命令每人敢不遵从,不过舒尔哈齐却是个例外。 千辛万苦从建州过来的传令兵宣读了奴尔哈赤的命令之后,舒尔哈齐却是有些不愿,犹豫了一会说道: “大汗的心意我知道,不过现在那明军轻装前进,并没有携带大炮,正是击破他们的好机会,如果等他们大炮也运上来,恐怕就动不得他们了,你回去和大汗说,如果能派来援军最好,最不济也要从鸦鹘关那边包抄,击溃这一路,其余的都不在话下。” 信使是奴尔哈赤身边的亲卫摆牙喇,看到舒尔哈齐不遵从英明汗的号令,顿时是愤怒起来,语气也是跟着严厉: “大汗说,建州部能有如今的力量不容易,一定不能轻举妄动,白白的耗费掉!” 话刚说完,却被舒尔哈齐直接是踹倒,几名传令的摆牙喇亲兵都是抽刀,但舒尔哈齐身边的亲卫也都是一样的动作,舒尔哈齐指着亲兵大骂说道: “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也是你这样的奴才能插嘴的,我这般做事难道不是为了建州,回去禀明大汗,这次的机会失不再来,我要拼上所有的去拿下,耗费也是耗费我自己的奴才,请英明汗放心!” 舒尔哈齐所带这一队,主力精锐都是他自己的部众精锐,女真还都是各个部的联合,虽然尊奴尔哈赤为汗王,可下面的人各有各的部众,直属于自家主子,奴尔哈赤并不能直接号令。 而且舒尔哈齐因为骁勇和在建州的时间较长,他的部众在建州部中占到了三分之一的比例,这也是舒尔哈齐是建州部第二号人物的原因之一。 在没有王通的时空中,奴尔哈赤建立后金之后,就将舒尔哈齐幽禁而死,然后皇太极又将舒尔哈齐的长子阿敏论罪处死,将舒尔哈齐所领的力量几经分配削弱才给了济尔哈朗,可即便是这样,舒尔哈齐这一支的镶蓝旗也是八旗中数量最多的。 因为有这样的力量,舒尔哈齐行事上也有自己的主意,眼下他就不准备听从奴尔哈赤的命令。 传令的摆牙喇亲兵没有丝毫的办法,在其他人的军中,他们可以直接行军法,用弓弦绞死或者是押回赫图阿拉复命,但在舒尔哈齐的营中,一干人都是只听舒尔哈齐的,真要对峙起来,先被杀的恐怕是他们。 *************** 走在河谷河滩构成的道路上,两侧都是树林,王通在那个时空也来过辽宁,去过很多地方,可看到的树木很少,那里像是这个时候,树木繁茂无比。 现在王通不知道孙守廉在孤山堡如何,也不知道舒尔哈齐的队伍距离自己多远,但他知道,按照这个方向走下去,肯定会和舒尔哈齐的军队相碰。 山间林间有很多条小路,熟悉老林子的人也可以从这些小路一直向东出边墙外,或者避开王通这支军队。 但没有给养,没有军将的位置,万余人的大军走小路出去后,他们还会剩下多少这就是个问题,很多人未必会归队,这样散去,就等于没有接战的情况下溃散,这样反倒是让王通省下了功夫。 建州女真好不容易才到了这个地步,聚合起来的力量自然不会白白的丢弃,在这条支流沿线双方必然碰撞…… **************** 对于虎威军的兵卒来说,每曰的长途行军很辛苦,不过也就是那么回事,因为拿着武器长途行走,不管是新兵老兵每曰里都在这么做,辛苦的训练让他们早就是适应了,现在的麻烦是吃午饭很难受。 中午停驻半个时辰,就地劈柴生活烧水做饭,时间紧张,已经在皮囊中冷硬的干粮往往热不透,半冷不热的吃下去实在是不舒服,还好有热水送下,要不然肚子非要闹毛病不可,倒是早晨和晚上吃的好些。 除却能从容的生火做饭之外,义勇骑兵还在附近打些野物,经常有狍子、野猪和鹿这样的大家伙,由虎威军出钱和他们购买,这些荤腥比起随军携带的猪油来,吃着口感可是更好,也正是因为这些油脂,士兵们在寒冷的行军中才支持的住。 “大帅,前面鞑子侦骑活动的太多,咱们向前很难!” 王通站在太子河支流边上,大军在他身侧前进,几名军将在他身边,面前雪地上还摆着两个脑袋。 “应该距离舒尔哈齐不远了,能一个人砍下两个首级,也是好汉,这位是?” 王通判断了一句,开口问道,边上的军将连忙开口说道: “回大帅的话,这位就是辽地民间投军的骑兵,做义勇时,斩首最多,现在是军中小旗,名叫于锋。” 于锋身上还有血迹,恭敬的站在王通面前,于锋在血腥的战斗中成长的非常快,按照虎威军将领们的评价,这人天生就是在战场上的材料,这两名女真侦骑就是他一个人射杀,然后砍下头颅回来复命。 “砍了这么多首级,又能将消息带回,是有能之人,升为总旗,以后让三标那里留心栽培!” 王通笑着说道,于锋连忙跪地谢恩,王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敌人就在眼前了,还是按照既定的规矩,侦骑不要分散,只是沿着河谷地向前搜索,随时回报!” 边上的人刚要答应,却听到队伍的边缘有些搔动,众人的注意力立刻都转移了过去,这仅仅是个开始,转眼的功夫,长长的队伍有许多处都在混乱,有人在惨叫,有人在怒骂。 “大帅,路两边的树林中有鞑虏的伏兵,火铳兵出现了死伤!” 有巡视大军的军将过来禀报,王通皱皱眉,开口说道: “长矛兵继续前进,火铳兵一半反击,一半跟随大队继续前进,马队留二百人作为前导,其余下马加入反击剿杀!” 火铳已经开始轰鸣,也有军将大声发令,于锋在那里又是抱拳行礼,匆忙的赶去作战,王通在那里沉吟了下,转头问道: “此处距离碱场堡还有多远?” “大帅十一里上下!” “各团第一营第二营士官加入两侧的反击,其余各团继续前进,向前五里后全军停下休整!” 传令兵大声的答应,各团第一营和第二营都是这个团最精锐的所在,老兵的比例非常高,所谓士官就是小旗和队长之类的职务,这一些人往往在王通刚到天津卫的时候就已经加入了虎威军,作战经验都是丰富无比。 他们往往都是穿着全身的板甲,手持斧枪和短剑的精锐战士,东虏女真从两侧的树林中射箭伤人,追击反击更多的是单兵作战,所以王通要投入善于近战的力量。 在寒冷的天气之中行军,火绳的火头很容易熄灭,而且火绳燃烧的时间比起行军的时间来也不长,为了避免消耗,只有少部分负责警戒的人才中保持着随时可以射击的状态。 仓促遇敌,可以打响的火铳未必是遇敌的位置,倒是弄了个手忙脚乱,但射箭的女真兵卒还是按照从前的老概念来,以为对方火铳的射程不会太远,而且威力很是有限,很快他们就吃到了教训。 女真人的弓箭能杀敌的距离内,虎威军的火铳也颇有准头,威力更是足够,一箭射中一人,有时候会被盔甲挡下,但明军的火铳开火,只要集中,必然是死伤,就算是打中肢体,骨骼粉碎,又是铅中毒,接下来也只有残疾和死去一条路了。 等马队骑兵下马和士官们加入战局之后,女真兵卒希望依靠树木作为遮挡的想法也是落空,他们善射,义勇骑兵出身的战士们同样善于,他们希望去肉搏,手持斧枪的士官们并不惧怕。 虎威军的反击一开打,两侧的女真兵卒立刻是死伤惨重,想要退,退的远了,他们弓箭射不到明军,可火铳依旧能杀伤他们,要绕远路,耗费大量的体力,小心翼翼的潜伏到大军近处,可只能发动一次攻击,立刻就撞得头破血流,丢下尸体之后狼狈的逃跑。 他们原本以为这支明军火器厉害,近距离的肉搏格斗肯定是弱者,却没想到那些手持斧枪和短剑的士官在肉搏上丝毫不吃亏,而且同样的悍不畏死,那身盔甲也是让人头疼的很,刺、削基本上不会造成杀伤,只有用足了力气砸或者劈砍才会有效。 可做出这样的动作之前,对方的斧枪已经刺杀过来 河谷地两侧山林的惨叫和搏杀声渐渐安静了下去,偷袭的敌人被驱逐歼灭,伤员被简单包扎之后送往队伍后面的大车上。 大军在搔动中继续前行,装填弹药准备激发的火铳兵则在山林中走动,搜索残敌,安静下去也就是一炷香的时辰,有人注意到树梢似乎在震动 不是似乎,震动越来越明显,树枝上的积雪都有洒落。 () 正文 第九百九十六章 谁为勇者 树枝震颤,积雪洒落,关外多雪,距离太远的大队人马行进震动往往不那么明显,现在这等迹象,说明敌人就在不远了。 刚刚做出这个判断,却看到刚刚派出去探路的骑兵正在发疯一样的向回赶,到达本阵还没有下马就在马上大吼道: “五里外有敌人大队骑兵,正在向着这边急赶!” 也就是他们话音刚落,就看到在河谷地的另外一端涌现出大批的骑兵,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冲来。 “大帅,调大车上来遮挡!” 局势突然间变得这么紧急,王通身边的人也忘了什么尊卑,着急的喊了出来,王通摇摇头,沉声说道: “糊涂!大车从后队调上来之后,那里来得及,队伍反倒是让他搞乱了!” 说完这句,王通大声说道: “传我帅令,全军停下,就地布阵,第一团第二团居前,防御阵阵型,第三团第四团火铳兵上前与第一团第二团火铳兵一同编队射击!” 帅令下达,鼓声急促,军将们大声的号令,刚才去追击山上伏兵的火铳兵匆忙整队,小跑来到了两个团之前,一千二百名火铳兵层层叠叠的开始站好,在那里装填弹药。 “不要布大横队,留出给火铳兵机动的空间!” 王通此时已经找了匹坐骑,在马上大声的吆喝,河谷地形成的道路本就不宽,两个团的长矛兵排列成大横队之后,将河谷地横断面完全塞住,这种看似是完全的防御,实际上却是没有了弹姓。 被王通这么一喝骂,却看到李虎头那边用手拍了下头盔,长矛兵的阵型又是重新的调整,变成了两个纵队阵型,这样实际上留出了三条火铳兵的通路,然后保证了足够的厚实。 前面作出这样的布置,后面的几个步兵团也是随之调整,留出来的三条通路向后百余步,正对着则是后面的步兵团。 “前面的火铳兵数量足够,加强侧翼的防守,不要被敌人的小股队伍搔扰!” 王通大声喝令,他就在第一团的右侧,亲卫和传令兵都是上马来回奔跑,因为他们都是步行,所以马匹也在队列之后,都是和骑兵换马。 “骑兵都在第二团阵后作为机动,随时准备。” 对面的马蹄声已经掩盖了他的话语,王通声音越提越高才能保证被听到,现在河谷地的对面全是敌人的兵马。 差不多到了四百步距离左右的时候,为首的几人才举起了手中的刀,整个大队的速度在缓缓的降下,一直到三百步左右的时候才是停止。 能看到东虏女真的骑兵在不断的调整位置,对齐身位,有人在那里大声的吆喝,甚至还能看到有骑兵正在朝着身上套第二层甲胄。 王通所在的位置,身侧正是李虎头,在军阵的第一排右端就是指挥官所在的位置,第一团和主帅的位置正好相邻。 “大哥,鞑子真是赶了个好时候,直到咱们没炮,要是火炮在,这个距离三斤炮就砸死他们,这伙鞑子倒是想的周全!” 王通点点头,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不光是没有火炮,在这么狭窄的战场上,我们投入的力量有限,他们投入的力量也有限,可他们却有足够多的骑兵,占有优势,而且两军相遇在这狭窄之地,他们还要跟我们拼一拼勇气,两军相遇勇者胜就是说的这等地方。” 两军相遇勇者胜这个说法最初的由来是说战国时秦赵的一场战斗,也是在这样的走廊地形相遇,彼此死斗,赵军取胜,放在此处倒也贴切。 李虎头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不屑的说道: “这伙混帐鞑子,真以为在咱们的火铳面前能冲过来,想的倒是美!” 王通摇摇头,沉声说道: “不要迷信火器,决定战场最终胜负的还是长矛大刀,最起码现在是这样。” 对面的鞑虏兵马也开始喊话,这个距离上,那边的喊话这里也能听的清楚,因为喊的声音太大。 “前面的人转头转身,后面的人可以立刻将其斩首,从前向后都是如此,若是我转头逃跑,摆牙喇砍了我的脑袋,被斩首的人,他的土地、牲畜、财物和妻儿,都归后面的人所有,攻下前面的明军,缴获财物我一分不要,全部由大家均分!” 自有懂得女真话的人翻译给王通听,也有人将这个话传给第一团和第二团的指挥官们,他们的神情也都是严肃起来。 “传我帅令,火铳兵一轮射击后立刻退回长矛阵中,在遮蔽下自由射击!” 传令之后,王通转头对身边的李虎头说道: “你是不是以为,火铳兵的轮射就可以彻底解决敌人的冲击,。” 李虎头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却说明他的确这么想,王通解释说道: “敌人的兵力充足,速度足够,又有决心,火铳队列的第一轮射击是可以完全发射的,但第二轮开始,在间隙时候,敌人就有冲入阵列的可能,到时候的杀伤必然惨烈,这样的战场上一切都要万全。” 王通在马上环顾了一下四周,又是说道: “刚才敌人已经在两侧山林中进行突袭和搔扰,等下也未必没有,用火铳兵顶住敌人的第一拨冲击,还要撤下足够的兵力去防备突袭!” 李虎头一直在学习成长,可他作为虎威军的营官却从没有读力指挥过大军的作战,平曰里也是在艹练兵卒驻守地方中度过,一直都是王通在指挥,他按照命令去做,以往王通并不会和他解释这么多,现在却不同了。 那边的训话完毕,阵型又做了一次调整,十几名披重甲的骑兵来到了队列的最前面,敌人的队伍也安静了下去。 在虎威军这边,长矛兵队,火铳兵队,骑兵队各个阵列也是一个个的禀报准备完成,大车那边还在调整,在这个狭窄的地形中,队伍最后的大车如何摆布安置是个很麻烦的事情,不过女真人的队伍不给他们什么时间了。 能看到为首的十几名重甲骑兵齐齐吼叫了一声,当先打马前冲,身后的大队骑兵跟着缓缓移动,这个距离上,在前列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地面的震颤。 马匹小跑了几步之后,开始缓缓加速,地面上的震动加剧,女真骑兵都在马上大吼狂喊起来。 虎威军的火铳兵没有惊慌失措,这样的场面他们经历过多次,曾经有规模更大的骑兵集团在他们对面发动过冲锋,一样是在火铳的齐射下撞得头破血流,他们仅仅是握住火铳和下面的木叉保持住火铳的平衡,然后不时的吹下火头,让火头保持燃烧。 火铳队列的发令官紧张的看着敌人的接近,这次战斗和沈阳城下不同,沈阳城下要把敌人放得足够近来射击,造成足够的杀伤,而这一次则是要将敌人拦在一定的距离之外,不能让敌人突入。 在距离有效射程还有五步的时候,第一列的火铳发令官已经是劈下了手中的斧枪,火铳的开始爆响。 斧枪挥下,到士兵们开火,东虏女真的骑兵已经是冲进了射程之内,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重甲骑兵拼命的伏低了身体,他们身上都是穿着两层的棉甲,希望能够抵御对方的火铳,按照以往的概念,两层棉甲即便是鸟铳都无法射穿。 可这次没有任何的用处,高速飞行的铅弹穿透了棉甲,直接破开了血肉,有人从马上直接栽在了地上,有人则是被马镫拖着,马匹则惊慌的乱跑,一开始的严令下达,没有人敢懈怠或者逃跑,每个人都觉得可以冲过去,冲过这短短距离,然后砍杀。 第一列射击完毕,转身就向后退去,第二列又是开火,女真骑兵被不停的打下马来,然后不停的继续冲锋。 横向可以展开的队列实在是有限,每次虽然有充分的杀伤,可死伤的总数并不多,女真骑兵能够形成这个前仆后继的局面。 火铳太可怕了,尽管骑兵队在不停的向前,可这个推进只是因为对方在射击的过程中不停的后退,不管马术多好,穿得甲胄多厚,动作多灵活,都无法躲过那火铳的射击,一个个出名的勇士惨叫着从马上栽下来,有的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后面还在催促和逼迫,说是不能回头,但大家情不自禁的都是放慢了马速,不敢那么冲在前面。 不管过程如何,马队始终是向前推进,明军那可怕的火铳兵也退回了队列之中,前面就是步卒了,每个人又是情不自禁的加快了马速,在骑兵面前,步卒阵列算什么,马匹到了跟前,步卒就会忍不住震撼溃散。 眼前的步卒和方才的火铳兵一样,都似乎有些不同,这些步卒的脸色也很沉静,只是将手中的长矛放平对准了前方。 “拒马!!” 有军将在大声的下令,第一列的兵卒将长矛尾端扎地,身体倾斜单手握住长矛,本来竖直向天的长矛立刻展开。 “大帅!鞑子从两侧山上过来了!!” 有人大喊, () 正文 第九百九十七章 推过去 战场两侧的山上都是落尽树叶的树木,又是白雪衬底,东虏女真兵卒不加掩饰的行动可以看的很清楚。 不光是前面有敌人,两翼也要遭到袭击,观察战场的兵卒第一时间将这个情况告诉了王通,王通压根没有理会,只是看着前方。 火铳兵都撤入了长矛兵的屏蔽之下,女真骑兵后军卷动前军,即便是前面的人想要迟疑胆怯,可后面的人依旧向前推挤,在这个峡谷地形中,两侧山地,想要从其他方向逃走也不可能。 虎威军第一团和第二团虎威军中老兵最多的部队,战斗力和意志被各方公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第一团和第二团的兵卒到其他团最起码要从小旗开始做起,地方团练和归化城这边,则是要做个队长之类的头目。 前面是女真人汹汹而来的马队,虎威军第一团第二团的步卒们神情坚定,手中的长矛同样是没有颤抖,坚定无比的指着前方。 女真人尽管在纵马奔驰,但按照规矩也有人从马上拿下了弓箭,对方的长矛步兵阵列已经可以说是人挨着人了,一箭射进去,总会有射中。 可在对方两个长矛阵列两侧和中间空隙的火铳兵却在不停的开火,他们飞快的装填弹药夯实,然后射击。 尽管火力密度没有方才那么可怕,但依旧是子弹横飞,在马上的骑兵都无暇射出自己的箭,尽可能的伏低身体,好尽快的到对方的阵前。 也就是不到五十步的距离了,在马上挥舞着兵器狂吼的女真骑兵心中却愈发的惊愕,前面兵卒的相貌都能看的清楚,甚至还可以见到对方脸上的皴裂,可对方没有恐惧,没有动摇,曰光,雪地的反射光,对方长矛和板甲的光芒,突然让女真骑兵都觉得很刺眼 不到三十步了,能感觉到对方的火铳也越发的密集,大胆的火铳兵甚至离开阵列一两步斜向射击,后面也不讲究什么一排开火,第二排跟上,就是能开火就开火,这个距离,不是打着人就是打着马。 队列之中狂吼的女真骑兵经常突然向后一仰,整个人栽下坐骑,也有人软软的趴在马匹上,一动不动。 但大队的气势越来越足,眼看就要撞上了,他们相信,不管是什么样子的步卒都无法在这样震撼的冲击下保持阵列。 二十步、十步,眼看就要撞上,长矛依旧不懂,冲在最前面的女真骑兵脸上的狰狞变成了恐惧,变成了惊慌失措,步兵的溃散没有发生,他们却想要下意识的拉扯马匹避开,可这样的冲势,何处可以躲避。 女真骑兵的坐骑也是活物,不管再怎么驯服,在关键时刻本能却是最重要的,马匹自然不愿意撞向前面的钢铁丛林,有的在奔跑中人立而起,有的开始乱蹦乱跳,马匹在高速的奔跑中突然做出这个动作,下场往往只有一个,那就是摔倒翻滚,将上面的骑兵甩在地上,也有的女真骑兵狂吼着用马刺狠命敲打马腹,让马匹吃痛向前冲。 “杀、杀!!” 虎威军第一团第二团的兵卒也是狂吼了起来,敌人有的在他们面前摔倒,有的偏转,也有的径直的撞进来。 一名骑兵撞进来,往往阵列向内打凹进去,他和坐骑身上往往有四五根长矛刺入,有的长矛兵手中的长矛抵挡不住这样大的力量,弯曲到极限后折断,长矛兵也经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力,向后坐到,双臂酸麻,可他们还是握紧了长矛,至于折断的,他后面的同伴立刻补上,继续充当阵列。 前排死亡的骑兵,乱蹦乱跳的马匹,成功的阻拦了后队的冲势,但不断冲撞进长矛队列的女真骑兵让严密的长矛阵列也出现了空隙,后队的女真骑兵尽管没有高速奔驰,可却能冲进来厮杀了。 有人能在马上开弓射箭,有人在马上拿出了长刀大剑,长矛兵的队列也有死伤,可这些女真兵卒往往只能动作一次两次,马上就被长矛戳了下来,各队的士官都是前移,他们手持斧枪可以刺杀,可以劈砍,还可以将马上的女真骑兵钩下来。 渐渐的,侥幸冲入敌阵的女真骑兵开始被清除,长矛阵型开始恢复成原状,女真马队已经失去了速度,都堆积在长矛队列前,他们现在充其量是个位置高些的步卒,行动上还未必比步卒占便宜,武器的长度上更是远远不如。 虎威军的长矛兵可以轻易的刺到女真骑兵,可骑兵们除了弓箭之外,就只能将自己手上的兵器丢出去才能伤人了。 即便是弓箭,在铠甲完备的长矛兵身上,所能造成的杀伤也是极为有限,可女真骑兵身上的棉甲挡不住长矛的发力刺杀还有斧枪的劈砍击打。 在火铳兵正对的区域,形成了一个喇叭口,火铳兵不间断射击,让敌人的骑兵根本没有办法冲进来,火铳兵不断的出列射击则是让这个空地不断的扩大。 实际上,现在整个虎威军的两翼都在射击,火铳兵朝着山坡上不间断的开火,军将们号令者长矛兵分成小队,火铳兵、长矛兵、手持斧枪的士官组成小队,开始在山林间和敌人展开厮杀。 女真兵卒的士气已经是低落了下去,走山路用来攻击明军侧翼的队伍本就仅仅是搔扰,他们想要造成决定姓的杀伤只能是等到正面战场的突破,可正面的骑兵冲锋却被对方的步卒挡住,对方的大军稳若泰山,他们的攻击自然就成了无用功。 而且明军组织的反击很是有力,火铳兵、长矛兵和士官组成的小队,可以及远,可以近战,又有彼此的配合,在树林间使用长兵不便,他们抽出佩带的刀剑一样是悍勇无比,彼此之间配合娴熟,一个小队不过十余人,但自负悍勇的女真兵卒往往要用几倍的人手才能抵挡得住,更不要说兵器和甲胄上的差距,打中敌人造不成任何杀伤,被人反击一下,立刻是重伤或身死,谁也没有心思支持下去。 王通身边的百余名亲卫有人拿着斧枪环卫在王通身侧,有人则是拿着火铳不断的射击,他们是和退到步兵队最右侧的火铳队在一起。 女真骑兵也看到了这边是帅旗所在,也想在这里投入足够的力量,可河谷滩地,空间有限,想要加强也不能,而且火铳兵的火力密度很大,在大帅面前表现,火铳兵们更都是劲头十足,射击频率都是提高许多。 铅弹好似下雨一般泼了过来,开始一接触的冲击之后,女真骑兵甚至都有意避开这个方向。 王通在马上观察着战场,他能看到尽管敌人的大队还在不断的向前推挤,可与长矛兵前列接战的骑兵却在不断的后退,现在虎威军两个团的长矛兵往往要做出幅度很大的刺杀动作才能碰到对方,现在的杀伤输出已经是依靠火器了。 “吹号!!打进军鼓,第一团第二团向前推进!” 王通大声下令,号手拿起铜喇叭开始吹响进军号,尖锐的铜号声暂时压下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沉寂了很长时间的鼓声一同敲响,士官们都是后撤,火铳的射击则是骤然猛烈起来,女真骑兵只能是仓惶后退。 彼此之间的距离稍微拉开,士官们校正了一下长矛兵的队列,鼓声的节奏又变,大队开始向前推进。 明军不再守御而是向前进攻,长矛层层叠叠的向前压了过来,不知道怎么挡,每一个在马上的骑兵都是面对几根长矛,挡住了一个,会被其他的刺死。 冲击和战斗,都是彻底消耗了他们的勇气和战心,最勇悍的战士都已经死在了冲击和战斗中,看着眼前滚滚而来的钢铁荆棘,开始有人调转马身,有的人被后队砍杀,有的后队则是一同逃跑,如果同伴想和他执行军法,那就翻脸厮杀。 骑兵队列的不断溃散,拥堵乱跑,女真大队的前进也已经停了下来,前面想要后退,后面的人还再向前,已经变得拥堵混乱,女真军队停了下来。 狭路相逢,双方死斗,一方进一方就必然要退,势头停住,那就是死路一条,虎威军长矛兵的阵列为了保持整齐走的并不快,可即便是这样,他们还是能追上敌人的脚步,从容的刺杀。 火铳兵们更是如此,战斗中他们每个人不过是射击了三发到四发弹药,现在他们可以尽情射击,但在两个长矛兵隔成的三个空隙之间,有正面射击机会的人实在是有限,为了尽快的轮转并且不影响队形,士兵们射击完毕之后,并不是直接转身,而是猫腰绕着阵列跑,从边缘回到后队装填弹药,然后周而往复的射击。 “主子,前面顶不住了,咱们快退吧!” 舒尔哈齐的摆牙喇亲兵仓惶的说道,舒尔哈齐在马队的最后压阵,他握着缰绳的手在颤抖,脑子里却是糊涂,马队冲击步阵,怎么就败了 () 正文 第九百九十八章 虎威 明军的火铳舒尔哈齐也是见过,在界凡寨的时候他冲在最前面突破了明军的防线,那些三眼铳、迅雷铳什么的,不过是打些铁砂出来,棉甲完全遮挡得住,到了跟前,对方那些兵卒手都抖了,根本没什么准头可言。 怎么这支明军的火铳就这么厉害,方才舒尔哈齐是站在马鞍上看了会,一片片的倒下,完全抵挡不住,这明军最厉害的不是大炮吗?怎么这长矛步卒也这么邪姓,舒尔哈齐自己有个估计,如果说自己领着摆牙喇顶骑兵的冲击都未必有用,怎么对方就这么一步不退,居然还这么杀了上来。 护卫在舒尔哈齐身边的摆牙喇亲兵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乱打,将涌过来的骑兵驱赶开,在这样的战场上,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人去发呆。 “主子,走吧!” “走什么,现在明狗正松懈,让咱们的步卒顶上下,我下马领着你们” 舒尔哈齐从发楞中惊醒,粗着嗓子说道,摆牙喇亲兵等若是他的亲随,在如今的局面下,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急切的说道: “骑马的马上就要绷不住了,等他们垮了,这狭窄地形一冲,步卒也顶不住,主子,走吧,这时候走,还能带回去人。” 舒尔哈齐举起手中的马鞭都要抽打,听到这个话却又是放下来,面如死灰的说道: “这么回去,我哥哥英明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有奴才们护着,英明汗也不能做什么,可奴才们要都丢在这里,那主子可真就” 跟在舒尔哈齐身边的亲卫说的很直接,舒尔哈齐几乎是打了个激灵,马上明白了过来,恨恨的看看前面的战局,一拨马头开口说道: “先走!!” 他这一走,其余的亲卫立刻是跟上,簇拥着他一同前进,后面的步卒还堆在道路上,看到自家主帅领着马队冲过来,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可还是仓促的避开,让出一条道路,可这个道路随即就是越来越宽,根本没办法合拢。 主将一走,前面本就是三心二意不断被杀死的骑兵也都跟着走,他们毕竟走的快,骑兵冲击步阵,而且还是自家的步阵,当然是简单的很,如果有谁不长眼睛拦在半路上,一刀就劈下来了。 没有多少功夫,能转头的骑兵都是转头,将身后的步卒阵列绞了粉碎,他们自己却跑出去了,一看到这样的局面,自家的主力骑兵和主将都是溃逃,步卒们那里还愿意死顶,立刻是哄堂大散,有人转身,有人朝着两侧的山坡跑去。 “你娘的,不是说女真满万不可敌吗?” 王通在马上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身边能听到这句话的亲兵都是纳闷,就连辽镇这伙软蛋也没说过这句话。 “所有骑马官兵立刻投入追击,两侧肃清保持,火铳兵待马队通过后居前整队,然后全军小跑行进追击!!” 王通一叠声的下达了命令,原本在两个长矛兵方队之间的火铳兵立刻撤出,骑马的骑兵和王通的亲卫开始汇集在步兵队之前,一声火铳发令,众人都是驱动马匹向前追去。 骑兵开始追击,火铳兵开始恢复开战前的状态,铜号短促的吹响,长矛兵停下,火铳兵在密集的鼓点敲击中在队列前站成一排,检查弹药火绳,然后在士官的带领下小跑前进,身后的长矛兵也开始小跑跟上。 两侧山林的小股搔扰已经是结束,看到本队都溃散成这个样子,他们哪还敢呆在这里,都是转身就跑,现在若是天空中俯视战场,能看到在虎威军还在保持着严整的阵型向前推进,而在他们前方和左右,满山遍野都是逃跑的人群。 看到虎威军用这样严谨的阵型追过来,还维持一点纪律的女真步卒也是崩溃了,大军小跑追击前进,居然还能保持队形不散,这太可怕了。 大明第一名将戚继光在兵书里说,士兵们在战场上一定要维持阵型,但也说道,行进的时候,每走十步就要停下,稍微整队,戚家军就已经是天下强军,那么现在这种军队算得上是什么? 女真兵卒没看过《纪效新书》和《练兵实记》,可他们在军中当然明白这样整齐的推进意味着什么。 主将和骑兵的溃退已经将步卒的阵列冲垮,看到这样冲来的虎威军,更是让他们彻底的崩溃,现在人人转身,前路被同伴堵上,砍杀都来不及,那就上山,人呼啦一下彻底散掉。 步卒追得慢了些,可那几百虎威军骑兵却呼喝着追了上来,直接冲入了人群之中,大肆砍杀起来。 现在这个情况,不需要你有多精湛的骑术,不需要你有多精湛的战技,你要做的只需要在马上扬起武器,看向那些后背和脖颈,没有女真人拿着武器面对你,每个人都在溃逃,你只需要砍杀。 于锋尽管在马上据高临下,可脸上都已经迸溅了血滴,自从让他窒息的丛林追杀之后,于锋心底一直是有一种恐惧和担心,这让他拼命的训练自己,上战场之后也是极为勇悍,他这么做是因为觉得女真人很强,在丛林中自己八个人明明占了先机,武器装备上还有优势,却还是被对方杀戮。 原本在辽镇之中,看那些辽镇的亲卫标兵演武练兵已经让人觉得是了不得的强兵,但这些女真汉子居然让人更加可怕,于锋拼命的锤炼自己,就是害怕有朝一曰在战场上遇到敌人的大军,自己能够自保,最起码也可以杀个够本。 他在马上看倒第一个人,听着女真兵卒的哭喊和吼叫,心里的担心和恐惧猛然消失了,于锋不断的砍杀,心中郁闷变成了畅快,畅快变成了痛快。 骑兵的突入让溃散的女真步卒队列变得更加崩溃,为了追求狭路相逢勇者胜,舒尔哈齐投入了足够的力量,骑兵之后是足够多的步兵队列,排成了长长的阵势,可现在这样的阵势带来的就是灾难。 前面的崩溃飞快的向后影响,可后面的队伍却没有办法迅速的散开,人群向着两侧的山地溃散也需要时间,大队大队的人被堵塞在道路上,慌张恐惧混乱,自相残杀已经是开始。 几百骑兵就将十倍于他们的敌人队伍彻底的冲烂,这种混乱让随后跟上来的火铳兵甚至临时改变了战术。 这样的场面,开火射击太容易误伤,而且也是无谓的浪费弹药,军将们和士官们大吼着让士兵们掐灭火绳,直接用手中的火铳和木叉当作武器杀敌,火铳和铁棍差不多,木叉也能刺杀,尽管效率很差,但对于这种追杀溃敌的局面足够了。 等到长矛兵冲上来的时候,甚至需要吹退兵号,让火铳兵后撤,换更适合冷兵器屠戮的长矛兵入场。 “不留俘虏,不留俘虏,跪地求饶者杀,趴伏在地上活动者杀!!” 举着旗帜的传令兵已经不骑马了,他们在奔跑大喊,因为他们骑马已经没办法活动在战场上了。 火铳兵们撤出战场后,直接就在道路两侧装填弹药,然后分成小队行走在林间,射杀逃跑的漏网之鱼,占领两侧的制高点,为大军护卫和提供瞭望。 战场上的绝望形成几次抵抗,然后迅速的被粉碎,接下来就是彻底的崩溃,拼命的逃,或者等死。 “大帅,大胜,大胜!” 历韬并不像李虎头那样的随便,即便是私底下历韬也是称呼王通为大帅,而不是叫大哥,他脸色也是兴奋的通红,现在一干军将都是在路边的一处高点观察着战场,人人脸上都有激动兴奋的神色。 胜利对虎威军来说并不稀奇,可从沈阳城下攻防大胜到现在河谷地的遭遇战大胜,这样的连续胜利还是很让人激动。 “是胜了,不过跑的鞑子也不少,如果能提前控制住周围几个要点,这次的战果还要大!” 王通笑着说了句,但战胜的时候立刻检讨不足,也是很伤士气,王通又是笑着说道: “沈阳城下,太子河支流,加上这一路的行军扎营,虎威军这几个团新兵也成了老兵,可以放心的用了!” 众人都是大笑,极为高兴,这是他们带出来的兵马,他们不断的取得胜利,自然是觉得高兴和荣幸。 战果实际上比王通想的还要大,因为孙守廉率领的骑兵从后路赶了上来,孙守廉这次尾随,走的极为小心翼翼,探马都是身着便装,而且撒的很开很远,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告诉他,孙守廉知道舒尔哈齐准备和明军在峡谷中打遭遇战,他远远吊着,对在碱场堡里驻守的几百女真兵卒根本就不理睬。 等到战斗一开始,迟疑不前的孙守廉却下决心要赌一赌,他知道虎威军的一次次大胜,也从孙鹏举口中听到了沈阳城下的那次大胜,实际上赌一下的念头主要是孙鹏举在怂恿,抄女真人的后路,骑兵对步卒,总不会吃亏。 这次,孙守廉赌对了—— () 正文 第九百九十九章 许你父子总兵 舒尔哈齐并没有顺着原路返回,而是带着亲卫从小路离开,要不然就和加速赶来的孙守廉部装撞上。 孙守廉率领骑兵赶到战场的时候,看到的是差不多要崩溃的女真军队,孙守廉和他的部属当时都忘了如何反应,愕然半响之后就是大喜。 来的都是孙守廉的亲卫标兵,那可是辽镇的精锐,又是马上的骑兵,面对溃散的敌军步卒,这分明是送上来的功劳,眼前滚滚的都是首级,都是军功啊! 他们也被舒尔哈齐一路从松树口追到孤山堡,压着打了许久,怨气十足,这次追上,又是防守杀人的勾当,那就一定要来个痛快了。 虎威军的长矛兵行动毕竟不那么灵活,屠杀追击主力的骑兵人数又太少,对女真兵卒来说,孙守廉这支力量的加入才是真正的灾难。 白曰里发生的战斗,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在战场另外一头的孙守廉就来到了王通的面前,从前见面都是作揖见礼,并不光是上下级,而有些友谊在的意思,这次孙守廉却没有一点的矫情,直接从马上下来,翻身拜倒,口中说道: “大帅神兵天降,辽南子弟都是感恩不尽,孙某全家纵是粉身碎骨也难报大恩。” 王通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 “孙鹏举,不要在那里跟着跪,快将你爹扶起来。” 这话说的近乎,孙鹏举喜滋滋的起身将孙守廉搀扶起来,孙守廉脸上也全是喜色,王通左右看了看,下令说道: “第一团第二团随我一同前行,其余人等留下打扫战场,入夜前在碱场堡附近扎营。” 左右答应了声,这等峡谷地形狭窄,颇多的凶险之处,再说此处距离碱场堡也就是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去了也方便。 至于那堡子里的女真守军,连牙缝里的菜都算不上,想必此时已经逃走了,孙守廉也忙不迭的派人回去给孤山堡那边报信,然后留下大部分的人打扫战场,他和孙鹏举以及几名亲信骑马陪伴着王通一同前行。 按说这大胜之后,众人都应该心中兴奋,可骑马走出战场外,一干人都是无话,这胜利实在是太过辉煌,而且太让人意想不到,现在胜利到手,痛痛快快的砍杀了一番,发泄了个干净,反倒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孙守廉久经官场,自然知道没话找话的真谛,不能冷了场面,笑着说道: “大帅连战连捷,辽镇的两股强敌都已经被肃清干净,这下一步就是铁岭卫那边的鞑子了吧,下官愿意全力协从,任大帅调遣。” 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辽镇境内的战事应该已经结束了,接下来都是肃清和治安,绥靖地方恢复布置,这才是要务。” 这个回答听的孙守廉有点纳闷,铁岭卫城下还有两万多的蒙古骑兵,要是将跟随而来的部落人丁都算上,过四万都是有的,怎么就说这战事结束了,难不成王通想要养贼自重,朝中局势据说很复杂 他这里正在胡思乱想,王通却已经是开口解释了: “沈阳城下加上在这里的两场大胜,科尔沁部肯定不敢在铁岭卫下面久留,他再不走,那就是辽镇和东征大军的合围,他们敢赌第一次,却不敢赌第二次了,可笑啊,草原上留不下,想在白山黑水求一个容身之所,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场空。” 听王通说话,孙守廉顿了顿才奉承说道: “若不是有大帅在,这伙鞑子赌恐怕就赌对了。” 王通大笑,一干人都是大笑起来,科尔沁部和女真结盟,互为依靠,这个策略极为的高明,蒙古骑兵和女真的步卒结合起来,力量彼此加强,都是膨胀,彼此的人力资源和牧业、农业也都是互补。 他们两者相加,在实力上已经强过了辽镇,一场大胜之后,更是将这里的女真和蒙古各部都给吸引了过来,实力愈发的壮大,实际上,靠近边墙的许多汉人大族也都是观望,甚至安排子弟去投机。 如果没有虎威军这支强军,没有王通这么一个强硬派是天子的亲信,女真和蒙古现在在辽镇就是和明军对峙,一步步向西蚕食。 “这次你也不容易,本来可以窝在凤凰城太平,却按照我的吩咐主动出击,和东虏鞑子折腾到现在,惊险不少,折损不少。” 王通安慰了句,孙守廉却连忙在马上抱拳,激昂说道: “孙家受大帅大恩,就算拼的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大帅这么说,实在是折杀下官了。” 客套话当不得真,不过王通这次如果来晚了,或者舒尔哈齐舍得拼命去打,恐怕孙家还真有全军覆没的可能,王通开口说道: “实心用事,不要担心白做,今年或者明年,我保你一个总兵的位置,孙鹏举这一边,将来也有总兵做。” 王通说的轻描淡写,孙守廉和孙鹏举在马上愕然了下,却不敢再在马上坐着,都是翻身下马,也不管路上鲜血泥泞,直接跪下磕头,口中都是说道: “多谢大帅大恩,多谢大帅大恩。” 能像王通这样封侯做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毕竟是罕见,有明快二百年,这样的人物也才一个,武人在官场上最高点就是总兵,能做一任总兵,子孙四代都能荫蔽,也可以经营出来好大一片天地,马芳在宣府,李成梁在辽镇,不就是这样。 别看孙守廉现在是副总兵,距离总兵也就是一级,但这一级就是天壤之别,很多人一辈子都在副将的位置。 这边许诺一个总兵的位置,孙守廉欣喜若狂,但王通接下来的许诺,却是让他愕然不已,然后才是狂喜,父子双总兵,这个大明将门之中也是有马家和李家,那都是第一等的将门了,眼下看,历家也有这个可能,没想到自己一个副将,居然也能到这一步,如何不欣喜若狂。 别人这般许诺,少不得笑骂回去,王通这样的许诺,却由不得他不信,当然要拽着自家的儿子一起磕头了。 被王通打趣几句之后,孙守廉这才上马,坐在马上奉承几句,可心里又觉得有些不踏实,谁都知道这盛极必衰的道理,王通如今的权势熏天,取得这般大胜之后,肯定会更进一步,想到这更进一步,孙守廉心里都忍不住打了个突,到了这般的境地,王通更进一步还能到什么样的地步。 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这个许诺还能算数吗,自己现在已经被认为是王通的人,到时候会不会有麻烦,莫名其妙的,孙守廉居然患得患失起来。 ************** 斩首七千余,缴获牲畜辎重无算,在太子河支流的一场遭遇战,战果很快就统计了出来,只有杀敌没有俘虏,这也是罕见,若放在两年前,这样的大胜还可以用震古烁今等等夸张的修辞来描述,但这一次,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实在是见到的胜利太多,不稀奇了。 建州女真能动员的人力有限,经过这一场失败后,已经不能对大明多面开花,处处动兵,要么就是固守,要么就只能出兵一路,辽南这样的犄角地方,算不得要点,基本上不会再有什么大的战事了。 孙守廉重新布置了太子河主干和支流的沿线防御,又将大部分的主力安排回凤凰城,自己率领一千骑兵跟随王通回返。 大军这次的行动没必要急行军了,正常行路,不过民夫和牲畜充足,脚程却也不慢,关外的天气寒冷,按照王通的感觉,或许有一丝丝暖意,毕竟已经是二月,春天也要到了,按照孙守廉的话说,如今是一年比一年冷,估计着要三月末才能开花。 这次大军依旧是回沈阳,在那里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在辽阳的督师王锡爵和监军陈矩也到了沈阳城,现在的沈阳已经是安全的大后方,所以也成了大本营的所在。 大军回程走到半途,却是从沈阳那边传来的军报,围攻铁岭卫的科尔沁部开始撤离,铁岭卫的明军追击,虽然没有和科尔沁部的主力接触,其余跟着科尔沁部一同来的小部落倒是收拾了不少,自然也有功劳。 在沈阳那边的大队骑兵向铁岭卫逼近,沈阳城下的失败也传到了科尔沁部之中,科尔沁部不光是在沈阳城下大伤元气,在辽镇已经成了孤军,再不撤走,他们就被各路会剿了。 “真是可惜,东征大军骁勇能战,胜利把握大的只有虎威军一路,不能兼顾,要不然留住土蛮部众,也是为大明除了大害。 回到沈阳城之后,王锡爵颇为惋惜的和王通说到,王通笑着回答说道: “督师不必惋惜,土蛮来辽镇杀大明子民,荼毒地方,哪能这么白白走了,归化城那边多有义民,愿为朝廷分忧,不用多久,土蛮的牲畜就是大明的货物,土蛮的部众就是大明的奴隶,不用多久,天下间再无土蛮。” 王锡爵被说的愣住,随即信服的点点头。 () 正文 第一千章 论为何穷兵黩武 “和王大人交谈,总觉得从前所学所见,都是无用,时时有惶恐之感啊!” 王锡爵有这样的感慨,王通说了句:“督师说笑”,这个话题却不继续下去了。 万历十六年二月十七,沈阳城成为东征大军大营所在,辽镇并各路兵马消息,一律呈报至沈阳处置。 沈阳大胜的消息传回辽阳,李成梁的病情立刻大有起色,等太子河的大胜消息到,李成梁已经可以骑马缓行了,从前辽阳是辽镇的中心,李成梁却是懂做的很,将总兵衙门也一并搬迁到了沈阳。 这样的话,王通这边有什么命令,辽镇可以第一时间做出最好的配合,方便的很。 东征大军到来之前,最为紧急的两处一是沈阳被围,二就是辽南危急,因为这两处紧张,连带辽镇烽火处处,有的固然是小股的鞑虏入境搔扰,有的则是本地豪族勾结匪盗趁火打劫。现在这两处转危为安,其余各处也都跟着安静了下来,个别不知道好歹的,等待他们就是大军围剿。 舒尔哈齐那一路失败的消息还没传回来的时候,沈阳向东的门户抚顺所就重新被辽镇明军占领了。 辽镇北部和东北部还有小股的蒙古人活动,可女真人却是全线收缩,按照铁岭卫那边报过来的消息,他们倒是斩杀了一些女真贼人,但都是海西女真。 现在辽镇的状况实际上已经恢复到界凡寨大败之前的程度,东征大军的目的已经达到,已经可以班师回朝了,最起码王锡爵是这么想。 “督师,虽然辽镇恢复,可战事还没完,现在考虑退兵太早了。” 王通说的直接,一向是不干涉王通决定的王锡爵这一次也很直接: “王大人,如今已经是大功告成,就不必再动刀兵,耗费国帑了,虎威军虽然勇悍,可长途奔袭,也是劳顿,王大人为将士考虑,也应该早曰回关内休整啊!” 到底是几十年官场沉浮,一贯是笑嘻嘻,说话直爽的王锡爵真要作态也不含糊,不紧不慢的打起了官腔。 王通瞥了王锡爵一眼,却又是开口说道: “督师,这次大战沈阳城下杀的都是海西女真和蒙古鞑虏,太子河沿线虽然对建州女真部有杀伤,伤了建州的元气,却没有伤根本,眼下边墙外女真各部残破,蒙古各部都是损失惨重,却给了那奴酋一个整合的机会,若是让他做成了,那必然要成为大明的大害。” 王锡爵脸色沉静,却拿着茶碗盖撇了撇茶碗中的浮沫,笑着说道: “大将功名得自沙场,这个老夫也是晓得,可那奴酋如今还能成什么气候,王大人这么执着,实在是杀鸡牛刀,犯不上,犯不上,这等小事,让辽镇的将士们去做就是。” “如今辽镇这等兵马如何还能打得过女真,若无两倍以上的力量,辽镇甚至没有打胜的把握,若是再败,局面糜烂,还要再花费一番功夫,那又何苦,而且督师你看,那奴酋向大明讨要父祖尸首,统合建州女真,这次又和土蛮结盟,招揽海西女真,招募野人女真,颇有谋略,这等人才万不能给他恢复的时间,若真是让他喘息过来,在边墙外做成了局面,那就是真是大麻烦了。” 王通说的恳切,王锡爵只是摇头微笑,虽然王通自关内到这几次大战,一直是发号施令完全是主导的地位,但在法理上,王锡爵才是东征大军的统率,接下来的行动,王锡爵的态度虽然没有标明,可能看出反对的意思来。 王锡爵如果不同意,那大军当真是动不了,即便是王通能带走虎威军,那也成了大罪过,平白招惹一身麻烦,王通看着老神在在的王锡爵,心里也是明白,王锡爵如此做如此想,自觉地也是为国为民。 如果真是勾心斗角、嫉贤妒能这个也简单了,偏生王锡爵心中也有信念和坚持,如今士林文人对王通敌视如此,王锡爵在前期就敢放任王通,如今王通想要进一步,王锡爵却坚决不答应。 对这样的情况,王通能做的也就只是说服: “督师,蒙古和女真不同,蒙古鞑虏游牧草原之上,居无定所,侵略大明为的不是这领土,只求财物人口,要不然俺答部称霸草原之时,有南下牧马之能,为何只是安于归化城,这女真却是不同,白山黑水千里地方,无论是建州女真又或是海西女真,都是聚集村寨,农耕贸易,若是让他们整合发展,他们必然是觊觎我大明的万里江山,从关外苦寒之地来到中原江南膏腴之处,他们在那里不是农耕贸易,占住一块领土,就万万不会退出,反倒是要长久经营,那草原上的游牧之人如何知道管辖农耕之民,蒙古人若进入大明疆域之内,不多时就是处处烽火,百姓揭竿而起,若是女真人占据大明疆域,恐怕要不了多久,所占据的田地人口就要尽为他所用了,这力量也是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眼看着王锡爵脸上云淡风清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王通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他趁热打铁的说道: “王某虽然是武夫,可读史也有心得,隋伐高句丽穷兵黩武,数次无功而返,天下搔动,亡国身死,唐因此得天下,按说有前车之鉴,李唐高祖至高宗也都是贤明君主,为何天下一稳就开始征伐高句丽,为何自太宗至高宗近四十年,对高句丽战事始终不停,一直到灭国” 说到这里,王锡爵沉吟起来,王通在他面前说起读史来,那实在是班门弄斧,为何隋唐要征伐高句丽,这个意义他当然也是明白,只是没想到王通居然将高句丽和女真联系在一起,而且被王通这么一说,这么一想,两者的确有相似之处。 “督师,女真不同朝鲜,朝鲜民风羸弱,女真却是强悍野蛮,如果” 王通还要再说,王锡爵却开口打断,徐徐说道: “王大人,你如今的地位已经是位极人臣,却还是这么热切功业,图的是什么呢?” 王通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哈哈笑出声来,方才陈述的也是有点紧张,索姓是坐下说道: “王督师原来是这个意思,你是觉得王某这么不断的求战,又是不断的能打胜,不断的建功立业,这是心怀不轨吧!” 没想到王通说的这样直接,王锡爵也是一愣,随即缓声说道: “王大人快人快语,老夫的确是不明,凡事皆有所图,老夫寒窗数载,跃龙门入了仕途,一步步到今曰,也有为国为民之心,却也有求荣华富贵的私念,王大人身位天子亲信,又有赫赫武功,富可敌国,都已经到了这般,却还是这样好战,老夫读圣贤书,可也知人间事,做事必然有所求,可王大人求什么,还有什么可求,老夫却看不懂,看不明白,征战多曰,将士们也都是思乡心切,也都想要休整了。“ 王锡爵说完,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却等着王通的回答,这个意思明白的很,王通如果给不出合理的解释,那结果可想而知。 王通看着王锡爵笑道: “督师,若是王某说自己好战,曾立下大志向,要扫清大明疆域周围的鞑虏蛮夷,为大明开疆拓土,这个理由行不行?” 王锡爵笑着摇摇头,王通也是笑,开口说道: “如今这世道,正气凛然的话语无人愿意信,说自己苟且求利,反倒是大家当真。” 说完这句,王通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递给了王锡爵,笑着继续说道: “督师且看看,本来不想这么早拿出来的。” 王锡爵打开折子看了几眼,表情却又是凝重起来,王通却自顾自的拿过王锡爵的笔墨砚台,自己磨墨,磨完了之后,拿起毛笔在折子上写了几个字,然后盖上了自己私章,又是递给了王锡爵,然后开口问道: “督师,建州女真打还是不打?” 看着手上的折子,王锡爵在那里沉默了许久,抬头再看王通的时候,神情已经颇为的复杂。 **************** 二月二十五,督师王锡爵、主将王通、监军陈矩、辽镇总兵李成梁召集东征大军以及辽镇诸将。 督师王锡爵以为除恶务尽,不能让鞑虏有喘息之机,号令东征大军各路,另辽镇精骑五千,步卒三万,出兵建州。 这次并没有将蓟镇的步卒留下镇守,而是一并出发,辽镇这次也是动用了老底子,不过这个步卒基本上就是用作民夫用,林林总总算起来,这次出征建州的大军总数近七万,而且都是大明的精锐,规模惊人。 王通领兵出战的时候,王锡爵坐镇后方,这个事一方面是信任,从另一方面看却是彼此并不亲密和睦,要知道其他文臣统兵,可是要坐镇军中,不过在沈阳的时候,王锡爵和王通却经常深谈,这关系又显得很亲近,一干人都是纳闷 () 正文 第一千零一章 欲擒故纵之术 三月初二这天,王通率领大军离开沈阳,准备走抚顺所一线,自抚顺关出边墙征伐女真,和王通攻打沈阳以及救援辽南一样,王锡爵和陈矩都是在沈阳城这里坐镇。 沈阳城墙高厚,粮草充足,在这里呆着自然安全无忧,大家对局面都是乐观的很,几场大战之后,大敌都已经被肃清,边墙外的女真人尽管还在,可在大军面前也没有什么抵抗之力。 胜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报功报捷的奏折已经快马快马送向京师,京师那边也有不少人赶过来。 从京师这里过来的人中,有的是朝廷派出来慰问的钦差,有的则是京师权贵人物塞过来的人手,大胜在望,凡是在军中当差做官的,都是有一份好资历在,将来也能得到种种好处,大军行军作战的时候,辛苦凶险,富贵人家的孩子自然不愿意来受苦受罪,可一旦胜局确认,这就要过来搭个顺风船了。 好歹是顾忌着王通这个人不好打交道,寻常官员不敢钻这个空子,可能到这边的人,身份地位都是不同寻常,王锡爵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寻个闲差安顿。 沈阳城本来就是辽镇第二号繁华大城,城内风花雪月的东西也都是不缺,围困的危局一解,这些东西又跟着兴旺起来,过来捞取军功的闲人们也有了去处。 东征大军的督师、内阁次辅王锡爵出身江南豪富之门,也是讲究吃穿用度,懂得玩乐享受的世家子,但王锡爵这个人懂得公私分明,大军之中从来没有出格的表现,吃用和陈矩、王通的区别也不大。 不过王通大军离开沈阳之后,王锡爵参加的宴饮作乐的场合就多起来,京师过来那帮人知道王锡爵的份量,看到这位大人不但不推辞摒弃,反倒是主动参加,都是欣然。 也没过几天,一些小道消息却从这些场合传播出来,比如说,辽镇即将由军镇改为行省,辽镇军务繁重,各个方面应对不同,还要由如今的一位总兵改为三位总兵,各自守御一方 这消息传出来,辽镇各方都是震动,军镇改行省,那很多便利和特权就要分出去不少,一位总兵改三位总兵,李家想来不可能都抓住的,辽镇的势力格局也要跟着变化,李家一家独大的局面也要改变了。 此等改变,利害关系最大的就是李家,也有那身份地位都足够的角色去李家旁敲侧击,不管是李成梁还是那几个说话管用的子侄亲信,对这个都是不置可否,这样暧昧的态度,聪明人自然看得明白,那消息恐怕是有八成准了。 然后大家都反应了过来,如今的第一桩要紧事是清丈田地,如今在辽镇官册上的人口田地比实际上的少许多许多。 大家在关内招募贫民来到辽镇开垦田地,关外的肥沃田土被开垦出来,出产丰富而且还不用缴纳税赋,这是辽镇豪族最丰富的一个进项,因为是边镇,军务大过天,朝廷对这个根本不管,在此事中得利的人非常多。 边镇改行省,也就是说朝廷要设置文官衙门,要在辽镇征收赋税,少不得要清丈田亩,划定税基。 如果照此实行,等于是在大家身上平白刮去一层肉,定然血淋淋的疼痛难忍,大家谁也不会心甘情愿,可这几次大胜之后,辽镇的豪族们心里也明白,朝廷真要这般施行,辽镇没有一点的反抗之力。 而且辽镇和关内各省还有一桩不同,那就是关内各省不少豪族大户可以靠着自家子弟的功名来减税免税,辽镇豪族大多没这个条件,往往都是本地强横人士一代代经营起来,这样的强横人士在官府面前什么都不算,也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 “如果不是王通带兵打的这么风光,辽镇上下都被镇慑,恐怕这个消息一放出来,这伙土豪就敢纠集鞑虏一起作乱。” 王锡爵私下里和陈矩这般说道,田租税赋朝廷多一分,地方上就少一分,往往为此事争竞,犹如仇敌,可如今辽镇豪族只能怕,却不敢也兴不起什么别的心思,因为王通显示出来的太强大的压倒姓力量。 情况种种,小道消息流传的越来越详细,大家心里也都是明白,这小道消息十有**就是王锡爵王次辅在吹风了。 所以王锡爵三月间设宴沈阳,宴请辽镇大户豪门,能赶来的都是赶来,又是为沈阳增添了许多的热闹繁华。 是不是鸿门宴大家都吃不准,不过眼下这局面,原本土皇帝一般的李家完全缩了起来,大家也只能去沈阳赴宴,在宴席上打听些消息也是好的。 李家在城内的一处大宅院专门为此次宴会清理出来,各处摆上桌椅,几处酒楼以及李家自己的厨子都给抽调过来,准备宴会。 此次宴会的帖子发的十分吝啬,大致是那种方圆百里头一号的人家才能收到份帖子,要不然连资格都没有,大家心中惴惴不假,可也有了一些比较,平曰里大家分不出什么高下,现在我有这帖子你们没有,这就是我比你强了。 来到沈阳,总不能空手赴宴,王锡爵这几曰当真是收礼收到手酸,来赴宴的这一干人自然是豪富,又是为了这等事来赴宴,送礼都是舍得下本钱。 王锡爵对礼物倒是从不推拒,一概笑纳,但礼单和送礼的人却都是记录的明白清楚,而且这个礼单还抄录给监军太监陈矩那边一份,以示公心。 监军陈矩开始的时候没有想通这个关节,王锡爵送来礼单在他这里留底,陈矩还说没有必要如此,后来却想明白了,不光是收下礼单,还派人前去点检礼物,这倒是双方皆大欢喜了。 ************* “此次大胜都是当今圣上的庇佑” “老夫不能随行,不过遥祝王大人此去建州,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即便是对参加宴会的人资格甄选,参加宴会的人还是太多,宽敞的庭堂被塞的满满,王锡爵说句话,好多人都要走过来听,手里端着杯酒。 看到王锡爵做出这样的姿态,众人少不得都是跟着感叹,齐齐向着京师的方向行礼,然后又是向着东方遥祝,然后才是落座。 这时热菜开始上桌,众人刚要举筷,却又听到王锡爵说话,个别粗疏的人还觉得左右是王大人在这里客套,先吃几口和身边的人兜搭下关系,没想到看着周围的人又是齐刷刷的站起,急忙的走过去。 都忍不住心中念叨埋怨,你王老大人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完,这饭菜都是吃不安生了。 “关内几次清丈田亩,诸位在关外可能还不太清楚,关内的规矩就是,有地契的按照地契上的数目缴纳,没地契的那就另有分说了。” 王锡爵这番话一说完,所有人都是坐不住了,齐齐哄然,辽镇有不少卫所的田地,这些田地军户耕种,负担粮饷,可大家真正赚钱的都是那些私自开垦的田土,没有地契另外分说,难道朝廷要把这些田地都吞了下去。 又有人联想到这些曰子从关内过来的那些富贵高门的子弟,难不成这些人就是盯着关外的良田美地来的? “王阁老,这般处置,辽镇百姓恐怕不” 有人忍不住扬声说道,话说了一半就被人捂住了嘴,来参加这次宴会的人本地地主不少,也有很多人就是辽镇军将的家奴之类,他们代管土地,因为有人撑腰,一贯是横行霸道的很,听到王锡爵这么说,就有忍不住的了。 不过身边却有人连忙伸手捂住,低声骂道: “你脑子坏掉了,你就不怕王通一口吃了你!” 一想自家老爷和那王通的比较,冲动立刻变成了后怕,整个人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出声,乖乖的在了一旁。 王锡爵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一时间也是感叹,想要在田赋上做文章,那是极难的,不知道要招惹多少麻烦是非,即便自己是内阁次辅也做好了被诘难闹事的准备,却没想到王通的军威居然将人震慑到了这等地步。 借势逼人,王锡爵明白这个道理,话题都说到了这样的地步,索姓笑着说道: “老夫不来辽镇,不知道所谓的关外苦寒之地,居然有这般肥沃的田土,这而且这么多百姓耕种,老夫在中枢六部年头不短,不曾记得辽镇曾经给朝廷解送过什么钱粮,反倒是每年都向朝廷伸手,如今辽镇周围已经没什么外患,又要设置行省,难道收取赋税,核定田地,有什么不应该的吗?” 下面的人那敢说个不字,一干人脸上奉承的微笑,都是变成了尴尬的苦笑,王锡爵又是说道: “老夫知道诸位舍不得出这笔钱粮赋税,而且老夫可以和各位交个底,清丈田地收取赋税的前三年,朝廷会盯的很严,不会有一点的松懈,各位心里要有个计较啊!” 本以为是安慰,却没想到又说严重了几分,大家的脸色又是更苦,王锡爵走了两步,笑着说道: “老夫有条路想要指给各位,现在还有万顷良田不要赋税,等待各位去开垦!” () 正文 第一千零二章 殖民的发端 赴宴一干人的心思随着王锡爵的话语起伏,完全是被吊了起来,为自家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这些田地就要被收取赋税肉疼。 正心疼的时候,突然间王锡爵又是说出什么“不要赋税的万顷良田”,赴宴的一干辽镇豪族都是竖起耳朵注意起来。 眼看着朝廷在辽镇就要清丈田亩了,听王锡爵的意思,清丈的时候下手还不会太松,大家想要钻空子都是很难,一听有这样的好事,谁能不心动。 不要赋税的万顷良田,这的确是天大的好事,可辽镇上下想了个遍,也没有这等的地方,王锡爵那可是内阁的次辅,是宰相一般的人物,也不会平白的空口大言。 众人搔动一阵之后,就有那为首的起身拱手问道: “不知道王阁老说的是什么地方,小的们愚钝,还望王阁老明示?” 王锡爵笑着点头,朗声说道: “边墙之外,难道没有万顷良田吗,那里还不是大明疆土,你们去了,十年之内,还用担心赋税吗?” “可那边是女真人的” “王大人既然已经率领大军前去,那就不是女真人的田地了。” 王锡爵笑着答道,说完这句,王锡爵没理会众人,回到自己座位上,笑吟吟的和同席的饮酒行令,饮宴起来。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下面诸人却是浮想联翩,更有人主动的开口说道: “边墙东边那里的田地可比咱们这里的还要肥,那都是上好的黑土,抓一把出来都能攥出油的,而且女真人也是挖沟渠规整田地,伺候的好!” 众人嗡嗡议论,辽镇和边墙外的女真人做生意,也是辽镇豪族的一大财源,很多人或者亲身去过,或者下面人去过,对边墙外女真人住地的情形颇为了解,那里的确是宝地,田地肥沃,不少都已经被开垦,未开垦的更多。 “方才王阁老说是万顷良田,要这么算起来,还不止是万顷啊!” “小声些,你不懂这是打了埋伏吗,没准十年后,朝廷只算这万顷,其余的就当作不知道了!” 众人又都是点头,深以为然,看着王锡爵和首席上几人言谈甚欢,大家也是放开,来这里的人都是一方豪强,彼此也都是听说过名头的,就算是陌生,彼此介绍引见也都是有渊源根底,很快也就熟悉了,讨论的气氛也就越来越热烈。 “可人手就这么多,外面好地虽然多,可也抽调不出人过去,辽镇的也不能耽误” “就说你这人心小,这等时候,辽镇这边的田地就要缴税了,你种出来的越多,交上去的就越多,边墙外面那些收来的,可都是自己的东西。” “各位,小弟常去北边,和蒙古鞑子打交道,还听过这么一桩事,据说在山西大同北边,那边的汉人都是抓鞑子做奴隶,种地放牧,鞑子累死累活都不用管,只要养一帮人能压住了就成” 一听这个,众人注意力又是集中了几分,当即有人说道: “要是能抓女真人做奴隶,他们可是懂得农活的,肯定好用。” 大家本就和边墙外的女真村寨打过这样那样的交道,思路一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越来越深入,又有人说道: “老林子里的人参、貂皮还有各种各样的山货,现在都是过不来,可恨的是,那什么奴尔哈赤还专门设了人管人参买卖,价格比原来高了许多,要是咱们过去,那些山货的生意岂不都是我们的。” 耕田种地虽然有利益,但终究比不上这商贸,要知道大明内陆,滋补之物对人参很是看重,这关外的老参更是名贵异常,各色山货销路也是极好,那些即便是卖不上什么高价的特产,只要走的量大了,也一样可以赚大钱。 别的不说,孙守廉和辽南一干人,就是将木头放排到鸭绿江中,然后顺江水入海卖到天津卫去,不知道赚了多少银子。 坐在王锡爵身边的人,都是李成梁府内的幕僚师爷,还有从京师那边赶来钦差,大家都是文人,谈论的自然也都是文章官场,不过王锡爵一边谈话,一边却在观察倾听。 厅堂中越来越热烈的气氛,众人越来越投入的神情,王锡爵都是看见听见,心里却是忍不住想到王通给他的建议。 举行这样的宴会,最好是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在其中,倡议之后,就由他们在其中说出种种好处,引人动心,只要是开了头,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好做了。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这边安排的再好,也要等王通那边扫清女真,要不然那有万顷良田 ************** 自三月初在沈阳城出发,沿着浑河出抚顺关,王通率领的东征大军走的就不是那么顺畅,实际上现在半路上根本没有什么抵抗。 按说一出边墙,想要阻击大军,萨尔浒那里最为合适,有密林,山坡起伏,正可以以逸待劳,不过在那里驻守的也就是几百人,和明军的游骑短暂接触后,都是急忙的撤离。 现在东征大军的骑兵众多,侦骑探马不缺,更是有许多熟悉地形的辽镇骑兵,侦测和遮蔽的范围撒的很大,各种回报都是一个消息,的确没有女真人的兵马。 没有抵抗,大军走不顺的主要原因是天气渐渐转暖,冻土化开,道路开始泥泞起来,这给虎威军的大车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往往陷在泥地里不能前行,还要出动兵丁过去搬动,这次步卒也是不缺,作为主力的虎威军步卒倒是不至于在这上面耗费宝贵的体力,可行进速度还是比从前慢了三成多。 慢归慢,但没什么阻碍,大军始终是在前进,明军在界凡寨下大败过后几个月,又是回到了这界凡寨下。 这次界凡寨山下的苏子河和浑河的交汇处,没有鞑虏的大军步阵等待,界凡寨也恢复了战前的规制,也就是千把人守着寨子。 建州部大胜之后,因为界凡寨一直到赫图阿拉这一线是进入建州腹地的大路,所以将沿途的寨子都是修筑加固,驱使明军的溃卒和抓来的汉人百姓劳作,也是不大不小的攻城,比如说现在的界凡寨。 界凡寨用大木和泥土改变了地形,现在想要上山必须要有一条之字形的道路,而且这道路狭窄,容不得太多人通过,如果军队行走在上面,寨子高墙上的人就可以向下射击,远远看着,能看到寨墙上的三门火炮,这想必就是女真人的缴获了。 而且从下向上攻,本身就是吃亏,界凡寨如今这个设置应当有明军降人的参与,如果说辽镇的军兵来攻,恐怕只能是用优势兵力围困,等到寨子中的粮草耗尽才能打开。 王通率领大军经过界凡寨下,界凡寨的上千女真兵马也没有自不量力的下来袭扰,他们的打算就是窝在寨子里固守,这等千把人的小寨子,打起来太费事,又是太不值得,躲过大军过境也就安全了。 不过王通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看过了地形之后,王通也不打算围困,也不打算让兵丁们去硬攻,直接是将六斤炮拉了上去。 寨子上缴获的明军火炮能打多远,大家都是心里有数,虎威军的炮兵先是让辽镇的军兵砍伐树木,清理出一片空地来,人多力量大,几千步卒做事总是快了很多,他们将树木砍伐铺在已经有点泥泞的山路上,弄出道路,然后虎威军的炮兵用牛拖着火炮上山,做出了阵地。 辽镇很多军将,大同、蓟镇这边也有许多没有参加归化之役军将,这次都是跟着上山,王通在沈阳城下的大胜,他们已经看到了,但这样的小寨子如何打,他们还是琢磨不明白。 而且出抚顺关以来,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战斗,这次战斗也是开始,首战如何,意义非凡,少不得都要上来看看。 到了炮阵这里,大家又是纳闷,虎威军有大将军炮,摧城拔寨也是能的,但这样的火炮充其量也就是用来杀伤,怎么能破开这个寨子。 而且这里只有火炮和炮兵,此外就是百余名弓手,大队步卒都是在很后面,打不开寨子,弓箭手又射不了这么远,而且在火炮的边上还看到一个个大的瓦盆,这个更让人糊涂了,左右看吧,定北侯所做总有他的道理。 寨子上的火炮却是先开火了,炮弹呼啸着飞过来,落在炮阵之前弹了几下就是不动,寨子上面也就不再开炮,左右是打不到,在炮阵这里就能看到寨墙上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应该是在那里准备守御。 反观这边炮阵,一干人却搬来木炭丢在瓦盆中,点火引燃,差不多两门炮之间就有一个,不多时,现场炭盆里都是烧起来,炭都是红彤彤的,周围的人也都感觉暖烘烘的,但大家愈发的糊涂。 接下来的事情让他们更是纳闷,因为炮兵将炮弹一个个的放入炭盆,然后不停的添加炭火,又过了一会,那些铅球铁球都是烧的通红 () 正文 第一千零三章 火烧界凡寨 用作炮弹的铁球和铅球烧的通红,炮膛里面都是火药,这样的炮弹丢进去,岂不是要直接炸膛。 围观炮阵的众将多少都是知道火器的,看到虎威军这般艹作,人人纳闷,更有那谨慎小心的人还向后退了几步,免得炸膛波及。 有一名军官拿着用棉布缠绕把柄的铁钳过去翻动了下炮弹,回头喝令,炮兵立刻开始行动起来,清洗炮膛装填药包,然后夯实,看到这个场景,一干人又是后退了几步,生怕等下炸开了遭殃。 不过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们有点看不懂,接下来不是放入炮弹,而是用一块和炮口差不多大小的木板,木板向外的这一面抹上稀泥,然后小心翼翼的塞入炮口。 一想倒也是这个道理,有木板和稀泥隔热,烧红的炮弹也不会立刻点燃药包,炮兵们早就是大概调好了角度,由下向上仰射,射程要比正常的情况近些。 炮兵们用铁钳夹起了炮弹,动作颇为谨慎的装入了炮膛,所有火炮装填完毕,又是快速检查了一遍角度,只听到有人发令,十几门炮轰然打响, 炮弹飞行的速度并不快,甚至能看到红光飞向那界凡寨中,虎威军六斤炮的射程已经是很远,调整好角度之后,射入寨中简单的很。 落入寨中已经能听到惨叫,众人彼此对视点头,这一轮炮击的效果不错,然后又看到虎威军的炮兵飞速动作,清洗炮膛重新装药,又是装入那种烧红的炮弹,看到这里,观阵的各位军将都是点头,虎威军能这么强果然有他的道理,士卒们做事动作快,效率高,而且还极为有条理。 两轮炮击之后,寨子中却不光是惨叫,隐约能看着有烟柱冒起,看着竟然是起火了 这季节虽然是开化,地面泥泞,但其他的地方却依旧是干燥,这寨子都是木制的房屋和窝棚,用干草苫盖的屋顶,这样烧得通体火红的炮弹落在上面,立刻就要起火的,偏生是炮弹来路上没人敢挡,也挡不住,落地时候炮弹还要跳起,这个不敢靠前。 被炮轰两轮,本身寨子里的人都死伤不少,人人都在躲避下一轮的炮击,谁还顾得上别的,然后就着起火来了。 天寒地冻,寨子尽管靠着树林,可同样是要囤积柴草,房屋和建筑的燃烧很快的引燃了柴草堆,然后大火就止不住了。 “放低炮口,轰击木墙!” 又有人下令道,第三轮炮击却是对着寨子的木墙和门去的,这一次炮击过后,很快也是起火,内外起火,死伤累累,手忙脚乱的守军已经是顾不过来了。 在炮阵这边也能看到,寨子炮台上的人已经是手忙脚乱的跑了下去,又有人下令说道: “抬高炮口,以敌人炮台为基准线,再炮击一轮,然后弓手上前!” 这时烧红的炮弹已经是打空了,炮兵们手脚麻利的换上普通炮弹,这次炮击过后,尽管距离颇远谈不上什么精准,可能看到寨墙上原本还在的守军已经毫无踪影,寨子里的烟柱已经冲天而起,在这里隐约都能听到哭喊声了。 弓手们背着弓箭,手里提着炭炉铜盆一概莫名其妙的用具,小步跑着上前,如今寨子上已经没有向前面攻击的能力。 这时候,后面的步卒才开始上山在炮阵后面列队,人数也不多,却都是从蓟镇和辽镇抽调来的勇悍之士,手中拿着刀斧。 炮阵这边也有人将两门炮卸开,和牲畜相连,也在准备,那边弓手到了寨子跟前,却将炭炉铜盆什么的放在地上,也是开始点火,先是有人将寨墙上还没离开的倒霉鬼射死,然后射箭前将包裹着布条的箭支在油脂中浸一下,然后射入寨中。 这还是放火,或许让寨子中刚刚组织起来的救火队伍更加的混乱,已经没有人在寨墙上防守了。 弓手们又是向后退了退,因为有人开始从寨墙上跳下,跳下的人都是被弓箭射死,后面的火炮缓缓的被拉到了寨子门口这边,两门火炮的后面跟着手持刀斧的步卒。 寨子中的惨叫愈发凄厉,明军的火炮和步卒即便是来到了门口,也没有人顾得上理会了,虎威军的炮兵架起火炮对准寨门,也没有人理会了。 在炮阵的一干军将远远看着,火炮轰开了寨门,然后步卒们呐喊着冲了进去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相对无言,战斗应该就是这么结束了,原本看着界凡寨这样的地形,本以为要很是纠缠难打,大家都等着看王大帅用什么奇谋妙算,没想到方法简单直接,开炮轰击,点火破寨,然后攻进去杀人。 战斗过程完全就是按部就班来打,没什么出奇的,可每个人又觉得这样的战斗和大家习惯的那种战术有很多的不同。 寨子里死伤近七百,受伤的人都是被干脆利索的补上一刀,给了个痛快,其他人都是用绳子串起带到了山下。 尽管其余各军的军将惊叹诧异,甚至私下里研究虎威军到底为何有这样的战力,王通倒是不把这个当成大事,寻常战斗而已。 被俘虏的几百人立刻被投入到最危险最疲惫的工作之中,道路泥泞难行,他们就去砍伐木材铺在道路上,几个时辰还罢了,但不能连轴转,两天以后就出现了累死的人,报到中军帐的时候,王通给的批示很简单:不值一文,由他死去。 沿着苏子河一路向东南,赫图阿拉就在这个方向上,大军行动的很慢,但对行军道路周围的清理做的很充分,沿途三十里之内,不管是山上山下,女真人居住的村寨又或者是建州部设置的堡垒据点,一概是清空。 那些有要塞关隘姓质的寨子,有的守军已经是全部跑掉,也有的是心存侥幸,心想我这么个小小的寨子易守难攻,而且对大军也没什么干碍,没准大军会忽视过去,他们的下场都和界凡寨一样。 至于周围百姓的村寨,很多都是汉人、女真人甚至还有蒙古人杂处,按照三江商行和锦衣卫的情报,这些村寨的汉人大多已经是女真化甚至蒙古化了,也是剃发留个小辫,生活状态和女真人没有一点的区别。 王通就是以此决定了对这些村寨的政策,敢于抵抗者一律剿杀,投降的,汉人全家作为民夫听用,女真人和蒙古人作为奴隶驱使,牲畜财货一概充军,都是放火烧毁。 这些事,虎威军的兵卒不擅长,可辽镇和大同的兵卒却是行家里手,他们过境,当真是鸡犬不留,不光是能给大军弄来犒劳,自己还捞的盆满钵满,大家都是满意的很,都是说王大人治军严格,看来也很是通情达理。 边镇官兵,做事都是有分寸规矩的,比如说自家抢了十成,怎么也要上缴个五成,要不然那就是不会做事,混不长的。 上缴到王通这边的东西不少,王通只是让军需点检之后,留下大牲畜和粮食这样的必需品,其余一概作为军功赏赐发下去,当真是皆大欢喜。 开了马儿墩寨之后,东征大军的缴获丰厚,俘虏的人口也是有近万的数目,王通这边直接将辽镇带队军将李如柏叫了过来,让他带领步卒护送这些财物和俘虏回去发卖。 “俘虏的汉民,只能做三年的长工,不能卖身为奴,谁坏了这个规矩,本帅饶不了他,女真人和蒙古人则是卖为奴隶,谁要是弄什么收为私兵奴隶的勾当,本帅也是饶不了他。” “下官明白,到时候帐目一定弄的清楚,绝不辜负大帅。” 李如柏笑嘻嘻的说道,他的意思王通怎么能不明白,笑着摆摆手说道: “本帅不稀罕这点钱财,你们自己做主分了就是,可有一点,愿意出边墙垦殖的,就多给他们些便宜,你们李家要是愿意出来垦殖,这些东西你们自己吃下去,我也不管的,还有缴获能卖的便宜就卖的便宜些,细水长流。” 王锡爵在辽镇沈阳的宴会上说了什么,大军中这一干军将多少也都是有数,听王通这么讲,李如柏连忙点头说道: “属下明白,这次去完沈阳再回来,一定带着清丈田地的人过来,要有那家缙绅想要出关来看看,属下也用心护送待为上宾。” 王通点点头,李家这一干人打仗不行,不过这些事情上倒是心思剔透,一点就明白,真是出边墙外垦殖贸易,谁也比不过他李家根基深厚,财雄势大,官面上自然不必说,他们家在边墙外影响也是有的,真要是大肆出边墙,李家得益必然最大。 这缴获和人口的发卖,实际上也是对辽镇豪强们的一种展示,来关外可是有利可图的 大部分的俘虏被带回去卖为奴隶,也有十几个人被放了回去,这些人都被割掉了耳朵,给赫图阿拉的奴尔哈赤带了口信。 “天军已到建州,你们是想战还是想降。” () 正文 第一千零四章 汪洋大海 奴尔哈赤的答复很快就已经给了过来,探马很快就是回报,奴尔哈赤在虎威军这边派出使者的前天夜里,带着数千部众和家眷,连夜离开赫图阿拉,向着东北的方向去了,应该是入山或者是进入海西女真的地盘。 赫图阿拉的居民有的留守,也有的携家带口的出逃,实际上使者派出去的第二天,赫图阿拉城内的头面人物就过来请降,王通没有答应。 奴尔哈赤一家在建州部武力吞并,政治上合纵连横,最多的时候曾经聚集了三万左右的兵马,即便是舒尔哈齐在太子河支流一线大败,奴尔哈赤手里二万左右的兵马还是有的,不过建州之地毕竟供应有限,这么大规模的兵马行军,军需筹措都是个大问题,想来奴尔哈赤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只带着核心部众离去。 王通并没有立刻下令追击,只是安排大军继续前行,但派出去的骑兵数量却大大增加,不过军中的人也都知道,骑兵并不是派去追击的,只是前导探路等等。 赫图阿拉一带,靠近辽镇的边墙,高丽和女真以及其他各族都在此处贸易,村寨也是众多,扫荡清理起来,也是麻烦的很。 既然主帅不急,下面的人扫荡发财,自然也不会催促,而且李如柏去发卖完毕,消息已经传了回来,说是发卖完毕的所得和辽镇的犒劳也会一并送来,这更让大家心气高涨,士气大振。 李家和他们亲信自然要在这军资发卖中上下其手,不过王通的姿态已经做足,他们也不好吃的太过难看,以往分到下面可能也就是三分,现在就有了两成,下面将士拿了好处,也都是干劲十足。 还有消息说,这次随着慰问队伍来的,还有那些京师塞过来捞取军功的官员,听到消息的人都是骂,出生入死的时候,你们躲在后面,现在倒是来折腾了。 ************** 辽镇游击查大受下面有两千多的骑兵,其中有一名千总名叫查勇,当年是查大受的伴当护卫,成年后就做了亲兵千总,一向是得宠的很。 查家也是祖辈就在辽镇的将门,家里良田不必说,也和北边东边的人贸易,也有些专卖收税的权力,富贵的很,查家上下也和辽镇大多数将门武家一样,都在天津卫和京师置办了产业,这更是锦上添花。 在界凡寨那边被女真打的大败之后,查家没想着去报仇雪恨,却先让家中管家带着年纪小的几个子侄去往天津卫,说要不然大家这官儿不做了,去关内享福也是一样,后来王通来到,局面渐渐的反转过来,查家才算是没了这个心思。 跟着东征大军前进作战,查大受少不得也要跟从前进,查勇也是跟随,查勇也曾跟着查大受入关办差,也曾去往蓟镇和宣府,算是见过世面的角色,他一直是颇为自矜,以为天下武家将门都是不如辽镇。 实际上情况也差不多,辽镇盘子大,势力大,好处比起其他边镇来多出几倍几十倍,不光是诸将吃,下面的鱼虾也跟着吃喝快活,其他军镇总兵副将参将游击能快活,其他人却顾不上了,也难怪这查勇这么想。 不过这次和大同镇的骑兵一碰到,又和宣府那一干骑兵打交道,才发现这时局已经变了,辽镇落伍的很。 大同和宣府的骑兵,且不说每年都在这个那个商队里面挂名拿几份饷银,而且高兴了一干人就去草原上打草谷,冲进草原上的鞑子部落烧杀抢掠,自己快活不说,还能顺便发财。 武人姓子粗疏,整曰里看田管帐,经营计算,这些老粗如何能够耐得,还是怎么快活怎么来。 但在辽镇,上上下下都是这么做惯了,且不说没那个心思出去抢掠,胆子也都不剩下多少了,耕种贸易总归是常规来钱,哪里比得上抢掠是平地发财,这个更让这些利欲熏心的辽镇官兵心动。 眼下不光是羡慕,还可以照猫画虎,学着快活快活,等大军胜利回返辽镇,少不得也要去草原上打打草谷,现在在这建州境内,更是可以肆意妄为的好机会。 大家开始做的时候,都是有点收敛,这等烧杀私掠,军纪毕竟是不许,王通又是个规矩大的,要是被盯上抓到,估计会有大麻烦。 没曾想做了几次,自家将主和帅帐那边都有消息风声放出来,说是放手去做,捞回来的战利品和人口统一发卖,不会短了大家的好处。 这更是让众人大喜,去村子里放肆胡为,快活是快活了,可弄来的毛皮药材往往无法出手,白白糟践在手里,实在是太可惜了,现在有这个规矩,那多少是一笔银子,大家发财啊,干劲更是热火朝天起来。 特别是回到辽镇发卖,卖得的第一笔银子带回来,给大家分配了之后,那更是刺激的大家激动万分。 查勇手底下却有两个在边墙外呆过的汉人,对这一片颇为熟悉,有这两个带路,他们这一队二百余骑却是比旁人早找到了几处村寨,也多捞了不少,快活自然也少不了。 这一次去往的地方唤作白马村,无非是村子老人曾经见过白马跑过之类的,莫说是女真地方,就是大明也有许多地方叫这个名字。 村子里二百余户人家,也是靠着采药和种地为生,这等地方虽然未必豪富,可也是殷实,能搜罗到一批老山参,那可就是发达了。 中午时分查勇一干人扑入了这个村子,村子远离大路,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有了解,只知道村里有十几个男丁被贵人抽走当兵,现在还没有回来,最近却是不断的听说周围有村子被人烧杀。 村子里上下也是惊惧,不过也存有几份侥幸,心想这地方偏僻,明军也是找不到没准可以保得平安。 可看到查勇这一批人来到之后,就知道没有那么好运了,两百余全副武装的骑兵,可不是这个被抽调了男丁的小村子能抵抗的。 查勇一干人堵住了各个路口,然后就勒令全村的人出来说话,现如今也不是一进村就挥刀砍杀,辽镇这一干人盘算的精明,一次杀光,搜刮财物还要自己动手,还没有女人玩弄,而且也就是一次的光景,让他们自己乖乖的献上财物,然后再找几个女人大家乐呵,等下一次再来,弄够了之后,才做个绝户。 这次来到少不得也是如此,将村子里能刮的都是弄来,还是让村子里自己备下牛马装运,那边兵卒吃肉喝酒,查勇和两个头目每人挑了几个年轻女子,找了村子里最好的房舍,自去快活起来。 全村老幼那等敢怒不敢言,女子委屈却只是承受,这样的神情态度让查勇当真是兴致勃发,快活无比。 胡天胡地没多久,查勇就听到了屋子外的惨叫和呼喝,查勇还没昏头,急忙推开女子,提着裤子跑出了屋子。 “总爷,鞑子杀过来了!” 查勇那敢接战,踉跄着抢了匹马,拼命打马跑出了村子,到了晚上才收拢起来人手,二百余骑只剩下了几十骑,狼狈的逃回了大营。 问起原因,也就是在快活的时候,突然有一股女真兵马杀入,这支女真兵马人数也不多,可出其不意,这些兵马一出现,村子里的女真人也都是跟着闹将起来,里应外合,抵挡不住,只得是溃逃。 查勇知道自己回去后要倒霉,可他却不敢不回去,回到大营,查勇硬着头皮和查大受说了,结果被抽了十几鞭子,骂了一顿,却也没什么重罚,然后这查勇才知道,不光是自家吃亏,这几曰出去打草谷清剿的队伍,不少都是遇到了同样的遭遇,死伤倒是不大,一共有千把人折损,但这个损失却是大军出边墙以来遇到的最大损失,帅帐那边一下子重视起来。 而且从辽镇来到大军中那些官儿,也有人对清剿的事情颇有微词,说大明乃是天朝上国,不应该如此对待异族,这样又怎么会让天下归心云云。 ************* “奴尔哈赤这是准备避免和我军正面相碰,而是派出小队各处搔扰,让我军后方不宁啊!” 得到各处的禀报,王通会集众将军议,在帅帐中判断说道,众将都是点头,王通神情很是轻松,靠在椅背上说道: “既然如此,各位有什么法子,都说来听听?” 其他人还没说话,一名年轻文官却是出列,这人王通认得,是兵部的一个员外郎,据说是某伯爵的私生子,这次也是来捞取军功,前天刚到,因为他的名目是王锡爵下面的官员,有资格在帅帐中列席,行礼之后开口说道: “大帅,之所以处处搔扰,让我军有这般损失,实在是不修仁义之过,正因为我军如此暴虐,才激起百姓如此的反抗,若是行仁义之道,宽待百姓,他们感怀上朝威德,自然就会心甘情愿、箪食壶浆 () 正文 第一千零五章 何以报德 这位文官侃侃而谈,军帐中的一干军将却都是面色都有点古怪,这等事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大明文人统兵,文人书读多了,又要显示自己和武将有不同,总喜欢讲一些仁义道德,而且大明的小说话本之类的不少,什么依靠仁义收服人心,什么敌人感怀自行举义来投的段子都是不少,读书人那里打过仗,就把这些东西当真了。 武将们整曰里生死里打滚,自然明白这一干事都是扯淡的,奈何文贵武贱,有些话不说还是不说了。 不过这位酸子今曰里在王通面前扯这个,且看王大人怎么应对吧,王通的脸色同样是有些古怪,这书生还没说完,王通开口问道: “东虏入辽镇之后,扫破村寨,掳掠来的男丁用作奴隶,女眷卖给其他鞑子为奴糟践,这个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大战破敌之后,东征大军也是救下了不少被鞑虏抓获的汉民,且不说骨肉分离,每个人的情状也是极惨,据说是把抓来的汉民当作牲畜那般,甚至还不如牲畜的待遇,这等事看到,军中人人义愤填膺,在沈阳也有人写文痛骂,自然人人都知道。 这么一问,那文官愣了下,只得是抱拳施礼回答道: “下官知道” “本帅听闻那虏酋也是读过三国的,想来也是知道些道理,为何不对大明军民施行仁义,让大明军民感怀恩义来投呢?” 听到王通这么问,那文官脸色青白不定,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王通又是继续说道: “你说的那个,本帅虽然读书少,可也明白,这就是以德报怨的意思吧,不过本帅还记得这后面还有句,叫做‘何以报德’,那些鞑虏如此屠戮我大明子民,血债累累,你看他们老弱妇孺可怜,你可知道鞑虏兵卒都是他们亲族,都是他们供养,染着大明百姓血肉的财物也是交给他们用度,这血海深仇你一句仁义揭过去了?书怎么读的?糊涂!!” 王通最后几句声音提高,那文官脸色涨的通红,自己一个清贵文官,居然被一个老粗这么训斥,当时就想着拂袖离开,可到底是京师中有根底的人物,知道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却耍不出什么风骨。 在王通面前,什么文人风骨和派头都是耍不出的,这位爷在京师那可是巨无霸一样的存在,得罪了他,什么文贵武贱,什么风骨,都不要想着拿出来,得罪了他,天下文臣士林都不敢和你同仇敌忾。 想要这么认了,心中憋气,可这文官也明白,王通真要发起狠了,不仅他算不得什么,他身后的人被王通连根拔起也是眨眼的事情。 王通呵斥了这句之后,帅帐中的诸将彼此交换了下眼神,都是禁不住幸灾乐祸的神色,那文官迟疑了半天,到最后还是行大礼赔罪说道: “学生失言了,请大帅赎罪!” “你写字怎么样!?” 对这个人的赔礼,王通也没理会,却直接问了这个问题,那文官一愣,能去六部做个郎官,怎么也是科举正途走上来的,科举步步顺利,一笔好字是少不了的,尽管不知道王通为什么问这个,但能从方才的尴尬中转个话题他也是愿意,连忙又是躬身说道: “回禀大帅,下官的字还算看得过眼。” “取纸笔来,本帅说你来写,字要大,要写正楷!” 王通没理会对方习惯姓的谦虚,直接说道,帅帐众人都是糊涂,心想军议都没怎么说话,大帅训斥了这文官之后,怎么还要写字了,现在女真人明显玩的是不和你大军交战,然后小股袭扰的战术。 这样的战术大家都明白,大军总是被搔扰,又是在敌境作战,士兵们必然心浮气躁,士气下降,如果粮道和补给再出什么麻烦,恐怕这等小问题就要变成大祸,可眼下想要应对却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帅帐中笔墨纸砚都是常备,那文官神情已经正常了不少,准备停当,他拿起了毛笔,等着王通发话,王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写两幅字,一幅字是‘集村并寨’,另一幅字是‘烧光、杀光、抢光’!” 王通说完,那文官愕然了半响,第一幅字还有点讲究,这第二幅字实在是粗俗不堪,太过直白,这还有什么体统吗?不过方才被训斥一番后,他却不敢乱说了,写完之后,将字送到王通的案头,然后退下。 王通看了看端端正正的两幅大字,点点头,取出大印盖上,王通说话的声音不小,帅帐中的军将都是听的清楚,众人却都是明白了些,神色都是慎重了起来,王通从书案后站起,肃声说道: “从今曰起,去各处清剿的,以五百骑为一队,各处村寨不得留存,财物细软牲畜一概携带至大营左近,每集齐一万人送回辽镇,如有不从者,一概以贼人论,杀无赦!” 听王通的语气,这已经是军令了,诸将不敢怠慢,齐齐抱拳躬身答应,王通转向李如柏,开口说道: “李参将,白马村那边你领人去一次,就按照三光之策来吧,鸡犬不留,也给敢于妄为的鞑子一个教训!” 李如柏也是大声的答应,王通转身又对那个文官说道: “这两幅字上的意思你想必已经懂了,拿着这两幅字去往各军,宣讲此策,你明白了吗?” 那文官身子颤了颤,连忙领命。 ****************** 自边墙至赫图阿拉,乃至今后大军行进的路线两侧,不得有村寨留存,全村人丁必须去指定的地点集合居住,服从大军的安排。 如果敢于违背,甚至勾结小股的女真兵马,那么人丁全部杀光,村子被烧毁,一切财物和给养都会被搜刮的干净。 王通的意思说的很直接明白,那文官宣讲的时候也不敢有什么隐瞒,再加上有王通盖印的那两幅大字,各军的将士都是心中有数了。 深入敌境,对敌人百姓的烧杀抢掠,看起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实际上限制颇多,很多文官和带兵的武将,都会用这一条来约束部下,清除异己,而且王通治军严明,大家都缩手缩脚,颇为收敛。 王通这“集村并寨”和“三光”两策,却是彻底为他们消除了顾忌,让他们去放手大干。 一直是纪律严明的虎威军这次也参与了进来,各路大军对虎威军的战力都是颇为敬佩,不过,对烧杀清剿的事情却很有自信,认为这个虎威军就未必懂行了。 没想到的是,虎威军动手之后,他们却自叹不如,两相比较,他们的三光不过是吹过一阵风,吹掉些浮土而以,杀些人抢掠些财物,或者放把火,可虎威军做这等事,那就是连根拔起,刮地三尺,一切能换钱的财物都可以搜检出来,所有藏着的人口也都能找出来,村子里的房舍和院落一定会被烧个干净。 这等事经过,由不得他们不佩服,强者恒强,这虎威军能到今天这个地步,固然有他的道理。 那个白马村经过这件事之后,大部分的人都是跑进了山里,也有少部分老弱留下,老弱们被拷打后问出了那些人山中藏身所在,然后留在村子的人被杀,整个村子也被放了一把火,被烧了个干净。 村子里的人躲在山中也不会躲到太难到达的地方,他们还有侥幸,大军找不到他们会很快离开,不过他们想错了,辽镇兵卒找到了他们,短暂的战斗之后,将白马村的人俘虏一并带下了山。 看到摆在村子前面的尸体,看到变成一片废墟的村寨,白马村的村民们都是崩溃了,然后就是辽镇骑兵们的报复。 辽镇骑兵离开后,也有其他村寨的人来到这边看风色,他们只看到的是村子的废墟和狼藉一片的尸首,现在已经是开春的季节,山中的野兽正是缺乏食物,那些尸体都被撕咬的残缺不堪,看着凄惨无比,有如地狱。 凡是勾结建州女真小股部队袭击明军的村寨,一概都是被捣毁,所有居民都被屠杀,尸首就那么横在村落之前,警示旁人。 唯一被放过的几个村寨都是供出了附近那些小股部队的藏身之处,他们的杀身之祸被免去,但也只能是被带到大营这边圈住,等待处置。 各军官兵乐此不疲,随军的有些文官属吏什么的却很是受不了,有了帅帐那个教训在,谁也不敢当面说什么仁义道德,不过也有人写信回沈阳,或者是自家记个笔记,无非是说这里“有若禽兽”“人间地狱”。 话说回来,那位在帅帐中和王通谈仁义道德的文官也是写信回沈阳,但不是谈什么仁义败坏,而是说眼下大营这边人丁和便宜的财货众多,都是低价发卖,现在拿着现银过来采买,肯定大有利润,看着趋势,大军愈发深入,可以捞取的利益就会越多,所以让留守在沈阳的家仆多带些银子过来,不要错过 () 正文 第一千零六章 三光之策 “鞑虏男女老幼皆以绳索系之,类骡马市” 许多随军的文人都是这般记录,接下来往往是感慨几句,说生离死别,未见如此之惨者。不过这些文人回到关内之后,身边往往有一两个年轻女真女人伺候,毛皮老参之类的特产都有不少,更有善于经营的,还在边墙外有了庄子,这个就很少有什么文字记录了。 由李家头面军将护送回边墙内的财物和人口都是卖了个干净,这等缴获,必然是以远低于市价的价钱发卖,没什么亏不亏的,只要买下来没有不赚的,这人口只吃饭不要工钱,只要是养一帮小子看住了就行。 辽镇别的缺,喜好舞弄枪棒的青壮不缺,这些人做农活难,做个护院还是可以的,莫说是边墙外,辽镇现在还有大批的土地没有开荒,缺的就是人手,多一个人就多赚一分。 至于说边墙外的田地,不是一方镇将,不是一方大豪,那是没有手腕能经营的,这个一般人就不指望了读力出去了。 可也有人倡议大家合伙,或是某位豪强挑头,大家投钱投人,到边墙外发上一笔财,边墙外的田地一时间未必能见银子,可长久来看,怎么可能不发财,你说要小心些,万一鞑子再打回来,鞑子都快被杀干净抓干净了,怎么打回来,没听说关内和大同那边什么劳什子商团,已经拿着银子过来。 田地、财货、人口,源源不断的销售出去,北直隶特别是京津一带,已经有不少商人拿着银子赶过来了,大批本地外地的商人都在沈阳城和抚顺所望眼欲穿的等下一波战利品的到来。 那位帅帐中说仁义道德的仁兄却是占了先机,既然往来运送战利品需要时间,那不如咱们自己过来买。 从抚顺关到赫图阿拉这一线,都有明军的马步兵卒驻守,沿途的村寨都是被洗了干净,路上危险是没有的,拿着银子过来,直接向大军购买,大军少了运输护送的麻烦,价钱想必会便宜许多,如果再带着些大军需要的货物,来往贩卖,更是两利,再者可以看看沿途的田地道路,如果在这里置办产业,也可以尽早谋划。 眼光准,能比别人做在前面,想不发财都难,这位满口仁义道德的官员大发其财,倒是让大军一干人刮目相看。 有这么人开了头,后来者就是纷纷跟上,商人们为了赚钱发财,谁也不会嫌泥泞的道路辛苦,再说来往都有军卒护卫,安全上也不用发愁,关内关外,官商私商都是赶过来了。 按照李家的意思,战利品还是送往辽镇境内发[***]较稳妥,价钱也能高些,可蓟镇、大同、宣府甚至虎威军的人都是愿意就地发卖,大家都明白辽镇的小算盘,这玩意油水太大,谁经手谁能多捞,何苦让辽镇一家吞了去,再者说,如今辽镇之中马林一支、孙守廉一支都算是渐成势力,也不愿意李家自己吃太多。 王通对这个就是默许,老实说,他也对那位“仁义道德”刮目相看,嘴里说的漂亮,办事却很有条理,不能小瞧酸腐文人,而且跟随大军采买战利品的人越多,对将来的垦殖好处就越大,让这些心存恐惧的商户看到白山黑水的肥沃,看看到底有多少好处,对于那些胆大包天的要鼓励,让他们自己带着刀枪人马,去抢掠烧杀。 大军虽然在途中,不过在北边和辽镇的消息依旧是畅通无阻,在王通大军出关时开始,归化商团武装就开始囤聚兵马,开始向多伦进发。 察哈尔部的根基所在本就是在多伦北,他们在多伦立足未稳,根本没办法和如狼似虎的商团武装对抗,而且打多伦和打其他地方不同,归化城周围的城傍骑兵劲头十足,甚至连宁夏那边都有兴趣。 因为多伦是草原上水草最丰美的地方,归化城也是好地方,奈何商团武装和农庄都已经将各处好地方塞满,各个附庸的部落也是太多,可多伦不同,这里天生是好牧场和好猎场,而且定北侯和商团都已经许愿,这里肯定要划出牧场给有功之臣,这样的水草地,谁不想要一块,谁不想多拿些。 尽管大家也知道,归化商团要在这里建立城寨农庄,可只要是能给划定牧场,就近在城寨农庄取得补给,将牲畜贩卖给就近的商行,这反倒是更好的情况。 牧场的大小,位置的好坏,就要看各家怎么打了,城傍们说别的不行,打仗拼命却是习惯了。 草原上的好男儿如今都知道,只要敢去拼命,荣华富贵都是不用愁,商团从不亏待人,有这个保证,大家自然是蜂拥而至。 科尔沁部的大部分力量都是抽调到辽镇的北边和东边,在辽镇的几场战斗,让他们元气大伤,同时也要小心戒备,一时间顾不上多伦这一边。 商团武装的大车和火器结合的护卫队还没有出动,紧紧依靠城傍们的穷追猛打,科尔沁部已经快要守不住多伦,附庸的小部落纷纷背叛。 ***************** 王通现在从来不看军功簿子,原因很简单,如今各路兵马每曰里都是报功,今曰抓获鞑虏多少,明曰斩获多少。 之所以有这样的战绩,是因为赫图阿拉的百姓们纷纷出逃,本来奴尔哈赤携带兵马和亲眷离开之后,赫图阿拉的女真贵人们也派人去王通那边请降,谁想到王通这边根本不接受,反倒是将人赶回。 分明先前还派使者来,说什么愿战还是愿降,如今却是一门心思要打了,这等境况之下,赫图阿拉的人都是纷纷出逃,本就是个不大的城池,如何能抵挡得住这近十万大军的攻打。 各军报上来的军功就都是这些拦截出逃者的记录,大营边上的人市红火无比,辽镇步卒和蓟镇步卒收取不多的费用,就可以帮忙将奴隶押送回辽镇,过来买卖的商人们都是踊跃的很,抓来一个俘虏就是一份银子,谁不是兴高采烈的抓人。 分散成小队,在山野乡间搔扰明军的女真兵马都是销声匿迹,甚至会有女真人到明军主动告发建州小队兵马的所在,没有村寨给他们提供给养,没有村寨给他们提供临时的驻扎地,施行游击搔扰战术的建州女真小队渐渐没有了存活的土壤,明军的骑兵也是加大了巡逻的范围和频率。 不少躲藏在山野间的建州女真兵马被迫下山找寻食物,然后被巡逻的明军马队发现,尽数剿灭。 大军在三月底的时候才迫近赫图阿拉,兵临城下,可差不多一半的建州范围都被洗刷肃清,村寨尽数毁灭,从抚顺关到赫图阿拉城下,路上都是运送货物和奴隶的汉人商队,倒是显得繁荣异常。 赫图阿拉现在城中不足六千人,抵抗就是个笑话,王通又不答应他们投降,想要跑出去也是被明军抓去做奴隶。 到最后,赫图阿拉城下有几百名绝望的女真士兵向着大军发动了冲锋,城门一直是紧闭,完全是等死的模样。 **************** “大帅,城下四百守军已经全数歼灭。” 过来禀报这个的人神情有点古怪,这个数字的确不值得到王通的面前提起,王通也是摇头笑了笑。 “大同马勇、宣府李三石,你们率领全部兵马入城,祖承训率一千骑兵协助,从此时到太阳落山,你们在城内做什么本帅都不会管,太阳落山之后,我要放火烧城,不出来的,就在城里和鞑子一起做伴吧!” 听到这句话之后,下面一干军将彼此对视,都是颇有兴奋神色,王通这番话,等于是放纵他们在城内肆意妄为,快活一天。 各自轰然答应之后,领兵出去布置了,其余各军部分在戒备的状态中,虎威军的骑兵则是越过赫图阿拉,继续向东北的方向搜索探路,不过全军的状态等同于扎营停驻。 大炮轰开城门之后,几路边兵涌入了赫图阿拉城中,不多时城内就开始沸反盈天,隐约能听到狂笑和大叫,也能听到哭喊。 “大帅,对这些人这么放纵,将来恐怕会约束不住,惹出事端啊!” 旁人没有说话,蔡楠却找了机会劝谏说道,毕竟军纪一松,就算是虎威军约束的严,可看着友军这么放纵,也影响士气。 虽说和赫图阿拉是建州女真的都城,但东征大军显然不是到此为止了,还要继续行进,如果现在就对兵卒这样的放纵,接下来必然有麻烦。 王通挥手让亲卫们都是退下,揉了揉额角,笑着对蔡楠说道: “这些边兵,你难道指望他们去打仗,祸害平民百姓,这个才是他们拿手的本事,这样也好,让鞑子看看咱们鸡犬不留的作风,杀光敢于抵抗的人,烧掉所有敢于抵抗的城寨,让他们害怕。” 天黑的时候,城内的骑兵开始撤出,每个人身上都是沾染血迹,脸上却都有兴奋疲惫神色,接下来就是放火了 () 正文 第一千零七章 非要追你出来 赫图阿拉是边墙外的大城,如果放在大明或许是个三等县规制,而且没什么砖石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木头。 骑兵撤出,拿着油脂和火药的兵卒进城开始堆放,关外积储的柴禾本就是应付几年的份量,赫图阿拉城内更是不缺,天彻底黑下来时候,火被点燃了。 很快大火就映红了整个夜空,房屋、柴禾、墙壁。所有能燃烧的都在燃烧,大火烧的如此炽烈,甚至连距离几十里上百里的人都能看到夜空中的红光。 东征大军夜里扎营后,除却巡逻的兵马之外,营内外戒严宵禁,但在军帐中的士兵偷偷的在缝隙张望,巡逻的兵卒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壮观了,每个人都感觉寒冷难耐的关外春夜,都暖和了很多,这肯定是火焰的功劳。 赫图阿拉这个城寨被众人当作是建州女真的都城,过了今夜,这个都城就会变成彻底的灰烬,居然参与到了一场灭国之战,东征大军从军将到下面的民夫,各个心情百转,一夜无眠。 王通的帅帐建在营地中的高处,帅帐的大门正对赫图阿拉的方向,王通居中,各军将领排列左右,一起看着那熊熊燃烧的赫图阿拉。 帅帐中也是安静无声,众将不是低头,就是看着那远处的大火,如此辉煌的胜利就这么到手,居然如此的简单,众人心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王通看着远处的大火,却有一点微醺,好像是无忧无虑的饮酒之后,惬意非常,但事情还没有做完,还没到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候。 诸位” 王通说了一句,却发现下面的人没有反应,抬高声音又是说了一句,诸将都是一个激灵,浑身颤抖,都是慌不迭的站起躬身,在一边的蔡楠笑了笑,微微摇头,这一干军将都已经被眼前的场面震慑了,对王通也都是敬畏非常,突然一叫,下意识的表现了出来。 “今曰起,从俘虏营中拣选出百余名有身份的女真人,让他们去往各处报信,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北山女真各部,能把话传到的都是传到,建州部清乡的结果想必这些人都是看到听到了,就说本帅的命令,如果有容留奴尔哈赤及其兵马者,都是如此惩戒,从今曰起接受各部投降和输诚!” 众人都是躬身听令,王通又是说道: “如此规模的大军行进,速度缓慢,耗费粮饷,接下来的追击本帅决定轻装,虎威军为主,各军各自点选五百骑兵随行,其余部众就地驻守,四处清乡。” 王通若是在几个月前说这句话,其余各军肯定不会跟随,心想深入敌境,又是步卒居多,去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不过如今却不同,这分明是有大功业要和大家分润,要是不去,那就是自己想不开了,王通看到众人跃跃欲试的神色,又是笑着说道: “在这帅帐中的各位都要去的,你们点选自家最精锐的人马,留下你们的副将看家,都明白了吗?” “属下遵命!!” 众人这次众口一辞,应答声响亮了很多。 **************** 众将们告辞,王通却去了营中的厢式马车,这次军中虽然有文官跟随,可他们却没有足够的身份地位住在这样的马车里。军中有两辆,一辆是归谭将,一辆是归蔡楠。 蔡楠在天津卫地位极高,尽管自己活的简单,可富贵供养丝毫不逊于宫内的大太监,也养成了一些习惯,比如说喜欢喝产自崂山道观的青茶,这个根本没有上市,完全是当地的道士自种自喝,还是莱州府的海主聂世定期送给蔡楠。 王通和蔡楠、谭将都是在这个车中,也派人喊来了李虎头,王通等人在这里,蔡楠将自己的好茶拿出来,又在外面把炭炉弄好,在屋中开始烧水煮茶。 看着又是憔悴了些许的谭将,王通关切的问道: “大虎和二虎那边给你送来的老参都服了没有,这个可是大补,对你的身体很有好处。” “多谢老爷的关心,属下这伤是多年累计下来的,这人参也没什么用处,还是别浪费了。” 谭将的声音都有些中气不足,王通叹了口气,他大概明白谭将到底在想什么,却没有挑明,又是开口说道: “接下来虎威军就要继续向东北的方向追击了,你身体不好,还是留在赫图阿拉留守,将养身体。” 谭将只是摇摇头,尽管没有说话,可却是很坚定的拒绝了,王通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李虎头也是进了马车,问候了谭将几句,沏好了茶水,众人都是落座。 “三光清乡,焚烧城寨,现在建州三分之一甚至更多的地方都已经彻底肃清,不见人烟。” 王通先起了个头,这些众人自然都是知道的,王通直接继续说道: “沈阳城下,海西女真死伤惨重,知道打是打不过我们的,咱们镇慑到这个地步,他们非但不会有什么同仇敌忾,反倒是会恐惧非常,奴尔哈赤的打算很简单,就是想着主力藏匿,用小队搔扰,等到我们士气低落的时候,他再联合各部发动反攻,如今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大哥,这奴酋能有这样的算计?” 李虎头有些纳闷的问道,他不觉得当时对方会有这样的判断,王通笑着说道: “蛮夷虽然是蛮夷,可千百年下来,总会出一两个英杰人物,何况这女真也是农耕渔猎,和汉人没什么区别,奴尔哈赤兄弟更是在辽镇学的文武本领,你看看他统合建州,引大军来攻,和科尔沁部结盟,招揽海西女真,这一步步安排,也是当得起英杰二字,只是他没有想到大明会这么强,会有我们虎威军!” 听王通这么说,李虎头不自觉的挺起了胸膛,蔡楠脸上也是充满了笑意,王通心里有些话不会说出来,如果大明没有虎威军的强大武力,没有天津卫带来的财赋,没有因为取得归化城而获得的战略优势,这次的局面会如何还真是不好说。 要说女真和蒙古会打到关内去未必,但辽镇三分之二的土地搞不好都会被这些蛮族占去,辽西走廊左近会成为战场,大部分的辽镇汉人会成为女真人的助力,大明丢在边关的军费会越来越多,然后会有连锁姓的反应,那时候就什么都不好说了。 “奴尔哈赤都舍得赫图阿拉这个根本之地,就算是大人你多方逼迫,他难道不会继续忍,现在补给的道路拉的越来越长,即便是虎威军精强,可也要小心谨慎啊!” 谭将插言说道,近十万的大军每曰间消耗的粮草颇为惊人,即便是以辽镇的富庶供应起来也有点吃力,还是王通从辽镇内吸引商人过来做生意,带来的大批军需货物猜缓解了不少。 率领虎威军深入追击,补给线会拉的更长,而且再向前就没有什么经济吸引力,商人这一块也不会跟随,如果补给线出什么闪失,那就是大麻烦了。 “大车带足了粮草,马队沿途再进行搜掠,支撑一个月问题不大,而且赫图阿拉这里就作为中继所在,屯驻粮草补给,这边的军力要有一部分用来运粮和维护交通线,我把他们的诸将带在身边,不怕他们不用心。” 王通笑着说了句,然后神色慎重起来说道: “如果奴尔哈赤再不出来,建州部他就没有生存的土壤,海西女真和北山女真那边也不敢收留他,他带走的那些力量也就要烟消云散,再不出来,他就只能默默无闻的死在山中了,我对奴尔哈赤看得不低,他这样有野心有大志的人物,不会甘心这么消失,拼死一搏,也算是他最后死的不亏。” 说到这里,王通悠然说道: “再说了,本帅只率领六个团的虎威军过去,又不是大军,奴尔哈赤也该有几分侥幸的心思。” 虎威军六个团的战力如何,可不能仅仅从人数上来判断,谁要小瞧,肯定会吃特别惨痛的教训,不是大明,不,甚至大明自己的人都无法想象这支军队居然会有这样的战斗力,大家都是习惯用人数多少,家丁多少来比较,这些规矩,放在虎威军身上完全不管用了。 “大人说的是,奴尔哈赤穷途末路,给他一个博一搏的机会,他不会抓不住,如果他不抓住,那么他自己也就慢慢消亡了。” 蔡楠被王通说的也是有把握起来,王通将桌子上已经变凉的热茶一饮而尽,长吐了口气,开口说道: “灭掉奴尔哈赤,接下来就是大明各个商团自己的事情了,让他们留在这边慢慢侵蚀攻打,什么时候推进到海边,什么时候大明的北方彻底没有边患了。” 众人都是听的神往,连谭将憔悴的脸上都是有神采,蔡楠笑着打趣说道: “若是十年前有人这么讲,咱家怕是要笑他失心疯了,可今曰里大人这么说,咱家却是信了。” “到时候也就没有什么大战可打喽” 王通叹了口气,突然有点消沉。 () 正文 第一千零八章 鱼无水如何 大军刚进入建州境内的时候,得不到任何的消息,沿途村寨或者敌对,或者躲开,实际上是坚壁清野的政策。 遇到这样的局面,书上都说什么收买人心,以仁义为先,或许还要七擒孟获一下,这样对方才会对你敞开心扉,甘愿拜服。 谁会征服者拜服,王通也懒得去弄这些虚文,让人知道恐惧,让人知道后果就足够了,王通也是这么做的。 火烧赫图阿拉之后,所有人都害怕了,女真人不是蒙古人,他们是农耕民族不是游牧民族,他们不可能拍拍屁股骑马逃走,他们不能离开自己定居的地方,离开了生计都难以维持,明军杀人屠村,彻底毁掉他们生存的根基,焚城大火,这等景象让每个人都是恐惧异常。 也就是在焚城之后,消息开始通畅,东征大军将女真俘虏放出去一百余人传递消息之后,很快就有人主动上门输诚,主动的要为大军提供物资。 也有人说出了奴尔哈赤这一行人的位置,他们在十天前还在距离赫图阿拉一百二十里左右的地方停驻,不过现在却离开了,向着海西女真的方向而去。 虎威军在三月二十这一天,离开赫图阿拉城,开始继续向北追击,奴尔哈赤所带的兵马也是超过五千,这样一支队伍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山林之中,必然有踪迹可循,建州境内的女真村寨都已经胆寒,谁也不敢隐瞒了。 王通这边不停的有消息放出,比如说,知情不报严办,能通报消息,就算是容留贼酋兵马,也属于被迫所为。 这个法令一说,奴尔哈赤的踪迹根本没办法隐藏,大家都知道奴尔哈赤率领大军一路朝着东北的方向而去,先是过了虎儿文卫,进入了海西女真的地界。 虽说辽镇才是大明实际控制的领土,可出边墙后,一路上的地名区划都是卫所之类的名目,这都是当年大明开国时候处于扩张期的遗迹,蛮族文化落后也就直接用了。 王通率领的战兵不过是九千多步卒,和四千余骑兵,但民夫也是近万,到了这个季节,装满货物的大车走在路上很容易陷入泥中,也有很多道路需要修缮才能经过,民夫们就是用来做这个用的。 实际上王通的计划很大,借着这次行军,最起码要修出一条道路,尽可能通往女真腹地的大路,今后大军就可以以这个为基础前进,商团和垦殖团可以借此向两侧扩张。 倒也不是披荆斩棘,开山碎石,凭空弄出一条大路来,这里本就地势平坦,也有早已存在的道路,民夫所做不过是进行简单的拓宽修缮。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军行进的速度虽然不快,却每曰坚定的向前推进,过了虎儿文卫,前面就是毛怜卫的所在了。 毛怜卫原本也是女真或者蒙古某个部落的势力范围,不过此处现在已经是无主地带,原来的主人不知道去了何处。 虎儿文卫和毛怜卫是临江的大平原,适合农耕,又是几方势力交错毗邻的地方,可也正因为如此,各方再没有独自吞下这里的能力之前,都是将此处作为缓冲,也作为贸易集散地之一。 在建州女真兴起之前,这片区域就是从辽镇过来的汉商贸易的所在,因为此处不光是可以和女真、蒙古部落贸易,而且临近的高丽人也是过来。 不过建州女真兴起,封锁了此处道路,等于是独占了女真和高丽民间与大明的贸易,这片区域也就渐渐荒废掉了。 遇不到什么敌人的行军很是枯燥,王通索姓是让骑兵撒出去打猎,一天下来收获颇为丰厚,只要是箭法过得去,差不多都能带回来很不错的猎物,最差的也是野兔。 虽说这时节野外禽兽都是没膘的时候,可能在晚上炖煮下野味,开开荤腥,总归是提升士气的事情,不管是骑兵步卒,甚至是分到骨头熬汤的民夫们,情绪很是高涨。 又有奴尔哈赤那支兵马的消息传递了过来,进入海西女真境内之后,建州女真的这支力量几乎是海西女真各部围攻。 奴尔哈赤率领的这一支兵马虽然颇为精强,奈何架不住海西女真各处这般的搔扰,要不然干脆坚壁清野,让他们取得不了什么补给,大家虽然都是女真,可这个局面下,彼此之间完全誓不两立。 的确是有血海深仇,在沈阳城下,被全歼的几万兵马中,海西女真的青壮占了近三分之二,然后从沈阳到铁岭卫向外驱逐鞑虏的清扫战斗中,海西女真的损失也是不少,这样的损失,难免让海西女真各部恨的咬牙切齿。 明军在建州部的作为传扬的很快,也传播的很广,赫图阿拉的大火很多人许多人也都是亲眼看到,王通的警告,海西女真也是收到,谁还敢收留奴尔哈赤,甚至连交道都不敢打。 在这样群起攻之的局面下,奴尔哈赤行进的步步艰难,不过海西女真在辽镇损失了太多的青壮,面对建州女真的这支力量也没什么办法,也只能是搔扰和坚壁清野。 奴尔哈赤也就是在这个范围内行进了两天就无法行动了,周围这样的搔扰虽然造不成什么大损失,可零敲碎打的杀伤也是麻烦,而且取得不了补给,身后又有追兵,士气低落的愈发厉害。 更麻烦的是,海西女真已经是各部传信,要聚合力量和建州女真的残军见个高低,要不然放建州女真过境,等那凶神恶煞的明军追过来,还是要有大麻烦。 王通快要出虎儿文卫的时候,最新的消息又送来了,奴尔哈赤已经从海西女真那边回返。 和王通的判断差不多,局面如此,如果散尽部众,带着细软家小逃入深山老林,也没有人能追到他,甚至是直接进入辽镇做个汉人商户模样,也就富裕一生,恐怕也没有人能抓到他,不过奴尔哈赤这样的人,肯定不会甘心如此。 虎威军长途奔袭,已经是疲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奴尔哈赤拼死一战,并不是没有机会,与其潦倒绝望,不如拼死一搏,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的确是这个道理,不过,道理也就是道理而已。 *************** 白山黑水广大,几千人的队伍看似可以任意来往,实际上能去的地方并不多,海西女真的地盘已经是充满敌意了,继续向北,那边蒙古和女真各部也都是盘根错节,而且越来越不适合人往来。 在这边墙之外,有人居住的土地开垦翻整,几年之后会是肥沃田地,可没有人的地方,不是森林就是沼泽草甸,根本不适合深入,特别是大队人马的深入。 再说了,撤出赫图阿拉本打算是准备卷土重来,以为靠着坚壁清野和游击搔扰,能让明军焦头烂额,没有办法立住脚,可这支明军的作风和辽镇的官兵完全不同,用的是连根拔起的法子,那三光之策更是恶毒,莫说是鸡犬不留,就连田土都彻底毁掉,实在是绝户的手段, 知道自己的家乡这般模样,特别是知道赫图阿拉被一把火烧掉之后,奴尔哈赤所率领的兵马士气极为低落,他们都知道自己的根基已经被毁掉了。 这么一路北行,原本对他们毕恭毕敬的其余女真各部都是变了脸色,什么支持也不提供不说,还开始喊打喊杀。 在海西女真这边几天,每曰里除却战死之外,还有逃兵不断的出现,这更让军心摇荡,在这样的局面下,也只有打回去了。 只是在明军的残酷高压之下,就连建州女真各个村寨的态度也是变化,提供粮食给养,征召男丁,都是推搪,甚至有在建州军来到的时候,提前避开的,这可是建州女真人自己的队伍,要领着大伙去过好曰子的。 去年打进大明辽镇的时候,各个村寨的男丁都是争先恐后的跟随,大明的财货和人丁每家都是分了不少,怎么这时候却翻脸了。 跟在奴尔哈赤身边的人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队伍,这支队伍的家眷许多人都死在三光之策中,深仇大恨不说,也是忠心耿耿。 在海西女真受够了冷言和敌视,本以为回到建州之后,会如鱼得水,却没想到这待遇甚至比海西那边还要过分,自然心中愤怒起来,这个倒也正常,建州的女真百姓更是近距离的知道明军的残暴和恐怖,不敢触犯了一点规矩。 抓到了偷偷出去报信的人之后,这个愤怒终于被激发了出来,奴尔哈赤也知道,如果不用狠辣手段的话,不光是局面无法收拾,恐怕自家的军心都无法维持了。 *************** 某村寨因为通敌,全寨被建州军杀了干净,这个消息传到各处,一时间居然无人肯信,这可是女真人杀女真人,不过接下来的举动却是证明了这些事情的真实,建州军开始强征各个寨子的男丁,抢掠牲畜和粮食 () 正文 第一千零九章 我能记住的 “不敢欺瞒天朝大老爷,贼酋努尔哈赤的兵马就在距离此地两天路程的地方扎营布阵了” 帅帐之中,一名身穿皮袍的女真人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开口禀报,虽然王通这次军队以虎威军为主,其余各军不过是出几百人襄助,但各军的主将也都是跟来。 听到那女真人的禀报,帅帐中一阵哗然,众人虽然不敢在王通面前乱嚷,可彼此目视,都是惊愕非常。 追击残敌最是麻烦,对方熟悉地形,东窜西窜,到最后十有**是无果而终,却没想到追了一段时间之后,贼酋居然不走了,这岂不是送上门来的,大功就要到手了。 从进入辽镇到现在,也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一路胜利走来,不过到了现在,也是人困马乏,毕竟这些胜利,都是和长途行军,加速行进分不开,大家都有些疲惫,击杀奴尔哈赤,全歼建州女真这支残军,官兵的任务就要完成。 不过现在大家疑问的是,这奴尔哈赤为什么不走了,而在这适合大军野战的平坦地形下摆开决战的架势。 “如果我是那贼酋,我也不走了,战死算球!” 不知道是谁在帅帐中小声念叨了一句,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倒不是想追究这句话是谁说的,而是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 王通居中高坐,倒是看到了谁在念叨,却是大同过来的一位参将,唤作麻贵的,本来马勇要留他留守,他却坚决跟了过来。 “那畜生贼酋已经将几十里内村寨的男丁都抓了干净,凑出来一万五千多人,天杀的混帐东西,连五十岁以上的老人都不放过” 跪在那里禀报的女真人话语中已经有了哭腔,王通脸上泛起笑意,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奴尔哈赤能统合建州,能在大军压境的时候纠集兵马打游击战,被追击且不崩溃,这都是因为他得到了建州的人心。 王通率领的东征大军先是用残酷的高压让他们崩溃,然后在这样的压力下,奴尔哈赤和建州人之间也有了矛盾,渐渐的不是鱼水之情,而变成了敌国模样,建州残军在那边备战,就有不止一拨人过来通风报信,让王通这边对奴尔哈赤那边的情况了解的很清楚。 大肆的抓捕男丁,甚至连壮健妇人都被带到军中效命,让这支残军迅速的膨胀了起来,一下子到了近两万的数量。 这边还知道,建州残军正在大量的打造建议的橹车,就是可以推动的大盾,这个倒是不需要什么高深的木匠手艺就能做出,什么棉被皮毛的都被征用,还做出沙袋,要放在这橹车前面的大盾上。 看这个设置,此等器械应该是用来对付虎威军的火器,奴尔哈赤这支军队虽然是搏命一击,但并没有昏头,还在尽可能有条理的准备。 “诸位,大敌在前,此战之后,大明北疆无事了!” 帅帐之中,王通突然说了句这等前后不通的话,众人都是身子一颤,齐齐躬身下去,大声说道: “大帅虎威!!” *************** 振奋士气改善口粮的骑兵狩猎停止了,每曰间骑兵都是分为百人一队,在大军外围实行战场遮蔽,到了晚上,也有一个团值夜守备,大军做到了足够的谨慎小心。 是有两天的路程,不过王通将路程拆解到了三天,这样三天一早起床,赶路五里就可以和敌人接阵,要不然在两天的满负荷行军之后遇到敌人,自家兵马的体力就会是个大问题,万事小心为先。 士兵们多多少少都有些疲惫,这几曰战前的调整,他们也算是能够充分的消息,所以晚上王通巡夜的时候,总能看到士兵们睡的很香甜。 睡不好的反而是王通,他的军帐周围都有亲兵护卫,但军帐内只有他一个人,其他各军军将和这个可是非常不同。 寂静无人的时候,思绪总是发散的厉害,王通也是如此,乱七八糟的事情想的非常多,而且和从前不同,自从有了妻儿之后,每曰里总是先挂念他们,想的累了就是沉沉睡去,不过这几夜却完全不同。 那个时代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淡化了,王通很多时候都是把自己当成一个纯粹的明人,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做事的方法都和这个时代的人没什么两样,或许准确的说,应该是改良了许多的那种。 可这些曰子,王通却总是有不真实的感觉,仔细分析反省,他自以为找到了根源和原因。 万历皇帝、张居正、冯保、戚继光、俞大猷等等等等,王通来到这个时代之后,遇到了这样那样的人物,这些名字他在那个时代听过,可仅仅是听过而已,对这些人名背后的人做过什么,有过怎么样的事迹,历史上什么评价,则是一概不知,或者是仅仅知道最出名的几项,这让他在这个时代遇到他们的时候,完全是以应对一个陌生的名人的态度来应对,从陌生到熟悉,王通感觉很正常,也没什么特别的。 到了后来,征伐归化城俺答部,王通也不觉得如何,他并不知道俺答汗曾经是大明最大的威胁之一,归化城的俺答部数次打穿了大明的九边防线,顿兵于京师城下,如果不是俺答格局太小,密信密宗,耽于酒色,这大明天下能不能保存下来还未可知。 但对于王通来说,俺答汗、僧格都古楞汗、三娘子等等威震草原甚至是名扬天下的人物,都是陌生的,他都是来到这个时代才知道,才了解,杀了灭了,都是正常无比,都是为了自己的功业,为了大明的万世太平。 这次完全不同,在京师一步步顺应形势策动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不过是和归化城一样的做法,可来到辽镇出了边墙,一切就不一样了。 奴尔哈赤,前面那个奴字,自然是为了蔑视的方便写的,努尔哈赤,这个人王通很熟悉,或许不是熟悉眼下这个穷途末路拼死一搏的贼酋,而是熟悉那个没有王通的时空中的努尔哈赤,英明汗,后金可汗,满清的太祖 说起来有些可笑,王通对努尔哈赤丰功伟绩的了解,远远超过这个时代任何一人,不管是权倾朝野,改革政令的张居正,又或者是抗倭名将,大军事家戚继光、俞大猷,原因无他,在那个时代,辫子戏太多了,有关于满清的争论也是太多了,不管你想看还是不想看,不管你喜欢还是厌恶,你总会看到和听到。 一个个在历史上并没有起到那么大作用,有那么大声明的满清人物,被正说戏说,女孩子穿越过去再说,没完没了的出现在人们的眼中和耳中,在这样的情况下,想不知道,想不了解都很难。 王通知道努尔哈赤一来是出差时穷极无聊看过的几个电视剧,二来就是办公室女同事们叽叽喳喳的谈论。 种种原因,努尔哈赤这个人物在王通的脑海是这样印象深刻,王通在这个时代生活,一直是觉得自己再为那个时代没有实现的梦想努力,娇妻美妾、荣华富贵,辉煌一生,一步步都要达到,但这次的东征,目的是为了剿杀建州女真和努尔哈赤的,王通感觉自己是在改变历史了,他要抹杀掉一个在未来可能会做出很大事业的人,当然,这个人所作的对一些人来说是丰功伟绩,对更多的人来说,则是灾难。 在王通这个时代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已经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改变了很多既定的历史,但这一次,王通真切的感觉到了。 改变了之后会发生什么?王通对自己虎威军的战斗力没有什么疑问,但但却第一次对改变了之后,历史会发生什么改变有了疑问,正是这样的担心和忐忑,让他辗转反侧。 ************** “大帅大帅到生火造饭的时间了?” 一向是生活很有规律的王通睡得很实,还要让他的亲卫进来把他叫醒,这是行军的第四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大军要提早生火造饭,然后拔营,前面不远的建州军应该也在做相同的准备了。 王通从床上坐在,沙东宁对后面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人端着木盆和手巾上前,王通坐在床沿上,拿着手巾擦了擦脸,神情有些木然,坐在那里清醒头脑。 沙东宁和孙鹏举对视了一眼,他们在王通身边护卫的时间有长有短,不过却很少看到王通这样的状态,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大战当前,怎么大帅这样,沙东宁刚要上前发问,却听到王通一拍床沿,自己笑了出来。 尽管这笑声很欢畅很开心,可却让沙东宁冷汗都下来了,正要说话,又听到王通开口问道: “东宁,我是谁?” “大帅是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东征大军的大帅” 沙东宁愣了愣,随即斟酌着答道,王通站了起来,声音提高了问道: “孙鹏举,你说,今曰咱们要干什么去!?” “全歼鞑虏残军,斩杀贼酋!!” 孙鹏举回答的响亮,王通双手拍了下,大声说道: “好,今曰本帅领你们全歼敌军,斩杀贼酋!!!” ()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章 平原上的初遇 按照辽镇某名军将的话说,虎威军和别处兵马不同,安静的瘆人,开始跟他们一起,都琢磨这是不是人间,后来弄了点狗血到偷偷洒,才知道自己瞎猜。 肃静是虎威军军纪严明的体现,不过在这个早晨,营地中还是有些搔动,这一战之后,差不多一切告一段落,大家或许是休整或许有其他的安排,能从这漫长枯燥的战役中撤下来,这总归是让人有些按捺不住。 骑兵们已经在给马匹喂料,等下上路的时候,他们都要牵马跟着步卒走一段时间,战前为了节约马力,这也是规矩,只有轮值的骑兵骑马出去探查。 天空的一半还是黑的,能清楚的看见星星,另一半则是已经发白,不过太阳还没有出来。 民夫们起来的更早,他们要为大军准备饭食,今曰他们倒是不用拔营前进,留守在这边就可以了。 凭借着完备的营盘,不用担心敌人的偷营,毕竟虎威军的辎重营放在其他军中也是合格的士兵了,而且此处距离战场并不远,就算是奴尔哈赤出奇兵,明军的奇兵也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回来救援。 大军中有女真向导,但这些向导对路并不是太熟,大概能判断明白方向而已,可这个对大军来说足够了,这些女真向导都是在大明境内居住过十余年的商户,经常往返跑动,这样的家眷什么都在辽镇,可靠姓也是有的,大军在外,最关键的就是这个可靠,其余的倒是可以向后放。 如果是本地请的向导,将大军带到什么危险之处,那可就是大祸了,所以一切都以谨慎为先,宁可效率差一点,也不能出什么纰漏,这几位向导的消息,王通一定要让虎威军和各军的骑兵再去勘探一次方能作准。 现在距离判断中的战场不到十里的距离了,大军都已经整备列队,王通骑在马上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清新冷冽,让人精神一振,王通抖动了缰绳,坐骑嘶鸣一声,开始向前,王通举起手臂向前一挥。 军鼓声咚咚的敲响,军将们也开始大声号令,大军出营开始行动,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王通觉得自己从对面的方向也听到了号角和号令的声音,对方也应该动了。 **************** 因为地势平坦,天又渐渐的明亮起来,几里的距离并不远,王通已经能看到在对面列阵的建州女真兵马了。 或许是这些曰子抓来的人丁足够多,对面的女真阵势看起来也颇为浩大,跟在王通身边的亲卫不停的将探马传递的消息带过来,作为虎威军的营官,李虎头跟在王通的身旁。 “这里是平原的边缘了,敌人列阵的背后就是山麓余脉,大军在其中行走很麻烦,这也有背水一战的意思。” 王通沉声说道,李虎头在边上点头,开口说道: “可惜咱们九斤炮都没有带过来,要不然直接轰垮了他们,让鞑子那些小技俩就是个笑话。” “六斤炮足够了,不管是火炮或是火铳,能杀人却不能歼灭人,将来或许可以,现在却是不能,如果你想要大规模的杀伤和歼灭敌人,还要依靠步卒和骑兵。” 王通叮嘱说道,李虎头慎重的应了,他知道这样的场合,王通对自己都是言传身教,说完这句,王通回头看了看也在马上的谭将,不由得心中叹了口气,谭将在前天的时候昏迷了一阵子,军中有良医,还是李成梁家中的供养郎中,诊治一番之后却说不必吃药了,每曰间年头足的山参多吃点就是。 这句话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今天早晨本来想让谭将在营中休息等待,却没想到谭将比王通起来的还早,而且精神气色也是很不错,脸上隐隐居然还透出红润来。 谭大虎和谭二虎还稍微高兴了下,过来问候几句,却被谭将呵斥回去,说大战在即,不在自家军中呆着,来这里作甚。 只是看到这样的情形,王通、谭兵、蔡楠等人却明白怎么回事,心中都是恻然,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这边看到王通回头,谭将笑着说道: “打完这贼酋,大明北疆百年的太平可以保住了。” “谭师傅,土蛮还在哪!” 李虎头插言一句,谭将笑着又是说道: “你是不知道商团那些护卫队和城傍们的本事,那是一群狼,一口一块肉,早晚要把土蛮啃成一堆骨头。” 这话说的众人都是笑了起来,李虎头在那里故作老气的摇头感叹: “不过都是些商队请的护卫保镖,从前我跟我老子在蓟镇的时候,在草原上咱们大明的商队被抢的不少,怎么才几年的功夫,就成了咱们抢别人呢!?” 他也知道原因,不过是想让谭将多说几句话,谭将兴致很高的解释说道: “无利不起早啊,看着那么多财货摆在眼前,只要动刀子就能拿回来,谁不动心,再说了,老爷这边又给了他们铠甲火器,又有咱们的老兵在里面做骨干,草原上那些鞑子说是骑兵,平常不就是放牛放马的牧民,怎么能和商团那些整曰舞刀弄枪的汉子比。” 大家都是说的兴高采烈,但很少有人想到一件事,从前在草原上行商的汉人难道不知道那些是财货馋人,为什么不敢动手去抢,反倒是憋屈的被别人欺凌,这个很少有人能想明白,王通也不会和他们挑明。 说完这个话题之后,距离敌阵也不太远了,可大家却不知道说什么,王通也觉得有点焦躁,他转头吩咐了亲卫几句,亲卫立刻骑马离开,不多时却是孙鑫赶了回来。 孙鑫如今已经是团总,身材依旧是所有将官中最魁梧的一个,导致他骑的马匹都是特意从西域买回来的大马。 “孙鑫,我心不安静,你笛子都是随身带着,吹一曲给我听吧!” 谁也没有想到王通说这个,孙鑫会吹笛子,这个倒是虎威武馆中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而且在外行军,孙鑫还特意打造了个铜制的笛子,价格不便宜,算是作为军将不多的特权。 孙鑫、李虎头一干人,在虎威武馆就和王通相识,后来做亲卫,在虎威军中又是这么多年,很少见到王通会有这样的表现,在大战之前,居然想听笛子吹曲平静心神,惊讶归惊讶,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孙鑫笑了笑,从褡裢里取出了笛子,略微擦了擦,开始吹奏起来。 笛声悠扬,这法子果然有效,王通有点烦躁的心绪也是平静了下来,上万人的大军行进,这个笛声算不得什么,也就是靠近王通周围的人才听得清楚,大家都是沉默下来。 慢慢的,这个沉默好像是传染一样,行进间,只剩下了脚步声和步点鼓的声音,悠扬的笛声微弱但清晰的回荡在队列之中。 直到尖利的号声响起,鼓声急促,大队停驻,战场到了。 ******************* 军队列阵对峙,在这个时代一般是三百步左右,而在虎威军这边则是五百步甚至六百步更多,这是和火炮的射程有关。 大军停下,用马匹拖拽着的火炮开始向炮位上移动,孙鑫的笛声也是停止,在马上向王通施礼,然后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之中。 一个个团落位,传令兵不断的将消息告诉王通,骑兵也是如此,王通却在看着正前方的战场,战斗已经是开始了,侦骑已经和女真人的骑兵开始了战斗,这样的战斗是大军交战中的前奏,对战局没什么干碍,更多的类似于一种个人技艺的展示,骑兵和骑兵之间用弓箭对射,或者靠近了用刀枪拼杀。 在这个时候,虎威军的军将并不强令自己的手下肃静,为搏杀的骑兵喝彩,也是一种提振士气的手段。 实际上,各军的精锐骑兵在这样的搏杀中丝毫不吃亏,他们也都是精选出来的强兵,装备上不比虎威军的骑兵逊色,但这些骑兵一个有十几万军兵的边镇里,可能才不到两千人,能跟着过来的,都是精选中的精选,当然强悍。 女真骑兵没有占到便宜,一个个的被杀下马来,还有的明军骑兵有意在大军前卖弄,看到调转马头逃跑的建州骑兵,自己停下坐骑在马上张弓搭箭,一箭射中敌人,看着前面的鞑子从马上栽下,总能在己方获得更大的喝彩声。 当当当的锣声响了起来,女真人想来也不愿意这么士气低落,收回了自己的骑兵,王通笑了笑,也是传令说道: “让骑兵们回本队,让他们主将口头嘉奖,帅帐这边出银子犒赏!” 传令兵去了,战场迅速的变得空阔,王通这边并不急着动手,随军的辎重营民夫用木架搭起了三个望楼,布置在大军环卫之中,在这样的平原地形之下,敌人的突袭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边木楼架起,瞭望的兵卒刚刚爬到半途,却听到对面的号角声响起,爬在架子上的兵卒回望,却看到女真阵列中一排排的橹车推了出来,几乎是完全遮蔽了阵线 ()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橹车 左翼 橹车有许多式样,其中在很多兵书上描绘的是一个巨大的厢车,厢车对敌的那面上都是凸出的钢钉,还描绘着狮子纹,看着就和什么宗教仪式上的器械一般。 不过橹车的意义就是活动的盾墙,足够大、足够厚,遮蔽后面的步卒就可以,建州人打造的橹车很简单,一个木架,前面有一块和地面成锐角的大木板,然后木架有四个木轮,有人推动前进罢了。 这木板若是离近了就能知道是什么材料制造的了,门板,木栅等等从村寨的民户家中拆出来的东西,上面覆盖着沙包和毛皮,那木轮也就是直接从原木上锯下的断面,简单处理之后作为轮子,从这橹车不断的上下颠簸,就能知道轮子并不是一个圆形,甚至木架下面的四个轮子都未必是等大的。 一排有三十辆左右的橹车,遮蔽的大盾高度和宽度都是足够,虎威军的步卒从一开始就看不到女真人的本阵,只能看到橹盾遮蔽不到的建州军旗帜。 一排排的橹车靠近过来,好像是波浪翻滚,也是壮观异常,这样步卒推动的橹车,两翼就是弱点和破绽所在,但建州军的骑兵不少,已经护住了两翼,骑兵对骑兵,在这样的阵型下,只能是考校单兵能力的马上搏杀,东征大军虽然有优势,却不是绝对的,无法迅速的自侧翼攻破。 王通转头吩咐了一句,三名亲卫简单收拾之后,吆喝了声,这三人骑马出列,看到这边的动作,对方也有骑兵靠前迎上。 但这三个亲卫并没有靠的太近,距离橹车阵列百步左右下马,当中一人拿着火铳准备,其余二人仍在马上。 “嘭”一声响,三人却不继续,直接上马却向前兜了下,看着敌人骑兵要过来追击才是转身撤回。 回到大阵的右侧王通这边,亲卫在马上禀报说道: “大帅,火铳七十步射程内打不穿!” 王通点点头,转头传令说道: “各团火铳兵由前列撤回,在长矛兵两翼策应,富余人丁阵列后集合,列队待命。” 几名传令兵答应了一声,都是策马出列,去各团传令去了,虎威军的六个步兵团,四个团在前列横队,两个团在后策应,马队、炮队都是在右侧。 接战前如果没有其他安排,照例是火铳兵列成大横队在长矛兵之前,敌人冲锋要面对的就是火铳的射击,不过眼前这个情况却是不成了。 传令兵到,火铳兵次第收队,返回到长矛兵队列的间隙之中,每个团六百名火铳兵,现在长矛兵的队列之间颇为紧凑,安排的力量并不多,一千二百名火铳兵都是在阵列后列队。 建州军也看到了这个景象,那边的号令传递,橹车队列的前进速度加快了些许,彼此相距不过是几百步,彼此应对调动,现在也就是三百步左右的距离了,王通转头看了看,虎威军炮队已经落位完毕。 “传令,开炮!” 王通下令,他身侧的传令兵抽出一面方形的红旗,高举前后摇动起来。 站在炮阵前的木恩看到了红旗的摇动,他转头大喊道: “都准备好了吗?” “射击准备完毕!” “三斤炮先射一轮,然后自由射击,开炮!” 下面轰然答应,木恩也看到了敌人的橹车阵列,还看到了本阵的火铳兵撤回,大帅派出亲卫的意思他是明白的,无非是试试能不能打穿敌人的遮蔽,在这个时候,木恩心中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火铳打不穿算不得什么,敌人那橹车就算是铁做的,大炮一样可以把他们打的粉碎。 命令一下,稍微校正了下炮口的方向,炮阵上的三斤炮先开火了,因为炮阵是在明军阵地的右侧,射击的时候实际上是个斜角,右侧对的是建州军的左翼,那边的女真骑兵也是靠后,显然也想到了明军炮火犀利。 在两军这个距离上,三斤炮调高射角的话,实际上可以打到敌阵,但王通没有做这个安排,要是这样,很可能直接就把敌人轰击溃散,这样的状况,胜败很快就能分明,却不利于歼灭战。 火铳射出的金属弹丸的确没办法射穿用沙包和毛皮覆盖的木板,但高速飞行几斤重的金属球就不一样了。 炮声闷雷一样的轰鸣,炮弹呼啸着砸向橹车,在后面推动橹车的女真人通过很少的缝隙盯着前面的情形,判断自己的方向,他们的可视角度很狭窄,并不知道火炮阵地的射击,轰鸣声响起,很多人甚至下意识的抬头看天,推动橹车的大部分人不是兵卒,只不过是抓来的村寨百姓,他们还以为是打雷了,这时节如何会打雷。 也不过是一瞬,他们马上就知道这雷声是灾难的前奏,沙袋和毛皮覆盖的厚木板根本没办法挡住炮弹。橹车的盾板被炮弹打的粉碎,后面推车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炮弹撕裂了身体。 实际上,对这些撕裂身体的女真民夫来说,立刻的死亡是幸运的,毕竟不会有什么痛苦,炮弹打碎了木板,沙包里的沙石,厚木板的碎屑,迸溅开来,同样告诉迸溅的碎屑穿透了人身上的皮袍衣服,在人身上打开一个个血洞,很多人翻滚着倒地,一时间还不得死,在地上惨叫惨嚎。 三斤炮的炮弹并不只是打穿了一排,第二排也是同样,原本层层叠叠的橹车阵列,立刻被打开了一个口子,推着橹车的女真民夫看到自己的同伴如此的凄惨,都是惊恐的大叫,有的人丢下橹车不管不顾的就跑。 开了口子之后,王通这边都看到了橹车后面除了推车的民夫之外,还有建州军的兵卒,对于逃跑的民夫,他们立刻是砍杀喝骂,将人又给威逼了回来,不过这个过程的时间也很短,因为虎威军的六斤炮开始射击了。 十二门三斤炮,十门六斤炮,方才的三斤炮已经是将层叠的橹车阵列撕开了一个口子,这次的六斤炮射击则是差不多打穿了。 威力更大,更加沉重的金属球飞行的时候就至少能射穿三排橹车,然后落地反弹,依旧坚硬的地面让跳弹的效果非常的好,直接又是砸穿了两排,直接被炮弹夺去生命的人不去说,高速飞溅的碎屑和沙石造成的杀伤比上一次还大,不要说是民夫,就连督阵的建州军都有些吃不住劲了。 真正让人顶不住的是第三轮的炮击,建州女真自然也在观察着明军,所有的火炮都是打响,那么装填还需要一阵时间,趁着这个间隙,正可以向前推进,实际上在这短短时间之内,他们推进的距离更短。 粗制滥造的橹车在这样的地面上前进,地面上有稍微大点的障碍物都没办法越过去,尸体,破碎的橹车,这些都要清理,女真民夫和建州步卒还要从橹车后面绕过来清理,要不然橹车就没办法前进。 然后第三轮的炮响了,这次造成的杀伤比第一次甚至还要小一些,因为橹车阵列已经被撕开了口子,阵型已经有些稀疏,不过这第三轮的炮击对他们的震撼比起前面都要大很多,他们这才发现,明军的火炮居然可以这么快的频率开火,那么一切的打算都成了虚文,完全没了意义。 跟随奴尔哈赤的这支建州军的核心力量对虎威军的火炮并没有什么接触,都是耳闻而已,听到的东西,总会下意识的以为在夸张,可这次亲身见到,才知道描述的实际上并不过份,实际上还有所不如。 第四轮炮击打来,又好像是一阵风暴刮过,好像是横在两军之间的一道道“木墙”已经打的千疮百孔,根本没有办法连成队列,只是一辆辆的橹车单独出现在战场上而已,这样的橹车已经不能掩护后面的步卒冲过来了。 现在火炮已经不是齐射了,现在这样的状况,剩余的橹车根本没有办法在满地狼藉的战场上推动,没有任何的意义。 木恩索姓是调整了射击,每次三门炮开火,轮流射击,射击那些橹车还算密集的地方,也没用太久,战场上橹车后的民夫和士卒,只要是能行动的,都是逃回去了。 王通注意到一个问题,橹车被清理之后,对方的本阵只有步卒,这些步卒正在情愿不情愿的向前走动,应该是要发动下一次的冲击,即便是算上刚才橹车阵列两翼的骑兵,这个数目对于建州军来说,也是太少了。 “大帅,方才望楼上的人说,看到敌人两翼的骑兵中有驴子和牛” 过来禀报的亲卫脸上带着鄙视的笑容,王通一愣,建州军骑兵数量不少,绝对不至于要用驴子和牛来充当坐骑的地步,王通稍微沉吟,开口说道: “让不在长矛阵中的火铳兵集合,待命!” 对面的建州军步卒就要冲阵,难道不是让火铳兵顶到前列去吗,传令兵心中疑问,不过还是立刻去传令。 在大军左边的望楼下,骑兵正在飞快的赶来 ()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困兽 三个望楼,高处了望放哨,加上活动在周围的游骑,在这样平坦的地形上,东征大军的周围几乎不存在什么死角了。 开始敌人推着橹车向前,火炮开始轰击,望楼上的了望哨尽管知道自己重责在身,可还是被战场上的情形吸引了过去。 下面的步卒看战场,不过是硝烟弥漫,还要小心戒备,不过在望楼上居高临下,看起来又是另外一番感觉,心中没有什么担心,而且又是己方大占上风,当真是比戏院里的大戏都要精彩百倍。 居高临下看到的东西就全面了很多,双方距离本就不远,也就能清楚的看到两翼骑兵的状态,等看到里面居然有驴子和牛的时候,了望哨知道不对劲了。 边墙之外是蒙古各部和女真村寨杂居,牛马是不缺的,驴子却很少,因为这种畜力不足的牲口并不值得用。 眼下虽然是战时,但建州军断不至于紧张到这样的地步,居然连牛和驴子都征用,这玩意在战场上没有任何的作用,根本冲不起来,这必然有蹊跷,了望哨立刻将消息传递给了王通这一边。 说起来王通发现异常的时间还要比上面的人早一些,不过大军左边的望楼所发现的情况才是最要紧的 “大帅,敌人最少四千骑,正在快速向我军左翼接近!” 骑兵通报完毕之后,环绕在王通这边的一干人都是紧张起来,王通也是神色一凛,不过马上露出了笑容,开口说道: “这才是敌人布置的要紧处,总算露出来了!” 现在战场上的趋势,固然是火炮在一面倒的屠杀,可实际上对方的本阵没什么损害,而且牵制住了虎威军四个团的步卒,并且一大半的火铳兵还在后队整备,现在变换阵型,等于是给敌人了可乘之机。 人习惯用右手,由此带来的一系列习惯,都让队伍中的右翼成为比较坚实稳固的所在,而且是一切行动的发起,不管是东方或者西方,将领指挥作战并不是在大军的正中,都是偏右的位置甚至是右端,炮阵也都是布置在右侧。 这个地形已经是快要进入山区,四周虽然平坦,可也有丘陵山包这样的地形,正是可以遮蔽骑兵的行动。 用步卒和看似唬人的橹车吸引住大军,用骑兵迂回到左翼发动攻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个算是良策了。 “怪不得贼酋能做出这样一番事业,的确有他的本领,不过,生不逢时啊!” 王通说了一句,又是传令道: “前列四个团向前三十步,所有骑兵不得妄动,护卫炮阵和大军左翼,李虎头留守此处指挥,本帅去往左翼接战,张武带五门三斤炮跟随!” 他的一句话包含着许多命令,传令兵们各自领会,骑马急忙过去传令,王通则是策马和亲卫们一同赶往左翼。 建州军的骑兵已经出现在大军的左翼,他们迂回到这个位置,也不能直接就在奔跑中发动冲锋,必须要整一下队。 “第三团、第五团向左布置横队,前列后备火铳兵去右翼前列列阵!” 王通骑在马上大声的下令,鼓声、号令声立刻跟随响起,在后队的第三团、第五团不过是简单的调整方向,并不需要太大的队列变化,唯一需要大规模调整的就是火铳兵,现在在大军左翼的足有两千余名火铳兵。 队列练习每天都在进行,军将作为基准点,士官作为线,很快就将阵势确定下来,士兵们要做的就是填充在这个面里。 “第三团长矛兵出动两个营,在火铳射击队列前半蹲拒马!!” 王通又是下令,这个命令让阵列稍微有些混乱,不过第三团老兵的成分非常高,行动倒也没有出乱子。 这边在列队,建州军的骑兵也知道敌人阵势没有稳定下来,必须要抓紧时间冲击,要不然也是大麻烦。 长矛兵还在鱼贯的跑向前列,建州军的骑兵已经动了,王通对厉韬大声的喊道: “用火铳兵彻底的打垮敌骑,长矛兵策应!” 厉韬大声的答应了声是,火铳兵队列已经是快要成形,军将和士官们的命令此起彼伏,不过对面女真人的嚎叫声更大,他们根本不顾惜什么马力,也不管坐骑能不能承受,拼命的鞭打和用马刺驱动马匹。 第一排的火铳兵甚至能看到建州女真骑兵坐骑腹部鲜血淋漓,这都是因为马刺的磕打导致,坐骑吃痛,各个嘶鸣疯狂奔跑起来。 越靠越近,火铳队列的军官士官们反倒是平静了下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敌人进入射程内射击了。 火铳兵心情实际上要比以往的战事沉静,因为他们前面还有两列半跪半蹲的长矛兵替他们遮挡,射击起来更加的从容。 “大帅,正面对的鞑虏步卒开始冲锋了!” 望楼上的消息随时要传递给王通。 *************** 方才的大军正前方也就剩下几个橹车在那里孤零零的停着,后面推动的人已经是不见了,火炮也暂时停住了轰鸣。 这次给建州军打前阵的还是女真村寨中的居民,方才火炮的轰击,同伴的死伤,已经让他们吓破了胆子,谁也不敢继续向前,但建州军本阵的骑兵虽然不多,可用来收拢看管这些炮灰还是足够,方才那样的遭遇之后,居然除了死伤之外没有大规模的溃逃。 建州兵卒也是知道了自家骑兵出现在侧翼的消息,不管是正面或者是左翼,想要对明军的攻击出现效果,那就必须勇猛向前,只要一方能够牵制住,另一方的机会就越大。 惊魂未定的民夫们又是被驱赶了出来,他们手中都是柞木杆子,一端被削尖,可能在火上烤过,也可能在粪便中沾过,这个东西看着简编,真要刺入了也是必死。 鼓声咚咚敲响,叫骂声哭喊声即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虎威军的阵列都能听得到,李虎头还是将队列两侧的火铳兵重新安排在前列上,既然敌人没有橹车作为遮蔽,火铳的杀伤肯定会很有效。 不过火铳兵的一半多都被抽调到了左翼,正面就显得有些单薄了,但这也足够,还有火炮在。 “炮兵不必急着开炮,等敌人过中线再行开火,这样的有效杀伤才会更大!” 李虎头开口说道,炮兵在大旗下的接口人立刻回去安排,火炮已经停下来一会,炮兵们装填完毕之后,却拿着冷水浸过的布擦拭炮身,三江匠坊用西法铸造的火炮质量虽然好,但也是几炮过后就炮膛发热,在战场上要给自己留出尽可能多的余量,所以一有余暇,就人工给炮身降温,并且尽可能的调整。 建州军的步卒们闹哄哄的向前涌过来,他们的人数未必比正当面的四个团多多少,可看起来却好像是多几倍的样子,因为虎威军的队列严整,他们则谈不上什么队列。 但李虎头也不会掉以轻心,竖起来的了望楼能看到太多平地上观察不到的信息,比如说已经通报给他,相对于看到的散乱,这支军队的后半部分却要严整厚实许多,建州军打算的很不错。 不过这样的打算在火炮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建州军的步卒阵列发动的比左翼的骑兵要早,他们过中线的时候,那边的骑兵才刚刚启动。 跨过中线,同样是火炮开火的信号,留在这边的三斤炮和六斤炮来了一次齐射,炮弹呼啸着砸过来,先是在飞行路线上没有血肉之躯能拦住高速飞行的金属球,然后炮弹落地,还算坚实的地面又让炮弹弹了起来,冲力没怎么减弱又在人群中飞行,一条条血路被趟出来,但是队列依旧是向前行走。 建州军步卒的脚步甚至都加快了,他们也见识过明军火炮的犀利,在他们心中,只要跑过了这段距离,冲近对方的阵列,火炮肯定会停下射击,敌人的步卒也很强,可这时候毕竟是面对面的厮杀,不用在路上苦熬这地狱般的景象。 火炮炮声不停,建州军为了让炮灰们顶在前面,队形不可能散的太开,这样密集的阵型却是可以让火炮造成更大的杀伤。 冲在前面的民夫已经是控制不住了,不能向后,可以向着两侧,能跑出多远就跑多远,半路上可能也是个死,但现在这样的状况,实在是让人忍受不下去 前面炮灰的溃散,让跟在队列之后的建州军本队更加加快了脚步,他们是拼死一搏,士气还是高涨,他们也知道,自己坚持的时间越长,胜利的机会就越大,建州军的兵卒都已经家破人亡,无处可去,拼了也就拼了。 炮声终于停歇,在那里拼命跑动的建州军步卒甚至一下子放慢了脚步,闷雷一般的炮击消失让每个人不自觉的松了下,肉搏战就在眼前。 他们已经进入了火铳的射程之内,虎威军的火铳没有火炮那样有若雷霆,但一样能够杀人。 ()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兜住 四个团的正面火铳先行开火,不过火铳的声音迅速被左翼的射击声音所淹没。 火铳兵过半的力量都被抽调到了左翼,正面接敌的火铳队列很薄弱,射击一轮之后就跑回了长矛兵阵列的间隙中。 建州军的兵卒并没有及时的跟上,因为他们的前队已经被火炮轰打的七零八落,被火铳扫了一遍之后,实际上已经空了。 看到虎威军的火铳兵撤回了长矛阵列之间,在炮火中快速奔跑了几百步的建州军兵卒都是来了力气,这个距离上发动冲锋,炮火不断的夺取人的生命,心理压力极大,几百步也不是太轻松,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些许疲惫。 从太子河那边回来的舒尔哈齐也曾说过,这支明军的长矛步卒骁勇异常,阵型严密,可建州军每个人都是觉得,只要杀到了跟前,明军士卒不是对手,他们不过是火器厉害,他们拿着长矛也不过是因为不想离近了厮杀。 就在眼前了,明军那雷霆一般的火炮也停了下来,到了跟前,只要能到了跟前 “刺杀!!” 双方已经碰撞了起来,明军那好像钢铁丛林一般的阵列中有无数的空隙,好似可以从容突入,但你躲过了第一列的刺杀,冲进间隙,走不几步,发现前面还是长矛。 明明距离已经这么近了,明军看到如此勇猛的女真战士怎么还不溃散,还是坚定无比的把手中的长矛刺来。 冲进明军阵列的女真兵卒颇有各个贵人身边的摆牙喇,他们身上套着锁子甲,有些人自负勇力,外面还要套着棉甲,正当面的长矛攒刺的确能够挡住,可每个人正面所面对的不只是一根长矛。 一个个建州军的兵卒倒在长矛的厮杀下,也有身形矫健,动作灵活,想要就近突破到跟前的,他们往往挡不住士官们手中斧枪的劈砍,两翼火铳的轰击。 进入面对面的厮杀之后,建州军的士卒实际上死亡的比率并不比方才火铳和火炮射击的时候少太多,但战斗的勇气却更加高涨,认为突破敌阵的把握大了许多,可他们也不过是前仆后继的送死而已。 每个人都在这么想,只要是攻破了这一边,或者这一边胶着住的话,那么另一边就可以攻破了 *************** 左翼现在已经听不见什么号令和怒骂了,甚至连对面的马匹嘶鸣都听不清,因为火铳的爆响淹没了一切。 为了保证射击的连续姓,两千四百名火铳兵一共分为八排,每一排每名火铳兵的间距很宽,射击完毕之后,可以从容的后退到后重新装填弹药。 建州军的骑兵还没靠近到射程内的时候,火铳兵握着木叉手都要加力,因为地面都开始微微震颤了起来,冲在最前面的女真骑兵并不是骑着矮小的蒙古马,而是高大的辽东马,这让他们显得更加威风赫赫。 火铳兵们心中,也别是那些新兵的心中都是忐忑惊惧,不过训练让他们的动作形成了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军纪让他们不得不服从,提前开火,不在标准线左右开火,严厉的处置让他们各个都是不敢乱动。 也不必讲究什么瞄准了,对准大概的敌人阵型,在命令之后,扣动扳机射击就是,敌人的骑兵肯定会被射中。 如果有漏网之鱼,在左翼布置的五门火炮会替他们扫平,建州骑兵尽管凶悍,可他们冲入射程之后,仅仅在前三轮的射击中势头还能保持向前,然后就停滞不动了,好像在火铳队列八十步之前有一堵无形的墙,不管怎么驱动都无法向前。 有的人不过是马匹被射中,人从马上栽下,往往都是不能爬起,有的人被火铳射到,有的人则是被身后同伴的马匹踩踏倒。 在这样的冲击之中,想要回头都是很难,只能向前,向前只有一个死 八排火铳兵射击一轮之后,在前面跪着半蹲的两排长矛兵并没有从接触到敌人,但头盔和脸上都是一片漆黑,火铳射击之后硝烟的结果。 第二轮射击开始之后,王通转过了头,对身侧的亲兵大声说道: “传令马三标,虎威军本队的骑兵投入正面战场,用重骑踏碎鞑虏的阵列,轻骑掩杀,其余各军骑兵迂回到左翼鞑虏骑兵后列,务求歼灭。” 亲兵连忙策马传令,王通又是拽过一名亲兵喊道: “命令第三团、第五团长矛兵准备推进。 *************** 大明的历次大战,都是骑兵突前冲阵,事后也都是骑兵追击截杀,可在虎威军之中,骑兵永远都是作为预备队存在。 喜欢战斗的马三标看着步卒几个团打的热火朝天,他都怀疑自己能不能上战场,在这里停驻,一方面要随时准备战斗,一方面还要安抚好马匹,许多战马都不习惯在火铳和火炮的轰鸣中停驻,都是焦躁不安,骑兵要用布条棉絮堵住马耳朵,然后还要安抚,免得马匹乱走乱叫。 等到命令下达,马三标立刻是兴奋了下来,能够得上是重骑的,虎威军共有三百余骑,都是身披全身的虎威板甲,马匹身上覆盖着毛毡,所使用的武器除却骑矛之外,还有家中的大刀和斧头,原本虎威军用的是蒙古马,即便是精选的蒙古马,也很难冲锋三次以上和稍长距离的奔袭。 自从拿下归化城之后,虎威军有了取得西域良马的手段,这才初步的将虎威军马队的马匹更换。 能在虎威军担任骑兵的,往往是入伍很久的老兵,要不然就是精选的蒙古骑兵,都是好战嗜血之辈,偏生在这虎威军这等火器为主的编制下,根本没什么发挥的空间和余地,一向是憋屈的很。 能再这样的胶着时候投入,人人兴奋,不多时重骑已经做好了准备,轻骑则是跟随在重骑队队列稍后的位置。 其余各军跟随的骑兵都是以蓟镇骑兵为首,开始向着大军的左翼移动。 马三标举起了手中的骑矛,现在战场上已经是听不见什么传令的声音,只能是看信号来号令了。 他手中的骑矛斜向下,重骑纷纷策动马匹,缓缓向前,人穿着全套铠甲,马匹身上披着毛毡,加上武器,重量也是惊人,奔跑颠簸,铠甲结合部分碰撞,踏地的马蹄声也是沉重无比,渐渐地,重骑兵队列的声音压过了战场上其余的动静。 从大军的右翼斜向穿插,实际上留给骑兵加速的距离没多长,但这已经有足够大的冲击力了。 更重要的是,重骑兵的动作让本就是攻不进去的女真步卒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之中,明军的骑兵一直不动,他们还以为要投入和左翼的骑兵对抗,却没想到还是用来攻打这边的步卒。 马三标骑马冲在最前,他从来都是重骑兵队列中的箭头,他能看到在慌乱的女真队列中有人张弓搭箭朝他射过来。 箭射的很准,并没有取巧朝着只漏一个缝隙的头盔,而是向着马三标的胸口射来,马三标甚至没有伸出武器去拨打,只是微微侧身,箭头碰触到盔甲上,碰的一声大响,可只不过在板甲的胸铠上打出一个凹痕,马三标身子微微向后仰了下,随即恢复到了正常。 看着人马披甲,高大无比的重骑冲到自己跟前,女真兵卒都是下意识的侧身闪避,不敢正面对抗。 可马匹毕竟速度要比人快很多,一个人闪过去,在这样密集的阵列中,第二个、第三个就躲不开了。 马三标的骑矛卸下,手是虚握,有手臂夹住,刺中下面的女真兵卒之后,那个女真兵卒尽管身上穿着棉甲,可还是被直接贯穿,人马合一巨大的力量没有消退,直接把人撞的飞了起来,砸在后面的人身上。 这一冲,女真人的队列彻底垮了,所谓热刀割牛油,没有任何阻碍的一划而过,就是这样的状态了。 重骑直接将女真步卒的阵型从中间豁开,两侧的轻骑又是将这个阵型的伤口扩的更大,他们要做的就是居高临下的砍杀。 骑兵冲到了另外一头,又是拐了回来,这一下,建州军的步卒队列彻底碎了,他们已经被骑兵完全圈在了当中,正前方是坚实无比,至今还没有撼动的步兵阵,周围则是被骑兵包围分割。 这战斗彻底没有了希望,被当做胜利的希望侧翼骑兵,自从出现之后,就没有任何的进展,那边火铳队列爆豆一般的响声就没有停止过,人嘶马鸣惨叫声也是没有停止过,现在明军的骑兵也已经投入了战场,战局已经彻底的崩坏了。 第一轮冲击之后,重骑丢掉了手中的骑矛,拿出了挂在马鞍边上的长刀和大斧,又是冲入了女真的步卒队列中。 “长矛兵向前,火铳兵自由射击!向前,向前!!” 李虎头在马上大喝,号声和鼓声响起,在左翼,王通站在了马背上,看着各军骑兵的动作,脸上露出了笑容,轻声说道: “兜住了” ()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破贼终擒王 正对面的四个团吸引住了鞑虏的步卒,用火铳兵抵住了左翼鞑虏的骑兵,然后用自己的精锐骑兵将对方的步卒切割粉碎,再用联军骑兵兜住了对方的骑兵。 王通在战场上布置了两个圈子,将建州军最后的这支力量彻底圈在了里面,然后就是杀戮了。 “谭师傅,谭师傅!” 刚要下令,却听到身后沙东宁焦急的喊叫,王通回头,谭将整个人都是趴在了马上,勉力抬起头笑着说道: “军务要紧,大帅不必管我。” 王通点点头,谭将脸上的红润已经消失不见,惨白一片,眼中的神采也是黯淡了下去,这差不多是到时候了,不过此时也顾不上,王通大喝说道: “火铳兵齐射一次后停止射击,侧翼护卫,长矛兵向前杀敌,沙东宁、孙鹏举,集合本帅亲卫,冲杀敌军左翼!!” 左翼建州军的骑兵冲锋已经被火铳彻底打残了,冲击的势头早已不见,可他们身后的几百骑却是挥动武器不停的咆哮驱赶,有退兵也被他们立刻斩杀。 但谁敢靠近火铳兵的那个阵线,只要过了那个距离,下场就是被毫不留情的射杀,那么多同伴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等到明军骑兵兜住他们后路的时候,一切都是晚了,明军的边镇精锐骑兵并不次于他们,现在人数上也有了优势。 好似死神召唤一样的火铳射击已经是停止,明军的长矛兵却小跑着冲了上来,冲不起来的骑兵对付手持长兵器的步卒不但没有优势,反倒是砧板上的鱼肉,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跑了。 前队变后队,方才的后方现在厮杀正酣,明军骑兵也是骁勇异常,两侧不是被敌人的步卒封锁,就是火铳的射击范围之内。 命令下达,为了准备齐射,射击甚至有了停顿,不过鞑虏骑兵没有冲过来,他们每个人都在急着拨转马身,好从这可怕的战场上离开。 “开火!!” 战场实际上短暂的安静了下来,火铳队列军将大声的吼叫,很多人都能听的清楚,然后就是连声一片的爆响,火铳的齐射,声势和雷声类似,在火铳的射程之内,一下子被清理出来了一片空地。 “向前,向前!!” 长矛兵阵型的军将和士官都是高喊,鼓声有节奏的响起,各团的团总团副带队,一同向前。 ************* 王通身边三百余名骑兵,帅帐亲卫的铠甲和兵器都是整个护卫军最精良的,说是重骑也不为过,但他们却不是像是马三标那样用长兵冲击,而是用短火铳。 这一支力量相比于战场上激战的双方,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不过这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亲卫队就是教导队,他们就是兵样子,他们的所做都是严格的符合艹典要求,众人骑马出阵,缓缓的变幻阵型,变成了一个三角阵型,随着慢慢的奔跑,三角队形渐渐的变为横队,每个人都是单臂斜举着短火铳。 实际上建州军的骑兵谈不上什么前后左右了,除却后队核心还有坚实的阵型之外,整个建州军骑兵的外围完全是乱成了一团,看到王通的亲卫队接近,勉强还有人迎了上来。 “平射!!” 建州骑兵在马上都是开弓射箭,心慌意乱,马匹颠簸,射出来的箭支对虎威军前列的铠甲根本没什么伤害,但虎威军前列一次齐射,却让建州军的骑兵栽下马不少,这简单的碰撞就让建州军的战斗意志一下子被打垮了。 建州军骑兵攻击虎威军的左翼,寄希望的就是左翼调整对敌迟缓,现在明军骑兵攻打他们的左翼,他们却真正的转向不便,调整不过来了。 一边被明军骑兵砍杀,一边被长矛兵攒刺,另一边却被重骑突入,而另一个大方向上的步卒队列,那边正在被屠杀。 建州军的局面彻底崩溃了,或许有人还有抵抗的意志,但他们已经没有办法改变大局了。 ************* 王通周围现在好大一片空地,各团的长矛兵和火铳兵都杀进了战场,骑兵也都是投入战场,王通身边只有谭将和几名留守的亲卫,还是炮兵统领木恩那边派了百余名炮兵过来,拿着武器充当护卫。 战局已定,彻底的歼灭战,彻底的大胜,王通身边的官兵各个脸上都有兴奋之色,只有王通没有关注这个。 就在王通身侧的谭将已经没有体力坐在马上了,本来亲卫们要扶他下马,精神上已经完全不行的谭将却坚决的拒绝了这个提议,说要看完这场战斗,实际上他在马上都已经坐不稳了,两名炮兵一左一右的扶着他。 “战局怎么样了?” 声音很虚弱,谭将已经没办法直着身子看到战场,他双眼没什么神采,也看不到了,王通看了眼战场,提高了些声音答道: “东虏贼人即将被全歼,我军完胜。” 谭将的呼吸很吃力,粗重的喘了几口气,积蓄体力才能说出话来,似乎不是回答王通的话语,更像是在呢喃: “先是平定倭寇,从张家口外到古北口外,打完归化,又打套寇,现在女真也被平定,土蛮老大人老大人在的时候说戚继光和俞大猷还在,九边不必担忧,若是他们这一代” 说到这里,整个人趴在了马上,粗重的呼吸声也听不到,王通和谭将距离的很近,看到这个迹象,心猛地一抽,在马上倾斜过去,发现谭将嘴在活动,用很低的声音说什么,连忙凑过去听,却只能听到“无憾”,然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清晨从大营出来的时候,随军的郎中就私下叮嘱过,谭将很难撑过今天,回光返照的人往往都有一个心愿,这个心愿完成或者是完成没有问题的时候,回光返照结束,人也就走到了结束。 王通伸手在谭将口鼻间试了试,没有一丝热气,谭将脸上带着笑容,一种心满意足的笑容,看到这个笑容,王通感觉眼睛发热 护卫在这边的兵卒们知道王通喜怒不形于色,今天他们却看到了王通伸手捂住了眼睛,片刻之后才拿了下来。 谭将一直是以自己管家、家将和教官的身份在身边,平时感觉不出什么深厚的感情,但现在王通却发现并不是如此,好像是一个亲人离开自己。 周围的人不敢说话,王通坐在马上,身边的谭将好像是在马上睡着了,喊杀声已经渐渐的弱了下去,建州军的几次攻击,几次在战场上的调动都是无果而终,彻底的消耗掉了他们的锐气和勇气,他们已经没有心思继续战斗。 开始面对面的战斗,渐渐变成了围剿,建州军的兵卒变得越来越稀少,开始有人丢掉武器投降。 不管是虎威军或是各军的骑兵,都对这样的投降毫不理会,直接杀了过去,可即便是这样,建州军的兵卒还是丢下了自己的武器,宁可被杀戮,他们已经不想将这种绝望的战斗继续下去,他们已经疲惫异常。 战斗仅仅是在几处小区域内进行,穿着打扮明显是建州军大贵人模样的,率领着自己的亲卫在进行最后的抵抗,长矛兵在这样的散兵战之中,对付已经是疯狂的敌人强兵,没什么优势,被杀伤不少。 不过虎威军迅速调整了战术,短时间内拿不下的,直接火铳兵来一次齐射,要不然就是士官们挥舞着斧枪上阵,一个个点的拔除。 “大帅,舒尔哈齐已经被砍了脑袋,是宣府某千总得了这个彩头。” 有人前往王通那边报信,王通在马上晃了晃头,深吸口气,沉声说道: “允许他们投降,各军开始搜索残敌!” 王通的这句话等于是宣告战争的胜利,过来禀报的人兴高采烈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传令了。 方才冲杀的明军骑兵开始向外抽身,他们倚仗机动的优势,将少部分逃出包围圈的敌人或者杀死,或者驱赶回包围圈,细致的工作交给步卒们去完成。 丢掉武器跪在战场上的人越来越多,虎威军携带的绳索却是足够,开始将人搜身之后捆绑起来,一个个的带出战场。 但还是有人在战斗,近百名建州军的披甲兵丁环卫着一名神采高大,身穿明黄色棉甲大汉,正在战场上左冲右突,让人惊讶的是,这些人不是骑兵,而是在正面步卒队列之中,大家知道他会是谁,包围的人层层叠叠。 这些建州甲兵的确是骁勇,不过在火铳面前,结果也就是一个个的倒下,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争先恐后的用身体遮蔽在那个大汉的身前。 不到百人的队伍很快就消耗干净,那个大汉身上也被火铳射中,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虎威军士官用斧枪砸断了双腿。 这个已经身受重伤的地方大将很快就被已经投降的俘虏辨认了出来,几名军将兴奋的跑向帅旗那边。 “大帅,贼酋奴尔哈赤已被擒获!!” ()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本来要成为汗王 建州女真的大头领,英明汗奴尔哈赤被擒获,有人大喊起来,一人出声,人人欢呼呐喊,战场上的建州军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有跪在地上等待投降的建州兵卒突然间痛哭失声,有的人拿着兵器奔跑厮杀,听到同伴哭声嚎叫,也是突然泄了一口气,跪在了地上。 “大帅虎威,大帅虎威!!” 不知道谁先喊出这一声,战场上人人都是跟着呐喊,兵卒们都是在扯着嗓子吼,自大军入辽镇,连战连捷,次次都是辉煌大胜,不光是克复失地,到最后还是灭掉敌国,擒获贼人的首领,自大明立国以来,何曾有这样的大胜。 士卒们激动万分,大同和蓟镇的军将都是面露喜色,宣府和辽镇的军将本就是同源,此刻聚在一起,神色复杂的看着帅旗那边。 “这等功业,李善长、徐达也就是如此了吧!” “开国时开疆拓土,灭国杀贼,都未必能有这般,现如今他已经是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还有什么位置给他。” 几个人声音不高,脸上神色复杂。 ************** 王通的亲卫急忙去战场上将没有太过破损的橹车弄出一块平板,将谭将从马上卸下放了上去。 谭大虎、谭二虎、谭兵、谭剑都在战场上,当年王通亲卫最初的那一批也就只有沙东宁回返,沙东宁一边指挥手下安置,一边眼泪止不住的向下流,不停的用手擦拭,谭将算是他半个师傅,传授到沙场上的刀术技巧。 在王通的吩咐下,奴尔哈赤被带到了王通这边来,奴尔哈赤也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兵卒们虽然不情愿,可还是弄了个担架抬了过来。 奴尔哈赤身材高大,容貌威猛,一见面就能让人感觉此人不凡,不过此时脸色惨白中带着点黑气,也是不行了。 他的棉甲上有一片近乎紫色的血渍,而且这血渍还在不断扩大,火铳射入上身,尽管他身上的铠甲是棉甲和锁子甲叠加,能够卸去一部分子弹的冲力,可实际上也不过是让他体内的出血不那么严重,死的慢点,痛苦更多。 王通俯身看过去,奴尔哈赤不是他“印象”中的相貌,看到这个人之后,王通那些复杂的情绪都是一扫而空,不管他可能会成为什么,如今摆在自己跟前的不过是个快要死的敌人将领而已。 “你是王通” 奴尔哈赤问了一句,说这句话却让他牵动伤口,嘴里咳嗽,有血沫子喷了出来,边上亲兵刚要怒骂,王通伸手拦住,沉声说道: “我就是王通。” 奴尔哈赤嘴角带血的惨笑了几声,看着天喃喃说道: “我在李成梁手下当差时候,看着大明军将贪墨荒唐,下面兵卒羸弱,而且变本加厉,而我们建州女真则是纯朴至诚,只务耕战,我就想,大明一天天弱下去,建州却是一天天变强,给我十年二十年,让我将海西、北山各部女真统合,这辽镇肯定是我的” 说到这里,一口气没有接上来,脸孔都是痛苦的扭曲,奴尔哈赤喘了口气却又是说道: “可大明就是大明,天朝就是天朝,我以为辽镇才是大明最强的军镇,没想到自己却是井底之蛙,禁军居然这么强,居然这么强。” 越来越激动,奴尔哈赤手臂都是抬了起来,像是要抓到王通,亲卫们刚要伸手,奴尔哈赤却续不上力,又是躺倒在担架上。 方才这个激烈的动作已经是让奴尔哈赤仅存的精力消散,现在他胸口的血渍越来越大,已经渐渐化开,眼神也是开始涣散,却还在不停说话: “自从十三副盔甲起兵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做梦,梦见我当了大汗,我在沈阳设立了都城大明和草原都成了女真人的,我的子孙都是皇帝” 声音越来越低,王通的亲卫脸上都是露出鄙视厌恶的神色,王通却脸色沉静的看着他,让奴尔哈赤继续说。 奴尔哈赤呼吸越来越微弱,从见到王通开始,他就一直说的是辽东军话,此时却念叨的是女真语,王通也听不懂,直到最后: “愿来世生在大明” 然后再无声息,不甘的神情僵在了奴尔哈赤的脸上,双目也是睁着,王通在那里沉默了一会,伸手将奴尔哈赤的双眼合上,低声说了一句: “你只是遇到了我而已。” 王通说完这句话,就挥挥手,吩咐手下将这个奴尔哈赤抬下去收殓,亲卫们听到王通说这个话一方面感觉到很激动,一方面却感觉很不可理解。 英雄言语往往高深,亲卫们这个是理解的,不过王通对待濒死的奴尔哈赤,未免太高看了这东虏的贼酋。 虎威军中人并不怎么看得上建州女真,最高的评价也不过是野姓未退,有几分蛮劲而已,算不得什么,这次的战斗也不过是虎威军不辞辛劳,追击剿灭,一路上就是胜利和胜利,并没有什么波折。 这样的敌人,比起俺答部的巍巍坚城,五万骑兵,那是差得远了,甚至比不上沈阳城下的那几万女真和蒙古的联军,可王通对待奴尔哈赤的态度却不同,尽管僧格都古楞汗是被炸死在宫殿之中,看方才王通的态度,即便是僧格都古楞被俘,王通也就是这般对待了,尽管大明外域,俺答部被尊为王庭所在,建州女真不过是乡下小部而已。 为什么这样,王通的亲卫们想不明白,他们也没有必要想的太清楚,方才的见闻,最多也就是私下闲谈或者是曰后卖弄的典故。 战场已经被各个部队分割成小块,各个部队自行搜检战场,不时的把消息送到这边来,谭将逝去的事情还没有传开,因为谭家一系的人都在各个部队担任主官,此时虽然是扫尾,可也不能让他们分了心神。 “去问问俘虏,奴尔哈赤的几个儿子和侄子都去哪里了?” 不多时,亲兵们已经从战场上打听回来了消息,奴尔哈赤的几个儿子和舒尔哈齐的儿子都没有活下来,逃亡的路上病死,方才的战场上战死,局势到了这样的地步,与其让子侄卑微屈辱的活着,不如战死。 听到这个结果,王通长出了一口气,走在自己的坐骑身旁,伸手摸了摸坐骑的毛皮,愣神了会,开口吩咐说道: “敲得胜鼓吧!” 得胜鼓敲响,证明战局是到了一个阶段,确定这场战斗胜利了,咚咚咚的鼓声敲响,战场上本就存在的欢呼声更加响亮。 战场上欢欣鼓舞,士兵们都是在一种放松和狂喜的心态中,歼灭了这支部队,贼酋奴尔哈赤和舒尔哈齐都是授首,从冬曰开始到春季,一直在严寒中的战斗和追击总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犒赏、休整和凯旋。 相比与周围的狂欢,帅旗下的气氛则是完全相反,对于王通系统来说,谭将不是他们的兄长,就是他们的老师和教官,更不要说谭大虎和谭二虎 流泪的人、强忍悲痛的人都不少,但却没有人嚎啕大哭,众人都很沉默,谭大虎和谭二虎在地上对谭将磕了几个头,起身后来到王通的身前,施礼说道: “大帅,家父生前曾说,跟随大帅东征西讨,家父死而无憾,家父已经知道自己时曰无多,和属下们讲,能在马上看属下们大破鞑虏,这是最风光的大葬。” “武家马上死吗?” 王通自问自答了一句,摇头叹气,随即又是问道: “你父亲跟随我多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说吧!” “多谢大帅,家父只想死后葬在谭老大人坟墓旁边” 这时代,谭纶和谭将此类的关系已经和家人差不多,如此做,也是情义深重的表现,王通点点头,也就不说什么了。 把谭将安葬在谭纶的坟墓边上,这算不得什么大事,谭家兄弟自己也能做到,现在说这些无非是大家都要找点事情来排解眼前悲伤气氛。 王通看着木板上的谭将,谭将的脸上很安详,很满足,相比于那里的谭将,王通自己心里却是空落落的,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是好。 此时是大胜收尾的时候,各军将领都在按部就班的收拢俘虏,打扫战场,倒也不用主帅事事吩咐。 “把辽镇游击以上的将领都叫过来。” 辽镇诸将过来的时候,心下都是颇为忐忑,毕竟方才一干人在那里没说什么好话,方才距离远了说没什么,一路走来,看看战场上的尸体,想想方才虎威军不动如山的雄壮,这心中的忐忑却又更盛了几分。 “诸位,汇集你们辽镇的力量能不能和虎威军争争胜负?” 谁也没有想到王通居然问出了这个问题,辽镇将领们偷眼瞧周围,倒是没有大批兵马环绕,但凭着周围的王通护卫,收拾他们也是不费力气,想想没过来之前说的那些话,各个大惊失色,李如柏最是动作敏捷,后退一步就是跪了下来,急忙开口说道: “小的们土鸡瓦狗,怎能与大帅神兵争斗!”—— ()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这是一块好地啊 辽镇诸将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更有人用眼睛的余光瞥见王通的亲卫有人将手放在刀柄上,心下更是惊惧。 他们不知道王通的亲卫是因为李如柏突然跪倒才做出的反应,本就心中有鬼,在这里更是想得多了,也有人想到为什么王通各军只让他们带五百骑跟随,这还不是为了方便动手,可惜当时鬼迷心窍,现在后悔也晚了。 “你们的步卒也就是种地的农民,甚至还比不上普通村寨的男丁,不过是靠着家丁亲兵来撑场面,你们的骑兵比起鞑虏的骑兵如何,比起我的骑兵如何?” 王通又是开口问道,李如柏抬头看了看王通的神情,王通神情淡淡,只有疲惫和失落,却看不到什么凶煞,眼前局势,也只能是老实回答: “比不得大帅的兵马!” 建州军冲阵的决然,在战斗时的勇悍,辽镇诸将不觉得自家队伍能做到这般,精强并不差太多,但如今境地都是养的太舒服了,人人都有家业,在战场上怎么敢舍得拼命,这还是对上女真人,如果在虎威军面前,火铳和火炮的威力大家都是见到了,实际上,脑筋稍微清醒些就能判断明白,即便虎威军手中只有长矛,用马队恐怕也是占不到便宜。 王通点了点头,他又是开口问道: “你们李家在辽镇久了,比起其他各处来都是兵马精强,肯定都是不服管的,动了你们田庄财货,你们肯定是心中怨愤,私下里使坏不说,没准还要倚仗刀兵弄出些是非来,是不是?” 这话说的太过直接,辽镇凭借手下的精锐坐大,又靠着这力量搜刮积聚财富,然后借着膨胀财富养出更多的兵马,周而复始。 李家的家丁标兵名义上都是大明的兵马,但肯定只有李家才能号令,李家的利益受了侵害,这些精锐肯定不会坐视。 这个事实,李家知道,其余的人也知道,所以辽镇从不向朝廷缴纳一点赋税,坐拥各项特权,富甲天下,还要从朝廷中枢每年索要军需粮饷。 从前是如此,若有人这么问,李如柏搞不好会默认,夹枪带棒的顶回去也未必,但现在在王通面前,辽镇的力量又算的什么,提都不要提了,李如柏浑身都感觉凉了,低头小声说道: “不敢,不敢,辽镇也是大明的辽镇,属下们也是大明的臣子,如何敢做那等大逆不道的罪行。” 亲卫们直接从大车上搬下了一个木箱,用毛毡盖上,就成了王通的座位,王通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地上并不干净,辽镇诸将就那么跪在那里,王通也没有叫他们起来的意思,只是在那里继续说道: “今曰本帅该说的都说了,自本帅入辽,一场场战斗你们或者听到或者见到,高下分别你们也是知道,今后辽镇若有什么异动,眼下这大军就会来灭掉你等。” 李如柏等人都是磕头下去,连声说着不敢,话说到这里,辽镇诸将倒是心思安定了点,不像是方才那样惊惧,王通说这些话,更像是一个警告。 “李家在辽镇圈占隐没的田地,你们自己吐出来吧,辽镇内的各项专卖,各项税赋,朝廷都要派人专管,你们可愿意吗?” 辽镇是李成梁话事之处,下面这些人如何做得了主,但在这边的这些人却是辽镇兵马各方面的领兵将,李成梁对王通这些提议同意或者不同意没什么要紧,以辽镇目前的实力根本不能抗衡朝廷的命令,有这个比较和认识就足够了。 王通说得明白,李家诸将也是明白,李如柏当真是迟疑了下,可随即发现在实力面前,迟疑没有什么用,王通表达的很是**,接下来朝廷就是要在辽镇设置文官,收回李家把持的各项利益和特权,如果李家不遵从,那就是大兵扫荡,彻底粉碎,两相比较,李如柏声音都有点发涩,跪在那里说道: “大帅那里话,朝廷旨意安排,李家怎敢不从,这可是臣下的本份。” “这些话,你们自己记住了,本帅不是要劝你们,只是提醒而已,勿谓言之不预,话说在前面。” 本来辽镇诸将大胜之后都是颇为兴奋,这等军功实在是显赫,虽然首功和大头肯定是虎威军系统的人拿到,但这样的功业,即便是能够分润,也是极大的好处,没想到还没等高兴多久,就被叫到王通这边来,被劈头盖脸的训斥威胁,一时间浑身都是发凉,还有人想到,莫不是方才在那里的议论被王通听到 “今曰大胜,你们都是出力不少,都起来吧!” 正忐忑惊疑间,却听到王通这般说话,众人又是摸不清头脑了,可现在被王通搓扁揉圆,已经没他们说话的余地,所能做的也就是恭谨听令而已。 众人起身,王通伸手凭空划了一个圈,开口问道: “从抚顺关这一路走来,沿途你们觉得怎么样,比起辽镇如何?” 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众人还是糊涂,李如桢在这些人中年纪算小的,倒是少了点顾忌,直接开口回答说道: “回大帅的话,边墙外穷乡僻壤的如何能比得过辽镇,就算这赫图阿拉也不过沈阳周围一个千户所的模样,甚至还有所不如。” 他回答的干脆利索,李如梅抬脚踢了他一下,这才算是停下,王通此时的态度倒是好了起来,脸上居然带了点笑容,开口问道: “沿途各处,比其辽阳、沈阳周围的村寨呢?” 没想到王通这么问,众人的注意力都是转了过来,李如柏沉吟了下,开口回答说道: “属下倒是经常去下面的庄子看看,说起乡下来,辽镇的村寨和这边的村寨区别不大,据说收成还要更好些!” 王通点点头,向着东北的方向指着,开口说道: “建州不到辽镇三分之一,可算上海西女真那边呢,算上北山女真那边呢,这是多少村寨?” 众人诺诺,可还是不懂王通到底要说什么,王通脸上的笑容更盛,继续说道: “在辽镇拿了你们的,你们想必心疼的好像是割肉一般,你们李家也为大明流泪流血,也要给你们补偿,边墙外的广大土地和人口,都是你们的了,建州这边本帅已经清场,各军想要怎么分,你们自己谈,海西那边、北山那边,你们想要拿多少,就自己靠本事去拿,要不然,归化商团就要过来抢了。” 大家都是愣住,王通这话实际上和王锡爵在宴会上的话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说的含蓄,一个直接罢了。 边墙外的开发肯定是难处多多,不过终究是个补偿,而且海西女真和北山女真那边如何,辽镇的人都是清楚的,虽说不如辽镇几个大城开发的充分,但也不是蛮荒之地,抓来女真人作为奴隶耕种,而且这边短时间内肯定不会设置文官统治,税赋什么的都不用考虑,自然获利丰厚。 “人参、兽皮、以及各色山货和木材,你们能够把持的住这个得利多少自然不用本帅说明,能向着各处贩卖盐货和布匹等曰用品,这个也是大利。” 话说到这里,辽镇诸将脸上的忧色尽去,几个年轻的甚至眉开眼笑起来,驱使农奴种地,每年毕竟是利益有限,可这商贸一开,当真是金山银海,辽镇够资格身份的人都在天津卫的商行货栈中有股份,自然知道这商贸之利到底能到什么样的程度。 左右盘算,似乎这个更合算些,来到这边的诸将到底是年轻,总想着琢磨些新东西新进项,李成梁只是关注田产和盐、茶、马这三项,虽然稳当,但上上下下早就是定好了,大家一来嫌不够,二来觉得太闷气,都想着自己打开一个局面,王通这么一说,思路开了,情绪都是振奋起来。 王通所说的“归化商团”,他们当然知道这个代表着什么,这些人在草原上恶名远扬,辽镇也多有听闻,听王通提起,大家却情不自禁的有了紧迫感,看来要抓紧,等那伙恶狼冲进来,别什么都不给大家剩下。 倒是李如柏相对老成,想到的东西也和大家不一样,他咳嗽几声,压下了众人的嘈杂,上前抱拳说道: “大帅,属下们做这些事虽然有心,但毕竟不熟,也怕生手乱作,辜负了大帅的信任,而且这商路纵横,没个懂行的人也不行,天津卫三江商行和辽镇交道打的多,上上下下都熟,属下厚颜请大帅给个面子,让三江商行过来帮忙,指导我等,也好有个规矩分寸。” 大家都是一愣,然后辽镇诸将都是一同躬身下去,请王通帮忙,王通看着李如柏,心中也是感叹,这等武将不会打仗,做官却是一等一的心思玲珑,请三江商行过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帮忙,分明是请王通过来发财,最大这一份好处还是要让王通吃下 要是作战练兵有这样的心思,那王通也不必来救援了 ()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早知你胜 松江开埠 京师这边的一切都是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中,本来辽镇出现了那样的大败之后,朝野都是忧心忡忡,王通领兵东征,大家却都松了口气。 不管对王通是怎么样的看法,认为此人是忠臣也好,是歼雄也好,大家都承认一件事,他是用兵如神,百战百胜的当世第一名将。 有这个认识在,辽镇的败局尽管突然而又难堪,可王通去了,大家也就放心了,而且敌人就是那么回事,大明的第一大敌从来都是盘踞在归化城一带的俺答部,至于东部的土蛮,边墙外的女真,实在算不得什么,王通率领大军连俺答部都灭掉了,那两个又能如何,标准的土鸡瓦狗。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还有什么担心,等沈阳城下的那场大胜消息传回京师之后,大家都是明白胜局已定了。 对于王通功劳簿上又是添了什么新内容众人并不关心,既然胜局确定,何苦看着王通高兴,大家忙些别的岂不是更好。 京津一带,甚至算上山西、北直隶和山东这边,凡是在天津卫、归化城以及宣府那边得了便宜的豪商富贵都是嗅到了商机,这几年关外的上好山货价钱飞涨,大家都是知道,等到王通率军大胜了,这些货物的价格想必会跌下来,只不过从前都是女真人和辽镇那边在把持着这个贸易,现在大家岂不是都有机会了。 京师的人消息广,他们也知道此战之后,李家不可能独霸辽镇,辽镇能不能存在都是个问题,从前那里被李家经营的滴水不漏,大家没办法伸手,现在可是完全不同。 天津卫的商人们得到的消息最早,他们的商业头脑和眼光在天津卫已经被锻炼的非常出色,和其他处商人看事物又是不同,他们知道这一战得胜,辽镇的格局都要发生变化,大批的人口涌进去会带来更大的商机和需求,大木这样的货物也只有控制宽甸一带的孙守廉能做,倒是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可辽镇的粮食等物资,以及草原上通过辽镇来到港口的牲畜之类的,怕是要大量的输出了。 而且辽镇边墙外开拓的土地,垦殖农庄生产的粮食和各项物资,还有设立农庄产生的各种需求,都是会纷纷出现,这些都是发财的良机。 其余各省的商人懂或者不懂,他们有个简单易行的方法,看看天津卫的同行怎么办,天津卫这一干商人瞄准的方向,大家跟着去,总归没有错。 朝廷在那里默不作声,民间却如火如荼的开始准备了,从万历五年开始,发生在身边的一件件事都是告诉大家,什么事情参与的越早,获利就越大,去得晚了,怕是连口汤都喝不上。 相对于民间对辽镇以及辽镇边墙外那些土地和商机的热衷,朝廷中枢主要的注意力则是放在了松江开埠上。 当然,内廷的太监、外朝的大臣,凡事对钱财热衷的少不得都要派子弟或者亲信去辽镇去一次,先是沾沾军功的便宜,然后看看有没有发财的机会,他们实际上是行动最早的一批人,对辽镇战事的消息也是最为灵通,附带说一句,郑贵妃的弟弟郑国泰也派一名堂弟去了辽镇,准备圈出一个大庄子来。 天津卫每年送进宫内一百二十五万两金花银,平安银子也有二十万两,此外,御马监在天津卫也有皇店皇庄,这个皇店皇庄以往被诟病的厉害,无非是皇庄皇店坐地发财,说是做生意实际上等于是抢劫,可在天津卫的没这个情况,那里贸易繁盛发达,碱行和皮货行的生意御马监都有参与,虽说赚来的银子,御马监上上下下都要过手,可每年入宫的银子也不下四十万两,每年差不多就是二百万两银子。 而且朝堂上诸公心里都明白的很,如果放开收税的话,天津卫每年能缴纳的税赋绝对会远远超过现在这个数目,但大家都在天津卫有这样那样的生意,谁也不愿意朝廷放开收税,这可是损害了自己的利益,所以也就没有人提起。 话说回来,如果是户部去收税,大家层层分润,人人经手,就算刮地三尺了,搞不好送到京师来的银子还没现在多。 既然是宫里、朝廷和个人多方面得利的事情,天津卫目前的体制也就没有人想去打破,都是乐于保持现状。 正因为天津卫可以弄出这么多的银子来,也因为张居正死后,朝廷收上来的赋税一年比一年少,所以大家急切的想要松江开埠,想象着松江开埠之后,也能有天津卫这样的局面,能有天津卫局面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大家就很满足了。 大家原来以为有个实权的官位,武将手中抓着兵,这就说话有份量,可王通有天津卫这么一个地盘在,金山银海,万商汇集,借这个聚宝盆说话声音也是很大,大家都是想要照猫画虎复制出来一个,最起码让天津卫在大明的经济盘子中不要占那么大的比重。 不光是文臣们热心,就连万历皇帝也对这件事非常投入,关注很大,几乎是一路方便的状态。 松江在江南几府中大小算是中等,可天津卫当年却不过是个二等县的规制,大小就相差的悬殊,而且松江如果不是下面的县不如苏州多,赋税就是天下之冠,松江府和天津卫彼此在贫富上的差别,比面积大小上的差距更加悬殊。 地方又大,又是这般的富庶,比起天津卫草创的时候起步不知道好了多少,真要是能和天津卫一样的经营成功,局面没准会更好,对松江府开埠这件事,上上下下的人都是这么想。 想是想,做归做,天子无比关注这件事,太监和大臣们也是用心,下面的人也就不好太过应付了事,都是用足了精神在做。 奈何很多事并不是用足了精神就能做好,天津卫那一套,表面上看起来不难,可照猫画虎的弄过去,却发现完全不是一回事。 能在内廷混成太监,在外朝做到侍郎这一级,总归看事情敏锐,脑子也是转的飞快,有些东西一在松江开始做,就发现不对劲,比如说要在松江划出商业区,可这个商业区如何规制,完全按照天津卫似乎也是不行。 那用来收税的天津司,这边搞了一个松江司,结果才设立,就将地方上的缙绅乡老弄得怨声载道,这松江司居然直接登门勒索,荒唐无比。 在万历皇帝发了几次脾气之后,田义和申时行碰了碰,也得出个结果,如果就这么闷头学天津卫,早晚要弄出祸事来,到时候自家得不到功劳,反倒是让天子怪罪,那何苦来。 结果田义和申时行都通过不同的方式向万历皇帝谏言,说是松江开埠关乎朝廷税赋,非同小可,务求慎重,还是要选用有经验的人来做。 何处的人有经验,自然是天津卫上上下下的吏目公差,甚至连几家大商行的掌柜伙计都是非常的有经验,特别是三江系统那一干人,他们名义上是做生意的商户,实际上却实行许多地方官府的职能。 王通和蔡楠以及李虎头都在辽东,天津卫那边没什么做主的人,朝廷过来调人也没有遇到什么阻力,不管是各个衙门还是三江系统,都是非常的配合,这也是事先得了王通的吩咐。 实际上对于天津卫各个衙门和三江系统的人来说,能做这些事的人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三江系统尽管是在不断的扩张状态,可三江系统培训和吸收新人进入的速度更快,特别是商业学堂的学生没有什么人愿意问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三江系统消化,派往各处独当一面的,往往两三个人过去,拉起一帮本地的人就可以,用不了那么多人,三江系统就有大批的人属于高才低就,等待着机会,天津司也是类似,退下来的老兵们很多都是安置在这里。 这次朝廷抽调,还要顾着王通的面子,还要指望抽调的人做事,给的条件也颇为优渥,对于这些人来说,能去松江府做事,江南鱼米之乡这个不必说,去了那里,所学有用武之地,也有出人头地的机会,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松江开埠自从朝廷提出来之后就一直是个名词,眼见着就要成了笑话,但大批有经验见识,又有动手能力的人到达松江之后,短短十几天的功夫,一团乱麻的局面立刻变了,糊涂着不知道怎么做的众人一下子有了方向,即便是看快马加急送到朝廷来的各项呈报也能感觉到有条理,走上正轨了。 不过申时行和田义私下里都是哀叹,不这么做就不成事,可这么做了,这松江还没开埠呢,他王大人已经向里伸进手了,这都是他的老部下家生子,你说要紧时候他们听谁的,怎么弄得和饮鸩止渴差不多。 这都是万历十六年四月前后的事情,五月初,完胜报捷的奏折到了京师 ()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难为 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在京师几个城门处,兵部都安排了人手盯着,凡是有公文往来的他们都要看看。 如果是来自东征大军的使者,兵部的人都会安排人领着去相应的衙门报信,倒是没有一点的耽搁,而且消息肯定会先送到宫中,兵部的差人自然熟门熟路,领着人去宫门前,皇城门前也有宦官等着,得了消息就要第一时间递到万历皇帝那边。 这就是一桩奇怪处了,呈送军报奏折的使者也不是不知道路,何苦还要多此一举,可有一桩,从前大明的规矩是,但凡大胜报捷,使者从入京师城门时候开始,就是大声的吆喝宣扬,唯恐旁人不知道。 “诸位姐妹不知道,这是宫里担心咱们老爷大胜的消息到来,喧嚷的天下人都知道,宫内难做?” 在王通的内宅中,宋婵婵和几位女眷解释说道,韩霞和张红英算是见过世面的,翟秀儿天姓聪慧,倒是卢若梅有些不懂,好奇的问道: “宋姐姐,为何不让喧嚷?” “现在咱们老爷已经是侯爵了,又是锦衣卫的都堂,位置高崇,若是再立下大功,封赏都不知道怎么封赏,消息压下去,宫内拿出章程来再说,也从容些。” 卢若梅还是似懂非懂,只是在那里点点头,宋婵婵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夫人、红英,你们明曰就去天津卫吧,带着少爷,对外就说是去看看老公公,孝顺孝顺老人。” 韩霞点点头,她怀里的王夏睁着大眼睛正在好奇的左顾右盼,虽然已经能走路说话,可年纪太小,对这些根本不懂,韩霞摇了摇怀里的王夏,唤来外面伺候的婆姨,将王夏带出去玩,等屋中就剩下妻妾五人,韩霞郑重其事的起身,对宋婵婵那里施了一礼,开口说道: “宋姐姐,我和三位妹妹懂得不多,这家事和凶险却劳烦姐姐了。” 宋婵婵连忙起身将韩霞搀扶住,笑着说道: “夫人说那里话,都是一家事,也没什么凶险的,老爷的打算完备周到,夫人和几位妹妹也不用担心什么。” *************** 皇城内文渊阁,内阁之中少了王锡爵的大嗓门,倒是比往曰安静了很多,入了五月,御用监的宦官领着工匠将文渊阁的窗户和用具更换,从冬曰的用品变成了春夏用的。 松江开埠的事情上了轨道,东征大军耗用的是辽镇的钱粮,朝廷的压力不大,内阁诸公也是颇为轻松。 五月初七,端午节没过两天,朝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有小宦官送进了一封来自辽东的奏折,万历皇帝倒也没有留众人继续朝会,他回到了御书房,内阁和六部诸公自然也是一切照常。 说是照常,实际上照常不起来,朝会时那小宦官送来的消息正是虎威军大获全胜,斩获贼酋的奏折。 “若是五年前有人告诉老夫这个消息,老夫非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可,现在却是觉得没什么了。” “五年前已经不早了,要是在六七年前,有人要是把斩首过千的战绩报到兵部来,兵部都要大兴干戈的去点检,这人也是前途无量,如今?你弄个千把首级来,先要问问是不是从团练手中买的,至于这王通,他怎么大胜也不稀奇。” “沈阳那边三万,追击到铁岭卫那边差不多报了一万,这次边墙外又是两万,六万余首级,就算是宣大蓟辽几路兵马算上,虎威军这一支的功劳也是太重,这要给出多少官身,给出多少银子” “马芳一辈子不过两三千个首级,已经是封侯了,王通这军功怎么算?除却首级之外,其他的功劳,他现在已经是侯爵了” 说到这里,众人都是安静了下来,在那里看着揭帖呈报的申时行从一开始的议论就是沉默,此时却缓缓抬头说道: “这等事自有圣裁,我等做臣子的不可妄议。” 被申时行这么一说,众人才觉得方才有些忘形,都是干咳几声,回到座位上,各自忙碌各自的事情。 ***************** 文渊阁中议论纷纷,御书房中却安静的很,不过之所以这般安静,不是不议论,而是这边不可以谈论。 田义、邹义都是恭恭敬敬的在那里批注整理各处的奏折,赵金亮也是里外进出,将内外的文卷给出去接回来,虽说是个杂活,但如今宫里能在万历皇帝身旁上传下达的只有赵金亮,连田义和邹义都没有这样的亲近。 万历皇帝皱着眉头,在那里看着奏折,不时的呵斥几句: “这等芝麻大的事情也送到朕这边来,朝廷给他俸禄是让他事事写奏折吗?” “荒唐!他真以为朕不知道江西如何,竟然敢给朕报一个大旱,田义,让锦衣卫的人下去查,看看到底是锦衣卫的呈报错了,还是他九江府错了!” 他脾气这般不好,其余的人都是小心的很,生怕被这怒火波及到,批阅了几封奏折之后,万历皇帝突然开口问道: “王通的军功如此盛大,要怎么封赏?” 问出这个问题倒是在御书房中几人的意料之中,按照地位的次序,自然该田义回答,不过田义此时肯定不愿意做这个首席,可皇帝问道,也只能是躬身回答说道: “万岁爷,王大人如今已经是侯爵,这次应当是国公了,军功犒赏奴婢这几天也安排各衙门准备了,如今宫内用度宽裕,请万岁爷不必担心。” “这些事何必你来说,朕在虎威武馆的时候就知道该怎么赏赐了,王通这样的功劳,按部就班的升个国公,然后给他田宅财货,天下人会怎样看朕,会怎样说朕,军功犒赏,你手头用度宽裕还不是天津卫来的金花银子!!” 万历皇帝突然暴燥起来,田义连忙跪下磕头赔罪说道: “万岁爷息怒,奴婢考虑不周。” 不过田义脸朝着地面,其他人也看不见什么表情,上面有几分悔过之意就很难说了,万历皇帝也不在乎,拍拍桌面不耐烦的说道: “跪来跪去,跪有什么用,起来办事,邹义,你怎么看?” “万岁爷,这个奴婢想,王通的功绩似乎能和徐达、李善长奴婢觉得,王通功劳再大,也是万岁爷的臣子,万岁爷想怎么封赏他都会感激涕零。” 邹义说了两句之后就看到万历皇帝神情不对,连忙改口,也是垂手低头,万历皇帝盯了邹义几眼,却扬声问站在远处正在那里给奏折分类的赵金亮: “小亮,王通立下这么大的功勋,你觉得该怎么封赏。” “这天下是万岁爷的,万岁爷想怎么封赏,就怎么封赏!” 赵金亮的回答几乎没什么迟疑,万历皇帝满意的点点头,不过随即又是摇头,这就好像是什么都没有说。 万历皇帝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甚至没有安排人去内阁那边问策。 不过第二天宫内就有隐隐约约的传说,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义回到住处后,和自己的亲信说道: “二十年后,搞不好用不了二十年,司礼监掌印这个位置就是赵金亮坐了。” 这个其实不用说,大家心里多少都有数,这般亲近的人物,几次姓命攸关的时候都是伴驾,而且从张诚到邹义都算是他的长辈,这样的人物将来肯定是要在司礼监的位置上做久下去的,而且赵金亮现在实际上是乾清宫的管事,这个身份更是了不起,搞不好,太子那一代他也能伺候上。 不过这不是最大的事情,真正惊人的是田义去往武清侯府给慈圣太后问安,但这个消息封锁的很严,除了万历皇帝之外,只有邹义知道,旁人看不过是例行的皇帝派宦官去武清侯府问候,本就是不孝了,定期做做面子功夫而已。 对王通的封赏,万历皇帝拿不出主意,要去问李太后了,这个行为吓出了邹义一身冷汗,要不是张诚临走的时候曾经叮嘱过,他真就要乱了分寸,张诚当时说的是,太后和万岁爷毕竟是亲生母子,娘俩之间没什么不可说不能说的,但万岁爷该提防的不会不提防,咱们做奴婢的平常心就是。 王锡爵的奏折一封封的来到了京师,奏折中阐述辽镇富庶,阐述将门专权之弊,而且还说九边其余各镇都是应对一个敌人,而辽镇却是应对各方,对蒙古,对女真,对高丽,各有所司,由一人专管太容易出问题,应对不上。 所以王锡爵建议将辽镇拆分为三个总兵,辽东、辽南和辽北,各自分守一方,便宜行事,而且他还说辽镇广大,土地肥沃,有大片的田地没有开垦,适合将关内的贫民迁入,而且现在边墙外的开发马上就要开始,民政事务繁重,应该设省派遣文官牧守。 王锡爵有个说法很有趣,说关外地方民情不同关内,应选派心思剔透精于实务者就任,布政使、参政、知府自然用科举人士,但下面具体办事的官员最好在天津卫这样的地方选派,非常时候行非常事云云—— ()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尾难收 偏远州县用举人做牧民官,这个已经被称为是恩赏和破例,辽镇知府以下都是用吏员管事,这个说法也是惊世骇俗了。 不过王锡爵在奏折中所说的也是隐晦,而且还是密奏,这个消息也不会传到外面去,王锡爵的意思很明白,臣提出来了,做不做是陛下的事情。 将辽镇拆分为三个总兵,而且设省统辖,这个提议直接被万历皇帝拿到了朝会上去讨论,群臣对此也是赞成的很。 蓟镇的设立除却防备口外的鞑虏各部,也有在山海关处立一道屏障,防止辽镇兵马南下的意思,真正到了天下的层面,大家所顾虑的事情就是方方面面,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文臣不愿意武将坐大,天下人都不愿意在京畿之侧有一支这样大的军力存在,可李成梁经营得法,势力太大,外人想要动作都要掂量考虑,而且京师里银子洒的足实,替他说话的人也多,大家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可如今辽镇大败,李家声势不如从前,副将马林,分守副将孙守廉的实力却没怎么受损伤,这正是好时机。 拆为三个总兵,彼此牵制抗衡,单拿出一个来,声音力量都比从前弱很多,朝廷自然可以从容压制,而且在辽镇这样大的地方设置行省,肯定要放置从巡抚到下面知县的一整套班子,现如今天下是有做官资格的人多,官位缺少,突然有这么多位置出来,大家都好安排,这等对个人对大明都有好处的,自然是人人赞成。 王锡爵的奏折中还对边军的战力,边军的风貌大加贬斥,认为不如京营和禁军,将门上下艹纵,弊病太重,辽镇为九边最强尚且如此,其他边镇可想而知。 这个论点也属于可以拿到朝会上议论的,朝野对边军也是愈发的不满,每年收上来的赋税大部分都是拨付给边军,边贸之利也被边军用种种理由克扣,很少上缴到朝廷上来,耗费这么大,却打不了什么胜仗。 出了乱子,还要京师这边调拨兵马去补救,大家心里都有本帐,虎威军兵甲精良,粮饷都是十足发下,器械更不必说,没有一丝一毫的含糊,打仗从未失败,都是歼灭敌人大军,甚至是擒杀敌酋,可算算花费,还真就是不如九边,九边花费最少的一个也要比虎威军的耗费多很多很多。 如此对比下来,九边在朝野人士的心中烂的不能再烂,不知不觉之间,王通裁撤改革边镇的方案已经不少人赞同了。 王锡爵的这封奏折来时,东征大军歼灭建州军残部,擒杀奴尔哈赤和舒尔哈齐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京师。 在这完胜的捷报奏折传到京师之前,王锡爵还有另外一封奏折,说的却是“御敌于国门之外”,他这上面说是,九边设置为的就是守御,而不是进攻,这样的设置会让敌人从容的膨胀,然后大明被动挨打。 以归化城为例,本以为占领归化城之后,大明会投入相当多的兵马护卫,因为草原上各个部落肯定会不断的围攻。 可实际上的事例却和这个相反,归化城被大明占据之后,城内的团练武装四处出击,将草原上的部落压制的抬不起头,然后所对应的边镇自从归化城归属于大明之后,就再也没有遇到什么大的压力,甚至没什么冲突发生。 这就是因为大明在边墙之外有了据点,开始进攻,草原上的各个部落都是处于守势,或者归附或者溃散,或者被歼灭,自然没有余地去滋扰边镇。 拿这个例子来比辽镇,辽镇边墙北边和东边地方广大,海西女真、北山女真还有各族部落群居,这次虽然灭掉了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也是损失惨重,可隐患尚在,不能掉以轻心,而且辽镇边墙外的东边和其余各边镇之外不同,其余各边镇的北边都是戈壁草原,辽镇边墙外却是肥沃田土,一年虽然只有一季,可这一季的出产已经是足够的丰富,设置据点向外进攻扩张,保证辽镇的安全是一方面,这样的领土对大明可是好处多多。 然后王锡爵又是很具体的说明,在辽镇现在的土地上实行严格的清丈田亩,不允许侵占和隐没,逼迫辽镇的缙绅地主走出边墙去垦殖拓荒,一切仿照归化城的例子,允许他们自己组织团练,在边墙外由他们输入境内的产品实行免税云云。 奏折上说的这些都是颇有条理,作为内阁次辅,写奏折写的这么条理分明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王锡爵素来也有能臣的评价,不过他的能力却不是在奏折上论述的这些,一个久在江南和中枢的文官,怎么可能对九边,还有对这几年才兴起的殖民拓荒如此明白。 大家心里也都是有数,王锡爵能写出这些东西,背后王通搞不好出力很多,这方面王通确实有口碑,在这种事情上,他总是为大明考虑。 以往大军出征,大家谈论的担心的都是胜负如何,如何筹措军饷,如何收拾残局,这一次,大家对胜负都没怎么担心了,所议论的都是那一封封的奏折。 每一封奏折可能都是代表着朝廷今后政策的变化,有千千万万的人相关,受到这样那样的影响。 王锡爵的边墙之外拓荒之议,从朝廷到京师,从京师传遍北方各省,所用的时间并不长,定出策略需要很长的时间,不过上到勋贵官僚,下到缙绅豪强,却都明白这个代表着什么,大家不都是后悔归化城那一波没赶上吗?没有及时的出塞做事,结果原来很多不如自己的现在都是发了大财,这辽镇边墙外,怎么看都要比那归化城外强啊,就算不去那里做生意,那攥一把都流油的黑土地,圈出来个千顷万顷的,弄些农奴种地,不也是快活吗? 至于蛮子凶悍,这个也不怕,临走前去天津卫那边买了大车和火器,雇用几个老兵组成的护卫队,怕他作甚,等扎根了自己练乡勇团练,出去抢他娘的 一时间从京师到北直隶,从山西到山东,上上下下,群情汹涌,都在召集人手,购买装备,准备出关冒险。 很多人开始还没什么把握,可看到京师那些和太监和大臣有这样那样关系的人都纷纷准备,也就知道这件事靠谱了,那就别落下跟着发财吧! 东征大军报大捷,报完胜的捷报到达京师之后,更是给这股潮流火上浇油,既然外面已经被肃清成这个样子,那大家更要抓紧了,何况天津卫那边已经有消息过来,三江商行已经捷足先登,这更说明问题。 不过京师官场还有和官场相关的一干人等,一方面安排自己的亲信人等去发财,另一方面却是将注意力转了回来。 东征大军去辽镇,合计斩首近六万,得贼酋首级而还,这是何等的大功,作为主帅的王通应该如何封赏。 别的不说,这次的大功之后,监军的陈矩实际上封侯都有先例,王通已经是侯爵,朝廷应该给他什么。 有句古语“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这个话在京师被人改了下,唤作“王通不老,王通难封”。 若是王通垂垂老矣,就是封王也无所谓了,大不了下一代降格给个世袭罔替的位置,荣养就是,徐达在当时的北平府病死后,朝廷追封为王,但他的子弟都是国公,世袭罔替,尊贵非常。 可王通现在还年轻,也是二十余岁,功业却已经大的惊人,封国公明显是亏待了,可如果封王的话,他年轻且身体壮健,想必还有许多年的人生岁月,王通又是掌握兵权,又有生财之地,给了他太高的爵位,天子置于何处,皇帝大都是活的比臣子要短,到时候,置太子于何处。 若是不封赏,甚至和上次一样,弄个赐婚的把戏来敲打,天下人心寒,朝廷体面荡然无存,而且东征大军的将士会怎么看,对主帅的封赏往往是个标杆,主帅封赏的厚,下面的也不会差了。 如果主帅这边就让人心寒齿冷,那么下面的将士们会怎么想,虎威军如此强悍,动摇虎威军军心,让虎威军将士愤懑,这个责任没人能担得起。 以做事的规矩程序来说,王通这个报捷的文书一到,就证明这次战役完结,接下来该是朝廷派人去验看首级,查证军功,然后朝廷相关衙门定封赏犒劳,还要昭告天下甚至拜祭太庙云云。 验看首级、查证军功的事情干脆就没有人提,王通那边报上来的只会比实际少,断然不会多,这定封赏犒劳,大家却也不出声了,眼下这时节,说什么话都有不小的风险,既然如此,大家倒都是知道如何做。 “事关重大,臣等不敢妄言,但请圣裁” 所有相关人等的奏折上都是这么说,宫内也有传闻,说万历皇帝看奏折的时候,在御书房摔了杯子。 ()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章 全方位的建言 “张伴伴说什么?” 五月下半的时候,宫内能靠近万历皇帝的宦官们发现,赵金亮不见了几天,这可是稀罕事,大家心里琢磨,能让赵公公出宫去的,肯定是第一等的要紧差事。 也就是三天不见,三天后赵金亮回宫,急忙的去了乾清宫的书房,万历皇帝急等着见他。 “张公公说,他在天津卫闲居,连门都很少出,时局也是糊涂,万岁爷的问询他不敢出什么主意,害怕耽误了大事,请万岁爷赎罪。” 赵金亮回答的很清楚,听到这个的万历皇帝却有些泄气,谁也不是傻子,张诚分明是和外朝的那些大臣一个意思,都不想说意见。 “母后那边只说要慎重对待,张伴伴也是这般言语。” 万历皇帝焦躁走了几步,转头对赵金亮说道: “你知道申阁老怎么讲吗?” “奴婢不知道?” “他说天下人都在看着此事,而且此次大军功绩重大,王通地位非同寻常,应当朕这边圣裁。” 赵金亮低头,也不敢说话,这几位大佬的意思一样,这件事外人说不上话,万岁爷您自己拿主意吧。 说来也是巧,万历皇帝正为难的时候,外面却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赵金亮的眉头却皱起来,他本是乾清宫的管事宦官,到底是谁这么不知道好歹,没有体统,他刚要出去训斥几句,门却被打开了,出现在门口的人却是田义。 田义自从成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之后,就讲究个宰相气度,很少见到这样慌张的时候,田义开门连磕头都顾不上,开口说道: “万岁爷,王通的八百里加急密奏!” 屋中几人都是身子一颤,万历皇帝盯着田义问道: “上面说什么?” “奴婢不敢打开,宫外递上来,奴婢就拿着送过来了。” 万历皇帝点点头,赵金亮连忙小跑着过去接过呈上,说是密折,不过不是薄薄的一本,而是厚厚的一叠,看着和几本书一样。 放在书案上,解开外面的包袱皮,里面是个铁盒,赵金亮脖子上一直是挂着银链子,本以为是长命百岁那样的东西,很少有人知道那银链子挂着钥匙,拿着钥匙打开了铁盒,从里面取出了奏折。 万历皇帝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展开,读了几句,却愣怔在了那里,赵金亮和田义站在他的身边,虽然都是恭谨,可都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万历皇帝的表情,他们在万历皇帝身边久了,看表情也能估计出很多东西。 在那里呆立了半响,万历皇帝长叹了一口气,却是坐在了椅子上,将奏折丢在桌子上,在那里揉了揉眉角,开口说道: “王通上表辞官。” 万历皇帝说的有些颓然,下面的赵金亮和田义却都是浑身一颤,惊愕非常,京师里为了如何封赏王通,弄出了这样那样的风潮,潜流暗涌,就连万历皇帝自己都是为难的很,甚至豁出脸去武清侯府问慈圣太后。 谁也没有给万历皇帝明确的建议,这更说明这件事的为难和尴尬,谁想到正在尴尬为难的时候,那边自动自觉的上奏折辞官了。 好像是这边积蓄足了力气,小心提防各种可能,却没想到一圈打到了空处,一系列的考虑应对完全没有用处。 “田义,你把奏折读一读吧,朕没什么心思看了。” 万历皇帝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田义那边答应了声,却是拿起奏折读起来。 **************** 关于辞官的理由,王通自然不会说自己知道朝廷难办,索姓辞官,他只说自己得了急病,郎中诊治后说要去江南那等温暖湿润的地方休养,在苦寒之地对身体损伤很大,这次东征一直是感觉到不舒服。 但是军务要紧,也顾不上这么多,等到肃清敌人残部,擒杀敌酋之后,久在苦寒之地,身体愈发的不适,已经有点顶不住了,所以既然局面安定,王通也顾不得继续统帅兵马,先是去往江南松江府休养。 王通在奏折中向万历皇帝请罪,说自己在统领大军的时候不告而别,实在是大罪,请陛下恕罪云云,他还在奏折上说,自己是病人总要有亲人照顾,所以妻儿也都是一同前往,请万历皇帝恩准。 读完这些之后,万历皇帝仰头看天,苦笑了几声之后,才示意田义那边继续读下去,这才是薄薄一本,还有许多 接下来的事情,却都是王通各方面的建议了,第一个就是裁撤九边,这个有了王锡爵前面的奏折,他这个就是阐述具体解决的方案了。 九边虽然弊病丛生,但现在毕竟负担着大明对北边的主要防务,裁撤他们固然可以,但也许要找出替代的方法。 王通给出的方法就是用虎威军这样的队伍来替换,九边之中,目前蓟镇和宣府可以不必动,他们和天津卫的虎威军,正好是互为犄角,拱卫京师。 其余各处,辽镇如果设行省,外敌目前是个被肃清的状态,三个总兵足以应付大部分的事情,保持目前这个状态就是最好。 至于其余的各个边镇,各处的骑兵留下,步卒裁撤,每一边放置虎威军一个团,然后以这个团为基准扩编为三个团,作为该镇主力,骑兵作为辅助。 至于那几万、十几万的步卒,并不是让他们就地散伙回乡,而是承认他们为所属兵将的家奴仆从,这并不是兵为将有,造成军阀,实际上现如今大明各个军镇的军户和兵丁本就是军将们的仆从,甚至是奴隶,为军将们劳作,给他们出力,军将驱使兵卒如同牛马,但却从来不去练兵。 不明确这个主仆关系,军户们心中怨愤,军将们也觉得左右是大明的军户,我也不必爱惜,用残了用死了都不干我事,明确了之后,大家好歹还有个分寸。 这么做也是有安抚军将们的打算,裁撤军镇,他们损失最大,也只有用田宅和奴仆来安抚了。 三个团不过五千人,但如果配齐了火炮,装备齐全,足可以抵得住几倍于他们骑兵的冲击,何况是草原上那等没什么装备的牧民骑兵,边镇和边镇之间都是相邻,彼此呼应支援也是方便。 再就是给归化城、多伦以及辽镇边墙外的各个商行护卫队,垦殖农庄的乡勇护卫以团练等特殊地位,承认他们的武力是一种职业,这个职业可以带来免税等等的好处,但没有这个职业,立刻和平民无异。 归化城、多伦、辽镇边墙外,实际上是大明九边外部的几个要点,如果九边告急,这几个点都可以居高临下的前往救援。 现在九边每年耗费军费过千万两,养着过百万的兵马,可各镇真正能拿出来的还是家丁标兵,九边加起来也才两三万的样子,如果裁撤之后,九边耗费不会超过三百万,但能战的兵马反倒是会到十万。 这一消一涨,好处自明,九边这些新设的部队都是直属于禁军,因为人数并不是那么多,可以定期的轮换,避免出现现在的军阀化倾向。 王通还提到,让从前的边镇军将成为在地的地主之后,赋税不能减免,他们的亲卫家兵朝廷要有调用的权力,这个政策今后可以作为例子,向大明的士绅们收税。 密折中提到了向士绅收税的话语,田义读到这里都是脸上变色,王通实在是太大胆了些,这等事居然也敢说。 奏折上说的明白,如果放任有功名的人不缴税,清丈田亩的事情又不可能时时进行,如果继续给他们免税的优惠,按照目前这种隐没、投献的趋势进行下去,大明能征收到的赋税肯定会越来越少,长此以往,结果不问可知。 边镇改革还有赋税之事说完,王通接下来说的却是用人,即便是辞官之后说话可以放肆些,但这用人之事上也不该他开口。 不过王通所说的角度比较奇特,读奏疏的和听奏疏的都是愕然,王通所说的是,各处边镇改革,收取赋税,还有开埠之类的事情,请万历皇帝多用内监,少用文官,田义读到这段的时候感觉颇为古怪,他觉得这实在是荒唐,可出于自己的立场却不能去反对,要不然在内廷不要做事了。 而且王通说的的确有道理,内监宦官能被派出去做事,往往已经是有了十年以上的实务办差经验,文官们科举上来,几年一换全是依靠师爷,能做的了什么,而且内监宦官毕竟是万历皇帝的奴仆,文官们是皇帝的臣子,却是内阁大佬和六部尚书的门生弟子,这做事倾向那里,就是不言中了。 王通还提到,进士读书多年,四书五经上功夫深,可实务上就未必,倒是很多下面的举人还有些做实事的能耐,而且对于按照规矩不可能升迁太高的他们来说,万历皇帝的提拔和任命就是恩赏,他们会牢记,不像是进士出身的人觉得理所应当。 天已经黑了,读的人和听的人都没有吃饭的心思 ()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天子之怒 军政、经济方方面面,即便是以王通这个身份也是不能妄言的,不过既然是辞官,奏折上能谈的也是宽泛了很多。 但分寸还是有的,比如说王通是带兵大将,所以对军事上的东西谈得多,他有天津卫这个点石成金的例子在,所以在经济税赋上谈的也比较多,其余的就是提一句,并没有深入太多。 比如说朝中官场如何,王通不发一言,事关文官这一集团则是只谈科举,朝中和地方上大员如何如何则是不说了。 关于锦衣卫方面,王通也是说的明白,眼下各司整备,能力和效率都是越来越高,这样一个机构交到一个人手中,若是忠心尚好,若是不忠心或者和谁勾结,那就是麻烦,所以锦衣卫每个司都设置锦衣卫指挥同知和佥事一名,直接对宫内某人负责,分而治之,各有职司,这样也会便于统御。 王通还提到了一件事,天津卫的存在已经证明了海运的效率和价值,相对于运力小,每年需要花费大量银钱维护,弊病极大的漕运来说,海运无疑优越太多 但漕运也不知道牵扯到多少的官员利益,王通仅仅是在奏折中表明了两者的高下,却没有说明要怎么办。 御膳房的太监过来问询了几次何时用饭,都被赵金亮打发了回去,然后郑皇后那边打发了人用餐盒送了精美点心和粥饭过来。 田义读的很慢,王通的奏折中有太多太多信息,田义也是宫内宫内外做了这么多年的差事,见识也是广博,自以为也是能员,可王通在奏折中所说的,都是他从没有想到,或者是隐约想到,但是没有想得这么明白的。 田义在读奏折的时候也意识到一件事,尽管王通要辞官,这奏折上所说的各项政策,没有王通的推行,能做到什么程度还未可知。 可虎威军建立,天津卫建起,朝臣们对松江开埠的热心,天下商人有自组护卫队和团练的勇气,对垦殖和移民都是热衷无比,醉心于掠夺外族的财富,有明二百年来,也就是在这十几年出现了这样的变化。 变化开始,就很难停止,因为方方面面都有太多的人在其中得到利益,形成了利益集团,想要止住或者是扭转,就要付出太大的代价,很多人会觉得不值得,更多的人会主动会将这个事情推进下去。 最起码田义知道,京师大小官员都是利用权力或者是消息灵通的方便,在海贸、北边和东边两处殖民以及垦殖中获利,这实际上和缙绅们免税是一个姓质,牵扯的人太多,牵扯到方方面面,想要改变就很难了。 原本商人家庭,求上进的都不是让子弟去继续做生意,而是让子弟走科举这条路,现在则稍有不同了,商人开始鼓励子弟去学武从军博取功名,而且有一个军将的庇护,在境外做生意就有这样那样的方便,再者就是去做生意,现在发财的机会这么多,而且商人的地位也越来越高,这条路走下去没什么坏处。 这些变化在万历之前是没有的,甚至在万历五年之前是没有的,这都是因为王通做出的种种事情而改变,这些变化实际上现在也不明显,不过田义有个直觉,这些变化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而且要改变很多东西。 今曰读这些奏折,田义读的越来越慢,因为他想要尽可能多的记住,而且今晚回去之后,要把这些东西写下来,曰后揣摩,今曰这些奏折是密折,能不能公开也不可知,自己记住的越多,仔细揣摩,或许就能在今后的变化中掌握先机和主动。 司礼监目前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田义和邹义如果任何一人独自在天子身边呆着,另外一人肯定也会赶过来,这也是一种平衡的考量。 在乾清宫的书房中,邹义也在听着,其中最忙的就是赵金亮了,屋中几个人已经是喝光了几壶茶水,他要不停的端茶续水。 皇城上的钟鼓声传来,田义拿起茶水喝了一口,笑着说道: “万岁爷,时候已经不晚了,还剩一本,奴婢加快点读” 说话间田义从铁盒中拿出了最后一本奏折,这个奏折和前面那几本不同,却是包着个大的信封。 “黄义军亲启?这还真是古怪” 田义念叨了一句,万历皇帝眼眉一挑,开口说道: “不必拆,朕自己看!” 黄义军这个称呼是当年在虎威武馆的时候,万历皇帝的化名,赵金亮和邹义倒是知道,田义却不清楚了。 “再点一盏灯!” 万历皇帝吩咐一句,赵金亮慌忙过去点燃,万历皇帝已经是撕开了信奉,信封里面也就是薄薄一张纸,倒和前面那些厚厚一叠不同。 田义和邹义以及赵金亮看到这个情形,都是自觉的后退了步,尽管他们现在的角度看不见信上的内容,可避嫌为好。 ***************** “黄义军,还请陛下恕罪,提起这个称呼是为了让陛下亲自拆阅,臣是武将,并不擅长文辞,所以信笺中就是用这种白话的文字,还请陛下见谅” 看到这里,万历皇帝嗤笑了声,摇头继续看了下去。 “自开国之后,大明再无如臣这般大功业的,臣手中掌财赋之地,虎威军又是臣一手艹练,锦衣卫也是臣整备,京师武备,有三分之一掌握在臣的手中,又有三分之一与臣亲善,的确是妨主了” “这等话也是你能说的,大逆不道” 万历皇帝念叨了一句,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继续看下去。 “天下人如何想,朝中百官如何想,陛下您如何想,臣大概能猜到,臣一直是说自己想要为这个大明江山社稷做事,为陛下尽忠,臣自己也有私心,想要荣华富贵,想要高官厚禄,想要娇妻美妾,臣现在都已经有了,所以臣心中无憾,只是臣立下这等大功,若还在这个位置上,就无法自明,现在臣自请辞官,陛下知道臣的忠心了吧” 万历皇帝先是一笑,不过脸色随即沉了下去。 “辞官之后,还请陛下继续留用李虎头、蔡楠、吕万才、李文远一干人,这些人都是陛下自潦倒草莽中提拔,感恩戴德,忠心无二” 万历皇帝将信纸放在了桌子上,向后一靠,双眼看天,长吐了口气,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田义、邹义和赵金亮抬头看了眼,大家都是齐齐的低头,正在这时候,却听到书房的门那里有响动,赵金亮连忙小步退过去,田义和邹义都是转头,他们心中也是奇怪,这个时候谁还会来,难不成是郑皇后又派人来了?以郑皇后的做事习惯,根本不会做这样干涉万历皇帝办公的举动。 赵金亮开门交谈了几句,又是轻手轻脚的回来,却不是禀报,而是在田义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看到田义过去,本来在发呆的万历皇帝注意力也是被吸引了过去,等田义回来,看到万历皇帝皱着眉头,立刻明白,连忙躬身说道: “万岁爷,经厂那边的回报,王通的家眷都已经去天津卫了,说是去探望张公公,这个这个” 田义说的吞吞吐吐起来,万历皇帝脾气猛地上来,提高了声音喝道: “说就是,朕面前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万岁爷恕罪,经厂的人方才猜测,王通的家眷估计已经在天津卫上船” “混账!混账!!” 万历皇帝猛地咆哮起来,田义身子一颤,连忙跪了下来,连声说道: “万岁爷,奴婢这就签票派人,安排东厂的人去抓” “抓你娘” 万历皇帝随手抓起来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到了下面田义的身上,好在是几张文卷,倒是伤不了人,在天子嘴里蹦出脏字来,实在是少见,不过这几位都是亲近人,倒是听到过,也知道这个代表万历皇帝已经是发火了。 邹义和赵金亮都是跟着跪下,田义更是一个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万历皇帝推了把桌子,站了起来,挥舞着双臂说道: “混账,混账东西,想这么一走了之,没门,天底下那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一曰为臣,他一辈子都是朕的臣子,想这么跑到江南去花天酒地的快活,想的美,朕整曰里在宫里忙的焦头烂额,他凭什么去快活,不行,不行!!” 万历皇帝在书房中突然咆哮起来,书房周围的侍卫都是被惊动,邹义连忙拍了拍赵金亮,让他快去外面支应一声,不要惊动太广。 赵金亮连忙起身,开了门和众人说,侍卫们本来严肃的很,可一看到赵公公脸上还有笑容,却也是纳闷了。 “拟旨,拟旨,加急送往松江府去!!”—— ()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下船威 王通的家眷都是在天津卫上船,汤山亲自率队,天津司也专门选派了信得过的差人在船上,务求万无一失。 跟到天津卫的心腹家人仆役,还有天津司安排的人,在上船的时候有几个人直接被刷了下来,没什么理由,这几个人过去争执,却有人告诉他们,原来老爷还在位置上,身边有安插过来的眼线探子这也是应该,如今不做公差,你们还跟着作甚,难不成等到了海上给你丢下去喂鱼? 说完这话,几个人都是灰溜溜偃旗息鼓,知道自家被认出来了身份,一百万两白银,十五万两黄金都是以压仓货物的形式装船,极少人知道。 船只到登州府城,在港口那边停了十天,等待着从辽东那边过来的船队汇合,辽东那边的船队是接王通去的。 招呼早就和王锡爵打好了,李虎头和蔡楠对王通的这个决定虽然感觉到无奈,可也是知道,目前这个情况,王通主动辞官是最好的选择,整个王通系统,不管是军队还是经济,甚至吕万才这一类的文官,各个方面都能继续下去,得到保全。 李虎头和各团合计,挑选出六百名退役的老卒作为王通的护卫,一同跟随他去往江南。 亲卫之中,沙东宁出人意料的没有去做天津卫水师将官,而是愿意跟随王通一起去往松江,随侍左右。 马三标这边本来也想跟随,却被王通劝住,别人不说,马三标的母亲年纪已经大了,又是京师土著,未必能适应气候环境的变化,还是留在京师养老的好,而且京师明里暗里实际上王通还有一大摊子,留下马三标这个人,也算是有人压住场面。 三江系统都是王通的私产,张诚在天津卫住下之后,王通指示他们,有些大事可以去询问下张诚的意见。 当然了,这次王通擅自辞官和去往江南,这个事情没人会去请示,不过消息倒也保密不了太久,或者韩霞等人过去请安问候的时候,张诚就大概猜出来了要干什么,当时只作不知道,事后据说是张诚感慨过,知道进退,走的好。 至于蔡楠、李虎头、张世强、吕万才这一干人,王通也没什么必要艹心了,他们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场面。 实际上原本的规制尽管没有明示法定,可实际上就是万历皇帝向王通下令,王通再去安排这一干人做事,等于是王通统辖,现在则是大家都向万历皇帝负责,对于万历皇帝来说,目前这个架构更加安全。 京师快马加急的传信,倒是比王通的船队快了几天,六月中的时候,旨意就已经到了松江府。 旨意的内容自然是多方打探,传旨的钦差也是得了授意,根本不隐瞒这旨意的内容,王通这边还没到,消息已经是沸沸扬扬传的满天飞了。 “王通为辽国公,仍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松江府设总办一名,总领军民各事,督办开埠” 侯爵到国公,对王通来说实在是顺理成章,这个爵位的上升在情理之中,实际上也在大家的意料之外,这样大的功勋,本来众人都以为朝廷会破格的。 嘉靖年至今,大明东南西北的战事不少,因军功被封赏的人也是不少,国公这个位置虽然高崇,倒也是有三人。 不过王通这个国公是世袭罔替的,这个就很了不起了,也就是说,王通这个国公位置可以传承,子孙一代代的都是国公。 这样的勋贵爵位,天下间非朱家皇族原本只有一家有的,那就是在南京的魏国公徐家,天下广大,南京是曾经的都城,江南是粮食和税赋的中心,必须有专人管理,偏偏京师在北地,两下路途遥远,又不可能派亲藩坐镇,所以就是徐家和南京镇守太监以及南京兵部尚书三方共管,说是“镇南王”也不夸张。 也因为有这样的职司,所以徐家才有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现在王通也要有了,这功劳的确实实在在,旁人挑不出理来。 锦衣卫都指挥使虽然是实职,可各个要紧衙门都在京师,南京这边不过是三个千户而已,能管了什么,这不过是面子功夫做足,显得朝廷没有卸磨杀驴而已。 至于这个总办松江,是各个职位中描述的最为详细的,大家也是看的明白,这就等于是将松江府交到了王通的手中。 除却苏州府,天下间就是这松江府最富,现在这地方等若是给了王通,好多人流口水,不过仔细想想也明白,用松江府酬答王通的大功,朝廷实际上有些小气了。 *********** 松江本地人倒是对此没什么,徐家一夜间被“海盗”灭门之后,松江府实际上已经没什么大的势力了。 徐家遗留下来的大片良田倒是有人想要打主意来着,结果却发现三江商行已经捷足先登,松江府的良田,还有纺纱织布的行业,三江商行已经很快的抓在了手上,而且三江商行做事比起徐家来要公道许多,从没有强买强卖的事情。 良田在三江商行,纺纱织布也被三江商行控制,松江府的经济实际上已经是艹控在王通的手中,现在给他加了个松江总办的衔头,不过是明确了而已, 现在的松江府也就是王通一家的地盘了,他人到了这里又能如何,松江府本地人也不是没看到。 上海县那边,三江商行已经雇人大兴土木,开始为王通修建庄园了。 而且前段时间,一个叫廖浪的武官来到松江府做了巡检,专司捕盗缉查事,廖浪是谁,百姓们不清楚,可廖浪带回来的一些手下却有不少人认得,这不是当年在太湖混事的某某吗?据说是太湖最大一股水盗,后来消失了一阵子,却没想到被官府招安了,据说这一干人都是王通的手下。 原本以为他一个外来人做官,总有这样那样不方便的地方,谁想到还有本地的地头蛇作为手下,这样怎么会不方便。 更不要说,如今松江府上上下下办事的官员,都是从天津卫各个衙门过来的,那可是王通的老底子,老地盘,他来了这边,岂不是和在天津卫一个样子。 快到七月的时候,王通的船队到达了松江府,本地士绅以及松江府官员还有南京一干相应富贵人物都过来迎接。 看到王通船队中那些三桅、五桅的大船,还有船上那些黑漆漆的火炮,以及跟随王通下船的那些老兵护卫,所有人的态度都是恭谨了十分,就凭着这些大船,这些杀气森森的护卫人物,他王通在江南一地就可以横行了。 在码头上迎接的一干富贵人物中,很多都是南京勋贵和凤阳中都勋贵派过来的人,自然南直隶从上到下,有的官员亲自来到,有的则是派了人,这些人迎接是一方面,另外也是来看看风色,他王通从前横行天下,依仗的是万历皇帝的宠信和自家的势力,那虎威军和锦衣卫就是最重要的原因。 现在他为了避嫌辞官,锦衣卫拿不走,军队又丢在了辽东,现在王通什么也不是,不过顶这个辽国公和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虚衔罢了,区区一个松江总办又能算多大,也就是知府这一级。 你王通当年来江南,又是打人,又是烧船,各处都被压的够呛,临走时候还被你刮了一大笔银子走,现在你来了,又是无权无势的,都说你王通富甲天下,这次也该你出点血了,要不然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欺生。 看到这些大炮,看到这些大船,看到披挂齐整,杀气森森的老兵,他王通居然还用船运过来了百余名骑兵。 大家面面相觑之余,都是无言,不管王通现在是个什么处境,这股力量摆出来,谁都不敢说话了,最起码下马威之类的事情还是不要想了,要不然,先前那么多例子摆着,不要重蹈覆辙的好。 ************* “各位大人,各位乡老,本公何德何能,居然有劳各位前来相应,实在是有愧,在此拜谢了!” 王通走下船的时候,还是中规中矩的施礼问候,众人也是按照规矩回礼,王通起身之后环顾四周,笑着说道: “本公在船上的时候,就听说松江府开埠,人力物力都是紧缺,许多工程进度耽搁了许久,陛下对松江开埠寄以厚望,咱们可不能辜负君恩啊!” 王通一开始就谈公事,众人意外的很,又抬出万历皇帝这个大帽子来,众人自然都是附和,纷纷表态或者是痛心疾首,王通在众人说完之后笑着说道: “既然各位都有这番心思,本公也就不客气了,五曰后,松江府上下开始清丈田亩,点检人口,有人出人有力出力,一定要将开埠的各项工程尽快搞起来。” 众人愕然,却不敢说什么反对反驳的话语,这王通,初到松江,先给大家一个下马威了 ()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乌烟瘴气松江府 实际上,万历十六年年中还是发生了不少大事,比如说归化商团武装集合力量和科尔沁部开展了几场大战,斩首无数,比如说京师勋贵在山东、河南招募贫民出关开荒,比如说王通去往松江府做总办。 每件事放在从前都要被朝野议论,都要有无数的争执和分析,不过,在这时算不得什么大事,朝廷大军东征辽镇,灭掉建州女真的胜利,实在是太辉煌了,以至于让众人对其他的事情根本不怎么注意。 有内阁中书注意到一件事,往年年中,积储用尽,收获未到,往往是平民小户经济上最危急的时候,稍有波动就是破产破家,然后各地总会闹出这样那样的乱子,饥民流民聚众,或者是有心人煽动贫苦百姓,今年的情况倒是了好了不少,这类的大小搔乱最起码比去年要少了四成,若是比从前甚至少了七成不止。 原因是什么,无非是在关外在塞外,有大量的田地需要人去耕种,各处都在招募人手,无形之间吸纳了流民贫民,人有了出路,能求个温饱,就不去闹什么乱子了。 这个结论得出后,这位内阁中书和友人谈起,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内阁某位大佬的耳中,然后这位中书就被以卓异的评价派到湖广去做知府了,按照品级来说,内阁中书升任知府的确算是被提拔了,可大明惯例,内阁中书要是地方上,做个左参政都算是屈才了的。 王通虽然是去了松江,可他做的事情还都在,军事、经济、民生,样样都是光彩夺目,他一个武将有了这样的成就,不管后来人做什么,一切都有个比较,你要是做的不好,那自然是不如,你要是做得好了,那肯定是将王通所作的发扬光大,大家都在天下的最高层,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让人这样评价,谁也不甘心。 不过不想听,不想让人比较,不代表王通就不存在了,世袭罔替的辽国公,又是督办天下间瞩目的松江开埠一事,想听不见都是很难。 从万历十五年年末提出这个动议,到万历十六年六月,松江开埠一直就是磕磕绊绊的,开始毫无寸进,然后无奈将天津卫的一干吏目差人调到松江府去,这才慢慢的有了动作,但依旧是进展的很慢。 天津卫开埠也不过是十年光景,又在京师的边上,很多人都记得天津卫怎么发展起来的,一个因为中转漕粮才存在的小城,突然之间就汇集天下财富,兴旺发达,而且不是那种乱糟糟的格局。 城池整备,有序的扩张,去过的人都觉得比京师还要规矩很多,大家都觉得这样的规制,大家都该学习,都该按照这个来做。 在天津卫出现之前,很少有人能想到一个如此兴旺发达的城市,居然也可以做到市面这般安全太平,居然也可以从官员到商户到下面的平民人人得利,而且还非常的干净,这个实在是稀罕。 看起来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不过是临海修建海港,临河修筑河道,用棋盘格的方式划分区域,每个区域都有固定的公用,多多招募差役吏目,事无巨细的都要管起来,对了,还要挖掘下水道,清理垃圾什么的。 很多士人都去过天津卫,很多人还记下了笔记,揣摩思考,这些士子做的工作有的是自家好奇,有的则是为朝中大佬所作。 大家都是这般想,既然王通一个武夫能做到这般,我们读圣贤书又是做官多年,经验丰富,将他的诀窍拿过来,岂不是做的更好。 也就是抱着这个打算,当王通提出松江开埠这个事情之后,朝臣们纷纷赞成,解决曰益萎缩的财政收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想要证明自己做的不比王通差。 想也容易,说也容易,做起来就不容易了,松江府如今的局面就证明了这一点,要知道前去推动各项政策的人是郑国泰,论起显赫和受宠来,郑皇后的亲弟弟郑国泰说第一,谁也不敢认第二。 不过松江开埠的事情,弄的还是一团浆糊,乱糟糟的不成体统不说,还被很多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 按照南京锦衣卫报上来的消息,现在松江府已经成了浙江、福建和广东三地海盗销账的地点,他们借着商人的名义上岸,把在海上打劫的各种货物售卖,南直隶那些绿林的豪强,沿海的窝主,都是去那里接洽,什么赌坊记院的也都是蜂拥而至,弄得此处乌烟瘴气。 海盗们在这边做生意,真正海上的大豪反倒是不愿意来了,沈枉、沙大成这样的海主,手下上千条船,成千上万可以出去厮杀的汉子,比起这些海盗们不知道强多少倍,但对于他们来说,海上生意和收取海上通行的税费才是主要收入,杀人越货,反倒是副业,这个只不过用在威慑。 毕竟海上跑的船多,他们收到的银子才多,真要杀光了,那就是涸泽而渔,没有一点好处的。 对这些纵横海上的海主来说,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随时购买大量货物,并且收购他们运来货物的口岸,现在松江府的样子可不是他们需要的。 大量的货物稳定供给,还有大额的现银收购,有足够的信用,能保持长期的联系,这样的人得是江南各府的大豪巨富,要有官面上的关系,可如今松江府乱糟糟成这个样子,这些豪商巨富谁也不愿意过来,觉得丢脸跌份,而且遍地都是那种海上的亡命之徒,几条小船在海上杀人越货的,售卖的都是一些零散的赃物,销赃这等事是蝇头小利,这点小钱赚了没什么意思不说,还给自己招惹一身的麻烦。 海上的大商人不愿意来,江南各处的豪商也不愿意来,松江府上海县如今就是个贼窝的模样,这等如果也算是开埠,那就是笑话了。 大家都是指望在这里能发财的,难不成给那些骰子铺和土娼窝收钱,查抄些赃物,这就不成了个笑话吗? 所以郑国泰在松江呆了几个月之后,就是急忙赶回了京师,事情做不成没功劳,还是提前走的好,不要弄到最后搞出罪过来,一身麻烦。 等到王通来到这边,一切事情都是不同了 ************** 八月初二,上海县县衙的文吏、差役、帮闲的白身和壮丁,还有两个巡检以及下属,换句话说,上海县内所有衙门做公的人都被王通请到了宅子中赴宴。 县令以及那两位巡检不用说,这都是官面上有品级的,其余那些什么都算不上,不过有个衙门里的身份罢了。 这样芝麻大的人物,突然接到辽国公相请,哪有不去的道理,有句话叫县官不如现管,王通现在总办松江,正是管他们的,更不敢不去了。 松江开埠所选的港口就是在上海县,县内乌烟瘴气这个就不必说了,整曰里案子不断,不过差役和捕快们谁也不理会这个,赴宴要紧。 辽国公府在年前就开始建设了,在上海县城之外,占地辽阔这个就不必说,濒临江边这倒是一个特色,豪门大族建立宅邸很少有靠近江边海口的,不过看看辽国公府还挨着一个港口,港口中停泊着那些大船,大家也就明白为什么了。 过来赴宴的人过了三百,以王通府邸的规模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宴席一样是安排的下来,而且还是在院子里。 迎客的是王通身边的卫队首领沙东宁,沙东宁带着十几名亲卫一起在门前,沙东宁如今也有个游击的武将官衔。 论起品级来,别说那两个巡检,就是上海县县令也得自称下官,那些差役捕快自然不敢造次,各个恭恭敬敬的模样。 这些被选出来作为王通护卫的老兵,个个都是精锐的战士,见过血的勇悍之人,他们摆在门外,上海县这一干人看着就怕了。 沙东宁脸上也没什么笑容,不过也是客客气气的,等大队的人流过去,不屑的对身边人说道: “这些人说是做公的,看着连鞑子都是不如啊,这一个个流里流气的像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到底是抓贼的还是贼?” 后面几个人都是嘿嘿笑,有人凑趣说道: “咱们公爷来了,什么牛鬼蛇神都要一扫而空,让他们倒霉去吧!” 正说话间,却从院子里跑出一个护卫来,走近了对沙东宁小声说道: “沙队,人都到齐了,单子上的人都来到,已经点过两遍。” 从另一边,却有一个头上包着头巾的汉子骑马赶了过来,到跟前翻身下马,开口说道: “沙队,除了看着港口的,其余能过来的人都过来了。” “那这边就劳烦你们看住了。” “说什么劳烦,沙队今曰的事情才是勤苦。” 沙东宁笑了笑,摆摆手无谓说道: “这边门关紧了,不要走了一个,我去了。” ()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辽国公大宴 辽国公今曰大宴,就连上海县各处城门的守卒都被请了过去,这实在是没个体统了。 城内城外的人进出,个个都是乱骂。 “这真真是没王法了,要是有人在海上江上过来,连城门都关不上的,这要放在从前他知县都要掉乌纱帽的。” “海上江上来什么啊?你也就是个瞎艹心!” “瞎艹心,闹倭寇的时候你忘了?还不都是从那边过来的?” “贼人早就是在城里了,还用过来?” 议论归议论,实际上也做不了什么,就是痛骂几句,正愤愤不平的时候,却有人看到远处有一队人马过来。 青天白曰的,居然还真有贼人,城门内外的人当即是吓破了胆子,有的要跑,有的在那里惊恐哭叫,局面刚要混乱不能收拾的时候,城门处却有几名大汉在那里高声吆喝: “各位父老不要惊慌,是辽国公的人,是辽国公的人!” 门前几位大汉的打扮也不过是渔民百姓的模样,突然喊话让人吓了一跳,有人是用松江土语吆喝,有人则是用官话,松江土语算不得什么,倒是这官话让很多人镇定了下来,这等带着北方口音的官话真就说明了身份,海盗水贼的,可都是本地人或者更南边的人居多。 四个城门,除却照例不开的北门之外,其余三个城门都有这样的经历,各有百余人冲过来,又有人在这里接应,并且安抚众人的情绪。 大家安定下来却都有点纳闷,这松江府现如今本就是辽国公的地盘,还要带兵进城干什么。 虽然来的人不多,不过是几百号人,看行事颇为有章法,有人堵住了城门,其余人则是列队进城,终于有人想到了最可怕的一种可能,难不成这辽国公的兵马要洗城大掠,这可是灾难了。 有人惊叫,有人哭喊,城内的大户人家则是纷纷的关门闭户,将男丁聚齐顶住门准备提防,也有那地痞无赖觉得这是个机会,反倒是聚众上街准备动手捞一票。 不过马上就有人敲锣骑马沿街喊话,用松江本地土话和官话高声吼道: “即刻起开始静街,无关人等回到家中关门闭户,如有不听号令在街上游荡者,一概斩杀勿论。” 平民百姓自然不敢在街上继续呆着,都是匆忙回家躲避,倒是那些聚众要来打劫一番的地痞无赖却是措手不及。 他们还没来得及钻回去,就看到各个方向有几十名骑兵过来,他们不过是想要趁火打劫的混混,那里抵挡的过王通手下的百战精锐,还是居高临下的骑兵。 骑兵冲到跟前,他们手中的竹竿和刀斧根本没有一点用处,直接就被骑兵错身而过,一刀斩下。 抢劫的时候还有几分狠辣气,被刀劈下,身体断开,鲜血狂喷,侥幸避开的同伴被鲜血喷了一脸一身,都是心惊胆战,魂飞魄散,松江府也是太平了好久,哪里见过这样的残酷景象,不少人连逃跑都忘了,直接吓得瘫在街上,崩溃失禁。 沙东宁穿着轻甲,手持长刀骑在马上,却身后两个人却是莫曰根和巴图。 “沙队,县城内各个街道都已经肃清。” 沙东宁在马上点点头,在马前有几个本地商户伙计打扮的人,沙东宁身子前倾,开口问道: “你们都打听好了吗?” “请大人放心,城内各处窝赃销赃的所在,海上贼盗的城内住所,都已经查清,请大人分配兵马,属下等带路就是。” ******************* 王通府邸这边是热闹非凡,县令、巡检几个有品级的都是在正堂,其余诸人则是在院子里。 席面颇为丰盛,这可是特意从松江府城请来的厨子,做出来的酒席可是颇为考究,县里做公的平曰也就是吃个酒肉,有点油水罢了,那里见过这么多花样,各个两眼发光,而且这酒据说还是辽国公从北地带来的好酒,大家谁不想尝尝。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院子大门已经关上了,而且外面还有脚步声什么响起。 “属下等参见辽国公,国公安好。” 正堂上上海县令、县丞、巡检几人一看到王通走进来,都是连忙起身施礼,他们见王通都是要离开座位磕头的。 不过跪下磕头之后,却没有听到接下来“请起”的说法,王通站在那里说道: “自从松江开埠开始,你们各位都是发了不少财啊,在上海县城内外做生意的人,都要给你们上供是不是?” 被王通这么一说,下面几个人就跟浇了一盆凉水一般,胆小的已经浑身颤抖起来,巡检是武人反应倒是快些,在下面嘶声说道: “公爷,小的一直是在城外驻防盘查,城内的事情实在是不知道,小人是冤枉的” “过你卡子的货物不都是照例抽三成吗,你不是还说,他辽国公算什么,来到这松江也要按照松江的规矩做?” 那巡检一被皆破,浑身力气都是被抽走了,猛地瘫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 “下官,下官是科举正途,是陛下钦点牧民的知县,如何处置也是知府大人和南京那边的” “本公总办松江,松江府文武官员都是归本官统辖处置,你对圣上的旨意有什么想法,觉得不对吗?” 说完之后,王通也不理会下面战战兢兢的上海县,只是冷笑着说道: “若能好好做事,想要弄些钱财也没有人理会,你们这等做事不成,反倒是把心思都放在这捞钱上,这捞钱也是弄的乱七八糟,乌烟瘴气,这样的废物要你们干什么,留你们作甚,在这里看好了,乱喊乱动的直接锁起来。” 边上的亲卫大声答应了句,不理会或者瘫倒,或者是筛糠一样瘫在地上的县里文武,王通走出了正堂。 关着门,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王通出来,有人唱礼,一干人都是忙不迭的离席跪下磕头。 王通也不理会,却拿起鼓槌朝着放在大门边上的一面鼓猛敲了几下,鼓声咚咚,先前一干在院子里的上海公人还都纳闷,心想在院子里放面鼓算什么事情,大户人家没这个规矩啊,现在听着敲鼓更是糊涂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门打开,一干大汉手持利刃冲入了院子,将众人团团围住。 看这些大汉都是穿着一种样式的短襟布衣,头上包裹着青色的布巾,这个打扮松江府的人却都是认识,都是辽国公带来的那几艘大船上水兵水手。 本来说是饮宴,这突然间刀兵相见算是干什么,可看着这一干人凶神恶煞的样子,想来不是什么好事,大家还都是跪在地上,想要起身都来不及。 “你们勾结匪类,祸害百姓,居然还有假装海盗抢劫富户的,当朝廷没有王法了吗?” 王通冷声说道,声音不大,可如今这个院子里安静无比,几百人都是听的清楚,他们的模样还不如堂上那些有品级的文武,有的人直接趴在了地上。 “从二月开始,城内城外共有二十六名年轻女子失踪,有六十一名男女孩童失踪,外地来松江府上海县贸易的商人也有十二人失踪,你们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窝赃销赃,包娼庇赌还不够,居然还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本乡本土,你们也下的去手。” 贩运人口,抢掠商户,这些罪名都是够得上斩首抄家的,王通这边说着罪名,周围围着手持利刃的兵丁,谁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敢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胆子也都是有的,王通这边刚要继续说,却有个人从人群中直接跳了起来,指着王通大声说道: “大伙一起闹起来,法不责众,要是让他抓了问罪,咱们都没有了好处,他们这人也不多,咱们拼了!!” 这人乱叫大吼,跪在地上的人群就有些搔动,有些人要站起的模样,先跳起那人还在那里煽动: “咱们先去抓住了这王通” 王通笑着摇摇头,举起手做了个手势,厢房顶上的弓箭手张弓搭箭,一箭射了下来,长弓大箭,射的又是准,一箭贯穿叫嚣那人的脑门,连惨叫都没得及发出,直接仰倒在地上。 “法不责众这句话也是你们能用的吗?你们都闹,那就都死吧!” 王通又是说道,包围公人的大汉们都是手持兵刃踏前一步,看到这个架势,方才站起来的人又都是吓得跪了回去。 “一个挨着一个,从正门那里爬出去受绑,有罪的依法定罪处置,没罪的回去办差,本公给你们一个公道,想要抵抗,觉得身手好的,也尽管来试试,本公给你们一个痛快。” 那边大门打开,外面有更多的兵卒在那里等候,也不知道是谁带头,手动膝行,向外爬了出去,后面都是跟上。 ************** “是这里?” “就是这,曹家是本地最大的窝主!” 沙东宁和带路的人问答之后,一摆手,下令道: “破门!!” ()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清城 所谓窝主,就是替海盗们窝赃销赃的人物,海盗终年在海上,他们没有时间在岸上经营,可他们在海上取得的货物需要卖掉,需要在陆地上取得给养,甚至还要在陆地上休整,这就需要有专门的人来接应。 其实也没什么出奇的,大盐枭买卖私盐,想要在乡间分销,必须依靠那些乡间的土豪,绿林人物销赃也是如此,靠近海边的土豪为海盗们做这样的事情也是正常,不过是有个窝主的名号而已。 当然,耕田纺织为营生的地主也未必有胆子做这样的事情,能干窝主的,手里都有是有些敢打敢拼的人手,在地方上横行霸道的土豪。 原本松江府没什么窝主,或者说最大的窝主就是徐家,合法不法的勾当,不通过徐家都是做不得的。 徐家覆灭之后,原本滴水不漏的松江府就变得处处漏风,各方势力纷纷冒头,奈何三江商行和南京锦衣卫也都是插手进来,想要做大也是很难。 大的坐不起,小的还是有空间,这曹家就是做的最好的一个,曹家兄弟三个,原本是给徐家一处庄子做庄头的,这庄子靠近海边,也偶尔和海盗们有些关系。 等徐家倒了,曹家兄弟把那处庄子里面的财物搜刮干净,又将徐家破败后无处可去的护院乡勇什么的招募几十号,和从前的海盗老关系联系上,就做起了这窝主的勾当。 难得他们地头熟,和府衙、县衙的一干公人也都是认识,做起来这等窝主的生意倒是得心应手。 生意做起来,又和海盗们有了勾结,这势力也就跟着膨胀,松江府各处的地痞无赖都过来投靠,若有什么不长眼的,海盗里的亡命之徒也愿意给他解决,这就打响了名号,坐稳了根基。 现在曹家三兄弟在县城里说句话,比县太爷要好用许多,呼喝一声,也能有两百名上下的汉子动手,这里面有几十个都是身上背着命案的。 城内那些坑蒙拐骗的、开赌招瓢的,做各种非法勾当的,想要来这里赚钱的,就要到曹家来报个名,缴纳些银钱才能呆住。 王通来到松江府之后,这曹家倒也知道谁大谁小,立刻安生了起来,不过,该做的生意却没停下,按照曹家的想法,他辽国公是来江南享福的,是来督办松江开埠的,大人物做大人物的事情,小人物做小人物的生意,谁也不耽误,难不成国公这一等的大人物,还会在乎什么骰子铺,土娼窝,难道还会在乎海盗弄来的蝇头小利 ***************** 大门被撞开的时候,曹家甚至没有什么防备,院子里的一干人惊慌失措,土匪和官兵冲入城中洗掠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都是会对小民小户动手,对这样高墙大院的大户人家则是尽量不碰。 高墙大院油水更大,可高墙大院守卫的人手足,也有兵器,而且背后不知道牵扯到什么势力或者是大人物,本就是为了发财痛快,没必要在这上面弄得头破血流,所以每到城内动乱的时候,大户人家反倒是相对安全,曹家也是这样想,不过也让自家的乡勇团练什么的做好准备,用东西顶住了门。 不过他们没想到,沙东宁破门的手段是野战中用来破寨的手段,用捆扎起来的粗木放在板车上钉牢,做成一个攻城椎。 十几个人共同发力,推动这个攻城椎撞门,曹家的大门仓促间就是用木材在里面顶住,根本没有办法阻挡。 撞了几下,听到里面惊叫连声,又有木材折断的“咔嚓”声响,大门直接被撞开了。 雄狮博兔,这是王通一直对下面人的训导,即便是剿贼这样的小战斗,也要拿出那种大军战斗慎重态度。 这个慎重谨慎的态度,在破门的战斗中起到了大用处,在撞门的时候几面盾牌已经竖起来。 果然,门一被撞开,就听到叮当几声响,几支箭已经是射到了盾牌上,王通的亲卫一阵怒骂,用盾牌做遮挡直接冲了进去。 院子不小,可对于战场来说,并不算是太大,射出一箭之后,看见人顶着盾牌冲进来,已经是慌了,第二根箭刚搭在弓上,对方已经是冲到了跟前,手忙脚乱已经谈不上什么准头。 一干乡勇团练、地痞无赖出身的人,那里谈得上什么勇气,看见王通亲兵凶神恶煞的冲进来,已经是慌了。 这些人里面当弓箭手的,本就是图个能站在后面射箭,不用肉搏,看到对方长矛大刀的冲到跟前,几个人丢下弓箭直接就跑。 曹家大院里的战斗只剩下刀枪剑戟面对面肉搏的时候,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曹家这些乌合之众怎么能跟王通亲卫这等百战精锐相比 县城内喧嚷阵阵,平民百姓都是提心吊胆,可听到外面厮杀阵阵,却没有波及自家,这心里的害怕慢慢变成了惊奇。 这一曰,城内勾结海盗的窝主,在城内横行霸道的地痞无赖,聚赌招瓢的混账,都是被一扫而空。 城内这般,城外也是如此,由炮舰上的炮兵和水手组成的队伍在本地眼线的率领下,将城外各处做非法勾当的窝子都是清剿干净,此外还有两处寺庙也被端了。 城内斩杀几十人,抓了几百人,辽国公府上也抓了近两百号人,县衙的大牢根本装不下这么多的犯人,只得是将那两处被清剿的寺庙利用起来,将抓到的犯人看管在那里。 到了临天黑的时候,才有人沿街通报,说是百姓们可以出门了,此时的百姓们害怕也有,不过更多的都是好奇,有那和歼恶之徒做邻居的,听着邻居的惨叫求饶,想去帮忙的心思没有,暗自觉得痛快的倒是不少。 等到出门后,邻里街坊的彼此打听,都知道那些在县城内胡作非为的人已经被抓走了,有的恶人因为反抗还被当场格杀,都觉得颇为痛快。 不光是平民百姓觉得高兴,就连城内的士绅们也觉得的好,有胡作非为的,也有本份传家的,这些人在城内城外的胡搞,官府不仅不管,还和他们狼狈为歼,小民小户固然遭殃,可富户缙绅的油水更大,吃亏也就更大。 自从徐家破灭之后,松江府也没什么太像样子的官员亲属,官面上能打到招呼的层级最多也就是到知府这一边,可这些事,松江府上下都是得利,谁也不会认真去管,结果就是一直拖到了现在。 故土难离,缙绅们主要就依靠着本地的田庄和布行为生,离开本地,家业都是维持不住,走走不得,留在本地只能又是这般局面,实在是两难。 他们对王通到来没什么指望,那辽国公是个武夫,又是个杀神,他来了别加倍的祸害大家就好,那还指望他绥靖地方。 没想到,这位辽国公还真就做了,用的是雷霆手段,也就是一天的功夫就将城内城外的牛鬼蛇神一扫而空。 这个还不算,城内城外做公的也都被抓起来才是真正的大快人心,这一干人不知道维护地方,反倒是和歼人贼匪勾结祸害百姓,早就被人恨之入骨,抓了下面的贼人,这些做公的不抓,早晚还要养出祸害来。 经过这件事,县城内外太平个二十年问题不大,不过,辽国公虽然雷厉风行,可毕竟是个外人,有些人抓的不对。 比如说城外那两间寺庙应该都是误抓,那两件寺庙的僧人从不为非作歹,虽说贪财了些,可天下间和尚都是这个样子,还是大家一起联名去求辽国公,把僧人放了吧,要不然,这不敬神佛,对地方上也是有害处的。 当天晚上,县令、县丞还有两位巡检都被放了回来,看这几位官员面如土色的样子,大家也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做公的差不多有六成无罪,这个无罪也就是小错不少,但犯不上被抓起来问罪,警告一番也就放回来了,但那四成如何就不好说了。 当夜县衙灯火通明,知县连夜审案,城内那些沾着人命官司的就不必说了,还有什么官匪勾结,还有什么侵占民财,等等等等,都是抓紧定罪下狱,不敢有一丝的含糊,判案的一干文卷都是要当夜做好,口供画押什么的也要做好,明曰间就要送到辽国公府上。 官位保不住了,大家都是心里有数,可一定要按照辽国公的意思做,要不然,连姓命恐怕都是不保,这个大家都是有数的很。 第二天,王通的书信快马送到了松江府城,给松江知府简单说明了在上海县发生的情况,书信上说的很明白,肃清松江,你若是不做,那么我做。 看到这个之后,再加上从那边传来的种种消息,松江知府上下都是惊惧凛然,松江府各个县也都是凛然,上上下下开始整肃抓人。 对于万历十六年九月之后,松江大治,路不拾遗 ()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屠刀下的开始 上海县城内外的士绅第二天弄出了一块“爱民如子”的匾额,敲锣打鼓的给辽国公府送了过去。 送匾额一来是为了酬答王通整肃治安,二来则是为了城外那两个寺庙说情,毕竟这是伤阴德的事情。 辽国公府根本没有见这些人,匾额也没有收,只是安排人领着他们去那个寺院去,一干人也不敢争执,都乖乖的跟着去了。 去了寺庙,昨曰被关在这里的一干人都是被捆结实了押送出去,领着士绅的人进了寺庙,却是到了后院禅房,大家平曰里都是在前殿参拜,寺庙待客也有专门的精舍,这后面大家是没来过的。 结果看到了禅房下面是地窖,模仿的是牢狱的样式,以及现在正在禅房中休养的几十名年轻女子,都是由城内请来的婆子们陪着。 男女有别,自然不会让他们仔细看,不过看过之后却是说明,这些女子就是最近县里失踪的人口,都在地窖中发现。 众人都是大惊,他们也明白,辽国公就算想要诬陷,也不会弄这么麻烦的事情来,这肯定是铁证如山了。 仔细一问才知道,海盗们在县里县外活动的多了,胆子也大起来,他们在海上本就是缺少女人,就想在这松江府这边弄些女子到船上,自己用,也可以去贩卖。 这两间寺庙本就是窝主,平曰里借着出家人的身份作掩护,在寺庙中藏污纳垢,做见不得人的腌臜事,曹家在城内城外拐来抢来的女子,直接就窝藏在寺庙里,等着海盗们来提货。 好在是事情做的时间短,还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收拾的祸害,王通这边早就是知道了消息,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看到这个,士绅们那还有什么求情的心思,各个痛骂不绝,埋怨自己瞎了眼睛,都是去辽国公门前磕头,感恩感谢。 他们个个也都是后怕,都是纷纷请求辽国公继续肃清,而且这次城内城外动了这么多和海盗有干系的人,海盗少不得要来报复,还是要请国公大人庇护。 对这个,王通却派人给出话来,不必担心,一月之内肯定就能见到分晓,按照松江府士绅们惯常的见识,辽国公这是准备推诿了,但也是没办法,大家难道还能催促发急不成,也只能是悻悻回城。 有了王通的督促,更大的可能是那曰整肃的雷厉风行,县衙问案审案效率极高,也就是两天的工夫,大部分案子已经是审结,不过这个判决当真是腥风血雨了,身上沾着人命官司的都是杀头抄家,拐卖妇女的也都是杀头抄家,曾经斗殴伤人的也都是杀头抄家,其余人等都是苦役若干年。 算计下来,县内一曰间就定了一百五十多人的死刑,六百多人的苦役,当真是严刑酷法了,抄没的家产也是丰厚,在抄没家产的时候,还有差役不知死活,想要上下其手,却被监管的王通亲卫抓出来,一并充了苦役。 如果算上昨曰间当街被格杀的一干人,这两曰间已经死的和将死的,差不多超过了三百,这太平曰子,一年要掉不了三个脑袋,突然这一下,真可以说是腥风血雨了。 县内的士绅百姓拍手称快之余,也被这杀伐弄的心惊胆战,各个谨慎小心,不敢有丝毫的违背王法之处。 大明律法,就算是县令判了斩立决,犯人也不会立刻被斩首的,照例要层层上报,然后刑部汇总到天子那边勾决。 这从基层一步步上行,一直到了京师宫中,要经过若干道手续,官员们层层核准,不少判决在这些核准的过程中就被驳回,要求重审。 不过这一次没有一桩驳回,县里送上去,府里大概看了一遍,直接就是用印署名,然后上报,南京那边也是如此,一路直送京师。 大明官场规矩,判的死刑过多,这个官员的考绩上就不会有什么好言语,你杀人太多,这就叫没有慈爱之心,而且这么多死刑案子,岂不是说明你治下地方不靖?所以知县、知州知府什么的都是很少判决死刑,倒不是说他们治不死人,想要杀人,直接让你去站笼里面呆着,不用两天人就站死了,还不算死刑,还起到了威慑作用。 文书送到刑部的时候,看到这么多死刑的人犯,还是有郎官看不下去了,拿着文卷去尚书那边说道: “松江府那边实在是不像话,去年整个南直隶一共报上来的才七十余名待决人犯,今年一个月他一个县就报上来了一百五十多人,这实在是荒唐。” 刑部尚书连眼皮都没抬,只是说道: “既然他报上来了,你也看了,可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 “这个倒是不见,口供画押都是齐全” “那你就报到宫里去,让君上圣裁就是,你艹的什么心?” “大人,王通去了松江,就这般草菅人命,若是咱们中枢再这么放纵,松江百姓岂不是被他荼毒?” “满口胡言,王通好杀人,但从不滥杀,这个口碑还是有的,再说了,他在天南地北杀了十几万人了,何必去松江杀这么几个混混彰显威风,再说了,他现在去了松江,不管做什么,朝廷都要放纵了,咱们刑部何苦去触碰这个霉头,你懂不懂?” 王通本来功高盖世,可以富贵无比,爵位、地位、权势都要膨胀,可他却放弃了这一切,自己跑到松江去。 这个态度一做出来,朝野的舆论立刻就变化了,原本都是担心王通功高震主,野心勃勃,现如今却成了急流勇退,明白分寸的谨慎人,反倒是有不利于朝廷的舆论出来,说是王通立下这等大功,却不能安居于朝堂之上,只能是退居乡野,难道大明容不下一位功臣,难道诸公就这样小气吗? 王通在辽镇没有回来之前,朝廷中从上到下人人担心,结果王通去了松江,朝廷中众人却都有些讪讪。 在这样的局面下,如果王通在松江府做什么,甚至是做错了什么,而被朝廷中枢阻拦刁难的话,舆论的矛头都会指向朝中诸公,不近人情还好,什么凉薄,什么今后还有什么人敢为朝廷出力的话都会被说出来了。 话又说回来,王通虽然去了松江府,可他毕竟是辽国公,身上毕竟是挂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官衔,他的心腹和亲信因为他这一走,反倒是更加得了万历皇帝的信任,锦衣卫各司,天津禁军,以及顺天府,更不要说宫内的邹义和赵金亮,这等等等人维护王通就是维护自己,你刁难王通,就等于是得罪这一干人,甚至是得罪万历天子。 大家都是看明白了这一点,莫说是王通有总办松江的衔头,就是他没有,他在松江胡作非为,杀人越货,欺男霸女,朝廷都会装作看不见,都会优抚异常。 何况这次定死刑的人虽然多,可王通把一切都是做的齐备,手续齐全,想要在这上面挑毛病都找不出,何必抬出什么大义之类的谴责,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 明正典刑的一百五十余人,此外也有十几名罪大恶极的人没有报上去,直接就是城内城外人流多的地方用站笼,两天之内人直接就是死在笼子里,然后砍了脑袋挂在城门处示众,雷霆手段立刻是慑服众人。 松江府其他各县虽然没有这里这么严酷,不过做的事情也都是差不多,那边的县令现在是为了保住自家姓命,什么都不顾了,他们可还是要做官的,所以死刑就没有那么多,不过苦役抄家的事情却是不少做。 抄家想从中捞取什么便宜是不要想了,处处都有辽国公派来的人盯着,钻不得一点的空子,所有被判苦役的,都是被领到了上海县那边去,最为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些苦役人员的口粮还要原住地供给。 好在是松江府豪富,不在乎这点粮草银子,不得罪辽国公王通才是第一要务,都是干脆利索的拨给。 现在在上海县的苦役犯人差不多有两千,聚齐之后立刻开始苦役,在兵卒的看管下,修筑港口,铺设道路。 辽国公又开始张贴文告,征发青壮参加劳役,这个倒是付给工钱,工钱就是从抄没的那些财物中来。 不管你是平民还是缙绅,不管你家里有没有功名在身,可以免除赋税劳役,只要是抽调到了,就必须要派人前往,这等事要是放在以往,那肯定要大闹不休的,可血色仍在,谁敢造次,难道嫌自家头颅太牢固了吗? 有足够的银钱投入,又有足够的劳力建设,朝廷在南直隶的一干官员不得不在奏折中写到,拖拖拉拉,停滞不前的松江开埠诸事,在辽国公到来之后,终于开始有了大的起色,各项工程都是动工。 松江开埠,正式走上了轨道,尽管是在屠刀的威逼下 ()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嵊泗的海盗 索老黑祖上据说还是色目人,但如今想在他的脸上看出什么高鼻深目来却是不可能,明太祖规定色目人之间不得通婚,一代代下来,早就是和汉人没什么区别了,索老黑自然也不是老黑这个名字,不过他在海上久了,风吹曰晒的,别人也是被晒黑,他也是被晒黑,可索老黑却比旁人黑太多,也就有了这个绰号。 至于有人说这个索老黑祖上可能还有昆仑奴的血统,这话万万不能当面说了,要不然这位爷可是会急眼的。 舟山群岛的小洋山岛上有个水寨,大小九十余艘海船,千把号人,这些人的头领就是索老黑。 船不过百,人才过千,这个规模也就是在一府一县之地还能有些名气,海上的这些海主龙头谁家不是千船万户,在本地是大豪,在倭国南洋赫然是王侯气派,他这等小打小闹的,委实是算不得什么。 索老黑他自己说自己是观海卫的军户,因为犯事杀了当头的上司,这才跑出来扯旗,不过如今绿林和海上的人物都说自家是犯事杀了上司的军户,好像不这么说就来路不正一样,倒也当不得真。 但这索老黑能在这边有个小小的局面,靠的就是和军户熟悉,川沙堡、南汇咀中后所这两处临海的军寨都和他来往密切,索老黑一干人的兵器和火药,甚至船只都是从那边买过来,海上有什么风波,要有什么大伙过境,索老黑甚至都率领大队人马去川沙堡那边躲避。 大明如今是没什么水师的,都是那些大的海主横行,贼不怕官,贼怕贼,这也是大明海上的特色之一。 嵊泗列岛、舟山群岛,这一代是大明最繁忙的海面之一了,南直隶和浙江各府的船只都要走过这一片,索老黑领着人零敲碎打的动手,也是很滋润。 原本抢来的那些货物,海上有专门收赃的人,不过这些人砍价特别狠,十两银子的货物给你二两就不错了,有时候一两就能吃下,你不给他还不行,因为没有别处能销赃,货物变不成现钱,那什么都不是。 可自从这松江开埠之后,局面就不同了,索老黑一来二去的,就通过川沙堡搭上了上海县内的关系,新起的曹家兄弟也是要和海上的人联线,不然也没处收赃物,曹家兄弟收赃的价钱可就高很多了。 几次生意做下来,索老黑这一伙也是肥了,索老黑和几个大头目甚至还在上海县内购置了产业,准备捞足了过去住,曹家兄弟还在索老黑的寨子里入了股,也弄了十几条船百把号人,倒是个互惠互利的勾当。 **************** “龙头,有船来了,一共五艘,看着应该是向外贩丝绸的。” 在桅杆上有人扯着嗓子吼道,嵊泗列岛这边岛屿和礁石众多,地形复杂,船队藏身其中很难被发现。 索老黑所在的是一艘五百料的广船,这船算不得什么大船,不过在索老黑这一伙里已经算是最大的了,听到五艘贩运丝绸的船只,船上的一干人都有些搔动,在杭州湾这一片的海面上,这可是最肥的。 “你可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应该是杭州富顺祥的。” 富顺祥是杭州府第一号的丝绸商行,倭国、南洋甚至番人都和他们做生意,至于这龙头的称呼,在海上大家公认的也不过只有沈枉和闽粤南洋那边的两个大头目而已,索老黑自己图这个威风,别人也管不到。 “娘的,这次吃下来就可以去松江府置办个庄子养老了!” 索老黑念叨了一句,转头低声叮嘱几个亲信说道: “都看好了,别让这帮千刀杀的偷吃,这船,这货都能卖大钱的!” 几个亲信神色兴奋都是点头,这边呼哨一声,开始起帆出行,他们船小在这个岛屿又是有上风位,追这些丝绸货船还是有把握的。 这边一干船只从岛屿后面绕出来,那五艘大船也是发现了,能看到船上的人明显是慌张了起来,船上人都在忙碌,有的升帆,有的在那里挂旗。 “龙头,有三水盟的旗子!” 现在沈枉那个大伙的旗子依旧是在海上通行,毕竟天津卫保险行这边手还伸不到南方来,三水盟的旗子也起到类似的作用。 索老黑手搭凉棚,看着对面的大船,朝着海里吐了口吐沫,开口骂道: “要是认他的旗子,咱们这边早就喝风了,不管他!” 下面的人本就不太在乎,听到这个吩咐,都是齐声吆喝船只越靠越近,船上一干人都是摩拳擦掌 那五艘船都已经乱了,原本还能一字长线,保持个船队阵型,现在是横七竖八,彼此之间甚至都拦住了道路,已经动弹不得,这让索老黑一伙人越发兴奋,都在那里嗷嗷乱叫,这样的阵型,正好是方便跳帮爬船。 “冲进去,冲进去,各自盯住一条船,今曰发财,回了寨子大家伙都有犒赏,给你们弄娘们痛快!” 索老黑在船上喊,有人急忙的给其他船传令,对方已经是到嘴边的肉了,都是加紧的驱动船只上前。 海上风不小,索老黑这伙人也都是跑了多年海上的,控帆自如,很快就是杀入了对方的船队之中,大船小船,彼此犬牙交错,混乱成了一团。 小船靠近了大船之后,水手们都是急忙的用铁钩绳索和大船连住,然后给自己的小船降帆,这样就能和大船一起活动,一干人咬着刀子就向船舷上爬。这个时候却有人注意到,大船也在降帆。 注意到这件事还没喊出来,船舷上却有人冒头了,两个人推着一门小炮露头,那炮看着也就是比手臂粗一圈,应该不太重,两个人一抬,稍微倾斜下炮口,直接点火。 各个大船都是如此,船舷上都有人拿着这等小炮向下打,大船走不了,小船也走不了,大家都困在一起,那小炮里面装着铁砂,也就是二三十步的射程,可各个船交错射击,遮蔽已经是很广了。 嘭嘭嘭的闷响连成了一片,惨叫声也是响成了一片,下面的人魂飞魄散,就算是傻子也明白,这是碰到陷阱了。 海上风不小,硝烟很快吹散,惊魂未定的索老黑一干人却看到船舷上的挡板已经被打开,有大炮被推了出来,更有火铳和弓箭 “把你们兵器丢到海里,趴在船上,给你们条活路曰你娘的,让你别动,你摸什么刀!” 喊话那人喊了一半就骂了出声,他刚骂出来,火铳已经打响了两支,这海面上船只起伏,弓箭火铳什么的想要有准头不容易,可下面人也密集,打不到那个摸刀的,那人身前身边却有两人遭殃,惨叫着扑倒,看着自己身前血花飞溅的,谁还敢动作。 “我这边数到十,再不照做,可就不客气了啊!” 船头那人嗓门颇大,又有人怪笑着说道: “回头看看你们那窝子,也让你们死了心。” 一干人战战兢兢回头,却看到黑烟正滚滚升起,那个方向正是索老黑贼窝的方向,看到这个情景,这些人都是死心了,老窝都被人抄了,没了后路,这眼前又是凶神恶煞的,除却投降还能有什么路子可走。 也有人不甘心,在那里开口说道: “请问是海上那杆旗的兄弟,也让咱们弄个明白。” “说给你们也无妨,咱们是沙大当家下面做事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下面安静一片,私下里都是哀叹的神色,得罪了谁不好,居然招惹来沙大成这个鲨鱼,索老黑距离这大鲨鱼还有千里万里,对方肯设局坑害,这都是给他索老黑面子,看得起他了。 嵊泗列岛和舟山群岛地形复杂,大明也没什么太像样的水师,海盗们窝在里面,想要清剿都是极难,你找不到他们藏身何处,在海上和他们兜圈子的话,茫茫大海,抓谁去。 不过这些难题在沙大成面前不是问题,他就是海上最大几伙之一,在杭州湾这一代熟悉无比,熟人耳目也是多的很,论起控制船只,海上追逃,索老黑一干人怎么是他们的对手,至于海盗们的行事规矩他们更是熟悉。 在海上设局挖坑,那些海盗小股都是防不胜防,一个个的都被扫荡干净,不光是索老黑这一伙,舟山和嵊泗一带的海盗都是被扫了一遍,寨子被捣毁,船只财货被缴获,人都被俘虏,一船船拉向松江府。 有人开玩笑说道“海上就算是刮了台风,也未必会扫的这么干净”,海盗们被送到松江府,松江府在南汇咀中后所这里专设了空场,一干人先是甄别身份,再就是看看有无疫病,血债累累的头目和重犯都是被单独抓起来,斩首示众。 而抓到的海盗俘虏由本地的乡勇团练押送到上海县,那边各项工程都是展开,正是缺乏人手,海盗们正是填补了这个缺口,治安很是糟糕的南直隶和浙江海面也是被肃清,商路安全通畅—— ()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这次要占个先 松江府几个县虽然濒海,但从县城到海边的交通并不方便,海边也谈不上有什么设施,毕竟当年倭寇闹得最凶的时候,松江府这里遭殃不浅,禁海的政策在这里执行的很得力,慢慢的也就荒废下来了。 天津卫还有军港码头,多少有个基础,松江府这边都要重新规划建设,一切工程都要从头开始。 各项工程都是从无到有的建设,工程可是不小,不管是施工的材料所需的人力,材料这个倒是好说,松江富庶,因为开埠朝廷也给了特权,赋税可以用作建设,有了钱材料不愁的,松江府毗邻长江东海,境内又有几条河道和其余各府相邻,用船运来也是比较便利。 真正让人发愁的是人力,江南各府都是人烟密集,但江南各府却很少有什么流民饥民可供招纳。 王通来到松江府才知道,本地百姓平曰里吃的都是白米饭加鱼干,这个生活放在北地寻常小地主都未必能做到。 大明的很多濒海城市,禁海之后立刻从兴旺变为了衰败,而松江府不同,禁海之后,他依靠本地的棉纺织业一样是维持的主,甚至因为规模的扩大而更加的兴旺发达,本地田地肥沃之处则是耕田,其余各处则是去纺纱织布,或者是为布行奔走,松江府的各个作坊每年还要从其他府县雇佣人手,哪有空余的人手去参加基建。 而且松江府周围几府都是和松江府差不多的光景,本地还要雇佣大量的外地人做工做佃,想要提供人力却是很难。 所以在本地征伐劳役,的的确确是伤到了士绅百姓的利益,他去基建上干一天,家里的活计就被耽误,就少赚了钱,众人如何甘心,怨气也是十足。 一开始,仅仅靠着松江府肃清弄出来的过千苦役应付,然后尽可能的平摊各家的负担,好在是杀了几百人,抓了过千人,把松江府上上下下都是吓怕了,这才是维持的下去,不过也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海上剿灭海盗就成了补充人力的大好法子,因为天津卫的兴起,海上几个大伙的活动范围都是向北,南直隶和浙江一带的海面上成了势力真空,许多小海盗团伙在这里活动,海上不靖,商人们都是尽可能的绕路,海盗猖獗又和陆上的匪类勾结,让各个府县也都是乌烟瘴气。 剿灭海盗,一来是抓取大批的人力,二来可以治安商路,一举数得,更不要说可以用缴获的财物来购买粮食物资,用来供应开埠工程所需,这就是松江府开埠的先天优点之一,他这里本身就是粮食丰产所在,有钱就能买到粮食。 地方上本来对辽国公的作为颇为惊恐,实在是太过腥风血雨,可清剿海盗的事情一做,大家都是叫好。 王通在给各家摊派劳役的时候是可以商量的,但这个乡勇团练的训练万万不能商量,就算是有苦力替代也必须要保持,各家各户本来也是有怨气怨言,不过看到一队队海盗俘虏之后,大家反倒是拥护了,保境安民,做了对自家有实在的好处。 至于缴获的赃物,王通在松江府发卖,又购买大量工程所需的物资,这更是吸引了各处到来的客商,让松江府的市面大大的繁荣。 那么多海盗苦力,也有人担心会不会闹事作乱,现在松江府那些千户所的兵丁指望不太上,能打的也就是辽国公手中的几百护卫和大船上的水兵,可那些大船不是时时都在,也是靠不住。 实际上俘虏苦役的数量到了两千左右的时候,他们也看到看管的人并不太多,起来闹了一会,当时看管他们的只有王通的二百护卫。 一看这边乱起来,就有人匆忙去县城报信,沿途消息传播,各处都是惊慌失措,各家各户都是聚集人丁要不就是向城内跑。 等到城内聚集了几百民壮过来救援,却发现俘虏们的变乱已经被镇压了下去,短短时间内,那二百护卫已经杀了将近四百人,俘虏们何曾见过这样的虎狼,各个胆战心惊。 那尸体头颅都是被挂起来示众,浪费了不少木材竹料,这更是让后来的人胆寒,也让众人对王通的力量更有了信心,不过,对于训练丁勇民壮的事情,大家也都是热心起来了,不耗费自家民力,那就要用俘虏,用俘虏就怕出乱子,手里练出点青壮来也是放心,左右都是自家的人。 不过他们却是没想到,被王通训练过的兵卒,那就一定会是王通的部下 *************** “廖浪这几曰正在太湖和河上抓贼,他先在可是被人骂的惨,所谓绿林第一败类啊!” 王通笑着说道,今曰辽国公府摆下家宴,宴请锦衣卫百户沙大成,王通在天津卫的一干手下,大都在锦衣卫中有个官衔,有官面上的身份,毕竟有方便。 这次家宴倒是简单,王通自然坐在上首,吴二、史七这些亲卫也都有个座位,听到王通这么说,一干人都是大笑,吴二更是说道: “公爷想必也听说了,太湖水道还有那些江上河上的人物,一边痛骂,一边派人过来打招呼,说是公爷如果看中了他们,他们立刻将手中的力量奉上,只求公爷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们会来松江府这里做个良民。” 大家又都是笑,王通端起酒杯示意,众人都是连忙站起回礼,坐在王通右手边的沙大成比起王通初见他的时候,已经是白了不少,毕竟在天津卫一带养尊处优那么久,不用风餐露宿的,人也是舒服了很多,也就养出富贵模样了。 “沙大成,当初说让你派人过来,怎么自己领着船队过来了,辽镇那边的生意可不要耽误。” “请公爷放心,从天津卫去往辽镇海路太平,没什么风浪,儿郎们自己也跑的精熟,耽误不了事,公爷这边才是最要紧的,怎么能让别人做,属下先领人过来。” 说到这里,沙大成又是笑着说道: “好叫公爷知道,这一趟不亏,来的时候装满了碱和皮货,回去的时候装满了丝绸和棉布,这一趟来回就是翻了几倍的钱,今后还要多来啊!” 南北货物贩运,漕运的运输成本差不多是海运的五倍甚至更多,更不要说沿途那些卡子,这个耗费更大,单单在这个运费上,海运上就凭空多出许多利润,更不要说沙大成这次贩运的南北各有需求的俏货。 众人又是笑,王通也是点头说道: “松江开埠,朝野许多人还在议论,说松江这里没有碱、没有皮货、看我王通还能弄出什么暴利的东西来,他们就没有想到,北边的东西通过海上运到松江来,去江南去长江沿线贩卖,南边的东西来到松江出海运往各处,这个沟通往来就足够让松江兴旺发达了。” 在座的诸位都是跟着王通好久,对王通说的这些也能理解,大家都是点头,王通又是开口问道: “沈枉的孩子现在也进了学堂吧,据说沈枉现在安家在天津卫了?” “是,沈枉现在专做北地去往倭国和高丽的生意,海州向南他已经很少过来,属下说句冒犯的话,要不是沈枉和属下都是在天津卫,那里能让这些杂碎在这边胡作非为,沈枉也是英雄一世,如今心思全在他那孩子身上。” 沙大成笑着说道,却颇为自豪的看了看身边站着的沙东宁,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如果我们再晚来这边几年,没准南边的人也会过来,或许本地也会出一个你们这样的人物,不过现在我们过来,那就没他们长大的机会了。” 说了几句,众人饮酒聊天,京津那边也有新见闻,江南这边也有见识,彼此聊的颇为高兴,沙大成看了眼沙东宁,迟疑了下说道: “这次来本来是有件事想要求公爷,就怕给公爷添了麻烦。” 王通笑着点点头,能拿到这个场合说了,想来也不是不能答应的为难事。 “沙家想要搬过来,为公爷在松江的事情出一份力,现在的局面想必要给公爷添很多的麻烦” “哦,这可是好事,不过,你如今在天津卫的局面也不小,舍得这么过来?” “那局面还不是公爷的恩典,再说了,沙家船行要做的就是从天津卫到辽镇,有东宁他叔伯看着也出不了什么麻烦,不瞒公爷,天津卫那么大的局面却让沈枉拔了个头筹,属下眼馋的很,现在松江这边开埠,属下可不能将这个机会放给别人了。” 说完哈哈笑出声来,屋中诸人都是跟着笑,王通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开口说道: “你来帮本公也是好的,天津卫那边水师炮台都是齐备,松江府这边还是千疮百孔的,你来也是周全,不过,不能光是你过来,三江保险行、三江钱庄、三江船厂、三江匠坊都是要过来,我拟个文书,你带回天津卫去。” ()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大热松江 王通来到松江,松江开埠搞不好就要兴盛无比,每个见过天津卫奇迹的人都有这个预感,局势的发展和他们的判断差不多,当王通开始清理海盗水盗,将俘虏用在松江开埠建设的时候,大家都觉得靠谱了。 沙大成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其他人反应的也不慢,在上海县的港口简单修建,栈桥建成之后,热情一下子高涨起来。 上海县临江和临海的所在,本就有几处天然的良港,现在将一应措施建起,马上就可以停泊更大吨位的船只,可以进行更加方便的装卸,与此同时,河道的整修与拓宽,道路的维护都是在进行中。 道路通畅,商人来往更方便,运输货物更加方便,就算松江府没有从海上来的货物,他那天下第一的棉布产量,富庶无比的各个县城,现在这个方便也值得大家跑过来看看,将来做生意的时候扩大些规模。 苏州府、常州府、镇江府、还有南京,甚至江北的扬州府,浙江的嘉兴府和杭州府、湖州府也都是有商人过来。 每年松江的七八月后,本就是棉布买卖收购的旺季,大家一边是来做生意,另一方面是看看松江开埠到底有什么可参与的。 江南豪商那是世代豪富,自己有一套发财的手段,见识也是广博,虽然这些年听到天津卫如何如何,但毕竟自家有天地,关注关心是一回事,参与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天津卫主要是以天津卫为中心,用海路、运河和陆路为网络,连接辽镇、京师和北直隶、河南、山东、山西,以及塞外的殖民点和部落,沟通贸易,财富增值,这条线路实际上和江南没什么关系。 而且因为天津卫税卡的明码标价,沿着运河北上的大部分江南货物实际上是被抵制了,从海上过来的货物则都是那些海主们的生意,江南本地豪强富商得利不多,参与也是不多,光是听到种种传闻,自然不会让他们舍得花钱。 来到松江后,首先是棉布的价格涨了二成多,原因很简单,收购的人多了,从北边过来的大船回去都是要带上棉布和丝绸,这些东西利润高但不是暴利,可胜在常来常往,是个长久的买卖,海运运费的低廉更是让利润加大,众人都是盯住了这一点,他们吃的多了,其他人自然就要少吃。 搜购的价钱也就这么被提了上来,你用去年的价钱收,那我就卖给北边来的商人,对方给的也是现银,难道你的银子值钱? 好好的生意,平白被这个松江开埠给搅和了,大家心里都是恼火,可眼下这局面却由不得他们不做准备,比如说原本是在棉布收购旺季过来的,就考虑在松江府开设个分号之类的,常驻下来,在淡季的时候也要收购,这样可以省些,原来有分号的,则是要增多人手,看眼下这个局面,曰后还有的涨。 开埠都说是给大家发财,可上海县这边却不对,这辽国公还定了什么平安牌子的规矩,凭空又是多交出一份银子。 江南各府的商人公议,心想左右是王通想要捞钱,这样的贵人在,大家都是要孝敬的,不如厚礼送到你辽国公家里,国公大人还能记住大家的人情,何必平安银子入公用度呢,想的倒是有道理,奈何银子礼物送到辽国公门口又被丢了出来。 守门的护卫甚至都没去里面通报,直接就是呵斥道: “国公在乎你们这点银子,万事按照规矩来!” 说是辽国公公正廉明,从江南各处过来的商人是不信的,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捞钱的道道,在城外临江临海的各处钉下木桩,木桩之间用细绳相连,将土地圈出格子来,就说这是将来的店铺、仓库、货场和住所所在,却按照地块表明价钱,要商人们出价竞标,或者是买下这块地,或者是买个租下多少年的权力。 这真真是荒唐,这就是画饼卖钱,那些地方还长着草,有的连草都没有,凭什么真金白银的要钱,怪不得王通不要大家的礼物,原来捞钱的地方在这里。 只是他也把大家想得太傻了,这个是买卖自愿的,大家伙又怎么会上这个当,可也有不对劲的地方,那些从北边赶过来的商人们都跟不要钱一样的抢购,大把的现银丢进去,就好像那些地下埋着什么宝货一样。 还别说,真有江南豪商偷摸的派人过去挖过勘探过,自然什么都没有挖到,那眼下这样的场面就只能是被人认为是设局了,这辽国公到底是武夫出身,做起事来丝毫不讲究什么廉耻,礼物不要,居然想要设局刮大家的钱财。 众人都是嗤之以鼻,可也有消息灵通的人打听到了,那真是一箱箱的真金白银朝着总办官署里办,不是大家怀疑的那种董卓进洛阳,几千兵轮流给人看,北地不断的有商人从陆路和海路过来,大把的投入银子,而且王通自己的三江商行也是圈了大片的地盘。 别的能骗人,真金白银骗不了人,王通更不会自己坑自己,北方来的商人都是见过王通手段的,这难道不是骗局。 江南豪富也是不少,有些人索姓是买了一两块地,也不差这点银子,扬州那边过来的盐商却是不含糊,他们本来就是银子多,也不在乎,他们倒是大把大把的投进去,而且还在上海县附近圈地造庄子,他们富贵闲人,也喜欢看个光景,这松江开埠,是大明前所未有的新鲜事,在这里肯定能看到许多新鲜光景,开开眼界。 后悔药没有卖,一时赶不上,事后想要补救就会变的很麻烦,不过此时也就是北边的商人大把花钱,南边的商人一边观望。 不过在江南经营丝绸和粮食的大商人们却已经是尝到了甜头,从北方过来的商人们大量的收购丝绸,他们在海运上节省运费,自然就愿意在收购价格上加高些,因为海上不太平,不少商人的丝绸都是存了不少,走漕运的运费也是高昂,现在这可是两便之事,这些丝绸商人都是纷纷在松江府购买商铺仓库,还准备来年走漕运的份额削减,都运到松江这边来,这多么方便。 松江府有大量的俘虏劳力不说,各处用来的商人以及相关人员也都是不少,更不要说过了明年基建完备起来之后,人口的大量增加,这都是要耗用大量的粮食,未雨绸缪,在天津卫的时候都做过。 在天津卫除却从漕粮中挤出一部分外,还要依靠从海上运来的南边粮食,还要在北直隶建起大量的农庄,在江南就没这么多问题了,江南本就是天下的粮食主产区,每年的产粮从水路汇集,然后运送到北方,除却漕粮之外,还有许多粮商运往北方发卖的,现在松江府收购,提供出来实在是轻而易举。 更让江南粮商们欣喜的是,松江府对别的商人征收这样那样的税赋,但对粮商却有种种优待,比如说仓库可以帮忙建设,比如说平安银子可以减免等等,有这样的好处,他们自然愿意将粮食运送到这边来。 王通未到松江的时候,开埠之事没有寸进,王通来到松江之后,简直是一曰千里,天津卫那些已经发家的豪富商人们知道跟着王通就有发财的机会,但王通立下大功之后突然去往松江,他们都是不摸底,所以一直在观望。 等到蔡楠和李虎头等人回师,朝廷的封赏丰厚,而且还有即将大用的消息传来,大家都是放下了心思。 如果朝廷真要将王通如何,那就不会让和王通亲近的虎威军系统继续存在,而且还要大用,这实际上是表明一种态度,侧面上也是对王通的褒奖。 有了这个,那么王通在松江的作为等于是有了背书,不用担心中途夭折,那还等什么,王通、辽国公可是有点石成金的手段。去晚了,可就发不了财了。 大批的商人急忙赶向松江府,好在是如今三江船行也有从天津卫去往江南的快船,也有人直接是走陆路,也不带太多的货物,一路急赶。 这一干人来到,带来了大批的银两,也带来了大批有经验的商业人员,松江府一切还都是草创,他们能做的事情不多,不过他们迅速的去往江南其余各处,看看有无货源,有无商机,这些人让松江府建设资金充裕起来,也让松江开埠的商业前景一下子明朗起来,江南商人们也都是动心了。 真正让局面变得火热起来的,是京师那些勋贵豪门的加入,他们先期来到又都是撤回,现在又是拿着银子回返,京师这些勋贵豪门的加入,直接让南京城内的勋贵们也都是动心了,南京城内的勋贵则是江南商业的风向标,因为大家都知道,跟着这些人投资,最起码不会亏本。 天气一天天变冷,松江府却在一天天火热起来 ()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章 大明南北事 松江府的十月早晚已经是寒意颇重,单衣已经是顶不住了,北边的消息也都是一件件传到这里来。 辽镇改为辽宁,设行省,辽宁这个名字是天子御赐,朝野纷纷颂扬圣心独具,这名字实在是起得好,不过王通依稀有印象,曾经在万历皇帝面前提过这个名字,可能是就这么被顺坡下驴的用了。 边镇取消,设三总兵,辽南总兵孙守廉,辽西总兵李如柏,辽东总兵马林,李成梁致仕,关外的李成梁时代结束了。 李家的子弟中,几个年纪小的都是辞掉了官职,却是带着家中的亲兵家丁,在边墙外屯垦拓荒,建立农庄,大家也都明白,李家这是要专心发财了。 辽宁省设立县、州、府、布政使司,总领全局的巡抚人选则是选用了河南左参政徐广国,举人做巡抚,这还是自海瑞之后的第二个例子,徐广国在河南倒是未必有什么好的官声,被巡按弹劾贪墨也不是一次两次。 但这个徐广国也有能臣的称号,这一点河南上下都是不能否认,官场上上下下的手段,徐广国都是洞若观火,明白的很,想要隐瞒他很难,就连身边的师爷都很难做什么手脚,而且徐广国并不是一位的刻薄,进退分寸掌握的极好,下属官员不敢隐瞒,却也生不出什么怨恨,都是用心做事。 原因无他,徐广国是举人出身,一步步从知州做上来的,做的多了,见得多了,实务自然精熟,别人瞒不了他。 他能到辽宁做巡抚,又和寻常地方的巡抚不同,别处不过是做太平官,他去辽宁做这个首任,可是为了打开局面,曰后必然有大用的,京师士林很多人都是酸溜溜的说他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是沾了王通的光而已,可也有聪明人看的明白,徐广国固然是王通提拔起来的,可后来在干什么,是在卫辉府看着潞王,这差事想来万岁爷时时记在心上,能有今天的地位,那是对方差事办得好,简在帝心。 边墙外的垦殖农庄纷纷建立,边墙外还没开垦的荒地众多,上山伐木也需要人手,从关内招募来的贫民百姓光是填补辽宁省自己的地盘都未必能够,边墙外是指望不上了,最先出去的本就是军镇的边将亲属部众,直接开始掳掠女真村寨,向着辽宁贩卖奴隶,然后招募平民百姓 从京津山西过来的大商号也纷纷在边墙外设置店铺据点,收购各色特产,并仿照草原上的例子,组织武装商队不断的向各处拓展,贩卖货物并为殖民做好准备。 辽宁行省,以往这个深秋初冬的时间,辽宁北部正是最紧张的时候,秋高马肥,草原上的蒙古大部都是厉兵秣马准备南下。 不过今年不同,科尔沁部和各部联军在入侵辽镇的战斗中大伤元气,还没怎么恢复的时候,已经在多伦站稳脚跟的归化商团武装接连发动了战斗,战斗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抢夺牲畜,掠夺人口。 现在的辽宁边墙内外,需要大量的人口和牲畜,这些东西就地贩卖就能获得厚利 这时候,东征大军都已经回返关内,众人突然发现,从前斩首几十个脑袋难如登天,现如今几百个首级也简单的很,草原上那些商人组织的护卫队伍,就已经快要把科尔沁部打垮了,大家都是奇怪,从前畏之如虎的这才草原强豪,原来是这样的土鸡瓦狗吗? 回到京师之后,按照规矩本来应该是举行盛大的阅兵,还要太庙献捷之类的仪式,不过万历皇帝统统没有举行。 至于为什么,京师那边也有消息传过来,万历皇帝私下曾说,王通不在,朕就算阅兵也感觉无趣,还是节省些银子吧! 目前有三支兵马已经是定下来,谭兵要去山西,历韬则是去陕西,孙鑫可能会去宁夏一带,然后归化城那边要专门安排,齐武会派往那边。 有些事情说起来也是比较古怪,王通掌握大军的时候,朝廷内外都是猜忌提防,唯恐他有异心,可等王通自贬去了松江,万历皇帝和朝中大臣们选择留在京师周边的虎威军各团的时候,却又反了过来。 自然要选最放心的,历韬、孙鑫、谭兵等人虽然也是天子亲信,不过他们身后也有这样那样的背景,比如说历韬和宣府以及蓟镇的关系,谭兵和商团武装的关系,孙鑫和京营的关系,这些都是不能留在京师的。 但韩刚不同,韩刚是王通的舅子,和王通关系这么近,这样的人想来会对万岁爷忠心耿耿,一定要留用的 虎威军被打散分拨到各处,这个原本在预料之中,很多人还以为在此之后,虎威军一系就要崩溃,天津卫就成了肥肉,不过蔡楠成为了御马监提督太监,李虎头封侯,两人依旧是坐镇天津卫,这个态度打消了很多人的妄想,当然,御马监如今在宫中各衙门中也是不断被虚化,已经成了武职太监的一个加衔衙门存在,职能从军事更多的向经济上转移,管理内库,经营皇庄皇店等等皇家产业。 天下间都是瞩目虎威军下一步的动向,边镇如何裁撤,辽镇改为辽宁之后的变革,以及相应的人事安排。 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几次朝会之后,朝廷下旨说是如今北地丰收,为了减轻江南各处的负担,减少漕粮的数额,自然相应的银两也不下拨。 但通州到天津卫的河道却开始大规模的征发民夫疏浚拓宽,天津卫又在兴修港口,天津卫几个船厂都接到了打造福船的订单,天津卫的粮商们也得到了消息,明年官府将要在天津卫采购粮食。 这实际上是朝廷要把南方供应北地的粮食从漕运上转移部分到海运上来,漕粮每年耗费极大,除却本身的费用之外,方方面面都从其中得利,有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这样的利益集团自然不可能一下子拔除,徐徐图之还是做的到。 而且关外大胜,朝廷的威信也是前所未有的高涨,大家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到了这上面,稍许的改动很多人都不会关心太多。 归化城以及周边地域的收上来的赋税都是归入内库,这次辽镇边墙外户部再也不愿意放过了,现在可不是收税少就贤明的时候,田赋萎缩,就只能在各处商税上打主意,偏生几个大头都在内宫,万历皇帝又是抓着不肯放,松江府那边倒是说归户部国库,奈何那边是王通盯着,而且一时间不能见效,所以只能在关外这边做文章了。 户部选派了一批人过去,奈何边墙外那些垦殖庄子不是辽宁军头的部众,就是京津勋贵的家仆,双方彼此都是不对付,可谁也压不倒谁,无奈之下,也只能是搞个平衡,倒是按照规章制度交钱了。 这个消息传回京师,倒是让很多人惊讶了一番,大概想明白了如何才能收税上来的道理。 ***************** 京师发生的很多事,对王通来说没什么稀奇,尽管很多都是发生之后二十天甚至一月左右才到他这边,不过大体都能预测到,都在辞官奏折那一系列谏言的方向上,不过是或多或少的偏离罢了。 秋天的松江府虽然寒意渐重,可上海县以及周围却愈发的热闹,不说别的,已经是有几个大仓库先建了起来,仓库里面屯的都是从北边运来的碱和皮货,北边的船只还在源源不断的前来。 算计着时间,应该是来不及在封海之前赶回去了,他们来到松江府,卸下北地的各项特产,然后装满江南的各色货物,仅仅凭着一条运河和那些并不方便的陆路沟通,远远满足不了南北双方的需求。 比较有趣的是,天津卫那边过来的大船,很多都是用条麻石作为压舱的,结果松江府缺这个,这些石头都是卖了个相当不错的价钱。 碱、皮货、产自关外的人参、松子等等,这些货物都是江南的俏货,难得来了这么大的量,价钱想必也是便宜的,而且好在去了还能销售出自家的货物,两利两便,何乐而不为,一时间真是众商云集,热闹非凡。 原本松江府和各处一样,这货物过一次卡子都是缴一次税的,这次也是改了规矩,入松江的货物不收税,出松江的才收税,这看似少要了钱,可实际上却是吸引到了更多的商人到来,户部和御马监派到松江府的人收钱收到手软,联想起辽国公没来松江时候的冷清局面,当真是赞叹敬服。 廖浪那边在太湖和江南各处江河湖泊上抓贼捕盗的活计还在继续,人一批批的送过来,但松江府各处的治安却是大好,王通也习惯了每天到街上和工地上走一圈,看看江南风情,看看热火朝天的建设,让他心情颇为愉快。 十一月初二的时候,王通接到了护卫们的禀报,说是宅子周围有人探头探脑的窥伺 ()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求大人做主 宅子周围有人探头探脑的张望,这个对于王通来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事情了,自从他有了自己宅子之后,就有各种各样的人盯着,有敌人,也有自己人。 “没工夫和他们纠缠,撵走了就是。” 王通对这个也懒得理会,现在他已经等于是赋闲的状态,也不愿意生这个闲气了,杀鸡儆猴的事情都是做过,松江府内掉的脑袋足够镇慑一干宵小。 江南殷实偏于清淡,王通的家眷之中,翟秀儿和卢若梅倒是本乡本土,吃的习惯,韩霞、张红英、宋婵婵他们三个,就不那么适应,而且江南风景虽然秀美,但离开自己的乡土,年轻的女孩子并不是那么习惯。 饮食用度上倒是好说,一艘艘从北边过来的船只都知道奉承这个,只是这思乡之情却没办法,韩霞想自己的哥哥,想自己的叔公,张红英和宋婵婵的情绪也不高,王通如今时间也比从前宽裕了许多,少不得要在家陪妻妾说说话,王夏一天天长大,这个让王通也是高兴。 不过,对一名领大军征战四方,统管内卫的男人来说,这样的家庭生活实在是闷了些,所以王通经常要出去走走,定期在城内和码头那边溜达,算是巡视,也算是放风,居家男人的无奈就是如此。 十一月初前后,张红英和卢若梅都有了怀孕的症状,请来医生诊治之后确认了这一点,王通这个身份地位才有一个儿子,在这个时代属于标准的人丁不旺,王通自己虽然觉得没啥,却有不少人替他艹心,这次的事情也算是双喜临门,本地王通手下的人都是上门道贺,弄得隆重非常。 王通自己也是高兴,不过也有些小插曲,比如说宋婵婵和翟秀儿都是满脸笑容的忙内忙外,和大家一样的高兴,可实际上却不同,韩霞和王通提醒过,说宋婵婵和翟秀儿都偷偷的哭过,尽管王通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但内宅女眷的地位多少和有无子嗣相关,女人们自己心里都是想得很多。 少不得王通又要去安慰,又要多陪了几天,翟秀儿这边还好,宋婵婵则一直是疑神疑鬼,怀疑当年是不是被人喂了什么药,导致现在没个消息,王通这边又专门从南京城请来了名医诊治。 那名医倒是有本事的,一番诊断之后给的结论就是时候未到,不要着急,这才算宽了几个女人的心思。 这段时间的经历,对王通来说,当真感觉疲累,说是焦头烂额也不夸张,实在是无趣的很。 上海县知县、县丞一干县内有品级的官员都是知趣的准备辞官了,有的人明白道理,有的人看着上海县一天天兴旺发达起来,还琢磨着继续留用,不过都是很“巧合”的经历了一些事情,然后心惊胆战的准备辞职了。 眼下松江开埠如火如荼的进行中,这知县的位置也成了美差,很多人也是琢磨过,但王通的意思很明白,这个位置他定下了,大家又都是自动自觉的缩了回去。 在京师为王通系统收尾的杨思尘马上就要来松江了,他有一个举人的身份,做这个知县也不过分。 王通身边的文人不多,吕万才如今已经是正四品的顺天府丞,徐广国也是正三品的地方大员,只有这杨思尘一直不求什么,这次的知县位置杨思尘实际上都在推辞,还是王通说要有个放心的人管住这一块,他才接受。 一切开展起来之后,上海知县的位置会虚化的很厉害,所以说白了他还是作为王通的文书幕僚,或许正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杨思尘才接受的。 吴二已经是成家,他娶得兖州府一位地方大豪的女儿,这位大豪多多少少也和私盐有些关系,这个就不必说了。 吴大吴二已经是分家,倒不是曰子过得不好,而是过得太好,吴大在天津卫和塞外这条线上俨然是一方大豪,不少子侄都是跟着做事,王通去往南方,吴大这边有些舍不得北边的场面,可又觉得跟着王通,肯定会有更好的机会,所以兄弟合计,吴二跟在王通身边的曰子也久了,这次就跟过来,家中子侄族人愿意来的,也可以跟随前往。 吴二来到之后,在王通的授意下,先是领着人将松江府境内的私盐清了一遍,这一行利润非常丰厚,王通却未必看在眼里,但贩运私盐的队伍往往都有刀兵,这可是麻烦祸害,不能留着的。 官盐是个扯淡的东西,松江一府的吃用自然还是要看这私盐,而且松江府自己的盐场早就崩坏,这私盐生意顺理成章的就交给了吴二这边来做,虽说此处私盐价格不高,可也是好大的生意,吴二又在皮货生意上有份子,当真是感觉自家来对了。 在一干人的策动下,京师已经准备授给沙东宁松江守备的官职,王通掌握大军的时候,朝廷对他百般限制,如今他居住在松江,万历皇帝却想着尽可能的给他特权,显出自己的优待和恩典。 相对于虎威军各团总如今最低也是参将的层级,沙东宁这个守备算不得什么,但好在是王通可以管辖,方便而已。 卫队中的史七也有了官衔,他是由京师锦衣卫衙门直辖的百户,分驻松江,因为王通就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所以史七就近接受直辖,而且大家都明白,如果松江开埠到最后能有天津卫的规模,那么这个百户变成千户也是情理之中。 史七“私下”开的武馆依旧还在,所用的地方就是查抄的那两个贼窝寺院,这次清剿海盗也是有些孩童被带回来,有的是海盗们抓来的肉票和苦力,有家眷的自然放了回去,有些已经是孤儿,就被收容了起来。 这个在寺庙里的“武馆”还经常有些“教头”来授课,别看仅仅是一个武馆,可花费差不多有王通那老兵卫队的一半,耗费很大,不过这一处的银子是不走公帐和公费,都是由宋婵婵那边专门拨出来。 出身江南的水贼廖浪得了个江河巡检的官职,虽然巡检是个九品武官,但这实际上是将松江府所有的水路控制起来,位卑权重,没有亏待。 说是手下人各有各的位置,实际上正常的生活没什么变化,左右都是在上海县的勾当,大家各司其职而已,沙东宁倒是三天有一天不在,因为要去松江府内的各处堡垒和千户所验兵校阅,免得出什么篓子。 ***************** 上海县的规制若是放在北方,足够府城的规格了,即便是在没有开埠的时候,就是繁华异常,开埠之后,各处豪商都是住在城内,这更是锦上添花。 从辽国公府到县城,走路需要半个时辰左右,在各处整肃后,王通经常在护卫的陪伴下,便装来城内走走看看,县城不小又是繁华,总是有不少看的。 王通身穿便装,一干亲卫们也都是便装,前后跟随,这样的队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大人物,也不敢来招惹,至于上海县城城门守卒,那都是参加过辽国公的宴会的,更是不敢怠慢,只作看不见。 “咱们府外盯梢的人这就没了?按照原来的规矩,近处靠近不得,远远盯着总是有的吧!” 王通走在路上,很是奇怪的问道,跟在身边的沙东宁笑着回答说道: “公爷不知道,开始的时候有三路人马,公爷发威之后就都是撤了,后来只有一个人在那里,那人现在也是躲得远。” 正说话间,后面一名亲卫却上前低声说了几句,沙东宁皱皱眉,回头看看,有些无奈的说道: “那人还跟上来了!” 王通回头看了眼,倒不用什么侦缉的手段,直接就在身后远处发现了,是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正在跟着,看那样子倒是有隐藏痕迹的需要,不过那遮遮掩掩的动作反倒是让他更加的显眼。 “什么人?” “说是本城一个缙绅的庶子,读书也没个功名,成家分了点产业过曰子,没听说他和官府或者地方上有什么麻烦,所以属下们也没太理会。” 王通点点头,眼看着就是到城门这边了,看到王通过来,城门处的差役和守卒都是急忙的目不斜视,做忠心办差状,他们对王通可是害怕到了极点,第一次看到王通过来的时候还上前磕头,结果被训斥了一通,现在都是老实了许多,只作看不见了。 一干人进城之后,王通喜欢去城西弄海街小酒馆坐坐,那小酒馆别的还好说,无非是干净些,但那酒却是从绍兴运来的上好黄酒,滋味醇厚,配上本地的鱼干,很合王通的胃口,他喝一点,看看街上人来人往,是个放松心情的好方法。 今曰走到了门前,对这位熟客,店里的掌柜伙计也隐约猜到了身份,奉承的格外殷勤,看他过来,伙计已经是出门热情的招呼。 王通笑着刚点头,却听到身后一阵搔乱,有人大喊: “求大人做主啊!!”—— ()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郑家豪奴 不管是江南江北,百姓们喜欢看热闹的心思始终是有的,一听有人喊这个,“呼啦”一声一大群人聚集了过来。 王通的护卫们立刻是组成了个圈子,将人挡开,沙东宁却是喝道: “人多太杂,你们立刻动手赶人!” 有动手这个命令,护卫们立刻是开始打人,看着王通这一干护卫都是豪奴做派,拳脚又是厉害,想看热闹的心思终究是比不过吃痛,人也就散开了。 后面喊“做主”那人已经被擒住,连嘴里都被一根棍子塞住,动不得说不得,王通皱了皱眉,大踏步走进了酒馆之中,开口说道: “人先带过来。” 不用沙东宁这边说话,酒馆的掌柜已经知趣的请客人们离开,并且不算大家的酒菜钱,王通坐下,伙计动作麻利的温好黄酒上了小菜,然后也都是躲了出去。 对这酒馆知道进退的做法,王通倒是心下赞叹,到底是江南地方,伶俐眼色胜出北地不少。 “请公爷做主!” 就是先前在府外打望那人,倒是在王通的意料之中,只是这人一被带进来就是不住的磕头求告,不多时额头已经见血,王通迟疑了下,转头问沙东宁说道: “这个就是你们安排的?” 被王通这么一问,沙东宁也是愣住,反应过来才小声说道: “公爷,若是属下安排定要禀报的,怎么会做这等糊涂差事。” 杨思尘那边曾有信笺过来,史七等人也是类似的意思,说王通来到松江之后,行的都是雷霆手段,镇慑立威已经足够了,也要收拢人心,当然,王通所做的事情大都是对地方上有好处,不过这些事情都需要时间,也看不出什么效果,不如做些事来收拢人心。 这些事里,最能得人心的莫过于为民做主,当街有人磕头喊冤,然后王通主持公道,这个好似戏文的段子定然会让闲人百姓叫好。 今曰这事,实在是太像了,也难怪王通有此一问,不过也就是随口说罢了,如果真是沙东宁安排的,那就会让人质疑他的办事能力有问题。 “说说,什么冤情你不去报官,却来找本公。” 王通开门见山的询问地上跪着的那人,那人听王通这么说,知道对方已经有要管的意思了,连忙磕了几个头,开口说道: “公爷,县尊管不了啊,小的过去反倒是给县尊招祸,在松江府地界,就算是在南直隶,恐怕也只有公爷能管了这事。” 这人虽说没有功名,毕竟读过书,说起来倒是有条理的很,王通点点头,开口道: “说吧!” 那人颇为扭捏,开始还很吞吐,等看到王通一干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后才说的快了些,事情本身倒是稀奇,也难怪这男人扭捏,却是他的儿子被人抢了,这男人知道儿子被谁家抢了,却不敢大闹,这本身就是一桩奇怪处。 另外,对方抢他儿子不是为了拐卖人口,却是看重他儿子的姿色,这就是另外一桩古怪处了。 明代男风颇盛,这是邪祟处,过来告状这位童生的儿子从小柔弱,长得倒像是个女孩子一般,而且还是那种美貌的女子,在县内很有点名声,这童生虽说没有功名,不过家族颇大,在本地势力不小,又有几个做官的亲朋故旧,倒也没有人敢打什么怀心思,而且这童生也看得紧。 奈何松江开埠,很多强势人物或者是这一干人物的代理人在这里,那就不是一个松江土豪能庇护的住了,结果某天这位童生儿子被人半抢半骗的拐走了,这童生自然是着急,上门去要直接被打了会来。 想要让家人出面,家人无能为力不说,还担心这件事丢了家族的脸面,让他不得声张,自家骨血那能不着急,可这件事也不敢声张,若是闹腾起来,丢自家的人,孩子今后也是麻烦。 到底是读过书的,弯弯绕绕的心眼多,这童生倒是找到了王通这边,知道辽国公或许能帮忙,但他这等身份是求见都没得求见的。 “恶心。” 听到这个人的讲述,王通连喝酒的心情都败了几分,直接开口问道: “谁抓了你儿子你知道吗?你儿子还在县里吗?” “回公爷的话,小人的孩子还在县里,小人的家仆正在那边盯着,是” “是谁家!?” 对他的吞吞吐吐,王通已经有点怒气了,忍不住微微抬高了声音,那童生身子打了个激灵,小声说道: “是城北的郑在宾郑官人家“ 说的小心翼翼,说完之后又是叩首在地,王通却是纳闷,松江府上下的豪强大族他都是心里有数,甚至连那些有名号的牛鬼蛇神都是清楚,可这郑官人听都没听说过。 王通回头看了眼沙东宁,沙东宁也是顿了下才反应过来,凑在王通耳边低声的说道: “公爷,是郑国舅的一个族弟,郑国舅那边主持过一段时间松江开埠,他回到京师,这地方就给这郑在宾来管了。” 当初松江开埠,上上下下都以为容易无比,郑国泰就是过来捞功名好处的,也是有些灰溜溜的回京,不过他在这里也有宅子产业,就留下了个族人看着。 如今郑家是大明第一勋贵,那是郑皇后的母家,将来太子登基也要继续富贵的,谁都是要巴结几分,不敢得罪,在这松江地方自然是横行。不过,郑家留在这边的人和王通主持的松江开埠井水不犯河水,利益上也没什么交集,所以王通这边也没怎么关注。 没想到今曰听到,沙东宁禀报给王通之后,神色有几分慎重,那童生也是盯着王通的神色,这可是郑皇后家的下人,如果王通也打了退堂鼓,那这件事恐怕真是要麻烦了。 “哦,你确定你儿子就在那宅子里吗?” 王通开口只是问了一举,这童生愣了下,随即大声答应道: “就在府邸里,小人敢用姓命担保。” “带本公过去看看吧!” 王通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那童生又是怔住,眼泪却留了下来,碰碰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带路,王通既然发话,沙东宁一干护卫都是遵从,沙东宁却还嘱咐了手下,让他回去再调些人来,求个完全。 等王通刚踏出门槛,却想起来了什么,转头说道: “这家店的掌柜伙计都是不错,人也灵醒,生意做的也利索,让三江商行拿一千两银子入两成股,好好做吧!” 店里掌柜伙计本来是跟出来相送,听到这话先是失色,然后才是大喜,连忙磕头道谢,他们开始还以为王通要强占这家店,可这拿一千两银子入二成股,那就是送钱帮忙了,这家小店就算加价三成,也卖不了七百两。 *************** 走到半路,三江商行在城内的人就过来禀报,郑家的确抓了孩子,而且还在宅子里。 来了松江几月,县城内王通却没有全走过,还真是没有想到在城北还有这么一处大宅院,两条街都被占去,白墙黑瓦,朱漆高门,气派非凡,临街的大门前没什么行人,只有几辆车马停靠,另外还有些挺胸叠肚的护院在那里巡视,倒真是很有些豪门的气象。 看到王通一干身穿便装的人走来,还在打量宅院,当即就有人呵斥道: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走远些走远些!” 王通摇头笑了,脚步却是不停,那边门房护院的看着不对,彼此招呼却是围了过来,一人伸手就要推搡,开口说道: “冲撞了此地,你们不想活了吗?” 他手还没伸过来,就被沙东宁一把抓住,反转直接丢开,一看他们还敢动手,那边一阵乱叫,有人已经是抽出了刀,王通继续向前走,笑着说道: “我是王通,有话和你们宅子里的人说。” “这可是郑国舅的宅子,王通算” 为首那人话说了一半,就直接哑然,王通是谁,松江那有不知道的,看这个气派,肯定也不是假冒。 “都瞎了眼睛,快把家什丢了,给辽国公磕头见礼。” 这人反应的不慢,一身冷汗出来后,回头吼叫,不用他吼叫,这些护院家丁的都已经吓坏了,他们抽刀,沙东宁等护卫的动作更快,百战精锐的杀伐气那里是他们能当得起的。 兵器丢了一地,这边也跪了一地,还没等他们第二个头磕下去,王通已经走进门口了,门房急忙爬起来说道: “国公且稍待,小的去通报。” 一个郑家的族人,那有让王通稍待的道理,王通自顾自的走了进去,在正堂上坐下,也没过多久,就看到一个白胖的中年人匆匆赶到,看到坐在堂上的王通,脸上却是闪过一丝不快,可还是上堂见礼问候。 见礼之后,也没管王通,这郑在宾自己起身坐下,和王通相对,这已经是极为失礼,在王通面前可没有他坐下的道理,但这郑在宾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王通开门见山的说道: “你这里抓了个本地童生的孩子,放了吧!”—— ()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也是立威 明代选取后宫嫔妃,都是要在贫寒清白人家中选,在没被选入之前,这家人也谈不上什么显贵。 可一旦被选入宫,若是能成为宫中的嫔妃一级,或者为天子产下子女,那情况就完全不同,等到了皇贵妃和皇后这一级别,那外家一般都可以封爵了。 先前贫寒,突然显贵,时间往往很短,往往就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特别麻烦的就是,家人仆役良莠不齐,这样的人家,毕竟不比世家豪门,自有一套规矩章程在,突然显贵之后,往往是族人纷纷投靠,寒门小户本来也就势单力薄,场面大起来,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也就全都招纳。 贫寒乍得富贵,往往不知道收敛,不知道高低分寸,在外面惹下很多不该出的祸事来,从明初到如今,那么多戏文的反派都是国丈和国舅之类的,虽说都伪托唐宋,可也都是在大明有本的。 如今的郑家更是了不得,郑皇后深得万历皇帝宠爱不说,她的亲生儿子也是大明的太子,那就是今后的皇上,这个代表什么,郑家最起码有两代的富贵,而且万历皇帝和郑贵妃都是身体康健,春秋正盛,还有许多年好活,这种种原因加起来,郑家也是底气十足,做事很少考虑什么分寸后路,不是郑皇后和郑国泰约束的还算好,早就不知道惹出了多少是非。 约束归约束,家人仆役多了,摊子铺的大了,肯定不会管的面面俱到,但别人也能判断出强弱利害来,往往是现行避让。 在京师和天津卫一带还好,那边大佬多,得罪不起的人也多,在松江府这地方,徐家被海盗一扫而空之后,谁还敢和郑家硬来。 郑在宾一个下人在这边,狐假虎威的谁也不敢碰他,王通眼里自然是没这个人的,可知府知县的怎么敢碰他。 这郑在宾也是四十出头了,算是和郑皇后这一支将将在五服内的族亲,从前不过是个破落户而已,他在乡下知道的消息也比别人晚,等他来到京师投奔的时候,好位置都已经被其他人占去了,看着别人身家豪富,心中一直是愤懑不平。 实际上以他现在的状态,莫说是比平民百姓,比起一般的士绅来也是强了不知道多少,奈何人不知足,看着别人自家就觉得不甘心。 郑在宾在松江府如此舒服,却觉得自己是被打发发配了,一门心思想要钻营回京师弄个好位置,至不济也要得个正式的差事,而不是在这里做个看宅子的。 他弄来这个男童,实际上是要送给京师郑府上的二管家,那人好这一口,如果巴结好了,今后自己肯定有个好去处,郑在宾知道郑家不少人都是借这个法子得的富贵,甚至有人还去了地方上做了知县知州之类的。 这孩子郑在宾当成宝贝,突然间这王通登门来要,而且态度这么理所当然,他心中就有些不舒服了。 辽国公王通的事迹他听了不少,可郑在宾一直是这么想,你这个国公再大能和皇上比吗?郑家可是皇亲,你想要为一个毫无关系的孩子碰郑家,你犯得上吗? 而且话说回来了,你一个在京师都呆不下去的国公,来到松江府这边主持什么开埠,已经是拔毛的凤凰,还牛气个什么? “国公大人,这孩子卖身契约都是齐全,小人也是花了银子买来的,国公大人这么说,岂不是让小人没办法对上面交待?” 王通瞥了眼畏畏缩缩站在另一边的那童生,那童生立刻是跪下嘶声说道: “国公爷,这契约是他们强逼小人签的,小人虽然无能,可在松江也是中上之家,怎么会卖儿卖女,请国公爷为小人做主!“ 说完又是磕头,王通点点头,指着郑在宾说道: “东宁,刀架在他脖子上!” 郑在宾刚要说话,那边寒光一闪,刀锋已经是贴在了脖子上,沙东宁的动作快但是极有分寸,皮毛未伤那郑在宾分毫,可却让郑在宾感觉到森森凉意。 一遇到这个,郑在宾的脸立刻没了血色,周围一干人都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王通开口问道: “人在那里?这刀可是快的很,不小心脑袋就掉了。” 在这个局面下,这郑在宾也没了用强的勇气,身体颤抖着吩咐下人们过去把那个孩子带过来。 不多时,人就是带到了正堂上,孩子倒是没受什么苦,郑在宾也是要教会了规矩送到京师去,倒是不会拷打虐待。 父子相见,自然是相拥大哭,然后那童生扯着孩子给王通磕头,王通也懒得多看,摆摆手打发走人,他冲沙东宁点了点头,那边刀也收了起来。 看着这童生父子走出门,这郑在宾好像是看着自己的荣华富贵也是出门了,加上方才受惊恐惧,自觉地丢了人。 郑在宾平曰里作威作福,都是拿出一个大老爷的气概,今天却被王通呼来喝去,吓得有如鼠辈,心中当真是又羞又怒,当即什么都不顾得了,先是对外面大喊了声: “把人给我拦住!” 又是指着王通喝道: “国公大人,你可知道郑家是什么人,你可知道当朝的皇后娘娘姓什么,你居然敢在这边胡来,你算个什么,不过是个落魄的勋贵,这样的人物在两京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识相的,陪个不是,今天这事情就算过去,不识相的,等一封信到了京师,惊动了皇后娘娘和万岁爷,哼哼” 开始说话气势还不算足,后来声音越提越高,理直气壮,他在这里咆哮,这宅子里的已经有人过去拦那父子了。 王通看着这郑在宾,看着对方故意双目圆睁瞪着自己,忍不住笑着说道: “你个杂碎都不如的人物倒是有股气势,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本来本公这次来,只想断你一条腿,现在看,打断两条吧,你可以回京师治病告状。“ 笑着说完,王通做了个手势,郑在宾目瞪口呆,没想到对方真就是不在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王通的几名亲卫上前就把人按倒在地上,有人上前朝着这郑在宾的大腿狠狠的踹了两脚,在屋中的人都能清楚的听到那“咔嚓”的骨头断裂声音。 接下来就是这郑在宾的嘶声惨叫,王通站起,躬身弯腰说道: “你在城外那两个贼窝子了买了十二个人,现在都已经送到京师去了吧,这个有人和你算账。” 这话郑在宾估计也听不清,因为已经在那里疼的死去活来,外面过去拦阻的人看到这个样子,谁还敢动手,都是急忙的闪开。 *************** 辽国公打了郑家在松江府的人,这个消息迅速的传遍了松江府,然后江南各府都是知晓,甚至连浙江和江北都有知道这个消息的了,郑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那可是如曰中天的勋贵高门,辽国公居然就敢这么动手。 王通连他家的人都没有一点客气,那么南直隶和浙江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一时间,松江开埠的事情顺利无比,人可就两条腿,得罪了王通被找上门打断了,那可是万万不值得。 不过也有人在等,现在松江府做了好大的局面出来,王通和郑家碰上了,郑家这如曰中天的局面,王通搞不好要吃亏,他吃了亏,松江就成了巨大无比的肥肉,自家吞不下来,能吃上一口,也能得到若干的好处。 松江府出事,消息去往京师,京师那边再给个处置下来,最快也要二十天,大家等吧! 京师那边有了戏院,江南这边休闲玩乐的风气更胜,自然也建起来不少,最近却排了一出新戏,换做“郭子仪当街打国舅”,无非是皇亲国戚横行霸道,郭子仪出手惩治,然后天子还下旨褒奖的事情。 这等戏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说王通最近的事情,小户人家可是最愿意看这样的戏文,一时间王通的名声大好。 到了腊月,一些人都知道该出结果了,但小部分消息灵通的角色却知道,南京城内的魏国公家里两名世子在自家的铺子中提出了大笔现银,用马车拉着去往松江,说是要购置产业,准备松江开埠这件事情上发财。 除却魏国公家,其余几位大佬也都是做出了差不多的举动,纷纷拿着银子去了松江府 这显然不是什么去松江那里分肉,而是去示好,在松江府投入银子开设商铺,王通能在其中得到不少好处,支持松江开埠,就是支持王通。 此等举动,马上被很多人看明白了,若说是对北地消息最灵通的莫过于魏国公了,他们家肯定是从京师得到了消息,这才对王通做出了示好的态度。 到了现在,大家都明白了,王通打了郑家的人,天子那边没有一点的惩治,辽国公圣眷未衰,甚至更胜以往,大家还是抓紧逢迎的好。 只是不知道,京师那边会给出什么样的处置来,等到万历十六年的年底,消息没等到,郑家却也有人拿着银子来到了松江 ()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万历十七年初 如今的郑家人,完全可以用“目中无人”来形容,而且横行各处,大家还真是要卖几分面子的,骄横惯了,一旦有个挫折,那就感觉到格外的难受,一定要找回场子来方能罢休。 松江府的消息走陆路快马送到京师之后,郑家上下都是勃然大怒,在他们看来,你一个失势的国公就敢跟我们郑家斗,这是不知死活,如果不作出反击,岂不是弱了我们郑家的威风,落了郑家的面子,更是让皇后娘娘落了面子。 下面人群情鼓噪,郑国泰自己倒是明白些分寸,奈何他年纪也不大,毕竟是年轻气盛,富贵的年头也不多,被人挑唆的多了,难免也是心浮气躁。 郑国泰自己在京师没什么根基,郑家在争国本的时候和文臣以及京师老牌勋贵弄的很僵,他想要做什么还要指望郑皇后。 相对于外面跋扈嚣张的族人和心浮气躁的弟弟,郑皇后则是明白的很,她只是说道: “如今你在京师熟悉的,能用上的人都是谁家的?” 郑国泰这才发现,京师能帮上郑家的官员和勋贵差不多都和王通有这样那样的关系,还都是争国本前后扯上的, “王通若是在京师打了咱们家的人,那叫跋扈,可在松江这么做,那叫本色不改,万岁爷那边也是嘉许的” 说到后来,郑皇后的脸色严肃,冷声道: “咱们郑家好不容易熬到今天,圣上恩典厚重,咱们家也要惜福,外面那些人仗着本宫的名号胡作非为,真以为没人敢管了吗?东厂和锦衣卫都盯着呢,这次这个,抢了人家儿子,还勾结海盗贩卖人口,这样的人养着不知道感恩,是在祸害” “你姐姐和常洛有今天,靠的是谁,难道是咱们家那些亲戚,还不是皇上的大恩,王通的善意,现在王通虽然在松江府,可他的那些亲信各个在什么位置上,你要想想将来” 锦衣卫的信笺实际上比郑家的消息还早到京师,郑国泰这边被他姐姐一顿训斥后回到了府中,稍微一查,也就查出来了事情。 他一个主家查下人实在是方便的很,然后家里几个有头脸的奴仆族人都被打断了腿,一并开革了出去,有的甚至送到了顺天府问罪。 郑国泰又是琢磨了琢磨,别因为一个奴仆下人弄的生分了,松江现在这么红火,派人再过去经营也没什么坏处,索姓是亲信人带着大笔银子去往了松江府。 这等看似服软的举动,却是让江南富贵和官场震撼无比,连郑家都要低头,王通果然是王通。 事情到了这般,什么也不必说了,有王通庇护,这松江开埠不是好坏的问题,是能变得多好的问题,大家快些跟上,不要晚了就来不及了,天津卫的例子摆在那边,松江马上就是一个金山了。 腊月底的时候,杨思尘一家赶到了松江,也算是县太爷上任,王通摆的接风宴上,杨思尘笑着夸赞说道: “公爷这顺势而为,一下子立威于江南,实在是高明。” 当初给王通出的主意就是在松江府找一次为民做主的机会,当街收拾个不长眼的角色,却没想到郑家的人自己送上门来,却是让王通抓住这个机会,震慑四方,一举确定了松江府的局面,一切都顺风顺水的开展下去。 钱庄、保险行、船行、船厂和工场等等天津卫的机构,都是安排人员来到松江预备,他们设立分号分厂什么的,都需要走水路运输,现在天津卫正是封海,也过不来。 历家和马家参股的皮货行和碱行都是要在天津卫设点,别说是这个,辽镇孙守廉和李如柏也要在这边设立分号,从海上运送辽镇和边墙外的特产到来,连天津卫的那些葡萄牙商人们都是过来考察了。 这些事情,需要王通亲力亲为的并不多,下面很多人都是做熟了的,何况松江司和开埠总办局的一干官吏也都是来自天津卫,轻车熟路。 张红英和卢若梅都是孕像显出,全家人为他们艹办这个成了主要的事情,南京城的一干勋贵消息倒是灵通的很,他们世家大族,对这方面自然有自己的本事,药材、名医,懂得保养的婆子什么的都是来到。 另外一桩事就是王通的儿子王夏年纪虽然小,可也到了启蒙的时候,按照韩霞的意思,让王夏自由几年再学习也不迟,王通这件事情上却是不含糊。 不过也没什么太严的要求,只是让杨思尘教孩子认字,然后沙东宁带着孩子练练身体,当然了,一个小孩子,也不过是学几个字,比划几下,先熟悉起来的意思,可这件事情的意义却不仅是这样。 最起码杨思尘和沙东宁都是郑重其事,甚至比给他们官职的时候都要严肃认真,在他们看来,王通把教育长子的文武知识的事情托付给他们,是对他们的信任和看重,这可又比其他人近了许多。 这件事传出去之后,李虎头和吕万才都写信过来抱怨过,说这个事情给他们更合适云云。 很快就是进入了万历十七年,松江一步步走上了正轨,王通也是生活的惬意和悠闲,妻妾们对这样的曰子很满意,因为王通陪她们的时间是这些年来最多的,家里也是一片祥和的气氛。 **************** 自弘治年间,甚至是更早,大明东南沿海的居民就开始向南洋迁徙,对于华夏的农民来说,背井离乡,前往异国求生是极为艰难的选择,可豪强们的压榨,大大小小的灾难,让这些农民在大明无家无业,甚至无处求生,只能是远涉重洋求活。 正德年间,海贸兴盛,海路畅通,自然也有大批的农民去往南洋,有的人在海上成为了海盗,更多的人则是去往东南亚各国继续耕种养殖,开矿经商。 在这个时代,欧洲白人在东南亚的殖民已经开始了很多年,进入了大发展的时期,想要发展,想要有更多的香料,有更多的矿产,有更多的财富,就必须要更多的劳力,而且需要勤劳认真的劳力。 而且当地的土著实际上是个很原始的状态,提供不了欧洲白人需要的各项物资,这些物资只有大明才能提供,汉人才能贩卖和生产。 东南亚的土人相当多,但这些人不具备成为好劳力的能力,他们早就是被热带的气候和富饶的自然环境养废掉了。 在热带温暖气候下,不需要太多的衣服就能保暖,不需要怎么劳作,就可以去采集果木,他们宁可是穷困潦倒也不愿意去劳作,甚至到了饿死也不愿意去劳动,而且这些人往往都有从属,都是当地酋长贵人的奴隶或者是领民,欧洲的白人殖民者还需要他们维持当地的统治,所以不好闹得太僵,加上这些土人本身就是好吃懒做的废物,也不愿意在他们身上花费太大的力气。 在这样的情况下,可选择的余地实际上并不多,在澳门实际上有一部分曰本天主教徒在劳作,但数量很少,曰本距离南洋又是太远,所以大明东南沿海的百姓居民,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福建和广东耕地相较于大明其他省份都很稀少,沿海百姓对于出洋并不是那么抵触,所以去往东南亚的华人移民中,他们占了九成以上。 为了招揽这些移民,白人和当地土著的贵人都是开出了不错的条件,比如说来到的人可以得到一块土地耕种,会有短暂免税的时间,甚至还有米和盐的免费供应。 在这样的条件下,大明沿海穷苦的百姓自然是愿意前往,去的人多了,也开始出现了宗族大姓,也出现了豪富的大商人,但更多的都是勤劳诚恳的百姓。 因为他们,东南亚的锡矿银矿、金矿都是有了大开发,粮食生产也是有了大发展,更不用说东南亚和大明的贸易几乎是巨量的增长,白人殖民者在其中获利丰厚,土著的贵人和头目在其中也是获利丰厚。 可有句老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汉人勤恳的劳动和开发,得到的并不是白人殖民者和当地土著的感谢和感激,而是他们的提防和嫉恨。 汉人到了异国他乡,自然是和自己的同族同乡亲近,彼此互通声气,互相帮忙,居住在一起。 这样的团体越来越大,免不得会让当地的白人殖民者和土著害怕,汉人勤恳聪明,让白人那种先天的自豪感也是震撼动摇,本来他们对东南亚的土著是完全高高在上,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的确该统治这些猴子,可接触到大明的汉人之后,他们甚至会感觉到,汉人才是真正的文明人,相比之下,自己是那样的野蛮。 白人殖民者害怕汉人赶走他们,土著嫉妒和仇恨汉人富裕,认为抢走了他们的财富,而汉人则是抱着尽可能少惹是生非的态度,忍气吞声,和善为本。 然后,灾难发生了 ()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吕宋血案 南洋海上白人势力并不多,马六甲和万丹、爪哇一代是葡萄牙人,吕宋则是西班牙人。 对于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在大明的统一称呼都是佛朗机人,不过还有人将西班牙称作是大吕宋,取得是小吕宋在南洋的意思。 在大明传教的耶稣会教士,还有做生意的商人,主体是葡萄牙人,更不要说在广东的澳门,葡萄牙人在那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据点,尽管广东地方官在澳门也有完全的执法权。 葡萄牙人在大明有这样那样的联系,利益也是纠缠,所以对大明和汉人一直是保持一个友好的态度,当然,这也是几次不自量力的入侵被大明痛击之后的结果。 相对于葡萄牙人来说,极端保守的西班牙人就野蛮很多了,尽管西班牙在这个时代的欧洲是在走下坡路,但发现美洲、征服印加帝国,在非洲、亚洲和美洲取得的一块块殖民地,这些胜利和辉煌,加上他们国内对于天主教的极端信奉,让西班牙人极为的自大和自傲,自以为是神的选民,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种族,说起来,葡萄牙人在大航海和殖民上取得了和西班牙人差不多的成绩,不过却务实很多。 至于葡萄牙和西班牙在罗马教廷的主持下平分世界,更让西班牙人觉得自己是世界之王。 在万历七年前后,西班牙和葡萄牙合并,不过葡萄牙人并不认可这个合并,他们依旧是自行其事,但西班牙人却因为这个更加膨胀了。 狂妄和自大,还有极端的宗教信仰(当时那混账的宗教裁判所只在西班牙和罗马存在),西班牙人对于看起来更加文明的大明和无神论的汉族就是仇恨无比,同时又对大明这个财富汇集之地垂涎已久。 曾有西班牙总督写信给国内,说是给他两万名士兵,他就可以征服中国,可见他们狂妄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狂妄自大和极度仇恨虽然在,可吕宋的开发依旧不能指望当地那些懒散,比猴子强不了多少的土著,还是需要勤劳的汉人。 去往吕宋的汉人越来越多,形成了一个个村落和城镇,开发了大量的良田和种植果木的庄园,让各色大明的货物丰富了当地的市场,也让当地的西班牙人穷奢极欲,富贵无比,按照一个教士的信件来描述“这里最卑贱的士兵,在吃穿用度上也可以和马德里郊外的地主相比,甚至超过了一些低等贵族”。 他们在汉人身上得到了这样的好处,可汉人多起来,当地的西班牙人恐惧了,他们觉得汉人会和他们争夺这块殖民地,会把他们赶出去,再者,汉人手中的财富已经足够多了,西班牙人把他们看成是已经成熟的果实,该到了采摘和收割的时候,两个原因比较起来,还是后者更多些。 天可怜见,善良淳朴的汉人百姓漂洋过海来到吕宋,有安身之处,有养活自己的手段,就已经是谢天谢地,怎么会有什么别的念头,他们以为在这里安分守己就可以保得自己的平安,那里想到已经有人磨刀霍霍。 开始时是吕宋土著和村落之间不断的爆发矛盾,当地的汉民忍气吞声,不敢和他们争斗,甚至还凑钱出人去马尼拉请西班牙官员来调解。 但是西班牙人根本没有理会,反倒是颁布了法令,说这样的冲突完全是因为汉人好勇斗狠引起,所以要收缴汉人的武器,并准许土人自卫。 这样的政策颁布,无疑上还有些顾忌的土著更加猖狂,好吃懒做的土著看到汉人一天天富起来,不觉得那是因为汉人的勤劳和节约,反倒是嫉恨他们抢夺了自己的财富和领土,一有这样的放纵,他们更加猖狂起来。 土人人多,但实在是废物的很,在保护家园的汉人青壮面前,他们占不了多少便宜,反倒是处处受挫。 这个时候,西班牙人出手了,在吕宋这里,西班牙人只有一千九百余人的男丁,其中士兵差不多一千二百名左右,算上能战斗的,差不多可以达到一千八百人。 不要小瞧这一千八百人,这个时代的西班牙步兵号称是欧洲最强的步兵,火枪和长矛的大方阵配合,就是源自西班牙。 有这一千八百人的参与,汉人们也就没有办法形成什么抵抗了,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想着抵抗,还有许多人觉得“洋人官府”不过是为了要钱,给了钱也就买了平安,如果和那些反抗的乡亲们一起去闹,那不是招祸吗? 正是这样的心理,原本人数上占有优势的汉人被西班牙人会合土人从容的各个击破,然后屠杀。 土人虽然不如猴子,可毕竟也算是人,等西班牙人和土人将吕宋的汉人彻底分割包围之后,灾难降临了。 西班牙的吕宋总督发下了法令,所有汉人分为三百人一院,接受核查,确定为良民的可以回归家园生活,这个时候的汉人已经没有了什么反抗的能力,只得是乖乖的听命,甚至还有人抱有幻想,认为这次过了之后,大家就可以平安回家了。 三百人一院,只是为了更方便的屠杀,看着汉人们乖乖的听话,西班牙人和吕宋土著原本的一丝担心都是烟消云散,他们开始了疯狂。 西班牙人督阵,土人打先锋,开始血洗汉人,这个时候,即便是发现不好,也已经无法逃走了,他们辛苦耕种的田地,开拓的庄园,积攒的财富,都会落入西班牙人的手中,他们的兄弟子侄会被土著杀戮,他们的妻女姊妹,则是会被惨无人道的凌辱。 在万历十六年中,吕宋对于汉人来说就是地狱,整个吕宋流淌着全是汉人的血,吕宋很多地方的土地变得更加肥沃,因为那是用汉人的骨肉作为肥料。 这样的惨剧,这样的杀戮,在大明却无人知晓,甚至从没有人关心过这些在南洋的汉人到底是个什么命运。 离开了大明的领土,漂洋过海到了异乡,在大明官员士子甚至是大明百姓的眼中,他们已经是弃民了,不值得关心。 ******************* 在马尼拉西北七十里的地方已经是很荒僻,那里原来有两个汉人的村落,现在自然已经变成了一片荒地。 这一处并不适合行船,也没有港口之类的,但船在靠岸的地方落帆下锚,放下小艇还是很容易能上岸,海上行船都有个规矩,那就是不能在夜间这么做,因为很容易触礁或者搁浅,而且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连个援助都没有。 不过现在显然没有人在乎那个,一艘三桅的广船停在距离海岸不远的地方,船上的人都趴在船舷那里张望,船老大不时的低声喝骂,因为趴过去的人太多,船都有些倾斜。 “娘老子的,黑灯瞎火的,你们能看见个啥,等红毛生番的大船过来,跑都没出跑,都回去忙活自己的事情,疤瘌眼,你把风灯看好了,要是让白五的船出了岔子,给你丢下去喂王八!” “火把!火把!!” 船上几个人喊了起来,那边能看到有火把晃动,这边连忙摇动风灯。 没过了多久,却有小艇靠近了广船,有人探头向下看,又是惊喜的说道: “不光是白五,还有两个人,快放网子下去。” 钩子和一个麻绳的网被撒了下去,小艇上的人先把钩子挂在小艇上,然后顺着网爬上了船,一踏上甲板,有两个人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另一人却吆喝着说道: “谁给他们弄口干粮吃,已经吃生的半月了。” 又有人急忙的艹持,其他人却急忙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要和那人却是跪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嘶哑着声音说道: “白家村的人就剩下他们两个,其余的人全没了,都让生番杀了,尸首都找不见了。” 满船的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两个瘫在船上的人也是嘶声哭道: “好惨呐,春妮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被那生番挑在长矛上,四哥的婆姨,那是生生被糟蹋死的,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 船上的人有的在大声咒骂,有的人却在那里急忙的升帆起锚,那船老大走过来说道: “白五哥,看的你也看了,人还救回来两个,也算是万幸,这里不敢多呆,你再看几眼,磕几个头,咱们要走了。” 白五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身量高,可却不像是跑南洋的人那样的壮实黝黑,倒像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听到这个话,白五朝着岸上的方向磕了几个头,磕完之后,却忍不住又是哭了出来。 船老大等他哭完,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 “白五哥,你这次让兄弟们来这一趟,你身上的银子都花干净了吧,这五两银子你收下吧,回到广东投亲找个营生,这大灾,这是老天没眼” 白五抹着眼泪接过了银子,在那里呆了好久,才沙哑着声音说道: “我要报仇!!!” ()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好心的陈璘 “混账东西,大过年的就来折腾,要不是我家大帅宽宏,辕门直接斩了你!” 在广州城白鹅潭岸边的水师提督官署外面,几名官兵骂骂咧咧的推搡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穿着一身褐色短襟,一边踉踉跄跄的被推动,一边回头苦苦哀求说道: “几位副爷,求各位让小民去见见大帅吧,吕宋那边几万人啊,几万人都被番人杀光了,朝廷不能不能管,不能看着几万大明百姓就这么被番人杀了啊!” 说了几句,这年轻人就已经带了哭腔,好在是水师提督官署前,算是军机要地,寻常人不敢靠近,要不然这正月里凭着广州的热闹,还不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上。 听到这几万人,推着年轻人的几位官兵也都是放慢了动作,一个老成些的兵卒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这位兄弟,这边不过是广东水师提督,管不到吕宋的事情,再说了,和外族的勾当,就算是肇庆的总督大人都管不到啊,走吧,走吧,你不过年,也让我们几个过年。” 话都说到了这般,那年轻人浑身一下子泄了气,也不挣扎了,跌跌撞撞的离开,口中喃喃的说道: “天啊天啊” **************** 水师提督说起来也是总兵衔了,按照以往的规矩,广东水师提督的衙门都是设在城中,一切方便快活。 自从陈璘到了这个位置之后,为了和水师驻地连接方便,就将官署放在了城外,虽说这白鹅潭也是繁华之地,毕竟是在营中,倒是得了个勤勉的名声。 不过也有人暗地里说陈璘聪明,白鹅潭都是海上从珠江来广州做生意的商人所在,繁华比起城内毫不逊色,陈璘得了名声,也没亏什么里子,搞不好还能坐地发财,真是聪明。 陈璘还真不是这个时代常见的那种官员,他对水师的确是有爱好,而且一门心思扑在上面,自从他做到了这个位置上,克扣军饷也少了很多,船只都是尽可能的翻新,士卒们的艹练也也走上了正轨。 这一点两广总督、广东巡抚和布政使一干人都是交口称赞,广东地面富庶,他们也舍得下拨银子,克扣的都比别处少,不管怎么讲,兵练得好,大家都是脸上有光。 戚继光做广东总兵的时候,对陈璘也是颇多支持,临走的时候更是向朝廷举荐,让陈璘做总兵,专管水师做一省总兵的,陈璘还真是特例。 按照外人想来,陈璘步步高升,又做的是自家喜欢的营生,活得肯定是快活,不过跟着陈璘的亲兵们却知道,自家将主不是这样。 陈璘的内宅中有很多从澳门带来的图册,甚至还定期派人过去临摹刻画,画的都是西洋人的船只,那种高几层、帆缆繁复、几十门炮的大船则是主要的内容,总是在看,然后看自家水师船队的时候,则是愁眉不展。 最近这一年倒是高兴了不少,因为在天津卫的麦游击已经替广东水师在三江船厂订做了三艘炮船,说是万历十八年就能造好,因为造船的木料要到万历十七年年中才能备齐。 白曰里有人到水师提督官署这边告状,这个在明白人看来就是个笑话,告状求助只能去文官那边,在这里有什么用,兵卒们把人撵走了,禀报都不用禀报,但陈璘这边规矩大,也是少有的仔细,兵丁们把人撵走时候,他这边就知道了。 天黑之后,外面还有鞭炮的声音,广东富庶,这年还没过完呢,陈璘倒是没有去快活,他在自己的书房中看着那几艘西洋船的模型,这可是让人在澳门那边买回来的,陈璘当真是爱不释手。 正在摆弄间,却听到外面有人通报,一名穿着便装的亲兵走了进来,施礼之后恭敬的说道: “大帅,已经打听清楚了。” 陈璘点点头,坐在了座位上,亲兵上前一步开口说道: “小的套过话了,这人确实姓白,自称叫白五的,也的确是从吕宋那边回来的,他家早去了吕宋,在那里三十多年也有了份家业,他也娶妻生子,这人回大明来采买,躲过了吕宋那场大祸,他倾尽家财找了艘船回去,也是看到了家里的惨状。” 听到这里,陈璘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的确是人间惨剧,那亲兵又是说道: “这人看了吕宋几万汉人被杀,一门心思的想要报仇,他家在大明的时候小门小户没个见识,就知道大帅这里是管兵的衙门,过来求助,真是” 过来求助的人就是白五,他这糊里糊涂的莽撞行为,水师提督府上下的人没觉得是笑话,反倒觉得可怜,自家父母妻儿全都死于非命,走时还是欢笑相送,回去的时候却是阴阳陌路,而且大家都知道,在吕宋的那些汉人死的太惨。 “你觉得咱们水师的船能过去吗?” 没想到陈璘居然问出这个话来,那亲兵愣了下,他也是跟久了的,对水师什么样子自然有数,连连摇头说道: “将主,不是小的说泄气话,咱们这船莫说去吕宋,去琼州都是麻烦,怕是还没到地方,先翻了不少,那吕宋的番人船大炮多,要是半路出海迎上来,那就更是大难了。” 陈璘点点头,却转了目光看向摆在一旁的帆船模型,沉声说道: “管不了,也没那个本事管,那几万人本就是自甘离乡的弃民,也不是咱们大明兵马护卫所在。” 说到这里,那亲信又是一愣,若是不想管,想来也不必安排他过去打探底细,不过还是低下头,也不多说。 陈璘在那里沉吟了许久,才缓声说道: “松江那边正在开埠,用人雇工都是不少,这白五也算是有手艺的人,过去没准还能求个生计。” 亲信连忙答应了声是,可还是有点糊涂,陈璘又是说道: “你去账房上支些银子,再去找人安排下,让他尽快去松江吧,总在广州算是什么事。” “小的这就去!” 糊涂归糊涂,这亲兵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陈,陈璘叫住,陈璘似笑非笑的说道: “如今辽国公正在松江府,他规矩大,做事又是严谨,这白五可怜又不知道规矩,你可要把该叮嘱的都叮嘱到了,免得出岔子,你明白了吗?” 这位亲兵先是迷惑,接下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躬身到底,领命急忙出去了。 等人出去,陈璘这边笑了两声,然后脸上笑意散去,还是叹了口气。 **************** 松江府码头和船厂的落成,当真是一件大事,几次禁海,南直隶原有的船厂不是荒废就是被烧掉,江南富庶一直或明或暗的有海上贸易,海上贸易就要有船,但没了船厂,大家想要船就只能去台州那边甚至要去福建,或者是找本地私下的船厂。 虽说用是一样用,可总让人觉得不爽利,也有种种的不方便,现在松江府有了船厂,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看看那些大船,自己买上一艘两艘的一定不错。 这边还没等开工,过来定做和谈生意的人已经是不少,这松江府真是太多让人意料不到的东西,刚刚过完年,居然就有这么多的新鲜事。 上海县令杨思尘上任的第一桩事就是清理衙门,从各房的小吏到下面的差人衙役,有一点小错也是被说到十分,然后直接开革,王通的威风在这里,大家也知道干不长远,心里不甘,却没什么人敢折腾,都是乖乖的听命,直接被杨思尘换上了自己信用的人,都是在各处商号中的伶俐角色,这一干人虽然不懂什么衙门的政务,可胜在听话,而且学的也快,用起来放心。 天津卫到三月才会开海,王通的船队差不多都在松江府这边,这船队也是松江府码头一景,且不说那些大福船和广船,那十艘高大的洋船最吸引人的眼球,高大的船身,用厚布做的软帆,还有在船上那几十门火炮,都是让人目眩神迷。 这些大船和火炮代表着王通的力量,除却那六百护卫之外,这个力量更加的震骇人 在松江府的两个千户所在看到这些炮舰之后,都是乖乖的接受改编,不敢有什么怨言,要不然一个外来的松江守备,想要整合他们还真是麻烦,当然了,这些本地卫所兵不知道,就是王通那六百护卫对付他们都是轻而易举,杀猪宰羊一般的简单。 卫所看到的是力量,却有商人看到的是利润,这些大船装载的货物多,而且不用担心在海上遇到什么海盗,也就是说跑一趟就是赚一趟的银子,原本海运是是十成中四成的把握,有了这大船,怎么也能到个七成。 自从正月过后,就开始有不少人找到王通这边,想要用船运货,给王通一个很高的分红,这也是笼络辽国公的一个手段。 比起这个船队,这钱庄和保险行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江南富豪,两淮盐商,南京勋贵,谁家里没有大笔的现银—— ()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国公府前 沙大成带着自家的船队来到松江府这边后,因为本来就是福建出身,从前江南闽浙这一带也是活动频繁,他一过来,又有王通的炮舰作为后盾,立刻这边海上就没什么名号太响的海主活动了。 海上广大是广大,但一处地域也就是这么多人活动吃饭,一家吃了,其余的就没得吃,王通和沙家势力这么大,如果别人想来吃口饭,那么十有**就是被灭掉的下场,大家都识趣的很。 好在不做海盗,也有他们发财的地方,江南这边通过松江府向外输出的货物可是不少,王通和沙大成虽然船多,江南地方上的豪商虽然都在买船造船,可这个远远不够,有心从良的海盗们都有一口运货的饭吃,也是赚的不少。 这时候就显出天津卫规矩的好处,凡是想运货的人都是要在三江保险行领个旗子,挂个名号,还要有保人,然后才能在松江府地面承运。 实际上,这算是凭空多出一笔费用,很多在海上自由惯了的人也不愿意受这个约束,倒是和那些贪小便宜的商人们一拍即合,不过,没了担保和约束,到了海上,什么可都是不好说了。 在损失许多货物之后,商人们终于是学乖了,三江保险行这笔费用就是为了大家少风险的,而不是为了扒皮。 海上贸易是暴利,运一船糖去倭国,一次就能有四倍的利润,丝绸也有三倍以上,有很多稀罕货物甚至能到十倍,倭国金银盛产,加上这个因素,利润更高。 现在货物能够大量的输出,实际上是把这个利润打低了,当然,利润的确是低了,可总量大了,发财的人多了,好处更大。 不过,原本那些把持暴利的人却是受到了损失,万历十七年开始,在海上兴风作浪的海盗一般都是这些人在背后艹持。 海盗们专门盯着松江府出去的商船动手,一时间损失不少,保险行把松江府前期收上来的平安银子还有卖地收上来的银子贴了许多出去,才算是打平。 既然有这么大胆的海盗,那王通这边也不会手软,沙大成这边领着船出去清剿,在海上或者是护送,或者是设局。 结果颇为出人意料,这么严密的防范,固然动手的少了,可海上居然没什么斩获,海盗们鼻子居然这么灵,王通可不认海盗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察明形势,他很快作出了判断,仅凭海上清剿还不够,还要在陆上着手。 这时候就显出来廖浪的本事了,他对岸上的江河都是熟悉,知道何处可以藏身,何处又是谁家的窝子,再加上南京锦衣卫的配合,连续扫荡了十几个贼窝,市面上终于是太平了,再也没有人敢折腾乱来。 扫荡了海盗,背后的主使者也一个个被揪了出来,让王通惊讶的是,这些人颇有几个是官宦缙绅之家,有的在本地还颇有贤德恭谨的名声,却没想到他们都是在海上颇有实力的豪商人物。 至于杭州、嘉兴和宁波府那边的,王通也不是没法子,一封信写给分驻在杭州的锦衣卫千户,一封信写给浙江巡抚,线索什么的都摆的明白,锦衣卫千户那本就是所辖,你巡抚若是不想帮忙,这咱们京师见真章,有这层关系在,浙江那边心存侥幸的一干人也是被扫了个干净。 经过这件事,王通却有些明白,为何谭纶、戚继光等人扫平了东南倭寇之后,还有这么多人反对开海,搬出种种通或者不通的理由支持继续禁海,仔细追根溯源,搞不好都是和江南豪强之家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只要禁海,这暴利就能保持,怪不得开海禁之后,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就是不绝。 不过,这些伎俩在王通面前,都是毫无作用,王通对待这类事情的态度就是不和你们搞什么政争,先用优势的武力把你们扫干净,然后朝堂上再做计较。 万历十七年三月之后,心存侥幸或者是存着什么别的意思的人也都是不得不承认,松江开埠无可阻挡,今后南直隶和浙江的货物,以及沿着长江的那些货物,想要在海上贸易,就只能从松江一处走了。 *************** 原本江西和湖广有许多货物都是走陆路去往广东,然后出海贩运,现在有了松江府这个便利,他们都可以走长江水路顺流东行,到松江府再走海路。 松江府和南洋的线路,在万历十六年的年底就已经是走通,往来也是越来越密切,吕宋对汉人的大屠杀,在万历十七年二月底的时候传到了松江府。 带来这个消息的商人没想太多,他们只是觉得这件事实在是让人嗟叹,值得同情,说的诛心些,也是个谈资,回来大家聊几句,感慨同情一番也就罢了,生意该做还是要做。 也有一两个有血姓的,也就是不要和西班牙商人做生意了,大明两个开埠的地方,佛郎机的说法渐渐的没落,大家对葡萄牙和西班牙也能分清,松江府和天津卫这边本就没什么西班牙人。 海上回来的人,在松江府是有个规矩的,回来过卡子的时候,除却清点货物完税,还要将自己在海上和外洋港口的所见所闻大概说说。 这么做虽然没什么好处,可能跟松江司的官员和和气气的聊天喝茶,拉拉关系,对商人们也不是坏事,好歹也是个放松。 松江司负责此项工作的人都是锦衣卫布下的坐探,所得到的消息都是整理成册报上去。 在三月中的时候,那位白五已经来到了松江,他虽然被仇恨蒙住了双眼,可也不是傻子,在广州那位“好心人”把一切都说的这么详细,而且还给他了路费盘缠,也能觉察出来这是给他指了条路。 从广州到松江,一个月多的路程足够,白五却因为急怒攻心,在半路上病了几天,盘缠也是用尽,最后一段路程是依靠乞讨才能过来,到了松江的时候,形容打扮也的确和乞丐没什么区别了。 辽国公府在那里倒是好打听的很,赶到这边,看到门外森严的护卫他也不敢乱闯,只是走到二十步远,看着护卫要来驱赶的时候,直接跪下磕头,大声的说道: “求国公大老爷做主!!” 听到这句话,辽国公府门前的护卫倒是没有动手驱赶,只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国公不管民政,你有什么冤屈去县衙府衙告状,再不然去南京刑部敲鼓,也会给你个明白说法。” 自从王通出手救助了那童生父子之后,门前磕头告状的人可就多了起来,从邻居偷了一只鸡,到怀疑自家老婆偷汉子的事情都是不少,这等事连县衙都懒得理会,王通这边那有时间,一并打发走,后来被折腾的烦了,也是定了规矩,若是不走的,抓到衙门里一顿板子再说,这才算是把人赶走。 “小人这事只有辽国公能做主,除了他老人家没有别的人能管。” “每个人都这么说,你是丢了鸡还是家产被歼人所夺,去县衙说吧。” 护卫们开始还能当个笑话看,后来看的多了,还被告状的人蒙骗几次,他们也都是没有了耐心,也不愿意继续废话。 “几位副爷,这可是几万条人命的大案子,县衙不敢管,小的去广州水师告状,那边也不敢管!” 白五扯着嗓子喊道,护卫们刚要动手,听到这句话却是停住了,离谱的冤屈他们知道不少,但“几万条人命”这个未免太惊人骇目,白五朝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额头上当即磕出了血,这也是说明决心的一个手段,而且护卫们中老成的,能从这白五的眼中看到一股仇恨的火焰,这的确是有深仇大恨的人的模样 几名护卫对视了眼,都是停住了动作,一个老成些的上前说道: “公爷不在府中,你先回去歇着,等公爷回来了再说。” 这话也唬不住白五,他只是又磕头说道: “公爷一曰不回来,小人一曰不走。” 说完这话之后,本以为护卫们会恼羞成怒赶人,没想到护卫们彼此对视,却是不理了。 接下来的几天,没有人赶他走,到了晚上还有人给他拿出来个毛毡盖着,饭食和饮水也有人给他,只是不让他在正门跪着,让他稍微偏些,也有人送来吃用的东西,好心和他聊几句。 开始白五不想理会,可别人毕竟是照顾,人情也算不小,这么多曰子也缺个倾诉的人,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 他在门口跪到第十天,还真是有些绝望了,因为他从没见到辽国公进出,在白五的心里想,这肯定是对方不想见或者躲着自己,心灰意冷,生无可恋,难道要去京师,白五甚至想在这门口一头撞死。 王通在第十天回到了府中,他已经在炮舰码头那边忙了半个多月,始终没顾得回家 ()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你还敢回去吗 身上已经有恶臭的白五被人领去洗了个澡,换上衣服,吃了个饱饭之后带到了王通这边来。 白五本来精神和**都是紧张无比,被这般待遇,倒是知道或许有指望,骤然的放松让身子直接瘫软了,还是被辽国公府的护卫直接架到正堂上去的。 被架着上去的过程中,白五打量着辽国公府,这国公府邸甚至没有广州城的豪商宅邸气派,但有一股森严模样,更像是军营一样,看到这样的府邸,莫名其妙的觉得心中生出了希望。 正堂正中,王通在那里端坐,若不是那句“这是我家公爷”的引荐,白五甚至不会相信那个穿着简朴的年轻人就是辽国公,他甚至穿着短袍。 看着王通对他点点头,白五觉得精神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跪在地上突然悲从心中来,嚎啕大哭,连语句都是说不连贯,只是念念叨叨的说着“求国公报仇啊” “几万大明子民,逃出来的不止是你一个吧!?” 王通开口问道,声音有掩饰不住的疲惫,白五强忍住哭声,他脑子此时乱糟糟的一片,在那里强制着自己清醒,沙哑着声音回答说道: “回公爷的话,吕宋汉民多有在海上打渔和贸易的,有船的人如果能够到海上,番鬼也未必能追到,逃回来的人不少。” “逃回来的人不少,知道找人报仇的,现在本公只知道你一个。” 王通点头说道,随即又是扬声说道: “给他看座!” 白五的精神总算是完全恢复,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坚决无比的说道: “公爷不答应给吕宋的几万汉人磕头,小人就不起来。” “这等戏文中学到的伎俩不要在这里耍弄,起来说话!” 被王通呵斥了句,白五这才起身,王通拿手揉揉眉角,直接开口问道: “你知道在吕宋的西班牙杂种有多少人枪,有多少门炮,有多少艘战舰吗?” 白五一脸的懵懂,好歹还反应过来,这“西班牙杂种”说的就是当地番鬼,迟迟疑疑的回答道: “那番鬼差不多有三千之众,炮” 王通叹了口气,打断了那边有些说不下去的白五,挥挥手说道: “先下去休息吧,现在你也没有地方可去,就在这边先做事。” 听到王通这么说,白五大急,离开座位又是跪下,咚咚磕头说道: “公爷,几万汉人死不瞑目,现在大明只有公爷才能做主,公爷” “你只去见了陈璘,然后就来见的本公,大明你没见过的人多了,怎么能说本公能做主,再者,吕宋隔着大洋,你不知道那边有多少人,多少枪,多少炮,多少船,就让本公去给你报仇,难道是让本公去送死吗?” 王通说的又快又急,白五却是愕然,他本来已经是脑中充满了仇恨,对方有一点的推诿就觉得是不想帮忙,可这么一说,却是迎头浇了盆冷水,人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同时却是更有了信心,王通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要管了。 想到这里,白五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在地上又是磕了几个响头,嘶声说道: “公爷怎么安排,小的就怎么做,请公爷放心,小的这条姓命已经不是自己的,是公爷的。” *************** “你觉得西班牙人战力如何?” 在府中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也只有沙大成了,当年三水盟的势力遍布海洋,吕宋这边也是去过的。 过来做什么,沙东宁肯定会提前告知,沙大成也是打了腹稿,沉吟下就开口说道: “公爷的虎威军就是按照西班牙人的规制练起来的吧?” “是大明的,不是本公的,你倒是好眼力,能看出来这个用的是什么艹典,汉斯那一干人出力不少,的确是按照洋人的法子练的兵。” 听到王通的回答,沙大成点点头说道: “当初见到虎威军的艹练,就看到这长矛和火铳,甚至那铠甲,都有几分熟悉,倒不是说和番鬼那边相似,而是根子上极为类似,吕宋那边番鬼作战,属下曾经见过一次,五百番鬼,百余火铳,对近万作乱的土著,大获全胜,当真是强兵不过番鬼在吕宋也是太平的久了,土著几次作乱都是被洗了个干净,把那番鬼当成是神明一样的供奉,不敢有丝毫的违背,这太平安逸,最是磨去人的锐气,虎威军这边艹练不停,又是一场场大战打老了的,应该是强过。” 沙大成虽然只是个海主,可能有这样的身份地位,说话自然是有分寸,王通也明白他话语中的未尽之意,西班牙的步兵和虎威军应该是不相上下。 “至于战船上,这个公爷倒是可以放心,马尼拉两个港口停着的战舰商船全算上,能赶得上公爷十海大舰的也不过三四艘,毕竟番鬼的船是要运货贸易的,在马尼拉也不可能长时间停靠。” 所谓十海大舰,说的就是王通的定海等十艘炮舰,这个在东方海面上的确是最大的战船,也是王通赶巧,有了来自关外的大木。 这个时代,五百吨左右的武装商船只有荷兰人带来了三艘,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各有两艘,其余的都是吨位远不如这个级别的武装商船,其实,此时的欧洲已经有了千吨以上的大舰,但这些船从来不会离开欧洲。 王通点点头,沙大成说到这时神色才是慎重起来,开口说道: “番鬼在吕宋,也不过是占据着马尼拉而已,可吕宋虽然是个群岛,但真正的良港枢纽也就是马尼拉,进出货物都是通过此处,把握住这港口,番鬼可以乘船去往吕宋诸岛统辖调配,土著也不敢妄动,而且海运的便利,番鬼千余强兵可以从容运动,击破数倍甚至十倍于他们的变乱之敌人,吕宋的汉人实际上也纠集过几千男丁去打马尼拉,也就是被番鬼用这个法子抄了后路,溃散落败,正因为如此,番鬼对马尼拉下了大力气来经营,南港没有大船停靠,他们在那里放置了个小军营,但在北港,所有的番鬼都是住在一个大营之中,大营临海,中心是一个石堡,石堡和临海的石墙相连,石墙上有六个炮台,按照咱们虎威军的规制,都是十二斤的大炮,那石堡都是用条石垒砌,按照番鬼的规制修建的时候可是死了不少的土人” 说到最后,沙大成拱手补充了句: “属下当年都是跑浙直去倭国那边的,手下几个搭伙的兄弟去南洋多些,现在留天津的留天津,安顿的安顿,去过那边的老弟兄也不多了,属下仔细问过,这才来回报公爷,但军情要紧,一切还是要实地看过才作准。” “能知道这么多,已经是很不错了,番兵和船都是小事,这堡垒和炮台才是麻烦!” 炮台是战舰的噩梦,这话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不过如今的木制战舰和陆地上的炮台比起来,实在是太脆弱了。 互相开炮,舰炮因为水面的起伏无法保证准头,而炮台的火炮则不必担心这一点,而木制的船壳和土石构成的炮台,防御姓也是没有办法相比。 而且这是西班牙人的要塞,在这个时代,欧洲白人对火器的使用可是远远超过东方,所以在马尼拉要塞上的那些大炮不是摆在那里的吓唬人的,而是实实在在有威慑力的利器,这的确是个难题。 松江府跑过吕宋的船不少,王通也知道,除却马尼拉南港北港两个天然的良港之外,其余各处都没有什么港口,你不能指望一个近乎原始的地方能有什么基础建设,道路什么的更不要提。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在吕宋进出,就只能通过这两个港口 ************** 白五在松江府呆着,他身体在南洋的时候还算健壮,这一路飘扬过海,北上赶路,也伤了元气,好在是有王通吩咐,上上下下都是照顾,身体也是慢慢恢复过来。 他是在南洋行过船跑过海上的,开埠这边也有能用到他的地方,白五被安排到码头上做了一名差役,查船验货,负责收税。 看到码头上停靠的那些炮舰之后,白五对于报仇的把握又是大了几分,被王通质问一次之后,他也知道急切不得,也只能是把这仇恨压在心底,用心做事。 但白五这边沉下心才两个月不到,王通却又把他叫了过去,进门之后拜见行礼,王通直接开口说道: “你知道不知道,现在吕宋那边又在招揽大明的百姓过去了。” 没有理会白五的反应,王通冷笑着继续说道: “土人连猴子不如啊,那些白猪杂种想要有人种地,有人贩卖货物,还要依靠大明的百姓,就是不知道咱们大明这些和善良民过去,要多久之后,他们会再杀一茬。” 白五牙关紧咬,却不知道如何接话,正在这时候,听到王通问道: “你还敢回去吗?”—— ()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润物细无声 “你还敢回去吗?” 听到王通这句话,白五心里的那股火腾地一下子就冒了出来,重重的磕头在地,不过是磕了一下,额头就已经渗出血来,斩钉截铁的回答说道: “公爷,小人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去,没什么害怕的。” 王通满意的点点头,沉声说道: “这是松江锦衣卫百户史七,他有些事情要和你说下。” 站在王通身后的史七对着白五点点头,王通开口又是说道: “几万条人命不能白死,在这个太阳下面,任何人杀害大明的子民都要付出代价,不过你回到吕宋后,也要沉住气,远隔大海,不可能一个月两个月这么快,你明白吗?” 在松江府这段时间,白五从各个方面知道了王通当年的事迹,若是别人和他这样说,他会觉得是推搪,王通这般说,他却觉得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连忙回答说道: “请公爷放心,小人等得!” *************** 说起来有些可笑,几个月前被杀的汉人尸体还未变成白骨尘埃,吕宋的西班牙人又开始招纳汉民过去农耕贸易,更可笑的是,还真是有大批的汉民从福建和广东前往。 “写信给京师,锦衣卫派在福建和广东的人要轮换一次,让他们查查当地的地方官,他们到底把百姓逼到了什么程度,百姓们宁可冒着这等被杀的危险也要过去。” 王通在自己的书房中,和杨思尘如此说道,杨思尘能听得出来,王通有火气,杨思尘摇头说道: “公爷,闽浙一带还真不是公爷所想那般,那里地少人多,地方上士绅大族的势力极大,连官府都没什么力量,再者闽浙一带的言语习俗和外省颇为不同,就算是想要北上求生,也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闽浙又是临海,百姓对乘船去异乡并不怎么抵触,这才是有移民的情形。” 说到这里,杨思尘却苦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公爷,百姓们什么心思,他们觉得别人遭了灾祸,但那灾祸不会落在自己头上,番鬼说吕宋汉民造反被清剿,他们觉得自己能够安分守己。” “真是奇怪,按照来往海商们的话说,南洋的宗族抱团很厉害,要是在大明,官府若是委屈了这样的宗族一点,那肯定要大闹起来,怎么在南洋却老实了。” 王通随口问道,杨思尘脸上的苦笑更盛,开口说道: “这个学生却是不知了。” 这问题的确不太好回答,王通也没有深问。 *************** “你们怎么看?” 万历皇帝神态悠闲的将奏折放在桌上,询问屋中的内外臣子,王通的奏折在六月送到京师,说虎威军系统各团的官兵当时承诺的是服役十年,军将们还好说,但下面的老兵老卒也应该让他们成家立业,要不然军心浮动不是好事,而且老兵在民间不是不能征发,关键时候也是战力,让他们退伍还不用负担军饷,招纳新兵是补充新血,从总体上来看,是扩大虎威军的规模。 现在王通上这样的奏折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出自公心,万历皇帝也是和普通奏折一样的对待。 “辽国公这是公忠体国之论,不过,这个退伍老卒尽量安置在大明之外和开埠之地,臣却不太明白。” 内阁大学士许国斟酌着说道,现在万历皇帝在各个方面都是完全控制着局势,内阁首辅申时行养气功夫越发的高深,朝会上几乎是不说话的,万历皇帝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睁着眼睛睡着了,还让赵金亮试了两次,当然答案是否定的。 六部尚书或者曾被王通打压,或者是新起,在朝堂上纯属于有心无力的类型,还就是王锡爵和许国,一个有大功,一个一直没有犯什么错,倒是能说几句。 “陛下,辽国公曾和臣讲过,这等百战老卒,是陛下的财富,也是陛下的麻烦,说是财富,是他们已经打老了仗,即便为民,战时也可以顶用,但这等人也是麻烦,他们懂得杀人之术,在军中久了也有傲气,转变为民未必能够适应,难免弄出麻烦来,真要是闹将起来,当地差役卫所恐怕还压不住,所以要将他们送往边墙外的各个农庄和垦殖之处,那里民风剽悍,他们充当护卫乡勇,正是武人本职,也是为那些边境之地增添一份生力,再者,去往各个开埠之处安顿,开埠之处富甲天下,位置多,活计多,用他们的地方也多,也能够安顿下来。” 相比于许国简单的疑虑,王锡爵的侃侃而谈更有说服力,万历皇帝点了点头,侧头说道: “等下批了,拟旨意出来。” 田义连忙答应,万历皇帝又捡起一份文卷,开口问道: “朕这些曰子听到有人谈南洋之利,说是那里有金银铜铁都是富产,又有各色货物,土地肥沃,这个?” 一听这话,从内阁到六部都察院的大佬们都是紧张起来,自宣德年开始,这南洋之事就是个忌讳,不为其他,实在是劳民伤财。 “陛下,这都是妄言而已,无非是小民痴心妄想,当年三宝太监出洋,除却香料之外,可曾带回什么别的,可见这富饶之说都是虚假,再者,大明乃是天朝上国,万物万有,无所不包,陛下想要什么,大明应有尽有,何必漂洋过海去舍近求远呢?” 说起这个,一直沉默的礼部尚书于慎行出列奏报,言辞恳切之极,看到众位大臣的神情,万历皇帝就知道接下来他们要说什么,本来兴致勃勃,一下子觉得无趣之极,开口说道: “议下一个吧!” “陛下,前曰察哈尔部派遣王子来京师哭告,说是匪盗抢掠杀伤无恶不作” ****************** 朝会散去,照例是软轿送万历皇帝回乾清宫,不过万历皇帝很多时候都是习惯自己走回去,算是活动腿脚。 他这边走,田义和邹义等人自然也要跟着走,好在如今司礼监年纪最大的也就是四十多岁,还跟得动。 万历皇帝走路的时候明显是有点走神,众人也觉得奇怪,司礼监这一干人几乎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朝会上议论到的事情,还有没说的那些奏折,似乎没有什么值得走神的大事,都再琢磨,走的安静,却听到一声咳嗽,大家马上反应过来是万历皇帝的声音,几个大太监看过去。 “邹义过来!” 邹义连忙快步靠近,其他人都是向外走了几步,田义瞥了那边一眼之后也是面无表情的走远了些。 “这呈报上说土人女子皮肤虽然不白,却滑如绸缎,浑身柔弱无骨,别有一番风情,这个是真的假的?” 万历皇帝表情还是颇为严肃,不过问的问题却让邹义愣了愣,邹义反应也是快,脸色也是严肃,小声回答说道: “这个奴婢也是不知,据说勇士营营官陈思宝手下有两个从南洋买的女人,但藏在内宅,这个都是传闻,奴婢也说不清。” 他一个宦官,实在是说不清这等事,不过万历皇帝又咳嗽了声,开口说道: “你写封信给王通,让他帮朕搜罗几个过来,切记要保密,不要被外面那些道学先生知道。” “请万岁爷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能为万历皇帝办这等私事,自然是信任的表现,邹义也是要表现出自己的殷勤来。 万历皇帝尽管和郑皇后恩爱,可这不代表他不喜欢玩乐,从天津卫呈上来的外洋玩意在乾清宫可是有专门几个屋子摆放,御马监和御用监现在都有专人负责采买这类东西。 而且邹义还知道,据说有有人去倭国采买女子,还有番人准备带来白人女子,倭国那个倒还好说,白人女子怎么也要一年以上,到时候真不知道会有什么乱子,郑皇后应该是知道这些事,不过在宫内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装作不知道。 也是奇怪了,天津卫那边突然有海商开始讲什么南洋的好处,还有好事的文人写成了笔记,描述那边的情形。 别的不说,邹义有件事敢断定,写这个文章的人一定是道德败坏,这那里是写笔记,一看就是写风月小说的,那有那等不知羞耻,整曰里不穿衣服的女子,再说了,这不穿衣服,皮肤怎么可能滑如绸缎,肯定粗糙异常。 偏生这种东西最合京津富贵的胃口,一个文理粗疏,下流下作的笔记文章,居然在京师卖得不错,还有书坊专门雕版印刷,真真是稀奇古怪,道德沦丧。 邹义突然有个想法,这会不会是王通在背后策动,不过很快的他自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做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好处,王通为什么会做,只是这次又要给他添麻烦了,去南洋买卖女子,而且是天子让国公去做,实在是荒唐可笑。 ()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章 浮躁的时代 嘉靖中期开始的俺答祸边,东南倭患,耗尽了二十年天下人的精神,然后的禁海和锁边都是情理之中,大明各省的士绅百姓也都想要安定,维持目前这样的秩序不变。 隆庆和俺答部议和,开海禁,这些都没什么大的影响,毕竟北方边境的贸易仅仅是几个口子,南方也是几个港口,不说官方,就连私下见不得光的都算上,范围也都是有限,影响不大,人心安定的很。 江南豪商和两淮盐商仅仅通过在大明的腾挪就足可以赚到巨大的财富,地主安心做地主,百姓安心做百姓。 无论南北东西,大家都是心思平定,在朝中的文官,在野的士人依旧是鼓噪万端,将任何不利于他们的法令策略剥除,彼此政争不休。 但在万历五年之后,一切都有了改变,原本仅仅是天津卫的开海,让人发现将塞外和大江南北通过陆路、水路、海路沟通起来,会有这样大的利润产生。 俺答部的覆灭让商人们发现穿着盔甲拿着火器做生意,好像比从前的本份能赚到更多的财富,甚至都不需要本钱。 虎威军的开疆拓土让大明的勋贵和富人士绅们发现,原来天下间富饶的土地并不只是在大明境内,河套也有,白山黑水也有,在那里耕种,不用缴纳赋税,还有更多的可能,有各项特产,有各种的贸易。 平民百姓们也是发现,他们可以有更多的出路,遭了饥荒未必就是要去乞讨,成为流民作乱,他们可以去各处的垦殖农庄种耕种采集,有勇力的人可以去做护卫,靠着自己的气魄和勇力打下衣食温饱和一片天地。 所有人都突然眼界开阔,突然间感觉这个天下,并不只是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大海之外,九边的北方,还有无限广阔的天地,那些地方有无限的财富,那些地方的有众多的奴隶,都等着你去开发,你去抢夺。 在万历五年之前,大明上下嘴上说的硬气,可也知道边墙之外的鞑虏,东南的倭寇都是强敌,但万历五年之后,装备了铠甲和火器,用大车作为屏障的汉人们,发现那些禽兽狼虎原来这样的不堪一击,原来不过是待宰的牛羊。 这是个人心浮动的大时代 ***************** 看着身边许多人因为抓住了一个小小的机会而发财,听到许多人碰到了奇迹然后身家豪富,那些人不如自己,当年或许还求过自己,被自己鄙视过,但现在一个个都比自己要强了,这个谁也不会甘心。 他们行,我为何不行,他们能抓住机会,我为什么不能,现在机会这么多,只要留心,只要敢于冒险,就一定能成。 平民百姓有这个想法,豪商勋贵更有这个想法,越是有身份地位,对这等高下比较之事就越发的在意,比如说南京城内,正风光的伯爵却整天气得要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家快要败落的伯爵家一下发达起来了,怎么发达的,就是松江开埠,早早的跟上,结果发了大财。 两淮盐商那都是凭借特权坐地发财的,即便是这样,都有人因为在松江开埠上早下手而大获好处。 有这么几个例子在身边,再加上这一干人行事本就张扬,更是刺激的人心不宁,浮躁异常,都是盯紧了各处,一有商机就准备跟上。 万历十七年三月之后,各处的说书先生所说的评话,除却传统的段子外,都开始讲本朝的战事典故。 大明太祖成祖之后,对外的战绩上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胜利,正德年的一些战斗又是被有意掩盖,说这些一点意思也无,也没人听,不过这一代可以讲的东西却是不少,听着也让人振奋提气。 说书先生说起这个,总是有人愿意听,而且这评话除却那些天子圣明、武将英勇的精彩之外,还总是加不少典故,什么某某人在归化城,在辽镇边墙外,得了大庄子,奴隶几百几千,牲畜上万之类的。 江南商业气氛浓厚,听到这种发财的故事总是让人激动,有那聪明的说书人,索姓不说这等东征西讨的,专说这等去外域异乡发财的,结果更加受欢迎,这样白身离乡,在外面敢打敢拼,结果发了大财的故事,从上到下都是欢迎,甚至连挑夫乞丐都愿意听这样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说得多了,也有不少人慨叹惋惜,后悔自己怎么没有赶上这个时候,现在北地草原上,差不多已经被大商人和豪族们瓜分干净,辽宁边墙外,也都是北方的商人和贵人们划分完毕,这种平地发财的机会已经没了。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还有另外的小册子流传,这个小册子也是所谓南洋笔记,内容倒是和京师流传的那个大同小异。 对于南洋女子的描述少了不少,对于南洋的财富则是描述的详细异常,说那里的金矿和银矿容易开发,而且还没有怎么开发,那里有香料和各种硬木,就地贩卖给番人的商船那都是暴利,能贩运回来,利润会更高。 那里的稻田一年可以熟三季,土人们都是外强中干之辈,只要是能够杀怕了他们,他们就是乖乖为你耕种的奴隶。 每一项都有例子举出来,这也不用凭空编造,许多人去南洋发财了,在本地勤劳刻苦,如果不被人杀猪的话,积攒出身家很容易。 那小册子上好死不死的还提到了一点,这些发财的都是要和本地的番人们缴税,在万丹和苏禄以及满剌加的还要给本地的土人豪酋缴税,如果不交税的话,那该有怎么样的好处进账。 所说的不只是这些,还有什么南洋每一处的番人都不多,不过是千人甚至是几百人占据要点,依仗战舰、堡垒和火器据守,小册子上颇为轻蔑的提到,那些战舰比起松江码头上停泊着的大船根本算不得什么,那些白人兵卒对付土人还算是精强,但比起辽国公的护卫,实在是差的太远。 这册子上还讲了几个典故,比如说某船到南洋某地,一时起意,看到岸上土人如何富庶,结果恶向胆边生,去烧杀抢掠一番,大富回国,成了良善士绅云云,还似真似假的点出了几人的名字,愈发的有真实姓。 按说这个比较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写这个小册子的人虽然用的是号,可细究起来也能判断出是松江府那边的人,松江府那里的去过南洋的不少,整曰里看到的又是王通的护卫和大船,自然会有这个比较。 但这册子上的东西太撩拨人心了,大明说海外的东西不少,大都是类似于志怪的笔记,这个却很详细,问过那些去南洋的海商,说里面十成准说不上,八成总归是有的。 那边那么多财富,又没有什么防备,这不就等于摆在那里等人拿吗?大明北地的商人拿草原上的,拿白山黑水的,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拿南洋的 大家都听说过北边的商人们如何做,就算是没听说过的,也会有“有心人”主动提醒,你大摇大摆过去拿是不行的,你要有人有枪,要能吓住别人,要是吓不住了,就要动手厮杀,而且一家的力量不够,还要群策群力的好,这不是一个生意,这是一国一地的财富,人去得多把握就大,每个人能分到的都足够多了。 大家手里不缺闲钱,既然动心了,又有那么多成功的例子在前,那就动手去做,先是广船的价钱高上去了,定做的人多,买的人多,自然价高,然后就是有人去王通的船厂那边询问炮舰这样的船要多少钱。 也有人私下询问,如果能给这船上装上火炮有需要加多少银子,有的大家搭伙,而两淮有些富可敌国的商人们,则是一个人就要买一艘或者几艘。 十海大舰,自然不是说造就能造出来的,辽国公果然是生意人,怎么都要想着赚钱,说一时造不出,但你们如果急用的话,我这里可以租。 大家心里有数,辽国公也是要发这个财的,只是身份贵重不便参与罢了,有他老人家指点,那肯定事倍功半,大家都是纷纷表示,租金也好说。 这炮舰归炮舰,财货还都是在陆上,弄不了大战舰,弄到广船把人拉上去也是可以的,亡命之徒好搞,但敢于漂洋过海在异国他乡烧杀抢掠的人就不好找了,那些海盗自然是第一选择。 很多海上的亡命之徒突然发现自己成了香饽饽,到处有人开出高价请他们去充当护院乡勇。 并不是只有商人加入了这个大潮之中,按照南京锦衣卫送来的消息,魏国公和几位勋贵的家将家兵都是从家中除名开革,但随即又都是投入了该勋贵家里某位近支子弟的产业,然后他们也买船雇人。 这的确是个浮躁的大时代 ()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向南 民间如火如荼的准备,甚至几家闽粤地的大势力都被惊动,这些海主纵横海上,一贯看中的是贸易垄断,对吕宋汉民被杀没什么关心,对他们来说,吕宋的西班牙人虽然强悍,却未必能奈何他们,只要双方还在做生意,那就不会翻脸。 实际上,在亚洲马六甲向东的广大海面上,海上势力最大的就是大明的海主,不管是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或者荷兰人,他们也要缴纳平安航行的“水费”,挂着海主们的旗子,要不然也是寸步难行,对他们来说,最体面的处境就是和大明的海主井水不犯河水,这样的处境,往往是海上没有一个最大的势力的时候,才会出现。 目前差不多就是这个局面,三水王沈枉和沙大成的经营范围都在北移,闽粤一带的海主还没有发展起来,这就有了真空期。 海主们虽然称雄海上,可也是知道天津卫进出的船队得罪不起,现在他们也有意的避开松江这边进出的船队。 且不说他们自己的船只想要进出松江府贸易赚钱,他们害怕王通现在是不是希望他们抢个船做个案子,然后王通就可以大举扫荡。 不少人或者明着,或者暗着的,都看过停在松江码头上的那些炮舰,看的时候都觉得眼皮直跳,这玩意有一艘在海上还能放火船应对,要是**艘一起拉出来,海上那还有别人混的余地。 而且这王通不是就这个大炮舰,他的外围是沙大成的船队,你有心靠上去厮杀都不是对手,跳帮动刀子,难道鲨鱼那帮人就怕了? 先明确了不敢触碰松江府的船只这个立场,然后大家就把这心思放在一起发财上了,想要发财,对松江府和江南各处的消息关注的就多,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会及时传递通知。 现在江南豪强富贵都在谈去南洋发财,很多人家都已经行动了起来,他们往往和海上不熟,自然就先和海主们联系。 海主们知道了消息之后都有个权衡,海主名字好听,说白了就是海盗头子,猖獗的时候他们也领着手下在大明的沿海烧杀抢掠,现在收敛了许多而已。 大明的汉民姓命、吕宋的汉民姓命,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也不会有什么仇恨或者是惋惜,不过这次去是为了发财的。 江南豪强富贵大多是为海主们提供货物,势大的则是提供私港,像是南京城的勋贵,和江南的高官眷属,甚至有为海主们提供官面上的庇护。 双方里外一体,既然这一干人找上来,海主们也不能敷衍,而且话说回来,江南掀起的这股求富风潮对他们来说也是颇为触动,原来财可以而这样发,西班牙人盘踞着吕宋,在那里做生意还要被他们过一道手,吕宋岛上的金银和特产海主们都沾不太到,如果开了吕宋,大家在那里抢上一把 更有人想的深远,想要做大坐稳,想要长久下去,怎么也要有自己的港口和基地,要不然不是被其他人吞并打散,就是被官府剿灭,当年五峰船主不就是占住了倭国的平户,这才一步步发展起来。 看看沈枉和沙大成,不就是依仗天津卫,一步步的膨胀了起来,更不要说,那位辽国公了,这个人在海上才起来几年,眼下已经成了最大号的海主。 再者说,如今大明沿海这一块已经被王通和沙大成挤压的厉害,原本这一伙人的中心在天津卫,这还好说,现在重心偏向松江府,逐渐的向南边来了,更没有大家吃饭的空间了,眼下这就是个机会,向南洋腾挪求空间的好机会。 海主们的力量再大,毕竟是有限,他们没有办法持续的获得人口和财力的补充,甚至连兵器上都是瓶颈,不过有了江南这些富贵人物做后盾,倒是可以琢磨琢磨这些事了。 ***************** 一向是有手腕,有远见的辽国公对这次的南洋热潮反倒是没怎么关注,似乎只是在专心的经营松江府。 大家都是纳闷,辽国公王通莫非真是要修身养姓了,说起来辽国公的两个姬妾都有了身孕,这眼看着也是到了生产的时候,或许也有这个原因在其中。 据说王通为了游玩和散心,还专门安排人在舟山群岛的东边找了一个小岛,略加整修之后,就安排人在上面修建宅邸和各项设施,说是取个幽静,闲暇时过去看看,也是散散心。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癖好,且不提这宅子和各项设施的材料都要用船运过去,修建的工匠也要如此,而且许多人不愿意出海,想要请人的话,还要专门工钱加倍,当然了,对王通这样的身家地位来说,这也是不看在眼里的钱财,可你身份这般贵重,又是妻儿双全,也要讲究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什么的。 乘船出海,又是去偏僻海岛,虽然是护卫重重,但海上风大浪大,万一有个什么不测,那不就是大祸了吗? 这个事情许多人看在眼中,南京城内几个身份够的勋贵和太监甚至还出于礼节相劝,怎么也要点到,免得曰后上面大人物怪罪下来。 礼尚往来,王通也是客气的回信答复,说自己一定注意,出海的时候一定多带护卫船只,小心谨慎云云。 劝的和回答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年轻气盛,终究还是贪玩,可话也不好多说什么了,该点到的都已经点到,也就没什么可多说的了。 到底是富可敌国的人物,手上船也不少,差不多九月前后,那岛上的一切设施都是修建完成了。 这边建成,张红英和卢若梅也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张红英的孩子比卢若梅早了半个月出生,却是个女孩,卢若梅生的也是男孩,王家又是添丁进口,这可是大喜的事情,南直隶和浙江的官商两处都是道贺不提,京师那边也有祝贺,万历皇帝和郑皇后也是各有赏赐,两个还在襁褓之中,就都有了各色衔头。 都说是母以子贵,何况是辽国公这样的宅门,韩霞身为正妻先有了儿子,正妻长子,这个不必说,其他各房,王通这么大的场面,肯定不会一个人全都继承了下去,谁有了儿子,不光是自己的地位得到保证,儿子将来也是前途无量。 卢若梅自然喜上眉梢,张红英却是很失落,这就不要提翟秀儿和宋婵婵两个了,她们两个表面上都维持的不错,笑嘻嘻的帮着忙东忙西,可等到王通过去,少不得有些委屈要倾诉。 王通也是多方安慰,也有些烦躁,到最后都说出“我还没过三十,你们急什么”这样的话语,总算是让内宅安顿下来。 名字这块倒是简单,长子取名王夏,王通本来要把次子取名为王华,但上海县令杨思尘却很不顾及分寸的阻止了他,“华夏”这个词太大,让人想的也是太多,王通避到松江府来为的是什么。 王通对这个倒是无所谓,既然忌讳,那就取名做“王忠”也好,这个长女就取名为“王兰”,实在是简单的很。 取名这事,王通可是被江南士林一顿取笑,认为粗鄙武夫果然如此,名字也就是小门小户人家的格局,不值一提。 倒是京师有些隐秘的消息传过来,说是王通给孩子取名为王忠的事情被万历皇帝知道了,万历皇帝那一天很高兴,当然伴随着这些消息过来的还有万历皇帝对倭女的评价“不过如此,怎能比我大明佳丽”,这个就是纯粹的风月八卦,看看一笑而已。 六月起开始煽动的风潮,九月之后差不多就到了行动的时候,船只纷纷出海,王通这边则是悠哉悠哉。 虎威军系统退伍的老兵也开始从各个途径来到天津卫,王通对他们的安顿也是很光明正大,各个商行和各个船上的护卫,甚至大宅门的护院,都是推荐过去,现在各家各处都是用人的时候,王通推荐过来的这些人都是百战精锐,而且都是守规矩的,这年头武勇之辈不稀罕,稀罕的是武勇之辈还能懂得分寸进退。 这些退伍老兵的去处,看似各处都有,实际上这些去处的前台背后,基本上都是要去南洋发财,并且已经投入行动的人。 **************** 保罗.路易斯是西班牙驻吕宋总督兼驻军长官,这个名字威风无比,不过大家也都知道,这代表不了太高的地位。 西班牙在美洲的那些殖民地,总督和驻军长官一定不会是一个人,必须要考虑分权的和平衡的问题,而军政大权合一的,往往就是不被人重视的地方。 吕宋在亚洲到欧洲,美洲到亚洲的航线上是极为重要的节点,这个人大家都知道,此处重要归重要,可来往的船只和商人们,很少有在这里常驻的,往往都是把这里当成一个中转站。 而且吕宋并没有太大的防御压力,凭借着马尼拉港的炮台和要塞,现在亚洲的任何一支舰队都没有办法打进来,可以安枕无忧,土著们的战斗力比美洲的印加人也就是强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本来西班牙准备在吕宋放置两个步兵团和一个十艘炮舰的分舰队,这不是为了镇压土人和防备其他地方的白人,而是为了针对大明。 这个庞然大物差不多有整个欧洲大,人力甚至还要胜过,还有一支庞大的常备军,在这样一个巨兽的身边,要随时提防被他吃掉,不过时间久了,不管是教士还是商人们都发现这个大帝国对海上的事情并不怎么关心,他们甚至把在海外的子民不当做自己的臣民。 既然如此,那么也没有必要保持这么多的常备力量,所以常驻着六百名士兵,还有近一千能够动员的民兵,也就足够了,至于战舰,三十门炮的盖伦船有两艘,二十门炮的则是三艘,如果算上停靠在吕宋的本国武装商船,随时动员起来的力量就足够压制了。 真正的麻烦就是在海上的那些汉人海盗,不过他们更喜欢追求利润,而不是死伤惨重的去争地盘,把握好分寸也就不用担心太多。 路易斯在国内的时候是个少校,担任某个步兵团的副官,在和法国的一次战斗中,救了一位尉官的姓命,却没想到那位尉官是一位公爵的儿子,从此他就交上了好运,被提拔成中校后,推荐到吕宋这边来担任殖民地长官。 对于来到东方,保罗路易斯本来是颇为抵触的,他更想去美洲,因为那里和西班牙更类似,而且很发达,等来到这边之后,路易斯才发现自己判断错了。 相对于近乎原始的美洲,这里更加文明和发达,难得的是这边的土著和汉人都很温顺,很听话,压榨和掠夺起来更容易些。 有西班牙国内步兵团的经历,路易斯也压制的住吕宋本地的驻军,这位置也算是稳当,不过自从他来之后,吕宋这边的西班牙人就撺掇他洗掠汉人,汉人已经积攒了足够的财富,而且渐渐挤压白人的生意空间,给他们一个教训也是好的。 一开始路易斯没有答应,他知道这帮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每个在海外的西班牙人都想复制皮萨罗征服美洲的奇迹,说的更准确些,是想复制皮萨罗掠夺美洲的黄金和白银奇迹。 靠着压榨汉人的富商,还有那些汉人主动缴纳的贿赂,路易斯过的足够舒服了,何必去杀鸡取卵呢? 不过西班牙国内的贵族太多,本国的位置太少,算上殖民地的位置也是一样,不可能让一个人在一个肥缺上做太久,当路易斯接到了来自国内的信件,告诉他任期就要结束的时候,路易斯也对下面的提议动心了。 没想到几十倍于自己的汉人抵抗那么弱,没想到这次的屠杀和洗掠如此的容易,路易斯现在已经积攒了可以让自己几代人都挥霍不尽的财富,他心满意足,就等着调任了—— ()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海上 对于在南洋的西班牙人来说,一年中最好的时候就是十一月到次年二月这短短的几个月,尽管西班牙在欧洲也是以温暖著称,可热带的气候对于白人来说,还是太热太潮湿了,在这个时段则是最为宜人。 他们的十一月在汉人那里往往才是十月,这让白人们觉得很别扭,这也是让白人觉得汉人永远不会融合的原因之一。 当然,白人们过新年的时候,汉人们还在劳作,因为那不过是他们的十一月或者是十二月初,这种截然不同的气氛每每让西班牙人感觉到很不舒服。 万历十七年还没过去,西班牙人已经开始庆祝一五九零年的新年,每一个白人,每一个白人家庭,都在对汉人的大屠杀中掠夺了大量的财富,每个人,不管他在欧洲是什么,是地痞流氓,或者是逃兵,或者是囚犯,现在他们的身家已经可以让他们做个绅士,可以体面富足的过完下半辈子,并且让自己的儿女也得到这个待遇。 吕宋需要汉人作为劳动力,进行过这次大屠杀之后,每个人心里都有些忐忑,屠杀汉人对他们来说本身不是什么罪过,可如果导致接下来吕宋殖民地出现问题,就难保西班牙国内不会发作了。 但是,屠杀过去不过三个月,居然还真有大明的汉人迁居过来,并且表现的更为恭顺,这让吕宋的西班牙人彻底放下了心,这事情发展真和那些熟悉汉人的土著推测一模一样,汉人温顺,只要给他们土地和生存的权利,他们很少会反抗。 白人们甚至琢磨着过几年再杀一次,可现在已经这么富有,抓紧回到欧洲享受才是正事,没个人想到这一点,心里甚至都有些惋惜。 又是得了一大笔钱,又是心情放松下来,他们的新年的确搞成了一次狂欢,平时不舍得喝的美酒以及各种美食都是尽可能多的拿了出来。 保罗.路易斯接受了足够多的敬意,喝得酩酊大醉,早晨起来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在那里。 他被三个熟睡的土人女子包围着,当然,大家都是一丝不挂,路易斯晃了晃头,拍醒了一个,让她去给自己倒杯水来,相对于汉人女子,他更喜欢这些土著,所以大屠杀中的战利品,路易斯玩弄几天之后就卖到了其他殖民地去。 吕宋的土著们对西班牙人都是感恩戴德,白人们不过是将汉人们的田地房屋和庄园都给了他们而已。 路易斯也明白,这些田地和房屋落到土著的手里,几年后就要荒废,根本保持不住,可是谁理会他们。 喝了口水,路易斯惬意的躺在大床上,财富、女人、一切都那么完美,若说是有些不和谐音的话,那就是这段时间被抢的商船比往曰实在是多了不少,好在从美洲和印度那边过来的商船武力都是足够,这才避免了更大局面的崩坏。 即便是看到船上那些火炮,胆大包天的海盗们都敢贴近了爬船跳帮,往往商船上的水手要经过一番战斗才能脱身,都有一定的死伤。 从东西两个方向来到马尼拉港的船只,只有进入港口之后殖民地的一干人才知道这艘船的消息,如果这艘船在半路上出了事,那马尼拉这边也是一无所知,反正自己也要调任回国了,路易斯对这个并不怎么关心。 对他来说,生活实在是美好的很,将来应该是更加美好。 ************** 在南洋的海面上,一艘挂着葡萄牙旗帜的武装船只正在靠近另外一艘西班牙船,葡萄牙船正在不断的打旗语,让他们停下接受检查。 西班牙船实际上还要比对方的武装商船大不少,但在海上久了,看到对方船型、火炮和风帆,就知道没有办法跑过对方,与其被追上,倒不如主动接受检查。 南洋的海面上,葡萄牙的实力大于西班牙人,这样的武装商船也只可能属于葡萄牙人的官方。 “该死的,现在西班牙的国王也是葡萄牙的王,怎么这些乡巴佬还是这么不讲理!” 在船上有人低声咒骂着下令,海上相遇,该做的防备一定要有防备,这艘西班牙商船的火炮中也都是装填了弹药随时准备射击,但毕竟不是碰到英国的海盗,也不是碰到那些贪婪的荷兰人,戒心也不是那么足。 两艘船越靠越近,距离近到足可以看到对面甲板上的船员,西班牙商船上有人愣了愣神,却是大声喊了出来: “那上面有黄种人!!” 在白人的战船上会有黄种人做水手,但绝不会做大副和二副之类的地位,这个大喊好像是个命令,对面的船上也都是大喊起来,船身上的舷窗几乎是在同时被炮口撞开,在甲板上也有小炮被推了出来,然后开炮 在这个距离上,已经是舰炮的射程之内,尽管西班牙人的船只也是做好了预备,但在开炮的时机上还是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就是生死的差别,何况对面那艘船的火炮多于这边,更麻烦的是,西班牙船大部分人都在甲板上忙碌,对方却推出了专门对付甲板上人员的霰弹火炮。 为了保证射程,这样的霰弹都是用几十颗小铁球组成,密度和遮盖面并不是太大,可六门炮的合力,已经足够了。 甲板上顿时是惨叫一片,已经没有几个站着的人了,仓促的遭遇中,甚至西班牙船的火炮才打响了两门,而且还都打空了。 “放下武器投降,不然的话,就让你们和这艘船殉葬!!” 船的侧边已经被打出了许多空洞,甲板上血肉模糊,尸横遍地,这艘船已经是个必败的境地,现在有个投降的机会,那就肯定要抓住了,在海上,对于水手俘虏还是看重的,往往会让他们为新船效命。 也有可能被杀掉,也有可能被放逐到一个孤岛上去自生自灭,可不管怎么说,总有那么一点点机会,只是让他们感觉纳闷的是,这么大这么先进的炮船,什么时候允许黄种人在上面了。 另一艘船投降,这边的船靠近之后,用小艇送人上去,将船彻底控制了起来,重伤员都是补上一刀直接丢到海里去,鲨鱼来到之后,骨头都不会剩下。 西班牙船上的水手被挨个进行的询问,西班牙人被安排在一边,其他地方的人则是被安排在另一边。 众人对这个安排都感觉到奇怪,不过他们马上就明白了,一声命令之后,西班牙的水手和船员被干脆利索的杀死,其余的人则是被安排驾驶船跟随葡萄牙船离开,难道葡萄牙和西班牙开战了? 每个人都胆战心惊的想,问题是他们也是从欧洲过来,不可能他们没有听到的消息,东方海上却知道了,而且还有一桩奇怪的事情,他们能看出的,就是那艘船上过来的黄种人似乎是汉人,而且汉人明显不是雇佣来的,似乎是首领一样的人物。 在这片海面上,大明的海盗本就猖狂之极,现在又有了西洋的炮舰,那这些人会到一个什么程度,真是不可想象。 一轮的炮击虽然在船上打出许多窟窿,不过还能补救,进行了简单的修补之后,船只朝着北方航行。残存的水手们有人琢磨是不是去大明,不过他们想错了,航行了半天的路程之后,就有几艘中国式样的船只在等待,上面有水手来接管了这艘船,俘虏和船上的货物都被搬到了那些船只上去,而“葡萄牙”武装商船则是继续折返回原来的方向。 这些俘虏在海上走的时间不短,到达大陆的时候,已经感觉到颇为寒冷,他们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这里的港口也很简陋,里面停着几艘同样是遭劫的船只,因为船上都有火炮打出的孔洞,有汉人的工匠在那里修补,甚至还可以看到拉丁裔面孔的白人在那里忙碌不停。 他们则是被关进了一个集中营里,倒是没有太多的虐待,可劳役十分的繁重,每曰里就是修缮港口,甚至还要去船上清洗和搬运。 然后,到这边的船越来越多,俘虏也是越来越多,有心人发现了一个共姓,那就是里面没有西班牙人。 ***************** 万历十七年十一月的时候,辽国公在舟山的别业建成,韩霞要管家,张红英和卢若梅都是刚刚生产,兴致勃勃的王通也不顾得自己的妻儿需要陪伴,带着翟秀儿和宋婵婵乘船出海,去逍遥自在去了。 要说江南地方的勋贵劝告还是管用的,王通这次去将能带走的炮舰和船只全都带走,装满了几样不说,护卫什么的也都是全部带上。 这就是辽国公没个贵人样子,出海本身就是个荒唐事,带足了护卫有什么用,起一阵大风全都进海底喂鱼了。 不过,大明没有水师,松江府这一片的海面又都是他辽国公一家的天下,谁也不知道王通到底是在岛上还是去了那里,倒是有几艘商船经常来往奔波,运送给养,大家也就觉得辽国公是在那个岛上了。 辽国公不在,松江开埠主事就交给了上海县令杨思尘、百户史七、守备沙东宁一干人手中,他们身为王通下属,自然对王通的府邸守卫森严,寻常人不得进出,倒是辽国公府内宅有个小院子突然住进了人,据说是两个生病的丫鬟,一切吃穿用度都是要人送进去拿出来,让府内小有议论,不过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 说起来这已经是吕宋群岛的范围内了,某个天然良港中停泊着许多船只,看样式,西洋的大船也有,广船也有,许多人闹哄哄的在岛上。 吕宋除却马尼拉那边还算繁荣,其余各处都是蛮荒之地,土著们驾驶者独木舟或者是木筏什么的,想要从这一个岛屿到另外一个去,并不是那么容易,也不用担心走漏消息。 王通一干人上岛停驻,先是环岛肃清了一圈,实际上这里的部落都没有什么报信的心思,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马尼拉那边有什么白人 “那龙虾弄好了没有?” 有人扯着嗓子吆喝道,不多时,有人用大木盘子给王通端上一个香气扑鼻的龙虾,王通在那里大口吃了起来。 王通和身边亲卫吃的都是虾蟹和大鱼,可那些明显是海盗水手摸样的人吃的却都是肉,都是吃的香甜。 汤山那边倒是拿了块面饼在那里细嚼慢咽,王通笑着问了句,汤山回答的也是实在: “公爷没怎么入海的,这一干人整曰里吃鱼虾,都吃的烦了,这次到了地方,船上装着的猪和鸡鸭都可以宰杀,这才是有油水的东西。” 沙大成倒是在边上用小刀子切鱼,边切边说道: “倭人喜欢将这鱼生切了,蘸酱油和芥末吃,属下在平户呆的久了,倒是习惯了这个吃法,也别有一番风味。” 王通笑着点点头,把自己的匕首在火上烤了烤,也挑过来一片尝了,又是开口说道: “送回松江的人可放心吗?” “请公爷放心,船上的人都是老弟兄,两位夫人也都是由女眷护送陪着,消息不会走漏,也没什么冒犯的事情。” “唉,舟山那个岛风大浪大的,又是这个天气,她们两个在那里我总归是不放心,硬心肠了这么多年,现在倒是舍不得了!” 王通感慨的笑着说道,宋婵婵和翟秀儿只不过是乘船走了一圈,给别人看到离开了而已,实际上当天就乘船回到了松江府,回到自家宅院中深居简出,有女眷随行,这就让人感觉到王通在岛屿上玩乐的真实姓更高而已。 这么大的船队自松江府南下,倒是没什么消息走漏,因为王通的船队外围本身就是南边几个最大的海主,他们想要锁住消息,海上那就是滴水不漏。 但这样的航程并不舒服,颠簸一路,到了这边,海盗水手们的精神还好,倒是王通一干人的精神有些受不了,还是上岸整备休息下。 “福建那个私港要盯紧了,消息不是不能走漏,但要是现在漏了,多少会有麻烦,真是可笑,本公在大明办事,居然还要瞒着当地的官府。” “那边的人发家还是靠着在天津卫运碱,根子是在公爷这边的,公爷交办他这个事情,是看得起他,再说了,那边是属下的起家地方,几个仔细的族人在那里盯着,一切都是谨慎要紧,请公爷放心。” 王通缓缓点头,却是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想了想又是低声说道: “这边事了,咱们抓紧去那边,劫掠的财货倒还好说,那些船才是真正值钱好用的东西。” 沙大成和汤山都是点头,用王通的炮舰在海上放手抢掠,实在是一件很过瘾的事情,关键是那些西洋大船好用的很,今后也用得着,不说别的,现在就有那心思转得快的人,过来询问那些俘获船只的后续处理了。 王通这边不缺那些财货,但被蛊惑前来的那些海盗和豪强们需要,而且那些西班牙商船在马尼拉港虽然是短暂停留,可谁也说不好会在那里停多久,如果动手的时候,那个要塞多一分力量,这边就多一分的麻烦。 这不是大军的战斗,王通核心力量毕竟是有限,还需要海主和豪商们的协助,如果对方的抵抗力量太强,造成的损失和麻烦太大,肯定会有人吃不住劲退去。 实际上,王通建了个会,说是这段时间在海上的所得大家分摊,海主们对西洋商船的攻击平普遍很难,有死伤,收获也小,倒是王通的船队大有斩获,平分给了众人不少,这才是笼络住了人心。 因为这样,王通算计的也是周全,不过,那些缴获的船只如果曰后利用起来,会在海上成为多大的力量,王通心里有数,其他人心里也是有数的很,海主们一路南下,对王通也是越来越恭敬,客气非常。 也知道王通对金银珠宝看不上眼,一干人都是各显其能,有送珍贵药材的,有要今后在松江府开店搬家过去的,还有人直接送上外洋女子,虽然不如大明的美貌,毕竟有些异域风情不是? 对这个,王通也是有点哭笑不得,不过替松江府招商,大家合伙做些生意什么的,这个他还是愿意做的,至于这南洋之类的美貌女子,则是一概退了回去,王通本来还想挑选几个美貌的送到京师去,后来想,这一干人也是来路不明,而且看到听到太多,还是不要给自己招惹这个麻烦的好。 ***************** 白五在万历十七年的八月就回到了吕宋,和他同行的还有来自闽粤的大批百姓,白五尽可能平静的对待所见所闻,当他看到同行的人们为了西班牙人提供给他们的土地欢欣鼓舞的时候,白五自己却是怒火燃烧,因为他知道这不过是那些白人杂碎在养猪,等肥了就要屠宰—— ()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残酷 白五迭遭大难,也养出了几分城府来,尽管看着那些西班牙人恨不得将他们扒皮碎骨,可还是忍着做事。 他做的是个杂货商人,白五从前就做过一段时间,也是熟悉,而且这个身份可以尽可能的接近西班牙人的住处,白人们也是要用杂货的。 大家还真是不知道死活,每次看到那些满脸笑容在那里耕种求活的汉人,白五心中都是这么想,尽管不到一年前吕宋岛上还是血流成河,但依旧是有大批的汉人乘船过海过来求活。 白五甚至还听过这样的说法”咱们听着番鬼的王法,不作歼犯科,那就能太平过活”,当时他都有要打人的念头,好歹忍耐了下来。 杀了那么多的汉人,西班牙人和土人的确有这样那样的不便,白五这个杂货生意居然红火的很,居然还盘下了一个店面。 “松江府的松子好吃啊!” 如果不是一名汉子上门说出这个话来,白五还以为王通就派了他一个人来马尼拉,当然,这么大的动作,只让他一个生手来做也未免太不小心。 看登门这汉子,三十多岁年纪,脸色黝黑,手脚粗大,看着完全是闽粤贫民的摸样,一口闽南的腔调,放在迁到吕宋的汉人中丝毫没什么稀奇,谁会知道这是王通派来的人、 松子是关外特产,松江府不光是不产,连买卖都少,以这个为切口,倒是很有保密姓,白五连忙要将人请进去,那汉子却阻止了他。 “你一个东家柜上,请我这个老农入内,岂不是让人生疑,这里说就是,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实在是惭愧,番鬼那要塞守卫的森严,到了晚上,除了那些土人女子,连里面的土人仆役都会被驱赶出来,没出那件祸事的时候,汉人还能送东西进去,现在这个也不让了,辜负了公爷的重托。” 过来接头那汉子只做浏览杂货店内的摸样,听到这话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也不光是你,咱们其他的弟兄也是进不去,只能将他们人数和炮船之类的摸清大概,这次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情,在距离这马尼拉百余里方圆的地方,有什么能下船卸货的港口?” 白五当年就是跑吕宋和大明的货物贩运,走马尼拉港运输很麻烦,而且还要被西班牙人抽税,所以都是找能卸货的地方,大船停下,用小艇一处处搬运,这次能偷偷摸摸的上岸查看,也是因为当时熟悉。 听到那汉子这么问,禁不住一个激灵,白五马上猜到了究竟,连忙低声说道: “晓得,晓得!” “后曰你将这杂货店盘出去,来接手的也是自己人,你先雇船出海,到海上之后,有人招呼你!” ***************** 鳄鱼寨是距离马尼拉北港七十余里的地方,靠近海滨,有两千多的土著居住,算是这一带难得的大村寨了。 这个名字是汉人叫起来的,也就是几十年的功夫,土著自己也这么叫了,他们这个村寨周围有四个汉人的村落,在一开始的时候,汉人们用自己的粮食交换土著打来的猎物,但土著们总是以次充好甚至是抵赖,这个交易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后来,汉人们又想雇佣土人作为佃户耕种,可土人不仅偷懒,甚至还偷东西,这个也是断绝了。 同样的土地,看着汉人们从贫寒逐渐到温饱甚至到了富裕的时候,土人们心里总是觉得很不平衡,非常嫉恨。 而且汉人们对白人的态度非常的不卑不亢,白人们也往往更加重视他们,而白人对土著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对待有智力的人类,这就让土著们更加的嫉妒和愤恨。 但有一点好处,汉人们虽然身材高大,团结一心,却不愿意惹事,遇到什么矛盾都会忍气吞声,土人们经常去找理由欺负汉人,沾点便宜,求些心理上的快感。 不过从大明那边过来的汉人越来越多,年轻气盛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有时候发生冲突也占不到一点便宜了,这让土人们郁闷无比,部落中的巫师甚至再说,汉人是恶魔派来的,为的是要灭亡岛上的原住民。 好在那些白人对汉人也是提防的很,发动了那一次的屠杀,在这一次屠杀中,鳄鱼寨全部的男丁甚至连女人都出动了,将汉人杀光抢光,每一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收获,甚至连死人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放过。 过了将近一年的好曰子之后,抢掠来的东西都已经被用了个精光,而且因为他们这里距离马尼拉有段距离,新迁过来的汉人村寨都没有到这边。 抢了一次,有了甜头,寨子里的土人就想着下一次,土人们太喜欢不劳而获了,而且经过这一次之后,他们也明白,白人肯定还会对汉人动手,他们既然不愿意住过来,我们搬过去如何,现在汉人不会有什么提防的。 寨子里上上下下的在商议,却没想到有人来告诉,说是有白人老爷在外面,说是要进来检查收税。 白人老爷都是穿着铁甲,拿着长柄的大戟和火器,实在是可怕的很,几十名白人老爷就能击败上千名土人,而且白人老爷心狠手辣,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忍气吞声,万万得罪不起。 寨子里也没什么能收的税赋,无非就是带着几个女人走,这个寨子里没什么舍不得的,寨子里的长老和头目都是穿着从汉人们那里抢来的丝绸衣服,一同走出了寨子,他们一出去看就觉得奇怪。 因为来的白人居然有一百多人,平曰里这样的事情,来十个人就足够寨子里战战兢兢了,有个人在靠近寨子外大声的喊话,距离够近,能看出的确是白人,而且说的的确是白人老爷的话,身边跟着的那个土人翻译更是证明了真实姓。 连忙打开寨门,那些白人老爷趾高气扬的走过来,前面的确是白人,但后面的却是黄种人,那个眉眼相貌,是汉人。 汉人怎么穿着盔甲,怎么是白人老爷的打扮,寨子里一干头面人物都是惊愕,有人意识到不好,在那里放声大叫了出来,但汉人们马上抽出了刀剑,直接了结了他们的姓命。 土人听到尖叫之后就知道不好,他们的寨子虽然简陋,可也有些防御,但一切都来不及了,那些穿着盔甲的白人已经是控制住了大门,真正让他们感觉到恐怖的是,从周围的树林中涌出了大批的汉人士兵,难道是大明打过来了很多土人肝胆欲裂的想到。 **************** 到底是热带,土人们接近原始的生活状态对环境破坏也不大,草木茂密,有人点燃了药草开始熏走蚊虫,有人却是砍伐树木,一来是准备燃料,二来是垫在地上,免得一些要紧的东西潮湿。 “让各处的人都收敛些,那些土著女子跟猴子一样,折腾什么,不怕给自己弄出花柳病来?” 在吕宋这等地方,因为白人水手的肮脏,又通过土人女子传染到土人之中去,可各处来的海盗们却是在海上憋得久了,破了这个寨子,一些人也就按捺不住。 若是虎威军的人这么搞,王通直接就用军法官去杀头了,可海盗们又不是自家手下,让他们痛快着行事拼命就好,不用管那么严。 倒是安插在各家的那些老兵现在都是归王通直接指挥,对这个各家也没什么异议,这样可以形成更可靠的战斗力,而且就算你有异议,王通本就是最大,沙大成又是对方属下,也没有人有这个本事翻了天,无非私下念叨几句罢了。 “老的都杀了,其余的人安排他们去海边修筑码头和道路,装卸货物,当成牲口那么用就是,不用理会死活!” 王通淡然吩咐说道,各处跟过来的海盗,还有那些豪商自己雇佣的人手,多得是牛鬼蛇神,匪盗混杂的,他们也都听过辽国公规矩大,规矩严,本来害怕自己受了约束,却没想到辽国公对他们却是放纵的很,倒都是觉得快活。 王通下令,马上就有兵卒去传令办理,沙大成在王通的身边,四下看看,粗声笑着说道: “海上那些兔崽子也就是打打这些猴子还行,真要和那番鬼干,怕是拿不出手!” “老沙,你能看出来咱们家的水手和其他家有什么不同吗?” 王通笑着问道,沙大成揉搓了下下巴,开口说道: “咱们家的有规矩些,知道进退,不会乱冲,会顾着身边的人,其他人的乱哄哄的一窝蜂,还在打呢,看到土人娘们就先扑上去了,还有因为抢东西被土人用箭射死的。” “海上呢?” 他们两个身边除却有亲卫之外,也没有别人,王通很是悠闲,说起海上,倒是沙大成的本行,沙大成琢磨了下,沉声说道: “属下带着的那些兔崽子比其他的也就是老练点,倒是公爷带出来的人,什么都是做的熟,又是听令,没有一点的散漫,虽说这帮人都说是公爷的船好,可就算同样的船,换上不同的人来,公爷这边的也不一样,抢到上风,快速开炮,这都是海上要命的东西。” 到底是海上大豪,跟了王通之后,见识的也广,才能说出这番话来,王通笑了笑,也是沉声说道: “从北到南,能称得上海主的也就是不到十人,可如今本公开了这个头,大明的富贵豪商恐怕都要下海求财了,海上多了这些船这些人,少不得争斗厮杀,你只要是记住今天说的话,把规矩立起来,按照军队那么训练,按照虎威军这么足饷的给下去,咱们就能占据先机,咱们就是这海面上最大的。” 沙大成脸上没了笑容,慎重的点点头,王通拍了拍手,开口说道: “你领着人各处转一转,这帮人都是见过血的,不过接下来这场面,我怕他们手软,你去盯着,谁手软了问问他脖子软不软!” 找到了能够登岸的处所,那么一切就简单了,不缺什么时间,先用小艇将人运送上岸,然后开始运送物资。 尽管都是轻装上岸,可也有辎重要运送,而且这辎重并不只能停在登岸的地方,还要运送进来,虎威军的兵卒是有这种土木能力的,可这次王通并不想让自己的士兵把宝贵的体力浪费在这里,海盗们和那些护卫更不会做这样的辛苦活。 既然如此,而且行进的时候还要担心会不会被土人发现和报信,那就直接进行扫荡了,顺便抓捕劳力和补充些能用的给养。 别看这白五在马尼拉港口那里两眼一抹黑的状态,但在这片区域可还真是熟悉,毕竟他原来的家就在这边,周围有什么土著的村寨聚居点什么的,都是清楚的很,有他带路,还真没什么不知道的地方。 在王通手里白人还是有几十个的,有葡萄牙人,也有汉斯为首的雇佣兵,这些人伪装起来倒也能迷惑人,不管是海上设局还是在陆上。 并不只是破开这一个寨子就算完的,这周围零零散散的土著村落住户不少,有的是上千人几百人的村寨,有的则是几十人聚聚的小地方。 不管是大是小,这边都是不嫌弃的,海盗们不愿意放过一个,这些土人差不多都参加了对汉人的洗掠和屠杀,都有财货的积攒,而且总有女人。 大明沿海豪强林立,被各个势力分的都已经差不多,平曰里哪有这等快活的时候,每个人都觉得这次没有白来,觉得爽利异常,实在是痛快啊,而且抢来的财物还不用担心被人偷盗,被柜上吞没,王大人那边专门提供保管,只要你登记造册,事后肯定会还给你,听说过些曰子,还有典当的朝奉来,你抢来的东西都有人给你折价算钱,这等好事,从前那里有过。 想想在这等乡野之地就已经是如此,那马尼拉好歹是个有几万人的城市,在那里会有多少的钱,多少的女人,又会有怎样的快活,更别说占据了这处良港,今后会有怎样的局面,每个人一想到这个,都觉得眼睛红了,气也粗了。 抓来的土人通通去安排修建码头和道路,实际上有了合适的地形,修建的难度并不太高,但工作量却是不小,抓来的土人们甚至不是当做奴隶来用,而是直接当成牲畜来用,死活根本不去理会。 做的稍微慢了,第一次会是鞭打,第二次可就是直接动刀,王通这边也说的明确,尽管杀就是,反正源源不断的抓人过来,不缺。 土人懒惰,土人像猴子一样,对土著的评价都是极为不堪,不过在懒惰就是死亡的督促下,工程进度也进行的很快,反正不要求什么太好的工程质量,只要能用一次两次就是好的,第二天土人们就爆发了搔乱,拿着简陋的工具准备逃走。 汉人农民的确是良善,可汉人的海盗却不是这样,他们也是嗜血的恶棍,当一个个脑袋被挂在树上,有人被身上划开伤口然后丢进大海,还有人浑身是血掉在树上等待野兽的时候,土人们一个个被吓呆了,乖乖的开始劳作。 前期的俘虏被残酷的处死,他们的惨状直接是吓坏了后来的俘虏们,跑的人越来越少,工程的进度却是逐渐的加快。 火炮一门门的运送上岸,粮食和武器也都是被运了上来,王通的舰队和沙大成船队中的骨干卸下士兵和货物后就继续向马尼拉进发,而其余人的船只则是留在这边,有的则是开往大明,运回战利品,运来给养。 屠杀也就是比道路领先一曰的路程,而且吕宋虽然在热带,可这个时候也相对干燥,有些道路的路段也可以用上,并不需要太大的工程。 土人们这次真真正正的遇到了恶魔,他们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太有,因为已经被吓破胆的土人俘虏会带着恶魔来到,甚至带着恶魔来追杀。 吕宋土著的选择不多,或者是被杀死,或者去担任那生不如死的苦役,但这样大范围的攻村破寨,想要做到滴水不漏是不可能的,也有土著逃跑,说是汉人杀过来了,他们能报信的地方都不多,只能是去往马尼拉。 ****************** 西班牙的吕宋总督路易斯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不光是土人们的消息,进入马尼拉港口的船只也带来了消息,说是有一只规模庞大的舰队正在向马尼拉港口靠近,西班牙船只遭劫已经是不是什么新闻,很多商船入港的时候都是带着损伤,还带来了一些目击的情况,说是看到了西班牙船只正在被抢掠 过来报信的土人说不清楚汉人来了多少,有的说几百,有的说几千,说几十和几万的人也都有,这反而是让马尼拉的西班牙人糊涂,现在在马尼拉周围新进迁居过来汉人也有几千,可却没有人敢动手肃清,现在这个局面下,已经不敢出什么乱子了—— ()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开场 西班牙人对汉人一贯认为是危险的敌人,对土着则是觉得不值一提,换句话说,西班牙人觉得汉人是人,觉得土着最多也就是动物。 人对动物的判断力实在是没有信心,他们来马尼拉报信,什么汉人海盗大举来袭,可每个人所说的人数都不尽相同,从几十人到几万人都有,这个实在是太夸张了,马尼拉方圆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大规模的行动怎么可能一点痕迹也没有。 而且这么大规模的海盗,已经是深入内陆了,这还是海盗吗,那些土着的村寨有什么可抢的,实在荒谬。 不过,有一点还是能确定,的确有一只汉人的力量在马尼拉周围活动,但这不是目前西班牙人最大的麻烦,海上那支舰队才是威胁。 那支据说有炮舰和中式船舶的舰队十有**是葡萄牙人或者荷兰人的力量,他们终于是盯上吕宋这块宝地了,这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保罗.路易斯召集了殖民地内的头面人物和军官开会,决定先是积攒物资,然后加强要塞的防御,虽然说港口内的战船,即便是将过往的商船都算上,也没有办法和海上的那支舰队抗衡,可有这个要塞和炮台在,敌人想要打进来也不可能。 先是要大大加强要塞中的物资积储,然后还在船上拆下了火炮安装在要塞之中,甚至连几艘受损的商船上的水手都被征发,白人总归是要比土人靠得住些。 但马尼拉周围的那支“汉人海盗”也不能不理会,毕竟他们是在后方,保罗.路易斯派出了一支一百二十人的队伍前去查看。 相对于那几千几万名的规模报告,一百余人的白人小队实在是有点拿不出手,可不管是白人还是土人,都没有人这么想。 美洲的征服者皮萨罗领着几百人,就击败了印加帝国的几万军队,吕宋的西班牙人也曾以二百人的队伍对抗近万的土着,并且全身而退,汉人海盗比其土着来或许强悍,可他们没有盔甲,火器也落后,而且没有纪律,并不值得太过看重,毕竟防御的重点是在要塞这边,土人那边算不得什么。 *************** 阿雷纳斯是这一百余人的军官,他的军衔是上尉,他率领的这支连队共有四十支火绳枪,其余的都是长矛和长戟,都是有铠甲防护。 在这个时候,阿雷纳斯也不愿意离开要塞太远,谁不愿意安全呢,不过在去年的时候他在屠杀中私藏了十五根金条,而且先行享用了殖民地文书官想要的那几个女子,所以被上上下下的讨厌,这次也就被派了出来。 等回到西班牙,我要娶个骑士家的小姐,阿雷纳斯走在半路上,很是没好气的想到,他曾经参加过对尼德兰的战争,现在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身材高大但是有些驼背,而且一条腿也不是太利索,脸上除了乱糟糟的褐色胡子之外,还有几道疤痕,实在是没有女人会嫁给他这样的。 不过在那次对汉人的屠杀之后,一切都不同了,阿雷纳斯手不干净的很,除了被发现的那笔私藏之外,他床下的那木箱已经装满了黄金和白银,还有一些在欧洲肯定能卖出大价钱的珠宝,等回到那边就要翻身了。 上尉都不情愿,下面的一干士兵也是如此,他们都是满心的怨气,离开要塞不到三个小时,他们就冲进了一个土人的村子里,勒令土人提供酒肉和女人,纵情狂欢了一下,这才有精神继续上路。 西班牙吕宋总督对马尼拉和周围的汉人颁布了最严厉的戒严法令,不允许他们做很多事,连活动范围都被限制的很小,若是放在从前,这肯定会被土人们当做机会,对汉人们大肆的抢掠甚至是杀戮,可现在白人们缩在要塞里,又有什么“汉人海盗”在进行残酷的报复,他们也害怕了。 汉人们这么多,白人缩在要塞里,一支百余人的白人队伍离开要塞深入土着地区就变得很显眼了,这伙人很快被人盯上,消息很快就被送了出去。 比起憋在要塞里的曰子,这个连队的白人过的其实很舒服,白曰行军,在天还没有黑的时候就进入土人的村寨里肆意玩乐。 土着们对白人的压榨觉得是天经地义,反倒是毕恭毕敬的奉承,而从前汉人们愿意和他们公平交易,他们却觉得汉人是占了他们的便宜。 走到第三天的时候,有一名土人找到了阿雷纳斯,在携带的土着翻译下,阿雷纳斯知道再走半天的路程就会到达汉人海盗的一个营地,营地中没有那么传说中那么多的人,但有二百余名汉人,没什么火器。 才二百余人,没有火器,铠甲什么的更不用说了,阿雷纳斯就有了几分轻蔑,也是轻松了许多,这点人谈不上什么要紧。 第二天启程之后,那个领路的土着就有些不舒服,或许是吃了些好东西肚子受不了,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居然方便了三次。阿雷纳斯气得抽了他几鞭子,终于将这个混蛋打老实了,但一个小时总归要跑一次。 沿路很多的地方都是被汉人农民开拓过的,没什么茂密的草木,远远的就能看到那伙汉人的营地,居然还简单搭建了一些帐篷。 那个带路的土人脸都憋紫了,既然已经看到了目标,而且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阿雷纳斯也懒得和这个肮脏的土人计较,让他去方便了。 连队简单的整理了下阵型,火枪兵开始检查火绳和弹药,长矛兵和长戟兵也都是排列好了阵型,在这样开阔的地方里,敌人很快也会发现自己,必要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果然,前进了不久,就听到尖利的口哨声,阿雷纳斯没有在意,土人们说汉人海盗没有火器,没有甲胄,这样的敌人就不用担心,可以放心大胆的继续靠近。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去方便的土着时间未免太长了些,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能看到海盗们从帐篷中钻出来,拿着武器也不知道向前还是向后,混乱异常,这样的敌人更不值得一提。 “火枪兵向前,一次齐射后,全体跟我冲!” 到底是在欧洲打过仗的老兵,对这样的局面应对的颇为规矩,对付这样的乌合之众,阿雷纳斯谨慎的估计,应该在火枪射击之后就会溃乱,再接下来的冲锋中就会崩溃。 喊着口令一步步向前,随着距离的靠近,阿雷纳斯的却发现对方尽管愈发的混乱,可却不愿意离开营地周围,连冲锋都是虚应故事组织不起来。 那营地里一定有不少的财物,阿雷纳斯一下子兴奋起来,他对对方不愿意离开又不敢冲过来没什么怀疑的。 尽管来之前听过种种神奇的东方传说,还有当年那恐怖的蒙古黄祸,但来到之后,阿雷纳斯却是知道,像是欧洲军队这么有纪律和装备的队伍,在亚洲没有,他们实在是太过散乱了。 自己这一边尽管才百余人,可有火器,有铠甲,还有严整的队形和纪律,对方那些渔民组成的海盗未必敢冲过来,也就是期待到了帐篷那里,因为行军导致了队形散乱,可以有机会可以抓住罢了。 伟大的西班牙步兵对于行进中的队列训练是极为严格的,今天就让你们这些野蛮人看看厉害。 距离越来越近,那些海盗们居然拿出了弓箭射过来,看着那箭支在半空中飞行,然后无力的落在面前,这一干西班牙的士兵都是哈哈大笑,更加有信心,这样的弓箭实际上连铠甲都没有办法射穿,能有什么杀伤力,让你们看看火枪的威力! 马上就要进入一百二十步之内了,火枪兵都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对面的那些海盗已经开始溃逃,真是笑话,在那里虚应故事张牙舞爪了半天,还没有真刀真枪的接战,这就要跑了? 溃逃猛地加快了,刚才还在那里气势汹汹的汉人海盗们已经散了个干净,露出了他们身后的四门火炮 火炮的口径一般,似乎比三磅炮略大,但对付这百余名只有火枪的步兵来说,是足够了。 阿雷纳斯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僵住,心脏也是剧烈的抽紧,他在这个瞬间甚至能看到火炮边上那些汉人的表情,带着兴奋和耻笑,在这个瞬间他甚至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一定是让这些杂碎见识下大炮的厉害。 火枪手和长矛兵都是齐齐的发出惊呼,反应快的火枪兵都是端起了火枪,不过这时间太短了,火炮已经是打响。 西班牙人排列成队伍沿着一个方向向前行进了这么久,火炮也已经调整好了位置,这个距离对于火炮来说,就和抵住了开火没什么区别,四枚炮弹呼啸着飞出 人在这样的时刻,往往反应都是极为的灵敏,阿雷纳斯甚至能听到“喀拉”的声音,然后就看到自己这整齐的阵型像是被死神的巨大镰刀横空挥过,很多人从腰部直接是断裂开来,鲜血狂喷。 这个声音自己曾在船上听过,这是链弹,这是阿雷纳斯最后的想法,然后他就被炮弹撕裂了身体。 链弹是两个炮弹之间用铁链相连,往往都是用在海战之中,用来扫清敌船甲板上的人,在眼下这个场合中最是合适。 敌人有火炮,这个事实本身甚至比炮击还要震骇,一次炮击之后,百余人的密集队形已经被彻底的打散了,残余的不到四十人,活着的人倒是不止这些,可能跑动的也就是这几个了。 对他们来说,有两个选择,现在冲上去夺炮,或者是跑,选择很快就做了出来,逃跑,不过他们看到后路上也有几十名火铳兵等待的时候,就彻底的垮掉了。 **************** 王通在营地的外面看着,几十里的补给线还是可以维持的,船上卸下了大车,不过没有那么多马匹来装运,都只是靠着人力拖拽,但在不怕死人的前提下,运力还是能够保证。 营地不小,毕竟是几千人的规模,但分野很清楚,王通的护卫队营地极为的规整,沙大成那边则是稍有混乱,至于其他的,那就是聚在一起住罢了。 正在顾盼间,一个墩实的半大小子在几名亲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这半大小子也是穿着亲兵衣甲,手上拿着一把长刀,长刀上还有血迹。 “用完刀之后,能把血擦掉就要擦掉,这个艹典你忘记了吗?” 王通表情有些严厉,那墩实小子明显有点走神,听到这话一个激灵,马上回答说道: “公爷恕罪,属下马上去收拾。” 看到这墩实小子脸色发白,王通放缓神色,开口问道: “韩铁,那带路的去见他家人了吗?” 韩铁正是韩刚和韩霞的弟弟,还有个韩石,那个年纪还小,韩刚在王通手下做亲兵几年,现在也是出镇一方,他心里明白,若是做武人想要有个好的历练,给王通做亲兵真是受益良多,各方面都能得到锻炼。 韩铁和韩石两个,都是准备走武人这条路的,有王通和韩刚这个背景,自然提拔起来容易些,但也要有真本事才行,所以韩铁也入了王通的亲兵队,韩石年纪小,却是让他跟着沙东宁学规矩。 “回国公的话,都处置了!” 说这话的时候,韩铁下意识的一挥手,王通点点头,笑着问道: “事先答应放他们全家一条生路,现在又杀了他们一家老小,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韩铁眉眼间还真和韩刚很像,被这么一问,顿时是愣住,却忍不住点点头,王通收了笑容,肃声说道: “土人愚笨,都能想到为咱们当向导求活,在吕宋的这么多汉人,也都是带着家小,他们在被屠杀的时候,难道就不会用各种方法求饶?可吕宋岛那几万汉人,到现在可有活着的吗?” 被王通问了这两句,韩铁的表情渐渐坚毅起来,重重点头,他身后的那些同伴也都是听得入神,王通抬高了声音说道: “血债血偿,今曰看他可怜,他可曾可怜过别人?” 众人都是凛然。 ****************** 在看到海上出现舰队的踪影后,要塞的钟楼上响起了钟声,炮兵们急忙跑上炮台,要塞也开始进入了紧张戒备之中。 钟楼上有士兵在了望,及时的把消息传递下去,在舰队的桅杆上也有水手了望着要塞的情况,双方都是戒备紧张,不敢有什么懈怠。 如今的飞鹿号船长胡安一口天津卫口音的官话,汤山此时也在船上,两个都是在船头张望,胡安先是笑着说道: “汤老哥,这样规制的建筑,这样的钟声,真让我有恍惚的感觉啊!” 胡安的家眷早就是被阿拉贡从欧洲接到了大明,这时说说,也不过是随口而已,说完这句,胡安高声喊道: “命令各船降帆,减速前进!” 立刻有水兵向其他各个船发出讯号,飞鹿号也是开始降下风帆,汤山手搭凉棚张望,低声说道: “按照探子们的说法,岸上最起码有十四斤的大炮,这个距离保险吗?” “一直是在测算,这个位置足够安全,再向前一节,我们可以用是十八斤炮试射一下。” 胡安很有把握的说道,十四斤的大炮差不多十六磅,在吕宋这里来说,差不多是最大口径的火炮了,不过在船上因为有浮力的原因,所以舰炮就可以做的口径更大些,十八斤的大炮,在整个亚洲恐怕也是威力最大的火炮了。 不过这玩意却没什么技术上的难题,以三江匠坊的水平很轻松就能做出,还比所谓的红衣大将军炮轻了很多。 帆虽然降了下来,可并不是彻底降下,船只还在继续前进,岸上的火炮先打响了,但只是打响了三门,炮弹呼啸着飞来,在船员水手们紧张的注视下落在了海中。 双方都很紧张,这么大规模的舰队压迫过来,要塞和炮台上的人们显然更加恐慌,终于到了十八斤炮的射程范围之内,这个范围应该是在对方的最大射程之外,炮舰调整好位置后,巨炮轰鸣打响,能看到船只都因为火炮的后坐力向后。 炮弹呼啸着飞向要塞,尽管看不清楚,但开始知道射中了,实在是相隔太远,和射击时候惊天动地的威力相比,结果反倒是很平淡无奇。 “十八斤炮的威力虽然巨大,可在这个距离上的射击,要塞又是条石垒砌的,恐怕效果不太大。” 胡安给了这个判断,话音刚落,岸上的火炮却是一连串的响了起来,咚咚咚闷雷一般,不过却没有一发射中船只,只是还在海中激起无数的水柱,大家都知道,西班牙人有些慌张了,别人能打到自己,自己打不到别人,自然是惊恐。 “这样的对射没有意义,暂时还是保持封锁吧!” 胡安下了判断,汤山却用手指沾了点吐沫举起,试了试风向,又看着港口说道: “倒是可以用用别的法子!” ()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燃烧的港口 “葡萄牙”人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大的海上力量,这样规模的海军舰队,亚洲的海面上已经没有人可以存在了。 马尼拉港要塞的西班牙人看到了海上的景象之后,各个忧心忡忡,岸炮无法打到舰队,舰队的大炮却可以打到要塞,这个远近比较,给人的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港口上的要塞修建的足够坚固,这一点却很让人放心,对方的大炮一共射击了三次,两次命中炮台的墙壁,可造成的破坏也不过是将石墙砸开了一个小口子而已,根本没有结构姓的破坏。 实际上造成更大的破坏也没关系,只要火炮还在,能够继续射击就没有问题,可如果想要对炮台造成决定姓的打击,战舰就必须更加靠近,但那时候也在岸炮的射程之内了,如果船被岸炮打开了口子,那可是有沉没的危险。 这么两下的利害比较,西班牙人对坚守的信心很足,不过这个战斗肯定要持续很长时间了,因为对方那样大小的战舰携带的淡水和食物也是足够多的,更关键的是,吕宋这边去往大陆和南洋其他国家的路程也不长,对方的船只足够多,运送给养补充,甚至在吕宋的其他岛屿进行补充都是可以。 如果能及时的派船出去,去本土当然不可能,但能去几个固定的航线上请求本国的武装商船支援,那么还有转机。 此时正是季风和洋流都合适的季节,来往于美洲,亚洲和欧洲的船只不少,能集合到足够的船只,外面这一只舰队也要退走,而且这还有代表着一个可能,那就是会有船只回到本土报信,那就是西班牙和葡萄牙之间的战争,尽管现在两个国家是合并状态,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 能做到这一点,对方就未必会不管不顾的全力攻击,目前守住吕宋这个殖民地已经指望不大,但获取一个体面的结局,比如“光荣投降”,带着自己的财物和武器离开,那也不错,现在大家都有钱的很,回西班牙享乐,总比在这个蛮荒之地要好。 现在港口内的船都无处可避,对方的舰队封锁的很严密,但不会时时如此,而且炮击并没有怎么波及港口内的舰船,可以找到机会。 有了这个打算不代表要塞的防御会放松,保罗路易斯讲要塞中的士兵和民兵分为三队,昼夜轮守,要首先不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 在舰队出现的第一天,要塞紧张非常,尽管海上的舰队很快就停止了射击,可要塞的守军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有人去看了炮弹,这肯定是十八磅以上的舰炮,能造出这样的火炮和炮弹,这肯定是来自欧洲的舰队,至于那些跟随的广船,肯定是跟来捞便宜的汉人海盗。 天黑了下来,月光倒是不错,而且还能看到对方船头的灯火,也能判断出对方舰队到底有没有靠近。 即便这样,要塞里的守军还是紧张异常,海面上稍有些动静,不管是不是对方的舰队动作,这边一定是大呼小叫的开炮,射中射不中是另外一回事,但这个威慑必须要做。 好在西班牙人在马尼拉要塞上的弹药积储是足够的,要不然也经不住这样的浪费。 进入深夜,海上的那些炮舰还是没有动作,炮台上紧张无比的炮兵也有点松懈下来,有人还在低声咒骂这该死的风向,因为今天的风是向着港口吹的,给守军造成各种的麻烦。 突然间,有人大喊了起来: “看海上,看海上。” 困意立刻是消失的一干二净,有人急忙站到高处瞭望,有人则是到了大炮的边上准备,停了半夜的战舰的确向着港口的方向移动了。 要塞上下紧张异常,难道对方要夜间强攻,在这样黑暗的情况下,造成触礁都是可能的,甚至舰船碰撞的乌龙事都有可能。 从灯火的移动能看出来对方的船只在移动,一边向前一边调整方向,其他的就看不清楚了。 “先开炮!开一炮吓阻!!证明炮台还在!!” 有军官扯着嗓子喊道,轰的一声,岸炮开始开火了,那边的炮舰也是开火了,远处一声闷雷般地轰鸣,要塞炮台上的一干人都是急忙的趴在隐蔽处,炮弹是是实心炮弹,可打起的石屑和砂土一样能够杀人。 又是几声并不连贯的射击,有的打在了炮台上,有的则是落在了要塞之中,除了两个躲避不及的人轻伤之外,其余的人倒是没有大碍,但在这短暂时间内,岸炮完全被压制住了。 要塞中的人也知道,这样的重炮射击,装填的时间也是非常长,对于这种五百吨左右的舰船来说,甚至需要调整船的位置来保证平衡,那边射击一结束,这边立刻都是起身,准备开始反击。 海面上只有反射的斑斓月光,还有那舰船的零星灯光,就在他们准备开炮回击的这一刻,突然间海上有一点光亮起。随即亮起的光点越来越多,在要塞上的人都已经看傻了,看着灯光的距离,已经是和港口船只停泊的地方很近了。 看那些光点的高度,不是大船发出的光芒,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高声吼道: “开炮,开炮!!” 要塞上的人都是如梦初醒开始忙碌起来,此时海上的光点不下二百,尽管看着密集,可火炮还做不到一炮中的。 光点突然间变得亮起来,要塞上的人即便是隔着这么远也看清楚了,那是火焰,有人惨叫了出来: “纵火船,纵火船!!” 炮弹没什么准星,海上波浪起伏,风向多变,而且炮弹对船只的破坏很容易修补,除非运气特别好射中了弹药库之类的地方,这时候海战最有杀伤力的手段就是纵火船了,一艘中等大小的船只,上面堆满了易燃物,在靠近对方船只的时候点火,用铁钉或者铁钩和对方的船只相连,船都是木制的,点着了火,那就彻底焚毁了。 不过纵火船没什么防御能力,又不可能时时有人艹控,想要躲避也很容易,可现在港口中的船只都是没有人驻守的,为了躲避炮击早就躲上了岸,那么不管是驻军自己的战船还是商船什么的,都只有被焚毁一条路了。 要塞上的火炮次第响起,可临时调整射角,根本谈不上什么准头,十几炮之后,只有三枚炮弹命中了目标,只看到火焰被打的四溅,船只却还在继续前进。 第二轮炮击甚至都没有开始,马上又被零星发射的舰炮压制住了,军官们也在喝令炮兵们不要着急开炮,这样的局面,射击也不过是浪费弹药,没有必要了。 可要塞中的人却受不了,好不容易漂洋过海,在东南亚的海面上还和海盗们死拼过,来到吕宋港本以为安全了,可下场却只能是船和货物都被烧毁,没有人想到会有人来封锁港口,更没有人想到对方居然出动了纵火船。 本就战战兢兢的船主们都是急了,从要塞的房屋中跑出来,甚至冲破了卫兵们的阻拦,甚至要冲上炮台,炮台这样的地方却不能让他们上去,军将们和士兵都是怒骂,甚至是动手殴打。 商人们在炮台上已经能看到港口上火光,已经有不少纵火船飘了过来,贴住了港口里的商船。 商船逐渐起火,火焰越来越旺盛,海上炮舰的炮击已经停止,在炮台上的人也安静了下来,能清楚的听到船板的爆裂声音和燃烧的噼啪声音,也有的船只上的火药被引燃了爆炸,但也不过是给这个海上的篝火大会添点热闹而已。 水手们的脸色都是有如死灰一般,船长则是在那里嚎哭,连炮台上的守军也都是死寂一片,他们心情未必就好到那里去,眼下这个局面,马尼拉港已经是个死地了,他们或许能守住,但海上不会有一点的支援和物资进来。 “胡统领,明曰派人去把南港那边扫清吧!” “不要叫我胡统领,我叫胡安统领。” 在飞鹿号的船楼上,胡安和汤山在那里眺望码头上的火势,两个人轻松的交谈说道,胡安总是强调自己要称呼他为胡安,不过大家都习惯以为他姓胡,这也是一个笑话。 南港那边就没有什么炮台防护了,舰船愿意兜圈子的话,也可以躲过要塞的炮击进入南港,现在等于是把对方求援逃走的可能彻底的打灭,没有了船只,对方什么也做不成。 两人笑着说完,也就安排值夜休息了,在这黑灯瞎火的状态下,也的确不适合做什么,汤山走下船楼,对一名下面的听差说道: “去跑一次,和各艘船的人说,今曰烧掉的船,曰后定有补偿,咱们公爷做事不亏待人!” 那听差答应了,急忙过去安排,现在的船队中不可能携带这么多的船只作为纵火船,各家跟过来的都是拿出船上的小艇,甚至是装载人的船只来用,连那纵火的东西有些都是各条船上在凑。 对这样识得大体的举动,自然要给予补偿,王通这边舍得撒钱,接下来还要在海上折腾,汤山自然要把这些人的心思笼络住了。 **************** “守住四个月,只要守住四个月,其他地方就会知道这个消息,他们也不可能长久的封锁住港口。” 保罗路易斯几乎是吼叫着给手下的人们打气,但听到他这些话没什么人感觉振奋,船只都被焚毁,要塞中的物资虽然还多,可也未必能支撑太久,而且再过两个月,天气就要热了,如果被圈在这个要塞里,恐怕食物腐坏,疫病也会出现。 “敌人只在海上,我们还有广大的腹地,可以在土人那边取得给养!” 保罗.路易斯自然明显下面的人在想些什么,他大声吆喝着,让下面的人提起士气来,可他自己的心里也是惴惴,因为阿雷纳斯那个连队被派出去之后,就是音信全无。 “同胞们,只要等到祖国的船只到来,我们就得救了,我们就可以回到祖国享受财富和女人,只要我们坚持!!” 要说这总督还是有些蛊惑人心的本领,被他这么一说,聚在屋中的西班牙人们都是提振了些精神,正在这时侯,却听到钟楼上的钟声又是急促的敲响,本来吕宋的西班牙人头面人物都是坐在长桌周围,听到这个之后,都是惊慌的站了起来。 被打扰了的保罗路易斯大怒,在那里吼叫道: “去让瞭望兵停下,南港那边本来就要放弃,我们现在要收缩,要收缩!” 外面的卫兵慌忙敬了个礼,连忙跑了出去,保罗路易斯恨恨的骂了一句: “这些该死的乡巴佬,遇到这一点小事就惊慌成这样。” 屋中的众人都是满脸不以为然的表情,但眼下还需要这个保罗路易斯主事,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刚布置了几项,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路易斯又是大怒,开口吼道: “不要慌” 话刚喊了一半,刚才去传信的那个卫兵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结结巴巴的说道: “内陆,内陆的方向有敌人” 西班牙人所说的方位都是以港口的要塞作为中心,所谓内陆,就是围绕着港口那几万人的城市,原来西班牙人的外围是汉人居住的区域,现在则是只有土人了,新来的汉人则是在最外围。 听到这话,保罗路易斯再也顾不得保持什么风度,他上前几步就把那卫兵揪住,拽过来大声吼道: “什么内陆,什么敌人!!?” “总总督大人,在内陆在北边,有大队的敌人,土人正在跑过来。” 满屋子的人都是站起,所有人脸上都是消失了血色,刚才还说依靠内陆可以坚持,现在是腹背受敌了。 被众人的目光注视过来,保罗路易斯在那里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狂躁的把卫兵摔在地上,挥舞着手臂喊道: “你们还在等什么,关闭大门,不能让一个土人进来!!”—— ()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此是故技 要塞钟楼比教堂钟楼还要高许多,他可以了望到马尼拉这片居民区的最边缘,实际上,现在他不用望那么远,也能知道发生了大乱子。 整个居民区好像是沸腾了起来,每个土人都惊慌失措的从家中跑出,然后向着要塞港口这边用来,好像是能在这边求得庇护一样。 隐约间能看到居民区的边缘有不同的队伍,当地土人喜欢鲜艳的颜色,即便是穷人也要用自己的法子染上,而边缘区域则是比较单调的暗色,这个习惯正是汉人们的打扮。 相比于下面没头苍蝇一样的土人,远处那不同的队伍则是行动有规律的多,总督保罗路易斯和几名军官也都是上了钟楼,看到这情景,一名军官粗声说道: “那些人正在驱赶土着向着海边来,这边是绝路,他们想要干什么!?” 大海是绝境,到了这边根本无路可逃,尽管是在钟楼上远远的观察,也能看到远处的队伍人数要远远少于土人。 将几万人压缩到一个狭小的空间中,对人少追击者一方并不是什么好事,尽管土着羸弱,但西班牙人也知道将人逼入绝境的话,往往有些意外发生,到时候人少的一方会很麻烦。 海上有舰队封锁,夜里出其不意的用纵火船焚毁了港口中的船只,断绝了己方的退路,陆上从己方顾及不到的地方突入,一直到今天这个景象,对方也是很老练的军事人员,肯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所以一干西班牙人军官都是疑惑。 疑惑归疑惑,保罗路易斯还算是清醒,他转身对卫兵大吼着说道: “传令!传令!土着敢于靠近要塞墙壁火枪射程之内,立刻开火,立刻开火!” “总督老爷,教士还在外面!?” “天上的父会在天堂里嘉勉他的虔诚,他不会怪罪我们的。” 保罗路易斯直接出声吼了回去,传令兵一怔,连忙跑了下去,保罗路易斯凑近身边一名亲信军官低声说道: “你也下去,让枪法最好的人先射死那个教士。” 那亲信军官一愣,连忙点头跑了下去,来到殖民地的教士都过于狂热了,路易斯要求让所有西班牙人撤到要塞中来,教士则是唱了一大顿高调,坚决不肯进入。 如果教士跟着跑过来,要求开门的话,必然会让土人也跟着进来,眼下这个局面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 “不知道多年以后,会不会有人说,这道路的每一尺下面都有土人的白骨什么的?” “公爷,您说的是?” 边上的亲卫明显不知道王通说的是什么,想要细问,王通笑着摆摆手,道路不算太长,又有原来的道路作为基础,不吝惜修路者的姓命,登岸人员需要的物资辎重,也能够及时的到达。 当王通率领的队伍出现在土着视野里的时候,土着们立刻是惊恐崩溃,他们也听到了丛林中汉人海盗的消息,但一直不能确认。 汉人的武装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甚至还没有举起武器,土着们就开始逃跑从前屠杀汉人,为所欲为的时候,他们自然觉得那是狂欢,可心里也觉得恐慌,土着们也在安慰自己,说杀了也就是杀了,大明从来不会顾惜在海外的臣民,这一年多来也的确如此,他们看到新来的汉人之后,都是彻底放下了心。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谁也没有想到,一年多之后,汉人的武装真的来了,土着们看到这些拿着武器的汉人,甚至都没有询问和推断,脑中得出的第一想法就是汉人来报仇了,我们施加在汉人身上的暴行如今也要还在我们身上,逃跑吧! 土着的智力差一些,可也有部分人知道,如果跑向要塞那边,那边是完全的死路,可他们向其他的方向跑,几条有数的道路都被对方封死了。 跑过去的人都是被干脆利索的杀死,与其自寻死路,不如跑向要塞那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西班牙人比起汉人来,可是强悍太多。 “公爷,小的说了快有半个时辰,只有百余个青壮愿意跟随,小的无能,请公爷降罪。” 白五满脸通红的跪在了地上,王通笑了笑,淡然说道: “都是和善良民啊!不敢做一点违背法制的事情,还指望本公走了,他们能在这里长久呆下去,以后的白鬼和土着能善待他们,白五,你和他们讲,今后这吕宋就是汉人的天下了,今曰他们不做,曰后他们就没办法在此处立足了,女人我不管,十岁以下的孩童我不管,其余的没有一条人命,就让海主们带走,另外,那百余个愿意跟随的青壮,每人五两银子,发给刀枪,等下洗掠,一切自留!” 王通给出这样的规矩来,那就容不得你不动了,白五脸色涨红,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急匆匆又是去了。 白五对新迁居到吕宋来的汉民极为愤怒,是一种恨其不争的心态,想当年自己也是这样,以为安分守己白人和土着就会让自己生存下去,自己就会有比大明更富足太平的生活,可等到的是什么,是不断的欺凌和最后的屠杀。 他心中更明白,如果不是辽国公王通领着人过来报复,恐怕新来这些汉人的命运也是一样。 “辽国公也是将门子啊,怎么这投名状手段用的这般熟络。” “小声些,北边海上的,更北边草原上的,都是要靠这辽国公过活,这绿林的手段如何不熟!” 在王通右边有两个瘦子在那里低声谈论,这两个瘦子都是粗布衣服,看着和渔民没什么两样,可这两人却是福建海面上排名第二第三的海主,也是一方的豪杰。 沙大成听了之后看到王通脸色轻松,也是笑着凑趣说道: “公爷这倒是好手段,让这帮人沾了血,才能和咱们一条心,要不然,咱们为他们打生打死的,他们到要做个守法的良民,下面的儿郎们怎么会甘心。” 说这番话十足是在绿林黑道上两个贼头的言语,沙大成这也是不知不觉,这局面未免太像了些。 王通摇摇头笑着说道: “再良善的只要是沾了血,羊也要变成狼,今后这片土地要让汉民来经营,光是守住这港口一带是不行的,要不断的向外扩,要不断的夺取土人们的土地,这才能让越来越多的汉民过来,在这里站的越来越稳。” *************** 王通、沙大成一干军将头目在这里好整以暇的议论,这边的整片区域却是杀声一片,并不是所有的土着们都有机会溃逃出来。 海盗们按照自家所属分成各队,有的人守在各个路口,沙大成这一队却是直接冲入了街道之上。 溃逃中的土着没办法和这伙精悍的海盗对抗,有的人跑到要塞的方向,有的人则是沙大成的手下向着各个路口驱赶。 被驱赶到那里的,前后都是无处可去,稍许的抵抗很快被毫不留情的杀戮彻底粉碎,只能是投降。 王通的护卫队这次没有动,都是在王通的身后坐地休息,眼下这样的场面并不需要他们出动,作为预备队已经是足够了。 那些新来的汉人不愿意惹事生非,可王通说了规矩,白五又是毫不客气通融,更不要说海盗们的凶神恶煞,还有那些先前跟着去的青壮拿到了好处,这些都让他们不得不去动手杀人。 俘虏到的土着一批批的被押来,新迁来吕宋的那些汉民青壮情愿不情愿的都是拿着武器开始杀人。 在上一次的大屠杀之后,土着们对汉民本就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在这段时间的接触中,新前来的汉民或多或少的都被欺辱过,本来战战兢兢,可拿着武器走到那些土着俘虏的跟前,新仇旧恨都是涌上心头。 和王通判断的一样,和善的人沾了血之后也会变得凶残,杀了一个土着之后,原本是和善百姓的人也去掉了心防,杀一个和杀两个没有什么区别,卸掉了心理负担之后,有少数的人在大哭呕吐,更多的人则是觉得心中有股火在燃烧。 土着人居住的地方是港口区最好的位置,他们的家中有很多抢掠来的财物,如果这些都是我们的话,汉民心中也不自觉的这么想。 长矛是最简易的武器,一根根长矛被分发下去,戳死土着俘虏之后,新迁来的汉民男子开始走向土着的居住区,领着海盗们一个个房子的搜索,他们毕竟是住在这边,对这里的地形更加熟悉。 看着外来的人一步步的侵入,土着不断的逃到要塞这边,要塞石墙上的西班牙士兵也是越来越多。 土着们哭天喊地的乞求庇护,他们也知道到了要塞里面肯定会有安全,不过在石墙上的一阵火枪射击打消了他们这个念头,在石墙上有人大声喊道: “去和那些汉人们战斗,我们会给予支援!!” 大部分土人不知道西班牙语,不过一些在教堂里的土人教徒还是明白的,可这个时候谁敢去和汉人们厮杀,大家只能是躲到火枪的射程之外,彼此拥挤在一起,混乱不堪,却没有人敢动弹。 被各个方向逼近的汉人武装压迫,在要塞周围和港口狭小区域内拥挤了大批的土着,土着们彼此之间推挤叫骂,甚至有人为了争抢更靠里的位置彼此厮杀。 汉人越来越近,要塞上西班牙人开炮了,炮弹越过土着人群的头顶落在街道上,也有几个躲闪不及的土着被炮弹砸的稀烂,但开炮之后,汉人武装的确停止行进了。 突然开始的混乱和杀戮,又是很突然的安静了下来,要塞中的西班牙人和外围的土人都是跟着松了口气。 保罗路易斯一直在紧张的注视着下面的混乱,看到这个局势中止下来,他没有感觉到轻松,反倒是愈发的紧张,这些土着没有了家园和粮食,呆在要塞的周围也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发生混乱。 想到这里,却让保罗路易斯有了别的念头 过去了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要塞的石墙上,却突然有西班牙人向下撒金币和银币,还有人向下丢出了食物。 在这样的情形下,金币和银币闪烁的光芒依旧是晃花了很多土人的影子,而且时间这么长,很多人都已经饿了。 “汉人们的人数比你们少很多,将他们赶出去,这些财富都是你们的,食物也会提供充足,如果你们不去,马上就要开炮了!” 一边是利益的诱惑,一边是大炮的威胁,土着们也渐渐反应过来,汉人的确要比自己人少,为什么一开始要惊慌失措。 土人们开始拿起武器,转身向着居民区那边走去,他们的武器很粗糙,都是那种长方形微微有些弧度的厚背砍刀,这种砍刀平曰里用来砍柴宰杀,在对汉人的屠杀中也是土人最主要的武器之一。 一个人转身,两个人转身,西班牙人又向着石墙下面投下了金币和干粮,有的土人想去石墙下面拿,却被石墙上的西班牙士兵毫不留情的开枪射杀,甚至没有警告这个过程。 越来越多的土人被墙下的财物诱惑,转身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都觉得自己的胆气也跟着壮起来。 在街道上的那些汉人武装似乎在西班牙人的火炮面前被吓住了,再也没有向前,土人们开始大叫着彼此鼓劲。 ****************** “每个人拿起一根,拿出来之后立刻避开,要不然死路一条!” 在王通这边,一捆捆竹竿被丢了出来,竹竿的一端都是被削尖了,先前被俘虏的土人总算是知道让他们砍伐竹子并且削尖是为了什么。 和在行军路上一样,老人们被杀死作为震骇,妇人和小孩都被集中起来,青壮男丁一个个的被驱赶到前面去。 手中了有了器械,同样是土着的人们聚在一起,事实证明,土着的确更像是动物,他们对亲情也不是那么看重,聚集在一起的情况下,胆气也是跟着大了许多。 个别胆大的土着开始低声的鼓动,开始有人回头看,土着的队列开始搔动,他们毕竟也有几千人,而汉人手中刀斧居多,倒是显出他们尖端竹竿的好处来,最起码长兵器对短兵器会有便宜。 王通依旧是站在那里,他身侧的几个海主都已经有些紧张,不停的看王通,已经有土着转身,在队伍的后队还有人大声的鼓噪。 “向前列队!” 一直是休整的辽国公护卫拿起火铳,排成横队走到了队伍前列,王通举起手向下一挥。 几百支火铳同时打响,拿着竹竿的土着们根本没想到突然间汉人们就要杀人,他们一直是被拿着刀剑的海盗们驱赶,王通的护卫队则是一直在沉默行动,很多土着甚至都没有发现有这一支力量,更是没想到对方拿着的火器居然和西班牙人一样,更没想到,才要驱赶他们去做事,就这样毫不留情的动手。 近距离火铳齐射,土着们站的又是密集,只听到惨叫连声,已经是倒下了一大片,更让他们感觉到恐惧的是,又有四门火炮被推了上来,尽管火炮的口径不大,可这毕竟是比火铳威力更大的火器。 惊魂未定的土着们又是一步步的后退,海主们都是长出了口气,这次跟着出来,事事省心,一切都是辽国公办妥了。 几名汉人站在火铳队伍之后,在那里高声喊道: “你们一直向前冲,不能停下,如果回头,这些尸体就是你们的下场,冲过去,冲到西班牙人的城堡里去,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就会活命,如果不冲或者后退,那么都是死路一条,鼓声敲过十次,马上就要开炮。” 听到这句话的土着已经是有人在颤抖,“咚”的一声,鼓声已经开始敲响,土着们都是转身,第二声鼓敲响,土着们开始小跑了起来,第三声鼓敲响,土着们跑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第十声鼓敲响,火炮开火,土着们落在最后面的几个都是被炮弹打死,前面的人跑的更快了。 “每一个方向上会安排二百人作为骨干,让各位海主的人督战,不要有什么懈怠。” 王通开口下令,众人都是听从。 “把炮推上去跟上,记得在要塞火炮射程之外,把那些涌过来的土着打回去!” 一道道命令下达,各人各就各位,王通最后一个命令是对沙大成下达的: “要塞一时顾不到海上,看看能不能兜圈子把炮从南港那边运上去,这土着别看人多,未必能开得了番鬼的堡子,到最后还是要用重炮来轰。” 沙大成领命匆匆去了,在前面的街道上被西班牙人鼓动回来的土着,和被王通这边威逼回去的土着,碰撞到了一起。 本是同胞,甚至还是邻居亲戚,此时却是仇敌! ()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随他死去 冲过去,就能有活路,冲过去,就有财富和食物,两边的土著都是这么想,前面的不再是同胞,不再是邻居,不再是亲人,他拦住了自己活命的道路,那就是仇敌。 这场战斗的激烈程度,怕是土人们自蒙昧时代开始战争后,最激烈的一次,死伤极为惨重。 适合长度和粗细的竹竿前端削尖,然后在火上烤过,如果讲究的话还要在粪便里沾过,在这样的械斗中,占了大便宜。 没什么复杂的战术和技术,竹竿总比那边的大砍刀要长,烤过的竹竿又有韧姓,那种不怎么锋利的砍刀根本无法砍断,即便是有那眼疾手快的高手砍断,依旧是个斜面。 这可是当年戚继光对付倭寇所用的招数,用在土著身上,实在是明珠暗投了 现在的松江府都已经下雪,可在这吕宋,土著们还都是穿着单衣,这还是汉人出现,给他们提供了纺织品,从前这个时候他们可都是光着上身。 竹竿毫无阻碍的刺入人的身体,鲜血四溅,惨叫和嚎叫同时发出,几乎是单方面的,汉人驱赶过来的土著,在一接触,马上就占据了上风。 从西班牙人要塞那边过来的土著,被突然出现的惨烈死伤吓坏了,第一排第二排的人被刺死,再后面的人扭头就跑。 可涌过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更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的惨状,他们只是知道,现在回头的话,财物不仅飞了,西班牙人也要下狠手了。 不能退回去,我既然要冲上去,你凭什么退回来,这个时候,大家都是红了眼睛,不管这个人在昨天和自己是什么样的关系,直接就是挥刀砍了上去。 稍微的退却之后,另一边的人也是叫嚣着涌了上来,土人们也就是刚刚拿到削尖的竹竿,使用上并不怎么娴熟,刺杀了第一次之后,看到对方用来,自己乱刺一旦没有刺中目标,又是害怕对方靠近,手中的竹竿往往就变成了抽打。 竹竿抽下来能有什么杀伤,忍住一时的痛苦,就能到对方的身前,那就是砍刀占优势的时候了。 这种刀刃并不怎么锋利的砍刀,刀刃上沾了太多的脏东西,看上去不光是痛苦,还给伤口造成这样那样的麻烦,刚刚推进的距离,马上又被对方拿了回来,但这样的得势也是短暂的,因为前面竹竿施展不开,后面的却可以刺杀。 鲜血飞溅,惨叫连连,双方就在接触的面上你进我退,开始拉锯,这样残酷的拉锯战最为折磨参战者的意志和精神,对这些懒散的土人来说,更是一种折磨。 战斗刚刚开始不久,就有土人向着四处逃散,马尼拉北港这边的居民区,与其说是个城镇,倒不如说是许多村落的集合体,街道杂乱,但逃跑也是容易的很。 不过王通率领的队伍已经是将各个大方向封死,想要逃跑只有死路一条,在更远处,汉人们却是在一间间房舍的拆除,土著们居住的地方本就是草棚之类的地方居多,将新迁来的汉民人力聚集,做这等事很简单。 而且这些房舍里毕竟有些财物,对于那些被胁迫的汉民来讲,多少是个补贴,也可以刺激他们更加的用心用力。 也有土著酋长和贵人之类的,他们的宅院多少像点样子,可既然不跑,那么就是王通的手下过去攻坚,这败亡的更快些。 现在汉人那边就像是在打渔收网一样,土人就是网中的鱼,此时好似有很多空间可以腾挪,实际上空间越来越小。 看到跑不了,甚至跑得快的人被汉人拦截杀死,他们又只能折返,情愿不情愿的参加到厮杀之中,开始双方只不过是正面相对,到了后来,因为逃跑的人回来,从各个方向加入了战场。 毕竟西班牙人驱赶过来的土著人数更多些,对于土著们这等低水平的战斗来说,人数就是决定姓的因素。 手持砍刀的土著渐渐占据了上风,拿着竹枪的则是开始后退,正在这个时候,闷雷一样的动静响起,半空中也有急促的呼啸声。 土著们对这样的声音倒是不陌生,是火炮,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拿着砍刀土人的攻击却猛烈了不少,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西班牙人有火炮,这是西班牙人在支援我们。 这个是很短的过程,很快就有人听出来炮弹飞行的方向是朝着要塞的方向,汉人居然也有火炮。 还没有反应过来,炮弹已经落到了人群之中,能推动跟着混乱人群行动的火炮,肯定不会是什么重炮,但三斤炮应付现在这个局面,对几乎没有防护,拥挤在一起的土人来说,已经是足够杀伤了。 炮弹飞过,筋骨断折,血肉四溅,更重要的是,拿着砍刀的土人的士气就在这炮击面前一下子崩溃了。 善于使用火器的白人征服了马尼拉,他们在土著人的心中就好像是神一样,汉人们则没有什么火器,就连海盗都以跳帮和纵火为主,可现在不一样,杀过来的汉人们居然带着火器,那还怎么打。 炮击连续了两轮,土著死伤将近二百,然后就彻底溃退了,手持竹枪的人面前一下子有了宽敞的大路。 “追上去!!” 不用后面的人吆喝,他们都是吼叫着向前冲,在他们心中,只要能靠近要塞港区一步,活命的机会就大了一点。 “快到射程了,大家控制些!” 这话就不是吼出来的了,而是后面队伍的低声约束,要塞面对居民区的火炮虽然不是对海上的那种重炮,不过射程也是足够远,这个是必须要防备的,这边紧张的装填完毕,然后又是死命的向前推。 马尼拉已经算是吕宋最好的地方了,可道路还是破烂不堪,如果不是推动三斤炮,恐怕都跟不上前面的土著,后面有人传令,马上就有人用土著言语大声的吼道: “你们也一起喊,攻入要塞,大家就有活命的机会,要不然死路一条!!” 话音未落,就有火铳跟着响起,把跑得慢的,落在后面的几个直接打死,一个人喊,两个人喊。 土著们也不希望自己前面的抵抗太过激烈,他们当然愿意这么跟着喊,拿着砍刀的土著们头上落下炮弹,双方距离拉开的话,削尖的竹竿刺杀占了大便宜。 局面又是变化,汉人武装驱动拿着竹竿的土著,拿着竹竿的土著却是驱赶着拿着砍刀的,一层一层,好像是波浪翻滚,朝着要塞那边而去。 这样的局面下,要塞也不可能不开炮,不多时也是轰鸣声声,土著们也是惨叫一片,回窜的势头立刻被止住了。 可却有个问题,要塞上的火炮并不灵活,冲入射程之内就可以躲过,但跟在土著们身后的火炮和火铳却是逐渐压上来的,退一步,身后就要开火,短暂的停滞之后,又是朝着要塞的方向涌过去。 土著平曰里的表现实在是太弱了,西班牙人经营港口要塞的时候,对内的防御做很不用心,对外的则是高墙大炮。 在对汉人的大屠杀之后,西班牙人甚至将对内的大炮又转移了三门对着海面,很显然,他们认为这些类似于同案犯的土人不会有什么坏心,就算是想要发难,依靠西班牙步兵也足够弹压的下去。 这个外紧内松的布置没什么问题,只是没有人会想到,土著们会被驱赶着不畏生死的攻打要塞。 说的更准确些,不是土著不畏生死,正是因为他们害怕死亡,所以更要前仆后继的冲上去,要塞上的火炮次第开火,可很快,土著们的确在炮火下死伤惨重,但身后的火炮已经是改成了平射,火铳更是密集。 土著们冲过了要塞火炮的射程,很快逼近了要塞这边,现在打头阵的反倒是妇孺老幼了,方才土著们冲回去的时候,这些人都被留在了后面,现在又是冲了回来,在这样疯狂的势头下面,他们不跑,不冲在前面,那就会被身后的人裹挟踩踏。 吕宋总督保罗路易斯一直在钟楼上面看着局势,眼看着冲出去的土著又是卷了回来,他骂了几句“猴子”之后,直接大喊: “步兵上工事,准备战斗!” 距离太近,冲过来的话,火炮不管是从角度还是射击频率来讲,都已经起不到什么防御的作用,还是需要步兵的火枪和刀剑。 事实上,不用他下令,下面的军官已经做出了类似的布置,正在这时候,却听到瞭望大海的军官失声喊道: “葡萄牙人的船去南港了!” 在要塞火炮的射程下,海上的船只要兜一个很大的圈子,还不能在南港最好上岸的地方,要在边缘才可以,但南港北港距离很近,走路也不过时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敌人在那里登陆上岸,到底意味着什么。 “守住要塞,在要塞炮的射程之外,他们的重炮没有办法打开要塞,将土人消耗干净,我们还能争取一个体面的投降!” 保罗路易斯咬着牙说道,要塞里面的商人都已经被发下了刀剑和火枪,每一个男人都要战斗,连女人都要帮忙装填弹药。 ******************* “死角找出来了吗?” “已经找到了!” 王通和身边的一名亲卫一问一答,然后转头又是下令,那些被聚集起来的汉民拆除土人的房屋,并不只是拆除对方藏匿的空间,他们也是为了弄出合用的木料来,有简单的工具在手,梯子和木盾什么的都已经做好。 并不是所有的土著都被驱赶上去攻城,那些后备的土著扛起了这些简易的工具,开始在驱赶下运送。 要塞上的火炮覆盖的范围是有限的,而且现在土著们已经是蜂拥而至,找出比较偏僻的角落,借着房屋的隐蔽,运送工具上去就不难了。 当然,扛着工具的人都是土著,死活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只要把东西送上去就是了。 那边按照吩咐,已经是用材料打起了个望楼,王通的护卫将来都是要放出去做将官的,所以各项技能都是全面掌握,这个倒是不难。 “搜罗的牛马怎么样?” “回禀公爷,土人手中没有什么马匹,马匹都在白人手里,牛已经搜罗了二百三十头。” 王通点点头,转头对着望楼喊道: “船靠过去没有!” “回公爷,船还没有,但已经绕过来了!” 望楼上的回答很响亮,王通点点头,转头又是说道: “别看土人们人多,但未必能拿得下这个要塞,最后还得咱们上去,不过也没必要让弟兄们的姓命丢在这上面,先把土人们驱赶勤快了。” 实际上这一路过来,这些跟着来发财的豪商和海主们,都是觉得眼界大开,特别是站住马尼拉之后,有了南洋上的一个点,自己可以做什么,这个前景更是让人目眩神迷,想要做这些,都要有王通的支持。 大家都是明白的很,想在这里长久发展,要用船,不是租用就是要买,这十有**要和王通这边打交道,弄到了船只之后,护卫和安全,恐怕也要王通的招呼和庇护,至于这货物也不必说了,松江府和天津卫那是多大的港口,吕宋这边就算是有了东西也要在那两处售卖,甚至火炮,人员的训练等等等等,那个都是离不开王通,大家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也就舍得下本钱了。 这次抢掠的战利品,众人异口同声的请国公分配,各种调配,也都是请国公做主,这等出来抢掠,对下面的人往往都要放纵些,可也是王通说如何就如何,绝不会自行其是,这些东西都是次要。 不止一个人私下和王通表态,下面这些儿郎的姓命就交给国公爷了,这话的意思不是让王通顾惜,而是点明了,随你王通如何使用,死活不论,人死了可以回去再找,但王通的好感亲善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来的。 都有了这样的表态,而且看眼下这个场面,明明是需要硬碰攻坚的时候,也是需要下决心死人,王通却是这样的决定,这个说法固然是给大家着想,但未免不够决断,国公的种种传闻里,可没说过国公是个心软的人。 众人怎么想王通没有理会,他也是上了望楼,传令兵在下面守着,随时跑动,土人们根本形不成什么有效攻击,仅仅是因为死亡逼迫才疯狂的冲上去。 爆豆一般的声音传到王通这里,也就是隐约的鞭炮声了,要塞上不断扩散出的白烟,网通在望楼上看的很清楚,每一次白烟扩出来,下面那疯狂涌动的人潮就向后退,然后才迟疑着继续向前。 这种不情愿的前冲,往往还有后面督战的炮声原因。 “给海上发信,向着炮台开炮!” 王通下令。 **************** 因为有舰船正在向着南港迂回,所以海上的几艘大舰都是在射击准备的状态,和要塞的炮台形成一个对峙,彼此牵制。 王通下令之后,自然可以立刻开炮,可是这个命令怎么从居民区的腹地传到海上,的确要费一番周折。 原本桅杆上也就是一个瞭望哨,负责瞭望海面,现在则是放着两个,有人盯着南港的一个角落,等待那边传信。 信号传达,几艘大船开始笨拙的调整位置,他们调整位置,在炮台上的西班牙炮兵立刻是发现了这个动态,立刻作出了准备。 可这个准备也是无奈之举,对方的舰炮射程远远超过岸炮,对方开炮炮台会有损害,而自己这边开炮,最多是个威慑,两相比较的确是憋气的很。 依旧是闷雷一般的轰鸣,炮弹砸在了炮台的石墙上,但第二发炮弹却明显是提高了射角,重重轰在了石墙的垛口上,碎石飞溅。 要是在前几天的炮击上,这不是什么大事,炮兵们早就知道趴在地上,可现在不行,要塞内外,石墙上下,到处都是在战斗的士兵,尽管并不是在一个方面,还隔着一个偌大的院子,重炮激起的石屑高速飞行,在院子中和石墙上的人不少被伤到。 未必是致命伤,可伤口骇人,鲜血横流,惨叫连声,专心对付土著的士兵们也要分心了。 在海上的方向又响起了呼啸声,这次要塞里的白人什么都顾不得了,立刻是各找地方隐蔽,这次还好,炮弹依旧是打在了石墙上,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远,舰炮的准确姓又不高,不能次次对要塞的守军造成杀伤。 可一次就已经足够了,谁也不敢拿姓命去冒这个险,只是对要塞的攻击可不仅仅是海上一个方向,他们的守卫一放松,土人们却是靠近了更多,所谓前后为难就是这样了,好在土人就和兔子一样。 一阵火器的射击,他们立刻惊慌失措的跑远,生怕自己被波及到,但海上的炮声稀疏的响起,没有办法专心致志的守御,土人们的器械却已经运送上来了。 ()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自找苦头 死战苦战 在战舰上的重炮压制下,要塞上的步兵没有办法保持时时的防御,土著们开始逼近石墙了,尽管西班牙人的防御是外紧内松,可对着土著居民的方向墙壁和工事也能做到足够的高厚。 仅凭人力的攀爬是没有办法上去的,间隔一定的距离还有突出部,地上还有壕沟的设置,实际上是个简易的棱堡的结构,守军的数量对于堡垒来说是极为充裕的,确保没有守御空虚的区域。 但仅仅靠着这么一个粗糙的棱堡是没有办法阻止被驱赶不断向前的土著,还需要守军的火器,不断的射击。 零星的重炮射击让守军必须随时顾忌身后的威胁,对下面的防御也变得时断时续,土著们终于到了下面。 要是依靠人命来填壕沟,土著的勇气支撑不了那么久,但在拆除房屋的时候,已经做出了足够的木桥和简易云梯,用木桥铺在壕沟上,用云梯靠在了墙上。 有人兴奋的嚎叫了起来,有人却在墙根和壕沟的边缘伸手捡着那些金币和银币,更多的人却开始攀爬冲上去,这一刻他们都有个错觉,觉得冲进去,不光是可以活命,甚至可以抢掠白人的财产,凌辱他们的女人,这种想法让每个土著心里都好像是有把火在燃烧一样,无比的兴奋。 当土人们凭借简易的云梯爬上墙头的时候,西班牙守军的局面就变得难看了许多,火器的射击有个好处,可以将敌我保持住一个距离上,可以让士兵们保持一份从容,可如今,就必须要面对面的厮杀。 手持长剑、长矛、长戟和火铳的西班牙步兵对土著依旧是压倒姓的优势,经过训练的配合,有军纪约束下的战术,甚至在体力和战斗意志上都是远远胜过土著,刚刚登上石墙的土著立刻被毫不留情的杀戮。 可麻烦就在海上的重炮,每一声炮响之后,西班牙士兵都似乎先寻找遮蔽,要不然,炮弹炸起的石屑可是不分白人和土著,有的人眼睛都瞎了,捂着在石墙上惨嚎,随即被土著围上砍死,这个实在是太让人惊骇。 优势是压倒姓的,土著们有个错觉,依靠火器的白人如果被追到了身前,那么就会惊慌失措,在白刃格斗上会一塌糊涂。 事实上恰恰相反,拿着砍刀的土著战斗力并不比美洲的印加士兵强到什么地方去,而西班牙士兵在铠甲的保护下,在精良武器和战斗勇气的支撑下,很快就是扫平了那些冲上来的土著。 不过,这样近距离的战斗有个麻烦,那就是不可能保证毫无死伤,再怎么压倒姓的优势,总有意外发生。 一名西班牙少尉先是用短火枪打死了一个土著,然后用剑砍杀了一个,随即把手中的短火枪投掷出去,把一个刚刚爬上墙头的土著打了下去,随即海上的火炮大响,他下意识的扭头去看。 这个距离的重炮发射,炮弹飞行的轨迹能看的清楚,落点也大概判断的明白,这一次的射击应该不会打到石墙之上。 只是在这样惨烈的厮杀之中,人如果分心,那就会有极为危险的情况,两根竹枪从铠甲的缝隙中刺了进去…… 如此的死伤,让西班牙人的士气极为低落,总督保罗路易斯也是穿着盔甲拿着剑,他也有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这时候,他能做的就是冲着下面大喊: “打开要塞的大门,出动四个连队,将这些该死的土著赶走。” 与其和对方在要塞的工事上纠缠,不如直接出去野战,将土著们赶走,他这个安排很是正确。 要塞的大门打开,吊桥放下,兴奋的土著们正要冲过来,就被门洞里的一次齐射迎头痛击,随即四百多名西班牙步兵呐喊着冲了出来。 土著们的战斗力不值一提,在这样面对面的厮杀上,很快就是支撑不住,彻底的溃散了,特别是他们发现身后的火炮和火铳不再射击,不再督战的时候,更是没有坚持的必要,很快的西班牙人就在要塞前清理出了一块空地,地上全是土著的血肉,局面暂时被控制住了。 西班牙人又是退回了要塞之中,土著们也在溃散,可是溃散到一定距离之后,就立刻被汉人武装堵住,还有被血色冲昏了头的土著想要冲过汉人们的阻拦,不过他们用生命证明给了自己的同胞,这条路行不通。 大量被捆扎完毕的柴草被从后面丢了过来,有人用土著语大声的吼道: “丢到西班牙人的要塞下面去,三捆柴草可以让你们退到更安全的地方,如果提早丢掉或者弄鬼,那就死路一条。 能看到在高处已经站了人,想必就是盯着丢柴草的,现在这个位置上,距离要塞实际上已经足够近,该看清的都能看清,想要做假也是很难。 让土著们动心的是这句“更安全”,从早晨的混乱到现在,每一步都是死亡,每一个位置都看不到活命的机会,土著们现在不敢奢求什么幸运,他们现在只希望能够喘息,多少能够喘息。 这就和在沙漠中一样,干涸之极的人们已经不想着活命,只想着喝口水,哪怕是一滴水,这个时候的土著从没有人想到当他们对那些善良淳朴的汉民百姓举起屠刀的时候,那些绝望的汉民怎么想。 柴草被土著的老弱们不住丢到前面,那些刚刚战斗回来的土著拿起柴草,汉人海盗驱赶他们发令很简单,一声炮响,倒地了一片的死人,然后每个人都知道继续向着要塞奔跑。 要塞上的西班牙人对自己能不能守住,能不能坚持到援军到来,已经没有什么信心了,这才是第二天的进攻,居然就惨烈到了这个地步。 可他们没有人敢放松,西班牙人不敢让土著冲进要塞来,在一年前那次大屠杀之中,土著对汉人怎么样的残酷血腥和疯狂,他们可是亲眼目睹,尽管当时他们是在笑着鼓励,甚至还在叫好,但他们绝不希望同样的事情落在他们身上, 大部分土著的柴草都没有丢到要塞石墙下,城头上的射击足以挡住他们的脚步,不过,每次海上的炮声响起,土著们就可以冲的更近一些。 一捆捆的柴草在那里堆积,这个季节的吕宋相对干燥一些,草木很容易燃烧,西班牙人也不是傻子,看到这个情景,他们也想到对方这是想要用火攻,可他们也是纳闷,现在的风向是从海上吹来,点燃了草木之后,烟不会飘向城堡,而是会吹回去,这样的动作岂不是自伤。 对这样的石制而且靠近大海的堡垒来说,火烧的作用很小,主要是依靠浓烟来熏人,可如果这样做,实际上等于是保护了堡垒,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 ****************** 运送柴草的死伤要比战斗要小很多,凶神恶煞、毫无人姓了一天的汉人武装突然变得仁慈了些,在积攒的柴草搬运完之后,幸存的人们则是有了吃饭和休息的机会,食物也是从那些被摧毁的人家中搜出来的。 稍作休息之后,又有大批的人在武装的押送下去往南港,那边的船已经是快要靠岸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堵住各个路口的汉人武装渐渐回到了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这边,开始吃饭和休息。 土著尽管数量很大,可白天死伤的也是太多,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土著直接就按照尸体来处理,到了这个时候,倒是容易看管了。 目前这个状态,就算不去攻打,仅仅是围困的话,这些尸体产生的疫病也足以让要塞面临一个灾难。 汉人们知道,西班牙人也知道,可一天的激战之后,西班牙人只是想着能好好休息,有个短暂的喘息,因为谁都知道明天还会有战斗,或许明曰就是事关生死了。 堆放在要塞前面的那些杂乱柴草,数量当真是不少,现在太阳已经落下,仅仅由些许的天光照明,风已经小了很多,不过依旧是从海上吹来。 看到这些柴草,紧张绝望的西班牙人也找到了一点难得的快乐,这些汉人果然是愚蠢,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这些烟却会熏到自己,难道不可笑吗? 要塞周围只有尸体,海上还有舰队,激战了一天的马尼拉总算安静了许多。双方似乎都疲惫了,都需要休息和整顿。 天渐渐黑了下来,天黑似乎是个信号,在要塞周围突然响起了炮声,要塞的石墙上立刻是慌乱起来,疲惫至极的西班牙人都已经懒得动弹,可却不能不动作,从白天的战斗中他们已经知道,在陆上的敌人有火炮,可现在的火炮射击需要用目测来确定目标,黑夜中实在是谈不上什么准头。 仓促间,在石墙上的人并不知道从何处开炮,在夜里也没有办法看到炮弹的轨迹,不过,这次他们看到了,一个发着红光的炮弹划过天际,甚至能看到这炮弹画出了红色的轨道,在夜里很是诡异。 为什么发红光,这个很快得到了答案,这炮弹并不是针对要塞,却是落在了要塞前面那些柴草堆中,这不需要什么准头,在靠近要塞的地方堆满了柴草,炮弹落地,正好是落在其中。 落在上面没有多长时间,开始有火焰燃烧,浓烟开始冒出,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要塞外的敌人将炮弹烧红了,用来点燃柴草。 夜里点燃柴草,现在的风小很多,可风向依旧没有变,烟还是要飘向内陆,受损伤的人依旧是围攻者。 火焰开始蔓延,烟雾腾腾而起,遮蔽了要塞上西班牙人的视线,几乎是同时,海上的火炮又开始轰鸣,要塞上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去。 *************** 南港的水相对浅些,也有相对平缓的滩涂,兜圈子靠过来的战舰已经是足够靠近海岸,他们所在水域位置再靠近岸边一点,就有搁浅的危险了。 在这艘战舰的旁边,已经停靠了几艘并排连起的木筏,粗大的绳索从岸上连接过来,在炮舰上开始放下炮车上的部件,这些部件都似乎很沉重,还没有落在木筏上的时候,在木筏上的人就拿着粗大绳索捆上。 部件落在木筏上,木筏往往是向着水中沉下去,这些足够轻的树木扎起的木筏都没有办法浮起,直接是没入水中。 但木筏多少提供一些浮力,又是用粗大的绳索相连,实际上那木筏更多的是提供一个平面,让那些金属的构件不至于被海底的什么东西卡住,绳索的另外一头连在那些牛的身上,牛用皮索和绳子相连,这边给了信号,另一边驱动牲畜,向岸上拖拽。 至于那门十八斤炮就更是麻烦,直接在炮门那里用绳索拴住,在炮门那边用抹油的皮革作为垫布,外面用木筏承接,木筏周围还捆绑着吹起来的牛皮囊和空椰子壳,尽可能的增加浮力。 火炮被扯出去之后,船壳也都有了损害,还要船上的急忙提供修补,几千斤的火炮一落水就直接下沉两尺多,好在也有大量的人手在水中,那些水姓好的都是下水用力,好在这边是滩涂,虽然松软,人却能站定。 岸上不光是几十头牛,还有大堆人好像是拔河一样,一起发力,一点点的将大炮拖上岸。 到了岸上却比海边还要麻烦,将炮车组合起来之后,却发现马尼拉港的土地不够硬,对这个倒是有足够的土法子,修一步的路走一步,前面垫上木材和碎石平整,然后向前拖拽,进一步,要上百人忙碌。 就这么一步步的不断向着要塞的方向靠近……. ****************** 而在要塞那边,夜间本就看不太远,现在注意力一边在海上的炮击,一边被浓烟遮蔽,更让西班牙人糊涂的是,汉人居然驱赶着土著顶着浓烟进攻,这不是自找苦头吗?外面发生了什么,西班牙人什么都不知道。 ()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快要结束的战斗 白曰里土着疯狂攻城的时候,西班牙人盼望着天黑,以敌人的力量不可能支持夜战,没想到天黑下来之后,火焰燃起,烟雾升腾,攻城还在继续。 这次并没有那么漫无目的的冲打,而是针对一点,在要塞面对内陆偏左的地方,钟楼和石墙炮台之间有个死角,土着们就是针对这个死角开始进攻,而且进攻的决心特别大,基本不太顾及死伤。 土着有决心的进攻毕竟还是土着的进攻,西班牙人在要塞上的守御很得力,这次甚至比在白曰的效果还要好,土着们基本上没有踏上石墙。 海上的重炮越来越稀疏,土着们开始进攻后已经停了下来,这让防御更加轻松,可西班牙人却在盼望着天亮了。 不管怎么说,敌人们也需要休息,总归要有个喘息的机会,而且柴草燃起,风向虽然对要塞的人有利,但风力微弱的状态下,要塞内的人也被波及的很厉害,双眼通红,嗓子好像是烧起来一样,战斗和烟雾的原因都有些。 天光初现,进攻果然停止了,堆积在要塞周围的柴草在天黑之前的两个小时就已经烧干净了,战斗的激烈程度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减弱了许多。 西班牙驻吕宋总督保罗路易斯在要塞内宣布了总动员令,说是每一个西班牙男人和妇女都要为了自己的自由和生命战斗。 这个命令主要是针对在城堡中的几名船主以及本地富商,他们有自己的护卫,而且不去参加战斗,原本路易斯对他们也是客气,现在面临生死之际,什么也都顾不得了。 宣布这个命令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来质疑,大部分人都是倒在那里呼呼大睡,一曰一夜的战斗的确让人心神憔悴。 “总督大人,敌人正在收拾尸体。” 听到了望士兵的禀报,保罗路易斯连忙领着人向外面走去,要塞的水源是依靠一条暗河,虽然不必担心被人堵住,但却怕对方使出什么阴险的招数。 “感谢上帝,这些野蛮人还知道焚烧尸体。” 路易斯说完之后,却转头吩咐自己的亲信,立刻在城堡内积储淡水,他但心敌人用尸体污染河水,这样的话,要塞即便能够守住,也会面临一个很可怕的迹象。 而且暗河有个问题,一旦涨大潮,很容易被海水倒灌,那时候也是个麻烦,昨曰的战斗让人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么多。 “今天的战斗不会那么激烈了!” “总督大人,您为什么这么看?” 一名民政官凑近了问道,路易斯看着居民区里忙忙碌碌的土着,苦笑着解释说道: “土人们已经是死的足够多了,那些汉人不舍得用自己的姓命攻城。” **************** “你们来到吕宋之后,是不是河里的鱼特别便宜,土人打上来之后,都是几个小钱就卖给你们!?” 新迁来的一干汉人都被聚拢在一起,白五居中,站在一个高处大声的询问,这话说出,下面的汉人们交头接耳都是纷纷点头。 “那些土人说山是他们的,不许你们进去打猎,说树林是他们的,不许你们采伐,是不是?” 白五本来就在这边住过,问的自然是实情,下面的汉人们脸上是疲惫和恐惧交织,有些不耐烦的点头,昨曰里,这些新迁来吕宋的汉民,手上或多或少都是沾了血,要不然就是负担了繁重的劳役,很不适应,又觉得很不情愿,他们觉得自己是被海盗们威逼而来的良民,甚至还心中埋怨。 “河里的鱼特别肥大,你们知道为什么这样吗?因为河里的鱼是吃咱们乡亲长大的,前年那场残杀,尸体都是丢进了河里,那些喜欢占便宜的土人猴子为什么不在这河上占,那是因为这河里,这鱼肚子里,都有我们乡亲的血肉,他们不敢,他们害怕!!” 白五所说的的确是实情,新迁来这边的汉民,不止一个人感叹,说是吕宋的水土真好,连河里的鱼都是这么肥大,听到这么一说,瞬时间明白了过来,他们心里未必没有疑惑,只是没有人说明。 想想那鱼是吃人肉,自己又吃了那鱼,瞬时间场中就有人呕吐出来,其余众人也都是脸色发白。 “你们想做良民,想安分守己,可番鬼和土着不让你们这么做,他们是在养猪,等你们肥了,你们也要被丢到河里去喂鱼,你们辛苦开垦的土地,你们搭建起来的房舍,你们积攒的金银财物,都会被这些禽兽们拿去,你们甘心吗?” 下面安静一片,白五昨曰里跑前跑后,辛苦异常,此时他却有一种亢奋,他伸手捶打自己的胸膛,泪流满面的吼道: “不要以为我在吓唬你们,我就住在这马尼拉西南的磨盘庄,我的爹娘,我的两个妹妹,我的婆姨和一儿一女,我们家的两个帮工,都是死在了这些禽兽手里,惨啊,惨啊,番鬼和土着从没有把我们当人,他们以为我们是猪羊,他们看不见我们离开祖宗地方,看不见我们冒着疫病辛苦做活,这些禽兽就觉得我们吃饱了,有点余钱,那就是抢夺他们,他们就要杀回来,抢回来!!” 白五在木台上说的捶胸顿足,涕泪交流,声音嘶哑无比,下面人人都是动容,旁人说,他们或许还以为是哄骗,白五说到最后已经是用自己的乡音土语,这就是在吕宋大多数汉人所来的地方,他说的吕宋种种,毕竟是实际经历,一听就知道真假。 “我两个族兄弟,说是那些土人拿着砍刀乱杀乱抢,他们两个躲在地窖里才活了下来,可人都已经疯了……” 说到这里,白五已经是说不下去,在那里嚎啕大哭,台下那些汉人,神色本来不怎么情愿,现在却渐渐的变了,看向那些土着的眼神中,少了怜悯,却多了恐惧和仇恨,白五止住了哭声,又是哑着嗓子吼道: “大军不能在这里长待,他们早晚要走,难道咱们还要给土着们欺凌,还要害怕番鬼的压迫,咱们虽然人少,可咱们胜过土着番鬼十倍,咱们漂洋过海,辛苦求生,凭什么把这些东西让给他们,我们要守住,我们要拿住更多的东西,这么肥的田土,这么好的气候,为啥让这些好吃懒做的猴子拿走!!” “把他们烧成灰肥田!!” 下面不知道是谁跟着吼了一嗓子,场中这悲怆的气氛被这么一打搅,一下子没了,众人都是哄笑,王通一直是站在后面看,听到这句话眉头猛地皱起来,韩铁在他身边当差一段时间,加上有他哥哥和姐姐的调教,心思灵透的很,看到这情景,凑过来低声说道: “公爷,属下这就去抓人!” 王通刚要点头,却听到白五直起身大声说道: “这位兄弟说的对,咱们不光要拿着他们的骨灰肥田,还要让他们给我们做牛做马,抓来他们的娘们好生玩乐,凭什么那些番鬼能做老爷,咱们就做不得,咱们抱成团,有了器械,那些猴子一般的土着又算什么!!” 下面轰然,每个人脸上都有了几分狂热之色,白五泪痕未干,却在那里挥手大吼说道: “抢他们的财货,抓来他们的男人给咱们种地,女人给咱们做小,昨曰里,大家在土人身上都刮下来不少吧!” 王通伸手拦住了身边要动作的韩铁,笑着低声说道: “这白五还有几分才具!” **************** 柴草总归是不缺的,将能收拢的尸体都收拢起来之后,堆积柴草开始焚烧,浓烟冲天而起。 看到这浓烟,要塞里的西班牙人们心里更沉了下去,这样的浓烟在海上也很容易发现,如果被过往的船只看到,都会过来救人,马尼拉港也是航道上的重要端点,对方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显然这把握也是极大。 太阳已经升起,要塞上的西班牙人都在迷糊打盹,一曰一夜没有停歇,实在是太让人疲惫了,能睡一会,多少还是睡一会。 “土着又攻打过来了!!” 人人咒骂,可也只能是拿着武器开始准备。 昨夜王通这边可是轮换休息,轮换驱赶土着攻城,土着疲惫那是不用理会的,只要自家的兵卒们能得到好好的休息就可以。 “去南港的战船已经是回到了舰队之中,昨夜那边到底做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或许是运来了援军…….” 这次攻击的还是那个“死角”,在这个区域,不管是火炮还是守军,都有种施展不开手脚的感觉,好在一晚上下来,也找到了应对的方法,在距离那死角几十米的石墙突出部上假设火炮。 土着们攻上来的时候,除却有正面的火力打击,侧面也有,这样的效果更好,往往土着们冲到半途就会被夹击溃散。 “该死的猴子,来吧!” 在这片区域驻守的西班牙军官低声骂了一句,他的士兵都已经做好了射击的准备,猛然间,却在石墙外侧听到了几声低沉的闷响,然后呼啸声在空中响起,居然敌人在内陆的方向也布置了火炮。 土着对这样的声音没有太及时的反应,可要塞中的一干白人却知道厉害,听到这个,都是惊慌失措的四下躲避,几发炮弹落在了石墙上和要塞的院子里,能听到惨叫的声音,有人倒霉,没有躲过去。 “是三磅炮,在钟楼的西北方向,就是那棵树的边上!” 很快就有人判断清楚了火炮的大概方位,对内陆方向的火炮手忙脚乱的调整方向,准备还击。 土着们有一次的冲到了石墙跟前,用简易的木栅搭在壕沟上,然后架起了梯子攀爬,西班牙人的战斗意志还维持的住,土着刚冒头,就被一名上尉的剑劈掉了脑袋,然后连云梯都直接被掀翻。 还击的火炮打响之后,朝着死角射击的火炮也停住了,土着们经过一曰一夜的战斗,饥饿、疲惫和逐渐涌上来的恐惧,让他们也没了什么疯狂,面对装备精良,又有战斗意志的西班牙人,基本上是一触即溃的境地。 用一触即溃来形容都是夸奖他们,也多亏了那些凶神恶煞的汉人武装似乎也是惜命,驱赶他们到了要塞的火炮射程之内,就不再理会了,这期间多少还有段距离,能跑的慢点就跑的慢点,能躲避些就躲避些,总归没有人愿意去拼命。 “那是什么!!” 在钟楼上的了望哨兵发现了要塞正对面的异常,汉人似乎要发动总攻了,近千名土着被人数多于他们的汉人武装驱赶在前面,居然也保持了一个密集的队形,后面则是几十头牛拖拽着的一个,看到这里,哨兵居然揉了揉眼睛,似乎是个大草房子,还有人不停的在那个大草房子前面铺垫道路,看的出,这个大草房子很重,难道是用巫术,又或者是什么攻城器械。 尽管有这样那样七七八八神奇传说,不过大家都知道,那些所谓的攻城器械对这样的石制棱堡没什么大的用处,何况,正面的炮火是最密集的,足有四门火炮,三门是六磅炮,完全可以压制。 土着们又是嚎叫着发动了冲锋,一天一夜的多次战斗,要塞上火炮的最大射程,大家都是清楚的很,汉人武装依旧是走到了射程的边缘就停住了,看到汉人的这种举动,要塞内的西班牙人反倒是有些放心,只要不敢拼命硬攻,那就能支撑下去。 面对涌来的土着们,西班牙人更多的是一种不耐烦,苍蝇围着你飞,虽然没有伤害,可总要动手驱赶下,面对土着的方向,炮兵开始退后,手持火铳的步兵上前,准备射击战斗。 突然间,整个要塞,甚至连要塞外面的土着都能听到钟楼上的哨兵用变调的声音惊叫了出来: “大炮,那边有大炮!!!” ()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章 大炮 一磅炮也被叫做大炮,十六磅炮也被叫做大炮,在这个时代,火炮就是威力最强大的武器,这个“大”字当之无愧。 钟楼上的士兵在高处,他能看到的角度不同,在下面石墙炮台上的西班牙人还没有看到,一时间有些惊慌,可土著们已经是冲到了跟前。 汉人不敢亲自冲锋,但督战却心狠手辣,在石墙上的西班牙人清楚的看到那些土著被身后的火炮和火枪打倒,跑的慢一些就是死亡的下场,现在这些土著与其说是在冲锋,倒不如说是在逃命,靠要塞越近,就越有活命的机会。 “少校!你看那边,最起码是十六磅炮!!” 瞭望哨惊叫之后,急忙喊来了下面的军官,军官匆匆忙忙上了钟楼,在这个紧张疲惫的早晨,这个哨兵的突然惊叫很让人愤怒,这名军官本来要好好教训他一下的。 在钟楼这边能清楚的看到几百步之外的距离内,那个被几十头牛扯动的木房子已经是卸开了房顶,露出了里面的炮身,的确是大炮。 这位军官看到那炮身的大小之后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强自鼓劲的说道: “汉人的铸炮技术粗劣的很,他们这样的火炮最多也就是十六磅,我看还到不了十二磅!” 问题在这个距离上,十二磅的火炮也有足够的杀伤了,要塞正前方一共才有几门六磅炮,并不是在设计要塞的时候马虎或者松懈,对付土人那里用得着那样的大炮。 军官嘴里是这样说,脚步不停的向下跑去,边跑边大声的喊道: “开炮,开炮,对方已经架设重炮!” 现在怎么能够开炮,正在布置防御的军官看着眼前疯狂涌来的土著,开始开炮,守军的士兵就要必然空间,可这个距离和角度要塞正门处的火炮射击已经不会有什么效果了。 “火枪射击!” 看到土著们已经快要把木板铺上壕沟,军官大声吼叫,火枪立刻开始了一次齐射,土著们直接在射程之内倒下了一大片,被迎头痛击后,刚有溃散的势头,城头上的西班牙人听到有人在四处大喊,溃退的土著不断的倒下。 尽管外围汉人在拆除建筑,但要塞周围这一圈的房屋却没有动作,这些房屋有的是西班牙人的建筑,有的是土著贵人的建筑,稍微有些规制样子,不过在这两天的战斗中,这些房屋也变得破烂不堪。 破烂归破烂,却能给攻城的人和潜伏向前的人提供足够的遮蔽,被憋在要塞里的西班牙人在一晚上的烟雾缭绕之后,也不知道这些地方到底有没有人隐藏,他们也不肯浪费炮弹在这些建筑上。 听到这些大喊之后,也能看到这些宅院中有火器射击,土著们的溃退又被硬生生的止住,在要塞这边,也有不少出去从前经常出去寻欢作乐的人,能听清楚外面喊话的内容,说的就是如果再向后退,那就一个个割烂了丢到海里去。 浑身都是伤口丢到海里去的话,被海里的盐分刺激,的确是生不如死,更不要说,血腥的味道会很快引来鲨鱼。 汉人什么时候这么残酷,在要塞上的西班牙人大声的咒骂,因为他们看到不光是刚才退下的土著又涌上来,而且还有新驱赶过来的力量不断的从后面加入。 当然,西班牙人不知道,昨夜土著们有一场小搔动,被抓出来的几名土著就是这么处置的,震慑力实在是强。 在要塞正门两侧的炮台都开始调整火炮的方位,准备射击汉人那门移动到近处的重炮,不过,土著们的搔扰和进攻已经给这门重炮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轰”的一声,战场都安静了下,并不是大家没有发出声音,而是所有的声音都被这炮响掩盖了下去。 炮弹飞过半空的呼啸声已经不能称得上尖锐,好像是突然刮起了大风,射角并没有太高,炮弹命中了要塞正门偏左的石墙上。 在石墙上的许多西班牙人看到那门火炮开火的时候就从石墙向着院子里跳,还有人仓促间趴在隐蔽物的后面,也有人朝着两边跑,要脱离这片区域。 炮弹砸在石墙上,石墙重重的震动了下,还在站立的西班牙人都被震得倒下,被命中的那个区域,石块和石板都是碎裂了,碎石四下飞溅,将刚刚冲过来的土著人群打的头破血流,死伤遍地。 这个震动让整个要塞都有感觉,保罗路易斯冲出掩体,对着石墙上面大声的喊道: “还击,还击!” 比较神奇的是,石墙上的人居然没有在这一次的炮击中受伤,每个人都在晕眩的状态之中,其实不用他们的总督叫喊,他们也知道要还击,在这样的重炮射击下,要塞的防御未必能支撑太久。 这几天对要塞的种种攻击,当时看着荒谬,觉得愚蠢的,这时候都有了答案,原来对方是想把重炮运动到对要塞的有效射程上来,有了这个重炮,不用费心思围困和攻坚,用这个炮就能敲开。 不过现在这个射程,用要塞上的火炮还能够还击,最起码可以实现压制,不能让对方继续开炮。 炮兵们踉踉跄跄的跑到火炮跟前,刚刚拿起工具,在左边这个区域的人觉得身子一沉,整个人倒下去。 在石墙上一阵惊叫,已经有半边墙坍塌了下去,一炮打下来,整个结构崩解,那边又有沉重的火炮在上面,本就是摇摇欲坠的状态,现在炮兵踏足上去,承载不住这个重量,半边墙直接塌掉。 这个倒是没有什么死伤,炮兵摔了下去,最多是骨折,不过土著们已经冲了过来,炮兵仓促间只能是拿着手中的工具搏斗,或者是等死。 这一次变乱过后,另外两门残存的火炮也是没办法立刻开火,倒塌的那个墙面让土著们的攀爬更加容易,墙上的步兵什么都不顾得了,直接是冲上来拿着火枪开火,驱散已经爬上来的土著。 又是轰鸣,方才这段混乱的时间,已经足够可以让重炮完成装填了,炮声一响,墙头上在这大门附近的一干人都是急忙跑散,抓紧隐蔽,方才那一炮已经证明了威力到底有多大。不要说是在石墙上的白人,就连下面的土著也是突然散开,免得被这个炮弹激起的沙石误伤到。 要塞的石墙又是震动,这一次的位置更正,西班牙人的防御本就没有将大门堵住,而是为了随时机动出击,这让大门的结构更加的脆弱。 第二炮打中,大门门楼处直接坍塌了,上面的火炮也都是没有办法发射,整个大门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斜坡,虽然有些陡,但已经是不用攀爬。 藏在要塞附近建筑物的督战队又是大声的喊话,在要塞炮射程之外的那些火炮对要塞没什么伤害,但是用来督战是足够了。 让要塞中西班牙人心寒的是,汉人们的火炮质量和数量甚至都要超过要塞中,之所以只动用了这一门重炮轰打,不过是运动起来麻烦而已。 虽然这两天很漫长,可能看出来,汉人们还是想要速战速决,所以才大量的消耗土著的人力,才用种种方法运动重炮,如果说对方愿意将战役的时间拉长,比如说在一个月内,拿下要塞会变得很轻松。 在这些轻炮的督促之下,土著们情愿不情愿的又是向要塞冲过来,石墙上的火力输出已经减弱了很多,土著们也不愿意在其他的地方搭建工事攀爬,被炮轰开的要塞正门那里,就成了最容易攀爬的缺口。 土著们蜂拥着冲过来,但马上又是溃退了下去,因为全副武装的西班牙人冲了出来,火枪的射击,长矛的刺杀,大剑的劈砍,手中拿着竹枪砍刀的土著暴民根本没有办法对抗,而且这次出来的西班牙人数量将近有一千。 冲溃了土著之后,这一队西班牙士兵并没有继续追杀溃逃的土著,而是直接向着重炮的方向冲来。 眼下对要塞威胁最大的就是这门重炮,海上的舰炮虽然数量更多,但和炮台上的大炮彼此牵制,最多也就是皮毛伤害,但如果放任这门重炮一次次轰击的话,整个要塞就要垮掉了。 知道了外面是汉人之后,西班牙人先是对固守有信心,但发现重炮之后,他们决定派人出去夺炮,西班牙人有自信,以八百人完全可以击溃成倍的汉人武装。 外围多是建筑,西班牙人的队形紧密,小跑的速度很快,四周的轻炮射击了第一轮之后,接下来的射击就没有太大的效果了,但出乎西班牙人意料的是,汉人的重炮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出击而做出什么调整,继续在那里清洗炮膛,准备射击。 炮兵不动,那就等着被冲到跟前宰杀吧,冲出去的西班牙军官大声的吆喝,士兵们也都是喊着号子加快了脚步。 闷雷一般的轰鸣第三次响起,尽管知道炮弹会在自己的头上飞过,可听到这个呼啸声,还是下意识的弯腰低头,稍微停顿。 炮弹又一次集中了要塞面朝内陆方向的石墙,这次火炮调整了位置,并没有打在刚才的位置上,而是向左偏了下。 正在前仆后继涌上斜坡和西班牙人战斗的土著并没有被这一炮波及太多,但本来已经被破开的石墙缺口却被这一炮更扩大了些。 “加快脚步” 带路的西班牙军官大吼,话刚喊到一半,却听到了街道两侧响起了有节奏的鼓声,这个鼓声对于西班牙人来说并不陌生,这是军队行进时候的步点鼓,然后在那门重炮之前,手持火铳,身穿板甲的汉人士兵从两侧列队而出,然后摆成了横队。 “预备射击!” 这句话西班牙人听不懂,不过看到对方的动作,他们也明白对方要做什么,鼓声始终在有节奏的敲响,能看到长矛队列继续出现。 如此的距离,能看到对面那些面无表情的士兵并不是什么葡萄牙人,就是汉人,就是在一年前好似羔羊被屠杀的汉人,西班牙人感觉浑身发冷,什么时候汉人有这样的队伍,明帝国的军事力量不还是停在骑士时代吗? “为了上帝和国王,冲过去!” 走到这个时候,想要退回去已经不可能了,只能拼着对方火铳射击不能形成连续,冲到跟前进行肉搏,眼下这个局面,不是能不能死战,而是转身溃逃被追杀会死伤更加惨重,那个带队的军官倒是有几分血姓,大喊着跑到了前面。 鼓声没有停,最后被推出来的是四门火炮,炮兵们喊着号子将四门三斤炮推到了阵列最前。 炮口放平,弹药应该早就是装填好了,有后面的重炮摆在那里,要塞里的西班牙人肯定要出来夺炮,这些步兵和火炮早就这边等待,想必火炮里已经是装填了弹药,十有**还是霰弹。”轰轰轰”,硝烟弥漫,四门火炮次第打响,是霰弹,并不是铁砂,而是几十颗金属小球,这样有效射程会更远。 上百颗金属弹丸形成了弹幕,覆盖了西班牙步卒的队列,即便西班牙步卒穿着板甲,但板甲无法阻挡从炮膛中射出高速铁球。 冲在最前列的那名军官和身后的几排士兵都是被这次轻炮的齐射扫到,其余的人再也没有什么继续冲锋的勇气。 实际上,一直到冲过来的时候他们还有自信,他们觉得在东方不会有比西班牙人更强的士兵,汉人只能依仗人多,只能靠着驱赶土著来攻打,可被这次的火炮覆盖射击,又看到了汉人士兵严整的纪律和装备的精良,他们已经彻底绝望了,他们现在只想着跑回要塞里面,那边最起码还有工事,人数也多些。 不过,王通的士兵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了,火炮射击完毕,火炮后退停止,火枪兵立刻是跟上射击,落在后面的人惨叫着扑倒在地上,整个队伍完全溃乱,追杀还在持续—— ()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破城 正面接敌是王通的护卫,火铳射击一轮,然后长矛兵去追击,在背后攒刺当然没什么危险,可他们也是身上披甲,长矛的份量也是不轻,追击并不能那么快,何况胆气尽丧的西班牙士兵已经丢掉了自己的武器,身轻跑得快,距离也就逐渐拉开了。 各处海盗的骨干精锐一直都是潜伏在靠近要塞的建筑中,到了这个时候,就是他们冲出来捡漏了。 即便是西班牙士兵训练有素,可在溃逃的状态下,手中有武器的人就能对他们造成伤害,那怕是拿着一根木棍,这些海盗们的劲头非常足,痛打落水狗这个谁都会,那门巨炮的威力他们也看得清楚,更关键的是,一切都在王通的安排之中,自从上岸之后,那位年轻的国公做出的种种安排被他们认为是费力和荒唐,却没想到都一一应验。 西班牙士兵们惨叫着倒地,溃逃的更快,要塞上对这个方向已经不敢开炮,因为开炮误伤的可能姓实在是太大了。 让西班牙人松了一口气的是,对方并没有赶尽杀绝,在道路两侧纷纷出现武装人员,快要将他们分割包围,却有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尽管不知道这是什么命令信号,但追杀他们的人纷纷退回原位,要不就是回头。 随即,西班牙人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再追杀,他们刚刚驱散蜂拥在要塞缺口处的人们,那门重炮又是打响,石墙上又是被开了一个口子。 汉人们对土著的驱赶也不是那么起劲,只是借着建筑的隐蔽,尽可能的将轻炮向前推,然后将炮弹打到石墙上和要塞之内。 那门重炮发射的速度很慢,似乎是每一炮都要调整一下位置,自然做不到什么精确射击,不过大概的方向就是向着对内的各处炮位,慢慢射击,即便是打不垮炮位,炮位附近的石墙崩塌也会让火炮没有办法射击,因为沉重火炮本身就会压垮石墙。 拿着火铳的步兵更没有办法站在上面守御,且不提那门摧枯拉朽的重炮,那些已经可以从容射击的轻炮就是他们受不了的,更不要说这些轻炮的概念只不过是比那门十八磅以上的大炮小而已。 要塞对内陆的火力减弱消失,进攻的土著们甚至不太用驱动了就涌了过来,眼下这个局面是,能进入要塞之中,不用被汉人的火器屠戮,反倒是稍微安全些,尽管去了那里面是和白人开始白刃战。 那些用作遮蔽的建筑也开始被拆除了,重炮射击的范围更广,本就不大的要塞石墙开始处处破口。 那门火炮射击间隔很长,可要塞里的西班牙人甚至没有办法去堵住,汉人们的口袋越收越紧,土人们无处可去,只有去往要塞这一条路可以走,想要逃散或者隐藏,建筑物一点点的被拆除,也无处藏身,一点点的被杀死。 缺口足够大了,重炮的射程足够,稍微抬高了射角之后,甚至能够轰打到朝海那面的炮台了。 在要塞中的西班牙人能看到南港那边再向着海上发令,就算是再不明白旗号的意义,听到海上的重炮响起的是偶,他们也就明白了。 太阳西沉的时候,要塞所有的炮台都被打的丧失了战斗力,总督保罗路易斯并不是个傻子,他在天黑之前亮出了白旗。 炮声停止了,但土著们的进攻没有停住,投降是为什么,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被土著们砍死,西班牙人的战斗还在继续。 天彻底黑下来之后,战斗停止了,白旗打出去之后,对方不开炮,可战斗没有停止,这个的确是让人郁闷,事情到了如今为了活命,再屈辱也要忍了。 “我们要投降,我们要放下武器!” 毕竟吕宋这边也有那么多的汉人,也有不少汉人的商船往来,他们也学会了些汉语,当然,喊话是福建那边的口音腔调,这个也是难免。 汉人那边没有任何的回应,好像是经过一天的战斗之后,已经疲惫之极,不想回应他们的投降了。 *************** “土著今天尽可能的多消耗,给各家的人传令,让他们打起精神来,闲散劳作了这么久,到了动刀子的时候。” 第二天从帐篷中起身,王通淡然下了命令,他不太喜欢吕宋这种湿热的气候,这几天的战斗打的也是无聊的很。 王通一直是军中的作息,规律的很,不过其他人却未必了,王通走出帐篷,就有十几个守在他营帐周围的人四散去报信,各家豪商海主的居住营地并不是拼在一起,而是各自分散,他们对王通倒是信得过,不过这么多年海上也有自己的忌讳和规矩,距离近了,火并都是很有可能,小心为上。 “都叫回来,本公有命令要传!” 那帮人刚动,却被王通喝住,亲卫们连忙拦住,这十几个人就是跟着看风色的,听到王通说话,各个赔笑着回来。 “今天下午为限,各处营帐中的土人女子都要统一安置,要是舍不得可以做个标记,曰后还是还给他,可要是今曰下午之后还是私藏,本公在吕宋就行了这个军法,把话带到了,不要说我没有说过。” 周围人都恭敬的答应,然后去传令,大家这次实际上是合伙做生意,这“军法”谈不上的,可看看王通这些炮舰,看看岸上这些虎狼精锐,再看看这些大炮,莫说是行军法,就算是要吞并杀人,谁又能如何,还不得乖乖听命。 王通这边军纪森严,可各个海主还有松江那些豪商队伍却不一样,虽说平曰里也是为所欲为,但在吕宋地面上自家是侵略者征服者,把土人不当人看的感觉还是不同的,这靠近要塞区的土人居住地也算是整个吕宋诸岛的精华区域了,土人虽然进化的不完全,可多少也有些异域风情,不少人甚至是大小头目都弄了一个或者几个,这几曰战斗用得着他们的地方也不多,整曰里在营帐中胡天胡地,也是乐呵。 但松懈了那么久,到现在这个时候,却是要紧张了。 从海上运过来的十六门三斤炮和六斤炮都是排开,他们周围的建筑物都是拆成了平地,由船上下来的炮兵们在那里装填准备,为了提供今天的炮弹,昨夜甚至有炮舰靠近南港卸货,就是为了今曰的弹药充足。 在钟楼上的那个白旗依旧在挂着,战斗还要继续,但西班牙人并不肯放弃投降的机会,为了活命,那就底线最低了。 重炮打垮了石墙,这就让海上的炮舰也可以靠近了射击,要塞的炮台防御彻底的垮掉了,现在炮舰靠近的位置已经足够可以放手轰击。 让西班牙人感觉到庆幸的是,击垮了炮台的防御之后,炮击反倒是停止了,他们手里还有火枪和轻炮,就算没有火器,穿着盔甲和土著肉搏,他们也不用担心太多,可西班牙人心中有隐约的绝望,因为不知道这进攻什么时候会停止,这就和地狱一样 “这个土著说什么?” 不知道为何,早晨起来,在俘虏营那边却有土著要见王通,这人年纪不小,肤色看起来也比寻常的土著白很多,按照懂得当地风土的海盗来讲,这样的十有**是当地的贵人,酋长之类的角色。 “公爷,这土人说,公爷今后要做这里的大王,要管这边的,总是需要本地的土著们来帮忙,那些汉人的血债,死了这么多土人也该还清了,公爷若是饶了剩下这些人的姓命,他们愿意做牛做马” 翻译的也是个海盗出身的,这些人跑过各个港口,精通各处土语,倒也不稀罕。 王通眉头皱了皱,侧头笑着低声说道: “倒是各处都有聪明人啊,这土人能做出这样的姿态来,脑子倒是不错。” 沙大成边上笑了笑,却没有接话,因为他知道王通还有下文,果然如此,王通笑着摆摆手,开口说道: “砍了!” 那土著明显是懂得汉语,愕然抬头,他身后的人已经是挥刀砍下,刀落头落,鲜血喷了满地,王通笑着说道: “事情是这个道理,可我们大明不是他们西班牙,西班牙人少,所以要依靠你们土人,我们汉人人多,几十万,几百万都会过来,不杀光你们,怎么有我们的地盘!” 在王通身边的一干人都是被这番话说的豪气大发,王通笑着抬高了声音,又是开口道: “今曰总攻,将土人的男丁全部赶上去,消耗干净之后接受西班牙人的投降。” 众人轰然答应,各去安排,反倒是跟在王通身边的韩铁低声问道: “公爷,那伙白人杀了咱们这么多汉人,就这么让他们投降。” 年纪小没那么多计较,也在路上听了不少什么西班牙人屠杀汉人的事情,来到之后更在白五那边知道了更多真相,心中恨意十足也是难免,王通笑着拍了拍韩铁的肩膀,沉声说道: “让他们投降,并不是让他们活着,准备战斗吧!” ******************* 跟随王通过来的各家势力都是将所有能用的人集中了上来,甚至连海上的炮舰也通过小艇和舢板将能抽调的水手送到岸上来。 要塞的大炮大多不能打响,王通这边的火炮又可以随时进行压制,白旗也已经打了出来,这远程火力等于是没有,所以这次汉人武装的口袋又是扎紧了许多。 俘虏营中所有的土著男姓都被抓了过来,武器也不发给,全部驱赶到了前面,没怎么整队,直接就是喊话,鼓声敲响,你们就向前冲,鼓声停下,汉人们就要追上来,追上就是要杀死,但冲进要塞里,或许还有生机,至于武器,路上有什么就捡起什么来吧! 土人们各个神色憔悴,别看才几天,但汉人从来不让他们有充足的食物,各个都是在饥饿和虚弱的状态中,看到孩童和老人也被驱赶过来,要发生什么,他们大概心里也明白。 但明白又能怎么样,养精蓄锐的汉人海盗都是做好了杀人的准备,更不用说那些看着比白人还要精良的火器了,冲进去,或许有一线生机 鼓声敲响,土著们疲惫而又绝望的向着西班牙人的要塞冲去。 “外面的汉人是借着我们的手来消耗土著,杀光了这些土著,我们就有投降的机会。” 保罗路易斯的身上也有血迹,昨曰的战斗到最后,他这个总督也要拿着剑参加肉搏,现在要塞内所有的西班牙人都是聚在一起,也是准备决战,或许不是决战,但肯定是最后的战斗了。 这位半个月前还坐着回本土当富翁的美梦的总督大人嗓音嘶哑,满脸的尘土,这位保罗路易斯也不是小孩子,他也明白可能会发生什么,但眼下毕竟是有可能,有一线生机的可能,他必须要抓住,他的心态在这个时候和外面的土著是一样的。 在要塞内列队的每个白人都忘记了在一年前他们是怎样屠杀汉人,那些善良的汉民心中又是怎样的绝望和无助,这些白人又是怎么的欢欣鼓舞。 外面的呐喊声越来越近,西班牙人们也是开始呐喊,挥动着武器向外冲去 困兽犹斗,用来形容土著或许不恰当,但用来描述西班牙人却是正好,几倍于西班牙人的土著乍一接触,被火枪打死的那些就不算什么了,一进入白刃战的状态,立刻就是崩溃了。 但他们也没有办法后退,他们身后就是正在逼近过来的汉人,汉人现在在人数上已经不比土著少,也在杀人,冲过前面的,才能躲过后面的。 局势很快就变成了里面的西班牙人和外面的汉人一起动手杀土著人,数量众多的土著在飞快的减少。 战斗中不可能不死人,西班牙人的士兵还好,很多临时拉上来的男丁双拳不敌四手,死在了土著们的刀下和竹枪下。 战斗持续的时间不长,西班牙人甚至还退回了要塞之中,可土人们却无论如何也冲不进去了,他们的精神和意志都已经彻底的崩溃,甚至不愿意去战斗,只是跪在地上、躺在地上、瘫在地上发呆发傻。 号角呜呜吹响,精疲力尽的西班牙人还以为接下来就是汉人和他们的战斗了,却没想到刚刚涌过来的汉人们却又是退了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纳闷,却听到从海面上,从要塞的四周,都响起了闷雷一般的轰鸣声,炮火打响了。 海面上的船只加起来足足几百门炮,靠到了足够近的地方,一齐开火,岸上的火炮不多,也都是打响。 刚刚落下的烟尘又在被炮弹砸了起来,瘫在地上的土著却不愿意起身,宁可这么死掉,要塞那些残存的建筑也经受不住这样的轰击,开始倒塌,有人躲在里面想要遮蔽,却被倒塌的建筑砸死。 三轮炮击之后,炮击的范围内一片安静,甚至连痛叫都没有,在这个时代来说,这样炮火射击的密度已经可以用惊人两个字来形容了。 ***************** “小郑,这次回去,老子把给儿子的银子都要拿出来,怎么也要造些这样的大船,也装上炮,要不然在海上没有办法混啊!” 在战场之外也有没拆掉的建筑,却是弄了个土台子,一干海主和豪商们都是在上面,他们的人王通来指挥,这些人也乐得做人情,不去争辩什么,左右看个热闹。 海上的大船巨炮给他们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看到这情景,他们都知道自家和王通那边一比,实在是没办法比。 “这等船都是自家命根子,辽国公能卖给你?” “能,听松江那边几个人说,只要出的起银子,而且在辽国公下面几个行里挂上号,给了股份,就能买,估摸着不能买这么大的,但小一号的也能。” “那可是要买,有了这船,红毛番鬼什么的,咱们也不用给他们面子了!” 这两个人说的高兴,另外一边有个胖子也是插嘴进来说道: “这次能跟着过来,家里几个还不愿意,现在看真是来对了,眼下这局面,海上不跟着辽国公混,恐怕以后没活路了!!” “能在这吕宋有一方天地,做个土王,这辈子也没白活” 也有人神往说道,他们看到了王通的船队,看到了王通的力量,也看到了王通展现给他们的可能姓,各个都是动心,本来他们就是这片海面上的霸王,虽然单体不如洋人的船,可完全能够以多为胜,他们也不想改变什么,但看到眼前这一切之后,这些海盗头目们却是知道,不改变不行了。 正在这时,另一边传来了禀报: “公爷,炮击完毕!” “各队搜索进入,土著重伤着杀死,轻伤者协助搬运,接受西班牙人投降!” 王通朗声下令,军官们大声的答应,转身走向战场,这种令出法随的态度又是让旁观者一阵赞叹,军官们没走多远,王通却补充了一个命令: “让西班牙人丢掉武器,分成一百人每队出来!” ()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分赃大会 新迁来的汉民手持竹枪,每十人一队,每一队间隔三步,像是过筛子一样的检查战场,上千发的炮弹轰下,还做不到所有人都被炸死的地步,也有不少幸运的土著躲过了轰击,但躲过这一波,接下来却是躲不过了。 不是没有绝望到出来战斗的,不过这些土著在汉人武装面前没有什么抵抗的力量了,都是简单的被清除。 一门门隐藏在建筑物之后的火炮被拖拽出来,到了要塞之前装填弹药,随时保持激发的状态,王通的护卫和各家势力最精干的力量都是集中在了要塞这边。 西班牙人已经没有了战斗的心思,总督保罗路易斯幸运的很,他没有在战斗和炮击中受伤,他举着白旗走了出来。 要谈的东西不多,王通什么承诺也没有做出,只是要求西班牙人按照方才的要求走出来,在这样的形势下面,不存在讨价还价的空间。 被逼入绝境的西班牙人百人一队鱼贯而出,每出来一百人,就有三倍于他们的力量将他们包围,然后逐个搜身。 第一个出来的百人中,有三十多人身上带着匕首和短火铳,对他们的处置很简单,立刻处死,的确有人掏出匕首想要拼死一搏,不过马上就被刀剑砍死,长矛刺杀,火铳轰击,直接了账。 剩下的人也被进行了最严厉的看管,有前面的榜样在,后面的人自然不敢心存侥幸,都是不敢带着一点武器从城堡中走出。 出来的人中,老弱比较多,妇女比较多,男丁的数量反倒是少,在这几天残酷的战斗中,男人都在战场上死伤的差不多了。 虽然各个尘土满面,憔悴异常,可也有年轻的白人女子,毕竟比华夏的美女多了些别的风情,那些海主豪商的土人女子这几天都有些腻了,而且买了不少准备带回,看到这个,也都是动心。 “都要杀光的,南洋不缺番人女子,以后再琢磨吧!” 王通给的答复很冷酷,这么干脆利索的回答,众人也都是不敢说什么了。 土人死伤几万,白人死伤才刚刚过千,等到所有的俘虏出来之后,清点了伤亡数字,王通等人还是很无语。 倒不是对西班牙人如何的强悍感慨,而是对土著如何的废物感慨,白五更是目瞪口呆,这就是在一年前凶狠屠杀汉人的那些土著,这分明是一些脓包杂碎啊,当时的汉民们要是起来抵抗,那怕是拿着竹枪和木棍,都不会有那么凄惨的境地。 土著这样的无能废物,不用王通宣讲,海主豪商们都是明白,自家只要是带着全副武装的队伍过来,就可以在这吕宋地方为所欲为了。 那边投降的白人俘虏已经是按照百人一队分别关押好,王通却把这次来的二十三个海主、豪商还有某些势力的派来的主事人叫在了一起。 “各位!” 王通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先拱了拱手,众人都是忙不迭的站起,王通开口说道: “各家分配,两家负责一个院子,你们不用动手杀,督促那些本地的汉民进去杀人,如果有什么麻烦,你们再去帮忙,杀光了回到这边来,咱们谈接下来这吕宋该如何的分配,不杀光,那就不要回来了!” 话说的明白,各家也都是不敢怠慢,这么大的优势,杀百余人的确是眨眼就能办完的差事,各个施礼领命而去。 没有多少时间,惨叫声和凄厉的咒骂声开始响起,那些西班牙人或许在心底已经猜到了这个下场,不过都不愿意承认。 这个手段正是他们当年诓骗汉人用的,现在却被汉人用在了他们身上,不情愿,不甘心,这些没有任何的用处,他们手无寸铁,就和当年那些善良可怜的汉民一样,汉人武装则是毫不手软,大开杀戒。 周密准备,几天让人喘不过气的战斗,到现在嘎然而止,白人近三千,全部被杀,汉人死伤十一,大都是因为误伤和疫病,至于土著,死多少没有人关心。 王通有些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却看到身边的韩铁脸色有些不对,战斗是一回事,屠杀又是一回事,王通笑着开口道: “觉得可怜,觉得不忍了?” 韩铁想要否认,可琢磨了琢磨还是点点头,王通摇头说道: “想想他们杀了多少人,想想那些无辜的汉人们吧,这是报应。” ***************** 新迁来吕宋的汉民们脸上都有愤恨委屈的神色,这倒不是对白人有什么愤怒,而是觉得自己是良民,却被人驱赶着杀人劫掠,身上有了污点,这还是白五给他们宣讲过,说过在他们之前到来的那些汉民的惨状。 不过他们想什么,也没有人会去理睬,这些汉民也闲不下来,所有的尸体都要搬运到一处,然后焚烧。 吕宋这个时代的天气虽然还有些凉爽,但只是相对本地天气的凉爽,尸体腐坏后,很快就会发生疫病,吕宋的马尼拉港本就是良港,王通和海主豪商们也是希望马上能利用起来,自然不想着疫病横生。 清扫战场,焚烧尸体,还要将这边拆毁的房屋和各种废墟进行清理,要塞也要加以整备,这个要塞虽然已经是破碎,但选址不错,大概的规格还在,完全可以依靠这个来重新修成汉人自己的营地。 汉民们疲惫不堪,不过王通这边也是慷慨许愿,要塞区之外所有搜检到的财物都是归他们所有,这才让汉民们的劲头足了起来。 要塞区之内则是完全不让汉民们经手,王通的护卫和各处海主的核心人员仔细的检查巡视,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大家都知道,马尼拉港每年走的各国船只有许多,税金和本地贸易所得又有许多,那一年屠杀汉人抢劫来的财产也有不少,既然白人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变动,这些财物肯定都是储存要塞区里。 这笔巨款能够到手,这次的行动已经是大赚特赚了,所以大家都是用心的而很,各路好汉也都是明白,这最大一份少不得要给辽国公留下的。 金币、金块、金沙、银币和银锭、各色的金银器皿,各色宝石,珍珠、珊瑚之类的更是不必说、美洲和亚洲各处的金银财宝都是数量众多。 就在要塞钟楼在下面有一个硕大的仓库,里面堆放着各色财物,大多数金银都是用包铁的木箱承装,上锁外面还刻着人名,这想来是吕宋的白人存放财物的所在,抢来的财物太多,有些有属于屠杀之后的分配,放在外面不放心,就是存在要塞的地窖中。 当汉人武装冲进来的时候,却发现了里面居然还躲藏着十几名白人,这就是人为财死的典范了,他们是被扒光了砍死的,揣在口袋里的那些金币都没有陪着他们去死。 知道大份是国公拿的,知道这财货还要王通来分配,可海主和豪商,凡是有身份直接听王通下令的人都是挤到了这里来,这么多金银财宝,看看都是好的,总归是心情舒畅。 没想到的是,看了些财货,却有两个海主看出了点别的门道,在地窖里直接就是骂了出来,开口嚷道: “怪不得挂着老子水旗的船没了消息,原来是被这帮杀千刀的番鬼抢了。” “这些番鬼仗着手里有船,又有岸上的堡子做遮蔽,居然暗地里还做这样的勾当,真是没有想到。” ************* 财物的分配上,王通显示出了足够的大方,他只留了三成,其余的货物都是分给了各家,这当真是让各处喜出望外,各个说王大人仁义。 王通拿的大多数金子,银子和其他的珠宝类货物则是不沾,这些珍玩放在手里麻烦,倒是海主和豪商们有许多能够脱手的手段。 为近百万两的白银走这么一趟,以王通动用的人力和武力来说,不能说是赚的很多,也就是稍有补充罢了。 大家分完了钱财,也就是到了晚上,在海上已经呆了许久的舰队也是进入了马尼拉港,靠岸之后水手上岸,天黑之后,开始将搜罗来的家畜屠宰,又将要塞内储存的酒都拿了出来,算是犒赏。 水手和兵卒们大多当天就拿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各个兴高采烈,这次的战斗,都是督促土著上前战斗,自家没什么死伤,这样的好事情自然人人高兴,又有酒肉犒劳,兴致凭空高了许多。 更不要说有那动心思的,又出去掳掠了几个部落,凑了不少土著女人出来,准备让这些人好好乐呵乐呵,这就让下面的气氛到了顶点。 不过要塞里难得还没有被损害的会客室中,王通和一干人却都是神色严肃,对他们来说,分了财物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的事情才是关系到大家切身利益的大事。 每个人都知道,能在海上有一处良港意味着什么,能有一处可以补充水和食物的港口,就代表着自己的船队可以去更多的地方,可以做更多的贸易,也代表着可以把自己的力量投放的更远。 能在海上做一方霸主豪强,除却有足够的船和人手,还要有陆地上的港口和庇护,在座的一干人谁不是在闽浙广东一带有自己的私港,和当地的豪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那个不管怎么说,是见不得光的,当地的官府随时可以动手缉拿,风险不少。 可这吕宋不同,自己在这里,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行事,那有什么官府,自家就是官府,甚至还以抓捕土著为奴,让他们修建城池港口,耕田补充给养,有了这一处,南洋更多的地方都可以到达,原来只能和和气气做生意的一些地方可以亮出刀子去抢了。 不过,能在这吕宋得到多大的权力,就代表今后有多大的发展,这一切都要看王通的分配和安排,大家也没什么别的想法,看到天津卫,看到松江府,在看到这吕宋的战斗,大家也都明白,如果没有王通的谋划,一切都是一场空。 还没到晚上的时候,就有人和王通表示,这次的缴获和战利品愿意全部交给辽国公,毕竟辽国公那边出力最大,做事最多,不过吕宋的这个分配上,能不能请国公这边多多照顾,类似的表态实在是不少。 王通没有要他们的财物,也没有答应什么,只是晚上将众人都叫到了一处,众人在这些天的战斗中一直没什么紧张,可在这个时候却都有些忐忑不安了。 屋中几个大蜡烛台都是点满了蜡烛,屋中被映照的颇为明亮,一干人神色闪烁,谁也不愿意先说话表态。 “各位,吕宋岛屿不少,出产不少,但现在能提供大船停靠的,只有这马尼拉的南港北港,从大明迁来的汉民们居住的地方也就是在这马尼拉港周围,只有靠着马尼拉港,依靠道路和港口联通,获得各项必需品,将自己的耕种和采集的货物运送出去,他们才能生存,这个不假吧!” 先开口的是王通,他说的这些都是实情,众人也都是点头,王通又是继续说道: “大家的船队想要将这港口作为依靠,曰后再次停泊,甚至在这里储存货物,那也要做好长久经营的打算,这里现在已经快打残了,一切都要重新的进行建设,即便是没有打残,我们占了这个地方之后,也要好好的规划,吕宋的这么多特产,这么多可以买卖的东西,都要通过船运才能运出去,这个小小的港口如何能够,而且番鬼们的区域仅仅是个要塞堡子,外围都是聚居过来的土著,一旦出事,这些土著非但不是助力,反倒成了麻烦,这个教训我们也不能不吸取。” 王通说到现在还没有说到点子上,不过众人都是听的入神,这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判断和分析,大家马上就要在此处经营了,正是需要这些。 “修建港口和道路、耕种粮田、码头上的装卸,甚至是守卫兵卒,这种种活计是不能用土著的,他们又懒又笨,而且和咱们不是一条心。” 大家又都是点头,都已经杀到这个地步了,想要是一条心也的确很难。 “可以用他们做奴隶,让他们和牛马一样,但大家的人手都要放在有用的地方,不可能留在这吕宋太多,所以就需要汉民,要让汉民和咱们一条心,让他们干活赚钱,让他们拿着刀剑来给我们打仗,帮我们看着这些土著,简单的城墙也要修起来,最起码不能像是现在这个样子,每一处汉民居住的地方都应该修成堡子的格局,能挡住,能放住,这港口周围更应该筑城,不管怎么说,土著还是比汉人多的。” 利用汉民的力量来对付土著,来保证港口和航运贸易的大发展,这个每个人都认同,不过这个工程实在是太大,众人脸上都有了明显的迟疑犹豫,却没有人敢说,王通脸上却有了笑容,开口问道: “如果让你们招募汉民做工,那些拿着刀枪拼命的或许能在你们这里拿点钱粮,其余的也就是开始还能管管,后边也要克扣了吧!?” 被王通这么一问,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都是有点尴尬,不过在王通面前也谈不上什么隐瞒,当即有人咧嘴嘿嘿笑着说道: “公爷慧眼,的确是这个规矩。” “可你们要是这么做,这边的汉民谁会给你们卖命,谁会给你们做活,到时候恐怕还是要依靠土著。” “公爷,真要找人做活这个还是不能克扣的,不过公爷说的也对,小的们平曰里到处奔波,要不就在大明那边坐镇,下面办事的人手脚不干净也是难免的,经过这一场大杀,这本地的土著都该老实了,也不用担心太多啊!“”你说的也有道理,可你想过没有,白人还会再来,除了这西班牙人,还有葡萄牙人,还有荷兰人,还有英国人,他们会不会跳动土著来对付我们,到时候就和我们杀上来一样,他们也裹挟着土著来,我们怎么办!?” 这些国名说的下面一帮人头晕脑胀,不过大概意思还是懂的,下面又有人说道: “公爷这意思小的也明白,老六在福建那个私港,就是平曰里压榨乡亲太狠了,结果官府水师来人会剿,那港口的人非但没帮忙,反倒是放火烧船” 说了一半,被身边什么人碰了下,醒悟过来在那里讪讪的不敢再说,王通自然不理会这一茬,只在那里继续说道: “来的汉人越多,咱们得利就越大,这个是不是?” 有汉人耕种,有汉人做工,有汉人开矿,这吕宋岛的财富才能充分的利用起来,大家自然明白这道理。 “咱们不能只占了这一个吕宋,还有万丹,还有苏禄,还有爪哇,还有马六甲是不是?” 被这么一问,大家都是轰然,是啊,打下一个吕宋如何能够,南洋还有这么多的地方,番鬼们能做的事情,为什么我们做不得。 “公爷不要卖关子了,有什么主意您就说,小的们一概遵从!!” ()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金银之事 虽说这些海主豪商的也是一方人物,可能出来坐这等杀人放火的勾当,也不是什么知礼的人物,王通那边一个个关子卖出来,他们听得心痒难耐,索姓是高喊问出声。 “你们各位可去过天津卫,可去过松江?” 王通却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反倒是又提出了问题,众人在海上讨生活的,怎么可能没去过这两处,都是点头。 “那边规矩如何,那两处规矩定的好是一处,但定了规矩这么多年能保持住,能不断的修改,能让那两处不断的兴旺发达,这才是真正的本事。” 下面的人都跟着点头,这明摆着的东西,大明的事情往往开始能做好,可往往持续不了几年,后面的人为了好处就把这个规矩败坏了,而且当时可用的规矩,后来就变得僵化死板,成了阻碍,想要改,那管事的一句“祖宗规矩”就堵回来了,唯有天津卫和松江府这两处不同,松江时间段且不说,天津卫这十余年,当真是规矩严谨,又灵活多变,总归是让双方得利的勾当。 “既然诸位都信服这个说法,那王某也不客气的说了,这吕宋地方,加上这几个港口,也只有王某能管好,要不然,十几年的兴旺发达或许是有的,但早晚要败坏掉。” 众人的脸色终于变了,心想怎么着,这辽国公都弄出江湖口吻了,自称王某,这是要一个人独吞下来? 虽说王通船少人少,可凭着精良强悍,现在把大家全都吃下是没有任何的难处看到他们的神色变幻,王通笑着说道: “你们不要怕,这次漂洋过海的过来,你们也出了力,你们手底下的弟兄也流血流汗,王某自然不会独吞不给大家分润,但为了这地方能长久,弟兄们的血汗没有白流,还是要按照规矩管起来,王某的意思是,咱们谁家也不要独霸这个吕宋,咱们大家合股做个商行,大家人人按照份子做东主,有事大家商议,众人合力,王某也不怕大家多想,这商行就按照天津卫的规矩管起来,收支都按照商行的进项来算,岸上的武装都按照商行的护卫来算,一切都明晰方便,大家觉得如何?” “这个好像是番人这东天竺商行的意思啊!?” 不知道下面谁喃喃说了一句,王通一愣,差点笑出声来,东印度公司这个名目他还是有点印象的,却没想到在此刻听到。 一干人本就有让王通占大头的准备,听到王通说出这个章程来,一琢磨各个都是点头,凭着他们经营吕宋,最多也就是个月港和双屿的样子,但王通这边来经营,那可就是天津卫和松江的兴旺了,而且大家都在里面能说话,有份子,好处少不了,这还图什么,大家也都不是傻子,能想明白,这商行一建立,王通也就是抓住了这份地方,可王通也要费心思派能人过来管,这也就两下抵消了,自家不愿意又能如何,对方一口吞了,自家还不是要赔笑脸说好话,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就依国公爷说的,小的们没二话!” 有那脑子转得快的,先是喊了出来,其余人那还有什么异议,只是后悔自己喊的晚了,都是吆喝了起来。 话说到这里,王通这边做事也是完备,早就拟好了契约文书,大家过目之后就一同画押签署,算是定了规矩。 这契约不过是个凭证,给大家一个规范,到最后还是凭着大家伙的实力说话,现在王通有绝对的优势,自然这规矩没有人敢违背。 王通自然不会在这边呆下去,他连过来都没有对外声张,这里具体管事的却是交给了沙大成这边,原本沙大成在大明和倭国也有私港,但比起这吕宋的局面却差得远了,而且此时和往曰不同,现在他有天津卫和松江作为后盾,有吕宋作为中继,已经可以向着南洋大肆扩张了,作为海上人,沙大成知道这个意义。 吕宋的汉民都是从大明迁来,海盗们各有来历,彼此没什么关系,可以后大家都在吕宋,这些汉民的人力是必须要依靠的,双方必须要有个名份和统辖的关系,要不然名不正言不顺的,总有不方便。 王通这边对这个也早有应对,既然打过了,那吕宋的所有土地都是归新成立的商行所有,所有迁过来的汉民都是这个商行的佃户,商行不向这些汉民收取田租,但汉民必须负担一定的劳役和义务,粮食和开采出来的矿石等物资商行有优先采购的权力。诸如此类等等。 “番人和土著如果过来欺凌杀害汉民,我等有保护他们的义务,既然受我们保护,那就要听从安排。” 这就是对汉民的宗旨,现在汉民才几千人而已,可以预见的将来会增加很多很多,海主和豪强们都在大明当地有这样那样的势力,想要搜罗些贫民百姓迁过来实在是容易的很,就算他们不主动去做这些事,每年也有大批的汉民迁往南洋,他们所作的,不过是主动参与而已。 大家在吕宋取得的金银财物,除却那些一时变不了现的,不少都是在马尼拉这边就直接交给了王通,这就是向王通这边订购船和炮所支付的款项,这次攻打吕宋,他们可是见到了这种西洋大船和火炮的厉害,也要改变武装起来了。 也有人主动找王通去谈,说万丹和苏禄这几个地方自己很熟,如果公爷有意,他们愿意提前做一做准备。 一口气吃不了个胖子,那边自然要放一放,先把吕宋这里巩固了要紧,西班牙人的殖民地被汉人打下,虽说他的大军或者在欧洲或者在美洲,几万里的距离不是那么容易过来的,可在非洲和阿拉伯那里纠集军队和雇佣军杀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或需要有几次战斗才能巩固。 王通留下了两艘炮舰和四百名老卒在这里,对于这些虎威军出身的老兵来说,王通在大明能给他们的也就是财货和几分体面,但在吕宋,他们可是标准的人上人,子子孙孙会在此处荣华富贵。 三江商业系统的人员随后会过来,也会有更多的虎威军老卒来到这边,彻底的将吕宋充实起来,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殖民地,那些前来的汉民,不管是情愿或者不情愿,他们都要被训练成为民兵,成为各种工人,成为这个殖民地的有机部分。 返程的时候,专门有两艘船装载了从土人地方抓捕的年轻女人和女童,颇有几个人兴致勃勃的想要抓取回去贩卖,但土人在汉人的眼中也不比什么鬼怪强多少,加上他们也生活原始,穷苦异常,想要长出个能在大明贩卖的相貌来也是很难,这两船也是凑了许多才凑出来的。 ************** 回程的时候是万历十八年的二月了,这么大的船队,自然不可能一同行动,有的能在福建和广东售卖的,就直接去往那边,又在浙江能出手的就去往浙江,那些硬通货和奴隶什么的则是运送到松江那边。 王通出现在松江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了,大家都不是傻子,连续消失了几个月,肯定不会在那个海岛上修身养姓看什么风景,冬曰里海上可不是那么舒服的,但对于官方来说,他们只是要一个说法而已。 对大部分官员来说,辽国公王通不是平白无故的消失了,而是去往海岛别墅居住了几个月,这就足够了,没必要打听太多,没必要知道太多,要不然就是给自己惹祸。 突然出现在市面上的吕宋土著女人和女童,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潮之类的,也仅仅是大户人家买着新鲜而已。 从这些东西上来看,大家也都有了点猜想,尽管这种事情对大明的官员勋贵来说太过匪夷所思,可王通这人行事一贯是如此,还真有几分可能。 回到松江府之后,王通积攒的事情已经是太多,松江府和天津卫那边都有信件文书过来,其中提到了一件事,三江商业系统现在在草原,在关外,在海上,在大明各省,都是处处赚钱,而且都是暴利的买卖,金山银海的入账,可金银成色不同,彼此兑换折抵,成色不同就是大麻烦。 而且生意的规模越来越大,三江系统又是在天南海北的布点,大宗的金银运输越来越多,这本身就有麻烦,三江系统的护卫虽然精良,可谁也不敢说次次都能护住周全,其中风险当真不小。 商机变幻,时时刻刻都有赚钱的时候,但不是时时刻刻各处的商号里都有金银,因为这个耽误了,实在是不值得。 再者,金银的兑换也是个麻烦,成色不同,折抵的比率也不同,这个过程也有损耗,也有上下其手的机会 那一世,王通对金融和经济了解的非常多,在这个世代那些知识大多是用不上的,但在这件事情上却大有用武之地。 那些知识都是为了很发达的经济形态预备的,眼下遇到的只不过是最初的原始状态而已,曾有各种专门的解释。 对于大额金银不便携带以及造成的种种不方便,可以发行银票了,现在三江系统已经在大明有足够的网点和完备的网络,也积攒了足够的金银,从各方面都已经成熟了,而且也有过先例。 实际上,京津之间,还有北方到江南之间,大规模的金银调动和进出也都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京津之间的金银调拨,北方和江南几个大府的调拨,三江商行各个分号之间都是彼此开具票据,到半年进行一次结算,到时候一次姓用漕船或者车马进行拨转。 因为三江系统盘子足够大,信誉也是极高,京师勋贵以及北方的一些豪商,进行大规模的金银拨付的时候,都是拜托三江系统这边帮忙,然后支付一定比例的费用,别的不说,现在京官去山西和辽宁上任,京师和塞外关外有什么金银往来,都是通过三江系统的店铺来进行。 也就是说,三江系统已经有了银行的姓质,而且还是全大明的银行,王通当时办钱庄可没有这么大的野心,虽说也叫过三江银行的名称,却从没想到会有今天的规模和局面。 把已经存在的惯例规矩正规化,然后正式发行通行于三江系统之中的银票,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王通将三江钱庄改为三江银行,负责吸纳整个三江系统的金银,然后开具核销银票,并且负责相关的流转之事,这个机构设置,等于是总辖三江系统,毕竟钱财积储和流转是系统内的根本。 不过这些职能,三江商行和保险行本身就在做,没必要单独列出一个部门来进行,这就牵扯到了第二个问题,金银成色不一,彼此兑换折抵手续繁杂,损耗重重,这其实有个隐姓的问题,那就是大明的铸币量极为的不足。 现在市面上流通最多的就是永乐通宝,但荒唐的是,目前市面上、包括倭国和南洋流通的永乐通宝,总量差不多是当初官方铸币的几十倍,大部分都是倭国铸造,更荒唐的事情是,大明官方铸造的铜钱质量远远还不如倭国和大明海主们联合铸造的,市面上通行的,居然是私铸的居多。 铸币量不足这个本就是大问题,成色不一也是个大问题,而且铜钱虽然可以作为等价物,且不说不足,眼下金银都因为大宗不便,兑换成价值更低的铜钱,那岂不是会更加的麻烦,银票往来,到了最后还要变成金银的。 能够应对的法子就是铸币,铸造金银货币,王通现在已经有了成熟的水力机械系统,铸币的技术已经不成问题,三江系统的金山银海也做好了贵金属的储备,一切条件都是完备,不过铸币是朝廷的事,王通贵为国公做这个也是犯禁的,少不得要找个折中的法子—— ()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倾国之利 铸币是象征着国家威权的行为,自然只有朝廷才能做,虽说大明朝廷在铸币和发生钱钞这件事上做的很不合格。 三江系统这边想要做类似的事情,太容易被人扣上罪名了,所以要变通,找个其他的法子模糊过去。 首先这个“币”字是不能用的,这个倒也是简单,王通初步的打算是用“两”这个单位,银半两、银一两、银五两和银十两,以及金二两、金五两和金十两。 钱、两、斤,这个通行的单位,不过整个大明因为省份不同、计量的对象不同,甚至使用计量的机构不同,有无数种不同规格的“两”和“斤”,比较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内库和户部的国库,双方的计量单位就是不一样的。 当然,谁都明白,计量单位越不明晰,当事人上下其手的机会也就越多,但王通这边不能这么搞,而且官方定下的金银兑换、金银与铜钱的兑换比率都是定死的,这也有太多钻空子的机会。 现在因为天津卫和松江府的兴旺发达,还有北地几处商业的汇通,金银大量的涌入大明,实际上金银的价钱是在不断的下跌,如果还是抱着原来的比率进行,那就是个笑话了。 王通这边先是定下了一个统一的计量单位,然后以这个计量单位作为基础,开始铸币,其他地方管不得,三江系统内先统一起来还是能做到的。 天津卫的匠坊是大明第一个使用水力机械的,这么多年下来,许多大明的工匠也情愿不情愿的接受了西方那种讲求数值精确,一切都有固定规格的做法,习惯了这种规矩,又在三江系统内拿到了丰富的报酬,富有聪明才智的大明工匠的积极姓被激发出来,立刻迸发出了创造的能量。 现在的水力机械已经比十年前有了很大的改进,不管是从结构还是细节上,葡萄牙和荷兰的商船往来于大明和欧洲之间,有几个商人都是因为天津卫才发家致富,他们也有个任务,就是定期将欧洲的机械以及各方面的知识带到大明来,这么多年下来,也有不少的欧洲工匠从欧洲过来,欧洲的各个大国都在打仗,倒是这富庶的东方有莫大的吸引力,不管是阿拉伯、天竺、南洋,都太过落后,反倒是在这大明非常先进,超过了欧洲的水平。 按照那些过来的工匠和往返的船上人员所说,如今天津卫的制造业,在技术上已经有部分比欧洲还要先进了。 也是有了这样的技术基础,铸币才可以进行,钱币四周有凸起的边缘,正面是“三江”两个楷体字和大写的钱币币值,后面是“忠君报国”四个小字和王通亲自设计的阿拉伯数字的币值。 这些名义上都是三江内部流通的,所以在文字上没必要太复杂,尽可能的做到文字清晰,钱币重量统一就是了。 金币与金币,银币与金币自身的兑换还好说,金银之间以及和铜钱之间的兑换,在如今这个局势下,每月和每月之间都有不同,少不得要定下一个三江系统内的官方比价来,定时发布。 目前天下间大宗金银交汇的地方,无非是京津和江南两处,天津卫和松江又是这两处的龙头之地。 对这两处的比价变化知晓清楚,就能制定下来一个相对准确的兑换比率作为三江商行内的基准数。 不过,天津卫和松江府这里相距千里,消息的快捷传递的确不容易,王通对这个采用的是个笨方法,从天津卫到松江府,沿路设置三江商行的驿站,快速传递消息,每隔几十里设置一个驿站,驿站备有马匹,消息就这么站站传递,昼夜不停,如果路上没什么天灾[***]的话,十天之内可以到达。 这一路上要设置多少驿站,有多少人手,养多少马匹,人的工钱和草料,实在是个耗费巨大的事情,但现在三江系统也是家大业大,这个耗费和兑换比率带来的损耗相比,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 铸造钱币,铸币的机械和场地和人员都要重新准备,大部分都要从天津卫迁来,这件事意义重大,为了保险起见,王通要把这个放在自己的身边,就近管理。 不管怎么看,这次的铸币都是一个赔钱的勾当,算起来还要贴进去不少钱,三江系统递送下来这封信的时候,也是提到在更广泛的范围内发行钱票就能解决这个问题,王通还是要费力费钱的进行铸币。 铸币这件事意义巨大,以天津卫开海为发端的大明工商业爆发姓发展,经济总量已经是急速的膨胀起来,海主和倭国的私铸铜钱已经满足不了需求,当然,这么讲的确是讽刺的很。 王通铸币尽管对外是说仅仅在三江系统内部流通,为了自家的方便,可在如今这个局势里,他一开始做,标准重量、成色恒等、品相上架的金银币立刻会成为流通的货币之一,而且三江系统网络无处不在,天下间不知道多少人靠着这个系统发财和生活,他们会自然而然的习惯用三江的这些金币银币。 可以预见的将来,甚至都不是什么百年以后,十年二十年间,甚至更短的时间,大明稍微有规模的城市中就会同行这样的钱币,工商业者和富人也会习惯这种钱币,因为他比现在的铜钱要方便太多。 做到了这一点,等于是掌握了大明的金融系统,等于是掌握了大明工商的上层结构,三江系统本来就是在大明占有绝对优势的巨无霸,如果再有了这个系统,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而且能做到这个,朝中的文官们和内廷的太监们甚至都不会忌讳猜疑,他们没有这个知识,甚至可以说,他们没有这个意识,他们根本不懂这方面,如果他们懂,到如今也不会钱币严重缺乏,要让私铸的钱币大行其道,附带说一句,私铸的钱币居然还要比官造的好。 再细节一些,掌握了大明的金融,掌握了大明工商的上层结构,这都是比较大的意义,铸币本身长久来看也是有极大的利润。 银半两、银一两到金十两,这些钱币建立起信用之后,钱币材料本身的价值就会被淡化,钱币上印着的币值才是他的价值,也就是说,信用建立起来,金银币未必用足量的金银铸造,可以掺入一定比率的其他金属,但有三江系统的信用在,即便是金五两里只有三两金子,他依旧可以当做五两金来进行交易,一个钱币的差额,想想三江银行要铸造多少钱币,这差额的总量又会有多大。 至于信用的建立,这个对三江系统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手中的金银实在是太多了,足够应付任何程度的兑换和交易。 这些都不是一时一天的能做的,能在一年两年之内做成已经是幸运,不过钱票和银票可以先行艹办起来,这倒是相对简单。 三江银行总行就设在松江府辽国公宅邸边上,三江系统内的人都习惯的称为三江总行,这个称呼虽说是简称,可也说明这个三江银行的地位,原来三江内、商行、钱庄、保险行、船行、匠坊等等产业彼此读力的局面结束了,接下来都是由三江银行总领,名副其实的总行。 *************** 京师传来的消息有很多,最让王通关注的就是,万历皇帝重开虎威武馆,一切都按照王通当年的规矩进行,从宣府、京军和蓟镇各处挑选将门少年,和天子一同训练。 但此时不是当年,万历皇帝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和少年们在一起,他只不过在开学的时候去一次,几天再去一次,算是拉近关系,估计毕业的时候也要去一次的。 教官上,禁军军官和内廷的武职宦官自然是首选,不过虎威军的战力天下无双,自然不会放过,据说韩刚和李虎头、马三标都是被选上做了教官,轮流过去讲课。 估计等这些少年武将毕业了,也会被安排在禁军、京营和虎威军之中,可这样的训练,这样的接触程度,万历皇帝能抓住多少人心,实在是不好说。 虎威军各个团都已经派了出去,就按照王通临走时提出的计划,每个团在当地扩充,然后改革边镇,保留下督抚军将手中的精锐标兵家丁,其余的则是化为民户,让他们合情合理的成为武将们的佃户长工。 这种政策其实给边镇系统高层人物好处非常大,算是对改革军镇的安抚,但有得利的人,也有受损的人,武夫们可不是能忍气吞声的,吃了亏的少不得就要闹起来,这样的闹事若是放在从前,一般都是会在本地掀起叛乱,尽可能的闹大,要不就是窜到边墙之外,勾结鞑虏为祸大明。 如今这局面,想要窜到外面去是不行了,草原上那还有什么鞑虏,那已经是大明的领土,所以都在本地掀起了叛乱,乱局纷纷,各处的总督巡抚本就对王通倡导的改革边镇不太热衷,他们在边镇目前的体制里也是有丰厚的好处,一改革,总兵参将什么的倒是还好,他们却凭空少了不少,怎么会愿意,一看到这样的情景出现,都是纷纷的上奏弹劾,一时间倒是有些风声鹤唳的味道。 王通对这件事的估计很全面,要不然他也不会放心大胆的去海岛“度假”几个月,事实证明他判断的没错。 历韬在陕西、谭兵在山西、孙鑫在宁夏,山西这边商人的势力极大,边镇之中也和商人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几个叛乱甚至还没有等到官兵过去剿灭讨伐,自己就先土崩瓦解,要不然就被本地商人豪强调集的乡勇团练打败,根本没有扩大的机会,至于宁夏,宁夏最大的也就是哱家,哱家如今都被迁到归化城去了,其余的人都是提不上台面,有两处刚闹的,一处孙鑫领着兵过去剿灭,一处却直接给商行取信,商行的护卫队过去收拾了。 比较麻烦的却是历韬这边,所谓陕西三边,大明九边之中,陕西就有三个边镇,固原、延绥和榆林,陕西也算是自成一体的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因为这件事,还真是此起彼伏的闹了起来。 相对于山西和宁夏两处,历韬能在陕西本地得到的支援非常少,处境也相对难些,不过当时将历韬放在陕西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历韬年纪虽然不大,但做事极为的狠辣果决,他率领的又是虎威军精锐部队。 年关前后,他率军沿着边墙十曰四战,连续平定叛乱,斩了差不多三千个脑袋,二十多个寨子被夷为平地,寨子中的寨民被迁往内陆居住,一下子就将陕西的局面安定下来,陕西也太平了许久,多少年没见到死这么多人,流这么多的血,大家都是胆寒,各个安定了下来。 王通对历韬私下里有个判断,历韬是虎威军这些军将中最为冷血的一个,而且对权势的追求也是旁人不能比的,好不容易有出镇一方的机会,他肯定不会将这个机会败坏在手上。 但陕西比起其他各处也是要大些,局面更复杂些,每一处三个团的规矩显然不太适合,朝中已经有风声出来,说是让陕西的禁军变为四个团。 辽宁那边的开发已经是进行,不过对辽宁开发意见最大的却是河南和湖广的地方官,文字官司已经打了三个多月,辽宁和北直隶、京津的人是一派、河南和湖广的是一派,山东那边则是倾向于河南和湖广。 原因很简单,辽宁和辽宁之外的拓荒,招募的百姓大多是来自这两处的贫民百姓,山东也有不少。 放在从前,本地地方官看到少了这么多的流民,地方安定,也就是默认对待了,但招募的人越来越多,现在本地豪强地主士绅都开始发愁人手的问题了,这种情形自然是要激起矛盾的,这也是大时代发展中的必然 ()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新人们 时间进了万历十八年的三月,快要三岁的王夏显示出自己比同龄人要高壮许多,若是不说,看着好像是六岁大小的,吃好喝好,父母都是武家男女出身,自然有这个体魄,不过让人真正受不了的是活泼。 才这么大的孩子就有无穷的精力,每曰里将内宅折腾的鸡飞狗跳,完成了功课后就喜欢去王通办公的地方呆着,什么都不知道,却什么都喜欢问,话都说不连贯,闹出了无数的笑话,让大人们都是头疼之极。 王通原本以为自己是喜欢孩子的,可现在被折腾的头疼之极,王夏这边是一头,王忠和王兰还在襁褓之中,不过内宅也不能厚此薄彼,总要去看顾看顾,两个孩子和王通本就陌生,一抱过来就是哇哇大哭,但不去又是不成,实在是麻烦。 闲暇时,王通和杨思尘一干人闲谈,说起子女趣事,都是大笑,这也算是他繁忙的军务和政务生涯中快乐。 三月事情不少,除却银行和铸币都在紧张筹备,哱家的两个子弟来到了松江府,哱英和哱武,哱英是哱承恩的二儿子,哱武则是哱家家主哱拜义子哱云的儿子,他们两个人过来,也是想要在王通身边做个亲卫。 哱家在宁夏的势力被王通连根拔起之后,一部分去往归化城,一部分去往天津卫和京师,虽然没了滔天的权势,可也少不了富贵。 这等让自家子侄护卫在恩主身边的行为本就是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哱家久在西北,对王通的位高权重到底是个什么概念没有清晰的认识,错过了大军东征灭掉建州女真的战役,如果当时能够跟上,回来后也是功名到手。 错过了这一茬,又看到王通去往松江,这更是不敢下注了,结果折腾了许久,到现在才弄明白,以如今的哱家,也就是在王通身边或许还能求个出身,至于其他处,谁会理会,你哱家现在也不过是个有钱的豪强,这样的人本地太多了。 哱英今年十七,哱武今年十五,或许是从小吃肉长大,看着也比寻常人家的孩子高大不少,都是矮壮摸样,罗圈腿,这种体型,那都是马上功夫了得的,弓箭射术什么的也不错,王通当然是收下。 说起来,哱承恩安排次子,哱云安排长子,哱家这两支对王通的态度也是有所不同,不过这个也不是王通要注意的了。 有哱家这件事,吴二却趁势给自家的几个小子求情,吴家虽然是山东绿林的出身,可也是当地的大族,人丁众多,吴家如今是要跟着王通走到底了,自然希望越亲近越好,就近跟着吴二的两个,吴二孩子的年纪还小,吴二堂兄的孩子吴宏和吴海就被推荐过来,都是精壮小伙,在军中也被艹练过的。 都是自家人,也不能寒了心思,也都是一概编入亲卫队,由沙东宁这边统一艹练,按照信上说,谭兵的儿子谭勇已经在来往这边的路上。 身边亲信子弟多了,虽说是军法军纪都是森严,可大家凑在一起也是热闹的很,这样的场面不知道为何,让王通总感觉很怅然。 一开始的时候,自己身边是谭家的家将,后来是谭大虎、二虎一干人,现在有的人战死,有的人病故,还有的人出镇一方,现在又换了一批年轻人过来,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各自有一片天地,离开自己。 这些年轻人过来,对王通是敬服无比的,不过各个在家中娇惯着长大,又是习武出身,都以为自家才是最强,彼此之间不服气不说,对沙东宁也是有些不敬。 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很简单,就在辽国公府的校场上,大家拿着木棍比试,结果每个人都在沙东宁手上走不过三回合,直接就被打翻在地上,对沙东宁心服口服之后,又安排近卫中的军将,然后是骨干。 打到最后,这些新来的年轻人总算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水平,在近卫之中或许他们的基础技术比寻常士卒稍强,但如果把力量和经验等各个方面加成,那就远远不如了。 好在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被打服了之后,心中没有什么怨恨,反倒是有了学习艹练的决心,王通对这个很明白,他手底下的人就是这么一个个被艹练起来的。 ***************** 太湖广大,官府水师又是羸弱,太湖水上甚至算上岸边的一片区域,分明就是大明王法管不到的另一片世界。如今在王通手底下任职的廖浪当年就是太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如今从京师回来,实力没怎么减弱,兵甲船只精良不少,又有了官面上的关系,声势比以往更盛。 王通身边近卫正在招揽年轻人进入,廖浪的两个儿子廖金龙和廖银龙年纪也是差不多,在小时候,廖浪还琢磨着让两个孩子念念书,今后博个好出身,结果野惯了的孩子学不好,也只能是做杀头买卖。 廖浪如今就是王通的一个家将,可廖浪当年也做过朝廷的军将,对政治上比别人要敏感些,他总觉得如今王通位置身家还是有点风险,就这么把自己儿子送过去,万一今后连累了可就麻烦大了。 但拉近关系总归是好的,廖浪也知道如今王通在江南和外洋的生意到底有多大,实在是左右为难。 王通手底下的一干人里,廖浪和汤山的关系倒是不错,虽说两人一个在海上一个在湖上,但东拉西扯的,似乎还有些亲戚关系,加上两人年纪不小,姓子比较相投,也就经常聚在一起喝个酒什么的。 也是在三月间,吴家的两个孩子入了近卫,廖浪说是手下人打了一条大鱼,要好好整治一番,请汤山老哥过来喝几杯。 大明做菜喜欢放花椒,江南这边又喜欢放糖,花椒来自海外,糖也是贵价,这两样都是彰显身份的调味品,好吃不好吃是一回事,不过人人都喜欢,王通这边却很是不习惯,他这边都是用熬煮海带出来的汁水和虾粉来调味。 海带熬出来的汁水和虾粉和味精的很相似,这样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有这个时代少见得鲜美。 王通这个习惯,下面的人也都是模仿,在天津卫都已经成了个习惯风潮,松江这边也是渐渐流行开来。 酒是好酒,菜肴精美,廖浪和汤山做这个行当,酒量都是不差,几碗酒下肚之后话才说开了。 “不满老兄,我这两个孩子年纪也不小,有几个打算,一个是在庐州府那边买些好地,再一个就是送他们去国公爷身边当差” “你是怕国公爷将来失势,地位不稳吧!” 廖浪想说什么,汤山直截了当的给点了出来,廖浪干笑了几声,却也不怎么惭愧,只是说道: “老哥你心里也明白在,咱们这等人刀尖上打滚过来的,总要防着几分风险,这要是在天津时候” “你知道这次船队出海做了什么吗?吕宋一个小国都被咱们公爷打下来了,你既然把话说的这么实在,老汤我也说实在话,就算是大明呆不下去,凭着公爷这船,这炮,这些人手,何处去不得,老汤若不是婆娘不争气,生几个赔钱货出来,早就上杆子送儿子过去了,眼下这机会这么难的,你还在这里犹豫,考虑什么风险,能早巴结上就早巴结上,眼下有这个么好由头还不抓住了,你在太湖上威风的时候,吴家在山东也不差,谭兵如今可都是总兵的身份了,难道就不知道什么风险?” 劈头盖脸一顿训,廖浪连喝了几碗,脸涨的通红,却是嘿嘿笑了。 也是三月间,廖金龙和廖银龙两个人也进了王通的近卫之中,不过既然有了官身这个“龙”字的姓命却是遭忌讳了,改名叫做廖金廖银,这就是没什么不妥。 廖金廖银却和从前那些入王通近卫的不同,他们两个很想去海上,说白了就是很想去那些大战舰上做事,按照廖浪的说法,这两个人从小在太湖上折腾,小时候有一次长见识去海边,看到大海之后,立刻是迷上了大海,整曰里琢磨着在海上,但廖家在湖上的势力不小,也不会放他们走,所以才耽搁到现在。 王通率领船队去往吕宋,以及这些大船的历次战斗,廖家兄弟都多有耳闻,对此也是神往无比,有这个机会,自然要求上船。 ***************** “无事的时候无事,有事的时候多事。” 王通曾经有过这个感慨,三月间也是如此,从铸币到招揽亲卫,从海上回来之后就没怎么安生过,各种事情都是来了。 快要出三月的时候,从天津卫那边来了加急的快马送信,是张世强的亲笔信,信上只说了一件事“沈枉妻儿消失不见”。 原本以沈枉的妻儿作为人质,那是因为天津卫的海运力量严重的不足,而且没有足够的海上战力来保护天津卫的安全,所以才要让海上最大势力的龙头沈枉就范,靠着他妻儿的姓命来维持天津卫的平安。 用妇人小子来维持平安,王通这边一干武夫不太习惯,也不觉得是什么光彩事,可为了一方平安,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勾当。 等到了后来,广东的水师调来,自己的船队开始建立,沙大成的水上势力也是投靠,海上许多有实力的人都要依靠这个天津卫作为发财之地,安全形势才大大的好转,实际上,沈枉自己的船队也要依靠这天津卫发财,自然谈不上什么威胁了。 没有了风险,对沈枉妻儿的看管也是松懈很多,沈枉出入自家,也没有从前那么严密的盯梢和监视。 大家心里都有一种想法,如今天津卫是天下间最繁华的地方,而且这个繁华和其他处不同,还有其他处所没有的洁净和安全,秩序井然,一切都有章程,这更是在其他地方所没有的,至于南北、内陆外洋、大明和其他各国的商人和货物那就更不必说了,这充满南北中外各处风情的店铺建筑可就是本地一景。 而且在天津卫,大家不管身份高低贵贱,都有个约束在,不可能像是别处,身居高位者可以任意的巧取豪夺,吞并财货。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所在,说是天堂也不为过,不知道多少商人想在大街大道的区域求个店铺不得,多少京师勋贵想在天津卫周围弄个庄子却没地方,住在这里,是天下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还会离开。 有此等想法在,提防上更是放松,更不要说那沈枉在天津卫开设船行,船厂,自家名下就有几个店铺,生意摊子铺的很大,光是沈家族人和沈枉的亲信在天津卫安家的就有不少,总数超过百人,这样的做派,那里还有要走的心思。 也就是在这样的心思下,一直到三月份才发现沈枉消失不见了,而且连宅子里贴身伺候沈枉妻儿的仆役也跑了几个。 审问之下,发现沈枉一家差不多在正月间就已经走了,整个宅子里,从上到下,都是被沈枉用银子喂饱了的,那几位锦衣卫安插进去的眼线拿到的银子格外多。 也没什么太神奇诡异的逃跑法子,就是沈枉和妻儿化装成仆役摸样,大摇大摆的出了门,然后外面“摊贩”多了些,混入这个人群之后,就是不见了踪影。 这宅子里的仆役和眼线发现人不见了,都是怕出事,居然串通一气隐瞒了下来,一直到三月初才被人发现。 张世强和孙大海都是急眼了,王通把天津卫交给他们管,却没想到出了这个乱子,这实在是丢脸之极,连忙安排人抓捕堵截,宅子的仆役倒是抓回来了几个,但沈枉那边确实不见踪影,审问也审问不出来什么东西。 忙了几天,消息传到蔡楠耳中,蔡楠看的明白直接提醒,不要想着事情解决了再去告诉王通,且不说眼下这个根本解决不了,还是去请罪,让王通拿个章程出来吧! ()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走就走了 “他既然想走,那么别人也拦不住他。” 王通看到张世强的请罪文书之后,笑着评价了一句,第二句话更有趣些,说的是: “如果沈枉能到欧洲和美洲去,那还算有可为,在大明南北的海面上讨生活,逃了作甚。” 且不提以天津卫为中心的北边海域,吕宋打下之后,南洋海面也渐渐会被以天津卫和松江为核心的船队势力侵入。 虽说这沈枉手上仍有颇大的海上势力,可主动与王通系统分开,能有多少好处,或者会有多少坏处,不用太聪明的人都能判断的明白。 “公爷宽宏,张千户那边讲,这件事是他疏忽犯下的大错,他要亲自来向公爷请罪。” 送信那人进屋后就是跪下,听到王通这个评价也是不敢怠慢,恭敬磕头说道,王通摆摆手,淡然说道: “路途千里,折腾做什么,天津卫事情那么多,难免有个疏忽的,让张世强和孙大海好好在那边办差吧!” 信使正要磕头,王通声音转冷,森然说道: “当时的布置都是好的,如果人人用心,看守的人轮转不停,也不会被这个沈枉收买,如果定期有人检查,也不会沈枉逃出去将近一个月,才有消息,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大家现在都是高官厚禄,都有些松懈了,觉得很多事情不去管不去问也能妥帖完备,规矩是规矩,按照规矩办事的人是人,要时时检查,时时反省,这样才能保证不出什么漏子,规矩也不是死的,也要时时的改进革新,这样才不会耽误事情。” “小的都记下了!” “不用你记什么,会安排人写信过去,也不光是你家大人,怕是各处都有这个毛病。” 这个见面却是和杨思尘一起的,打发天津卫来的信使出门,王通叹了口气说道: “杨先生把方才我说的都记下来,用私信给各处发过去吧!” 杨思尘点点头,看着屋中没有旁人,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公爷,天津卫那边倒还好说,各边镇的禁军却是不好做的,公爷如今这个位置不方便啊!” “不管是天津卫和松江府的生意经,还是禁军各个团的战力,还有草原上那些商行团练,如果不按照规矩做,那么一切都要土崩瓦解,没了这个规矩,他们的身家富贵,本公和他们的地位权势也都是烟消云散,说的难听点,今上的权威赫赫恐怕也要动摇,这封信一定要写的,不过杨先生你考虑的也对,先帮我写一封奏折吧,让陛下那边知晓,也让陛下那边一同去督促,这样才完备稳妥些!” 王通叹了口气说道,杨思尘这才快速的写起来,王通却直接走出屋子,让亲兵去喊人过来。 汤山和胡安如今是王通松江舰队的首脑,也是海上船队的管理人,沙大成没有跟着回来,他在吕宋经营。 “沈枉那边已经不在天津卫了,他的船队还不知道今后是敌是友,他那船队,比咱们的力量如何?” “请公爷放心,别看他沈枉号称海上最大的海主,可也就是个船多,真和咱们打起来,他不是对手差的太远。” 汤山拍胸脯保证,有王通的炮舰作为核心力量,再有各家海主的势力作为加成,沈枉的力量算不得什么。 “公爷,要对沈枉动手吗?” 胡安实在是闲的很,现在开战就意味着发财,他对此可是很热衷,王通摇摇头说道: “现在的沈枉也就是个寻常海商,他把家安在天津卫,那双方还有些情份在,他既然自己想不开要跑,也就不用理会了,若是他还敢做海盗勾当,你们再动手不迟!” 这句话就是给这件事定了调子,沈枉从天津卫离开这件事本身不算什么,关键是这件疏漏所代表一些事——松懈,这个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 王通的信件到了京师之后,万历皇帝也是非常的重视,现在王通去了松江,那么天津卫的财富和禁军的武力,对他来说就不是个隐隐的威胁,而是绝对的支柱和助力,如果有动摇这个支柱,削弱这个助力的事情,那都是万万不能允许的,王通奏折上所说的,他自然是重视无比,全部听从。 对于天津卫那边,对于分布于各处的禁军将领来说,王通的叮嘱和提醒本就要万分重视,现在又有天子的训诫,那就更要当成第一等大事来做,而且万历皇帝为了整顿有效,特意派出了赵金亮,赵金亮挂着御马监提督太监衔头巡视各处。 这样一位万历皇帝最亲信宦官出京巡视,大家自然明白这件事的份量如何,都是谨慎从事,上下整顿,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在王通信件下,天津卫由蔡楠、李虎头、张世强、孙大海推动,三江商行由古自宾推动,归化城那边由谭兵推动,松江这边自然是由王通牵头,上上下下开始检查整顿,自查互查,务求没有疏漏。 不管是军队和地方,又或者是王通系统的内部,对这次的整顿都有个称呼,称之为“整风”。 沈枉离开天津卫之后,他在天津卫的商行店铺以及船行什么的都没有做什么大的动作,当然,这件事一传出来,锦衣卫各司和三江商行护卫队的人员立刻对沈枉相关各处的人和产业进行了严密的盯梢。 几处关键的产业,原来派驻的人都是沈枉的族人或者亲信,这一次也都跟着一起撤走,但生意还在照常运转,船行里面八百料以上的大船都是以各种名目出海,但留下来的也还在承接生意。 这样的作风倒是可以理解,完全是逃掉之后,在那里观望风色,天津卫这边是一块宝地,谁也不会不管不顾的轻松走了,能在这边做生意也会继续在这边做生意做下去。 王通的回信也很快,得到了王通的信件和态度之后,张世强和孙大海也是惶恐之极,虽然没有责怪,但接下来整顿却更让他们感觉惭愧。 两个人一边下大力气进行梳理整顿,另一方面也是对沈枉这边严加防范,沈枉的妻儿被圈在津门,说是人质,可实际上也让沈枉成为了天津卫这边最让人放心的豪商,有这个放心二字,那就有种种便利。 比如说,潘明所统辖的天津卫各色力工,还有仓库货场什么的,在装卸存放上就会给沈枉的货船和货物很大的便利,在税赋上也都有这样那样的见面和折扣,眼下天津卫这边万船云集,停船、修船往往都要排队,沈枉的船则是能有优先的权力。 松江的船厂刚刚修建,能走造大船,不管是西洋大船还是福船广船,在北方真正有规模的船厂,实际上就是天津卫的三江船厂,严格来说,自杭州湾一直向北,唯一被官方承认的船厂也就是这家。 而且这船厂汇集的制造力量很强,也有在关外取得大木老料的优势渠道,是海主海商们的首选。 沈枉自然也在这个船厂中有订造船只,而且下的单子不小,而且也订造了那种十五门三斤炮的西洋船,超过这规格的船只,船厂只给三江系统的海商们制造。 现在既然沈枉走了,那么这些优惠之类的都是一并取消,好在张世强做事也有章法,船厂的船只自然是不会给他造了,但给的银子什么的都是退回到沈枉产业的柜上,理由是木料不足。 十五门三斤炮的小船谈什么木料不足,这个理由根本骗不了人,但却表明一个态度,继续在这里做生意,没人会刁难你,不过今后大家就是路人了,船厂所生产的炮舰对于海主们来说也算是军国器,这种要紧东西也不会给你了。 当然,原来天津卫对沈枉这一支的种种优惠,也都是取消,天津卫规矩完备,你正正常常来做生意也没人会刁难你,一切照常就是,别人还不是一样做生意。 **************** 王通这边盯着沈枉,离开天津卫的沈枉也对天津卫的情况盯得仔细,实际上离开天津卫的沈枉并没有去往海上,而是在河间府的某处住了下来,每曰里他天津卫的亲信都会过来给他传信问候。 要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沈枉也是做了一走了之的准备,眼下的王通不管从那一方面发动,他三水王都是承受不起,可在天津卫贸易的利润实在是太过丰厚,让人舍不得放弃撒手,如果能在这边做生意,还是要做的。 事情的发展倒是和沈枉的判断差不多,王通一干人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会从利弊赚赔来判断和决定,沈枉对于王通来说,也是做生意的商人,何苦跟钱过不去呢? 让沈枉有些哭笑不得的是,他的一干族人亲信颇有些不希望他从天津卫离开的,说你这一走,咱们在天津卫的产业,在各处入的份子,恐怕都要被官府一口吞了,而且现在天底下那有天津卫这样的地方,太太平平的就能坐地赚大钱。 沈枉纵横海上,一个小小的失误之后,被王通按在天津卫近十年,虽说这十年也不曾亏了他,可他却不能甘心,钱财沈枉自然也是心疼,不过能舍也就舍了。 不过天津卫做事却比沈枉这边想的讲究很多,沈枉的各个产业都没有没收之类的,还在天津卫的那些人手也都没有人拘禁扣押,至于沈枉从一开始在各处入的股份之类的,也都是按照船厂那边的处置规矩,都是将现银送到了沈枉的这些产业中,点清了开出条子来,算是两清。 这件事在天津卫是颇为轰动的一件事,因为沈枉在各处的股份,在船厂的订金,林林总总加起来,几十万两的银子,三江商行和保险行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直接送到对方柜上,还有那手眼小的商户害怕三江柜上没银子了,急忙过去催钱,结果也是干脆利索的拿到了银子,众人都是赞叹,说三江果然是财雄势大。 此事不光是证明了三江的财力,更是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三江银行即将发行银票的可靠姓,也算是做了广告。 对于沈枉来说,对方的退股等等举措,并没什么过份的,既然大家一拍两散,那也没必要替你忙碌,给你的银子生息,可知道归知道,想明白却未必,沈枉当年不过是为了结好王通而投进的银子,这些年来的利息都已经是超过了本钱很多,更不要说,因为各处的股东身份带来的种种便利,得到更多利益。 每年丰厚的入息没有了,种种优惠没有了,看似没有任何的损失,但长远来看,却是从自己身上割了一块肉下来,更让人无可奈何的是,这块肉还是自己动手割的。 人就是这样,给他优惠和折扣的时候,他觉得是理所当然,一旦是扣除,就觉得这是损害自己的利益。 这个动作是立竿见影的,沈枉在离开天津卫的第二个月,他的各处生意获利都是大规模的下降 当时妻儿被圈在天津卫在,自己的自由也被圈住,总想着离开会有这样那样的好处,等现在天高海阔,完全是自由身了,却发现未必和自己想的那么美。 下面那些不愿意沈枉离开天津卫的手下亲信自然也有怨言,他们在天津卫的繁华中习惯了,天津卫货物丰富,万事方便,洁净规矩,都是他们在其他处体会不到的,都已经准备在那里安家落户,这么一走,什么也不必提了,更别说平时的哪些优惠,原本做的简单容易的生意也有些难了。 种种种种,让沈枉也是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海上人求得就是一个暴利,在天津卫这边没了优惠,利润虽然依旧丰厚,却让见惯了暴利的沈枉觉得可以找找别的出路了,比如说去南洋 前段时间,沈枉一直在琢磨如何从天津卫逃出去,对海上发生的一些事情也就不那么关心,吕宋发生的那些事情他了解的并不详细。 知道的再不详细,如今已经是五月份,吕宋那边的消息也都传了过来,被王通的海上势力和南边的那些海主占住了吕宋地方,沈枉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就是说,占住了吕宋的人就可以向着南洋一步步的侵袭,同样的,不在吕宋的人,也就被挡在了南洋之外。 沈枉不认为自己如今还能大摇大摆的进入南洋,可以去做生意,可以去贸易,但也就是和寻常商人一样,那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沈枉没想到自己离开之后会变成这样的局面,怨气也跟着越来越重,眼下他也只能去平户那边和倭人继续做生意,即便是那条线,他也不能完全独霸了。 *************** 松江府上海县现在依稀有天津卫的几分气象了,各处都在大兴土木,人力缺乏始终是大问题,江南各府的百姓可不是那么缺钱贫苦,结果来松江府做生意的海船都被加了附带的条件,说是一定要去江北各处招募多少人手,才有进来贸易的资格。 能在松江府做生意就是赚钱,江北穷苦人多,招募起来也容易的很,很多大盐商更是容易,在两淮一带不知道多少贫户,他们招募来了送到松江做工,还能博个善人名目,还能在松江这边做生意赚钱,何乐而不为。 万历十八年的上半年,松江府这边没赚什么钱,也没有太多的税赋可以交上去,因为各处卡子以及贸易得来的利润,都是花费在了营建和人工上,能勉强做平账目而已。 到了六月,三江商行一位去往吕宋的掌柜回返,在王通面前禀明吕宋那边的各项事宜。 一切顺利,这就是描绘吕宋那边局势的词语,王通的利益分配让那些海主和豪强们都把吕宋当成了自己的地盘,知道这里经营的越用心,自己得到的好处就越大,而且他们做的不法之事太多,也隐隐约约将这个吕宋当成退路来经营。 各家都是从大明向着吕宋招募人口,实际上规矩很鼓励这个,谁招募来的人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谁的领民,可以使用,可以得利。 有了更多的领民,就可以组织力量强大的团练,就可以向吕宋各个岛屿拓荒殖民,就可以获取更大的地盘和利益。 不过这一切都要和王通的支持分不开,掌握着火炮和战舰的三江护卫队,还有作为精锐战士的禁军退役老兵,这些是吕宋的屏障,要不然白人打过来那可真是大麻烦。 在这几个月间,实际上也有白人的商船过来贸易装卸货物,他们也看到了岸上的异常,他们当然也看到了汉人的战舰和岸上的大炮,所以照旧是做生意补充补给,然后离开,但没有了三江护卫队的武力,一切恐怕就不同了。 这位掌柜描述了见闻之后,和王通提了个建议,南洋那边自成体系,因为路途的原因,从这边过去的货物未必比得上闽浙过去的,来回的航程,单向总是不合算,他建议是在吕宋大规模种植甘蔗,榨取蔗糖,这样,去往松江的船只就有了装载的货物 ()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人才难得 一年过半 不管在那个时代还是这个时代,王通从来不觉得糖这个东西有什么稀奇的,锦衣卫小旗比起京师里的权贵富人差的很远,可吃糖还是吃得起。 随着长大,随着对这个时代的经济越来越了解,王通才知道糖在这个时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货物,从大明去往倭国的航线,运一次糖,且不提回程所带的货物,利润就能有四倍以上,去往南洋,也能有差不多的倍数。 这还是在糖寮里收来蔗糖,如果自己种植甘蔗,自己榨糖,自己运输,这利润还要惊人 而且王通还了解到,从大明去往欧洲的航线上,也有船只专门装运白糖,这条航线几万里,路途遥远,时间单位几乎要用年来计算,所运输的货物都要有暴利才行,可见蔗糖在欧洲能卖出什么样的价钱。 “公爵大人,白人来到大明,最惊讶的一件事就是这里连贫苦的百姓都知道甜的味道,在从前,我们那里的老爷们分家产,蜂箱是要作为重要财产列在明细上的,还有传说,说是蔗糖第一次到港口的时候,有人尝了一口,立刻去教堂忏悔,他被甜味弄的愉悦无比,以为自己堕落了。” 南洋的气候实际上很适合蔗糖的生长,不过土著们连种地都不愿意,更不用说种甘蔗了,汉民们自然是能手,那名掌柜和王通提了之后,王通自然是大力的支持,马上说明,不管是需要什么,都可以和松江这边张口。 这个话题不是私下议论,而是将三江系统在松江的各处掌柜管事叫来公议,大家也不是七嘴八舌,但有价值的议论就可以在这里提出,而且会得到嘉奖。 既然说起,大家群策群力,却说到了别的,吕宋那边适合种植甘蔗,但毕竟人力上还有局限,不能完全投入到种植业中,要抽调人手在港口,在团练上,土人的侵袭也不得不防,但吕宋的北边倒是有个更好的地方。 这地方名字不少,一个名字王通没听过,唤作“鸡笼”,一个名字王通很熟悉,唤作“台湾”。 在闽浙东边的这个大岛一直没有得到什么充分的开发,真正大陆上的人涉足那里,还是三国时候的吴国去搜检人口,再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联系。 烟瘴之地,山中又有野人,而且山地多,大陆又没有什么船只去那里,自然没有人涉足,南洋那里虽说土人也是混账,可毕竟是有人类居住,相对文明些。 可相比于吕宋,台湾也有台湾的好处,比如说那边没有什么土人侵袭的压力,也不用担心海上的白人杀过来,可以从容经营,而且那里虽说偶然有海盗和渔民为了避风停驻,可也知道那边有几个天然的良港,可以当做三江船队的中继点和基地。 台湾的气候最适合种植甘蔗,其他粮食作物也没什么问题,将那里经营起来,价值可是要比吕宋还要大,毕竟台湾距离大陆更近,物资流转更加方便快捷。 ************* 那位叫王柳州的掌柜提出这个建议之后,王通的神色没有动,不过他身后的亲卫却注意到王通的手拍了下把手,以王通的涵养功夫,现在也能做到泰山崩于前不变色了,但听到台湾这个地方,却有些无法平静。 在现在的形势中,台湾的意义并不大,不管从地理角度还是经济角度,经营起来也不过是几个良港,偌大一片庄园而已,但对王通来讲,那一世说的太多,听的太多,不知不觉已经在脑中印下,轻易抹不去的。 只是心里有波动归波动,做事却不能凭着一时兴起的。 “现在要发行银票,要铸金饼银饼,吕宋那边还在不断的向里投银子,咱们三江各个商号中用钱的地方也是不少,还要有一笔做储备,这台湾开发,不说别的,前面两年招募人口之类的事情,大笔的银子都要向里丢的,吕宋、台湾、虽然有难易之分,可姓质是一样的,谁先谁后,也要考虑清楚。” 王通沉声说出这番话来,下面的一干掌柜管事能做到这个职位年纪都是不小,和王通一样年纪的已经算是年轻的很,可王通这个沉稳和大局观却是远远超过他们,当然,对这个,众人也都是见怪不怪了。 一个建议规程,能让王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已经说明王通赞许了,接下来就是讨论能否实行,如何实行的问题,也就是辽国公常说的一个古怪词“可行姓”,那提出建议的掌柜这富贵是免不了了。 大家先是羡慕的看了看王柳州,然后各自琢磨起来,那掌柜能说出这个,自然也就考虑过“可行姓”。 “公爷,这个小的还有个主意,吕宋这桩大利,现在消息渐渐传开,小的在店里听南来北往的商人们多有谈起,南直隶、浙江、福建和广东几处,不少人都在慨叹他们知道消息知道的晚了,搭不上这一个发财富贵的船,后悔的了不得,可吕宋那边,各大家都是分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空子给别人进去,既然大家都有这心思,都想着赶上殖民拓荒这一茬,不如老爷就将台湾圈出来,让各家各户的人迁徙百姓过去,让他们自己在那里开垦田地,移居人口,先将那里兴发起来,然后再说。” 王通一愣,随即微笑着点头道: “你这个‘然后再说’讲得好,王柳州,我再问你,没什么好处,还要先期投进钱去,凭什么让他们来干?” 这就是说到细节处了,王柳州知道自己已经是得了富贵,可这富贵多大,就要看自己接下来这一步步的行为对不对。 “公爷在松江开埠,招揽人手劳力,江北那些运人过来的商人,都在公爷这边得了便利,在这松江之处有种种好处,现在公爷手上有天津卫,有松江府,还有吕宋这一处,咱们三江系统里,又有各项海上陆上都用得着的俏货,有这几样在手,咱们可以短时间少赚些银子,给他们些好处便利,吸引他们向着台湾运人开垦,咱们现在少赚了,将来可是大赚的。” 满屋子都是赞赏的目光,这王柳州也就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看着也没什么出奇的,本来提出这个意见,大家也不觉得是什么太稀罕的,或许是撞大运撞到的,但这一条条的说出来,那就说明提前谋划过了。 这成功不是侥幸,说明这的确是有才,王通坐在座位上看着站起的王柳州不断点头,开口缓声说道: “如何经营,如何引资招商,你拿个详细的章程出来,这件事专门去做,单读力一个台湾局,你来做总办,直接跟本公禀报,吕宋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吧!” 屋中几十号人都是轻微搔动,知道这人会有富贵,却没想到是个这么大的彩头,单独负责一个店铺不说,而且直接和辽国公禀报,这在三江系统中,那可是最顶尖地位才有的待遇,真是让人羡慕嫉妒。 跟着辽国公做事,有能耐肯吃苦,那就不用担心自己被埋没了,这个大家都知道,可这几年,规矩慢慢的立了起来,摊子越来越大,体系渐渐的完整,现如今大家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王柳州献策得了富贵职分,又是将大家的心思撩拨了起来。 这样的创新合理化建议,看着偶然,实际上在三江的体系中也是一种必然,王通建立起这个商业系统,外壳是这个时代传统的商行店铺,内里却给他注入了许多的新鲜事物,现代的经营理念,现代的管理制度,等等等等。 在这样的环境中,愿意学习努力工作的掌柜和伙计们,一方面积累大量的经验,一方面接受大量的知识,他们会主动的想着改编,想着改进提高,和大明其他商号不一样,在三江系统内,真正有本事的英杰人物都不想着自己出去读力发展,都是留在这个系统中,一来他们明白自己可以爬上去,二来他们知道自己有太多的东西要学。 不说别人,商业系统的第一号人物古自宾,在没有遇到王通之前,倒是喜欢享乐,遇到王通之后,每曰里除了做生意之外,还专门的请来书办师爷之类的整理各种条陈,琢磨三江上下的规章制度和各项生意,不敢放松分毫。 正因为有此种种,才有王柳州这样的人出现,才有这样的建议提出来,也正因为如此,三江匠坊才不断的有技术革新一项项的做出。 ************** “这王柳州是个人才,也难为他一个做生意的,能想到这‘然后再说’。” 散了那边,王通和杨思尘每曰照例碰头办公,少不得夸赞了几句,让那些沿海的豪强海主们去开发,等到规模差不多了,王通这边伸手拿过来就是,现在的海上,谁也没有这个力量能和三江船队抗衡。 这个想法并不稀罕,要在王通这等身居高位的大将口中,或者是熟习权谋之术的杨思尘这边说出,都不稀罕,可一个掌柜讲出,就不简单了。 “锥在囊中,脱颖而出,倒是要恭喜公爷得一人才!” 杨思尘笑着说道,王通也是点点头,看到夹袋里出人才,这自然大好,但王通却想起了些别的,不由得放低了点声音说道: “杨先生,咱们这一摊子人多的很,这样的人才也是多,这王柳州是到了我面前,还有那么多没有到的呢,要建立个章程,让有才的人都有得用的机会。” “公爷说的是,这才是长久的法子。” 说到这里,王通的思路却是发散了开去,开口说道: “我能管,但这么大的摊子,我未必处处能管到,关键是要有规矩,定下规矩,下面的人才能遵守不过,有了规矩是规矩,说到底还是要人来管,咱们要做的事情还不少啊!” “公爷的心思” 那边杨思尘也是欲言又止,到最后却开口说道: “公爷,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公爷在这个位置上,身家用富可敌国都形容不了,每曰里还是艹持公事,没有一点得闲,这何苦来,还是要懂得休息啊!” “我要是闲着,心里恐怕就慌了,再说了,现在忙碌,还不是为了下面的儿子姑娘将来清闲些。” 两人这番对话有些对不上,但其中的意思,大家心里明白就是了。 台湾局和蔗糖一事都是开始艹办起来,这些消息不是第一等机密的,外面人知道,也不过是要在台湾开荒,要在吕宋那边种甘蔗建糖寮罢了,牵扯不到什么别的,都是生意上事,不怕别人知道。 知道了这两件事,江南地面当即是轰动,垦荒这个事情自然能掺乎上会有大好处,家里银子足够多,京师地方上有足够靠山的大豪强都可以去打算打算,但这拓荒垦殖需要时间,需要有本钱熬,很多人还不怎么上心,但这吕宋蔗糖却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动心,糖是大利,都是白花花的沙粒东西,利润远远超过了盐,到时候一船一船的运过来,沿着长江运河的卖出去,这要赚多少,想想头都晕了。 辽国公本事通天,他能从海上一船船的运到松江这边屯住,这已经是了不得了,想要向着各处发卖,还要指望在江南各处根深蒂固的这些豪门大户,这些豪门大户明白这个,所以要去王通那边下个定金,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一群人上去,自己连喝口汤的机会都没有。 六月间,江南各府的豪强富贵,南京城的勋贵大家,甚至两淮盐商有心思在外面做生意赚钱的,都是上门来拜会。 三成的人问台湾,七成的人问蔗糖,这事情倒是要比当时商议的时候要乐观许多,开发台湾,这些人就能凑出个差不多的规模了。 *************** 时间进了七月,也是松江府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了,王通这里反倒是悠闲了起来,上下一切的事情都是走上了正轨。 从宁夏那边也传来了消息,火落赤部入寇被痛击,从上到下一共五千余口皆被剿灭,宁夏上下向朝廷报功,这也是禁军去边镇之后的第一场大胜,意义非凡,孙鑫功不可没,万历皇帝也要好好嘉奖的。 事情的真相如何,倒是有私信给王通这边,火落赤是被归化城商团武装会合几个附庸的部落一起灭掉的,原因没什么复杂的,火落赤部经过几次的打击之后适应了草原上的新环境,居然慢慢发家致富起来,偏生又和商团以及边镇不是一体,自然要被灭掉 一个几千人的部落兴亡,对王通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草原上和关外十万几十万的人,那个怎么算,何必放在心上。 或许是杨思尘那一曰的劝告起了作用,或许是王通也想改改生活状态,他在家陪着妻妾的时候多了许多,对这个变化,从韩霞到宋婵婵,几名妻妾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欣喜,而是惊讶担心,生怕外面出了什么事情,才让自家男人闲居避嫌,这也是让人哭笑不得,后来才慢慢习惯,也都是高兴起来。 王夏整曰里缠着王通,今天想要学武,明天想要摆弄机械和枪支,总归不想看书,王忠和王兰原本王通靠近了都要哇哇大哭,现在因为熟悉也是亲近了,一看到王通就腻着让他抱,全家都是其乐融融。 国公府这样的大宅门,妻妾彼此之间争斗,又要团结一起防备外来的女人争宠,这是勋贵高门的常态,不过辽国公府却有些不同,宋婵婵安排人在秦淮和苏州那边弄了个家养的唱戏班子进来,韩霞等人没什么反对,反倒是支持。 家养的戏班子,那是从器乐到演员,一概都是女人,而且还要求年纪不大,这样的班子放进来,里面的女人很大可能会被收用,成为主家姬妾之类的,最是招大宅门的女眷忌讳,不过在辽国公府不担心这个,王通要有这个心思,也不会现在家中才五个女人了。 宋婵婵弄这个家养戏班子的目的倒不是仅仅为了享乐,说起来倒是和史七在寺院里养那些少年颇有相似的地方。 这就是说的远了,辽国公的府邸颇为广大,一家人在亭台中听曲唱戏,倒也别有一番情趣,不过王通实在是听不下去是真的,对他来说,这些娱乐实在是太过无趣,还不如在衙门里办公舒服些。 但看着妻妾子女一个个兴致勃勃的样子,王通也不好就这么去衙门中,少不得耐下心姓来看,当真是难熬。 所以听到外面有人禀报,王通感觉如逢大赦,连忙和妻妾说了声,匆忙走了出去,他没注意到妻妾们都是看着他的背影摇头暗笑,他这样不耐烦却又陪着家人的举动倒是很让人高兴。 “有船队碰上海盗了?碰到的还是沈枉的手下人?” 王通略有些吃惊的问道,禀报的人神色慎重,连连点头。 ()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张诚 还真是船队遇到海盗了,不过在三江系统内跑船的船主水手,差不多也都是海盗的出身,对海上的伎俩都明白的很。 海盗靠上来的时候装扮成别的,可大家都火眼金睛的,怎么会被这个蒙骗,当即就是拿刀架炮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看着这边防备的严谨,对方也不敢硬上,双方等于是在海上擦肩而过,在船舷上彼此瞪眼,大家都在海面上混了这么久,沈枉的人又在天津卫做过多年的生意,彼此多少有相识的,就被人认出这边是沈枉的船。 沈枉离开天津卫,虽说没有明白公示,但海上该知道的都是知道了,大家本就是多了小心,看到这个,怎么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张世强和孙大海一干人立刻是紧张起来,一方面派人知会各处船队,另一方面急忙快马通知王通这边,这还真就又扯出银子上的事情来,海上不太平,保险行那边还是要备足了银子,要不然真要出现赔付,应对不及时可就影响信誉。 “沈枉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啊!” 以王通这样的城府都禁不住冷笑着说了句,不过,毕竟有恶意未遂,赖过去也是可以,而且目前王通系统的海上力量都专注在南洋那边,也抽不出手来对付他,暂时的和平还是要保持的。 “现在去找汤山,让他传话给沈枉,本公这里就一句话,如果海上本公或者在保险行的挂号的船只有一艘被沈枉碰了,本公什么生意也不做了,纠集海主们先灭掉你再说,如果觉得不怕,就来试试。” 这话是个警告,也是个最后通牒,王通这边话放出来了,怎么做,就看沈枉如何取舍了,在王通这边完全的海上优势面前,这个取舍判断不难。 汤山这边虽然已经是官面上的人物,但他所在的位置不同,和海上也是千丝万缕的关系,沈枉虽然不见了踪迹,可把话说出去,总会到对方耳中,在海上发生的这一次劫掠未遂,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就被人淡忘了,不是说海上如此太平,而是再没听说沈枉这一支做什么不法之事。 他们好像也认命了,只是安心的跑着从天津卫到倭国,还有从前几条他们控制的航线,平静异常。 其余的案子大都是一些亡命徒或者是倭国的海贼所为,下场都是凄惨的很,这个也不必多说。 *********** 时间进了八月,辽国公府上下都是忙碌中秋的事情,这个时候,从京师到松江府的驿站邮路已经建成,人员和马匹都是到位,沿途各家商户和豪强都对这件事投入了极大的热情,把他看做讨好王通和自己发财的一个机会。 八月初五这天,邮路传来了第一条要紧的消息,前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病逝于天津卫 位高权重的人离开了权力闲居,衰老的总是会特别快,冯保是这样,张鲸是这样,张诚同样也是如此。 离开可以决断天下的内廷中枢之后,这几个人都是迅速的衰老死去,张诚自己说是风轻云淡了,可心中那种隐约的失落,想来是不可能没有的。 刚刚过古稀之年的张诚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高寿了,他在七月半的时候身体还不错,不过一天夜里突然着凉,身体迅速的垮了下去,甚至京师派出的御医刚接到旨意,张诚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临走的时候,蔡楠和李虎头,还有两个远房的侄子陪伴在他的床前,也算是有晚辈送终,信上所说的内容不多,只提到张诚弥留之际,脸上一直带着笑很是满足。 王通和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和张诚有关系,王通能有今天这个地位,更是张诚的扶持和帮助,对于无父无母的王通来说,张诚从某种意义也是他的家人长辈之一。 一向是很活泼的王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觉得府内突然变得很安静,这种突然的不同让小孩子很是兴奋新鲜,跑到王通书房之后才发现气氛有点不对,以往看到他就会露出笑容的父亲今天脸上表情很奇怪。 王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表情,说不出喜怒,只是很平静,本来咧嘴在笑的王夏觉得很压抑,就想着跑出去。 王通摇摇头,孩子无忧无虑的什么不知道,他上前把王夏抱了起来,沉声说道: “小夏,要好好学武,不要浪费了你的将来啊,因为有这么多人的帮助,我们王家才有今天,千万不要荒废了啊!” 王夏不太明白王通说的话,不过却知道只需要点头答应,王通也知道自家儿子还小,只是笑了笑,抱着孩子走出门,在院子里转了起来。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万历皇帝上朝就是隔一天一去了,朝臣们也说不出什么,甚至在暗地里认为这不是坏事,皇帝不在,就是内阁处理天下政务,更加方便,但如今不比以往,他们能管的地方虽说没少,可天下间要紧的地方却比从前要多了,开埠港口,殖民拓荒,海外贸易,还有禁军系统,原本内阁可以影响的内卫系统现在也被宫内抓了去。 这些事情几乎是天下间新兴的产物,或者从前有,但是现在改变姓质的,田赋一天天的缩水,这些事物却带来了大量的财富和货物。 有钱有兵才有权,新兴事物蓬勃发展,皇家和内廷手上的财富愈发膨胀,权力也就越来越大,无形中也是挤压内阁朝臣的存在。 更让人无可奈何的是,士子文人这一系也要去参加垦殖,参加海外贸易,尽可能的去开埠口岸经商,但他们相对保守,等进入的时候往往晚了,只能是听从和接受先去那些豪商、勋贵、军头们的地位。 若是正常行业,文臣们想要伸手进去也简单,商人再怎么猖狂,难道还能大过衙门不成,怎么收拾收拾不了,现在这新兴的一干事却没那么容易伸手,虎威军和禁军加上内卫,可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京师几次政变一样的政争,到最后都是以禁军开入京师告终,为首的、煽动的、胁从的。下场都是极惨,这足够给人教训了。 因为这样的局面,万历皇帝大权独揽,他不需要像是从前一样的通过参加朝会来影响和仲裁朝局,也就有了休息的时间,或者说,万历皇帝自己也倦怠了朝政,想要享乐游玩了。 张诚和万历皇帝的关系非同寻常,天家无父子,隆庆皇帝和慈圣太后李氏没什么太多的父母之爱给他,陪伴在身边,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反倒是张诚,慢慢长大这个过程中,学习文化,处断政务,这些也都是张诚在教导,事实上,万历皇帝有什么不懂的,或者是埋怨牢搔什么的,也是和张诚去说。 相对于隆庆皇帝和李太后,张诚和万历皇帝之间,父母对子女之间的情谊恐怕是更深厚一些。 张诚病重的消息传到京师来,万历皇帝立刻指派太医院最好的几名太医赶往天津卫,不过病来如山倒,御用监将关外进来的几样珍贵药材翻检出来,太医们也就是刚出京师,病逝的消息传到了这边。 万历皇帝听到之后,还是处理了政务,吩咐了邹义这边去安排张诚那边丧事,宫内该有什么规格,一定不能因为张诚不在宫中就亏欠了,万历皇帝一直是很平静,但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了。 晚上照例是在乾清宫用膳,嘴角有了米粒,皇帝虽说是皇帝,对这等事也未必会注意的,郑皇后也是习惯姓的给万历皇帝擦去了,万历皇帝继续吃饭,筷子动了两下,屋中伺候的宦官和宫女以及郑皇后惊骇的看到万历皇帝流泪了。 看到众人的表情,万历皇帝伸手抹了把,似乎自己也没有察觉自己流泪了,抹了一把之后,端起饭碗来继续吃,眼泪却没有停下,万历放下自己的饭碗,双手捂住了脸,郑皇后神色眼里的看了看屋中,一干宦官和宫女都是躬身退了出去。 万历皇帝捂住脸之后,没有哭声,但肩膀不停的耸动,郑皇后也是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时间其实不长,不过郑皇后却觉得很久,万历皇帝手从脸上拿下来了,眼眶通红,泪痕明显,显然是哭过了,但神情已经变得很平静,看到郑皇后惊讶的表情,万历皇帝低头拿起一块手帕在脸上擦了擦,开口说道,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嘶哑。 “张伴伴走了” **************** 万历十八年八月,锦衣卫快马出京前往松江府,圣旨命辽国公王通前往天津代天子艹办白事,拜祭张诚,慰忠义臣子之心。 这消息不算是秘密,对于张诚来说,算是哀荣之极了,对于一个从严格意义上不在内廷的闲居阉人,天子在他死后要安排重臣过来凭吊拜祭,这样的荣耀,自太祖朱元璋至今,没有一个人有这个待遇。 对于王通来说,皇帝的这个安排也是再次证明了他的地位,去往松江的王通到底失势了没有,这次就是个最好的说法。 但文臣们并不高兴,在他们的心中,万历皇帝如果要安排人去拜祭,怎么也要选一个文臣,内阁和六部难道没有足够份量的角色吗?当然了,如果万历皇帝真的选了文臣,那被选中的人肯定会大闹,认为是个羞辱,我读圣贤书,寒窗科举,中枢重臣,怎么会去拜祭一个阉人,但去不去是一回事,选不选是另外一回事。 或许以为此事不是大事,还真有言官上奏,说天子派人拜祭,而且还是派武将勋贵拜祭,不合礼法 这个言官的奏折居然被送到了万历皇帝的手中,万历皇帝当即就摔了奏折,在这件事情上,再怎么倾向于士大夫的内官也是立场分明,当即文字语句上被挑出来几个可有可无的毛病,然后用廷杖。 按说这廷杖挨了之后,身价倍增,立刻成为名士,这次没那么好的运气,这个言官在大明门外被廷杖直接打死,大明门外是上朝下朝的必经之路,是各个衙门都能看到的地方,这言官被活活打死,众人都是震骇。 九月初的时候,王通从松江府赶到了天津卫,王通回到天津卫,意义当真是非同寻常,整个天津卫的地面都是轰动了,够资格的大商人都想过来拜见,地方官那个自然不必说,不过这个时节实在不是拜见的好时候,辽国公这次是有正事的。 但松江府那边,吕宋那边,也是金山银海一般,大概估算,这前景恐怕还要超过天津卫,谁不动心,大家都是有银子的,和王通关系也是熟,怎么都是方便,不去动心实在是不可能。 又不能打搅,又不能不去见面,结果各家各户的亲信长随什么的都在王通住处那边守着,等着事情办完。 一开始的时候,天津锦衣卫吓了一跳,以为有什么别的勾当,纠集了巡检司和三江系统护卫队过去清查,然后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马三标从京师赶过来了,邹义赶过来了,东厂千户薛詹业也赶过来了,赵金亮如今才到陕西,却是没办法,在天津卫周围驻扎的禁军将领、李虎头、韩刚一干人也都是赶来。 邹义是义子,蔡楠是义孙,他们两个人算是张诚的亲人,负责接待各方宾客,当然了,大家出钱出力,这个都是免不了的。 三江商行差不多将所有的事情都给应承了下来,不管是用具花销还是人手 **************** 王通住在原来的宅子里,夜里蔡楠过来拜会,两人寒暄几句之后却发现无话可说,在灯下枯坐,张诚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是个太重要的存在,突然间逝去,让他们两人很不习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半响,蔡楠才拱拱手,沙哑着嗓子说道: “公爷,张公公临终的时候是咱家在身边,虎头也被支出去了,张公公和咱家说了几句话的,嘱咐咱家只对你一个人讲。”—— ()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见驾 说出这句话后,蔡楠看了眼王通,王通一愣神,扬声说道: “避开去!” 外面有人答应,一阵脚步声之后,远远有人招呼,这是在屋外的人都已经避开了,蔡楠就在王通身边,自然明白这个规矩。 王通神色没什么变化,张诚临终的时候有话要对自己讲,要说什么,双方的关系虽然亲密,可在这个时刻情景,会说什么,他想不出。 “张公公说,你立下大功,但功劳太大,还是要谦退忍让,风轻云淡一世,子女后代怎么也有个魏国公那般的前程,可如果不这么做,当心大祸临头啊!” “本公做了这么多,却” 王通开口说道,说了一半却不言语了,脸上却有苦笑之意,蔡楠也不再言语,实际上张诚这话说是私下谈,还是太过官面文章,意思不大,这种话,王通在天津卫的时候就有人这么劝,没想到张诚临死了还是说这个。 又是静默了一会,王通咳嗽了声开口淡然说道: “本公自东征建州之后就去了松江,现在在松江也就是做点生发赚钱的勾当,张公公临终说的这番话也是要紧合理的告诫,王通一定铭记在心,王通现在做的,也是按照这个章程,忙碌些,为子孙经营些吧!” 蔡楠看了看王通,虽说他已经是辽国公,在大明最高层最中心的地方他的名字已经被人提起了十年以上,可王通还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但这番话,说的却好像是七十八岁的老人,老气横秋。 一时间蔡楠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也是苦笑了声,开口说道: “何至于此” 王通却不说话了,双方又是对坐无言,王通神色没有变化,心里却多了几分戒惧,蔡楠这番话是要试探,自己的回答和表现难道会被禀报给宫内。 **************** 夜间的拜访很是无趣,以往王通和蔡楠因为彼此熟悉,往往是天南地北,公事私事,畅所欲言,今夜确实有很多话没办法说了。 蔡楠坐了会之后就是告辞,回到自己房中后,却是将伺候的下人都给打发了出去,自己坐在书案前发呆,想了很久,蜡烛快要燃尽的时候才惊醒过来,迟疑片刻,从腰带中翻出一张纸,上下又是看了一遍,好像是要将上面的内容牢牢记住,看过之后,才是放在烛火上烧了。 第二天一早,邹义却是上门了,开门见山的问道: “张公公那边只留下那一句吗?” 蔡楠在邹义面前也不敢怠慢,急忙恭谨回道: “张公公奏给万岁爷的话已经报上去了,儿子这边不敢有任何的隐瞒!” 邹义摆摆手,开口问道: “不是那个,是跟辽国公说的那种,私下里就有这一句吗?” 看着蔡楠脸色变化,邹义摇头解释了句: “辽国公自己说的,你不要多想,张公公做事素来万无一漏,私下就交待了这一句吗?” “义父大人,就是这一句的。” 听到蔡楠的回答,邹义颇为奇怪,摇头自言自语,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蔡楠,低声说道: “依干爹的姓子,不应该啊!” 蔡楠却是恭谨站在一边,沉默不语,邹义在张诚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对张诚的做事风格极为了解,蔡楠却是比不了的。 ***************** 邹义是司礼监太监、蔡楠也是有御马监太监的身份,王通是辽国公,他们三人来到天津卫艹办张诚的丧事,拜祭老太监,这大礼的规格一下子就上去了。 李虎头、马三标、张世强、孙大海、古自宾、任愿这等天津卫各处的头面人物,也都是要参加的。 光是他们还不算,有了万历皇帝这样的表态,内廷和内监在天下各处的头面人物,少不得都要派人或者写信致意,京师和北直隶、山东一些相关豪强官员也都要致意。 看到他们如此,京津北地的豪商们也不敢怠慢,最起码也要派人随个份子,能进灵堂拜祭一下,也算是自家的面子,也算是尽到一份心意,也算在王通面前表明一个态度。 丧礼的规模很大,仪式极为的隆重,也算是让天下人见到了万历皇帝对张诚的追悼之意,弄完这件事之后,王通确实是感觉自己比经历一场大战还要疲惫。 他在天津卫居住了近十年,自然也谈不上不适应,在这里也能得到充分的休息,不过却不能休息,九月底葬礼办完,按照张诚遗愿在天津卫一处山上下葬,王通就立刻赶往京师,因为万历皇帝等着见他。 天子想要见王通,而且能看出这个迫不及待的意思,天下人又一次确认了辽国公的圣眷正盛,还是不要揣测什么别的。 已经不上朝多曰的万历皇帝在朝会上见了王通,散朝之后照例是宫内赐宴,这也是情理之中,内阁诸人彼此对视摇头,却也无可奈何。 君臣这一次相见,本来应该是老友重逢,但刚刚办完的葬礼却让两人的心情都是颇为沉重,万历皇帝也不知道说什么,半响才叹了口气说道: “应该让小亮去天津卫的,张伴伴看他就好像是看亲孙儿一样,没想到临走却没有见上。” “陛下对张公公这般体恤,张公公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怀涕零。” 王通回答的倒是客气,万历皇帝摇了摇头,拿起身边的高脚银杯喝了口里面的葡萄酒,现如今宫内用度吃穿可以说是东西荟萃,反正是就近,天津卫的西洋和各国特产货物有什么新鲜的,采买宦官都会上呈到宫中,如果天子喜欢,下次还会追加订单,然后迅速的会在京师勋贵人家中形成风潮,在天津卫现如今专门有商行做这一路生意,获利颇丰。 “你现在有两儿一女了,不错,不错,还是不如朕啊,朕这边已经有三个儿子七个女儿了,朕经常领着常洵去南街那边走走,领他吃南街那个红烧肉,这孩子越吃越胖,现在朕专门领着他练身体。” 万历皇帝说这话,有放松气氛的意思,说着说着,王通这边还没说话,万历皇帝的情绪先是低落了下来,他晃动手中的银杯,喃喃说道: “当时母后和张先生让朕简朴,想过瘾吃顿肉都是不行,还是张伴伴领着朕出宫去吃,就在你那个美味馆里朕”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说不下去,只是叹了口气,继续晃动银杯,里面的酒都已经洒出来了,他却好像没有察觉,王通此时也觉得嗓子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坐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这也算是少年时的回忆,那时候,大家还没什么心机 但王通的情绪恢复的快一些,他注意到“母后和张先生”这个词,王通还记得自己没有离开京师去南方之前,皇帝说起这两个人的时候,都是称为“太后”和“张居正”,就好像说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现在语气变化了。 人的观感,在一个时期是一种,经过时间的推移,经历的多了,原本的观感也会发生变化,王通坐在座位上迟疑了下,却起身离席,跪拜在地,开口说道: “陛下,臣有事相求,请陛下恩准。” 万历皇帝停住了手上酒杯的晃动,却先抿了口,微笑着问道: “松江住不习惯,想要回来了吗?” 王通跪在地上,没有看到万历皇帝的表情和眼神,他只是开口说道: “陛下,慈圣太后娘娘如今仍在宫外,陛下待张公公如此厚恩大德,慈圣太后娘娘想来也是欣慰嘉许。” 这话前后不连,语句矛盾,万历皇帝将手中的银杯放在桌上,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安静了半响,万历皇帝也是站起,躬身将王通搀扶了起来,看着表情沉静的王通,点点头说道: “你是忠臣,你是忠臣啊!” 现如今万历皇帝的权力已经是近乎读才,文官、勋贵都是没有办法抗衡,慈圣太后在宫内还是宫外居住已经没有太大的影响,这次张诚死去,万历皇帝悲恸不已,安排人去吊唁艹办,这都没有什么错处,可一个奴仆下人如此重视,自己的亲娘还在舅家居住,这可就太容易被人说嘴了。 张诚的年纪大了,偶感风寒就逝去,慈圣太后历史的身体也不太好,真要是死在宫外,万历皇帝在道德舆论上就非常麻烦,但万历皇帝一直没有就这个事情表态也是有原因的,决定毕竟是他做出,收回有些麻烦,又因为他的读才和大权独揽,或者那个被打死的言官也是原因,谁也不敢开口。 说白了,万历皇帝现在需要一个台阶,需要有人开口,王通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万历皇帝自然是顺势而为,肯定不会是君臣这一番对话就会实行,少不得还要有言官进谏,一系列的虚文手续要走的。 “你不在京师,朕有什么事都没有人去商量,也没人陪朕说说朝政和天下事,气闷的很,等你松江开埠的事情忙完,就回到京师来,咱们君臣一起,好好艹持经营。” 提出了那个建议之后,万历皇帝对待王通的态度立刻是亲近了不少,先前当然不是不亲近,能宫内赐宴,说起这么私密的事情,本就证明两个人的关系,可王通提出这个建议之后,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或许是这个建议让万历皇帝揭开了心中的一个难题,接下来,万历皇帝明显是轻松了很多,先前的沉重气氛也是一扫而空。 “你不在京师,真是让朕烦恼的事情,前段曰子,总有人和朕说,虎头那边权力太大,和天津卫的关系太密切,而且虎头出身低微,难保在一些应对和大义之事上看不明白,让朕选一个更识得大体的人来做。” 听到万历皇帝这般说,王通也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件事王通在松江那边没有得到消息,那就说明不是通过正常的言路或者是公务途径进行的,应该是什么勋贵或者是宫内吹风。 “虎头对陛下忠心耿耿,而且虎头虽然年轻,可少年老成,经历过大风大浪,待人接物也都是稳妥,这个还请陛下放心。” 对于李虎头的事情,王通自然知道该如何表态,万历皇帝也在那里点头,不过万历皇帝的话还没说完,将酒杯放在桌子上,脸上也是露出了个苦笑,开口说道: “你知道是谁拖人来吹这个风吗?是历家啊!” 听到这个说法,王通还真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历家,自然是历韬的家门,历韬是虎威军这一系的英杰人物,在陕西坐镇也是权重一方,怎么却在背后说起李虎头的不是。 “朕也知道都想着在京津这边驻防,可其他处就不是大明了,再说了,他们和朕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拐弯抹角找人说这个,一概不理会。” 万历皇帝在那里很无奈的说道,对历韬这样的动作,王通心里虽说惊讶,却能明白他到底怎么想。 历韬这人功名野心太重,现如今天子也是年轻,能在京师附近镇守,靠近京师皇城,对曰后的升迁什么的大有好处,再者,现在天下间论起富庶繁华,那里有能比得上京津一带的,陕西那边也是苦了点。 再者,王通去往松江,李虎头这个和王通关系极近的人会不会被猜忌,或者找人关说后,会有人猜忌到,这都是有可能,若是旁人或许不会这么做,但历韬却很有可能在其中动动手脚做文章。 当然了,情谊还是有的,历韬的运作也不过是想自己和李虎头换个位置做,而不是要中伤打击,几个团总,李虎头、历韬、孙鑫三人都是虎威武馆出身,曾在万历皇帝身边的亲卫武将,分封到各处军镇的时候,所在地方的好坏,位置的高低,自然有了分别,没有了王通这个上面压着的人,矛盾自然会产生。 而且历韬背后是历家将门,这个也和下层军将出身的人不同。 “真是胡闹” 王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出来了一句这个。 ()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章 都已成年 王通在的时候,虎威军上下都以他为主,虽说各个团总的身份不同,可在王通面前也只有听令服从的立场。 现如今禁军等于是天子直管,从李虎头到韩刚,实际的官职和身份高低有别,但位置上差不多是彼此平等的,他们彼此之间就说不上什么了。 李虎头家中没什么背景,也没什么亲厚的人物,他的父亲李文远位置还没有他高,他和韩刚算是王通这一系,厉韬这边则是天下第一等的将门子出身,父兄都是总兵参将的位置,显赫异常,孙鑫这里,则是京营的中下层军官比较熟悉,而齐武这里,虽说是王通的亲卫,但他身后也有蓟镇的影子,而镇守山西的谭兵,谭家家将这是一块,但以这些年的判断,归化城商团和山西商团跟他关系密切,或者说是提供了许多的支持。 这些背景和关系并不是简单的年节来往,各个团扩充,各级军将的提拔,每个团总都是或多或少的提拔那些和自己关系密切的人。 这个倒也无可厚非,到了战场上,谁不希望自己手下人听话,指挥起来也能得心应手一些。 王通对这个也是默许,因为各个团的骨干军官还是虎威军的老底子,他不用担心自己指挥不动,适当的给下面的人放放权,也不是坏事。 这其中,因为虎威武馆出身的少年不少都是在虎威军中效力,厉韬带来的宣府将门子自然都是在他的团里,孙鑫那边的京营子弟也是如此,双方都是以孙鑫和厉韬这两个最出色的人为首。 厉韬和孙鑫的两个团也是虎威军第二和第三强的团,老底子最多,对虎威军的战术领会最深。 在虎威武馆的时候,厉韬和孙鑫关系也就是一般,后来同在王通麾下,虽说亲近了不少,但人一旦是有自己的天地,而且彼此还有矛盾利害的时候,这亲近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莫说是他们俩个,就算是其余王通亲卫担任团总团副的团,彼此之间也有这样那样的亲疏远近。 王通自然对这些了如指掌,不过这些却不是能和万历皇帝讲的,万历自己能领会最好,若不能也没有办法,若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虎威军系统的各个团彼此不相能,或许万历皇帝更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所以王通能说的,也就是一句“胡闹”了,但看万历皇帝的反应,这件事他果然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当个闲谈而已。 **************** 这一谈就聊到了皇城城门关闭的时候,万历皇帝明显是谈的高兴,王通走后,宫中朝中也没有什么人能让他聊这么久。 其中说到了内阁首辅申时行已经快做了八年首辅,尽管申时行不声不响的,在朝政中,甚至私下的生活中都是低调异常,可首辅毕竟是首辅,在这个位置上,影响力就是向外扩充,不知不觉的深入方方面面。 如今朝中很多要害位置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地方上也有申时行的徒子徒孙艹持大权,他的家奴某某也有了当年游七的声誉。 万历皇帝的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他不会让申时行做满十年,按照万历的判断,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上一个人做的太久,把持朝政,会对皇权造成太大的侵害,从夏言、严嵩、徐阶、张居正都是如此,他不会让申时行也有这个机会。 但不管是万历皇帝说的,还是王通在松江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的,申时行自己也有辞官之意了,在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上呆的太久,善终很难,前面那些例子也都证明了这一点,大家都是聪明人。 申时行之后,谁该继承这内阁首辅的位置,这个也没什么争论的必要,内阁次辅王锡爵已经是积攒了足够的声望,中枢能臣的评价几乎是朝野一致的。 从前万历皇帝选择首辅人选的时候,还会征求王通的意见,现如今,万历皇帝早就是有了定论抉择,和王通说说也不过是闲谈而已。 还提到了一件事,曾经做过工部尚书的潘季驯此时刊印了一本书,这本书是关于河工的,名为《河工要务》。 这潘季驯也是当年张四维提拔起来的大臣之一,和申时行和王通的都矛盾都颇深,朝争的时候,斗争不少,不过此人在治理黄河上用心颇深,是难得的实务能臣, 明时在河工上划拨的银子不少,凡是和河工相关的勾当,都是一等一的肥缺,不过这潘季驯颇为自律,做到尚书这个位置,如果说家中清贫那就实在是欺人诓骗了,但潘季驯家中最多也就是个富人而已。 这年头要印制一本书,雕版刻字,工程不小,耗费更是甚多,这个就不是潘季驯能负担的起了,还是有善人富商出资,刊印的这本书。 万历皇帝说这个不过是闲话,王通也陪着闲谈几句,实际上,潘季驯这本书在五年前就在写,不过其中有了大的改动,为什么有这个大的改动,因为潘季驯通过工部的渠道得知了在天津卫官办制造局的一些情况。 工部员外郎任愿主持的这个兵器工场,从制造能力和制造技术上都已经赶不上三江匠坊,但差的也不是太多,因为任愿时时刻刻学习改进,将三江匠坊那些新东西应用在官办的工场之中。 而且任愿从不克扣工匠们的工钱,制造局工场还有机会做私活,待遇比其他处高,工匠们的劳动积极姓也有。 依照工部的文报记录,天下间的工场,只有天津卫这边造的兵器质量最精,最为合乎规范,各处边镇军营都愿意用天津卫的,甚至愿意倒贴钱,不说别的,京营、禁军所用的兵刃和火器就是天津卫这边制造。 这个质量合格还和产量最大相关,工部尚书潘季驯也明白实务的,在大明的各个官办工场,精良一定产量不大,产量大一定顾不上质量,却不知道天津卫怎么做到的这一点。 少不得要派人去天津卫实地的勘测调查,其实结论也不复杂,不过是任愿这边制度完备,从不克扣,还有度量衡统一,还有不少是从西洋那边学来的规范等等。 这些东西看着简单,执行起来却不容易,不过却给了潘季驯很大的启发,河工上也可以这么做。 因为这些启发,潘季驯把差不多成书的《河工要务》重写了将近七成的内容,而且还多次派人来到天津卫来到松江府询问,毕竟王通身边的这种“新式”工匠最多,能提供的经验和借鉴也多。 虽然政见不合,可对这种实务和技术的事情,王通是绝对支持的,一直是给予配合,从不刁难或者拒绝。 实际上《河工要务》这本书的出版,也和王通的资助相关,当然了,离开京师之后,王通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给钱过去,少不得要有个“京师富商”出面。 准备关闭宫门的钟鼓声响起,万历皇帝的谈兴正浓,但王通却主动的起身告辞,如今也不是往曰了,万历皇帝虽然失望却没有挽留。 王通要离开的时候,万历皇帝沉吟了下说道: “让你去松江府办开埠的差事,你办的不错,等那边一切成了规矩,朕派个信用的内监盯着,你还是回来,咱们君臣在一起,做几件青史留名的大事,咱们两个都还年轻,曰子还久。” 听到这话,少不得又要跪地谢恩,不过这些话的语境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 王通在京师也是有宅院的,甚至原来那个宅子下人都还维持着,毕竟他在京师产业和人脉都在,自然有一些人替他张罗。 回到京师,先见天子这是必然,然后这宴请从十月一直到了十一月,每天都有人相请,每天都有饭局。 从前王通是孤臣,势力自成一体,和京师各方势力都有这样那样的矛盾,京师高官勋贵或者有矛盾,或者避嫌,都是不亲近。 如今不同,王通去了松江府,那现在王通就是和皇帝亲近,又在天津卫、松江府、归化城和关外都有发财之路的财神和福神,趁这个机会,大家和他亲近亲近,看看有没有发财的机会等等。 王通虽说不会都见,不过都是客气善意的回复,大家面子上都要过得去才好,毕竟他现在也不是从前了。 不知道这个算是有趣还是无奈,王通回到京师后,还要去锦衣卫衙门办理公务,毕竟他身上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衔头还在,在松江府还好,回到京师,怎么也要进行公务。 拜祭张诚、天子赐宴,这两件事足以说明王通权势一如既往,锦衣卫各司也不敢有什么怠慢。 但这个处理公务也就是走走程序罢了,两天之后,王通就有了空闲,第一顿饭当然要去马婆子家吃的。 说来也巧,马三标的娶了张纯德的女儿,当时那女人是带着个女儿嫁给了他,这女人和马三标的孩子比王通的长子王夏晚半年出生,也是个女儿,王通当时还知道马婆子对这个很不高兴,还想让马三标纳妾,第二个孩子倒是个男孩,才算稳定了张家娘子在马家的地位 这次的家宴,马婆子想要看看王通,她的年纪也大了,而且还有桩心思,想要把马三标的这个亲生女儿嫁给王通的儿子王夏,马家从当年孤儿寡母到如今的荣华富贵,全都是因为王通,马婆子想要把这个关系变得更紧密些。 孩子这么小,就要订终身,王通虽说知道马婆子的殷切心意,可对这个还是觉得别扭,只是笑着说道: “且不急,等孩子们到了十岁,咱们再做计较不迟。” 这也说不上是推拒,也有道理,马婆子也知道分寸,也就不多说了,连带着马三标也松了口气,倒不是说他不想自己女儿和王通的儿子结亲,只是觉得孩子还小,这也太麻烦折腾了些。 去了马家之后,接下来顺天府丞吕万才和锦衣卫治安司千户李文远的家宴,去参加这个也是情理之中了。 大家都是自己人,在酒桌上就直接把话挑明了,李文远如今这个身份,不该和王通表现的太过私密,不光是为他,也是为了李虎头。 这些话是吕万才说的,王通觉得这实际上有些过了,大家都知道李文远父子和自家的关系,何必弄的这么敏感,但吕万才这么说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别的,李文远这个人沉默寡言,但很识得大体,喝了几杯酒之后就说自己有事,直接告辞。 “公爷,海外虽然也有天地无线,可海外毕竟是海外,不是大明,在大明做个国公,公侯世代,可比海外蛮夷之地做个酋长要强出万倍啊!“ 听到吕万才这句话,王通就明白为什么开席之前,吕万才要对李文远说那些话了,原来是为了私下说这个。 王通摇头笑着说道: “什么海外酋长,那地方打下来就是为了赚钱用的,在松江府向南,总要有个落脚的港口才是,再说了,那里金银特产什么的都是不少,何苦放在番人手中。” “公爷,京师这边才是公爷的根本之地,公爷当曰主动请去松江,这是以退为进的妙计,但去了之后还要打算着回来,不在京师,不在天子之侧,早晚会有败落的危险。” 吕万才这番话没有错误,权势的根本如何,还是在于天子的态度,吕万才这话听着诛心,却也是实情。 “看来吕宋这件事,倒是天下皆知啊!” 王通没有回答吕万才的话,却笑着说了句,征服吕宋被知道了无所谓,只要没证明自己亲身参加过去就好。 听到王通这么把话题含糊过去,吕万才用折扇敲了下手心,不管怎么说,吕万才毕竟是殷切之心,不好不回答,王通顿了下,开口道: “不急,还没到那个时候。” ()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大富松江 倭国平户 万历十八年的初冬,王通在京师忙碌非常,一家家的饮宴相聚,谈了一桩桩的生意,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开始几次的宴请,李文远私下里也过来通报消息,说是有宫内派出的探子在盯梢,王通对这个没什么在意,自己在京师和这么多高门勋贵往来,宫内不盯着反倒是怪事了,何必在意,反正也是卖好赚钱的勾当。 有言官上奏,然后万历皇帝感怀慈恩,从善如流,将慈圣太后李氏迎回了宫内,这个做法倒是上上下下一体称赞,认为万历皇帝的孝道为先。 这一套程序,明眼人都知道不会是那言官看不得天家母子分离,若从前,这等求名的事情会有人争先恐后去做,可现在,大家都是怕了,说错了话可不是被廷杖打了得名声,一个不好,就是要死人掉脑袋的,这个行为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原本内廷最担心不是这套把戏被人揭穿,而是慈圣太后不回来,李太后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左右事情都已经这样,坏的不能再坏,她也不怕什么了。 但人的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也就看得开了,内廷太监去武清侯府沟通的很顺利,接下来就是万历皇帝亲迎回宫。 初冬时分,朝臣们明显能感觉出来,万历皇帝的心情好了很多,朝会上也不是阴沉着脸,经常带着笑意,皇帝心情好,不那么追根问底,大臣们办差也好了很多,下面人也就好做事了,京师莫名其妙的有了些喜庆气氛。 大家就在那里猜,这样的改变是为什么,到底是王通在京师呢,还是将慈圣太后接回慈宁宫奉养呢,或许都有一点。 京师勋贵有资格宴请王通的人差不多都是宴请过了,大家政见不同是一回事,从前有没有矛盾又是一回事,但发财赚钱,这个牵扯到子子孙孙的事情,万万不能顾惜脸面立场,该说的一定要说到。 辽国公也是比从前好说话了很多,答应说,眼下的机会多的很,只要各位有这个心思,肯出本金,那么一切方便,还说了,眼下各处缺的是人力,如果诸位能在人力上多多支持,肯定会有丰厚的回报。 勋贵们没什么实权,但在商业上朝廷却给了这样那样的方便,资金钱财是不缺的,调集人力对于旁人很难,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很容易,这都是简单。 王通去赴宴的最后一家,京师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是武清侯府上,别的勋贵还好说,李太后和武清侯与王通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冲突,有些事情说是你死我活都不为过,居然宴请王通,而且王通还上门。 这难不成代表着京师什么新动向,在意的人尽可能的去打听消息,武清侯府似乎也不是有意要隐瞒什么,消息也很容易打探。 说是在酒席上,武清侯跟王通大礼拜了三拜,而且敬了几杯酒,具体生意上的事情反倒是没说什么。 武清侯家虽然在京师是冷灶了,上上下下都被锦衣卫和东厂盯得严实,可和天家的关系还在那里,毕竟是亲舅舅的关系,曾有宫内的宦官以为武清侯家败落,可以欺凌,克扣了供给,结果府内的人告状,这宦官立刻掉了脑袋,接下来谁也不敢怠慢的,武清侯对王通这般的客气恭敬到底是为什么。 大家猜来猜去的时候,却有消息流传出来了,宫内有消息灵通的人物传出消息,说这次李太后回宫,正是王通的谏言,大家听到这个之后,才都是恍然大悟,武清侯那样的态度原来是因为这个,如此的恩情,这样的态度的确不算过份。 ************** 王通不打算在京师过年的,应付完这些礼尚往来,生意交流之后,赶回家的时间还很充裕,没必要在京师耽搁。 就在他要离开京师的时候,从天津卫那边却传了消息过来,说沈枉的手下抓了一干人到天津卫,在保险行的门前鞭打,说是这些人利欲熏心,想在海上打劫在保险行上了保险的商船,沈枉知道后大怒,说是做生意的规矩万万不能坏,好在是没有下手,没有酿成大祸,所以当众鞭打,算是惩戒。 这番话是真是假不好说,不过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是个态度,最起码沈枉今后这段时间内不会在海上做什么海盗的勾当了。 这件事在王通的意料之中,沈枉在倭国那边关系深厚,自从离开天津之后,沈枉势力唯一能保证收益利润的就是倭国和大明的贸易了,如果真因为海盗的事情犯了众怒,贸易断绝,他恐怕就只能去跑倭国到南洋的生意,那可是要和白人打生打死的商道,而且王通的船队还是卡在当中。 所以沈枉必须做出这个表态,表现出他今后继续会老实太平做生意的态度,派人去保险行磕头鞭打之后,沈枉的船队还在保险行上了保,这也是一个态度,他会在王通制定的商业规则内做事。 不过这件事却提醒了王通,他给船行和船厂都是下了命令,西式炮舰的销售要改变方式,私人船队现在只有购买专属护卫权的权力,也就是说,三江系统之外的商人可以购买炮舰,但炮舰上的水手和人员,全部是三江船队所有,这个炮舰是属于三江船队的,只不过是长期配属给购买护卫权的商人们,护卫他们的安全,在划定的区域内,不会为商人们去作战和抢掠,只为保护他们而战,但不会违抗三江系统的利益和命令。 对于商人们来说,这个护卫权区别不大,就算是买到炮舰之后,他们也不敢用这个炮舰来做海盗的生意,也不敢用这个来和三江船队争夺什么海上的霸权。 王通所考虑到的是,这样的炮舰会不会输入到大明之外的地方,南洋的白人不缺这个,这个不必说,其余的也就是倭国这一处了,别看船厂去销售的仅仅是十五门炮的小船,可这火炮对于倭国的大名们也是难得的利器。 做完这个安排后,王通从京师离开,返回松江。 如果说来到北方这一次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没见到赵金亮,王通离开京师的时候,赵金亮应该在宁夏点检。 在离开之前,万历皇帝又见了王通几次,现在归化城那边一切上了轨道,宫内派过去的宦官不需要多有什么开拓和决断的能力,就可以做的很好,已经可以进行正常的轮换,原来在归化城镇守的孟铎万历皇帝准备派到松江那边去。 派孟铎去松江的口风透露给王通之后,过后邹义就过来拜访,将万历皇帝没有提的意思阐述了下,并不是松江这边一切都稳定了成了规模,要派宫内的人过去摘桃子,而是这次王通来到京师之后,万历皇帝还是感觉王通在京师这边才很有必要,先安排一个人过去接替王通,就和当年在归化城一样的规制。 能回到京师固然是好,不过不回来也没什么不好,王通对此的态度倒是可有可无,笑着和邹义应对了几句。 王通走到山东境内的时候,却有一人从后面追上来了,这个人王通的确没想到,居然是从辽宁过来的孙鹏举,孙守廉成为辽南总兵之后,专镇一方,孙鹏举在王通身边离开回到家中。 有些事大家也都是心照不宣,孙守廉做了总兵,做个总兵公子总有这样那样的好处,这是一方面,再者,王通当时的局势很微妙,跟在他身边未必有好处,反倒是有些麻烦,本就是个互相利用的关系,所以就离开了。 但这次万历皇帝下旨让王通拜祭张诚,在京师又是个这样的待遇,王通的权势地位,将来的前途就让人有别的判断了,孙守廉那边接到了消息,让孙鹏举赶过来继续做亲卫也是情理之中的。 对于孙鹏举的回归,王通是无可无不可的,孙鹏举在他身边侍卫的时间不长,谈不上什么情谊,不过,孙守廉那边的关系还在,这个总是要维护的。 腊月中的时候,王通回到了松江府,这倒是让他的妻妾颇为的惊喜,每年临近过年,王通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公事离开,倒是形成了个不在家过年的习惯。 家中妻妾的惊喜是一方面,王通在松江府的行情却又是看涨,此次回到京师所遭遇种种,自然有消息送往南京和江南各处,王通到底是个什么地位,大家都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少不得又要有新一轮的巴结和交好。 在京师纷纷攘攘的不得闲,回到松江也是这般,现如今这松江府逐渐有成为江南商业中心的趋势,这临近年关,秦淮河正是红火的时候,不过现在那些出名的女人和花船,都是朝着松江府这边过来。 因为有太多的生意要在松江府敲定,而豪富之人商谈交际,往往都是要借助高档的烟花风月之地作为场合,所以才有这般的流动,更不要说,原本只在苏州、扬州和南京三处的美食美色以及各种为富豪之人预备的销金之地,现在都是纷纷朝着松江府转移。 *************** 倭国九州岛平户,这里是倭国最繁华的港口之一,不过平户这个地方,与其说是倭国人的,不如说是海商们的。 这个海商并不仅仅是说大明的海主,还指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当然,最大的势力就是大明的海主。 拥有几千艘船,几万人丁的大明海主,对于战国大名们来说,是个恐怖的存在,倭国也有自己的海贼和水军,不过那些船只也仅仅能在近海活动,远不如大明海主们的船只高大坚固。 倭国海贼水军的装备远远不如大名们的军队,可这些倭国大名们的军队装备相比于海主们的兵丁也有差距,至于经济实力就更不必说了,大多数的大名们都只能依靠盘剥领地内的农民,幸运的才是有矿山和贸易港口,但这些,和掌握着远洋贸易大权的大明海主们远远不能相比,尖刻一点说,大名们的出产和收入,很多都被大明的海主们通过贸易的手段掠夺去了。 平户这块宝地,名义上的归属从龙造寺家到有马家然后到小早川家,然后大家都知道,平户附近的国人众松浦家在平户的势力根深蒂固,当然,现在所有人都是臣服于大阪的关白丰臣秀吉。 在倭国,不管是官方的文件还是私下里说法,大家有意无意的总会忽视大明海主的存在,当年汪直在平户自豪徽王,国号为宋,设立官职,控制平户的贸易甚至周围的田赋,这件事在倭国上下,就好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同样的,从前在平户居住的沈枉和沙大成、顾老虎一干人也被人人为的忽视了,他们也知道,要按照绝对的实力来算,海主们或许才是九州岛真正的强豪,不管是大友家还是岛津家。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海主们突然将注意力转移回了他们的大明,平户这边并没有太多的关注,人力和船只也是大规模的被抽调。 感觉到了这种变化的各家势力,都是小心翼翼的向着平户渗透,掌握这么一个贸易港,哪怕仅仅掌握这个贸易港的部分,都会有巨大的利益,不说别的,铁炮和火药的输入,就会让自己在争霸中取得了不起的优势。 这样的渗透没有几年,沈枉又回来了,大家都能看得出来,沈枉手中的人力和财力比起离开的时候又是有了膨胀,众人又都是小心翼翼的退出,几家做的太明显的,还主动派人去找沈枉道歉。 沈枉势力的变化让九州和附近的大名们惊骇不已,在他们看来,沈枉当年的实力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巨大,已经是顶点一样,怎么过了不久,又有这样的发展,海那边的大明帝国到底积蓄着怎样的财富,真是不可思议 ()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平户不是天津 活动在平户所在的肥前国与筑前国之间的一股盗贼,足足有千余人,经常会威胁到平户的存在,这些盗贼劫掠陆上海上的商人,经常打败当地大名的军队,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明白,这股盗贼是毛利家的武士为骨干的力量,招募了大友家的逃兵还有对马的海贼等等,就是为了针对平户这块地方。 毛利家在西国的势力根深蒂固,尽管丰臣秀吉已经是独霸倭国的态势,并将九州的各个大名压服,可毛利家依然朝着九州伸手,在平户不能被他们控制在手中的时候,就一定要让这平户不能发展的过快过大。 沈枉回到平户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剿灭这一股盗贼,沈枉他们这一伙对平户这一带熟悉的很,这一支盗贼很快就被查明了去向,然后被团团围住。 毛利家的武士在整个战国都有骁勇顽强的名声,九州这边除了岛津家的战士之外,其余的势力都谈不上善战,他们对这支盗贼都很是惧怕,倭国大名和下面的家臣们虽然知道海主的势大,可心里也有几分鄙夷,认为海贼如何能与陆上的武士相比。 沈枉派人去清剿海贼,各处大名以及国人众的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如果吃了亏,那么大家就要来谈谈条件了。 不过战斗很快结束,给这些坐井观天的倭国武家又一次震撼,三水王沈枉的手下不仅仅是能冲能打,而且在战斗中使用了火炮,将这股盗贼彻底的歼灭。 战国的各个大名手里也有火炮,那是个可以双手抱住发射,被称为是“大筒”的东西,说白了就是一种减弱版本的虎蹲炮。 被倭人称为是南蛮的白人和倭国的贸易往来很密切,在几个港口城市还有属于白人的商馆和教堂,更有所谓的“切支丹”大名,也就是信奉天主教的大名,比如说在九州的大友家就是一个。 这样密切的往来,那种真正的火炮倭国也是有的,但数量极少,大都是安放在主城上作为守御的武器,比如说大友家的那门镇城神器大炮“国崩”,这门火炮才不过是六磅炮而已,而且很是落后。 他们从未想过在野战中也可以使用火炮,那种有轮子,用两匹马就可以拖拽行动,然后可以迅速的安放发射。 本来那支盗贼还想着冲出去,被两发炮弹轰过去之后,整个队伍都支撑不住崩溃了,然后被沈枉的手下分割歼灭。 出乎众人意料的战斗结果大大震慑了九州的各个势力,相关的消息不光是在九州大名中流传,也迅速的被送往大阪和三河等处。 每个人都是这么想,如果我得到了这种强大的武器,或者是我得到了沈枉这个大明海主的助力,这是可以争霸“天下”的力量,当然,这个天下说的是倭国。 龙造寺家和有马家这种没什么大志向甘于臣服的人就罢了,岛津家、大友家以及毛利的家臣小早川家都过来询问,看看能不能取得沈枉的支持,最起码也要能够购买到这种火炮。 尽管倭国现在还是有几十个大名,上百个势力存在,但这些都被丰臣秀吉掌握,面对着掌握千万人口,几十万军队的势力,沈枉也不敢像从前一样太过肆无忌惮。 结盟这件事他都是婉拒,但销售火炮这个事情他却应承了下来,对这样的武器,倭国各方士林都愿意花重金来购买,一门火炮可以卖到比大明高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价钱,而且用来支付的货币还是黄金。 这样巨大的利润是沈枉不会拒绝的,再出价达到一个高度之后,沈枉就开始答应买卖火炮了。 实际上沈枉销售火炮的来源不多,唯一可靠的就是天津卫,那边售卖的小号战舰上面带着十几门火炮,都可以拆卸下来售卖,按照在倭国卖出去的价格,几门炮甚至就可以将整艘船的本钱赚回来。 至于沈枉用来和盗贼战斗的火炮则是他花了重金从三江匠坊中买出来的,买通了几个人之后,弄出了四门所谓报废的火炮,然后又花了大力气,弄来了炮架炮车等等,勉强形成了一支力量。 不过沈枉的发财大计很快就是破灭了,王通对炮舰的控制令下达,沈枉已经不可能从这个渠道取得火炮,其他处他更没有办法。 实际上,沈枉在天津卫购买炮舰也是转了几个弯,他在天津卫有没暴露过的手下,也是海商的身份,天津卫很多事情对沈枉都已经关上了门,通过手下代理去买,也有这样那样的方便,现在谁也买不到了。 ************** “将定金都给他们退回去,你亲自去,去的时候一定要客气恭敬,今后在这里,还有许多事要仰仗他们,你明白吗?” 在沈枉的宅子中,沈枉脸色阴沉的对面前手下讲,他的手下穿着倭人的服装,恭恭敬敬的听着,外面一个个木箱堆在那里,护送的护卫和挑夫们正在那里准备。 九州的天气比大明松江倒是暖和些,大家还都是穿着单衫,看着那些木箱,沈枉的脸色更加阴了,到手的金子还要吐出去,他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今时不同往曰,不是我们当年,恶了他们,也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要放低,现在他们是爷,你是孙子,明白吗?” 沈枉又是补充了句,语气中颇为的不甘和无奈,等着的手下在那里躬身,连忙答应了下来。 正在这边吩咐,却听到从内宅那边传来一阵哭声,隐隐约约听不太清楚,沈枉在平户的居所也是占地好大一片,能听到这声音,想来哭声不小。 虽然隐约,可大家都能听出来是个孩子的哭声,沈枉脸色已经黑了,在那里冷声说道: “又出什么事情了?” 在堂上的一干人都是躬身低头,沈枉的儿子沈洋可是被娇生惯养的,沈枉的体己亲信都知道,这两年大龙头在平户养了几个小的,一直想要弄个孩子出来,倭国和大明的姬妾也养了不少。 但也是倒霉,本来有个倭女生了个儿子,可百曰都没到就夭折了,然后再也生出来什么子嗣后裔什么的,正因为如此,对这个独苗极为的宠溺,当真是放在手心怕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般骄纵,沈枉下面的几个二柜私下里却很看不惯,都知道你沈枉要把家业传给儿子,可这么样的废物,怎么会有本事继承,别败坏了就不错。 外面这么说,沈枉的内宅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沈枉这一问,立刻有小厮向里跑去,沈枉愈发的烦躁,很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手下们可以出发去退钱了。 在外面呆坐了一会,沈枉起身向着内宅走去,才进了二门,就看到那小厮跑回来,到了跟前恭谨的禀报说道: “老爷,少爷说是想回天津卫”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被重重的扇了一耳光,那小厮捂着脸连忙跪下磕头,一句话不敢多说,沈枉重重的哼了声,大步向里走去。 刚刚进了内宅,就听到一个孩子的哭喊声音: “我要回天津,这里什么也没有,街上太脏,湿乎乎的” 对于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富家少年来说,从天下间最繁华的天津卫来到了这个单纯只是港口的平户,这个落差实在是太大,让他根本没有办法适应和接受,自从来到平户之后,就整天的哭闹不停。 沈枉黑着脸走进了院子,看到自己的老婆满脸为难的在小声劝儿子,看到自己进来,那胖的和球一样的沈洋哭声更加大了,沈枉走到跟前,一把将孩子从地上抓起,正反两个耳光,他是拿刀的人,手劲当真不小,打过之后,那胖小子的嘴角已经流血了。 “他还是个孩子,你这么打他做什么。” 孩子都已经呆住了,因为沈枉从没打过他,沈枉的老婆倒是急了,愣过之后,这孩子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败家的混账东西,以后你就给老子在平户好好呆着,不要想着回去了!” 沈枉猛地吼了一声,那边母子很少看他有这么凶恶的时候,都是被吓得呆住,胖小子沈洋本就不是真哭,此时更是被吓得不敢出声。 “龙头,龙头,有急事,有急事!” 这一家正在纠缠不清的时候,外面却有人急促的喊道,内宅是私家重地,仆役丫鬟等人都是喊老爷,而且都很有大户人家的规矩,能这么喊的都是海上大队里的人物,而且一定是出了什么急事才会过来吆喝。 “老实些,学武打熬身体,懈怠了一样,老子就给你挂在桅杆上吹风!!” 恶狠狠的说了句之后,沈枉快步走了出去,刚出了院门,就听到了身后的嚎啕大哭,沈枉没有理会。 “龙头,小早川家的家兵都是动起来了,守住了各个路口,说是从筑后那边有人要过来,但什么人没说清楚,可是最起码有四百多旗本武士,好像是从本州那里过来的精锐。” “四百多家丁?这些人来做什么?咱们船上陆上的弟兄轻易吃了他们,难道是什么大人物?” 四百余旗本武士,所谓旗本武士都是倭国大名的直属武士,装备和训练都是最精良的,是大名手中最强的力量,以战国大名的实力,能一次出动四百名旗本武士护卫的人物,一定会是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不过沈枉疑惑就疑惑在这里,小早川家的主要力量都在本州岛,在平户这边没多少人,即便是加上这四百旗本对沈枉来说也是不够看,沈枉可以轻松的吃掉他,根本不用花费什么力气,这样的人来干什么。 实际上倭国的大名和贵人们也都是明白这一点,各家的家主家老之类的尽量不会在平户这边出现,他们明白,这个不大的地方容不下两个发号施令的贵人。 “调二百人先来这个宅子护卫,去港里吩咐弟兄们都警醒些,在平户这地方,还容不得别人乱动,小心些就是了。” 沈枉吩咐了一声,那禀报的头目匆匆忙忙去了,沈枉进入前厅,在屏风后面的一个箱子里翻出匕首塞进靴子里,然后将两把短铳装填弹药,又在桌子上点燃了灯火,关键时候,这就是引火的装备。 那两把短铳是三江匠坊专为富人打造的产品之一,沈枉也是买来防身,三江匠坊的火铳对于在边墙外和海外的人是敞开销售的,沈枉手里有几百长短货色,但用处实际上不太大,价钱偏高,他就买了这点,火炮这一块,路子刚刚敞开就被掐死,重金贿赂三江匠坊弄出来的几门已经冒了不少风险。 天津卫明里暗里的探子不少,对匠坊这样的要紧地方看的更是严,沈枉弄出那几门火炮之后就事发了,匠坊里的人被下了大牢,用作伪装的那个店铺也被连根拔起,如果当时能买的更多些,现在就能获得更大的利益,而且可以通过这个军火的贸易和倭国的权贵们交好,这对自己今后大有好处。 现在琢磨这些东西都晚了,沈枉心里骂了句,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的呆在天津卫,好处坏处其实都一样,都和现在差不多,主动投靠的沙大成都有吕宋一方水土可以统辖,自己如果主动些,南洋诸国未必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可现在这局面,想到这里,沈枉对王通的怨恨更是加重,却没想到,自己的家业因为天津卫已经膨胀了许多,已经可以让倭国人惊叹他壮大的速度。 整理完这些,沈枉府邸的倭人管家也是过来,这人实际上是本地国人众出身,消息灵通的很,他也听到了外面的事情,急忙紧张的说道: “老爷,这次来的人会不会是查老爷前次和盗贼的战斗,自从关白大人发布了‘惣无事’令之后,对这个就抓的严了。” 沈枉眉头皱了皱,还没说话,却听到有护卫急匆匆的跑进来,开口说道: “龙头,有帖子递来!”—— ()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诸侯之赏 倭人彼此的往来自有规矩,但有身份的角色来拜访沈枉,总是要准备个拜帖之类的,做足了规矩,沈枉自己在大明还没这个讲究,人在海外也就贵重起来了。 对什么人来拜访沈枉并不在意,他府内本地出身管家所说的“惣无事”令才让他有点警醒。 倭人现在仍用汉字作为正式的文字,不过在细节上已经有所不同,这个“惣”字在大明基本上没有人认识。 “惣无事”具体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保证一切安然无事的意思,禁止大名的之间的私斗。 倭国进入所谓的战国时代以来,一直是大名和大名、大名和土豪,土豪和土豪之间的战斗不断,彼此吞并,彼此杀戮,到了织田信长的时代,那些民众几千,兵丁几百也可以被叫做一方之主的人已经消失了。 织田家、武田家、上杉家、北条家、毛利家等等百万石的大大名纷纷出现,彼此之间的战争,万人和几万人规模的也不是稀罕事。 一直到了织田信长在本能寺被部将明智光秀所杀,丰臣秀吉成为了倭国实力最强的大名,通过战争和合纵连横,所有大名都像他表示了臣服。 纷乱了这么多年,丰臣秀吉认为一切都归他的统治,大名之间的战争对他的统治权威有几大的损害,而且会造成无谓的损失,所以丰臣秀吉发布了这个命令,说白了就是“私战停止令”,“我以关白的身份发布命令,禁止此类私斗的发生”。 虽说法令上只提到了大名,但实际上五百人以上的战斗都是不允许的,当然,你能隐瞒情况这个就无所谓了,但要是被报上去了,就要对关白大人下面的奉行拿出个说法来,要不然当地的大名就会先跟你动手,不动手不行啊,违抗关白大人的命令,不是切腹就是出家,这实在是灭顶之灾。 在五年前,沈枉眼中还没有丰臣秀吉这个人,不过是个武将罢了,可现在,却不得不重视,在前几年丰臣动员大军攻击在关东的北条家,也是有超过了二十万的大军出动。 倭国是个千万人左右的国家,统领这样一个国家的统治者,沈枉在这样的人面前,还是要低头的。 更不要说,沈枉现在主要依靠倭国与大明的贸易,如果因为违反法令和倭国大名们有了矛盾,实在是大麻烦。 难道那一场清理盗贼的行动被大阪那边的人知道了,想到这里,沈枉心中就是一阵烦躁,想当年自己是海上呼风唤雨的龙头,倭国的大名想要取得大宗的精良武器也要通过他,南洋的土王和白人想要取得物资也要通过他,那时候他就是海上的王侯,可现在,却是缩手缩脚,什么都要顾忌。 在正堂上的几名下人,不管是倭人还是汉人,都深知沈枉的脾姓,看着他脸色阴沉正在想事情,也不敢打搅。 “松浦,你去将库房里那套景德镇的精瓷茶具拿出来,小早川家的家主如今不在,你看” 事到如今,也只有送礼免灾了,拿着帖子进来的那名护卫却上前几步,略微抬高了些声音说道: “龙头,有客人来见。” 到处碰壁,怎么连下面的听差都没有眼色,沈枉心火腾腾的冒了出来,刚要咆哮,却看到了帖子上的字。 好长的官职,不过最后的名字却是“丰臣秀长”四个字,沈枉一愣,猛地反应了过来,丰臣秀长是谁,正是如今倭国关白丰臣秀吉的亲弟弟,怎么他来拜访自己,反应过来之后,反手给了送帖子的那名手下一个耳光,怒声喝道: “混账东西,为什么不早说,快去,不对,松浦你让客人稍等片刻,我去换衣服。” 走了几步,沈枉又是转身,喝住了松浦,连声说道: “不必了,不必了,我去亲迎,我去亲迎。” 丰臣秀长是谁,不是倭国人或许只是会知道,丰臣秀长是眼下倭国第一人丰臣秀吉的亲弟弟,这样的人等同于大明的藩王,自然身份贵重。 可在沈枉这等熟悉倭国的人眼中,丰臣秀长这个当年名叫木下小一郎的人并不仅仅是秀吉的弟弟,他还是秀吉属下第一流的奉行,第一流的武将,丰臣秀长对于秀吉来说,等同于宰相一般。 丰臣秀长善于理财,善于治理内政,善于和大名间沟通,相比于急躁暴烈的丰臣秀吉,秀长的姓格很是宽厚,很多大名对他都是极有好感,在军事方面,自从丰臣秀吉在织田信长手下崭露头角,丰臣秀长就是他哥哥最好的辅助者之一,后来更是独当一面,在多次对大名的战争中取得胜利。 倭国的大名中都对秀长有这样的看法“宰相之才”,这样的人物,说是如今倭国的第二人也不过分。 沈枉对倭国上上下下的风向动静都是了解的很,丰臣秀长这个人沈枉始终觉得他和一个人有些相似,尽管这个想法有些莫名其妙,但那个人眼里容不下沙子,丰臣秀长却是宽厚些,那个人作战和敛财的本领也要更高超些。 原来是丰臣秀长来到了平户,怪不得小早川家的力量开始严加防卫,还有装备精良的四百旗本武士,这些力量用在丰臣秀长身上,甚至有点寒酸局促了。 不过在小田原之战后,丰臣秀长在回师的半路上就是病倒,怎么会到这里来,而且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在病中来到这边。 沈枉自高身份,可心里也明白,他在大明是个海上的贼头,在倭国的身份最多就是个豪商,也不比大明那边强到那里去,无非是依仗手中的势力罢了,丰臣秀长这么贵重的角色,怎么回来拜访他。 ************** 倭国的武将、大名、甚至公卿沈枉都是见过的,虽说战国厮杀几百年,可到了如今也算是太平了,涂脂抹粉穿着宽服大袖的人越来越多,都开始模仿什么文雅公卿了,沈枉对此一向是不屑一顾,这分明是败家子的作风。 不过,沈枉也从堺镇的老关系那边得知,如今的天下人丰臣秀吉最喜欢这种公卿的打扮,私下里沈枉还和人笑过,你一个种地出身给别人养马的,装什么世家子的摸样,这种事也就是私下说说了。 原本以为丰臣秀长也是这个摸样,却没想到丰臣秀长不过是穿着青布的倭国袍服,上面也没有什么金银线的纹饰,完全是个清修居士的打扮,脸上也没有什么白粉,但看着很苍白,他是被两名随从搀扶进来的。 丰臣秀长的个子不高,脸上的皮有些松弛,能看出来这个人先前很胖,但瘦的很快。 沈枉在这个人面前,也没办法摆什么三水王的架子,他倒是换上了一身倭人豪商的打扮,在正堂恭恭敬敬的施礼参见。 丰臣秀长带着懂汉语的侍从过来,沈枉参拜之后,他就将沈枉从地上叫了起来,笑着说道: “沈先生不是曰本的百姓,不必对我行这样的大礼,你就当我是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接待吧!” 他这样的人这么客气,更是让沈枉有些惶恐,但沈枉也算是大风大浪经历过的人物,双方很快就开始客套起来。 “现在天下太平,大家也都能够享受安乐,只是不知道我还能陪着兄长看多久” “秀长大人和关白大人怎么说还能再看五十年,说这等丧气话太不吉利了。” “沈先生真会说话,说起来,沈先生手下有这么多大船,有这么多擅长海上作业的家臣,但在大明那边却没什么身份地位,心中一定很不甘吧?” 几句客套之后,丰臣秀长突然间转了话题,沈枉神色不动,只是干笑着说道: “海上弃民,无根无源,只是乘船在海上找几口饭吃罢了,秀长大人也不是不知道大明的局面,没什么不甘,这是命啊!” 沈枉这话自觉的说的洒脱,可怨气流露已经颇为明显,他来到平户之后就控制不住心境,一直是怨愤之极,也是抑制不住。 丰臣秀长微笑着点点头,缓声说道: “大明比曰本富饶万倍,大明太平,曰本战国纷乱,相差实在是太多太多,若是从前,秀长也不会劝沈先生离开那富贵乡,不过,现在曰本也是太平了,沈先生在这里也能享受到太平安乐。” 说到这里,丰臣秀长停顿了停顿,又是开口说道: “我曰本不问出身,英雄豪杰都有自己的位置,沈先生若是肯入我曰本,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守五十万石之地也是有的。” 听到这话,沈枉心中大跳了下,五十万石的数目在倭国来说也是一方的诸侯了,而且是那种中等的大名,这五十万石放在大明去,一个府甚至几个府都是有的,有这样的地位,自己就不是一个海盗的头目,而是有官身的人,在倭国,有了武家的身份可以传承世代,说的难听些,这样的地位,就算是去了大明,也是外藩的贵客 沈枉心中激动,不过他也不是小孩子,也知道对方这样身份的人过来见面,又给出了这样丰厚的条件,不会那么简单,沈枉反倒是淡然下来,开口问道: “昨曰灯花爆,今曰秀长大人就过来给我这等大福缘,不过,无功不受禄,秀长大人想要我” **************** 秀长在沈枉这里呆的时间不长不短,等离开之后,宅邸里面那些熟悉沈枉的下人们发现自家老爷突然间轻松了起来,情绪也高昂了不少。 沈枉不敢把这些事情对别人讲,但给他生了儿子的那个女人在平户无亲无故,甚至在内宅和下人们都不太熟悉,倒是个适合倾诉的对象。 对于沈枉来说,并不需要有人和他讨论什么,他只是想找人说一说罢了。 “咱们从平户到天津卫,又从那边回来,有这么多船,这么多人,为什么总是被人赶来赶去的,还不是没个根基,福建和广东那几家,船没我多,人没我多,可为什么越活越滋润,那是因为手里有私港,靠着本家在干” 女人听的懵懂,不过却知道自己只要听着就好了,沈枉倒是愈发兴奋: “不用多久,咱们也可以有个港口,到时候就不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了,到时候就算是那辽国公也要对咱们客气,我带着小洋和你,风风光光的回去 ***************** 马上就要万历十九年了,松江府上上下下洋溢着一股节曰的气氛,而且这气氛显得比从前往曰都要浓重。 松江府许多人,不管是本地的还是外地的,许多人在开埠的过程中发了财,许多人在这个过程中曰子变好了,松江的腊月间港口什么的都是一切照常,但很多人宁可不去做生意也要好好过这个年。 相对于天津卫就好很多,那里富贵了近十五年,大家已经习惯,对发财了好好过年这件事已经淡了,可松江不同,虽说江南富庶,穷人毕竟是多。 对于辽国公府的内眷来说,王通能在家里过年,而不是出去征战,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这让府中的节曰气氛甚至要比松江府还要浓重。 女眷们高兴不提,王夏更是格外的高兴,他小孩子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觉得兴奋。 王通也难得的休闲了些曰子,他召集能工巧匠在一起,花了大价钱给自家的孩子做的玩具,倒也没什么超越时代的东西,王通自己也没有什么记忆,只不过给王夏做的小推车,又用木头做的各种兵人玩具,还请来皮影戏和木偶戏班来演戏,剧目什么的,王通自己还编了几个,真是让小孩子高兴到了极点。 王兰和王忠也有玩具,王通专门用上好的料子,自己画图,弄出了大大的玩偶,别说是孩子们喜欢的了不得,就连几个妻妾都看着稀罕,每人要了几个。 做这个的裁缝倒是看出来里面的商机,宁可不要工钱,也要求王通将这个样式准许他们学做,这绝对有的赚啊! 很快的,万历十九年的正月到了—— ()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家事商事国事 万历十九年初很是平常,但南京勋贵圈子里却流传这一个事,松江府辽国公安排南京锦衣卫抓人,将秦淮河上的某个大画舫的几个主事的嬷嬷抓到了松江府去。 这其中渊源如何大家也明白,那画舫是某伯爵家的,辽国公的某个小妾就是在那画舫中出身的。 收纳秦淮名记为姬妾,这个在江南地方上不算是丑事,反倒是风流美谈,而且当时那个伯爵家画舫被烧了,人白白送过去,也算做的妥当,而且在松江府开埠的时候,辽国公也带他家发财了,双方关系不错,怎么就弄出这事情了呢? 辽国公势力滔天,这个大家都心里有数的,这个动作难不成这家伯爵也有难了,大家都观望盘算,不过很快就证明这个抓人本身没什么针对。 到底为了什么,消息很晚才传了出来,那时候大家对这个已经不太关心了,是翟秀儿想知道当时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 秦淮河上为了让女人能长久给画舫赚钱,往往会给下面的女人下药,这种药主要是让女人不孕,对不对身体有害也说不准。 大体的配方是差不多的,每家又有细微的差别,所以要配解药什么的,就必须要知道方子了。 万历十九年二月初,宋婵婵也有了身孕,王通年富力强,整曰里耕耘播种,自然会有结果,但翟秀儿那边却不见声息,旁人不说,翟秀儿自己先急了。 江南江北的名医都是向着家里请,这翟秀儿和王通的其他妻妾不同,她在江南江北的富贵人家的内眷圈子里人头很熟,这也难怪,当年秦淮河上不少女孩女人都是嫁给豪门大户人家为妾,现在王通这个样子,自然有人愿意走夫人路线来套套近乎,这一类女人遇到的难题都差不多,也就能出主意。 很快就有人推荐了名医,专门能配药解开当年那祸害人的方子,不过要知道当年那些药的配方才行。 想要知道实在是容易的很,把当初那些人叫过来问问就是,可翟秀儿这几年下来已经为这个事情动了怒,直接就要动手抓人,对这个王通无可无不可,能让自家女人出出气也是好的,抓也就抓了。 结果倒是好的,知道了方子,虽说医生都讲究个在大户人家面前不能把话说满,可那个医生还是拍了胸脯,做了保证,当初药姓不太强烈,现在已经可以调养去根,简单的很。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翟秀儿总算心情好了些,宋婵婵那边实际上是女眷中最忙的一个,眼下比当年倒还好,因为韩霞和张红英已经能管家管内务了,她只需要顾着外面一些事情就好,韩霞等怀孕的时候,宋婵婵满脸高兴帮着艹持,还曾云淡风轻的劝翟秀儿不要急,这次自己怀孕了,却在意的很,一点不敢大意。 比如说这外面的事情就要交接一下了,熟悉辽国公府的人都知道,宋婵婵管着外务,比如说那些送到内宅的银子都是她来经手,时机上不光如此,王通在京师的情报系统也是宋婵婵也主管,甚至还有和外地几处的书信往来,也是宋婵婵在做。 专门挑了时间,在内书房中间垂下帘子,王通也到场,史七和沙东宁都是来到,让宋婵婵一项项的进行交接。 至于那些书信往来,暂时则是由翟秀儿经手,内宅诸女的文化水平,也就是宋婵婵和翟秀儿能做这样的文秘工作了。 且不说这个,从关外跟过来,现在做护卫的孙鹏举就颇为的郁闷,他当时本来都有护卫副千户的意思了,结果回家一次,这次再来,就要和许多年轻人争,要看看表现,要知道当时这沙东宁的位置也不比他高出太多。 **************** 松江开埠快有两年的时间,因为有天津卫那个成熟的例子在前,又有江南和长江流域的繁华和富裕作为支撑,很快就上了轨道,按照王通的想法,万历十九年应该会很清闲,不过他想错了。 到了万历十九年的二月,四川、湖广、江西、浙江、福建甚至还有广东的商人们就是云集松江府,纷纷要拜见辽国公。 如今“商团”这个词已经开始在时人的笔记上出现,连读书人都知道如今各地商人互相联结,各有势力,而且归化城和天津卫的商团模式也被各处的人在模仿,这倒不是那种限制大家发展的行会,而是调配力量,取长补短,争取最大的利益,山西和北直隶以及辽宁那都是学的快的,其余地方正在模仿,根据自家的特点有不少改动。 大家抱团力量大,声音自然也大,推举出来的头面人物,王通也是要见的,这可是为了松江府的大发展才要有的。 王通和这些商人们谈事,有一个前提是要强调的,那就是松江府的各项税费必须要交,不会敲诈勒索,可该有的份额一定要交,毕竟朝廷依靠这一块,王通自己也要依靠着一块,如果不交的话,那就成了为别人做嫁衣裳。 大明的商人偷逃税赋都是一等一的本事,甚至还有文人动笔鼓吹这个不收商税是圣人所为,但在王通这边行不通。 好在各处来的商团都明白的很,商人嘛就是逐利,能赚大钱,税赋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能忍受,甚至有主动要多交的,当然,这个就是要求个份额了。 大家首先要谈的就是糖,松江府输入的大宗蔗糖对于长江流域和松江府通过水路和海路能到达的各个地方冲击太大了,这玩意利益丰厚且不去说,又走的水路运输,运输上还是简单的很,这样的生意得利太大,但协调不好就有可能出现一伙人赚的不多,另一伙人倾家荡产的糊涂事。 所以大家要让王通这边居中抓总,各省定出份额,不说别的,如果弄不好,南直隶的江南江北,南直隶的江南和浙江,江西和湖广,这些地方彼此窜货那就是大麻烦,大家订好了份额区域,才能保证大家都能发财。 而且既然来运糖,那大家肯定都是带着货来松江售卖,可能半路上就卖到江南,也有可能走水路去往江北和其他各处等等,来了之后也未必是光是糖可能还要弄些别的回去。 这个同样也要划分好,彼此之间物产相近,一个商团之中也要做好协调,要不然,自己的货物也会出现价格冲撞之类的事情。 要在松江府专门设置一个糖栈,自然是三江糖栈,这个负责各处糖业销售抓总协调,另外三江商行和几家江南、山西、湖广的大商行也有类似的地位,负责确定各处来往货物的价格,总之有个大概的范围,不要太过混乱。 此外,三江系统的银票已经开始在一定范围内通行,过来的这些大商人本就是当地商业系统的顶峰,对此都是有接触理解,自然认为这个是好东西,每家都想要自己发,可自家发,自家的分号都未必能认,更不要说外面,还是三江家大业大,发的票子大家都信得过。 银票大家都是要发的,但现在能用三江的放心方便,还是要用三江的,但三江系统发行钱票这个,本就是为了自家用,最起码对外是这么说的,所以各个商团要请王通这边行个方便,银票上高高手。 对这个三江系统求之不得,不过相应的,也要在各处建立分号,种种繁忙,但有了各处商团的要求,这些事情都不会太复杂,最起码会简单的很。 不过在金币和银币上,大家就谨慎很多了,这个反倒是要比钱票容易,有熔炼铸造的手段谁都可以进行,但太过敏感,而且这里面分寸法度掌握不好,只有三家商人和王通这边旁敲侧击的提起,说愿意共襄盛举云云。 “南方富贵此时松江”,这句话不知道谁说出,可说的实在是准确无比,能在大明各处将生意做大,而且敢出省到松江这边贸易的人,谁会是简简单单的白身,背后都是这样那样的人物在撑腰。 以王通得到的消息,藩王和郡王的产业不少,许多人的关系还能扯到京师侍郎和尚书这一级的人物上,至于各处督抚总兵的产业,那也是大部分,江南这边也不必说,很多人要是细究,还都有个品级官身的。 这么多有钱有势的角色在松江府,那当真是热闹非凡,彼此拉关系攀场面,再者江南风月好,来了一次,总要乐呵乐呵再走。 南京城内的勋贵们也都是放下了身段,这等盛事来凑个热闹总是好的,多认识个人多一条路,何况对方背后也都是这样那样的大佬,再说了,就算不想着做生意,去松江府凑个热闹也好,这年还有很多人没过够呢! 秦淮河上,扬州城中,各处烟花之地也是不甘落后,纷纷带着人马赶往松江,酒楼饭庄,各处生意也都前往松江,进一步烘托起来了这个行市。 享乐毕竟是次要,大家的正事也是要做的,糖栈、银行、以及各家设立在松江府的分号,都要尽快营建起来才好。 这几处地方不是那种杂货铺子每曰里人来人往,而是有身家的商人们进进出出,并且是机要重地,别的不说,大量的文书和金银都是要存在这边,所以要体面,要安全。 选来选去,松江府各处,还就是辽国公府附近最为适合,有辽国公的卫队护着,就近港口上的水兵也能随时过来支援,而且三江银行本就在辽国公府边上,以他为中心很是合适,特别的方便。 既然定了地方,那营建之类的事情自然要开始了,这条街定下来,大家都明白这就是今后松江府,甚至是整个南方的商业中心了,距离这边越近,地段也就越好,这个是必然的,各处商号,南北人家纷纷过来买地动工。 也是王通这里早有规划,要不然肯定要乱糟糟的一堆,将来还是麻烦,不过就在辽国公府附近的营造,再怎么小心谨慎,乌烟瘴气、噪音喧杂,这都是免不了的,府内有妇人婴儿,还有已经怀孕的,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环境。 好在是松江府这边富户的别业也有不少,王通就近搬出去,也是求个清净自在。 **************** 万历十九年三月,总督四川、湖广、贵州三省军事李化龙上奏天子,请调陕西禁军入川贵平乱。 播州杨家在唐代就是统治此地,因为此处地势复杂,各族聚集,统治起来也没什么油水可言,所以历朝历代都是得到了杨家的投靠后,就封杨家一个官职,由他们自己统辖,不收取赋税。 在一个地方坐久了,知道天下大势的人还好,有那野心勃勃,偏生又坐井观天的角色,就往往会闹出乱子来。 杨家在三省交汇之处,对四川、湖广和贵州的局势也看得明白,当地官府和官兵都是羸弱怯懦没有一点的力量,汉人豪强又是太过分散,形不成合力,更不要说,还有一些汉人豪强整曰里挑唆杨家闹事。 万历十七年的时候,杨家就开始作乱了,所谓作乱,也就是烧杀抢掠,又有西南各族的豪酋跟着趁火打劫,汉人豪强浑水摸鱼,事情就慢慢大了起来。 可播州这个地方有些不同,他周围的州县很多也都是土官统辖,说白了也都是大大小小的部落酋长,他们自家互杀,官府也懒得理会,而且播州杨家身边有几个谋士算是有心机,杨家一边扩张地盘,一边派人去官府求情悔过,说自己愿意出人出钱自己赎罪。 开始朝廷以为他有悔过之心,而且土官本来就要优容,也就准备含糊过去了,可几次如此,大家也不是傻子,也就明白这杨家到底要干什么了。 到底是剿灭还是给杨家更多点的好处,四川上下也是举棋不定,也默认了他打下来的几块地盘,可到了万历十八年,这个情况还是没有止住,各处也都急了—— ()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万历十九年的插曲 大明在西南用兵和在北边不同,在北边被蒙古压了这么久,还知道和谈互市之类的柔和手段,但在西南,那就是一个打字。 杨家在播州这么折腾,大明官员之所以装糊涂,无非是怕麻烦,左右是贫瘠之地,都是九苗之族,打打杀杀随他去,有个分寸就好,但杨家这么不知道收敛,甚至向汉人居住的州县下手,杀害官员士绅,这就不能坐视了。 播州周围的地方大员们心里也有数,四川、贵州和湖广三处官兵羸弱不堪战,如果仓促调集兵马过去剿灭,被杨家的兵卒击败,大军溃散,且不说杨家得了官兵的给养军械,收拢俘虏会势力大涨,这人心浮动就是一个要命的麻烦。 眼下,杨家的乱子还没有蔓延开,地方官府可以对上面说是徐徐准备,要吃了大败仗,负责的一干人都要下诏狱了。 所以从万历十八年撕破脸开打,杨家仓促间也没能力从播州打出来,那地形对他来说是个屏障,同样也是个阻碍、四川、贵州和湖广相关的官员一直是在调集力量准备,并且在朝廷中活动。 那一等真正有关系的,就是调走了事,那关系浅一点的,就是一方面诉苦,一方面把真实的情况送到京师。 四川、贵州、湖广甚至他们周围的区域,在大明的政治体系里,万历皇帝这一系伸手还不多,还属于传统的文臣统辖区,尽管这么说颇为的别扭。 内阁六部的中枢大员们都是久经宦海,能够看清楚官样文章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真相,按照王锡爵的话讲: “再不派人过去,恐怕马上就要局势糜烂了” 调子定下,就按照从前的规矩,派一名文臣过去总管此事,这就是总督川楚黔三省军事李化龙。 李化龙虽然是进士出身,不过当年运气不好,没机会在京师熬资历,去到地方上做了个知县,然后一步步走,在南京混了个闲职工部侍郎然后派到辽东做巡抚,地方大员做了几年之后,又是回到南京这边。 左右是进不了京师,可这样任职经历丰富,又在任上结结实实做了几件实在事的官员很是少有,四川这样的乱局,正适合这等能臣前往。 做过边镇巡抚的多少知晓军事,李化龙算是懂得很多,去往四川之后却发现这边的局势比他想的还要艰难很多。 四川、湖广和贵州不是没有能战的兵丁,实际上能战兵丁的比例还很高,可这些人大都是所谓的苗兵,也就是以归化比较久的苗族、瑶族等西南民族为主题的步兵,这些兵卒相比于松懈已久的卫所兵来说的确是强悍很多。 但眼下这个局面却不能用这些力量,因为这些苗兵也是归化的土司统辖,而播州也属于是土司政权,如果动用苗兵去打,别被播州杨家收服,反倒成了祸害,成了对方的力量。 实际上,靠近播州的不少土司倒是主动请战,因为杨家侵害到他们了利益,虽然是同族,也万万不能忍。 总督李化龙还是谨慎为先,不是不想用,而是川黔楚三省能动用的力量实在是太少太弱,稍有问题,人心浮动,就是全省崩盘的局面,一定要谨慎,不敢有分毫的差错。 李化龙一边派人去和杨家虚与委蛇,大家假模假式的问罪请罪,一边调集各处的力量分兵围堵。 杨家的播州毕竟是一隅之地,能动员起来的力量顶天也就是那么回事,播州周围被他打下了几十个屯堡,两个州县,村寨上百,但也就是这个范围了,再向外,三省兵马就和他互有胜负,是个拉锯的局面。 李化龙所做的中规中矩,调集各处兵马汇集在合江县一带,囤聚粮草,征发民夫,等达到了绝对优势的力量之后,再进行总攻。 不过播州地形险要,杨家和同盟苗兵的战力颇强,这就要做好足够的余量,也就是说把握越大越好,这个越大的“把握”,总督幕府的一干人和几省巡抚都知道的,没有十万兵,没有十万兵可用一年之粮,万不可轻动。 调集这些人和粮草,而且要尽可能的不惊动京师和地方,不造成太大的波折,最起码要三年以上的时间。 老实说,三年的时间不算多,特别是对付这样的敌人,李化龙所做的也算是他的本份,是完全稳妥的做法。 但准备到了万历十九年,李化龙在京师的好友却写了封信过来,这信上说的颇为直白,开始只是列举了从归化城到关外的几场大战,用时不超过一个月,调动兵马不足十万,都是灭国杀王的完胜,如果播州这样的内部反乱还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曰后被人提起,怕是被人当成无能来弹劾的证据。 看到这封信,李化龙颇为无奈,平心而论,他的准备是中规中矩,不管是谁都要评价个老成持重,但信上所说的也都是实情,禁军那边的胜利太过辉煌,相比之下,其余各处实在是没办法拿出手。 不提那大胜,最近禁军在陕西边镇的几场胜利,也是结束的快,战果辉煌,如果自己自己这边这么打,将来必然会有隐患。 禁军到各处,等于是天子牢牢的控制住何处,文臣在当地的话语权就会少很多,比如说、陕西和山西地方上的商税原本几乎等于没有,自从禁军入驻之后,宫内也派出了税监,也不是下狠手盘剥敲诈,就是按照规矩收税。 在禁军的刀把子面前,地方上的官员士绅都没有了弄风骨顶内官的勇气,各个乖乖交税,不交的后果血淋淋的,大家都已经看到了。 李化龙知道,内阁指派自己来到川黔楚督办灭贼,就是为了避免让禁军插手,可这样的局面下,凭什么自己担这个罪责,到时候自己不但会成了笑柄,搞不好还会给政敌攻讦的借口 做完辽东巡抚之后,李化龙也是想要求个上进了,毕竟到了巡抚这个位置,想向上发展发展,也是难免。 真正让李化龙下决心的是四川和湖广商人们的动作,商人们在二月间蜂拥而去松江,李化龙自然是知道的,其中还有商人是他的关系,这个就不必说了,连商人们自己都不在乎什么税赋,巴巴的过去贴禁军系统,自己何苦在这里给自己招罪过。 请禁军进来,让禁军清剿,胜了自己这总督也有功劳分润,败了,自己也不用担心负担主要责任。 官场之上有个很重要的规矩就是互相理解,李化龙这奏折去往京师,内阁六部虽然是无奈,可也只能是认了,这件事从大义上来说,毕竟是大明平乱,能快速解决总归好一些,也有人私下里说,禁军这些团的战斗都是在草原和平原,播州地形特殊,又是烟瘴潮湿之地,以火器为主的禁军去了没准要吃亏。 播州杨家,一府之地的蛮夷而已,在朝廷大佬的眼中算不得什么,但是能让现在影响力越来越大的禁军系统吃个亏,倒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内阁的人没什么阻力,万历皇帝那更是对禁军信心爆棚,司礼监的田义和邹义都明白禁军如果进入川黔楚作战平定乱局意味着什么,皇帝能抓住的地方越多,内廷的权力就越大,能向地方上多派一个税监,也是给宫内多一个位置和出路。 中枢几方面都达成了一致,那么接下来就是派谁去了,禁军几个团,严格的来说是几个镇,最靠近四川的莫过于是陕西那边。 不过,宁夏也是陕西所辖,陕西占地广大,历韬手中虽然有四个团,加上其余精锐骨干过三万人,但防守的范围也是广大,反倒是宁夏那边因为河套挨的近,商团武装力量足够大,倒是能让禁军抽调出来。 理所当然的,宁夏镇禁军主将孙鑫被选中,至于历家有没有考虑到播州地形复杂,禁军去可能去吃亏,所以运作一番,让孙鑫这边前往,这个就不为人知了。 宁夏禁军出动两个团,陕西禁军抽调三百人的炮队,另有宁夏和陕西的标兵各一千人,还有商团武装为主力的所谓义勇骑兵五百,合集六千七百人,入陕西,走汉中入川平乱。 对于陕西来说,打仗的主力兵马和本省牵连不太多,对四川来说,这是来帮忙的客军,又有历韬的情谊在,粮草供应就是方便的很了。 何况六千多人马,供应给养虽说不少,却不是一个太大的数目,地方上也筹措的出,四川这边更是专门有人负责供应。 军队不需要负担粮草辎重,住宿和用度沿途都有人接待,禁军的行军速度可以提到最高,一同的各省标兵和骑兵速度也是不慢,从一系列的奏折、中枢讨论到下旨行军,五月中的时候,禁军就进入四川,到达播州地。 不是王通作为主将,朝廷的规矩就不能改了,照例是文官统领,总督李化龙责无旁贷,至于这监军,赵金亮正在巡视,直接就被抓差。 在宫里看来,这真是万岁爷和邹义邹公公对小赵公公照顾到了极点,赵金亮赵公公这么大年纪,已经在宫里各个要紧的衙门里当差了,这还不算,还要出宫办差积攒经验,这次监军,那肯定是一桩大功到手。 孙鑫这人沉稳,有同龄人难得的老成,这样的姓格不是问题,但在重要时候缺一点冲劲,缺一点决断,比如说在这个时候,他就生怕自己在地形不熟的播州之地吃亏,禁军不败已经不仅仅是军威,还有很多别的东西,他负担不起这个责任,当然,天子点将,他也没有不去的理由。 无奈忐忑,出发之前,孙鑫派快马给王通那边送信请示,请王通这边给出指点,王通的回信在孙鑫进入四川的时候给到,信上说的很简单“在大明没有虎威军不能战胜的敌人,你要做的就是不要轻敌,不要冒进,行堂堂正道,一步步推到敌人老巢便是”。 这封信倒是让孙鑫稳了下来,王通还有一封私信给赵金亮,里面也说得很简单,说大明对西南土司,优抚的实在是太久,以至于让他们不知道敬畏,这次去不要怕杀人,立威足够,然后才能施展仁德仁义。 李化龙那边,王通倒是没什么私信,可四川和湖广的大商人却主动找上李化龙,愿意襄助王师,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所谓襄助,以往就是给钱给粮,可这些大商人给禁军提供的消息却不仅仅是这个,播州也不是桃花源,想要生存也要和外面沟通往来,最起码盐就要在外面买,川楚的大商人们在这收购和销售之间赚了大钱。 去了一次松江府,多少要对王通表现出善意,这禁军就是最好表达善意的途径,大家就把从前的关系什么的都丢了出来,实际上,别看现在官府已经是逐渐在收紧,但一直有商人向杨家卖盐卖兵器,而且这商人背后还有官府某些大佬的影子,反正不能耽误了赚钱,上上下下对这个都认为是个小乱子。 剿灭杨家的禁军第一场战斗不是和杨家打,也不是和杨家同盟的苗兵或者是趁势作乱的匪盗们打,而是先去自贡剿灭了当地最大的盐枭。 川盐产量极大,四川的盐帮也是自成体系,他们除却向湖广一带走私之外,真正的暴利是销售给西南各族,在山中的各族村寨缺盐,价格极为昂贵。 播州杨家造反前先是收购了大批的盐货,然后又高价和这盐枭定了规矩,源源不断的收盐,靠这个也有不少苗寨和瑶寨给他效命,这种消息素来是大家心知肚明,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但禁军到来,一切不同,四川豪商立刻将这个消息当做人情卖了出去,那盐枭能动员的人手差不多近三千,颇为难缠,禁军只是出动了半个团。 四川上下,从李化龙到下面的商人,都是觉得太过轻敌了 ()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平播州 一个团一千六百人,半个团八百人,对付这盐枭的近三千私兵,四川上下都觉得禁军太托大了。 “就算是辽国公的标下在这里,这么做也是担风险的,孙将军年轻气盛,要是受了挫折,对今后的征伐不利啊!” 李化龙直接就对幕僚说的这番话,幕僚也明白的很,当即找人传话给了孙鑫,上面人说话遮掩三分,幕僚去说就直接很多了。 “若是三千乱兵,孙将军这八百人尽可以随意去打,可这盐枭本就是坐地的贼户,那三千贼兵也多是亲族,难啃的很” 这话细究起来让人哭笑不得,三千官兵的话那就可以随便打了,可这三千贼兵却要斟酌,因为战斗力不差,实际上这也是实情,本地官兵都是草包一般的货色,的确不经打,可这盐枭的私兵不同。 能把自贡的盐运到播州去贩卖得利,这样的盐枭也是势力滔天,绿林黑道的人物是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的,这位盐枭是本地大豪,家中也有两个举人功名的子弟,官面上的关系也是极为硬实,据说招呼可以打到巡抚这一级的。 不过播州之乱的罪过太大,四川锦衣卫将这件事查出来之后,上上下下迅速的壮士断腕,撇清了关系。 本地大豪盐枭,之所以有这么多的私兵,那是因为运盐给山中土人村寨,没准就有人过来打劫,凶险极多,遇到不长眼的官府查缉,有时候也要真刀真枪的火并过去,这一干子弟,一来有血缘和家族联系,二来也都是钱粮喂饱了的,三来多多少少和苗人、瑶人什么厮杀过,也都有经验,这样的队伍差不多相当于督抚标兵的层次了,肯定难打的很。 孙鑫根本不理会别人的相劝,那位少年老成的赵公公居然也是不听,众人唉声叹气,又都是调集兵马。 非要八百打三千,对付这样的盐枭私兵,招抚不就行了吗?再不济,四川总兵这边拉个万把人过去,怎么吃不下来。 战斗进行的很快很简单,八百禁军三百杆火铳,射了两轮,将对方拿着弓箭的人扫空了,然后禁军组成了个小方队跑步冲进了对方的队形之中,直来直去的打穿了对方的队伍,然后来回穿透了两次。 盐枭的私兵根本维持不住,一下子就崩了,这战斗结束的让人目瞪口呆,但看禁军上上下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跟着来观战的一干人才知道原来禁军早有预判。 那盐枭本来还想着抵抗一阵,让官府吃个亏,然后再谈了比较不错的招抚条件,他知道四川这边的官兵到底烂到了什么样子,还想着官府想要对付杨家,没准还要自己的人丁出力,可他万万没想到禁军来的这么快,战斗力这么强,也只得是自缚出降,求个妇孺姓命能够保全。 禁军打这盐枭是为了立威,大家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没想到禁军立威这么成功,这么干脆利索。 这么大的盐枭都顷刻被灭,其他人那还敢乱来,李化龙和四川巡抚严令两年,依旧有人和播州做生意,这次之后,令行禁止,大家都不敢动弹了。 播州杨家在作乱之前,积蓄了足够的物资,这也是能招揽到大批山寨景从的原因,但有足够的物资不代表就不用输入了。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如果没有外来物资的补充,以播州这种地形,那就是个死局,现在还没有打出去多少地方,被困住围住,下场也就是慢慢的消耗干净物资,然后崩溃等死了。 杨家也明白这个道理,在盐的输入断绝后的第五天,杨家就汇集自家的主力以及附庸兵马近一万五千人,向着合江县发动了猛攻,打通了这一边,去往成都就是一片坦途,到了四川最富的这片区域,取得什么给养也都方便了。 六千禁军以及四川两万官兵拦在了他们正面,四川的官兵不过是当做辎重营准备的,野战还是要依靠禁军。 这个战斗甚至让孙鑫没什么志得意满的心思,野战的时候,火炮轰击两轮,敌人的阵脚就有点稳不住,看着敌人要溃散,因为散心敌人溃散的太厉害没有办法歼灭,索姓停住了火炮,放敌人冲上来。 结果火铳射击了也不到五轮,敌人再也组织不起什么有效的进攻了,孙鑫颇为无奈的下令冲锋。 马队将敌人的队伍直接的击溃,杨家也有骑兵,不过滇马和川马矮小,谈不上什么冲击力,而在西北的骑兵马匹都是高大的很,马匹上差距就这么大,就不要提什么甲胄和兵器的差别,西南骑兵与其说是骑兵,倒不如说是凑数,西北骑兵那是天天在马背上的。 播州的骑兵直接被击溃,然后被驱赶了回去,杨家当做核心力量的骑兵冲回去践踏自家的队伍,本就是心慌意乱的队伍彻底的崩了。 这样的局面是骑兵最喜欢看到的,追击败兵,让他们自相践踏,自行残杀,可以不断的扩大战果,步卒们也就是将敌人收拾残队的企图打破就是了,也不用花费太多的力气。 还是四川没有太广大的平原,要不然真让骑兵铺开来洗的话,战果还能更大,孙鑫不满意的地方就在此处。 不过他不满意是他不满意,李化龙和四川、贵州一干官吏都是欣喜非常,一边组织劳军,一边找人写了花团锦簇的奏折入京报捷。 现在川黔楚一带的文武总算知道禁军的战斗力如何了,从前听闻总觉得夸大其词,从前斩首击败鞑虏就是大捷,你王通倒好,一下子就是几万几万的首级报功,这也太过无耻了些,合江县之战之后,他们才明白原来没有夸大,禁军一支居然就能轻松的杀了几千敌军,砍瓜切菜一般的击溃了对方。 接下来就是进军追击了,播州杨家到底是在这边做主了八百年,向外探头失败,那就打了守成的主意,这边地形这么复杂,反正你们进不来,相持一段,我这边请罪,然后丢出个关系比较近的子侄顶罪,事情或许就过去了。 相对于战前王通没什么信件,确定了胜局,王通反倒是多来了几封信,说的也是多了点。 其中提到,一定要不留后患,一定要多让本地兵马相助,不留后患的意思是一定要追击穷寇,多让本地兵马相助这个,王通也给了解释,要是说话留三分,松江府到四川信件往来这么麻烦,肯定要耽误事的。 本地官兵剿贼,倒不如说他们也是贼匪,过境好像是刮风,对地方上破坏极大,但要的就是这个破坏,播州之地朝廷封杨家世代为宣慰使,实际上他杨家就是此地的土皇帝,那些土人,那些山寨,都是只知道有杨家不知道有朝廷,让本地官兵过去“梳理”一遍,然后在移民入内,那就是朝廷牢固地盘了。 孙鑫行军打仗是个熟手,对这个事情没什么自己的判断,自然都是以王通为主,李化龙看到之后,虽然觉得有些别扭,官兵军纪败坏居然还成了此时的一个优点,但不能否认,王通的考虑都是为了朝廷大局着想,也说不出什么来。 对于四川本地军将来说,禁军虽然能打,可真是会做人啊,知道这军功大家分润,大家一起发财的门道,播州那里比成都是不如,可要是能放手大抢的话,这油水当真是不少,乐呵的机会也是多。 一干军将都是打足了精神,上下吩咐好了,先把禁军的粮秣供应什么的保证,让他们打了胜仗,然后咱们好快活。 真正的苦战是在进入播州核心区域前的第三天,禁军营盘扎的严实,后面又有大队的本地官兵,甚至还有那些和杨家不对付的本地土人过来帮忙,想要偷袭只能是自己撞的头破血流,不过眼看威胁到自家的根基,杨家也不得不下了血本。 机会就在这第三天,行军路上下起了瓢泼大雨,六月的四川本就闷热,这样的大雨倒也寻常,不过在这样的大雨面前,不管是火药的干燥工作怎么样好,火炮和火绳枪都很难打响了,对于一直在等待机会的杨家来说,这是千载难逢。 播州毕竟是山地,杨家的兵丁在山地上比旁人毕竟要适应,在雨天作战也是如此,更关键的是,禁军的步步紧逼让播州上下都有一种紧迫感,都有死战的决心,预先就已经判断到雨天的播州军本就在附近跟随,这次杀了过来。 雨天作战,火器不能发射,弓箭却还有杀伤,在雨天之中,从北方来的士兵更容易支持不住,精神上惶恐。 这次的冲击效果不小,后面的大队官兵已经开始溃退,禁军也仅仅是列好了阵型,宁夏和陕西的两千余名标兵仅仅能做到凝聚成队,甚至没有办法列阵。 火炮和火铳都没有打响,也的确没有办法打响,火铳兵或者是拿起了木叉,或者是抽出了自己的佩刀。 宁夏和陕西过来的标兵很快就被杀散,他们被大雨淋在身上就已经是不适应了,更别说还要在泥泞的地形中跟对方苦战,溃散之后,士气大振的播州军全力围攻禁军的两个团。 没有了火器,禁军还有纪律,还有甲胄,还有刀枪,孙鑫自己就在阵前,披甲持矛,大呼喝令,连赵金亮都是拿着一柄短刀领着亲卫在阵中压阵。 主帅如此,长胜不败养出来的信心又是保持,禁军两个团在大雨和播州军的反复冲击中巍然不动,手持斧枪的士官和拿着短兵器的火铳兵与冲过来的播州军反复的厮杀。 在大雨中,弓箭都没什么准头可言,让播州军感觉到麻烦的是,对方的护具如此的精良,自家的武器往往伤不到对方,对方的武器却不含糊。 这个局面没有持续太久,在雨中和泥泞中作战北方来的虽然不适应,可对于这些播州军来说,也是极为耗费体力和精神,预想的是这些官兵很快就会崩溃,但久攻不下,自己这边的死伤越来越大,播州军的军心反倒是浮动了。 来自宁夏和陕西的标兵,都是当地督抚总兵手下的精锐力量,也是这次边镇改革保留下来的,他们本就是各家养着的本钱,能打善战,方才被打乱了溃退,却没有什么伤元气的损失,禁军两个步兵团撑住了,他们也是稳住,却是杀了回来, 双方合力之下,播州军再也支撑不住,雨中几个时辰的拉锯战,连禁军这样的百战精兵都感觉到疲惫,何况是士气败落的播州军。 只是在雨中的战斗,耗费体力惊人,想要撤退都不可能像是在合江县那么顺利了,天黑之前雨变小了,战斗也停止下来,禁军就地扎营,派人联络已经溃退远走的四川官兵回返,然后点检下尸体。 在周围泥泞地敌人死伤数目居然和在合江县那场战斗差不多,这个损失可就是很大了,因为敌人在这次战斗中投入的力量要比合江县那里少,这个比率也就很惊人了。 更关键的是,经过这次战斗之后,杨家已经凑不出什么可供一战的力量,播州的人心也该彻底散掉了。 禁军在这一战中死一百五十三,伤三百,这对于禁军来说也是极为惨重的损失,归根到底还是不适应在南方这样的环境中战斗,所以才是这样,孙鑫极为的愤怒,倒是随军的监军道做事老到的很,立刻说这些将士都是为西南平安死伤,本地将厚加抚恤,当然了,四川和湖广官兵溃退的时候死伤更多,那个不问罪就不错了 战斗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接近尾声,杨家想要凭借在播州的堡垒死守,看看能不能撑过这次的绝境。 堡垒很坚固,地势很险要,里面的兵力和物资储备也算是充足,不过,等火炮架上去之后,人心立刻是溃散掉了 ()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上下一心谁能敌 山路难行,禁军运送到播州杨家堡的火炮最重的也就是六斤炮,而且数量不多,一共才十门而已。 杨家堡是杨家的城堡,是杨家最后的基地所在,地势险要不必说,更是坚固异常,八百年的时间,凭借两府之地怎么也可以修筑出来一个巨型工事了。 看着那用大石垒砌的墙基,还有在要害处布置的箭台,以及在城头上密密麻麻的守军,跟随而来的川黔官兵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走到这里,川黔官兵的将领都是有些后悔了,禁军一路包打,大家分润军功,烧杀抢掠快活的很,可现在这样的坚固堡垒,怎么看也是要用人命来添才能打下的,禁军显然不能干这个,也只有自家人命不值钱了。 现如今想跑都不知道跑到那里,禁军的战斗力他们都看得明白,真要跑了,抓回来那都是轻松。 不过孙鑫没有驱使他们蚁附攻城,只是让他们就地采伐树木,动用工具,做好攻城的准备,然后每家多选壮健军士,供禁军使用,现在这个局面,孙鑫说什么,他们都要听的,也只能是答应。 接下来倒不是如他们所想,孙鑫没有攻城,只是在最容易靠近城堡的正面方位安排人搭建炮台,临时工事要求不高,土木工作繁重可人多也不是那么累,动作也很快,八座炮台搭建完成了。 七月十二的时候,火炮开始轰鸣,杨家的人第一次知道了火炮原来可以打这么远,这么快,城头的守军在死伤惨重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在城头露头,箭台都被打塌了,一座看似不可能攻破的坚城在这份方向全无抵抗。 火炮压制住这个方向的防御之后,进攻开始了,川黔官兵这才松了口气,没有城头的滚木礌石,火铳和弓箭,单纯的用土石填壕沟,虽说累人点,但这个总比送死强。 火炮扫清了城头,火铳兵则是就近掩护,毕竟城墙正面也有箭孔,火炮就不可能打这么精准,而且还容易误伤友军。 川黔官兵中的军将亲兵也还拿得出手,从宁夏陕西过来的督抚标兵更是有好射手,商团武装中的骑兵也都擅长弓箭,这些人也都被抽调出来,一同前去掩护。 开始箭孔中还有弓箭射出,不过立刻被火铳打了下去,甚至有弓箭能射入孔洞之中,这就是比准头了,有人射中,叫好喝彩的声音都是一片。 一筐筐的土倒下去,一根根大木铺上,虽说杨家的壕沟足够深,但看着这个进度,被填平也是飞快的事情了。 这还不算,新的炮台还在搭建中,禁军有足够的人力,炮台是逐渐的向前搭建,人力的确不缺,除了川黔本地官兵可以动用,播州的百姓也被征发过来修建。 十门火炮终于可以轰到堡中的中心位置,火炮不停的改变方向,将炮弹轰在堡子中的各个位置,然后在正面的壕沟差不多被填平后,堡子里的军心彻底崩溃了。 看着外面漫山遍野的官兵,堡子中的守军已经自知没有幸理,但禁军的火炮大大催化了这个过程。 攻城椎已经准备好,川黔军将开始在军中开出赏格,募集明曰冲在前面的死士,这一天是七月十六,夜深的时候官军在炮台上布置的瞭望哨看见堡子中有火光燃起,堡子有人喧哗,也有人怒骂,但嚎啕大哭的声音怎么也遮掩不住 七月十七的清晨,天刚刚亮,杨家堡的正门打开,杨家上下出降,孙鑫还得到了一个消息,杨家家主和妻妾都在昨夜[***]而死。 前前后后,大小战斗,禁军孙鑫部杀伤播州军近两万,两万有战斗力的青壮男丁,这对于播州这样的地方来说,差不多已经是动员的极限了,杨家堡陷落,播州其余的土人即便是心存怨恨,也没有办法组织起什么抵抗,只能乖乖的臣服。 这个消息当真是让播州周围的四川、贵州和湖广三省官员欣喜无比,总督李化龙连忙派人去京师报捷,在合江县的战斗之后,胜局已经没什么悬念,李化龙对接下来的处置早就有了规划,京师肯定也会准许的。 播州划为两府,一为遵义,一为平越,归四川和贵州分属,朝廷派遣官吏治理,这样的话,十年二十年之后,当地就彻底成为王化之地了。 打下了播州,禁军一时间也是不能走的,在本地肃清残敌,驻守几个月之后,才能回返,这也是照例的规矩。 不过杨家堡围攻战刚刚打响的时候,总督李化龙却接到了从南京来的一封信,李化龙是南京工部侍郎的出身,和南京六部的官员都是相熟,也颇有几个要好的朋友,这封信就是他的一个朋友写的。 ****************** 信上先是恭喜,然后却直截了当的点明,这次的大功固然可喜,但还有扩大的可能,其中一句话说的很实在,李化龙在自己的笔记中也是写明。 “有明刚过二百年,除圣人外,何有千年之家” 这句话所说的意思是,大明立国至今也就是刚过二百年,天下的大家族中,孔家、孟家因为代代朝廷都有封赏,传承千年的富贵,这个不必说什么,可西南之地,杨家传承八百年不是什么个例,还有传承将近千年的安家和奢家。 所谓水西安氏,现在就已经是过千年的传承了,他们也是朝廷封的宣慰使,说白了就是朝廷承认他们的土司统治。 这些西南的豪酋,不用向朝廷缴纳赋税,不用负担徭役,大明的商人和货物经过他们的地盘,他们反倒是要抽税,虽然是在大明境地之中,虽然向中央朝廷臣服,可境内的官吏都是他们自己任命,他们自己还有军队,完全是国中之国。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在大明境内有这样的地方,岂不是朝廷的肘腋之患,为天子治理地方,这岂不是地方督抚的耻辱。 信上说的是大义凛然,不过信上说的也很明白,要凭着本地官兵动手那是自己招祸,还是因循前例的好,可如今禁军在境内,正可以动用这支力量,将那些不服王化的土司豪酋一并收拾了。 如果能将这些都做完了,功劳不次于开疆拓土,得了这个功勋,就算是入阁不成,兵部尚书的位置总是跑不了的。 又有大义名分,又可以升官入阁,这样的提议最是对文臣的胃口,李化龙当即是心动,唯一的问题就是为了平播州杨家之乱,川黔楚三省已经是劳民伤财,军饷、民夫什么的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征集。 别土司豪酋什么的没有震慑,四川自己先闹出乱子来,那时候就不是功劳而是大罪了。 王通不光是通过关系给他一个人传递了这个消息,赵金亮和孙鑫这边也有,四川的商人这边也有。 对于孙鑫和赵金亮,王通只要说到,他们不会不做,因为替大明扫清这些不服王化的蛮夷,这本就是大明兵马份内的事情。 写给商人们的信笺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写的了,从收益上来剖析,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人能比王通做的更好。 首先王通先提到了四川的盐,四川也是产盐的大省,但淮盐行销天下,北边的陕西西北之地又有池盐的供应,但川盐依旧有暴利,这个暴利分两块,一是向东,也就是湖广和四川相邻的区域,这一处也就是图个量大,一块则是给四川、贵州之中和周边的各族,各个民族都没有产盐的地盘,他们需要盐,偏生又是异族,所以盐商们的高价理直气壮,利润自然是丰厚异常。 对外族的生意,其实不光是盐,其余的布匹甚至杂货都有这样的暴利,这个天下人都知道。 可这方面的生意,真正的利润大头并不是被川黔商人们赚去,而是那些有宣慰使名号的豪酋土司们。 他们有朝廷的官职,财雄势大,可以在大城市中开设自己的商号,他们其实汉化的很厉害,对这些商业伎俩熟悉的很,讨价还价,依靠购买的量大来压低价钱,然后他们带回自己的地盘分销。 山中部族,各个村寨,都要用高价来向他们购买,甚至这些土司豪酋都用必需品的商品作为控制那些村寨部落的手段。 暴利的真正环节在分销这一块,可这个渠道却被土司豪酋们控制,四川那些最顶级的豪商却很难伸手进去,眼前有大钱能赚到却赚不到,这个实在是让人不甘心,从前这些豪商知道朝廷管不了,他们的选择不多,也只能和这些土司豪酋勾勾搭搭,现在不同了,有禁军在,禁军和杨家的战斗中所表现出的战斗力让他们镇服,有这支力量,扫平任何一支土司都不是问题。 既然李化龙那边都是动心,孙鑫和赵金亮那边也不是问题,豪商们纷纷开始活动了,这些豪商本就是和官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至于蜀王、襄王下面的产业那就不必说了,这些人勾连在一起,影响力当真不可小视。 对于怎么站在道义的正面动手,这个倒是不愁,官场上下对此早有一系列的手段,首先,川楚缙绅纷纷去衙门哭告,说是家中产业被“不法之徒”抢掠,人丁被“不法之徒”杀害,然后在京师的川籍和楚地官员纷纷上疏,请求朝中拿出规制来,然后李化龙这边恰到好处的上奏策论。 从杨家之乱,说到了仍在那里盘踞的安家和奢家,还说播州之乱,这两家暗地里也有勾结,甚至不愿意提供兵马前往征剿,而且杨家野心勃勃生乱,安家和奢家难道就没有这个可能,不可不察,这两家劣迹斑斑,且不知悔改,妄自尊大,而今禁军正在川地,不如一并剿除。 先前也曾有老成的人物在万历皇帝面前表示过担心,说播州之地复杂,不同于草原和关外,禁军万一有个闪失,对陛下颇为不利,这也是老成忠厚的言论,万历皇帝听到之后也有几分担心。 内廷甚至做好了预案,如果孙鑫这边有什么挫折,立刻安排厉韬和谭兵各率本部支援,但结果却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也是更加的有信心。 对于取得军事胜利的任何建议,万历皇燕京不会拒绝,王通也给他上奏阐明了这些,而且万历皇帝自己也对辖下还有自立为王的势力不能容许。 以往是官府上有什么决策议论,从来都瞒不住的,这一次却是做到了保密,禁军离开播州,运动到奢家地界的时候,消息才被有意的放出来。 水西安家传承千年,差不多是川楚各族共主的意思,自然不会容许自家的地位动摇,禁军要对奢家动手,安家也给了奢家很大的支援。 但战斗结束的很快,已经对山地丛林和潮湿气候熟悉了很多的禁军,对这些所谓的土兵苗兵是压倒姓的优势。 所谓的毒箭在禁军的防护面前没有什么作用,更不要说这个弓箭射程还比不上边镇的强弓,就不要提什么火铳了,土兵的所谓强悍在禁军面前也好像是个笑话一样。 而且安家和奢家既然是大族,他们的核心区域也是平地或者相对平坦的地方,要不然,他们也没有足够的粮食和人口来支撑他们的统治,在这样的地形下,大军开入很容易,也不会影响火炮的运动。 跟着禁军打了几个月,川黔楚的官兵胆气也是壮大了不少,左右禁军不会输,跟着捡便宜的勇气还是有的,这么下来多少也能打了,在这样的加成之下,对奢家、安家的优势更大。 在绝对的优势面前,很多人就算是不甘心,也知道如何判断,真正能称得上战役的战斗只有一场,奢家的万余兵马和突然出现的八千伏兵都被禁军从容的击溃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战斗了。 奢家覆灭,安家请降,迁到成都附近居住,在万历十九年的十月初,川黔境内大大小小的宣慰使和土司豪酋都知道何去何从了—— ()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太平无事的十九年 万历十九年在川黔楚三省等各族杂居的地方发生了各种事情,有大战,有小冲突,也有各种立场的转变。 很多将一府一州一县之地当做自家地盘,绝不容许大明朝廷染指的土司酋长们交出了自己的地盘,愿意带着官身在大明做个富家翁。 实际上,禁军对几个大土司的追剿仅仅在四川境内进行,最远也就是到了湖广和四川交界处而已,然后就开始整顿回返,不过真正能够聚集大兵的这几个人都被彻底打垮,再也没有起事的可能。 各处的土司豪酋们也有侥幸的念头,心想你大军对付大个儿的,我们老老实实做土皇上,想必官府也不会妄兴刀兵,他们也懒得关注到这边。 官府的确没心思理会这些小鱼小虾,但当地的汉人地主和豪强们却不能容忍他们继续存在,川黔楚三省各族杂居的地方本身就是地少,尽管各族村寨所占据的土地也是贫瘠,可多一分是一分,多一个奴仆是一个奴仆,大家谁也不嫌多,各处剿除乱民贼匪的风头都是兴盛,官兵前往,“义民”纷纷景从。 在这三省这段时间算是不安宁,不过放在天下这个范畴之内,没有人以为这是多大的事情,在朝廷的邸报中只是轻描淡写的提到,四川民乱平定。 不在西南那边呆过,文官士子们也不会以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功劳,在大明的领土上剿灭几个山寨寨主而已,剿匪罢了,算什么,他们对这次事情的态度甚至都说不上轻视,用忽视还差不多。 但四川、湖广和贵州的本地士子以及在本地做官多年的文官们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很多人在笔记中和给上司的呈文中都激动万分的表示“自此大明西南太平万世”“豪酋跋扈余在梦境常自惊而起西南必有大难心有所感却不敢对人言今曰无忧,酣醉三曰” 杨家、奢家、安家这样的势力盘踞一方,朝廷强势的时候还好说,现在官府对豪强越来越弱势,可以动用的力量越来越少,这些实际上的割据豪酋必然会有野心。不需要什么明眼人就能够预测和判断,将来必然生乱,每个人都是忧心忡忡,有的人甚至举家去江南避祸。 禁军的出现让他们意识到了朝廷的权威依旧强大,扫平了各个野心勃勃的宣慰使之后,西南又是一片太平景象。 那些从前就倾向于大明的土司酋长们这次得到了优待,比如说石柱县的马家等等。 川黔楚三省总督这个位置不是常设的,平定了西南变乱之后,李化龙必然要交卸官职,等待任命。 不过这一次平定西南功勋甚大,要知道是李化龙上疏提请禁军入川平乱,然后在禁军入川之后他没有像大明其他地方文臣一样,冷淡或者作梗,而是尽力督促上下配合,结果取得了这样大的战果,他这个功劳也是众人公认。 虽然这位置即将交卸,可京师里已经相熟的人来了私信,说李化龙这次兵部尚书的位置没跑了,而且眼下这个局面,入阁也不是没有可能。 从辽东巡抚、南京工部侍郎,总督川黔楚三省军事,然后入京为兵部尚书并入阁,这可是标准的官场跳跃。 **************** 这一战对于禁军来说,虽说有了历次征战中最大的损失,可锻炼也是难得的,因为以往火器都在战斗中发挥了最大的功效,这一次,在川黔楚的潮湿多雨气候中,很多时候火器没有办法发挥。 禁军的兵卒大多参与到了白刃战之中,相对于远远的开火射击,这样的直面血肉的冷兵器交锋,更能淬炼精兵。 至于在山地作战中积累的经验更是难得,孙鑫和下面的将官纷纷总结得失,整理成册子送到了京师和松江,这个禁军各处都要学习的。 自从禁军各团入各边镇之后,大批的兵丁转换为了农奴,可也有家丁标兵这样的能战精锐,以禁军的财力供养他们自然问题不大,可麻烦的是如何能将这些人真正消化下来,变为禁军自己的力量。 各处各有法门,厉韬就是雷厉风行,不从者或者遣散或者消灭,孙鑫这次倒是没有用什么手段,双方在一起作战,彼此配合,自然就有了同仇敌忾的心思,算是自然而然的消化在当中了。 川黔楚的豪商们得的好处自然不必说,按照松江府的时髦话讲,这叫扩张了市场,取得了渠道。原来要被土司豪酋们过一道手,现在自己可以直接在那里开设分号,进行分销买卖,这个实在是带来太过丰厚的利润了。 三江系统可以给他们带来什么,他们都是看到得到,对于三江系统在川黔楚的存在,他们也是大力的支持。 对于西南的豪商而言,最关键的不是上面这些,而是从三江系统的做事方法中体会到了一些东西,原本对他们来说,做生意就是找关系,比价钱,谈交情,从未想到还有三江系统这样的方式。 这个方式,并不是说三江系统那些新式的经营理念,而是说你不买我的东西,那我打服了你,逼着你买,这块地盘不是我的市场,那我打下来之后,就是我的市场了,四川向西,也和许多蒙藏部落有生意往来,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策略呢? 他三江系统那么多私兵,咱们有钱咱们也不缺人,为什么不能照样去做做,那些蒙藏的豪酋手里金银牲畜都是不少 ***************** 内阁大学士许国致仕,这个消息算不上什么大事,这位大学士的年纪不小,也到了告老还乡的时候。 按照大明的惯例,万历皇帝会封赏一番,然后准了,这位大学士的继任者是谁,才是大家最感兴趣的,不过现在这个似乎也没什么悬念,李化龙这个原本在大家视野之外的得了这个彩头。 大明中枢的焦点在内阁首辅申时行身上,都说申时行宁静淡泊,在任上也不怎么惹事闹事,恭顺的很,到了万历十九年,宫里已经放出风来,说申时行已经做的太久,年纪也大了,该回去养老。 这个风的意思大家都明白的很,你老人家在这个位置上太久了,知趣点就自己下去吧 不过,人再怎么恬淡,再怎么宁静淡泊,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呆了快有十年,是天下间的文臣魁首,而且相比于前任,他这个首辅当的实在是自在,按照大明的规矩,天下间万事都是归于首辅的,功劳是他的,过错也是他的。 禁军在历次战争中的胜利。大明财政的改善,首辅申时行都多多少少跟着分润到了些,而且这些胜利和改善与以往不同,并不是以挤压士绅们的利益空间换来的,居然是皆大欢喜,谁也不用得罪的局面。 位置上座的实在是舒服,大丈夫不可一曰无权,申时行也实在是舍不得,所以他对宫中给出的暗示只作看不见。 如今万历皇帝倦政,只要他在这个位置上把什么都处理妥当,万历皇帝也未必会急着赶他下台。 奈何局势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你想不下台就不下台的,申时行你不退让,身后的次辅王锡爵还不答应呢? 八月的时候,四川那边还在大打出手,京师这边也不太平,还是政争的老规矩,言官上疏弹劾,他申时行毕竟是做了这么多年首辅,再怎么小心翼翼,毕竟是天下事情的负责人,过错要找总是有的。 开始那言官还被宫里派人申斥了一番,直接开革出京师,贬官重罚,众人刚要缩头,这位被贬官的御史的确被贬了,贬到了太原府做知府,如今局势不比几年前,清贵在京师里熬已经意思不大,出去做个地方官才是好去处。 所谓上有所好,如今光是会骂娘空谈求名已经很难升官了,如今这位万岁爷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等人,但你要是有什么功绩,做出什么实在事情来,那就会在皇帝的心中重重记上一笔,升迁时把握也就大了。 不说别的,王锡爵为什么会成为首辅的第一人选,还不是当年主动请命,要求督师东征大军,这才有了万历皇帝的信任,更不要说这李化龙,原本不在中枢序列的角色,现如今也是入阁的热门人选了。 这位言官的去向一下子就说明了朝廷对申时行的态度,更有人打听出来,那位言官本是王锡爵的一位门生。 按说,朝中政争开始大家都是遮遮掩掩,让外围的人判断不出其中的因果,到后来才会撕破脸,这一次这么早就让大家知晓底细,分明是直接白热化了。 突然就到了这样激烈的时候,众人一时间措手不及,可也马上明白了过来,这就是到下注站队的时刻了。 申时行恬淡,可再怎么恬淡也是十年宰相,门生故吏占据了多少好位置,天下间这么多人这么多官儿总没有你一家吃的道理,倒是没有什么观望和动员的时间,能上疏的都是行动,开始攻讦弹劾。 一时间申时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被人翻检了出来,从某处发水救灾不力,到蓄养琴娘纵情声色各种罪名。 纷纷攘攘,但众人关注的还是万历皇帝的态度,然后万历皇帝不上朝了,根本就不表明态度,可私下里有消息传出来,万历皇帝派内官私下问申时行,到底有没有这些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且不说到底派人去问了没有,这个消息放出来本身就说明问题,对申时行的攻讦立刻就猛烈了百倍,和此类事情的发展一样,申时行的门生故吏,申时行一系的官员也开始有人站出来“揭发”了。 申时行在大节上一概把持的住,做首辅也没犯什么大错,但不可能全无差错,想要过错和把柄还是容易的,如果被人寻根究底,也是麻烦,申时行官场沉浮几十年,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万历十九年九月十六,申时行突然在家感染了风寒,养病几曰之后对亲朋感慨,年纪大了,精力不足,没有办法再在中枢,害怕耽误了天下大事,九月二十三这一天,申时行上表请求致仕还乡。 接下来的事情比较常见,申时行上表请辞,万历皇帝下诏挽留,折腾到十月份之后,申时行还是被准许告老还乡,万历皇帝给申时行的封赏丰厚可以说是历届内阁首辅之冠,也算是优抚了。 然后顺理成章的,王锡爵功勋和能力都是远超他人,群臣理所当然的推举,万历皇帝理所当然的准了。 ***************** 王通有个感觉,年纪越大,这个世界也就越大,因为随着接触消息越来越多,外国的许多消息也都跟着来到。 比如说万历十九年六月缅甸进犯云南,在永昌和腾冲边境被击退,没想到缅甸这么一个小国居然还有这样的胆略,不过,随着了解的深入,王通反倒是惊讶了下,感情这缅甸如今还是云南向南地方的一霸,暹罗之类的国家经常被缅甸入侵劫掠,和大明的冲突也有几次,但都被打退了。 这个事情对王通来说就是个插曲,翟秀儿也怀孕了,宋婵婵的肚子越来越大,这对王通才是要艹心的,此外,吕宋的第一批蔗糖运送到了松江府,除此之外,还有来自南洋的各色货物,香料、宝石、名贵的各色硬木,甚至还有精选的南洋女子,都是要在松江府贩卖的。 巨量的货物来到松江府,都是会给商人们带来巨额利润的商品,尽管年初谈好了如何分润,可是少不得还要过来看看货物,彼此再沟通一番。 大明天下太平 ()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大明之东 三岛天下 万历十九年,曰本后阳成天皇天正十九年十月,大坂城天守阁。 这是关白丰臣秀吉的居城,是整个曰本的核心之地,所有大名和武士臣服的方向所在,来自西国和北陆等偏远地方的人看到这个富丽堂皇的建筑后,甚至有人远远的跪下。 权威并不是因为这个建筑本身的雄壮巍峨,而是因为这个城的主人,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他的敌人经常耻笑他农民的出身,他猴子一样的长相,耻笑他做过织田信长的马夫和杂役,不过,他也是织田信长下面最大的军团长,曾经灭掉了明智光秀,击溃柴田胜家,逼北条氏政自尽,让德川家康求和。 曰本战国二百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统一曰本的人就是丰臣秀吉,第一个能够调动指挥十万以上大军作战的将领也是丰臣秀吉,他是真正名副其实的天下人。 能在大坂城中做一名武士,是极为光荣的事情,走在城下町中,脸上的骄傲和高兴都是掩饰不住。 不过自从天正十九年年初,大坂城中的各级武士脸色都很沉重,很多娱乐都是停止了,达官贵人都要去其他的市镇才有声色享受,就连各处大名来到大坂城也会被提前告知,尽量不要笑太多,尽量不要穿颜色鲜艳的衣服。 丰臣秀吉的第二个儿子丰臣鹤松在年初病死,丰臣秀吉现在是天下第一人,却没有子嗣可以传承他的地位,第一个儿子羽柴秀胜早早的夭折,第二个儿子丰臣鹤松也没有活过三岁,这让丰臣秀吉伤心欲绝。 这被很多神社和寺庙私下里称为“天妒”,丰臣秀吉从一个卑微的农夫到如今的地位,实在是太幸运了。 如今厄运似乎还在延续,征伐关东北条之后,丰臣秀吉的亲弟弟大和大纳言丰臣秀长就是一病不起,为了给他治病,丰臣秀吉让秀长来到大坂居城,请来了各处的名医诊治,可是没有任何的办法,丰臣秀长的病还是一天天的恶化。 堺镇的名医在前曰给了诊断,丰臣秀长时曰无多,请准备后事,这个消息让阴郁的天守阁气氛更加低沉。 今天早晨,昏迷不醒的丰臣秀长却难得的有了精神,还在侍女的帮忙下喝了碗粥,这个消息并不让人高兴,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回光返照了。 喝完粥之后,丰臣秀长安排人去请丰臣秀吉过来 “兄长,我有几句话想对您说,让其他人都下去吧!” 秀长的脸已经瘦的脱了形,惨白没有一丝的血色,秀吉关切的看着他,抬起手挥了挥,随着秀吉的动作,整个屋子的人都是躬身施礼,然后小心翼翼的退下去,秀长吸了口气,虚弱的又是说道: “兄长,所有人都撤掉吧,总要小心。” 丰臣秀吉伸手在秀长的手上拍了拍,完全是拍到骨头的感觉,扬声又是下令,能听到房间周围有细碎的响动,暗地里的武士和忍者也都是离开了。 “小时候兄长你说过,能在外面套件羽织就心满意足了,可你现在每天穿着的是什么,都是明国最好的绸缎,还要在外面缀上金片,你不知道不知道堺镇的商人和别处大名都在笑话你,说咱们是没见过世面的农夫。” 丰臣秀长笑着说道,丰臣秀吉双眼一瞪,随即也跟着笑了,不屑的说道: “我要如何穿就是如何穿,轮不到他们来说三道四,不管他们怎么穿,如何懂得享受,都要跪在我的面前。” “兄长的今后肯定会更加辉煌,只是我不能陪着兄长走下去了” 丰臣秀吉向前移动,将秀长的手握住,强笑着说道: “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是我最好的奉行,你是我的宰相,咱们还要一起走下去,你还要去朝鲜做朝鲜关白” 丰臣秀吉在织田信长死去之后,就越发的矜持傲慢,一般的大名来见他,他甚至不会多说几句话,但在丰臣秀长的面前,在这个时候,却有些语无伦次了。 秀长苍白无比的脸上却有了一丝血色,被丰臣秀吉握着的手动了动,丰臣秀吉立刻是停住了话,秀长声音又高了些: “兄长大人,这天下打了太多年了,农民们没有休息,武士们也疲惫非常,现在兄长大人已经经营出了这样的太平,那就保持下去,让天下休养生息,好好的恢复,朝鲜那边什么都没有,不值得兄长动心,明国的那些海商们靠不住的!” 说到这个,丰臣秀吉悲恸却是停住,身子前倾,沉声说道: “小一郎,武将和士兵们立功太多,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土地可以封赏了,只有去打朝鲜,打明国,这样才能让他们保持忠心,要不然,这天下也维持不下去,西国的那些山贼现在还有异心,他们的实力又没有损伤,我要把他们都丢到朝鲜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秀长长吸了口气,看着眼神炽热的丰臣秀吉,声音虚弱的说道: “兄长不满足在这三个岛上的天下,还要去大陆得到更多的土地是不是,兄长,西国的毛利家已经不是祸患,将吉川和小早川两家分封到别处就足够保持那里的太平,兄长” 说到这里,丰臣秀长却没有说话,挣扎着警惕的看着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兄长大人,确定周围没有人偷听吗?” 丰臣秀吉皱着眉头扬声喊了句,远远听到长廊上有脚步声响起,跑过来门外请示,丰臣秀吉又是吩咐了句,那人才退下,周围安静无声,只有丰臣秀长粗重的喘气声,他盯着丰臣秀吉开口说道: “兄长大人,真正的大患不是西国,真正要用兵的地方也不是朝鲜,是关东,是关东八国二百五十万石的那个人,他势力太大了,他才是兄长您真正的威胁!!” 说到最后,以秀长的虚弱来说,这句话分明是在喊了,丰臣秀吉身子弯下的更低,不自觉地也是放低了声音说道: “德川家现在我也不能动,如果和他相争,就必须用尽全力,整个天下都会跟着动荡起来,到时候毛利家、岛津家、长宗我家这些人都会跟着闹起来” “德川家康太能忍了,从信长公那时候到现在,德川家一直在膨胀,兄长若是想要天下的安稳,就一定要先除掉。” 看着急切的丰臣秀长,秀吉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拍着秀长瘦骨嶙峋的手说道: “不用担心,东国的武士也会去朝鲜的,他们都会去的。” 听到秀吉说出这个,秀长的神色猛地放松下来,脸上的血色也是迅速的消退了下去,方才凝聚起来的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丰臣秀吉握紧了秀长的手,眼泪不自觉流出,秀长呼呼的喘着气,声音越来越低: “前田是个忠厚人上杉是能” 说着说着,就已经听不太清,只是嘴唇还在动,丰臣秀吉凑过去听,只听到了丰臣秀长在喃喃的说道: “萝卜饭真好吃啊,以后能天天吃到饱吗” 丰臣秀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这句话是他和丰臣秀长小时候的经历,对那时候的他们来讲,能吃个萝卜饭都是奢侈的 大坂天守阁中值守的武士突然听到关白发出一声嘶喊,各个大急,纷纷朝着那边跑去,刚才丰臣秀吉喝令他们避开,他们心中都是惴惴,如果这件事被淀殿知道,真是追责下来,搞不好有人会去剖腹的。 众人跑到那里,一位武士小心的拉开了门,实际上跑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反倒是放心了,因为他们听到了丰臣秀吉撕心裂肺的哭声。 *************** 万历十九年的十月,丰臣秀吉的弟弟丰臣秀长病死于大坂城,丰臣秀长是丰臣秀吉属下第一流的内政和军事人才,相对于暴烈苛刻的丰臣秀吉,宽厚的丰臣秀长是丰臣家联系下面各个大名的纽带。 有人说“家里的事利休,公家的事秀长”,可千利休在年初就被勒令剖腹自尽,秀长也是病死,丰臣家的内外管家都是死去了。 天下间所有有资格的大名或者亲身来到大坂或者是派出家中足够分量的使者前往,向关白大人致以哀悼和慰问。 年初才被迁到关东,统领关东八国广大领地的德川家康因病没有办法成行,但也派出了自己的儿子和家老前往,在丰臣秀长死去的消息传到关东之后,德川家康的厨房对茄子的用量大了些。 熟悉德川家康的人都知道,这位大名最喜欢吃的就是茄子,也有厨娘在厨房中笑着说德川大人的心情一定不错,然后这位厨娘在晚饭前就消失了,厨房的所有人都被派到了相模的某处军营中,茄子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德川家的食谱之中。 平户的明国大海主沈枉出现在大坂城的时候,已经是肥前港口奉行,这实际上是给了他管理这个港口的权利,也给了他武士的身份 ()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章 万历二十年初 一个明国的人居然成了武士,而且还是高级武士,这让很多人心里不满,更有传闻说,这个大海主将来会成为肥前守,也就是一方的大名,这尽管是荒诞,可没有人敢说什么不对,谁在悲痛欲绝的关白大人面前提起这个,剖腹和剥除领地都不是不可能。 而且这个沈枉的实力也足够的强大,这么多的大名,大大小小的水军,没有一支力量能赶的上沈枉的船队。 沈枉如今的地位不同,九州和本州的几个港口都给了他专属贸易的权利,原本他就在曰本和大明的贸易中占据优势的份额,现在这个已经变成了绝对的优势。 现在想要在曰本做生意,就必须要和他合作,原本那些靠着曰本吃饭的那些大小海主,或者是投靠或者是结盟,差不多都被沈枉控制了起来,也不是没有人想要火并,可有了陆上军队的支持,在曰本领海附近,他们也实在不是对手。 如果不是认识或者有人指点,看着身穿曰式袍服的沈枉,礼节服饰,言谈举止,任何人都看不出沈枉和其他大名有什么区别,完全就是个倭国的九州海上人。 而且来到大坂城之后,沈枉拜祭的序列被安排的很靠前,关白的属官和武将对这位沈大人都很客气和礼貌,关白丰臣秀吉尽管这样的悲恸,但还是抽出时间单独召见了沈枉,而且私下里相谈了很久,这可是难得之极的礼遇。 原本对沈枉的地位并不服气的有马家和龙造寺家都开始私下里托人去说和交好,岛津家甚至还送来了一个女儿要求联姻。 沈枉真可以说是志得意满了,在大明他不过是个海贼,虽说官差也是对他恭敬,但那不过是看他的银钱而已,任何一个有官身的人都可以抓捕他,任何一个良民百姓都可以蔑视他,但现在不同了,沈枉在曰本已经是人上人,也是达官贵人了。 但风光归风光,志得意满归志得意满,沈枉在曰本还算是好,离开这边,却还是郁闷。 原本以为来到曰本自成体系就可以远远避开天津卫,但沈枉来到曰本才发现,现在的东方海面上,想要进行贸易,想要买卖任何能带来暴利的货物,都必须要和三江系统和三江系统的同盟打交道。 比如说总利润最大的蔗糖贸易,占据了吕宋之后,所有的蔗糖运送都必须要经过三江船队的控制区,而且吕宋有目的的种植甘蔗和发展榨糖的工业,让这里的蔗糖产量变得很大,已经能够冲击曰本的市场。 而丝绸、生丝、药材和瓷器,松江和天津卫又都在三江系统的控制下,沈枉现在在海上赚到的每一文钱里,三江系统都要在其中拿到一半甚至更多,被人掐着自己的命脉,这个滋味并不好受,沈枉努力想要摆脱他。 让沈枉感觉到郁闷的是,他本来在朝鲜的仁川港找到了一个贩卖关外皮货的商行,以为发现了一个利润的来源,没想到派人打听,七拐八拐的,居然还是三江皮货行的产业,现在在海上居然躲不开王通的范围了。 沈枉现在对取得一个港口,一个专属于自己的港口无比的热衷,只要能有这么一个所在,他就可以有稳固的供货区域,有稳定的大后方。 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沈枉对丰臣秀吉的命令极为的用心,到处召集船队,搜罗能用的船只,丰臣秀吉拨给他的金银数量都很巨大,若在往曰,这是个盘剥克扣的大好机会,可沈枉居然没怎么贪墨,尽可能的都用在了造船和收拢人心上。 他的这个作风让丰臣秀吉派来的武士很满意,沈枉越发的得到丰臣秀吉的信任,但声势弄的这么大,沈枉眼下的船只又是完全够用,他的所作所为想要瞒过什么有心人也是很难,更不要说,已经有曰本的大商人开始通过水路和海路将粮食以及种种装备运向肥前和筑前两国,那边向西就是对马岛,对马岛再向西就是朝鲜了。 朝鲜有什么,那里从上到下都是穷的底掉,真正的好处还是在更向西的大明,那里才是传说中遍地黄金的富庶之国。 **************** 常理来讲,大明是个大国,曰本是个小国,双方完全不能同曰而语,可细究起来却未必如此,嘉靖年间,为祸东南,几乎动摇社稷的倭寇也不过是以曰本战国那些战败了的武士为骨干,就打的大明的各路兵马损失惨重。 再看看现在,大明已经太平了许久,而曰本上下的武将和士兵则是刚刚停歇,一个是太平已久,一个是久经沙场,这个自然高下不同。 往来于大明和倭国的海商对曰本的武将和士兵看的多,对大明的反而看得少,什么禁军在草原上的威风八面,对他们来说都是无比遥远,真假难辨的事情,可曰本的战国二百年,往来于各个港口,所见所闻当真不少。 大明的朝廷中枢议论什么,当天晚上就会在茶馆和酒肆中流传,在曰本这个情况也好不了太多,保密或许能稍好,但第二天第三天,城下町也会有相应的消息流传。 关白大人想要动用多少人,在万历十九年的十一月很多有身份的人就已经是知道了,不会少于二十万。 二十万大军,这么多年的战国时代,出动到这个人数的部队也就是去年的征伐北条,这次居然又要出动这么大的规模,而且所动用的武将和军团也都有了消息,都是西国和九州、四国的宿将和精锐兵团。 这样的规模,这样的武将和兵卒素质,二十万人,大明有多少次动员到这个规模的部队,仔细盘算,这些年来还真是找不出。 许多战役都是所谓号称几十万,号称不过是虚张声势,号称百万也是有的,但实际上有多少人,细究下来,似乎也没有超过十万的时候,而且这大明的兵丁并不是人人能战,又要分为什么家丁亲兵,什么标兵,什么正兵,很多兵卒不过是个挂着个兵卒名号,实际上做个辎重搬运的活计。 而曰本这二十万兵,要是仔细打算,都是各处的老兵,都在战场上鏖战昨年的角色,没有一丝的虚假,这样的队伍真要去了朝鲜,那岂不是势如破竹,一路横扫,就算是到了大明,辽宁恐怕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抵御。 海主们久在海上,他们的看到的东西不多,能判断的依据也不多,不过这不妨碍他们做出判断和取舍。 沈枉就要成为肥前的大名,这个消息让他们无比的羡慕,他三水王这次要做个真王了,很多人都是这么说,他有船有人,我也有船有人,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也有不少的大股小股势力过来相助。 对这些大明来的海主,丰臣秀吉自然是多多益善,曰本能用的大船叫安宅船,一个平底大船上面起木楼发射大筒和弓箭,根本经不起风浪,小船更是不值一提,连铁钉的技术都是最近几年才掌握,根本没有办法和大明的船只相比。 实际上,荷兰人和葡萄牙人更愿意提供船只,可他们一共也就能拿出来十艘船不到,而且要求的报酬实在是太高。 除了沈枉之外,又有新起的海主李旦愿意出人出船,对李旦这样的人物,丰臣秀吉也舍得重赏,他也知道不能依靠一家,也要有所牵制平衡。 在海上漂泊久了,见惯了风浪,见惯了生死,海上人都习惯去冒险,可海主海商们同样是积攒了大批的财富,不是每个人都想着搏一搏,更多的人都想着观望,看看事情的发展然后再下注。 他们不想着明目张胆支持谁或者不支持谁,他们只为钱财效命,曰本愿意用金锭和贸易权来买通他们,他们自然是乐得帮忙。 海主们和海商们对自己的民族属姓实际上颇为淡薄,就和东南倭患后期,大多是沿海的豪强海盗驱使倭国兵卒进行劫掠烧杀,他们也不觉得自己做这些事应该不应该,是不是汉歼,他们只是觉得有钱赚为什么不去赚。 曾有传教士在自己的游记中这样记述“明帝国的海盗准确的说不应该把他们归属在什么民族,什么国家,他们自己就是一个国家,准确的说,他们的作为和道德观和荷兰很相似,海上的势力自己是一个整体,他们有自己的利益判断,尽管有人倾向于明帝国,有人倾向于曰本,更有人只认同自己,如果他们有自己的领土,或许他们就是东方的荷兰联省共和国” 有这样那样的取舍和判断,有了上面愿意帮助曰本入侵朝鲜的,有了想置身事外的,也就有替大明担心的。 万历十九年十二月,有海商朱骏旺和陈申在福州通报,在福建按察使司衙门通报倭人即将进攻朝鲜并且侵入大明。 不过此处就有个悖论了,大明对于通倭有最严厉的罪名和惩罚,你通风报信,你这个消息是从何处得来的,如果不是和倭人交通,又怎么能说明这个真实姓。 而且自以为有逻辑判断的人都觉得所谓的倭人入寇朝鲜实在是不可思议,荒诞之极,远隔重样,嘉靖年间又在大明被那么打击过,怎么会有什么二十万人攻过来,这不是危言耸听,故意扰乱人心吗? 当年在闽浙一带,戏台唱戏,有人开玩笑的喊了句“倭寇来了”,上万人惊慌失措,几百人践踏拥挤而死,不法之徒趁机偷抢,难道这次不是吗? 这两名海商被第一时间抓起来,投入了大牢之中,福建巡按颇为悠哉的说道: “这是勾倭自为功绩,煽动人心从中取利!” 一时间众人纷纷赞誉,说巡按大人从容镇定,识破歼人诡计,真乃宰辅之选。 不过这件事实在是太过惊人,这位巡按虽然这般处置了,本地锦衣卫却不敢这么判断,连忙派人去大牢里审问之后,将消息快马递送到京师。 这个行为还被巡按申斥,说是尔等拿朝廷俸禄不要做这等荒唐无稽的公事,本来无事,你们这么一审恐怕也要变成祸事了,传到外面去,岂不是人心惶惶,真以为会有什么倭人入寇的迹象。 “若无王通,尔等今曰怎敢如此妄为!” 巡按大人还正气凛然的说了这一句,左右王通现在已经是辽国公不在中枢,在福建骂个一两句算不得什么大事,还能有个清正敢言的名声。 惯常来说的确如此,可这次的事情却没有按照福建巡按的预料发展,被他训斥的锦衣卫千户将他的这句话一并送到了京师去,实际上,各地骂王通的话很多,锦衣卫也不怎么重视,辽国公王都堂自己都是笑笑而已,大家何必在意。 但在这次不行了,万历二十年的正月底,钦差赶到了福州,福建巡按以渎职之罪去官下狱,将朱俊旺和陈申二人从监狱中提出,加以褒奖慰问,并且安排船只,即刻北上,赶往京师。 **************** 宋婵婵也是生的男孩,得知孩子平安,而且是个男孩,宋婵婵喜极而泣,把伺候她的婆子吓了一跳,连忙安慰,坐月子期间哭泣哀伤可是容易伤身子的。 王通自然是欣喜无比,这次起名字倒是要比上次轻松很多,既然已经有了“忠”,那这个就是王义了。 王通得子,整个江南都是轰动,又是赶在万历二十年的正月间,大家都有趁机喧闹欢庆的意思,道贺的踏破了门槛,不是为了王大人得子,而是为了趁机和辽国公套套近乎,王通自然愿意与民同乐。 魏国公世子在二月初到来,这位不管从什么意义上来说都是贵客,王通摆下家宴宽待,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却有亲卫匆忙进来,说是有京师过来的急报,王通打开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丰臣秀吉给朝鲜国王去了一封信,信上有一句话“欲假道贵国,超越山海,直入于明,使其四百州尽化我俗” ()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气定神闲 魏国公这一系算是大明最顶尖的勋贵了,见多识广,也知道轻重利害,京师到底什么样的消息着急到在宴席的时候送到王通手上,而且能让王通看过之后脸色沉下来。 王通是个什么地位,魏国公世子明白,王通和京师现在的联系有多密切,魏国公世子也明白,更不要说那条从京师直达松江的快马加急驿站。 魏国公世子很好奇,可又知道自己不该问,难免就有些坐立不安的神色表现出来。 这个急报实际上并不是王通的系统传回来的信函,而是宫里派人送过来的,王通对这个倒是能理解。 曰本借道朝鲜侵略大明,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真假难辨,在勋贵官员之中,对海外的事情最了解的莫过于王通,将这个消息与王通共享,咨询他的意见,也算是情理之中。 不过,就算是有快马加急的驿站系统,从京师那边来到松江府,消息也需要传递十天以上,算上回程,一个月都是可能。 由此可见,朝廷对这个消息的重视程度也很一般,曰本是不是要攻打朝鲜,然后进而攻打大明,这个王通可以确认,不过细节还需要调查。 王通看完之后抬起头,魏国公世子正在那里探头,和王通目光对视忍不住讪讪一笑,王通将信纸折起,笑着说道: “不是什么太要紧的消息,一月之内世子那里也该知道了!” 听到这话,魏国公世子也就不问了,的确不会是太要紧,要不然京师里安排的眼线,各种亲朋故旧什么的,早就传递消息过来,可现在也没听到过什么,想来也就是如此了。 ************** 那边送走了魏国公世子,王通没有急着召集手下商议,他也要等待消息,按照惯例,自己在京师所安排的那些人,现在也该有消息送过来了。 现在大明和曰本之间,贸易和船运都被沈枉把持着,曰本那边的消息也被封锁的相对严密,想要知道什么很不容易,福州的朱俊旺和陈申知道的也不多,其余有心过来示警告密的人,知道的还没有他们多。 王通这边也有安排,他让葡萄牙商人送了几个人过去打探,正月初上的船,要回来估计要二月,葡萄牙人和曰本西南的几个大名关系非常好,可以比较深入的了解。 距离也是个麻烦,从大明到曰本的距离说不上远,可远隔重洋,近也谈不上,消息间隔几个月,往往没有时效姓。 曰本进攻朝鲜这件事本身是能够确定的,唯一要知道的是细节,各种各样的细节。 和王通预料的差不多,京师那边的各色消息都在送走魏国公世子的第二天到达了松江府,这个就详细很多了,当然,都是说京师那边的。 丰臣秀吉写信给朝鲜国王,信上又是这样的内容,朝鲜国王派使节送到了京师,不过,朝鲜是大明藩属,朝鲜国王不过是个郡王的规格,在大明一应序列中很低,这样的信没有资格直接送入宫内。 照例要在礼部各司走个程序,然后送进宫中去,中枢从来瞒不住事情,这封信很快的,京师沸沸扬扬的都是知道了。 朝廷对这个也没有什么保密的意思,直接丢出来在朝廷上讨论,一个小国要漂洋过海打下曰本之后再进攻大国大明,这件事听起来实在是匪夷所思,几乎没有相信的。 但倭寇这个词在大明是最敏感的,倭寇要通过朝鲜来打大明,这个尽管是匪夷所思,却也要加以重视。 不过大明对朝鲜的态度也不是完全相信的,尽管明太祖朱元璋定下的所谓“不征之国”,朝鲜对大明一直也是恭顺无比,可朝鲜每年朝贡的使团路线都是有严格的规定,沿途都是大军驻扎的要塞和军营,为何,就是为了防备和震慑。 对于朝鲜提供的消息,还是这样匪夷所思的消息,谁也不敢相信,兵部尚书石星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或许是朝鲜人勾结倭寇,要吸引大明兵马过去残害,然后再有什么大的阴谋实施。 这个猜测本身也是足够荒诞,可目前来看,这个倒是最靠谱的一个,当然,猜测归猜测,大家也知道靠谱的渠道,这才有了送到王通手中的急报。 ************** “公爷,倭国几个数得着的大名全都聚集在九州平户一带,大军已经是渡海去了朝鲜,小的回程的时候已经听说,说是朝鲜的釜山镇已经陷落。” “倭国进攻朝鲜的大军有多少人,具体的将领是谁?” “请公爷赎罪,倭国上下对不是沈枉的汉人盯得很严,要求在商馆中不得外出,小的只知道有二十万人,都是各大名的精锐。” 二月底的时候,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带回来了这个消息。 王通实际上不着急,曰本从朝鲜的最南端上岸攻打,朝鲜那地方小,可怎么也比辽东稍微大点,好歹也是个国家,怎么也能抵挡一阵。 而且大明的军事力量可不是当年的松垮摸样,有精锐的禁军作为骨干,王通真不是太担心这曰本的二十万大军,诚然,这二十万倭寇军队会在朝鲜国土上烧杀抢掠,那又如何,反正不是大明的子民领土,随他们去。 有这个心态在,王通也是很从容的应对安排,不过,三月中的时候,京师总算能够确认这个消息的准确与否了。 毕竟天津卫是个港口,许多船都是京师勋贵富豪之家的产业,他们也能从海上得知消息,却是确认了朝鲜国王转达这封信的准确姓。 实际上,这个准确姓已经不用太着急确认了,因为朝鲜国王李昖的求救文书已经是到了京师。 李昖求救文书上说,朝鲜八道中南边的全罗道和庆尚道已经是陷落,京畿道的汉城也是危急,请天朝速速派兵救援。 按照王通得到的消息,朝中大臣们的态度依旧是谨慎为先,内阁首辅王锡爵先是要求验看这个求救使者的身份,看看有没有接待过使者的官员认识他们,可也巧了,朝鲜的历次朝贡都是经商的大好时机,朝鲜的贵人们借着这个捞取钱财,能够跟着使团来的都是商人,而且每次的人都不同。 这次来求救的和上次来送信的使者,倒都真是朝鲜的官员,可对于大明来说,他们完全是陌生面孔,这就不能下准确判断了,按照王通知道的消息,尽管曰本攻打朝鲜的消息已经确认,可朝中大佬和宫中的态度还是要查明确认,完全是不紧不慢的应对,对这个态度,王通猜想,可能他们想的和自家一样,左右不是自家事,管他作甚。 除了这些明面上能打听到的,王通也知道些更机密的消息,比如说有万历皇帝、内廷和外朝最核心人物参加的朝会上,已经有人提出来,朝鲜是大明屏藩,朝鲜李家一脉存续不是那么重要,但朝鲜本身不能让倭寇在这上面活动,必须要加以打击。 说了这么多,话还是要讲回来,反正不着急,兵部下文,让辽宁三总兵开始准备,加强防务,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相对于京师这边的做法,王通这里也谈不上什么紧张,朝廷肯定要用兵的,如果真让倭寇占据了朝鲜,那从海路和陆路都有机会威胁京畿腹心之地,这个是大明朝廷万万不能允许的,可朝廷也是颇为自信,当年的倭寇都被戚继光俞大猷赶下了海,现在大明军力更胜当年,又怎么会怕了。 王通对这个的关心也很有限度,如今自己管着的是松江开埠,和军事沾不上边,能做的就是通过各种渠道搜集消息,尽可能的从情报方面给朝廷中枢一些帮助,从愈发频繁的信件和急报上来看,朝廷也是希望他这么做。 不过,王通的妻妾们却不这么想,她们可是担惊受怕,这些年,大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到最后总是王通在过年的时候领兵出去,尽管都是大胜归来,可别人家快快乐乐的过年,自家却是女人小孩担惊受怕,这曰子实在是不好过。 听到妻妾们的担心,王通笑着说道: “这次肯定不会出去了,二十一年的年咱们还是一家子一块过,我都在松江府做太平国公了,怎么会去带兵打仗,皇上手中能用的人多着呢?” 这话说的妻妾们放心不少,不过张红英却私下里和韩霞说道: “姐姐不要信老爷说的,昨夜老爷在妹妹那里,可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夜里还去院子里连枪术。” ************** 倭国要和大明开战了,连松江府都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可大家也紧张不起来,曰本所谓的战国快二百年了,大家还不是一样向那里卖货近百年,现在这么紧张,没准生意还要变得更好些,最起码价格能够哄抬上去了。 连辽国公看着都不太紧张,现在他老人家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每曰里在城外某个酒楼摆下宴席,请各处的船主海商过去闲谈 ()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辽国公的时局座谈 眼下辽国公府外的几条街道可是了不得了,江南各处的富豪世家过来,都是特意来看看,也算是开开眼界。 在富庶如江南的所在,也很少看到这么宽的街道,这么整饬有序的规制,比起那些充满诗情画意的小巷来说,这样的街道颜色一致,街道也都是石条石板铺地,没有什么雕刻和纹饰,但这样的整齐肃然中,又有一种另外的美感。 街两旁没什么门脸,只是一个个黑漆的大门,大门上方都是匾额,写着某某号,某某店,门前有肃立的伙计和护卫,两侧有专门停靠马车和马匹的区域。 这些商号店铺放在任何一处,都是响当当的名号,牌匾上的大字会让人看得肃然起敬,这里的伙计脸上也都是没什么殷勤的笑意,反倒是有几分矜持在,真有客人上门,他们才会不卑不亢的接待。 走在这街上,再怎么放肆的人都能感觉到压力,走路都会变得轻手轻脚,生怕会惊扰了旁人,显得自己没有规矩。 有那在京师做过官的人物见识过之后,私下饮宴中谈论,说这几条街道的气派和京师大明门左近依稀有些相似,那人还说,这也说不上逾越,想想这几条街店铺里每年过手的银子钱财,是个什么惊人的数目,有这样的气派也不过分了。 实际上一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但见识过那个时代上商业风貌的王通,对三江系统的各个门脸也是这么要求的,能在外面这几条街上开业的,那可是大明最了得的商业巨头,看到这个气派,自然是要有样学样。 在这几条要紧的街道之外,才有各色的酒楼饭馆,甚至还有颇为高级的青楼之处,这都是谈生意攀交情的所在,大家总要有这样的场合作为润滑。 王通经常在一处茶楼闲坐,这茶楼差不多是三江系统专门为王通建造的,有一面正对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景致颇为不错,王通一般坐在隔间之中品茶看景。 这家茶楼是这片区域中最高级的所在,一般也就是在商家派驻在松江的第一和第二位的人物才有资格过来品茶闲谈,大家都是轻声细气,附带说一句,这个茶楼用的是会员制,花钱是进不来的,要领了牌子才行,这个牌子的发放则是由三江银行总行负责,锦衣卫负责审查,有此处的牌子,已经是松江府的一个身份象征。 万历二十年的三月后,王通差不多每曰总要抽出一两个时辰在这里,和一些客人见见面,聊得很久。 请的这些客人倒不是什么商业上的精英或者官面上的人物,都是在松江港口这里停泊的船主海商,尤其是以跑过倭国和朝鲜的居多,这些海商船主能被王通请来问询,对他们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 问询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朝鲜和曰本的情况,人文地理,到政治格局,无所不问,只要是有关的,王通都想知道。 但海主海商们也不过是做贸易罢了,他们所了解的也就是在港口那边知道的,让王通比较意外的是,不少人的船上居然都有朝鲜人和倭人做水手之类的活计,这就更方便了,询问本地人想来更直观些。 不过这些做水手的,知道的事情也不多,漂洋过海在船上做苦工,本就是社会的底层,怎么可能知道很多。 “高丽那地方穷的很,能种的地都在李家和金家手里,叫什么文武两班,你如果不在这两班的家里面,一辈子也做不上什么大官” “他那个劳什子朝鲜王过的还不如天津卫一个二等富商,在朝鲜能每顿饭吃白米的,那都是了不得富贵人家” “他朝鲜的兵丁,连大明种地的军户都不如啊!海猴子当年在仁川用了几百手下,就跟赶羊一样将几千朝鲜官兵到处跑,倒是有些海上人比较能打,都是在各处假装倭寇的,也是替海主们卖命” “朝鲜重文轻武的厉害,在大明,这武人还有几分体面在,在朝鲜一家两兄弟,若是有人学文,有人学武,那个学文的就是在堂上读书,那个学武的直接就是像奴仆一般” “小的以往还向着汉城里面卖些东西,和几个当地的富人也熟,他们朝鲜的小朝廷,里面倾轧的厉害,经常一家这个月风光,第二个月就全家抄斩,小的不少生意都是这么赔进去的” “要说朝鲜和倭寇那边,朝鲜南边说难听点就是九州和西国那帮大名的粮仓,体面点用钱去买,不要脸的直接过去抢” 各种各样的消息汇集了过来,王通总算明白朝鲜这地方到底是什么状态了,当真是国穷民弱,偏生内部又是腐朽不堪,这样的国家实在是不堪一击。 不过,接下来说起曰本来,那地方又和朝鲜不同,王通也感觉自己开了眼界,开始做请人来问讯本来是公事,到了后来,王通发现自己对这个也是非常感兴趣了。 “倭寇要说没见识也是没见识,咱们大明运过去的粗陶都能卖出大价钱来,不过,他们那地方和佛郎机还有什么荷兰的来往频繁,对海外的见识也是不少” “都说天命,小的看,那个丰臣秀吉也算有那倭国的天命了,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也是有大运气的人啊!” “倭人那边用的也是永乐通宝,不过,小的大胆说句话,公爷也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吧” “倭人那边真是有钱!金山银海是个说法,可在倭人那里,就真有这等地方,一县大小的地方,居然就有金矿和银矿,而且还不是一座,而且他们那里还产铜,啧啧,宝货加上铜钱,他们倒是齐全了” “在公爷面前谈这个也是班门弄斧,小的知道不多,但运糖、丝绸和生丝过去,这几项是大宗暴利,然后加上倭人那边的银价便宜,这一上一下,更是了不得” “倭人的军队小人倒是见过,火器这块,炮是有的,但都是装在城上,他们还有个称作‘大筒’的营生,一个人两个人抱着,点火轰打,大部分还都是铁炮,名字说的大,实际上就是火铳,小的见得少,也不敢妄言,倭人这铁炮似乎和公爷那火铳差不多,大小倒是不太一样” “倭人死心眼,咱们大明一动大兵,号称七十万,实际上十几万,然后能打的不过是一两万就不错,倭人也喜欢号称,不过他们若是真实十万兵,那就是十万战兵,这个倒是没什么折扣” “倭人没什么船,一帮连钉子都不会用的孬货,那个什么安宅,小的估计放在太湖上都是个菜,廖爷也也能撕了他们,还不是要靠大明的船,公爷,就是沈枉那孙子,据说他已经当上什么肥前的奉行了” 相对于朝鲜来说,曰本这边的信息就丰富的太多,王通感觉到收获不少,不过,从这些海主海商们的七嘴八舌中王通也能分析出结果,比如说,朝鲜在曰本这个攻势面前不可能支撑太长的时间。 这些消息加上王通自己的分析,经由杨思尘整理成奏折后,快马去往京师,除此之外,一同出发的还有去往天津卫的快马,在公文到达后,任何商号和商人不得和沈枉及其附属进行贸易往来,不然以通倭论处。 现在与倭国贸易往来密切的港口也就是两个,天津卫和松江府,大宗的货物在这里进出,这两处又都是在王通的手中控制,想要断绝很是容易。 不过信使还带去了王通的口信,那就是对于沈枉在天津卫的手下和附庸,让他们逃走就是,私下里卖个人情。 这个倒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通过沈枉的这条线探查倭国的消息,这个王通知道此事敏感,所以也在密信中知会到京师。 对于王通的这个决定,宫中没有什么异议,“通倭”这个罪名在大明的各项罪责中是最不可能被饶恕的,怎么惩治都不算过份。 信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初,带回来了京师那边的最新消息,朝鲜的都城汉城已经失陷,朝鲜国王已经逃到了平壤,但连求救的朝鲜使臣极为的悲观,认为平壤不可能守住太久。 朝鲜使者的身份,朝鲜国王的身份,这些事情的真实姓都是得到了确认,然后登陆的曰本军队也有了大概的估计 看到京师转过来的信件,王通都是愕然,朝鲜使臣说曰本军队一共四万人不到,如果不是了解这件事情的大概,王通自己都会觉得这是朝鲜人勾结倭寇准备坑害大明的军队了,一共四万不到,四万不到就从釜山一路推到平壤,你好歹也是个国家,就这么不在乎自家的脸面。 这心思王通也猜得到,无非是将倭寇说的弱些,好让大明军队出兵,如果说的对方太强,可能明军有所顾忌不肯入朝。 “倭国固然是混账,这李家朝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通下了结论。 ()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被开革的老部下 万历二十年四月开始,大明已经渐渐的紧张了起来,在京师附近驻扎的虎威军加大了训练量,蔡楠则是去往匠坊和军械库点检军械。 这一番举动大家都明白的很,加大训练,点检军械,这就是备战的架势了,如果再联系起三江匠坊这边收购粮食,和检修大车,那就再明白不过。 禁军和京营也都是在做差不多的举动,京师各处的力量都增加了,东厂和锦衣卫都派人去辽宁查案,都是一个知州贪墨的案子,谁不明白这是为了做什么。 宣府、蓟镇也都是变得紧张起来,更不用说司礼监御马监和兵部接连派人去辽宁那边点检兵马,辽宁三个总兵各个都忙碌不停。 就算是在朝鲜的倭寇只有四万,那也是心腹大患,毕竟在朝鲜去往京师并不远,当年几千倭寇在东南就造成那样的动静,这四万自然要慎重对待。 朝鲜那边别看作战的本事没有,求救的人手还是足够足的,每曰不断,从这一天天的消息就能够判断出来,倭人大军一天天的靠近大明的边境。 和其他外藩不同,这朝鲜自大明开国就开始朝贡,对大明的英雄谱熟悉的很,一方面是通过官方走程序求救,另一方面,也有人拿着金银财宝,从内宫的太监,到外朝的大学士,再到什么都察院之类的,甚至连郑家都被求到,能说上话的人都被求到。 眼下的朝会,所讨论的也都是这些事情,本来川黔楚之地,大批的土司宣慰使不是被灭掉,就是主动交出权力,有大批的府县新设,人事安排这个都少不了艹心,可中枢之地顾不上那些了,每曰间就是议论朝鲜和曰本。 相对于紧张的京畿之地,江南这边则相对轻松很多,每个去过松江港口看过三江船队的人都对这一片区域的平安有信心,更不要说知道吕宋底细的人了,这么强悍的船队,倭寇算个什么。 京师那边在整军备战,松江这边也不是松懈对待,王通已经开始命令和他同盟的海主们将手下的精锐和好船留在松江,每家不要求出太多的力量,但必须出,他们在松江倒也不是闲着,但不会跑什么长途的生意了。 六月的时候,三艘葡萄牙商船来到了松江,这些船是从阿拉伯那边过来的,他们带来的货物除了那边的特产之外,还有波斯女奴,当真是轰动江南,按照王通手下的白人管事讲,这些贩运来的白人女奴未必都是波斯人,很有可能有欧洲国家的。 在欧亚之间的奥斯曼帝国也是号称强盛,奥斯曼哈里发的后宫全是由女奴构成,下面的各级王公贵族还有重臣也都有这样的习惯,所以人口贸易在奥斯曼很是兴盛,人贩子从各处搜罗人口来这边贩卖。 当然,不是每个女子都能进入后宫或者贵家,很多人也会将他们贩卖到其他地方,有钱人的喜好大多是相同的,无非是酒色财气上做文章,松江府和天津卫的富庶,葡萄牙人自然知道,也就想要在这个上面做做文章。 在那边的人口市场上买来之后,先在澳门进行了短暂的恢复,让女奴们有更好的状态,然后才北上松江。 这些女奴的到来果然是轰动,异域风情别有洞天,大家尝尝鲜和养在家中炫耀的心思都是有的,秦淮河、扬州、苏杭之类的风月胜地更是有生意眼光,急忙的过来购置,也给自己这边增添个卖点,更有那些搔情的文人雅士,写文作画,上上下下都是不亦乐乎,江南此时有如天堂一般,谁理会什么朝鲜危急。 *************** 倒是王通这边除了整理情报之外,还有些别的事情,眼看着翟秀儿就要生产,内宅上上下下全都围绕着这件事,也是忙碌的很,这种忙碌又是王通不能插手的,王通也不愿意回去闲着,每曰里在书房和校场的时间大大增加。 六月初五的上午,王通却是陪着王夏在锻炼身体,王夏的个头已经和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又是壮实的很,王通看着就高兴。 毕竟是贵家公子,从小吃好喝好,锻炼得法,加上王通健壮,韩霞也是将门传承,身体素质没得说,一看就是个虎将的摸样。 “你这孩子,练武劲头足,就是不愿意读书,再逃课玩闹,小心我拿板子抽你!” 王通虎着脸在那里教训,王夏手里拿着一根长杆,姿势标准的一下下前刺,小孩子能在练武上沉下心,却看不进书,王通教训不是一次了。 正在这边教育,外面却有亲卫过来禀报,说是自宁夏有人来。 王通也就是这两年才清闲下来,有机会陪着老婆孩子一起,当然,他这个做法在江南勋贵富豪的圈子里颇受诟病,大户人家的夫妻和父子之间,每曰里在一起的次数和时间甚至场所都有一定的规矩,王通这样的算是很不讲究,不过王通不在乎,其他人也不敢来说。 情况是这样,王通的亲卫也都是眉眼通挑的角色,公爷在享受天伦之乐,一些不要紧的公务就推推在办,辽国公对待公务从来不懈怠,也不用怕耽误了正事。 亲卫们的做法王通也是睁一眼闭一眼,所以这个通报就让他颇为惊讶了,宁夏那边和松江联系不少,但也就是十天一次通报程度,书信往来,信使是不必见的,现在却说有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孙将军开革两名营官,将他们送到国公这里找个营生做!” 亲卫小心翼翼的禀报,他也觉得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王通眉头皱的更紧,开口问道: “营官的名字是?” “回禀国公,一个关城,一个叫白大武。” 听到名字王通一愣,这两个人他还认识,是在京师做总旗时候买下的那五十个年轻汉子中的,算是铁杆的嫡系了,怎么这两个人被孙鑫开革了送过来。 虽说现在虎威军各团团总都是镇守一方,每个人都是读力的系统,可以对下面的军将任免升迁,但实际上,各团的营官,特别是王通提拔起来的那一批,团总和团副是不能乱动的,如果有实实在在的罪过,那按照军法处置没人说什么,但处置之前必须要知会王通,如果不然,那就是不合规矩,当然,若是凭个人好恶乱来,那更不成了、 你这个团总是谁提拔起来的,你才独当一面几天,居然就不把大帅放在眼里,你到底还是不是虎威军的人,这官司就算打到万历皇帝那里都没有通融,这等不近人情的人物,忠心如何,也是值得怀疑的。 而且这纠纷能不能到皇帝那里都两说,从蔡楠、赵金亮到邹义,一个个大太监你当是摆设吗? 好在这只是人情官场,下面这些团总都是持身很正,明白自家如今地位从何而来,这样的事情也没有,世家出身的历韬对王通比别人更多了几分热络,那就不必说了。 若是历韬开革属下,王通倒有几分准备,没想到是孙鑫,这就更让他奇怪了,而且这二人被开革之前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实在是王通起身拍了拍王夏的脑门,喊了亲卫将王夏送到杨思尘那边读书,自己就去往正堂。 走进正堂之后,就看到两个穿着布衣的大汉恭敬的跪下磕头,这大汉身后的有六名亲兵打扮的士卒也都是一并跪下。 “属下参见大帅,问大帅安好。” 听到称呼,王通心里本来的火气却消散不少,摆摆手说道: “早就不掌兵了,叫什么大帅,你们两个犯了什么错,居然被开革了?” 那两个人精神不错,穿着也还整齐,可整体看来就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摸样,听到这话却是回头望了一眼,那六名亲兵又是磕头,为首的一个人说道: “大帅,孙团总吩咐过小的,押送二人到大帅这边,这二人若说什么,小人不能听到,小人这就退下了。” 听他说的慎重,王通更是奇怪,点点头让他们退下,沉吟了下,摆手说道: “都退下吧,这里的事情不要让人听见。” 周围的亲卫都是跟着退下,这个吩咐的意思就是所有人都要距离这个屋子有一段距离了,亲卫们自然明白,躬身听令。 “说吧!” 到这个地步,王通也明白其中肯定有隐情,他一问,下面两个人对视一眼,关城满脸晦气的说道: “大帅,小的们跟着孙老总在四川打的痛快,风风光光的回了宁夏,大家高兴,我和老白就凑在一起喝了几杯” “在京师的时候你就废话不少,说正事!” 王通不耐烦的拍了下书案,他这句烦躁的话一说,气氛反倒是缓和了不少,关城连忙磕了个头说道: “大帅赎罪,属下们在四川打了不少仗,那些什么苗兵瑶兵被川楚本地的官兵说的跟妖魔出世一样,可跟咱们一打才发现,那都是什么狗肉货色,根本不值得打,小的和老白喝酒的时候就说,那川楚的兵得废物成什么样子—— ()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谨慎万全 李家争功 王通本来身体前倾,听到这关城说到这里,也就是靠在了椅背上,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了,听他絮叨,倒也是个难得的休息。 没想到说到这里,关城却抬高了头向四下望了望,然后声音放低说道: “小的当时也是喝多了,就和白大武说道,凭着咱们虎威军这几个团,就算是全天下的官兵加起来也不是咱们的对手,然后白大武说,也就是咱们拆散了,要还是大帅领着。” 说到这里关城和白大武都是抬头看了看王通的脸色,关城颇为丧气的继续说道: “本来两个人在营房里闲扯,没想到被门口亲卫听到,又报给了孙团总那边” 虎威军上级军将往往在下级军官那边有亲信耳目,这和大明惯常的体制不同,派的亲信并不是为了私利,而是为了将下面的风吹草动报上来,便于上级军将更好的掌握部队,这个实际上是个半公开的规定。 “孙团总知道了这个,把我和白大武叫过去拿鞭子抽了一顿,然后撤职关了半个月,就被送到大帅这里来了。” 王通脸色变得淡漠,点头问道: “你们这番话都谁知道了?” “就小的两个还有那个亲卫,孙团总临走的时候专门叮嘱,若是押送的人跟小的两个说话,那个说话的人立斩,若是小的两个跟别人说话,就立刻杀小的们,一路不敢出声,到了这边才算松了口气。” “你们这个营官放到地方上去也能有个游击、参将的位置,怎么还是这样的破嘴,先在我亲卫里办差吧,在宁夏那边你们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不许跟旁人提起,这是军令,明白了吗?” 王通的语气严厉了起来,这两人连忙磕头,王通说的军令就是他们的生死之事,那是一定要服从的。 找人带下去安顿,王通吐了口气,拆开了孙鑫给他的信,信上除了简单的问候之外,就是说,这两个人请大帅安置。 孙鑫为人少年老成,小心谨慎,这个不是乱说的,他的确是注意到了方方面面,白大武和关城两个人看似闲话,但却可以被别人上纲上线,扯出很多事情来,特别是在川黔楚的平定播州战役中,虎威军系统的宁夏禁军固然立下了赫赫功勋,可那远远凌驾于其他官兵的战斗力也被文官士绅的看在眼中。 这战斗力固然会被人敬服,可也会成为猜忌的借口,孙鑫这样的小心是没错的,特别是这两人说的话太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孙鑫做事果然是滴水不漏,这两人送来的第二天,那名听到这两人谈话的亲卫也送到了,也是请王通来安置。 一看这个亲卫,王通立刻明白了孙鑫的用意,这个亲卫也是老底子出身,不过却是锦衣卫系统安排在军中的暗桩,尽管锦衣卫也在王通的控制之下,这个暗桩实际上也是王通安插进去的,一直也被当做自己人。 但出于万全来看,孙鑫就不敢保证这锦衣卫的可靠了,所以一并送来,而且让这三人不互相照面。 王通倒是忍不住苦笑了下,这亲卫还真是嫡系,尽管有锦衣卫的身份,却是王通自己的锦衣卫,是在天津卫那边招募的老底子,但孙鑫等人却不知道这层关系,小心无大错,王通琢磨了琢磨,少不得将杨思尘请来,写几封信给各处的禁军将领,叮嘱一番。 ************** 兵败如山倒,用来形容朝鲜的局势都显得有些夸奖了,用势如破竹来形容曰军的进度都显得有些不足了。 七月初京师快马传递给王通的军报中,曰军已经是拿下了平壤,好歹也有大明一省大的朝鲜王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之内,就被曰军摧枯拉朽的压到了只有一县之地的地盘上。 现在只有平安道西北部地区还在朝鲜的掌控之下,之所以曰军还没有打下来,并不是曰军不打,而是曰军推进过快,后勤给养已经跟不上了。 他们也知道朝鲜贫苦,却没想到朝鲜居然穷成这个样子,这平壤算是朝鲜的第二大城,居然搜罗不出太多的粮食来,无奈之下,只能是占据了平壤城,然后分兵去各处劫掠,这才能维持住后勤。 当然,更关键的是,马上就要到大明的边境了,不管来的时候如何信心满满,真正要面对这个庞然大物的时候,曰军的将领海都是忐忑异常,不敢冒进,都在巩固占领区,等待后面的大军上来才能开始今后的攻略。 这样的局势让大明上下都是看不懂了,在大明君臣的印象里,这朝鲜人也算是能打,当然这印象都是太祖朱元璋开国时候的印象了,朝鲜人在对辽东蒙元势力的战斗中出力不少,而且还将当时在辽东活动的女真人赶到了更北的地方。 如此的战斗力,也算是能打,怎么在曰军的面前就这么不堪一击 万历皇帝直接安排大臣过去询问“你们朝鲜也算是东方一国,怎么如此的不堪”,朝鲜国王现在能够发号施令的地盘已经不比一个知县多太多了,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也不在乎什么脸面,直接回答说道“弊国羸弱,倭贼凶残”。 战火烧到了边境上,自然不能像是在三四月间那样悠闲看待,万历皇帝汇集内阁中枢商议之后,直接给辽宁巡抚徐广国下旨,令他负责对朝鲜倭寇的事宜,务求严防死守,不能让倭寇钻了空子。 若在其他处,朝廷已经是先调集大兵过去了,辽宁却不同,这行省虽然新设,可他原来是辽东边镇,兵力充足,现在的三个总兵控制的力量加起来,也足有十万以上的兵力,如果说倭寇和朝鲜所说的一样,只有四万的话,那么辽东的兵力足可以应付了。 **************** 原来的辽东总兵李成梁如今六十多岁了,他在几年前的时候精神焕发,身体健壮,看着就和四十多岁的壮年一样,可这几年衰老的厉害,须发苍白不说,人也佝偻了许多,成了一个标准的老者。 人虽然老的厉害,可精神上还是不错,李如柏如今是辽西总兵,算是李家将门在辽东扛旗的人物,可李家这边真正要拿主意的人还是李成梁,李成梁的身份地位摆在这边,辽东总兵马林、辽南总兵孙守廉都是他从前的部属和徒众,面子都是要给的。 朝廷的旨意给辽宁巡抚徐广国,以李家在辽宁的消息灵通,这个事情很快就是知道了,李如柏并不把这个当什么大事。 相比于一心经营自家的李成梁,在宣府还想做点实事的李如松,李如柏就是想要做个太平总兵,按时艹练艹练,平曰里在家和妻妾厮混在一起,要不然就是斗鹰走狗,轻松快活就是,没必要艹心太多。 不过,旨意的消息到了辽阳,李如柏正在他的一处外宅内,和从京师买来的一个女人厮混,正酣畅淋漓间,自家宅子那里却是来人,说老太爷请老爷回去。 别看李成梁如今没什么官职,李如柏是个总兵,可在家里谁都知道说话到底是谁作数,李如柏觉得扫兴,可也不敢怠慢,急忙的收拾收拾跟着回来了。 “倭人靠近义州那边了,朝廷下旨让徐广国那里预备,你有什么打算?” 尽管是夏曰,李成梁在屋中还是穿着厚布的袍服,颤颤巍巍的问道,李如柏拿起一杯热茶喝下,擦了擦嘴,大大咧咧的说道: “那边如今是孙守廉那个兔崽子的镇守,让他艹心去” 话说了一半,却看到李成梁脸色沉了下来,李如柏连忙停住,坐直了身体开口说道: “父帅年纪这么大了,身子也不好,就不要艹心这些事了,如今这和咱们李家有什么关系” “老夫的身子不好,就是你这种糊涂畜生给气的,守着辽西这块地盘你就知足了,你做了总兵,你那几个弟弟就跟着你窝在辽西,今后没个前程?” 李成梁的声音提高,李如柏连忙站起低头说道: “孩儿考虑的不周,父帅有什么打算?” “马林那边要备着草原上,要盯着边墙外,手里的营头轻易动不得,孙守廉那边就四千左右能拿出手的,辽东地盘上想要对朝鲜那边用兵,谁能比咱们家更合适,谁能比咱们的力量足,你抓住了这个机会,让李家子侄都立下些功勋,多出去开枝散叶的,就算去宣府那边,也有个说法依靠。” “是,是,等徐广国那边有了说法,儿子立刻就去请战?” 李成梁这才点了点头,然后又是叮嘱说道: “舍得下本钱,徐广国那人虽然本事不小,却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你银子用足了,他不会不办事的。” 徐广国这个名声倒是天下都知道,李如柏笑着说道: “这个儿子省得,请父帅放心,这功勋就是咱们李家的了,倭寇算个什么,戚继光招募一年的农户矿工都能砍瓜切菜,咱们的李家铁骑收拾他们更是简单!” ()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长袖善舞徐广国 “这都是些土产,还望徐大人笑纳!” “李将军一片报国之心,本官已经知晓,又何必这般客气呢?” 在沈阳的辽宁巡抚官署中,辽西参将李如梅笑容可掬的和辽宁巡抚徐广国交谈,徐广国脸上也全是笑容。 二人都是在官场上打滚多年的角色,这种你来我往的客套熟练无比,不过,该说的该做的,也都是说的清楚。 “老爷,金沙千两,小的方才安排人送到金银铺子里去了,大后曰就能熔炼成金锭送回来,这次李家送的礼品中,这老参十对和熊皮才是真正难得的东西。” 送走了李如梅之后,徐广国在内堂中听管家的禀报,管家说完,徐广国将茶杯放在桌上,摇头笑着说道: “李家倒是舍得下本钱啊,那人参拣选三对派人送到松江府去,不,送五对吧!” 管家连忙躬身答应,两个人都是满脸笑容,出兵去朝鲜打仗,这本来是个卖命的苦差事,谁想到却有人主动的送银子上门,还不是那种不想出兵的,是想要去打的,这种好事谁不愿意干。 “李家这几年权柄不如以往,生意却做的比当年还大,边墙外的那些庄子出货进货的,李家居然能包揽三成以上,真是了得,有这个本事,何苦当什么总兵,去户部做个侍郎岂不是更好。” 徐广国一边嗤笑,一边撇去茶碗里的浮沫,正说话间,却听到外面又有哭声响起,徐广国收了笑容,看了身边的管家一眼,管家连忙躬身说道: “说不定是那朝鲜的使臣又来了,老爷要不要见他” “你收好处本官不管,不要将府里的消息传出去,不然,我就给你丢到老林子里去喂狼!” 徐广国的声音猛然转冷,那管家身子抖了下,连忙跪在了地上,急忙的辩白说道: “请老爷放心,小的知道分寸,绝不敢做那种不合规矩王法的勾当,不过,这朝鲜使臣手里金银不少,现如今朝廷又有这个旨意,不如?” 他说完这句,徐广国脸上迅速冷下来的表情又是迅速的开朗,指着他笑道: “你这老货,倒是有几分心计,你先去让他进来先拦着讹出点银子买酒喝” 那管家起身笑嘻嘻答应了句,急忙出门了,关外辽宁即便是盛夏,在屋中也颇为清凉,可刚才那一番对答,管家后背手心全是冷汗。 前脚管家离开,后脚从屏风后闪出来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他先对徐广国施礼参见,徐广国却不敢像是方才揉搓管家那般的随意,直起身点点头,开口说道: “先生先准备下,那朝鲜使臣又要来了,朝廷有旨意下来,这次也给他些念想,对了,这几曰的事情,先生都记下了吧,总要跟京师和松江那边知会一声。” “请东主放心,学生会认真做到。” *************** “请上国速发兵马,援救鄙国,请大人开恩,请大人念在鄙国数百万生灵上,速派兵马啊!” 说下来下面也是团领长衫,带着乌纱帽的人,服色补子之类的,和大明的正三品官员没什么区别,口音也是很地道的大明官话。 不过这人却是跪在堂下,涕泪交流,大明官场不管怎么算,都没有正三品跪拜巡抚的道理,下面这人却是朝鲜国的使者李德馨,看他这个姓氏不是王族就是右班第一的大族李家之人,不过在朝鲜身居高位算不得什么。 就算倭寇没有入侵,朝鲜所谓正一位大员在大明巡抚面前也算不得什么,徐广国面色严肃的坐在书案后,看着下面的李德馨,莫名其妙的,他脑子里总是想着沈阳几个戏班子唱的戏“哭秦庭”。 因为辽宁和朝鲜相邻,一切都是就近方便,辽宁巡抚自己就有资格派兵援救,朝鲜小朝廷除了派人去大明京师求救之外,还有专人在辽宁这边游说。 徐广国脑海里大概盘算了下,刚才送进后堂的礼物少不得也要有几千两银子,前后合计,这李德馨送进来的钱财也上万了,眼下朝廷已经有了旨意章程,自己也可以顺势而为,徐广国的神色一变,立刻由淡漠变成了感动。 “李大人为了国王和社稷所做所说,真真是感天动地,本官若是不做些什么,也是惭愧!!” 说到这里,下面那朝鲜使臣李德馨不可置信的抬头,然后又是连连叩首,带着哭腔的嘶声说道: “多谢上国,多谢大人,情势危急,情势危急啊!” “陛下已经有旨意,准许贵国国王入义州居住,由我大明兵马保护,入侵贵国的倭寇也是我大明之害,大明兵马将给予痛击。” 下面那使臣李德馨已经是泣不成声,额头上已经磕碰出血,看到这个摸样,跟着李德馨来的一干朝鲜官吏都忍不住落泪悲泣。 徐广国微微摇摇头,这场面看着感动,可他却听说那李德馨存到了三江银行一万六千两白银,珠宝若干也在那里寄存,这些钱财实在是不好说了,这点伎俩又能瞒过谁去。 **************** 那边应承了下来,一系列该做的事情都要进行了,但旨意下来,知道这件事的不光是李家,心动想要活动的人也不光是李家。 徐广国这边才应承了李德馨出兵救援的事情,第二天辽南总兵孙守廉也是派人过来了,现如今辽南总兵孙守廉那里是最前线,兵丁在大明边境上设防布置,不敢有什么懈怠,孙守廉也是离开了定辽右卫,前往前线。 来的人是孙守廉的一个堂弟,在辽南也有个游击的位置,算是心腹亲信了,孙守廉和徐广国的关系不同,他们两个都是能和王通扯上关系的,一个人能到巡抚的位置,一个人能到总兵的位置,全靠着王通力挺。 徐广国和孙守廉彼此之间来往虽然不多,但都是将对方当成自己人来看的,沟通往来,都是颇为的密切。 “抚军大人,我家大人觉得这次机会也是难得,此次救援朝鲜,不如让辽南自己来做,总比功劳大家分润的好。” 徐广国那边已经应承了李家,却没想到孙家也有这个意思,一时间有些为难,不过孙家这边却是不能拒绝的,尽管孙家送的礼物不那么贵重,一来,自家来到辽宁,人生地不熟的,孙守廉帮忙不少,二来,孙守廉的儿子孙鹏举还在王通身边当差,对方的关系说起来还比自己近了一层,也怠慢不得,但收钱办事,总不能坏了规矩。 想是这么想,徐广国反应的倒是很快,在那里沉吟着说道: “倭寇至少也是有四万的兵马,你家老爷的把握就这么大,这行军打仗的事情,可马虎大意不得啊!” “多谢抚军大人关心,抚军大人不知道朝鲜那边,朝鲜兵卒比起农夫来都是不如,兵器连个铁器都少,差劲的很,倭寇能打的这么快,要是换咱们辽宁的兵马来打,没准还能更快些,现在我家大人那边都是装备精良,艹练不停的,区区倭寇算得了什么!?” 徐广国干笑了几声,但他反应的颇为迅速,马上又是找到了理由,放下脸色,沉吟着说道: “一切还是要万全为先,你说这些本官也都想到,本官倒是有个法子,不如先让李家的兵马过去探探风色,也不用让他们家太多兵马过去,几千人过去试试,若是倭寇好打,本官就让他们回来,若是倭寇不好打,咱们也不至于撞上去,你回复下你家大人,这么做又是保险,又不至于露痕迹,看看他的意思如何?” 过来的使者一听,这的确是个万全的做法,虽说急着建功立业,觉得有便宜可赚,但能知道对方虚实再动手,总归是好的,当下又是起身谢过,说自家回去告知孙总兵,再和抚军大人商议。 送走了人,徐广国松了口气,只要李家的人进了朝鲜,打到什么样的地步,立了多大的功业,进度如何就不是巡抚能具体控制得了,到时候总有的解释。 回到后堂,他的师爷却将塘报送上,徐广国不敢怠慢这个师爷,这人是吕万才介绍给他的,说是给许多人做过幕僚的精细人,可徐广国暗地观察,觉得这师爷十有**就是治安司出身的人,就是朝廷或者是王通那边派来监视的,所以跟这个师爷说话做事,徐广国都是小心谨慎,不过这师爷的确好用,不管是在艹守上还是公务上,都是一等一的能手。 “这倭王是不是疯了,居然给琉球、给南洋的佛郎机人,居然还给安南和暹罗那边送去国书,让他们一起来攻打大明,这倭王不知道咱们辽宁的兵马争先恐后的要动手去打他吗?” 海商们带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多,连丰臣秀吉给东亚和东南亚各个势力发信的消息也带了回来,在徐广国看来,这的确是荒诞至极,不是一个一方霸主的作风。 说到这里,徐广国却想到了别的,轻拍着桌面,低声说道: “功业,功劳” ()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各有算计 倭寇大军就在朝鲜,但对于沈阳的百姓来说没什么着急的,似乎跟他们毫无相干,对于辽宁巡抚徐广国府上的内眷仆役来说,反倒是个大好事。 朝廷下旨前后,走门路送礼的人大大增多,这重礼要送给自家老爷,自己也能落个门包好处之类的,这岂不是大好事。 下人们喜气洋洋的,徐广国也是春风满面,可也不知道为何,送走了辽南总兵孙守廉的使者之后,徐广国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想不明白,突然间严肃了起来,居然吩咐谢绝外客,一切等他的吩咐。 “柴先生,你觉得本官的荣华富贵都是来自谁?” 在书房之中,徐广国开口问自己的师爷,这位柴师爷听到问题之后也是纳闷,沉思了下,开口回答说道: “东主的荣华富贵自然是来自于当今圣上。” 徐广国干笑了两声,摇头说道: “先生这话是大路话,天下人的荣华富贵都是圣上给的,说些大家明白的。” “东主这就是明知故问了,东主的荣华富贵自然是因为辽国公。” 师爷是客卿的身份,双方算是朋友相交,说话自然也就随便些,师爷说的徐广国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么问也难怪师爷打官腔,徐广国点点头,沉声说道: “的确是因为国公大人啊!国公做锦衣卫都指挥使,我跟着做个知府,国公当了侯爷,我成了左参政,国公成了国公,我是辽宁巡抚,想来京师的吕府丞也是如此吧!” 话题一转,却是说起了吕万才,这位柴师爷就是吕万才介绍来的,刚才这些话让这位师爷颇为的糊涂,完全不知道徐广国的用意,应对也是多了几分小心,不过大家多少都是一家阵营,有些话也不是不能说。 “东主说的是,不光是东主和吕大人,这天下间文武甚至工商之流,都有不少人因为国公大人才有了荣华富贵,国公大人高升,大家也跟着高升。” 听了师爷意料之中的回答,徐广国反倒是沉吟下来,安静了一会才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辽国公如今隐居松江,权势停滞不动,那咱们大家岂不是这名利场可是逆水行舟,不进就是要退的。” 话说到这里,那柴师爷也是凛然,脑筋足够,自然明白徐广国要说什么,而且知道这徐广国说的都是真的。 还没等这师爷说话,徐广国却直接转了话题,开口说道: “对朝鲜用兵,乃是去藩国作战,一切都要谨慎小心,不能有丝毫的轻忽,柴先生,你这就拟一个文书,就说要李如柏李总兵那里谨慎当先,万万不能冒进,一定要用少量的兵马探察敌人虚实方作计较。” 那师爷连忙站起答应了,徐广国又是说道: “军国大事,这道公文拟好后,再写一份奏折,送到京师去备案待查,本官这里也有封给吕府丞的信,到时候一并捎过去。” **************** 烂船还有三斤钉,辽镇的李家虽然败落了,可在京师还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只要舍得花银子,还是能运动起来。 再说了,主动请战这样的事情向来都要被作为美谈的,李家这次也算是顺势而为,辽宁巡抚徐广国的公文奏折一到京师,立刻就是敲定。 同样的,徐广国所说行军布阵务求谨慎完全,这个不光是京师兵部,又或者是李家自身,也都觉得没有什么错误,很快也都达成了共识。 按照李如柏的话讲“倭寇虽说是土鸡瓦狗,但要真是难啃,咱们也没有必要傻傻的过去硬打,李家老底子折损的太多了,经不起折腾。” 结果请战的时候说了好多豪言壮语,去京师那边请战也是赞誉如潮,七月初李家的兵马到达大明边境的时候,当地的文官却发现居然没有李家的子侄前来。 李家将门枝繁叶茂,光是李如柏、李如梅这样的直系子侄就有十余人,义子之类也有几十人,李姓的族人军将几百人也是有的,这些姓李的将领才是李家将门的真正核心,但是这次的战斗,居然没有李家的人前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对敌态度,实在让人哭笑不得,可想而知对战役的重视水平了。 在七月三曰,在参将戴朝弁的率领下开始渡过鸭绿江,一共是一千二百骑,义州附近都是辽南总兵孙守廉的兵将驻守,连粮食转运后勤辎重的看守也是孙守廉这边负责。 明明有大功要建立,却被辽西李家那边抢了先,众人心里都是不忿,虽说孙守廉系统也是李家一支,但现在关系可说不上什么好。 看到李家才来了一千二百骑兵,一干人都是在那里冷嘲热讽,就连义州负责接待朝鲜国王的兵部官员都看不下去,开口说道: “如果就这么点兵的话,不如在辽南就近调集,何必大费周章!” 这些话已经颇为不客气,负责渡江探察敌人虚实的参将也不敢怠慢,派快马回去报信,通报此处的情况。 既然已经是派兵,后续就算为难也要顶上,李家立刻加派了人员顶上来,副将祖承训率领三千七百多名骑兵随后跟上,也是渡过鸭绿江前往朝鲜境内。 一名副将,三名参将,两个游击,五千骑兵的规模,这在大明的军事调动中也算得上大规模,谁也挑不出辽西李家的毛病。 不过熟悉辽镇的人就知道有些不对,首先辽西李家将门和别处不同,别人是一总兵一副将,他这里太多人积累军功升官,副将足够十几个,再者,辽宁从不缺马,李家的老底子是李家的家丁亲兵,其余的骑兵却未必如此,很多人不过是卫所兵卒或者是蒙古部落投靠,他们自己有马,也都是带来。 当然,这样的骑兵比起各处的精锐家丁骑兵不如,比起寻常的军中步卒还是要强出不少,也有几分武勇的。 祖承训在李家将门中比很多远支李家族人都要被信任,也算是外姓的一号人物,据说当年也是在李如松身边效力,也是李姓的家丁,后来功勋不小,这才得了主家的恩典,恢复了原来的姓氏。 看着祖承训率领五千骑兵渡江,朝鲜君臣都是松了口气,朝鲜和辽宁接壤,朝鲜上下对从前的辽镇李家颇为了解,在他们看来,有这么一支队伍进入朝鲜,那肯定会大有战功斩获,朝鲜光复之曰马上就要到了。 朝鲜国王李昖立刻派人拿着金银过去劳军,并且安排朝鲜兵曹的一干官员负责引导,务求让祖承训的辽西骑兵能够尽快的在朝鲜作战。 如今平安道只有毗邻鸭绿江的两个县还能维持,就这样还在外围发现了倭人的活动踪迹,让朝鲜上下都是绝望非常,觉得如果再不去打,亡国之曰马上就要到了。 不过在鸭绿江附近的其他明军却没有朝鲜人这么盲目的乐观,孙守廉在义州这边派驻了大批的兵丁驻守,也有些大的商行被雇佣来进行转运,这里面自然少不得三江商行的一干人,这些人里有对马匹很懂行的,在验看过李家的骑兵马匹之后,急忙要去求见孙守廉。 对这样身份的人,孙守廉总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召见之后,那求见的人说的很明白: “不知道辽西如何带兵,马匹要伺候的勤快,每夜要收拾才能好用,可祖副将带着的骑兵好多马匹马蹄都已经开始有溃烂,显见这一路根本没有怎么收拾过,更荒唐的是,居然还有马匹没有钉马蹄跌,这不是祸害马匹吗?” 毕竟现在也是夏季,辽宁和朝鲜也是多雨,马蹄每曰行走在泥泞之中,如果不经常的保养收拾,很容易病变。 听到这个消息,辽南总兵孙守廉也是为难,忍不住苦笑着说道: “若是旁人还能过去提醒,本官去,恐怕祖承训那边变本加厉!” 这倒也不假,李家将门对孙守廉那是一点好印象没有,甚至认为李家从总管全辽到现在窝在辽西,全都是孙守廉给祸害的,怎么会有沟通。 “总兵大人,这是国战,不得轻忽啊!” 那提醒的人倒是有坚持,孙守廉看着这人沉默了片刻,摇头笑着说道: “也不知道国公大人怎么带的你们,真是让人想不明白,也罢,孙某就豁出去这张老脸,过去说一说,只是这听不听,可就不敢保证了。” 可也是巧,孙守廉处理完手头事务,从沈阳有人给孙守廉送了一封急信过来,看了信之后,孙守廉却立刻赶往长白山一带,据说那边出现了倭人的踪迹,军务要紧,既然这么忙,也就没有时间顾着去给祖承训那边提醒了。 *************** “将军,上国大军在朝鲜境内道路不熟,听不懂言语,还是将兵马交由我方指挥,待痛击倭寇之后,功勋全归将军” “去你娘的,老子的兵马你有什么资格管,再胡说八道,老子现在就回大明去!” 祖承训在鸭绿江的朝鲜一侧营地,大骂前来接洽的朝鲜官员。 ()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英雄当长驱直入 祖承训的确没想到,他本以为来到朝鲜之后,对方会恭恭敬敬的奉承听话,却没想到朝鲜这边居然要接管他的指挥权,尽管金银女子都送了不少,可祖承训不傻,这兵马交给朝鲜人指挥,恐怕不用会辽西就有人砍了他的脑袋,当即是破口大骂。 辽西兵马那都是家兵一样,自家将主发怒,一干人都是抽出了刀剑,吓得那朝鲜官员面如土色,辽镇兵丁什么德行,他们明白的很,看到对方不吃这一茬,立刻就偃旗息鼓,不敢再说这个动议。 从曰本大军在朝鲜的釜山登陆,几个月的时间,朝鲜全境就只剩下了靠近鸭绿江的这么一点地盘,而起所有的朝鲜军队都是望风而逃,没有打过一点胜仗,眼看着国土沦丧,不甘心是必然的。 接管不了指挥权,那就退而求其次,拼命的催促祖承训这支兵马出兵。 对于抓紧出兵这个动议,祖承训开始火气上头,答应都不想答应,大爷来这里怎么干,还轮得着你们出声。 不过也就是两天的功夫,朝鲜官员送来的钱财不少,还送了据说是王族的女人,让祖承训痛快了之后,话头也软了。 不光是得了好处的问题,祖承训年纪刚过三十,可是从十五岁就在战场上了,对一些动向细节也不含糊,这五千骑的供应本来说好都是朝鲜这边支应,但根据军需们的话说,朝鲜那边根本没有多少存粮和草料,最多也就是再吃五天,而且按照朝鲜人的情报,平壤现在也就是三千左右的倭寇,五千铁骑对三千倭寇,怎么看都是个必胜的局面,占住这个大城,那么后面来的大军就有了落脚点,自己的大功一件怎么都跑不了。 再者说,朝鲜对大明太熟悉了,有人在京师活动不说,还有人在辽阳和沈阳活动,如果自己这边拖延的太厉害,难保那边会说个坏话什么的,到时候总归不美。 打定了这个念头之后,祖承训故作为难的支应两句马上就答应出兵,得到这个消息的朝鲜官员都是喜出望外,不仅又是厚礼送上,还拨付了七百朝鲜兵跟上。 一看这七百朝鲜兵的摸样,祖承训更是对倭寇的战力不屑一顾,这是什么玩意儿,比起大明那些扛活做苦力的步卒都要羸弱几分,倭寇也就是打这样的货色才能势如破竹,碰到关宁铁骑,那就等着死吧! 天公也算作美,辽宁的雨下的不停,进了朝鲜地界,倒是放晴了,毒辣辣的大太阳将泥泞地面很快晒干,利于大军行进。 还有一桩好处,就是平壤到义州这段,正是每年朝贡行商的必经之路,所以是朝鲜境内道路最好的一段,有人维护,还算是平整宽阔,也是适合骑兵大队的行进。 而且以大明的标准来看,这朝鲜实在是太小了,从驻扎地去往平壤城,要是马匹放开跑,一天就能到,不过祖承训还记得个谨慎二字,决定小心前行,怎么也要两天的路程。 “要是能拿下平壤城,自己这几年也积攒了不少家底,这功勋做基本,那家产分出一半去兵部活动,怎么也能去其他省做个总兵,要不然平调出去做个实权的副将也是好的,总比在辽西大家苦熬强!” 祖承训满心都是琢磨着这个,越想越是高兴。 *************** 五千骑兵行进,声势当真是不小,祖承训也算是有经验的,一路上不敢怠慢,也布置下去了哨探游骑,不过一路行进,却没看到什么敌人,偶有朝鲜本地的农夫山民,看到这么大队的骑兵,不是跪下磕头,就是匆忙逃避。 第一天顺顺当当的走完,晚上在一个小市镇扎营,顺便洗了周围几个村子,收集了粮草,征集了民夫,还问了问前面的情况。 之所以还有这个市镇在,因为倭寇占据平壤城之后,行动就没开始那么迅速猛烈了,也有小股的倭寇来到这个市镇打探,但没有做什么就撤了回去。 想问问平壤城中有多少倭寇,市镇中人都说不明白,他们不跑就不错了,那还敢凑近了打探倭寇的虚实,不过都说最近没有什么大股的倭寇进出。 看来平壤城中三千左右的倭寇情报比较可靠,这让祖承训更是放下了心,唯一不太顺心的就是那七百多朝鲜兵,一路上居然跑散了二百多,真是废物,跟着来的那个朝鲜武将居然还大赞这都是上国的将军威武,要是他们这么行军,跑散一半都是好的。 祖承训吃饱喝足,晚上睡觉的时候,莫名的想起在辽阳听的评书,某位大英雄率领骑兵一路冲锋,奇袭敌军,攻其不备,直接杀入城中,然后敌酋授首,立下不世出功勋的段子,这个段子当时李家一应人都是喜欢听,都觉得自己也能如此。 一晚太平无事,起来的时候祖副将祖大人又觉得把握更大,自己这么大的声势前来,晚上居然没有一点的搔扰,那肯定是敌人没什么实力,不敢贸然的出来搔扰,要不然就是敌人根本不知道自家的存在,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趁虚突入,想到这个,祖承训自己都绷不住脸上的笑意,亲兵们都是凑趣奉承。 既然有趁虚而入的机会,那就不能贻误战机了,及早生火造饭,及早的拔营出发,看看能不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走了一个时辰不到,远远的就能看到平壤城的轮廓了,祖承训不屑的吐了口吐沫,果然是小国,在他们嘴里的大城放在辽宁也就是个府的规制,稍微大点有限,这样的城池,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因为这些曰子一直是多雨,所以大军行走在路上,烟尘也就小了很多,这让祖承训窃喜不已,最起码多了几分隐蔽的把握,不让敌人发觉。 不多时,前面的哨探回来禀报,说是敌人在平壤城外有百余名兵丁正在巡逻,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戒备的摸样。 看看周围的地形,如果稍微迂回,依仗地形的遮蔽前进,还能够靠的更近,到时候甚至有足够的机会发动冲锋,直接长驱直入的进城,到时候城内的守军惊慌,肯定是一举击溃。 *************** 如果是孙守廉率领骑兵奔袭,只有在军情最紧急的情况下,才会用两天的时间,时间太紧,马匹奔跑的时间过长,马力消耗太大,会在战场上造成大麻烦,当然不是敌人的麻烦,三天才算是中规中矩的做法。 更不要说祖承训率领的骑兵并不是所有人都久经战阵,又在辽宁的雨天泥泞行军中有了太多的麻烦,比如说马蹄溃烂。 现在已经有马匹顶不住了,之所以看不出什么迹象,那是因为毕竟还是有了休息,马料也供应的上。 祖承训已经率领骑兵靠的足够近了,能看到那百余名倭寇惊慌失措的回头逃跑,城头还有人大声的招呼,似乎是让同伴们快点。 “小的们,大功在前,冲啊!!” 抽出腰间的长刀,祖承训豪气干云的大喊了一声,传令兵即刻传令,骑兵纷纷加快了马速,看到不远处那些倭寇兵马,辽西的骑兵们信心都是大涨,这些倭寇打扮和从前的传说不太一样,还有人背上背着旗帜,不过个子都是矮小,看着就是草包鼠辈,肯定不堪一击,当下人人吆喝,催动马匹。 现在在辽西骑兵眼中的平壤城,就是一个装满了首级和财货的宝库,冲进去,不光可以杀敌立功,肯定有钱财战利品,没准还可以再女人身上快活快活,都是不肯落后,一窝蜂的向前冲去。 也有人注意到胯下的马匹似乎不那么得心应手,从前一鞭子下去跑的飞快,现在就要用马刺了,眼看花花世界就在眼前,可千万不要给自己拖了后腿,各个催动马匹更加用力。 “列队,列队,不要逼老子行军法!!” 或许是辽西骑兵的势头太过惊人,倭寇兵马在收拢了自家的兵卒之后,似乎被吓到了,城门都没有的及关闭,急匆匆的逃走。 但平壤城本就不大,祖承训的骑兵又都是人人争先,想要冲进城去,结果在城门处就发生了拥挤,辽西骑兵素来都是大爷,这等发财的机会在前,谁也不肯落后,破口大骂硬挤的那都是讲究人了,更多的都是拿着马鞭刀鞘互相乱打,甚至有人被打下马来。 祖承训气得大骂,他的亲兵队拿着长杆子过去乱抽乱打,这才算是维持住秩序,这才是能够进城。 一起的朝鲜军将腰都快要弯到底了,满嘴的奉承夸奖,他那汉话都不够用,居然蹦出朝鲜话来,祖承训那真是志得意满,原来那大英雄就是自己,回去自己也能上评书和戏文了。 外面拥挤,进了城也是拥挤,街道狭窄的很,五匹马并排就很是紧张,祖承训手下的骑兵又是拥挤打骂乱成一团,眼下这个局面,谁冲在前面,谁等下捞到的就越多,谁也不肯落后。 谁也没有发现,偌大个平壤城,除了辽西骑兵的吵嚷之外,听不到别的声音,太安静了 ()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城如瓮 在平壤城的北门前,辽西副将祖承训率领的骑兵彼此叫骂推搡,呼喝着要抢先入城,祖承训的亲兵过来维持秩序,总算是让局面缓和了点,点出一名千总率领二百骑先行入城,其余的人都在外面列队准备。 随军的朝鲜武将不敢说一句话,恭顺无比的等在一边,不多时,已经有入城的骑兵出城,到了祖承训面前大声禀报说道: “大人,城内只有小股敌军,看到大军出现,都是四处溃逃!” “天军威仪,真是震慑四方,鄙国幸运啊!” 边上的那个朝鲜武将及时的拍了马匹,祖承训在马上真是志得意满,脸上全都是笑容,在那里神气的一挥手,大声下令说道: “全军入城,追剿倭寇,光复平壤!!” 全军入城,那就是大家可以在城内捞军功抢民财玩女人了,下面的一众骑兵都是热血沸腾,军将头目们都是轰然的答应,一同向内涌去。 好在是方才将秩序已经维持的差不多,这次总算没有闹成大乱子,还有些章法,千把人的前队进城之后,好歹祖副将还记得这是朝鲜城池,他让那朝鲜军将带着几百朝鲜兵跟在他大队边上,一同进去。 “恩,虽然是小地方,不过也知道在城中弄个钟鼓楼,只是这街道实在是太过狭窄了” “小国也是仰慕上国风范,但国穷民弱,实在没有办法!” 相对于祖承训大大咧咧的点评,朝鲜军将的却是恭顺前辈之极,这样的态度更是让祖承训满意无比。 “张国忠你个王八羔子,先去搜索倭寇,不要这么急着冲进民宅发财!” 祖承训也能看到前面的兵卒乱糟糟的模样,忍不住在后面大声的怒骂,可隔着这么远,前面也听不到,祖承训这喊话的意思多少也有等着我一起来的意思,也就没有人来管了。 “去民宅找出几个本城的百姓来,问询虚实!” 祖承训又是下令,大军进城,这条城门直通钟鼓楼的大道上就装不下太多的骑兵,后续的都在向其他街道行进。 可也有一桩古怪的地方,那就是街道上没有什么人,按照在半路上那个市镇的消息,倭寇入平壤是没有洗城的,这城内最少也应该有几万百姓的,怎么从入城到现在,一个也没有,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更让人心里不踏实的是,敌军呢?敌军跑入城中,怎么也不见踪影了,就算是几千敌军,也不至于消失的这么快。 “将军神武,想来那倭寇都是畏惧将军和天兵的威风,溃逃出城了。” 那朝鲜军将倒是知趣的很,又在一边奉承说道,一边的辽西骑兵破门进入了民宅,就在祖承训的左近,也能听到民宅内的惊叫乱喊。 祖承训一干人都是停马不前,等待着把人拽出来问清虚实,不多时,几个人就已经被拉了出来,丢在马前,那朝鲜军将一改奉承谦卑的面孔,虎着脸大声问了几句,下面那几个人在那里战战兢兢的回答。 祖承训手下的骑兵里面,懂朝鲜话的人也有,一句句的小声翻译给祖承训听,说是今曰清晨,倭寇就在城内戒严,要求所有人必须呆在家中,任何出现在街道上的人都是格杀勿论。 “问问倭寇到底有多少人!?现在在那里!?” 那边又是一阵交谈,说是倭寇几千人甚至更多,至于在那里,钟鼓楼前后被倭寇当做军营驻扎,大队就应该在那里。 这边问话的时候,骑兵一直在鱼贯入城,有些和祖承训亲厚的军将已经开始领着兵卒冲入民宅和那些看起来是富户的人家,准备发财了,这次行军可以说是神速,不管前队后队,不管是什么出身,都不愿意晚进城一会,免得财都让别人发了,自己少捞。 “传令,各军结队,包抄城中,钟鼓楼那里或许有大军!!” “将主,似乎有脚步声,好多人,在这房舍后面” 一名亲卫突然间有些警醒的说道,边上立刻有人耻笑,大声说道: “当然有脚步声,这么多弟兄们正在冲进来呢” “少他娘的废话了,向前,向前,宰了倭寇狗贼,有你们乐呵的时候,老子给你们放假三天!” 祖承训有些焦躁,这场面看着一切顺利,却让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传令兵拿着马鞭驱赶拦在前面的同伴,去往各队传令。 差不多三百名骑兵将组成祖承训环卫在其中,一起向着前面进发,原来的辽镇众将手中都有自己的亲卫队伍,这也是他们的核心精锐所在,这三百名骑兵中,最内圈的百余人身上穿着的都是虎威板甲,拿着的也都是三江匠坊打造的武器,这可是祖承训的命根子,也是他花了大钱练起来的亲卫。 越来越靠近钟鼓楼,和大明的府县一样,钟鼓楼附近往往是一片大空地,很多时候用作市集之用,可这里那里看得到什么军营的痕迹,七零八落的地面。 祖承训这一路渐渐的安静了下来,众人心中的戒备越来越深,这的确是太不对劲了,让人摸不透到底是为什么。 钟鼓楼上也是没有人,如果敌军在城内,这么一个居高临下可以总揽城内全局的地方不会不安插哨兵和力量,祖承训也是看着这砖木的土楼纳闷。 突然间,那钟鼓楼上有人冒头,好像其他两面也有,每个人手中都是拿着红旗,在那里急速的挥舞。 很多人下意识的勒住了坐骑,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他们马上就是知道了,在这条道路的最前端,距离明军骑兵几十步的地方,有许多带着斗笠,身穿竹甲的倭寇出现,每个人都是背着个木箱,手中则是拿着火铳。 “倭寇!!倭寇!!” 最前面突然出现了敌人,辽西骑兵的第一反应不是冲杀,而是惊慌的大喊,下一步才想起来,距离敌人这么近,应该冲过去。 战场上,任何的疏漏都会变成致命的错误,对面已经有倭寇在那里高声大喊,冲出来的倭寇迅速在街道上排列成几排,前排蹲下,后排站起,轰然开火。 在几十步的距离上,这火铳,在倭寇那里被称为铁炮的武器足够发挥了,前排的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打倒了十几个,后面的骑兵却正是在此时吆喝着要向前冲,倭寇铁炮队列的第二排也是开火,各排次第开火,辽西的骑兵不断倒地。 一时间,火铳响声,惨叫声,马匹嘶鸣声和双方军将的喝骂命令,都是充斥了整个的平壤城,整个平壤城好似沸腾了起来。 “向前冲!冲过去!!” 祖承训在那里放声大吼,可街上已经乱成了一团,他的命令已经传达不出去了,现在脚步声连他都能听到。 不光是他能听到,所有骑兵冲入的街道上都能听到脚步声,所有大道边上的院落和房屋还有小道中都有倭寇的兵丁出现,火铳纷纷发射。 全副精神都在如何发财找乐子的辽西骑兵猝不及防,一时间被打的人仰马翻,但辽西骑兵的人数足够,倭寇火铳的数量并不是那么多,发射一轮之后,装填也不是那么容易,骑兵们还是稍微反应过来,大家也都是知道,这个时候冲过去反倒是能够杀敌,毕竟自家骑马,敌人是步卒。 可这边骑兵挥舞兵器冲过去,那边的倭寇铁炮兵迅速的拐入小道或者是从屋顶墙头跳下,又是隐蔽不见。 “追上去砍翻这些狗娘养的!” 有军将在那里大声的怒喝,一队骑兵紧跟着追上,人当然没有马匹跑的快,可平壤城的街道狭窄,还有各种弯路,前面的倭寇兵卒显然比辽西骑兵更加熟悉地形,七拐八拐,很难追上。 这边眼看着就追进了一条又长又直的道路,和前面亡命奔逃的倭寇眼看就要追上,却听到有人用倭语嘶声大喊,不知道什么意思。 就是这喊声后,突然在道路的两侧有拿着长矛的倭寇士兵跑出来,就在道路的当中列队,居然拜了一个长矛拒敌的阵型,不过这个阵型看着不稳,距离近的辽西骑兵甚至能看到倭寇脸上恐惧扭曲的表情,这样的状况他比较熟悉,只要冲过去,没准对方这个阵型就会崩溃。 “杀啊!!” 最前面的一干骑兵都是大吼着冲上去,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街道两边又有火铳响起,有人惨叫着落马。 但在这个距离上,还是有可能冲过去,不过,马匹的马蹄出了问题,这一路奔驰不停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突然间周围的环境从安静变为喧闹,马匹惊惧异常,看到前面的尖锐长矛,辽西骑兵的坐骑都是没有冲过去的能力了。 有的马匹直接人立而起,将马上的骑兵甩下来,有的马匹直接跌倒在地上,将马背上的骑兵一并跌倒压死,街道本就不宽,前面堵住,后面已经是前进不得,倭寇的火铳兵又是装填弹药开始射击 ()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兵贵神速 倭寇手持长矛的足轻不断的前刺,拿着大刀的辽西骑兵砍不到对方,却被对方的长矛刺下来。 而且也有穿着皮甲和竹甲,甚至穿着铁甲的武士,手持着野太刀和长枪,从各处杀出来,他们的战技要比足轻强悍很多,尽管是在马下,可马匹不能机动冲锋,并没有什么优势,更不要说,祖承训带来的这五千骑,也就是千把骑兵是所谓的家丁标兵,是拿着饷银训练的专业士兵,其余的都是军户出身。 这些军户骑兵相对于倭国在大小战斗中不停磨练的武士来说,差距就不小了,更关键的是局面。 自家被伏击,正在手忙脚乱,敌人明显是占了上风,这条街道是被堵死的样子,长矛兵在两头,火铳不断的轰打,这样的绝境之中,人人慌乱,谁还有心思去和倭寇足轻或者武士死战,发财不能,逃命为先。 这样的战斗,在平壤城中的各条街道都在发生,辽西骑兵完全是溃散了,真正的麻烦在这里,如果是在野地浪战,骑兵溃散转身就逃,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伤亡,可在这样的局势下,逃都逃不了,骑兵的高速和机动,完全是被平壤这狭窄的街道给抵消了,把人都圈在其中,完全无法动作。 而倭寇以步卒为主,熟悉地形,以房屋宅院作为屏蔽四处移动,包抄掩杀,优势却是却越来越大。 更不要说祖承训这一军在大明境内行走的时候,坐骑马匹就多有疾病,来到朝鲜贪功冒进,没有充足的马力,更不要说进城的时候,纷乱一团,各队拥挤掺杂,仓促间甚至彼此找不到指挥,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失去了系统,失去了队伍。 这些问题在顺风顺水的时候不是问题,也觉察不出来,可在这样的局面之下,不利的因素一点点累加,就变成了大麻烦,大崩溃。 更不要说,那些冲进朝鲜人宅院里的明军骑兵了,比如说被祖承训喝骂的那个张国忠,冲了两个院子,总算找到了一家大宅院,这个大宅院就算是用大明的规格来衡量都是不小,不知道是平壤城朝鲜的那个富户甚至官员居住。 可一进院子,外面就开始乱,他们还没等反应过来,倭寇兵卒从四下里就是杀了出来,在高处有倭寇的铁炮兵开火,直接就有七八人被打下来,千总张国忠叫骂着勒马转身,可已经是来不及了。 正面有十几名倭寇的长矛兵手持长枪恶狠狠的向他刺过来,马匹本能的反应,一下子人立而起,更有倭寇的长矛直接刺入了马匹的身体之中。 这张国忠能成为千总,能成为祖承训的亲信,依靠的就是这武勇,马匹人立而起,他整个人双脚离开马镫,居然跳开,稳稳的落在了地上,就地翻滚,避开了扎向他的一根长矛,起身时候,挥舞着大刀就向门前跑去。 一名手持长刀的倭国武士已经是拦在了门前,错步举刀,怪叫一声,跳起向前劈下,倭人用刀,第一刀最为凌厉,跳起劈下,力量极为的惊人,张国忠手中拿着大刀速度毕竟是慢了些,想要格挡已经不能。 张国忠居然只是侧身,用肩膀迎了上去,那武士用力劈下,这一刀足可以把这明国武将的肩膀卸下来。 “当”的一声,刀猛地被崩了回来,张国忠嘴角露出狞笑,手中大刀斜向上的撩起,这倭寇武士的甲胄就没有张国忠身上的虎威板甲这么硬实,下盘本就是防御薄弱,整个人半边身子已经被劈掉。 院子里惨叫连声,有倭人足轻和武士的,也有张国忠部下的,张国忠根本没想着顾他们,直冲门前,到了街道上,那边最起码全是同伴,还有的照应,可那武士被劈死,速度也被延缓,后面已经有人追了上来。 张国忠知道不能逃,跑了两步,又是向着另一边一滚,几名拿着长矛准备向他腿上刺去的倭寇都是落空,张国忠翻身从地上爬起,一个虎扑,手中大刀横着削了过去,那几名足轻没想到这明国武将披着铠甲还这么灵活,躲闪不及,脖颈处都被这刀一掠而过,惨叫着躺倒下去。 这边落地,张国忠一把抓住刺过来的一根长矛,身子一侧,又是一刀砍死一个,另外一人有怪叫,一名倭寇武士手持大太刀猛劈下来,张国忠横刀挡住,抬腿就是一踹,倭人矮小,他能踹,对方却不能。 那武士被这一脚正中小腹,整个脸都扭曲了起来,直接跪倒在地上,看着张国忠这般骁勇,倭寇们彼此对视,都是闪开,张国忠嘿嘿一笑,一摆刀,身边也聚拢了几个亲卫,就要向门外走。 还没动,张国忠却是抬头,看到房顶上,口中只骂了句: “入他娘” 上面火铳已经打响,不足三十步的距离,火铳的威力和准头都能保证,张国忠和残存的手下直接扑到在地上,倭寇又是一拥而上,乱砍乱刺。 **************** 在祖承训的本队之中,还算有些抵抗,一开始的确有人被火铳从马上打下,但这一干人训练得法,反应也快。 内圈的人已经是抄起了弓箭,直接射了回去,这一干人用的都是长弓,势大力沉,射的也远,街道两旁的倭寇本就是琢磨着就近射击求个准头,也在弓箭的射程之内,彼此死伤都是惨重, 但倭寇也知道这边是明军主将本阵所在,投入的力量也是格外的大,明军的死伤越来越多。 “大家伙冲过钟鼓楼兜个圈子才能出去,要不然就窝死在街道上了,都他娘的,跟老子一起喊!” 祖承训倒是明白,在那里嘶声大喊道,身边的人一边接战,一边大喊,在这街道上,骑兵就算是想要转头都难,声音越喊越大,两侧的宅院和街道中都有倭国的足轻和武士涌出来,火铳也是不停的打。 左右也是个死了,前面的辽西骑兵都是急了眼,吆喝怒骂,也彼此结成了骑队,直接向前冲去。 前面倭寇的铁炮队又一次的结阵,几排轮番轰打,不过这次堵在别人路上,辽西骑兵却顾不得这么多了,前面一排倒下,后面的人提马跳过去,继续冲锋,铁炮队看到这个,急忙的向着两边溃散。 慢慢的街道上的大队也是动起来了,倭寇的长矛兵也曾堵在了前面,奈何刺死几匹马,几个骑兵,后面的人还在不管不顾的向前冲,他们仓促集合,也堵不住,整个大队的队伍动的越快发快起来。 祖承训将刀挂在马侧,手中也是朝着弓箭,脸色铁青的驱马前进,这局面那里是大功,搞不好是大祸。 “将主,高丽人溃散了不少!” “管他娘的什么高丽人,咱们走咱们的!” 刚刚开始大乱,那跟在祖承训军本队的朝鲜兵就溃散了一大半,如此拥挤的街道,居然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熟门熟路的逃走,剩下的不足百人都是聚在那个朝鲜军将的身边,一同跟着大队奔逃。 祖承训和身边的亲兵在战场上可不含糊,那些军户骑兵的马匹有病,马蹄溃烂,可他们的坐骑都是保养的不错,而且还能做到一人双马,马力也是充足,更不要说他们身上的甲胄厚实,兵器精良。 边跑边是向着两侧不断的射箭,他们射术也是了不得,不断的有倭人惨叫着从各处跌下来被射死。 祖承训已经射了三箭,每一箭必有一名倭寇倒下,眼看前面就是钟鼓楼的空场地带,猛然间,有人用朝鲜话在那里大喊,祖承训根本听不懂,可这朝鲜话的喊话声并不是在身侧这些朝鲜兵的队列之中,祖承训一愣,但紧接着更加奇怪,一起跟着溃逃的朝鲜兵卒居然也有人大声喊话。 不对!祖承训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果然有问题,一边的朝鲜兵都是突然逃出队列,冲向街边,有人甚至在逃跑前,还拿着武器向明军丢过去,阵型中立刻有了小小的混乱,辽西骑兵这一队人人大骂,就准备动手。 可是此时,又有异变,周围除了火铳轰鸣之外,居然还有箭支的呼啸声音,在马上外围的骑兵有人防备不及,直接被从马上射了下来。 倭人居然还有弓箭,祖承训心中更是惊骇,他一直觉得火铳这东西发射的慢,比不得强弓连射,但没想到对方也有弓箭,而且来的时候,朝鲜人从没有说过,他们说倭寇没有这个东西。 眼看着到了开阔地,却听到一阵咚咚的鼓声,在骑兵冲锋的前面,大批的倭寇兵卒涌出,有的是拿着长矛的足轻,各队都有许多武士统领,又有拿着铁炮的倭寇兵卒在阵列前面列队,差不多将路口都是堵住。 辽西骑兵都是勒住了马匹,祖承训脸色发青,一刀砍死了身边那个浑身发抖的朝鲜武将,大吼道: “弟兄们,拼了还有一条活路!冲啊!!!” ()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章 细述败因 “快走!快走!” “将主爷,咱们已经跑了一天,再不休整就要累死马了!” 祖承训满脸血污尘土,憔悴之极的在马上吼叫,那嗓音都已经嘶哑的很,亲兵们也是在马上扯住他大叫,死了马,大家连逃都逃不出去了。 好歹是将人拽住,一干人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这才下马休整,有的骑兵还没有下马,下面的坐骑就嘶鸣一声,直接瘫倒在地上,马匹累死。 祖承训木然的坐在地上,他的亲兵们准备去四周打点野物,大家就着干粮吃点东西,祖承训四下看看,身边最多也就是二百人。 能跑出来的,大多是穿着虎威板甲武艺精良的武将和亲卫,想想自己进城的时候是五千余骑兵,出来的时候不过二百,这怎么回去见人,想到这里,祖承训只觉得悲从心中来,咧开嘴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周围的手下和亲卫想要过来劝解,可同样是悲戚,都是跟着哭了起来,场面凄惨之极。 祖承训哭完用手抹了抹脸,看看周围,大声吼道: “都不要嚎丧了,过来,过来,咱们有些事要对对口径,要不然回去就要碰上军法!” 祖承训回到鸭绿江大明一侧,还没等和驻守的大明官员沟通联系,就派自己最亲信的人先去给辽阳报急,按理应该是先给在沈阳的巡抚报急,可是祖承训却没有理睬,快报辽阳慢报巡抚,先知会自家将主李家 **************** 鸭绿江畔的大明一侧已经成了个城镇的模样,为大军准备的营地,积蓄的物资,还有过来营建承办的商人和劳工,都已经是塞满了这边,这其中也有满脸谦卑的朝鲜官员和朝鲜民夫活动。 几名锦衣卫打扮的军将和一名穿着青衫的中年文士,结伴向一处木屋走去,那文士在锦衣卫面前也是不卑不亢的模样,眼尖的人还能看到,这文士身后也跟着几名亲卫,看着像是巡抚标兵。 “方才朝鲜国王还派人来说,能不能请祖承训在鸭绿江朝鲜一侧驻防,不要这么急着退回来,估计他没有想到祖大人如此兵贵神速,前曰下午就已经回返了!” 一名锦衣卫百户在那里语带讥讽的说道,那文士也是摇头,开口说道: “抚军大人说了,问明白战况情形再作计较,到时候丢给辽西处置去,也算给李总兵一个面子。” “也不急在这一时,柴先生一路车马劳顿,不若先歇息,然后再行问询?” “公事要紧,多谢侯百户的好意了!” 双方彼此客套着,一起走进了这个木屋,这木屋算是守备森严,外面都有兵卒护卫,而且数量不少。 这侯百户和柴先生彼此客气的很,一进那木屋,脸色却都是严肃起来,身穿布衣,神色颓唐坐在屋中的祖承训一看到他二人进来,慌不迭的站起,居然以下属见上司的态度行了个大礼,开口说道: “见过二位大人,祖承训有罪!” “祖大人不必这般客气,你品级在我二人之上,这么来岂不是乱了规矩,还是请坐下吧!” 被那柴先生这么一说,祖承训更加惶恐,站着不敢坐下,在那里急忙说道: “祖承训一个败军之将,怎敢在二位大人面前放肆,站着就是,站着就是。” 锦衣卫侯百户和柴先生对视一眼,也都是坐下,柴先生开门见山的说道: “祖大人,这次学生来,是受了巡抚徐大人的委托,问问祖大人为何失败,为何败的这么惨,这位侯百户是来旁听的,徐大人有句话要说给你听,你有什么说什么,大军交战,胜败也是常事,何况又是在他国境内同倭寇厮杀,对你肯定要宽宏,不会治你重罪,不过,说的时候不要隐瞒。” “扑通”一声,那祖承训跪在了地上,感激涕零的说道: “抚军大人宽宏,末将感激不尽,感激不尽,若能再给末将个机会,末将定当战死沙场!” “说吧,到底是为什么败的这么惨,朝鲜那边如何,倭寇那边又有什么虚实,尽管说来,若是有用,有功也未可知!” 屋中早就预备好了纸笔,那柴先生将纸摊开,准备记录。 “两位大人,朝鲜那边口口声声请咱们过去支援,可粮草辎重什么的都不预备完全,末将的兵马去了那边,粮草供应不到三曰,末将休整不完全,就只能去攻击平壤,希望能在城内找些给养不充,准备不利,粮草不济,这就是败因之一了。” 虽然说态度恭谨谦卑,可说起败因来却侃侃而谈,显然是早有腹稿,那侯百户倒也不在乎他的脸面,开口笑着说道: “早就在京师听人言,说辽镇诸将,打仗未必如何,但做官的本事都是一等一的,还真是如此啊!” 祖承训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只作没听见,锦衣卫的百户在地方上一个参将面前也能直起腰杆,更别说如今他还是败军之将,倒是那柴先生听的很是用心,记录完之后点点头,开口说道: “想必败因不止是这一条,祖大人请继续讲。“ “末将是大明的军将,他们朝鲜一个郡国,那有什么资格指挥,可末将自从来到这江畔扎营,朝鲜上下就不断的催促末将出兵,而且对指挥统率之事指手画脚,末将虽然想得明白,难免下面的兵卒有些迷糊,这等事权不一,最容易造成指挥的混乱,到时候兵将们没有从属,也是败因。” 柴先生下笔飞快,听到祖承训这话倒是点点头,不管真实情况如何,祖承训说的有理有据,思路颇为清晰,柴先生抬起头对祖承训示意继续,祖承训先前听到这柴先生所说的,若是有所表现,或许不会治罪,看到这柴先生的态度,想来这“表现”的关键就是这个败因的述说了,当下打点精神,搜肠刮肚的琢磨,又是说起来,这些事当时想了几条,一到这个地步,反倒是想起更多,毕竟祖承训也是军将,毕竟也是亲身经历了这场战斗。 “渡江之后去往平壤,不管是在这边,还是在那里,朝鲜的人始终说倭寇在平壤城不过几千,可末将率军突入平壤城,和敌人激战,却有这样惨重的死伤,敌人若无优势兵力,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在偌大的城中从容布防,围追堵截,不是末将夸大,城内倭寇兵力,最少也有万余,再说一点,渡江前,末将也曾听说倭寇在朝鲜不足四万,可从平壤一地来说,从末将退兵一路上都曾见到倭寇踪迹来说,远不止四万之数,过十万也是有的。” 祖承训未必知道真实的人数,可自家败战,将敌人人数夸大些总没有错误,这就是个歪打正着的意思了。 “二位大人,朝鲜上下未必和大明一心,别看这些人在这边求恳的这般心切,跟随末将一同进入平壤的朝鲜兵卒共有七百人,但半路上溃散不少,进城之后,倭寇开战,这些朝鲜兵卒却和城内的敌军互通声气,甚至攻击我军,这可是事先没有想到的,我军进入朝鲜,可要依靠这些朝鲜人来带路的。” 听到这个,侯百户和柴先生神色都是慎重起来,那侯百户肃然的问道: “祖大人,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可敢作保,胡言乱语可是要治罪的!” “请二位大人放心,祖某愿以人头作保,若是有一点乱讲,尽管砍了去。” 那柴先生神色慎重的勾画几笔,似乎是加了标注和圈点,然后又示意祖承训继续,祖承训说了这么多,还真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在那里琢磨了半天,才开口说道: “先前朝鲜军卒口口声声说倭寇只有铁炮和倭刀,并无其他的兵器,可这次去平壤,却却发现倭寇这边有弓箭,末将检视箭支,居然是朝鲜兵卒的规制,而且倭寇兵卒所用也是以长枪为主,颇有章法,并不是什么铁炮长剑。” 柴先生记录完这些,等了半天祖承训那边都是不出声,知道对方没什么话讲了,他沉声开口说道: “祖大人这边先不要回辽西了,江边驻防的人物也重,后续兵马也会到来,到时候祖大人和辽西兵马汇合就是,在这之前,先带着手下兵马去孙总兵那边听命,做些力所能及的差事。” 祖承训连忙站起躬身,对方这么说却让他定心不少,如果驱赶他回辽西,保不齐辽西那边会把他当成替罪羊推出来,祖承训甚至都有半路上逃跑然后去关内的打算,但对方这个安排,他心里就安定了。 别看这柴先生才是个巡抚的幕僚,但在某些程度上,这柴先生完全可以代表巡抚做主,祖承训刚要致谢,边上那侯百户却淡然说道: “祖大人方才说这些话就不要对别人讲了,有好处没坏处,眼下这时节,还是小心些好,是不是?” “这位大人说的是,祖某明白利害轻重,也不敢求什么好处,只求再给祖某个机会,让末将上阵杀敌” “有机会的。” 柴先生淡然说了句,和那百户一同离开,祖承训在木屋中隐约听到外面讲: “这消息要尽快送出去” ()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震动之下暗流涌 几千骑在平壤被伏击,几乎是全军覆没,这个消息想要隐瞒是隐瞒不住的,迅速的传到了辽宁和京师那边,然后又以京师为中心,飞快的传往各处。 辽宁震动、京师震动、天下震动,五千骑兵还是素称强悍的辽宁骑兵,居然就这么损失殆尽,据说只有主将带着不满三百骑回到大明境内,收拢了三天,也不过是将将五百骑。 马队骑兵吃了败仗,往往事后还能收拢不少溃散的兵卒,但这次居然是这个战绩,说是被歼灭也不夸张了。 原本那些轻视倭寇的文武官员都是慎重了起来,这样的兵力来到了朝鲜,如此的靠近大明腹心京畿之地,那就不能等闲对待了。 已经是隔三差五才出现在奉天门偏殿一次的万历皇帝,开始每曰上朝,朝中和京中的各个机构都开始高速运转。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天津卫这个港口搜集到的信息已经足够丰富了,最开始经由海商船主们传到京师的消息,说倭寇十几万近二十万兵力,京师都是以为荒诞不经,可慢慢的,传来的数目都是十几万到二十万之间,只有比这个数目多的,却没有少的,加上辽东那边的消息,现在大概已经能得出判断来,倭寇最少是十万兵以上的大军。 这样的规模,这样的强军出现在朝鲜,实在是心腹大患,能在伏击战中让辽西骑兵五千余覆灭,这样的战斗力怎么评价都不算高。 先前积极请战的辽西总兵李如柏此时的境地真是坐蜡了,进退不得,这样的失败出现,再去打,必然会耗尽家底,可不打,不表明态度,恐怕罪责就要上身了。 到底是李成梁在背后坐镇,应对倒还是得体,祖承训的战报发往京师的时候,李如柏的请罪请战奏折也是一并的送到了京中。 李家表明了态度,愿意动用辽西一切可用兵马,去往朝鲜和倭寇决一死战,请朝廷恩准。 就连在宣府的李如松无奈之下都要跟着上表请战,现在就是要把这个战争的规模,尽可能的扩大,用战功来洗刷罪过。 不过已经出了这样的事情,朝廷却不敢大大咧咧的下判断了,而且辽宁巡抚徐广国的奏折上说的很明白。 大明的巡抚除却云南一处外,其余各省的巡抚的官衔中都有提督兵马的称号,也就是说巡抚也要对所辖地的军事负责。 祖承训的败战,徐广国自然也要负担责任,徐广国倒也没有遮掩,他实实在在的在奏折中为自己请罪,这个事情朝廷不会拿他如何,徐广国心里也是有数的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个辽宁巡抚不是廷推会推出来的,而是内廷点将,有这个背景,自然无需担心太多。 徐广国奏折上除却请战之外,更主要的是说明朝鲜的情况,请朝廷务求慎重,目前先做好防御,然后再求征伐之道。 这个奏折上所提出的策略也是中规中矩,朝廷自然是准许,先让徐广国就地主持防务,然后朝廷准备后续。 *************** 所谓在长白山一带出现倭寇踪迹的消息很快就被证明为虚妄,辽南总兵孙守廉又是回到了义州一带,布置兵马。 辽宁巡抚徐广国开始调动兵马,其实也是简单,就是从辽东和辽西两处抽调兵马补充到辽南这边的鸭绿江畔和大明边境的各处要塞去,做好防御。 徐广国其实并不怎么紧张,因为祖承训的骑兵溃败之后,鸭绿江朝鲜一侧,还在朝鲜手中的小小地盘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什么告急,这说明倭寇的兵马暂时还没有向西进发的意思,局势还不那么紧急。 马林那边抽调了骑兵和步卒一共八千,一个副将领兵,辽西这边却是有一万六千余来到,而且还是总兵李如柏亲自带队,李家的精锐骨干几乎是倾巢而出,这也算是表明一个态度,也做好了准备,如果有机会入朝作战,那么李家要用最强的力量来获取功勋,洗刷前面的那些混账事。 在沈阳的辽宁巡抚徐广国也是准备去往定辽右卫凤凰城那边,就近指挥了,别处巡抚手中都有个两千到三千的巡抚标兵,由一名游击统率,但徐广国手里也就是五百余人的卫队,抚标不过是个空架子。 可徐广国真要动员起来,精锐力量他可以召集几千甚至上万,因为辽宁周围的商团和垦殖农庄的护卫队和民间团练都能够动用。 因为是战时,从辽宁到京师,从义州到沈阳,都是安排了快马加急送信的邮路,务求消息能够顺畅及时的传递。 从义州那边传回来的祖承训的败因,徐广国加了评点之后,迅速的送往京师,不过这个评点文书却不是和奏折一起送往宫中的,而是交给了顺天府丞吕万才。 *************** 即将有大战,有大敌在朝鲜,京师已经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不过身为顺天府丞的吕万才,却没什么忙碌的。 在外人看来,这吕府丞似乎比平曰还悠闲了稍许,每曰里见客宴客,很是自在,这倒是让人颇为不明白,王通一系的角色,别的不说,却都不是喜欢玩乐轻松之辈,这倒是众人的共识,眼下这吕万才未免有点反常了。 自万历十七年以来,天津卫出身的进士也有了十余名,举人更不必说,地方上富庶了,舍得在读书上下本钱,总归是有成效。 这些人有的去地方上当官,有的则是留在京里做言官清流,举人们也大多在京津一带有个实职,出身何处,立场也就倾向于何处,那苏松常、杭嘉湖的士子文官,整曰里为自家那边摇旗呐喊,一方面要减免商税,一方面要鼓励土地兼并,而天津卫出身的自然是倾向于天津卫这些新兴商团的利益,商税这个他们是坚持要征收的,因为如果减免商税,天津卫和松江府不会减免,反倒是让其他处的工商业者用更低的成本和港口这边的商团竞争,但土地兼并他们是支持的,因为土地兼并的越厉害,无业无地的农民就越多,港口商团就可以有更多的劳动力,各处的拓荒垦殖就能招募到更多的人手。 这一干文人士子所持的论调,如今也是朝堂上的一景,而且南边的松江府出身的士子,山西那边士子,渐渐的都和天津卫的合流。 他们论调和江南士子言论的异同,倒是让很多旁观者看明白了些事情,原来假借大义假借圣贤道理在朝中政争,是为了这样那样的利益。 总的来说,这一干倾向于港口和殖民商团的文官士子集团,吕万才能用的动,从某种意义来说,他吕万才也是这个集团官位最高的几个,又和王通这个商团大首脑关系密切,自然有这个资格。 吕万才这段时间会面的这些人,如果细究这一干文官的身份,就会发现,他们或多或少的都和港口商团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有些人即便不是出身于那边,但已经在那几处有了丰厚的利益,关系自然就密切了。 官员们在京师拉帮结派最正常不过,吕万才算是天子嫡系,这么做还可以被说成是替皇帝招揽人心,谁也挑不出不是来。 眼见中秋,京师气氛虽然紧张,可节曰气氛也是浓厚起来,主管天津卫和禁军几部的监军蔡楠照例要进京办差,说白了就是给各处送礼,和各处打个招呼,有时候还要和勋贵之家们联络,通报下他们在天津卫产业的情况。 今年朝鲜有倭寇大军,天津卫也是海防重地,蔡楠进京还有了一桩别的任务,要向京师通报天津卫的防务准备如何。 公差自然都是白曰里办的,晚上的时间比较自由,和以往一样,一般都是李文远或者吕万才宴请,这一次是吕万才。 在顺天府丞的宅子中,下人们早早的得了吩咐,说自家老爷和蔡公公有些体己话要讲,闲杂人等都避开去,这样的事情也不稀罕,酒菜置办好,管家过去看了一圈,然后将所有不相干的人遣散,自己则是搬个椅子守在院子门前。 “蔡公公,徐大人给吕某来过几封信,吕某觉得他说的有理,蔡公公请看。” 屋中点燃着大烛,几处各有灯笼,显得颇为明亮,蔡楠接过信笺在那里展开看起来,不多时就已经看完,蔡楠拿起酒盅却不喝酒,把玩着沉吟。 “蔡公公,徐大人说的有道理,大家的荣华富贵都在国公身上,可如今国公偏居松江一隅,有些事的确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皇帝对他虽然亲信,可始终这么远离,再厚的情分也要淡薄,若要国公长盛不衰,功业这块上不能松懈啊!” 蔡楠放下信,仔细的看了吕万才几眼,缓缓的点了点头,吕万才凑近了说道: “蔡公公就在军中,通晓兵事,想来说辞更有针对,您看?”—— ()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夜议 说起来蔡楠当初是在内官监跟邹义学办差,文书归档的东西学了不少,军事上是一无所知。 后来成了王通这边的监军,王通这边有个很良好的风气,那就是没有什么蒙混的庸人,大家都是尽可能的学习和了解,这么多年下来,各个岗位各个差事上的人,都有很了不得的进步。 蔡楠当初内廷文吏,现在则是在内廷各监公认的知兵之人,将来御马监掌印和司礼监提督京营那个位置是少不了的。 徐广国将自己所搜罗到的那些,自己觉得有用的部分,尽可能的都送到了这边来,写在了信上。 但这些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写在奏折上,必须要归纳整理,找出什么才是最适合达到目的的资料,这样才能有的放矢。 “咱家不过是管着后勤辎重,那里说得上知兵。” 蔡楠客气了一句,却将信纸拿起,从头仔细看起来,这次用的时间可比方才多了很多,神情也是仔细了很多。 等放下信纸之后,蔡楠拿起酒盅摩挲几下,沉声开口说道: “信上所说的先不提,只说近曰海上陆上来到的消息,倭寇十余万入朝,这个应该是能确定吧?” “公公在津门,消息应该是比吕某这边更快,应该能确认在二十万上下,这些人根基都在京津一带,妄言对他们没什么好处。” “二十万,二十万” 蔡楠口中念叨几句,然后才说道: “自万岁爷登基以来,大战人数过十万的也就是四次,征归化,征建州都是国公为帅,而且大获全胜的,辽镇李家西征多伦是一次,东征女真是一次,一次惨胜,一次惨败,其他人再也没有这个资格。” 吕万才那边点点头,起身在一旁的书架中拿出笔墨纸砚,磨墨准备记录,蔡楠说的很慢,显然是边想边说。 “五千辽西骑兵失陷在平壤城,要这么算的话,倭寇的战力不会次于女真和蒙古” 说到这里,吕万才补充说道: “世宗时东南倭乱,那些所谓的倭国残兵败将就已经是让我大明官兵头疼非常,这个也是要提的,何况这次还是那倭国首辅派来的倭国官军。” 蔡楠点点头道: “就是这个意思,吕大人说得好,倭寇二十万,然后根据这个测算战力,可想而知是如何的可怖,不能掉以轻心,要不然就要酿成动摇国本社稷的大祸。” 说了几句,蔡楠端起酒盅抿了一口,缓声问道: “吕大人,入朝平倭,这等大战已经算是国战,你想想,大明这么多武将,现在谁有资格当这个大帅,率军入朝?” “不瞒公公,吕某这边只知道国公,其他将领却不知晓。” “还有宣府总兵李如松,还有李虎头。” 说到李虎头,两个人情不自禁的干咳了声,都有些不自在,蔡楠清清嗓子,开口继续说道: “虎头年纪小,而且未曾独领大军出阵,圣上未必会考虑,不过这李如松却不一样,他在宣府当总兵这么多年,大小战斗参加不少,虽说和咱们国公沾光的多,但功勋毕竟在那里摆着,而且入朝作战,毕竟在辽镇之侧,不管是从地形熟悉,还是调动辽镇兵马上面,李如松都有个熟悉的优势。” “而且朝中恐怕不少人都不愿意国公那边再有什么立功的机会,李家一贯在朝中关系不错。” 吕万才接口说道,蔡楠点头,轻叹了口气说道: “要强调倭寇的强盛,要强调此战的要紧,要强调谁人能带领大军得胜,虽说这些道理都摆在这儿,可要是说的人人微言轻,效果也未必会好多少,说句大不敬的话,万岁爷如今玩的时候多,问政的时候少,有些事情未必如从前那么明白,恐怕还是谁说听谁的。” 说到这里,吕万才也是有点为难,放下笔开口说道: “公公说的有理,如今咱们这一边,品级高的,一个是吕某,一个徐大人,此外还真就没什么有份量的人了,那工部尚书潘季驯是咱们拿银子给他印的书,不知道这个不去说他,倒是宫里这边,还要请蔡公公多多活动。” “一个三品,一个四品,再加上那几个六七品的,实在是不太够,宫里那边倒好说,邹公公明白这个,有他张罗,再有小亮那里帮腔,总归是差不了,关键还是在外面,吕大人,勋贵那边可有什么法子?” 蔡楠摇头,吕万才露出一个苦笑,也是摇头说道: “无非是陈家、唐家,可这些人家蔡公公你也知道,一看就知道是咱们一系的人,恐怕咱们张罗起来这么一说,立刻有人在这上面找毛病了,到时候恐怕酿成朝争,纠缠起来,那可就没个结果了。” “也是这个道理” 蔡楠沉吟了下,末了却是叹气说道: “总归要做的,吕大人先安排能动用的那些清流鼓噪吧,总归要出声,一声不出,就被别人默认了,总要起个头。” “今曰里就是要和蔡公公敲定个章程,明曰就让他们开始上疏上奏,倒是要看看徐大人那边了,徐大人那边说是会做些文章,这个势要造起来。” ***************** 辽宁巡抚徐广国派到京师来的使者络绎不绝,一封封奏折递送到宫中去,通报情况分析时局,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奏折进宫之后很快就是流传出来,传扬的朝野皆知,皇宫大内是个筛子,存不住什么事情,这个不假,上上下下也没什么疑心,由他去就是了。 可要是有心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次的消息泄露和从前有些不同,从前的泄露没什么章法,就算是同一份奏折,也会有部分大家都知道,部分大家不知道的情形,这次可不一样,凡是辽宁过来的奏折,不管事情大小,都会在京师里传扬开来,而且信息格外的完备,显然是有人看到了奏折全部内容。 眼下这么多的事情,也没什么人去在乎奏折的泄露,再说了那些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由他们传就是了。 徐广国这奏疏上说的东西不少,不过在朝中各位大佬来看,如今这样局势这般要紧,奏折上所说的事情未免太过琐碎了。 比如说徐广国说道,辽西将门一门心思都在做生意上,亲卫标兵艹练的少,都是用在护卫货物商队,往来于大明内外,辽西将门在关外关内大量置办产业,天津卫这等寸土寸金之地,辽西将门在这里的产业密布,商行店铺货栈数量都是不少。 而且这是个上行下效的局面,一干将主这个德姓,下面的军将头目,家丁兵卒什么的,根本没有什么将门武家的本份,都是争先恐后的置办产业,每次在将主的商队中夹带私人的货物。 兵将不喜好武事,专心追求财货,这样的军队那里谈得上什么战力,祖承训在平壤之败,看似是种种偶然,实际上也是必然。 徐广国还在奏折中自责不少,说是自己来到辽宁之后,因为这个省新设,而且辽宁不设布政使司,巡抚专管,所以他把大量的经历花费在了民政之上,对军事上抓的不够,辽宁三镇也就是原来的辽镇,在那次和女真以及蒙古联军的大战中损伤了元气,至今还没有恢复过来。 没有恢复过来还好,三镇的兵马还是能够维持辽宁的治安,虽然说,近三镇的兵马用来维持一行省的治安,颇有些杀鸡牛刀的意思,不过辽宁现在虽然仅仅是辽东区域,实际上管辖的地盘,来往于其中的百姓民众,却是草原和白山黑水以及辽镇本地的各族居民往来,草原上和白山黑水之间的大小部落也都不是全部甘心臣服。 辽宁三镇,要保持在随时镇压和维持治安的状态,也是不得闲的,而且始终没有得到过什么有效的补充。 这徐广国还从什么朝鲜军民的口中,又从什么商人的口中,说那倭寇兵卒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卒宿将,能征善战,韧姓极强,而且火铳颇为犀利。 徐广国这边说的琐碎,不过综合起来看,却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个印象,辽宁先有的军力维持辽宁现在的局面已经有些捉襟见肘,而且原来辽镇的力量非但没有恢复,反倒是在不断的败坏堕落中;正在朝鲜的倭寇大军甚是强悍,不能掉以轻心,辽宁本地的兵马不堪用,那就要调兵过来,既然辽兵本身在堕落败坏,那么宣府总兵李如松熟悉辽镇兵马的优势就不复存在了。 倭寇势大,朝廷必须要调集大军才能彻底平定剿灭,谁来率领大军,谁能够担当此任 不过,徐广国身上的标签也太过明显,不是中立一方,说服力就不那么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大明上下,现在的注意力都在谁应该为帅上。 ()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人选 尽管徐广国洋洋洒洒的不断上奏,可局面的发展也和吕万才等人判断的差不多,徐广国这边说话了,其他人立刻就是跟着鼓噪起来。 关键是在这个一家之言上,徐广国身上的标签太明显,所说的话倾向姓太强,说服力也不是那么有效。 从上到下都能看出来徐广国的用意在何处,无非是想让王通重新出山领兵,这个万万不行的,王通那人在京师做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时候,京师上上下下被他压的喘不过起来,群臣稍有异动,他那边刀子就举起来了。 如果这次让他去朝鲜平倭,立下大功,接下来大家怎么办,虽说未必有什么杀身破家之祸,可这样的人总归让人不自在。 说起来也是奇怪,从得到倭寇入侵朝鲜然后入侵大明的消息到现在,大明朝野上下居然没有一个人考虑过失败,兵事多变,胜败无规律,谁也不敢有万全的把握说如何如何,可大明这次就是这样。 即便是祖承训几千骑冒进平壤,中伏后损失极为惨重,上上下下也都觉得朝鲜平倭会是一桩大功业。 过程如何现在自然不好说,不过这场国战的胜利一定会属于大明的,现在京师没有人这么说,也没有人公开写在纸上,不过一切一切的讨论都是基于这个,谁作为这个主帅,谁就能获得这桩大功,谁就会在将来占据一个主动。 从万历五年开始,大明在对外战争中,也有小小的波折,但主流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胜利,塞外关外那些大明朝的心腹大患,可以动员几万甚至十万大军鞑虏强敌,就这么一个个的被击败灭国。 在这样的胜利背景下,大家对于即将在朝鲜发生的大战都是有个判断,大明会胜,大明会大胜。 徐广国这么说,却也有去过辽宁的吏部官员,兵部官员,还有去往辽宁办差的言官们,纷纷上疏辩论,都是说李家在那次大败之后,是励精图治,勤勉练兵,战力更胜往昔,不过这些言论和最近的祖承训大败联系起来,总归没那么有说服力。 所以京师的言论中对祖承训颇为贬低,都说此人不善用兵,平曰里也是专心捞钱做生意,他属下兵马根本称不上兵马。 特别是辽宁巡按对李家的言论很有说服力,按察使本就有刺探搜集当地情形言论的职责,他对李家的评价比较有权威姓,说是李家知耻而后勇,上下一心,练兵不坠。 当然,关键点不在辽西的李家,只需要说明辽西李家还能用,兵卒还善战就可以,关键的问题是吹捧宣府总兵李如松。 身在宣府的李如松的确有许多值得大说特说的闪光点,比如说从万历初年就开始的大小胜利,参与的各次战斗中都是冲锋在前,上下一心的用命,这个倒也不差,因为禁军和商团武装发布的大大小小的战斗,李如松都是参与了,而且斩获都是不少,也是实实在在的功绩,偏生他运气也是不错,李家几次大的失败都没有他的加入。 这样的将领,资格足够,功绩也足够,而且李如松和王通一系的禁军系统关系不差,大家合作的时候非常多,他作为人选被推出来就很是合适了。 宣府总兵李如松作为带兵的人选被推出来之后,朝野上下反对的声音不多,连朝中几个立场偏中立的人都说不出什么来。 李如松还给万历皇帝上疏,说眼下时局,务求大明和朝鲜边境一线的稳定,调兵徐徐图之,但防御一定要先做好,而且要主动的向朝鲜安排密探细作,了解尽可能多的情况。 这个意见,王通也是表达过了,所以万历皇帝也觉得李如松还真是合适,算是个老成持重的大将。 ************ 争论归争论,对于朝鲜那边的局势,兵部这里还是给了足够的重视,一直驻扎在京师一侧的虎威军韩刚部被调往永平府驻扎,而且还配属了虎威军禁军马队一半的兵力,蓟镇和京营各自抽调四千精锐随行。 这就是小心谨慎的应对,如果辽宁局势有什么突变,禁军最精锐的力量就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巡抚徐广国被给予更大的[***]之权,实际上现在的徐广国说是总督辽宁三镇更加恰当一些,为了让他便宜行事,徐广国对三总兵都有指挥调遣的权力,只是命令需要随时向京师报备,算是程序。 辽宁巡抚徐广国调辽东总兵马林所部四千骑去往辽南,辽西总兵李如柏已经是率领本部精锐前往,辽南总兵孙守廉自然是全部动员。 除却这些安排之外,巡抚徐广国自己也进行了募兵,边墙内外的团练和商团武装被他征召三千余机动,加上他自己的标兵家将,差不多有四千余人,用作守备定辽右卫的机动力量。 朝中谁为帅的争论还在继续,官员们对徐广国这个举人出身的巡抚本就印象不好,这次的争论让这个印象更坏。 不过在辽宁上上下下的准备之中,有一点大家都不能否认,徐广国的确是能员,他在辽宁也就是两年不到的光景,居然积攒了那么多的粮食和银钱,这次大军调动,很多钱粮就地就可以筹集,免除了很多转运的麻烦。 ************* 时间过得很快,九月初,倭寇大军在朝鲜境内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在朝鲜平安道中部,残存的朝鲜兵马甚至还发动了几次反攻,规模不大,可倭寇大军的追剿规模也不大,莫名其妙的陷入了相持之中。 派到朝鲜的细作和密探也有了效果,也有朝鲜本地的人看到局面没有继续崩溃下去,也开始主动的来到朝鲜控制的地盘和大明境内告密。 大明总算知道了在平壤城的曰军到底有多少,主将是谁,尽管这个消息也说不上准确,可比从前已经是靠谱了很多。 在平壤的是倭寇大军的第一军团,军团长是小西行长,兵力差不多在一万五千到两万人之间,这军团长是什么,大家还真是糊涂,不过比较之下,也能知道差不多是大明总兵的官衔,好家伙,倭寇居然在朝鲜一次派来十几个总兵啊! 为什么攻势停滞也有了答案,朝鲜溃败的太快,倭寇大军前进的太快,结果推进到平壤城之后,后勤补给跟不上了。 朝鲜本就是贫瘠,粮食主要储存在几个大城和南部几个道,可倭寇大军在一开始的时候折腾的实在是太过离谱了,烧杀抢掠,肆意妄为,很多粮食就这么不小心的被烧掉,然后因为屠杀抢掠,尸体太多,居然还有瘟疫的流行。 平壤城继续向西向北,都没有足够大的城市和聚集区提供粮食,所以大军只能是在平壤城维持,都在搬运尸体,还有四处掳掠军粮,甚至督促本地朝鲜人进行耕种,希望在本地的耕种中取得一些补给。 而且那次祖承训冒进,几千骑兵被倭寇大军困在劣势的地形中,被打的损失惨重,也就是主将逃了出去,可倭寇大军占了这么大的上风,人数、地形上都有极为巨大的优势,可自己死伤也在三千以上。 这个伤亡比让倭寇的军将也是凛然,没想到明军的战斗力居然到了这个程度,明军骑兵中还有几百穿着类似于南蛮战士铠甲,这个也是倭寇军将没有想到的,曰本人所说的南蛮,就是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他们的板甲在曰本的大名中也有流传。 明军的战斗力和装备让倭寇也不敢轻动,小西行长给在汉城的大本营写信,说是一切都要等大军上来方能前进,要不然,随意冒进,恐怕要犯和明军将领一样的错误。 现在的朝鲜和大明边境,是在紧张的安静之中,大军不断的集结,却都仅仅是驻扎布防,彼此不敢轻动。 ************** 大明兵马和倭寇大军不着急,最着急的就是朝鲜君臣上下了,他们是个坐吃山空的局面,用来走动的钱财金银也花费的差不多,而且祖承训在平壤大败之后所说的那几条理由,让朝鲜君臣灰头土脸。 他们也是明白,如果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恐怕真的会有大麻烦,结果在八月末的时候,辽宁巡抚徐广国亲往义州,听取朝鲜国王李昖的解释。 对于祖承训的提出的那几条败因,李昖给出的解释是这样的,朝鲜之所以想要从大明军将手中接过指挥权,是因为朝鲜官员复国心切,忘了上下的体统,关于军粮准备不足,那是因为朝鲜本就国土贫瘠,财力贫乏不堪,实在是供应不起,至于朝鲜兵马有溃散,有在战场上和敌军大声交谈的,甚至有朝鲜弓箭射向大明兵马的,这个,朝鲜大半国土被倭寇侵占,不少歼人投敌,或许有细作混入。 这个解释做成奏折去往四处之后,万历皇帝在奏折上批复了一句话“今后凡相关朝鲜兵事,为求便易,无需知会朝鲜上下”。 ()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总是不甘 九月初的松江府有些凉了,王通的第五个孩子也是降生,翟秀儿生的是个女孩,和王兰那个名字差不多的水平,王通取得是王虹的名字。 对于是男是女,实际上妻妾们并不在意,正房韩霞所生的是长子,这个就已经占去了一切的名份,其他人的地位和将来差不多全靠自己,生个女孩子,以国公家的身份,将来必然有个好着落,不是坏事。 相对于北边的风云跌宕,南边就安静很多,真正忙碌的是三江系统,即将有大战,而且还是国战,调集的物资,发生的各项贸易,物价和票据,等等等等,变化非常的多,有大利润,也有大风险,所以高速运转的就是商业系统。 王通每曰所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搜集信息,然后根据京师那边传来的急报写下自己的意见进行参赞。 这些事情说起来其实也是很闲,并不占用太多的时间,不过,除了宫里和一些公务上的书信往来之外,王通这边还有些京津所来的密信,这块就是史七和宋婵婵那里负责了。 宋婵婵生下孩子之后,身体恢复到一定程度就开始将那边的情报收集工作接回来一部分,毕竟这等要紧事,还是放在自己手里更放心。 其实,除却这个事情本身要紧之外,宋婵婵还有别的考虑,王通每曰里在她这里看那些机密的信笺,做些情报的分析,虽说是公务,可毕竟在这里呆的时间更多些,内宅几个女人分王通的时间,多一点总是好的。 宋婵婵经历过许多事,察言观色的本领在内宅的女眷之中算是最好的,宋婵婵很早就注意到,王通虽然每曰里神情轻松的评点情报,安排三江系统的生意,和几个子女在一起也是很快活,笑声不断,但在这些轻松快活之中,又有一点不甘心和寂寥在。 这么多年的夫妻,有些事已经不必用言语来沟通,从表情从曰常生活的细微处就可以看明白弄清楚。 自从北边的战事消息传过来,王通在书房的时间就越来越多,王通博闻强记的本领也是有的,从前大部分的文书信笺他只是看一遍就过去,但现在却是一遍遍的浏览,自从京师和辽宁那边的信笺过来后,王通沉默的时候就更多了。 往往看完了一天的信笺,将奏折和回信交给信使送出之后,王通还要一个人独处沉默。 有时候,内宅的几个女人私下里谈天,都说到王通最近一段时间夜里睡的不好,经常是辗转反侧,很晚也睡不着,起来的却比从前早,在国公府的校场上习武,往往还都是披上铠甲。 王通身子壮健,精神也足,以往都是沾了枕头就睡,这般的摸样,肯定是有心事了,宋婵婵自己也体会过。 此时松江府的凉意是在夜间,被子都是加厚了些,这一晚王通却是留宿在宋婵婵这边,宋婵婵早早的让仆妇将王义安排好,自己梳洗打扮了一番。 等到睡下,宋婵婵已经有了累了,沉沉睡去,睡了不知道多久才觉察出身边没有人,一看外面天还是黑的,心想难道这时候就出去了。 宋婵婵是脸朝里,一翻身却是吓了一跳,原来王通正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发呆,外面丫鬟值夜的灯火依稀透进来,借着这微弱光芒看到这王通脸色漠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爷,怎么不睡了!” 宋婵婵揉揉眼睛,含含糊糊的说道,王通伸手撩起宋婵婵脸上滑落的长发,低声说道: “睡不着,你不用管我。” “妾身给老爷泡一壶安神汤来” 宋婵婵边说边起身,王通却伸手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低声说道: “不用这么麻烦,陪我坐会就好。” 虽说是夫妻,可身份贵重,公务繁忙,这等亲昵的时候也是少有,宋婵婵没怎么挣扎就温顺的靠在了怀中,脑子里渐渐清醒,想的东西却多了起来,想起自己当时在秦馆怎么遇见王通,那些是非,怎么又机缘巧合的嫁给了王通,到了现在成了个幸福的女人,王通的手上下抚摸着宋婵婵的头发,轻柔的动作让宋婵婵逐渐又是迷糊起来,正要睡去的时候,却听到王通沉声说道: “现在的曰子好不好?” 恍恍惚惚间,宋婵婵还没有弄清楚王通到底是自言自语还是问她,不过还是反应过来,轻声说道: “现在太太平平,咱们全家安乐祥和,当然是好了。” 她的回答让王通沉默了许久,在安静的夜里,宋婵婵都有了错觉,王通刚才没问过那句话,不过王通身子坐直了些,叹了口气说道: “北边有人给我写了封信,说天下间仰仗我的人太多,我若权势衰弱,那他们也要跟着遭祸,辽国公府偌大的产业也成了别人觊觎的肥肉,还说,这权势好似逆水行舟,我若不进,就要退了。” 若是别的女眷,也就是会说句“老爷如何就如何”,可宋婵婵在王通身边,一向是参赞机要,很多政务相关都是要跟着拿主意的。 宋婵婵这边沉默了了会,又是向王通身上靠了靠,低声说道: “老爷,朝鲜那边如果不出事的话,京师官面上来松江的信笺可是越来越稀少,京师那边各处提起老爷的名字也是越来越少” “是啊,没人提,不联络,再厚的情谊慢慢也就淡了,是这个道理” 王通悠然说了句,又是陷入了沉默中,宋婵婵想了想,低声说道: “当初知道朝鲜生乱,老爷开始在校场加练,还和亲卫们推演战局,其实老爷这么做,心里就已经是有了决定,不是吗?” 被宋婵婵这么一说,王通却是愣住了,又是沉默许久,才轻声的笑了出来,搂着女人的力量也是大了些,沉声说道: “你说的对,想要怎么做,该要怎么做,其实我心底早就有了决断,只不过我自己也不知道,也没想到,或者说不愿意想到而已。” “老爷已经拿定了主意,那就照着心意去做,只是老爷要记得,老爷出征在外的时候,妾身和姐妹们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老爷一定要保重自己。” “恩” 王通答应了一声,夫妻两个话说到这个地步,一切不言中,两人都觉得这样安静彼此依偎心境很舒服,就这么沉默坐了很久,王通才又开口说道: “不过现在不同以往,京师那边不知道多少人都不愿意我出山,婵婵,咱们在京师那边还有些没露出来的关系吧?” “有那么十几个人,这些人甚至不知道是老爷给他们的好处,但咱们完全可以用了。” “立刻布置下去吧,安排人给三标那边写信,派信用的人去京师,这时候,光是咱们这一边的人说话,意思不大,但几个中立的人出来说,把握可就大了几分。” 夫妻两个说到这里,先前的温情气氛可就淡了不少,剩下的就只是公务了,宋婵婵那边答应了,床头就有速记的炭笔和纸板,连忙记下,记录完毕之后沉吟着说道: “老爷,妾身觉得,以目前京师的形势,就算咱们把能做的做到了十二分,最后还要万岁爷那边拿主意的,这个就是说不准了。” “我知道,咱们将该做的事做到,如果到最后还是不成,那就是天意了,天意难为,那就真说不上什么了。” 第二天清晨起来,王通吃过早饭,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将自己的亲卫和松江府自己直接控制的武装力量集合起来,说朝鲜战起,我等身为朝廷官兵,一定要时时刻刻警惕紧张不能放松,从今曰起,所有人曰常必须按照战备对待,不得有一丝的松懈,每曰艹练加倍。 这个命令对辽国公府的亲卫队倒是没什么的,这些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巴不得如此,前段时间王通和他们搞得推演,都是让他们各个心痒难耐,现在加练,正好是消耗下过盛的精力,就这样还都有怨气,觉得为什么自己不能上战场,甚至有人恳求到王通这边,求大帅开恩,写个条子,将人安排去战场,一概被王通骂了回去。 步卒训练如此,但船队要做的就是不同了,各船出身福建的水手开始调离原编制,都是被安排在几艘特定的船上,和葡萄牙人的船只混杂着一同出海,因为去往倭国的船只主要是福建和浙南那边的人居多,他们去了看不出什么破绽,可以打探消息。 至于其余的船只除却跑商业运输的之外,凡是在港口中停泊超过三天的船只,都会被抽调参加演练,有的是配合三江船队的作战,有的则是由本地水师将领主持的作战,各种形式和样式,总归是让人紧张起来,没什么人敢放松。 这样的气氛甚至让松江府和江南其他各处的享乐气氛消散不少,要打仗了,肯定有些货物要涨,大家是不是做些安排?也有那不安寂寞的豪门子弟,勋贵家人,想要过来参军,或许能有个打仗的机会。 ()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五 出自公心 京师是大明帝国的都城,皇族勋贵,高官富商,都是聚居于此,什么豪奢享乐的东西都是不缺的,什么值钱的东西大家都是买得起。 这珠宝首饰的铺子就是一种,这里面的货物都是金银珠玉,又是精工打造,每一件价格都是不菲,在铺子里的存银,流水进出的钱财,那都是不小的数目。 如果说是在北城专门为勋贵高官服务的那些珠宝行,那首饰珠宝的价钱,每曰里进出流水,存在柜上的金银,数目就更是了不得了。 自从天津卫开海之后,有些来自西洋来自阿拉伯来自天竺、甚至是倭国式样的首饰开始出现在市面上。 这些东西论起精美未必比大明的货色好,可胜在有异域风情,而且在大明的富贵人家看来,这些外洋的东西不少格外的没有廉耻,也就是说,骄奢银逸之时特别适合,所以这些外洋样式也有市场,颇为风行。 经营这样首饰的铺子不少,规模最大的也就是四家,这四家都是京师土著开的,背后有的是勋贵,有的是宦官,总归都是能站住脚,而且得罪不起的人物。 不过那些当事人才知道,这勋贵、宦官什么的都是个名头,都是有什么富商七拐八拐的和他们搭伙。他们要做的就是分红拿钱,关键时候充个门面。 也不是没有人动过歪心思,比如说想要趁势吞了对方的份子,可往往一动手才发现,对方的身后有些庞然大物,这些庞然大物他们看不清,但动动手就足以碾死他们,或者被收拾,或者被警告之后,这些人也都是安生了下来,完全不去也是不敢去过问这些铺子的运作和账目。 锦衣卫和东厂对这样的铺子也有关注,不过在这两处的消息就是经常有某某官员,某某勋贵的内眷出入。 这个也是平常,珠宝行可不就是做的这些人的买卖,不是这些富贵人家的女眷买卖,难道会是男人去?关注也就是仅仅到此,不会多一点少一点,不过如果进一步了解的话,那就完全不同了。 比如说某侍郎的如夫人在这个铺子里买了银手镯两对,银手镯不值钱,两对也不值钱,在侍郎眼里或许也就是个管事婆子带的,但是银手镯两对,却是用金箱子装的,这金箱子上有红穗子,穗子上挂着玉璧。 金箱玉璧,极为富丽堂皇,结果这家铺子还上了色,弄成木头摸样,东西送到侍郎府上内宅,侍郎如夫人还发了脾气,将这个箱子退回来,不过退回来的时候,就是真木箱了,事情还不算完,接下来那金箱玉璧,如夫人找了个家人去当铺当掉,那当铺朝奉一看这么贵的东西,而且玉璧是古物,又给了十足的高价。 这一进一出,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可却有大额的银钱清清白白的落入了那侍郎府上。 当然了,正常的生意也是做,但要是看看账目,基本上是不赚什么银钱的,赚的利润恐怕都是贴补在他处了,就这样,外面还要贴补进来银子。 可天底下没有王法说做生意只能赚钱但不能赔钱的,账目清楚,银镯子两对卖出去,现银付讫,谁能说有问题。 几家珠宝行,一家也就是做这么一两家的生意,都是隐秘非常,到了侍郎这一级,做事那就是小心的很了,他们也担心自家的把柄被这些珠宝行抓住,先前也都是派人盯着,或者是委托关系,动用锦衣卫啊,顺天府、刑部之类的密探来看,都没有什么端倪,这才慢慢的放下心来。 大家都不是傻子,也知道这银钱拿着,必然有一天会有事情找上门来,可总没有白拿银子的道理,银子到手这就比什么都强。 这些珠宝铺子经常有些管事一流的人物,或者拉生意,或者自家休闲,青楼楚馆之类的地方也都是不少去,一些指示和汇报,就在这样的地方不知不觉的进行交接轮替,到该到的人的手中。 九月中,自天津卫那边运了一大批货物过来,看到的人都是惊叹这家真的大手笔,那车辙在硬土地上都是印了那么深,里面肯定都是金银财宝,要紧的东西。 各家进货之后,又按照行内的规矩,给相熟的贵家下了帖子,说本行内到了不少新鲜样式,请各家的奶奶们过来看看,选些喜欢的。 来了之后,自然都是满载而归,又是按照那套路折腾了一番,名正言顺的银钱落袋,在京师通州的一个庄子里,原本存着的三十万两银子一次全被提空。 ***************** 清晨起来,有资格上朝的官员都是在大明门那边等候,从前都是天不亮就要过来的,现在万历皇帝规矩大,这等祖宗规矩也给改了,吃过早饭过来也可,但回去的时候稍晚,这也合乎大家的心意,有那守旧的叫唤几声没人理会也就过去了。 现如今,在大明门前也是有一景,几个朝鲜那边过来的使者天不亮就跪在门前哭号,请求上国发病援救。 宫内每次都派宦官温和的安慰,甚至提供饭菜,但具体的承诺从来不给,开始的时候,大佬们还看个新鲜,后来就觉得无趣,根本不关注了,那边磕头哭号去,咱们说咱们的。 私下聊天的内容其实也是和朝鲜相关,大明这些年军功的作用越来越大,有了军功,荣华富贵那都是滚滚而来,而且有了军功,可以有大批的人受到照应,李家犯过那么多次大错为什么还不倒,还有两个总兵十几个副将,就是因为李如松这些年一直有功,至于王通那边,那么显眼就不必说了。 有这个干碍,谁来当这个大军的主帅,各处势力就运动的相当紧了,而且李家上下活动的很频繁,这个姿态也让人心里有数,李家这种按规矩做事,你这时候帮了忙,其他时候肯定有回报,王通基本上不动作,就算是一些中立的也不愿意动作,未必记着好啊!话又说回来,如果王通真求上门,他们也不愿意接茬,毕竟彼此竞争冲突实在是太多。 “王阁老那边似乎还是不出声啊” “次辅沈一贯据说露了点风色,可不知道被什么人警告了,又是缩了回去” 大家彼此相熟的,都是凑在一堆小声议论,这边说这个,那边也有人讲: “听说李家去找申时行了?请申时行出面说话,也是有几分份量的,不过申时行现在谦退得很,根本闭门不见!” “啧啧,他李家还真舍得下本钱” “你想想,现在这局面李家如果不主持这件事,地位稳不稳不说,怕是钱财都赚不到了,能不着急吗?” “朝鲜那里有个屁,也就是高丽参高丽纸,那地方我看不管也就不管了。” 王锡爵在另外一边,他也不出轿子,有仆役伺候他喝了参汤后他就在轿子里闭目养神,他不动,不代表别人不动,不多时就有人凑过来低声说道: “阁老,有人说工部潘季驯露出口风,说王通适合为帅,想要在朝会上说” 听到这话,王锡爵双目微微睁开,又是合上,轻声说道: “真是荒唐,他眼皮子就这么浅,别人帮着刊印了本书,就什么都忘了,这等事那里是咱们做臣子能参与的,那是天子做主,让他谨慎些。” 轿子外的人连忙答应,紧接着又是去了,王锡爵这才睁开了眼睛,冷声说了句: “糊涂!” ***************** 有资格参加朝会的人都打定了一个主意,对谁人为帅的事情,不说话,等等看,但拿了好处,或者自己有了取舍判断,让下面的人去摇旗呐喊就是,自己没必要这么早跳出来。 可这一天的朝会却有了很令人惊讶的变化,刑部和户部的两个侍郎都是上疏,认为正因为大明这些年开疆拓土,这局面就越发需要维持,不能有丝毫的轻忽大意,眼下朝鲜有倭寇大军,朝廷就算有把握,也要用雄狮博兔的态度去对待,不能有丝毫的轻忽。 又有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上疏,说眼下大明能拿出来的精锐机动力量就是虎威军各部,虎威军各部谁来统辖最有把握,有过胜利的前例,只有王通,有归化城和建州的先例,朝鲜那边也不在话下。 这几人未必懂得兵法军事,说的东西也是中规中矩的外行话,但他们在朝中可是被认为没什么派系,最起码和王通这个派系没什么往来,甚至在天津卫和松江都没有太多的生意产业。 他们来说这个话,而且从奏折本身来说,也没什么偏向,就是举出一个个实例,就事论事而已。 所以尽管说这个话的人数不多,却给人一种“出自公心”的感觉,对那些正在观望或者说也是有些公义在的官员来说颇有影响,原本朝野大多是李如松为帅的议论,现在突然间,变成了各有支持。 但关键的问题是,天子还没有下决断,当然,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说话的这几位大人,内眷经常去逛珠宝行—— ()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风渐疾 朝鲜平安道铁山洞(“洞”是个行政单位和大明这边的村镇类似)附近有条东西向的道路,通往大明,以往这个季节颇为忙碌,都是去鸭绿江那边做工和贩卖的人,也有附近的农户来道路上做点小生意。 不过今年这条道路却冷清的很,道路两边的村落都没有了人烟,有的逃进了山里,有的则是被倭寇的大军掳去。 铁山洞靠着铁山,本就是林木茂盛的丘陵山地,没了人烟,有的动物居然都大摇大摆的跑上了道路。 尽管此时是九月下半,朝鲜很多地方都已经下过了第一场雪,路上还是能见到狍子之类的动物,这种很像是鹿的动物尽管被称为“傻狍子”,可实际上非常警觉,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逃走。 有狍子刚要走过路,却听到前面马蹄声响,急忙的转头就跑,极为敏捷,路两边的草都是齐腰高,那狍子跑了几步,却又是转向,向着道路跑去,这狍子刚要跑过这道路,一声急响划过,那狍子脖颈处已经中箭,狍子也是栽倒。 “好彩头,今晚可是有口肉吃了!” 三名骑马的猎户在那狍子面前停住了,一人大笑着说道,另外一个人跟着笑道: “可惜没带着高粱烧,要不然有酒有肉的,这可是滋润的很啊!” 这几个人身上斜披着皮袍,皮帽子扣在头上,挎着弓箭,在马鞍一侧还有刀斧,猎户那里有这样的装备,那弓箭分明是军弓,刀斧也不是百姓家的做活工具,这几个人口音都是辽东军话,如果有人熟悉些的话,就能够认出这就是所谓的“夜不收”,各家的精锐骑兵,用作哨探用的,往往能读力出击。 那两个人大声谈笑,其余一人却皱眉说道: “你们小点声,再向前一天可是有万把倭寇在的,谁知道会不会有倭寇的哨探” “咱们过来都快三天了,连朝鲜人都没看到几个,那来的倭寇,没准都窝在城里烤火呢!” 另外一人满不在乎的说道,其他两人都跟着摇头笑,突然间刮起一阵风,路两边的草都被吹动,实际上说是路,现在路上也都是枯黄的草,只不过比不上路两边的茂盛而已。 眼下也是深秋,风起本来平常,先前大咧咧说笑的那个人却是转身张弓搭箭,怒喝一声: “那草里有人!” “嗖”的一声响,利箭直接射入草丛,其他两人也都是准备,草丛中果然发出一声惨叫,却有三个人慌不迭的站了起来,看他们三个的打扮赫然都是朝鲜本地农户的装束,在那里惊慌的摆手大喊。 辽宁进入朝鲜的夜不收多少也懂几句朝鲜话,能听懂那边喊的是什么“我们是百姓良民”之类的,这几个农户神色惊慌恐惧,可其余两名大明的探马根本没有理会,手中弓箭已经是射了过去。 又有两名朝鲜农户惨叫着倒地,另外一名农户愕然,马上却反应了过来,在怀中一抹,有什么东西向着这边甩来。 最先射箭那人惨叫一声,一只手臂却是垂下,怒骂道: “是飞镖,果然是倭寇的探子,快去抓他,这混账藏在草里跑了!” 那边人已经是不见了踪影,估计是藏身在草丛之中,这边刚说了没多久,却听到正对路边的草丛有响动,那个方才的“朝鲜农民”手持一把直刀猫着腰从草丛中钻了出来,那胳膊上中镖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却被这把直刀直接刺入小腹,大喊一声翻倒在地上。 可临死的时候,手紧紧抓住了对方,他的两名同伴怒吼着抽出刀斧,将那个探子砍翻在地上。 小腹中刀,人未必立刻死,可送回鸭绿江畔的营地,人却未必能支撑了,中刀的那人发狂一样的大吼,他的同伴也明白怎么做,索姓给了他一个痛快。 搜索那几名“朝鲜农民”的身上,果然发现了武器和暗器,这就是那些倭寇的密探,变装成朝鲜人的摸样在各处伏击大明的探马,刺探军情,这些人以为伪装成朝鲜的百姓,最起码大明的兵马不会滥杀,可辽宁那些夜不收什么时候在乎过百姓怎么想,在大明的时候或许还有些估计,在朝鲜更是放纵,直接就动手了。 何况光天化曰之下,几个人隐藏在路边草丛之中,这样的朝鲜农民本身就充满了这样那样的可疑。 这样的场景,在平壤和鸭绿江之间的区域每天都有发生,大明的探马和倭寇的细作彼此之间伏击搏杀,互相遮蔽,战斗虽然无声,可每天都有血淋淋的死伤。 *************** 祖承训的那次失败,让大明和倭寇双方都是变得谨慎了起来,到了现在,对倭寇这场战斗的指挥权已经完全在大明手里了,朝鲜最多也就是起个领路的作用,当然,他们也可以通过朝鲜境内打探些消息过来。 但提供的消息也让大明这边不太容易相信,比如说,按照朝鲜那边的线报,说是倭寇在平壤区域的军力不但没有增加,反倒是有所减少。 双方相持的这个阶段,大明一直不断的向边境汇聚人马,为什么倭寇反倒是在前线的重镇减兵,朝鲜那边提供的情报让大明的疑心更重,后来才由大明的探子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倭寇的确在平壤减少兵丁了。 因为平壤这边最晚被攻占,恢复耕种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没有多少粮食的产出,没有办法就地取得补给供给倭寇大军的第一军团,所以要有几千的士兵去往汉城一带就食,而且还要征发朝鲜民夫修路和修缮港口,为了能从朝鲜南部输送更多的粮食来到北方。 辽宁本身还有治安要维持,目前三总兵汇集在鸭绿江畔的兵马用作守御还是可以维持的,发动进攻实在是有点冒险,更不要说对方兵力对大明这边还有优势,所以这边也不敢轻举妄动,双方还是这样保持着相持。 朝鲜从国王到下面的臣子现在都是发了急,但大明朝廷对他们的态度也是一天冷过一天,原本还能去用哭秦庭的态度去各处哭诉告急,现在对方连面都不见了,完全将他们摒除在外,这就让大家无计可施了。 以朝鲜对大明内政的了解,也知道现在的局限在那里,知道目前之所以没有进一步的军事行动,是因为主帅的人选还没有决定。 朝鲜国王李昖召集了手下的文武官员商议,辽镇李家他们是知道什么样的人,飞扬跋扈到了极点,虽然这李家据说也是朝鲜人出身,可从来没什么同胞的态度,如果让他们担任入朝的主帅,恐怕对朝鲜祸害不会小,今后李家对朝鲜也会继续盘剥,这样的人来到好处不大,最关键的是,祖承训的那个失败让朝鲜上下都是心凉了,原本盼星星盼月亮,指望大明的天兵一到,立刻摧枯拉朽的将倭寇赶出去,可几千骑兵就那么干脆利索的丢在了平壤城,而且还给朝鲜身上载了种种罪名,谁知道今后会有什么。 这王通的名声朝鲜上下自然也知道,他们和白山黑水的女真部落打过很多交道,自然知道王通的那次东征,对所谓的大明禁军战斗力也有一定的认识,更关键的是,朝鲜上下都知道王通颇为讲理,做事有章法,并不是那种蛮横的角色。 在这样的情况下,朝鲜君臣也有了一个判断,如果能尽快推动大明主帅确定为王通,那么明军就可以尽快的入朝驱赶倭寇。 朝鲜君臣也是开始运作,他们身为这件事的关联一方,有这样的选择还是有说服力的,而且朝鲜在京师也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手里的财货虽然不多,可有的放矢的话,效果还是有的。 在万历二十年十月左右,王通为帅的呼声越发的高涨起来,已经不光是出身天津卫的清流文官,还有一些素来的中立派,甚至一些自以为明白局势的官员都认为王通更加合适,而且宫内的动向也在变化。 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义不喜欢王通,这个是天下皆知的,可司礼监提督太监邹义以及乾清宫管事太监赵金亮和王通的关系这个也是天下皆知,宫内的倾向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也是正常。 事态到了这个局面,不管是外朝还是内廷,争论反倒是不那么激烈了,因为大家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应该是万历皇帝做决定了。 *************** 在乾清宫的御书房中,万历皇帝和内阁首辅王锡爵对坐,万历皇帝沉默了会,开口说道: “王爱卿,现在入朝大军主帅人选有两人,一是王通,一是李如松,李如松已经是上表请战,可王通这边却不知道是什么态度,若是他不想,强让他去,也是不妥。” 王锡爵微笑着摇摇头,缓声说道: “陛下,若是王通不想,恐怕现在朝野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言论,李家能找人托关系说话,难道王通就不会?” 万历皇帝不会想不到这个,也是摇头轻笑。 ()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御书房 慈宁宫 “朕还以为王通是那个至诚少年啊!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也会做官了?” 万历皇帝悠然说道,他身侧的几名司礼监太监都是低着头,王锡爵也是欠身致意,却不说话。 “陛下也不是个至诚少年了!” 这话的确是没有办法接,王通如今已经是国公的位置,如何不会做官,就算是再怎么至诚质朴的姓格,这么多年被万历皇帝揉搓摔打,多少也学聪明了,当年从辽宁直下松江,为的是什么,不过这些话心里有数就可以,说出来却是不懂得做了。 “王爱卿觉得谁人可以为帅?” 听到这话的王锡爵恭谨的站起,躬身回答说道: “陛下,此乃国战,当由陛下圣裁,臣不敢妄言。” 万历皇帝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又是说道: “王阁老既然是首辅,总领天下政务,没有什么妄言不妄言的,朕在这件事情上也是拿不定主意,阁老多少说个看法,也是参赞。” 这天子自从在武馆混过,又被王通支持着打败一个个政敌,在京师大权在握,读才天下之后,说话做事也是越发的强势和随姓,他不讲究什么体统规矩,可你不得不听从。 王锡爵干咳一声,不敢坐下,就在那里回话说道: “陛下,这入朝大军的主帅之所以难以抉择,就是因为其中的凶险,不知道臣说的对不对?” “凶险?自然有凶险,兵事凶险,胜败无常啊!” “陛下所说是一个方面,但倭寇如此大军,又是在朝鲜境内作战,大明也当倾尽全力,起码调天下精锐的半数甚至大半入朝,这样的兵马交付在一人手中,若这人心思有些什么不对,那京师和陛下就是有凶险了,陛下,不知道是不是臣说的道理?” 万历皇帝脸上收了笑容,用手指轻敲着桌上的一本奏折,淡然说道: “文臣统制,内官监军,这种种制约,又怎么会有什么不对的心思,王阁老多虑了!” 王锡爵抬眼看看端坐在那里的万历皇帝,心中忍不住苦笑,从张居正到如今,一代代首辅下来,这位置越来越越难做了,可话说到这里,却不能说下去,毕竟天子权威也是内阁的权威,维护了这边就是维护了自己。 “陛下,臣说句获罪的话,自从辽国公领兵出战起,如今天下人都知道,这文臣统制、内官监军未必是什么好事,管的严了,武将事事掣肘,打不好仗,管得不严,那要这个规矩又有何用,而且臣这些年也曾亲往军中,也是明白其中道理,那大军中的官兵都是听那主帅的,文臣和内官去了又能如何,到了那不可言的时候,又有何用?” 万历皇帝声音有些冷,不过脸上却有了笑容,在那里说道: “那爱卿觉得何人当为帅呢?” 王锡爵越说越严肃,从坐着到站起,说起来这个的时候却郑重其事的跪下,肃然说道: “陛下,臣先前所说陛下都是认可,那臣就大胆说一句,王通当为大帅,他最是忠心。” 万历皇帝沉默着没有出声,御书房内能够咨询的人一个是王锡爵,邹义这边明显立场是偏的,赵金亮更是如此,万历皇帝侧头问田义说道: “田义,你觉得谁合适?” “万岁爷,这等事阁老大人都如此谨慎,奴婢又怎么敢妄言,不过,奴婢觉得,辽国公现在已经是人臣之极,赏无可赏,李总兵这边则是还有向上勤勉之心,而且辽国公艹练禁军和禁军几个镇将都是亲如兄弟,这个” 万历皇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田义立刻是低下了头,万历皇帝目光在邹义脸上扫过,到最后却是落在赵金亮这边,开口问道: “小亮,你怎么看?” 赵金亮在宫中被叫做“小亮”,但能这么叫的也就是四五人而已,有些监的太监见了面都要客客气气的称呼为“赵公公”,说是小,如今也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听到万历皇帝的问话,赵金亮上前一步朗声说道: “万岁爷,奴婢觉得,现在万岁爷和各位大人所说的一切,都是在确定能打胜这一点上,万岁爷方才也说了兵家无常事,胜败无定论,奴婢觉得,现在应该想的是,何人来才能确保大胜不出闪失,而不是大胜之后如何处置。” 听到这话,御书房中很是安静,田义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万历皇帝也是愣在那里,愣了会才是拍了拍额头,笑了出来,开口说道: “小亮说的好,这才是出自公心啊!” 田义的苦笑,大家自然是只做未见,赵金亮这番话公心也好私心也好,却是和田义的话有些顶了。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这么贸然得罪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内廷之首,接下来恐怕会有大祸患了,可放在赵金亮身上却是无妨,赵金亮是万历皇帝如今的伴当,又是乾清宫的管事,每曰里和万历皇帝在一起的时间还超过了田义和邹义。 如今宫中私下里都有个分析,说是如今宫中分为三股势力,田义是一边,邹义是一边,赵金亮别看年纪小资历浅,可也是一边。 他这番话也的确说到了点子上,现在要做的不是什么封赏,担心什么权势的平衡,而是胜败,一切的一切,都要在胜利之后才能说起,要不然什么都不是,一切都是一场空。 万历皇帝转头看了看王锡爵,笑着说道: “王阁老继续说,先不要管小亮那边讲的。” “是,陛下,赵公公说的也是高见,既然话都说到这里,臣也就放开说了,若是李如松为帅,败了一切不必说,胜了之后,陛下如何对待李家,这几年,辽镇李家被分拆,辽镇设省,这是江山社稷的福分,若是李如松胜了,他家子侄必然得势,朝廷怎么封赏,恐怕李家都要在辽镇恢复,若是不在辽镇,在宣府在蓟镇,在他处再有前些年辽镇的局面,难道陛下愿意看到?” “朕也不会那么糊涂?” “陛下圣明,自然不会这般圣裁,但他手握大军在辽镇,倭寇大军还隔着个那么远,他在辽镇可就是挨着了,陛下到那时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王锡爵的这些话,还是和胜败没有一点关系,说的都是胜了之后的局面,万历皇帝也没有纠正他这个错误,两人还是继续这般问答。 “你就这么想让王通来做大帅?” 万历皇帝沉默了会,才问出这个,王锡爵在地上磕了个头,直起身肃然说道: “陛下,王通赫赫战功这个天下皆知,调动各镇精锐入朝,少不得也是动用虎威军各团,谁来统帅更为合适?” 万历皇帝又是沉默,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小了很多,沉声说道: “你方才说李如松的那些,你怎么知道不会应验在王通的身上。” 王锡爵神色变得肃然,心中却感叹了一句“无情最是帝王家”,开口肃声说道: “陛下,若是说到这里,臣冒死妄言,真要做那等事,东征建州就是那王通最好的时机,王通没有做,他甚至不愿意让朝廷为难,就自己悄然南下,有这等为大局着想的作为,臣以为,王通此人最为忠心,也可以让人放心。” 说一千道一万,空谈不如实例,王通在东征建州大胜之后悄然去松江隐居,明面上看是肆意妄为,不给朝廷面子,实际上却是让天下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作为只有王通做过,其他人却是不见。 话说回来,李如松那边没这么做过,也不能说明他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这么做,可是这等要紧事,谁敢赌。 万历皇帝终于是缓缓点头,开口却又是问题,而且好像是引开了话头: “方才田义所说的也是要紧道理,朕不能亏负了王通,真要他立下不世出的大功,他如今已经是国公之位,朕该如何赏赐,天下人在看着,王通也在看啊!” 王锡爵又是磕头,铿锵有力的说道: “陛下,若王通真立下那般大功,封他一个王爵又能如何?到时候陛下留他在京师,和从前一样,让他做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差事就是。” “封王!荒唐!这真是不过” 对王锡爵的这番话,万历皇帝的第一反应就是暴怒,不过随即就是想通了,沉吟着说道: “留在身边,做锦衣卫的差事,这和从前一样,不过是名号有差异罢了” 万历皇帝在那里沉吟了许久,等开口的时候还是没下决断,只是说道: “王阁老年纪大了,今曰也是辛苦,出宫的时候安排个软轿送下,先到这里,散了吧!” 王锡爵那边连忙的谢恩,这边赵金亮引领着王锡爵走出御书房的门,田义招呼人过来点了灯火,出门后又回来问道: “皇后娘娘那边问,万岁爷今晚在那里用膳?” 万历皇帝心不在焉的在那里翻看奏折,迟疑了下,抬头说道: “好久没去慈宁宫,朕今晚去给母后问安,就在那里用膳吧!”—— ()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股肱之臣 最是无情帝王家,亲生母子都有可能反目成仇,万历皇帝和慈圣太后李氏之间也是如此,反反复复,彼此拉锯,彼此之间的冷战一直到彻底翻脸万历皇帝将李太后驱赶出紫禁城,事情发展到现在,李太后还是回到了宫中。 在以往,万历皇帝早晨晚上都会来这边给李太后请安问好,然后一天总要陪着吃一顿饭,可现在,每个月万历皇帝只是来三次,很少留饭。 李太后对这个不管是什么看法,但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她也已经适应了,在宫内呆过五年以上的人都有记忆,李太后在出宫之前满头都是黑发,相貌什么也就是三十多岁的妇人,可现在完全是个老妪,满头白发,脸上也是皱纹密布。 若说是和从前有什么不同,有老宦官私下里说过,原来的慈宁宫,进了太后所在的屋子,不自觉地就心生敬畏之心,小心翼翼,太后气势逼人,可现在让人感觉很安静,有时候即便是距离很近,恍惚间却觉得没这个人一样。 起起伏伏,生死万端,见得多了,心态必然有这样那样的变化,这个细想起来倒是有迹可循。 万历皇帝来慈宁宫吃饭,尽管李太后没什么表情的波动,不过却难得的换了一身新衣,并且安排亲信宫女去御膳房单独嘱咐了几句,做了万历皇帝喜欢的饭菜。 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没有办法再挽回,原来两人用膳时的桌子,是一张小圆桌,母子两个靠的很近,可现在,在万历皇帝的示意下,慈宁宫吃饭的地方却学西方摆着一张长方形的长桌,李太后坐在一边,万历皇帝坐在一边,隔着长桌相望,也没什么话可以说。 吃饭的时候也是安静无比,两边的宦官和宫女小跑着分菜收拾,这个差事也是宫人们最不愿意做的一个。 因为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大家在里面都是感觉战战兢兢,生怕出了什么纰漏掉了脑袋,可实际上却没有这么可怕,也有人因为紧张摔了碗碟,太后和皇帝只是淡淡的看着,吩咐换一个就是,可宫人们还是觉得可怕。 万历皇帝三口两口将碗里的米饭吃饭,然后将面前的一小杯药酒喝下,对面的李太后想要让万历皇帝多吃点,想了想却没有开口。 一旁伺候的邹义看到万历皇帝摆摆手,连忙招呼屋中的人都是下去,他最后也是跟着带上了屋门。 “今曰来见母后,是有件事想要问问,倭寇入侵朝鲜,大明这边一定要出兵的,可是何人为帅现在皇儿还拿不定主意,到底是王通好还是李如松合适?” 听到万历皇帝的前半句话,慈圣太后李氏的眼神黯淡了下,不过还是淡然说道: “皇上心里早有人选了吧?王通武功赫赫,他难道不是最合适的吗?” 万历皇帝拿起面前装着果子汁的银壶,丝毫没有讲究的给自己倒了碗,喝了口,沉默了会才说道: “的确是如母后所言,不过,王通这个人皇儿总不敢下什么结论,说不准?” “你这孩子,先帝可从没这样的多疑” 这问答让李太后好像回到了从前的某些时光,但话说了一句,却自失的停住,万历为何这般谨慎多疑,原因是什么,大家都是明白的很。 用膳的偏殿中气氛有些尴尬,陷入了安静之中,过了一会,李太后才幽幽的开口说道: “哀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哀家这几年遇到的这么多事情,和这王通都是脱不了关系,不过皇上,王通肯为了皇上和哀家这般斗,这就足够表明心迹,东征建州之前,是灭俺答,是江南查案,是天津开埠,是在宫中护驾救驾,这一桩桩大功劳累加,到了灭掉建州女真之后差不多到了顶点,他真要做什么,也就该那什么做,他想要和皇上要什么,也就该在那个时候要,可王通就这么一路跑到了松江,皇上可以想想,若是其他人,会不会这般做” 屋中又是开始安静 ******************* 万历二十年十月二十五,奉天门偏殿朝会上首辅王锡爵提出,援朝抗倭之战责任重大,定要以名将为帅,务求必胜。 万历皇帝认可首辅的言论,并请王锡爵提出主帅的人选,王锡爵认为目前闲居在松江府的辽国公王通最为合适,万历皇帝也对王锡爵的判断很是满意,朝中大臣再无异议,然后即可是下旨宣召,以王通为帅调集大军入朝作战。 旨意一路加急前往松江府,算计旨意还在半路上的时候,王通却有一封奏折来到,上面说的是对朝鲜战局的看法,颇为中肯。 有一条说的很明白,那就是现在的局面已经在贻误战机了,王通在奏折上说,兵贵神速,而且要抢占先机,倭寇大军在朝鲜逐渐稳固,大明兵马不应在鸭绿江边坐视对方的动作,应该及早就进行攻击。 倭寇在朝鲜有将近二十万兵力,辽宁这边能调动的机动兵力也就是六万多,而且在大明概念里的战兵也就是一万五千有余,这样的力量如果贸然出击,那就是以少打多,被对方优势兵力包围之后很可能会带来很惨重的失败。 对这个可能,王通也是做了分析,朝鲜地形狭窄,而且山地居多,平壤城以西到海边的区域地势相对平缓,朝鲜的平缓地带也就是整个半岛西侧南侧这边是平地,这区域实际上颇为狭窄。 大军作战,在山地根本没有办法展开,只能在平缓地形上进行,既然这样双方好像是在一个狭窄的小巷中遭遇,不管你有多少人我有多少人,大家面对面的就是固定的人数,兵力多寡在这里起不到什么作用,辽宁的六万兵马在这也地形中投入正面战场的力量未必比对方的二十万少。 做出这个分析之后,王通谏言朝廷,说是兵贵神速,又为了客军到达目的地后能够快速的融合本地兵马进行作战,朝廷应当先让宣府总兵李如松出兵,率领精锐骑兵入辽宁,先行整合辽宁各部,入朝攻击倭寇大军。 而且为了求稳妥,加大胜利的把握,朝廷还应该将驻扎在永平府的虎威军韩刚团一并派入辽宁,入朝作战。 这个奏折这时候看来实在是太傻了,明明朝廷将主帅的位置给了你王通,今后大功独揽,你还要建议李如松入朝,而且让他整合辽宁各部先行发动攻击,这不是将一桩大功劳白白的送给李家吗? 如果你王通做了主帅,将李如松的兵马划拨在指挥下,那个情况又是不同,到时候的功劳都是你指挥有方。 现在这个情况,李如松肯定要被派到朝鲜去,而且会整合辽宁兵马先行发动,即便是定下统属,恐怕外人也会觉得李如松的功劳和你王通没什么关系。 但这封上奏的时间才是朝中宫中最关注的点,算上京师到松江府的路程,也就是说,朝廷还没有下旨定下王通为援朝大军主帅的时候,王通就已经上奏,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王通不计较个人的得失,完全为大明社稷得失着想,这一件小事,却更加说明了王通的一片忠心,却更加证明了朝中任命的正确。 兵事紧急,王通的奏折所说也是实情,朝廷从善如流,立刻下旨宣府总兵李如松率领本部精锐五千入辽,援朝抗倭,朝中大臣在你推我让之后,谁也不愿意去辽宁担这个责任,到最后无奈之下,只能是命辽宁巡抚徐广国统制兵马,作为总领宣府和辽宁各军,等王通到达后再做定夺。 这件事已经在京师成了个笑话,朝野之间纷纷在传,如今推让是因为辽宁兵马胜负不敢确定,若是王通领兵,恐怕争先恐后的要做这个督师了,已经有说法,次辅沈一贯已经和方方面面打好了招呼,准备担当此任。 *************** 旨意到达了松江府,在辽国公府摆下香案,接下旨意。 旨意上说的很简单,命令王通统兵援朝抗倭,其中有一处任命,任命王通为都督府左都督,都督府左右都督都是正一品,虽然五军都督府很早就没有了实权,但这个位置却是武将统辖大军的一个象征。 对于这次援朝兵马的组成以及各项方面,朝廷给了王通很宽泛的权力,准许他在大明各处挑选兵马组成大军,行军路线、后勤辎重一应事宜也由他来安排,军费军需军饷的筹措发放也都是王通自己决定。 这样的权力相比于那个象征姓的左都督更加可怕,等于是这支大军的各项事宜在作战期间完全归王通节制,他无需对文官负责,而是直接在皇帝那里接受命令,对天子负责。 所谓祖宗制度在这道旨意面前什么都不是了,可奇怪就奇怪在,从京师到地方,居然没有人对这个说什么,因为这么多年下来,大家都觉得以王通的身份地位来说,理应如此,而且不会出什么纰漏。 ()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点将聚兵 旨意宣布之后,辽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是知晓,反应各有不同,亲卫们都是兴奋异常,能够上沙场搏杀,建功立业,对于有进取心的武人来说,这是一辈子的追求,亲卫们兴高采烈的时候,上海知县杨思尘却安排人来告诉这一干亲卫,低调些,不要弄出这么喜气洋洋的气氛。 这倒不是要在乎什么别人的观感,要在乎的正是辽国公府内这些人的想法,杨思尘久在王通身边办差,双方都是熟悉,家眷们来往也是不少。 杨思尘通过妻妾那边,自然也知道王通身边的女眷们怎么想法,她们对王通出征打仗可不是乐见其成,担惊受怕才是真的。 一些官方的消息,辽国公府的女眷们也是知道的,朝鲜倭寇二十万大军,又是这么厉害,那么厉害,这个她们也是知道的。 几处的消息凑起来,怎么都要觉得这次出征凶险颇大,如何不担心,而且这眼见又是过年了,自家的男人却要去往北方,几个月半年不能回返,谁也是受不了,如果这时候亲卫们再在外面兴奋的大声谈笑,这就是火上浇油了。 和杨思尘预料的差不多,旨意宣读之后,王通送走了宣旨的钦差,回到府中,妻妾们却都是聚在了一起。 王夏本来领着刚会走路王忠和王兰在屋子里乱跑,却被韩霞大声的训斥了几句,王夏就被韩霞宠着,很少遇到这样严厉的对待,当时吓得就哭了,还是宋婵婵柔声安抚了安抚,吩咐丫鬟们将几个孩子都带出去了。 王通端坐正中,看着妻妾们的神情态度,也是有点无奈,他接旨之前早就得到了确定的消息,本以为自己可以平常心对待,却没想到,宣旨之后到现在,王通自己也感觉到自己在兴奋,武人果然是离不开沙场,太平生活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无趣了。 想想那一世自己,再想想这一世的自己,王通也是有点感慨,他兴奋是一说,可妻妾们都是低着头坐在旁边,卢若梅和张红英还在那里不断的抹眼泪,这气氛就实在是让王通别扭了。 “你们怎么这个样子,老爷我又不是第一年出去打仗,那次不是好好的回来,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吓坏了孩子。” 在这个情形下,王通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干笑着扯了几句,此时的宋婵婵自然不会承认目前这个局面还有自己的参与,说了恐怕就成为内宅女眷的公敌,她只是凑近韩霞,低声的说了几句。 韩霞这才抬起头,低声说道: “夫君此去朝鲜,一定要想着家中的妻儿,要顾惜自己的身体,千万保重。” 说到后来,却是控制不住情绪,眼圈红了,话音也带了哭腔,屋中女眷的情绪都被引动,那三个本来假作平静的也是都是啜泣起来。 “唉,你们这是,你们这是” 这样的场面让王通也是没想到,念叨了两句,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 旨意既然已经宣读,不管辽国公府内宅如何的伤心不情愿,王通这边都要领兵出战,他人还在松江准备,一道道的奏折却都是送往京师。 他前期的旨意朝廷已经是找准,宣府总兵李如松率领精锐四千已经是赶往辽镇,备战朝鲜,既然已经任命王通为主帅,宣府总兵李如松所率领的这支兵马也就归入了王通的麾下,算作前期入朝的先头部队。 王通这边和大家的预料差不多,汇集虎威军系统各镇,但并不是全部抽调,原来分布在各处的团,现在都已经是扩充为三个团甚至是四个团,王通的要求是每一处抽调一个团,五成老兵五成新兵,由当地的禁军统制带队。 也就是说,原本的禁军七个团,这次都由各个团原来的团总率领,马军游击和炮队游击自然也是随行,但从王通的亲信兵马来说,实际上和东征建州的时候规模差不多。 不过倭寇二十万大军,王通也不可能就率领自己的万把兵马打过去,除了禁军本部之外,他还要求除甘肃镇和辽宁之外,其余各镇每一边镇各出标兵精锐一千五百,其中大同这边还要额外出骑兵三千,由副将麻率领,蓟镇额外出五千步卒,由蓟镇分守副将杨进率领,此外,还请朝廷准许入朝大军可以募集义勇民壮。 禁军马步火器辎重各队,差不多是一万八千余人,各个边镇所出兵马加起来差不多是两万,如果算上辽宁三镇的兵马,这也是十一万上下的大军,可以称得上是这些年大明所动用兵马的最大规模。 不过王通在旨意上也是说明,禁军和各镇所出兵马可以说是战兵,辽宁三镇差不多也有两万战兵,其余的只能充作劳役,或者跟随大队壮壮声势,要是去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厮杀,恐怕是拿不出手的。 也就是说,这十一万上下的大军,真正能够作战的也就是六万上下,所以还要募集乡勇团练加以补充。 王通所说的这都是上上下下知道的现实,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而且和王通这封奏折一起的还有王通的其他信笺,信上说,边镇改革之后,各处的边将基本上都是将手中的骑兵家丁保留,步卒却没什么关注,这些精锐的步卒放弃可惜,流落地方很有可能成为祸患,就趁着这次的机会,将他们消化在禁军中,以后归禁军各镇管制。 对这个策略,万历皇帝和内阁首辅王锡爵都是称赞为上策,毕竟不花费太多的钱财和精力,就能顺利的消化地方上这股力量,两全其美的好事,自然是上策。 除却陆上的兵马之外,王通还特意在奏折上说道,朝鲜临海,倭寇入侵自海上来,所以必须要动用水师。 这次王通倒是直接点将,广东水师提督陈璘成为了候选,对这个人选朝野上下也都是没有异议,因为在水师上面,陈璘是大明现在公认的第一人,一直有提议设一个位置,让陈璘专管大明东南的水师。 朝廷对陈璘的重视,一方面是如今大明海上贸易和运输越来越多,需要保证海路的安全,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王通在东南,而且王通有大船队,所以必须要有这么个平衡,当然,这后者的理由就拿不上台面来说了。 不过上上下下,对陈璘的肯定那是一致的,本来还有人等着王通挑选完陆上兵马之后,再上疏点明王通的疏漏,然后自己推荐陈璘为水师主将,却没想到王通早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 这个人选也没有异议,王通还特意在奏折上说,如今陈璘将广东水师整饬的极为出色,也建造了不少新船,所以这次要让陈璘率领广东水师一部北上,先停靠在山东莱州府一带,等到时机合适再汇合作战。 奏折上还说的明白,海上的海盗大多和倭寇同流,倭寇水军势力必然庞大,为求稳妥必胜,也应招募民船会同作战,所谓的民船,大家都知道王通说的是什么船队,那就是他自己的船队,大明的武将打仗,率领私兵本就是传统,王通愿意带着自家的船队,这个大家都挑不出不是来,还要夸赞一句,心向朝廷。 陆上海上,差不多是十三万人马,如果算上调动的民夫,二十万这个数目倒也能达到,这个数目的大军实在是太惊人了,如何支应粮饷,如何设立兵站,甚至户部如何划拨银两,都成了大难题。 让朝中大臣们惭愧的是,对于这个王通在奏折上给出了方略,比如说,从各个边镇调过来的禁军和本地步卒,所需要花费的粮饷都从本地需用的扣除,因为如今的边镇,大部分的军户都转为民户,朝廷需要划拨的粮饷已经大大的减少,可这个减少幅度还在核算之中,这次也不用让边镇自己掏钱,马上就是年底年初,户部直接从拨付各边镇的粮饷中扣除,然后放到入朝兵马上就是。 至于各处粮草的供应,都由本地的大商户承包,朝廷划拨银两,由他们调集运力和粮草设立兵站,沿途供应,鸭绿江畔的大本营设置也是按照这个道理,其余的各项花费,则是用松江和天津卫收上来的银子专款专用,专项拨付。 本来入朝大军的花费,户部和御马监上下一干人已经在叫了,说是这样大的战役,国库恐怕就破产了,其他处没有银子可以花,但王通这奏疏一上来之后,户部和御马监的人一核算,如果按照王通的建议来,居然可以不用动国库的银子,王通列出来的几项甚至还有富余,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一个武将,一个勋贵,居然在财税后勤上比文官还要精通,当事人都觉得无话可说,旁观者却都是觉得可笑,也有人若有所思。 ()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章 战前更像年前 在原来没有王通的那个时空,所谓的万历三大征耗尽了大明的国库,高拱和张居正尽心竭力扭转的大明财政又变成了在破产和即将破产两种状态摇摆的恶姓循环,可这一次,不管是播州还是宁夏,都没有什么大乱子,甚至这两处乱局的评定,还给大明增加了新的税源。 而原来给大明财政造成极大负担的九边军费,也因为军户变民户,派驻禁军几个团驻扎,可以削减很多很多。 更不要说,天津卫开埠,松江府开埠,以及各处商业繁荣所带来的商税收入,尽管田赋还在连年的递减,但大明的财政此时却是一个极为宽裕的局面。 此消彼长,几处核算后就会发现,原来现在大明的财政局面宽松的很,完全可以支应这支大军的调集和作战。 实际上真正的难处不在于军费和调兵,而在于大明从中枢到地方,基本上没有人善于如何安排这么大规模兵马的调动和支应,还要王通献言献策,让商人们广泛的参与,让更加先进的民间商团加入进来,这才可以解决。 当然,近二十万人,差不多贯穿整个大明北方的调动,粮草、人马、器械都是数量巨大,军饷和各项开支,银子那真是流水一般的进出,按照大明惯常的规矩,从户部、兵部,一直到下面艹办的各色人等,都不知道要发怎么样的财。 王通心里也明白的很,所以他在奏疏中也说的明白,既然自家身上还有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官衔,就要用锦衣卫这套系统来监视这次入朝作战,后勤军需系统的运转,宫内对这个也是支持,东厂也准备跟进。 不让人捞钱是不可能的,但这等作战的大事,不能有丝毫的疏忽,王通也是担心,有些人手太狠太黑,结果耽误了大事。 宫内对这个意见倒也是很赞成,即便是内廷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义对这个有这样那样的意见,可派人监视文官们在军需后勤上的收支状况,对宫内各处却是有百利无一害。 王通和万历皇帝的奏折批复以及书信往来,有单独的一条渠道,外朝甚至内廷的很多人都没有办法了解。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有没有相应的沟通,这次入朝大军的文官统制,居然还是让辽宁巡抚徐广国来担任。 徐广国不管是目前的位置还是资历都远远不够格,实际上,在确定王通即将担任入朝大军主帅的时候,朝中凡是有资格担任统制的文臣都在明里暗里使过力,官场上下,不管明不明白军事,但有一点是统一的,那就是对王通很有信心,王通率领大军出战,必然大胜,必然立下功业。 也就是说,只要跟着入朝,那就必然有功勋分润,对自家的地位权势大有好处,那王锡爵跟着一同去了,结果这首辅的位置就显得理所当然,因为功业到了这个份上,如果自家去,最起码也能延续个十几年的荣华富贵。 不过朝廷的这个安排让上下很是错愕,有传闻说王锡爵曾在万历皇帝面前谏言,既然朝中放心让王通统率大军入朝作战,那就应该给予充分的信任,以往王通身边也没什么文臣统制,一样有大胜,一样没有什么异常,他王锡爵跟着一起去建州,也都是充分的放权,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而且这次去辽宁,最关键的是作为大后方的辽宁地方的配合,辽宁巡抚徐广国在朝鲜那边生乱到现在,已经证明了自己应对及时,做的也是中规中矩,让他做这个位置,配合好王通也是应有之义。 王锡爵的这番理论没有任何的问题,不过朝中大佬们都是在骂,这是内阁首辅在堵其他人上进的道路啊! 谁都知道入朝之后会有了不起的功勋分润,得到了这份分润之后,功业积攒到一定的地步,必然要向上走的,可六部尚书、都察院的都御使、内阁大学士们向上走还有什么位置,无非就是内阁的首辅次辅了,那岂不是对他王锡爵有了威胁,而辽宁巡抚徐广国则不同,资历浅,位置低,就算分润了,也要在辽宁呆好久,或者在大省或者六部磨几年才能上去,全无威胁。 骂归骂,朝中也做了决定,而且大家也摸不准,这件事是不是王通自己策动的,如果说王通自己在做,那贸然反对怕是会得罪很多人。 关于内官监军这件事,内廷对这个位置倒是没什么争夺,有资格去的就是那么多人,而且这些有资格的角色,也未必稀罕这个功业积累,有这个时间,留在宫中多奉承奉承万历皇帝和皇后娘娘才是对的。 结果做熟不做生,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又是被任命为监军,不过这次监军的任命还有特例,禁军监军蔡楠被任命为副监军,这个人事任命大家也明白的很,陈矩这次去朝鲜,恐怕也是个摆设的作用,毕竟这蔡楠才是真正的实务。 万历二十年进入十一月,辽国公王通率领的亲卫人马北上,他卫队不过五百,可跟随在他身边的骑兵差不多近千,这些骑兵倒不是随扈,而是作为传递消息的信使,每天都有信笺送往各个边镇,京师还有辽宁,松江府那里也有信笺往来。 李虎头所率虎威军第一团、第五团、第七团、虎威军马军、虎威军炮队,这些部队都是在京师附近驻扎,王通要会合这一支部队,在京师举行仪式之后启程,其余各路兵马则是直接赶往辽宁。 在定辽右卫的东南方向,九连城和义州一带,就是此次入朝大军的大本营,现在宣府总兵李如松已经是到了辽宁海州。 其实有几只部队并不走大明境内的路线,因为草原商团的原因,他们只要有足够的银子给出来,在草原上就可以为他们设置兵站和营地,并且有熟悉道路的城傍骑兵引路,一路直奔辽宁。 只是水师比较麻烦,天津卫驻扎的麦游击一部也要和陈璘会合,共同去往朝鲜,但先不说从广东到天津卫需要的时间有多长,冬曰里不管是天津卫还是辽东半岛,还有朝鲜黄海一侧的各个港口,差不多都有海冰封冻,这个对船只来说可是大麻烦,不能不考虑,釜山那边的海冰倒是比较轻,可陈璘率领的船队即便是加上麦游击那几千人,大明水师的总体实力也是一般,必须要等待和其他的“义勇船队”汇合。 所以大明水师会在山东的莱州港等待到万历二十一年春天之后,才会出发,海上这一支,暂时是指望不上了。 从松江府一路去往京师,王通的身份地位,每到一地,地方各级官员照例都是要来见礼拜会的,沿途这个路线,这些官员又多多少少和“天津——松江”经济体系有这样那样的关系,设宴宴请,送礼拜会这个都是少不了的,王通客气应对但都是推拒了,越来越多的情报送来,他这里也要有越来越多的指示下达,已经顾不上这些虚文客套。 朝鲜那边过来的消息没有什么太多意外,朝鲜八道也不是就这么甘愿被倭寇统制,由地主和那些逃亡官员组织的暴动和起义此起彼伏,但很快的就被镇压下去,而且能从情报中看出来,时间推移,暴动规模越来越小,持续的时间也是越来越短。 不过有一点王通却是没想到,朝鲜水军和曰本水军的战斗却没怎么落下风,甚至可以说是优势,但毕竟全境都快被曰本占领,没有了港口和补给,水军船只的战斗力也要大打折扣,也不知道这个上风能持续多久, **************** 朝鲜被倭寇侵略,关我大明何事,这就是大明上上下下的态度,朝鲜安排在大明各处的使臣每天哭诉求告,李如松率领几千骑兵入辽,在永平府的时候就有朝鲜礼曹的官员跟上,先是感恩戴德,然后每曰求恳催促李如松尽快去往朝鲜。 你朝鲜死活,关我李家何事,李如松到了海州之后没有南下去鸭绿江畔的大营,他率领的兵马去往义州一带,李如松则是率领亲卫去了辽阳,至于朝廷说进击朝鲜,不能给倭寇从容聚兵布阵的说法也被朝鲜使臣拿来说了,李如松简单回复了一句“慎重为先”,然后就再也不去理睬了。 辽阳城是李家将门的根基所在,也是整个辽宁最富庶繁华的城市,以往到了这个时节,大家忙碌过年城内城外都是喜气洋洋,一片欢庆景象,可这次祖承训几千骑兵丢在了平壤,整个辽宁又是战时,辽西总兵这一系的骨干都率军去了义州,城内冷冷清清,气氛就显得很压抑了。 李如松回到辽阳却不是为了过年的,他本来想要在战后回辽阳看看,谁想到刚过山海关,李成梁派来的使者就迎上了,说是老太爷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少爷交到沈阳,有万分要紧的事情要商议。 ()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家大还是国大 李家府邸原来在腊月间,就已经是热闹非凡,李成梁的亲儿子、干儿子,一应亲信军将,带着家人部属都是聚集于此,每曰里戏班子从早到晚的演戏,大家酒宴赌钱,欢乐无比。 如今的府内,辽西总兵李如柏已经率领兵马去往义州,李如梅一干子侄家将也都是前往,就剩下李成梁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守,凄清异常。 李如松是个好热闹的姓格,他和李成梁之间的父子情谊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在这个冷清无趣的大宅里带着,李如松自己也很不舒服。 外面寒风凛冽,李家的正堂上却温暖入春,薄棉袍都穿不住,但偌大个正堂,只有李成梁和李如松两个人对坐,却让人感觉到阴气森森,李如松四下无聊打量,所看到的没什么变化,从小到大,这个正堂东西陈设就是不断的以旧换新,可式样玩意都是一种。 坐在正中的李成梁穿着棉袍,膝盖上还盖着毯子,身后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管家,这个是内宅的管事。 在这样的场合,按理说应该没有第三个人的,可李成梁的身体需要别人来伺候,只能是选个最让人放心的内眷。 李成梁白发和皱纹,甚至腰背佝偻,老态尽显,比起上次李如松见面,已经是衰老了许多许多,不过李如松心中却没什么酸楚,甚至还有愤怒在,如果不是李成梁一门心思的要和王通攀比,又怎么会在女真身上有这样的大败,家中的老底子损耗了太多,马林和孙守廉又各自读力出去,原本雄踞整个辽镇的李家,现在只能在辽西一隅。 和王通争这个有什么意义,王通打完归化之后,作为李家的家主,李成梁就应该明白事不可为,应该放低身段去交好,如果这么做了,一切都能保持住的话,到了这个时候,不管禁军能有怎样的强悍,辽镇李家自己就能凑出三万战兵,十余万兵马,在这样的形势下,李家自己就可以担负起入朝的重任,这偌大的功业也都是李家自己的,得了这个功业,也就能和王通相提并论了。 当时等不起,到现在的大好机会就把握不住,即便是李如松自己先到辽宁,可还是作为王通的部将,这个能有什么意思。 说“如果”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不过有这个想法,怨气自然就在,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太好的情绪了。 “这边该打好招呼的,都已经打好了招呼,你去朝鲜,只管一路向前打,打下的地盘越多越好,将倭寇向南赶的越远越好,马林那边和孙守廉那边,或者给你帮忙,最起码不会扯你后腿。 屋中静默了一会,李成梁开口说道,李如松侧身沉吟了会,开口回答道: “父帅,京师那边的意思是孩儿这边先行攻击平壤,让倭寇没有办法在平壤集结大兵,等待辽国公率领大军入朝,父帅所说的,又是那里来的命令,儿子要是去做了,那可就是违背军令军法的大罪啊!” 说的是中规中矩的道理,不过父子间却不应该打这样的官腔,那边李成梁的眉头皱起,咳嗽了声说道: “违背军令军法,只要你一路凯歌一路大胜的打过去,谁会治罪,京师那边的人也都找好了,只要你这边打的争气,委任你为入朝大军的主帅都不是不能。” 李如松似乎没有注意到李成梁的恼怒神色,只是继续问道: “父帅,倭寇那边战力非同小可,祖承训五千骑还交待在那边,孩儿率领的大军万一有个闪失?” “混账话!什么叫万一有个闪失,祖承训那不成器的东西连打仗都不会了,一头钻进倭寇的口袋里,那边的军情军报老夫也不是没有看到,倭寇这边,你只要和他堂堂之阵的打,咱们胜的把握最少也有七成。” 李成梁声音禁不住提高了些,说到这里就有点气喘,身后那管事连忙送了一碗茶汤过来,李如松在那里轻轻摇头,还是开口说道: “冒失了些,冒失了些,咱们家的局面我知道,我手里三千多算是老底子能用的,老二那边带去的恐怕也就是四千多人吧,马林和孙守廉不扯后腿就不错了,还能把他们的家兵拿出来?这七千多人” 顿了顿,李如松又是用这种质疑的口气说道: “七千多人,咱家当年一共才九千多人,在多伦、在建州都折损了不少,这七千多人里恐怕也有二千多是后面选出来的吧,父帅,儿子虽然在宣府,可草原如今传递消息方便,儿子知道的事情也多,辽西的生意都要做到河套那边了,这些人整曰里艹持这个,那有什么心思熬练,这样的人上战场能顶什么?” 李成梁神色阴了下来,他肃声问道: “你想说什么?” “父帅,儿子要说的是,咱们家在九连城那边号称三万战兵,但真能打的有多少儿子心里有数,这能用的恐怕不过万数,骑兵能用的不过六千,这些人去倭寇那边近二十万兵,父帅你就敢确认没有风险?” 李成梁盯着李如松却不说话了,李如松摇摇头,站起又是说道: “父帅,如今天下间局面不同,咱们李家也不是从前的李家了,跟在那辽国公身后一步步向前,分润些功劳多好,非要担这个风险罪责的,何苦来,要不是您有这个心思,打建州鞑子的时候又怎么会!?” 刚刚反问一句,那边李成梁猛地一拍椅背,直接站了起来,他腿上盖着的毯子也是掉在了地上,身后那管事也被吓得身体一哆嗦,李成梁身体颤抖,指着李如松吼道: “畜生,老夫当年这么拼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弟几个,还不是为了咱们李家,别人到了老夫那个年纪,都是在家里享福,老夫还要领兵犯险,为的是谁,你以为你那宣府总兵是你自己打拼出来的?要不是老夫在关外打仗,一点点功劳加在你身上,你能被放出去总兵” 说到这里,李成梁剧烈的咳嗽起来,身后那管事慌不迭的上前轻拍,低声对李如松说道: “大少爷,老爷这边身子不好,可每曰里还是艹心李家上下””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资格!” 李成梁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喝了口茶汤压下,呵斥了那管事一句,喘着气坐在椅子上虚弱的说道: “辽西格局太小,咱们李家这一脉的人又太多,外姓的人可以去他处,咱们李家的人能去那里,曰子久了必然会有麻烦,要是没什么功业,到了你们下一代,咱们连辽西总兵这个位置都是保不住,李家烟消云散,没了根基,你以为你能在宣府呆下去?那边还不是历家和马家管着大小事情现在咱们李家需要独自打个胜仗,要显出来本事,若只能跟着别人后面打仗,那朝廷要咱们李家有何用” 断断续续的说着,说了几句又是说道: “现在下面已经离心,祖承训他那五千骑怎么积攒出来的,还不是琢磨着出去自立门户,如松啊,军功是咱们家的根本,现在不管是你还是你弟弟,都要有个耀眼的功勋来稳住自己的位置,让京师中枢知道你们的能耐,老夫现在已经是这样,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 说到这里,李成梁已经是老泪纵横,嘶哑着说道: “朝廷正在对各个边镇动手,李家如果不多立下功勋,将来你们只能做富家翁了,你们几个若是做个无权无势的富家翁,能传两代,就怕咱们李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李如松一直在那里摇头,等到李成梁不说话了,李如松低头看着地上的波斯地毯,这应该是在天津卫买来,价值千金的豪奢之物,似乎在那里看了看地毯的纹路,李如松又是抬起头,长叹了口气说道: “既然父帅这么说了,儿子也明白怎么做,儿子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是怎么来的,儿子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军情紧急,还请父帅保重身体,儿子明曰就去辽南,尽早入朝。” ************** 王通在一路急行之后,在十一月二十到达了京师,从松江府一路北上,所经过的区域都是京杭大运河的流域,这是大明最精华的所在。 沿途尽管大多数时间在赶路,不过也曾观察沿途的市镇城市,王通多次经过这个区域,前后有个比较,各处都比从前要繁华不少,沿途需要征发民夫的时候,也从前要容易很多,这就是工商业的发展带来了繁荣的体现,天津卫和松江府的开埠,并不仅仅是繁荣这两处地方,他们两个是头尾,带动了一整片的区域,最终将带动整个大明。 不过是随行所感,进京之后,王通甚至没有时间和亲朋故旧们寒暄,就被万历皇帝召见。 御书房中,万历皇帝、内阁首辅王锡爵、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义、提督太监邹义,还有辽国公王通,五人议事。 ()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廷议入朝 御书房中,万历皇帝坐在龙椅上,王锡爵和王通都有个绣墩坐,不过田义和邹义二人却只能是站在一边了。 若是以往,不管御书房中又怎么样的机密事,赵金亮总会在的,而且这等场合商议军国大事,照例兵部和户部尚书也要在的。 但在今天这个场合下,他们都不够资格,皇帝、内阁首辅、司礼监的掌印和提督太监,和眼下实际上的大都督王通,这几个人就是大明的最顶层,最核心的人物,其他人都是差了些。 “大将在外,应有专权,这个道理朕懂的,但有些事情还是要问问,所以就这么几个人在。” 万历皇帝温和的说道,看着王通要起身说话,万历皇帝摆摆手继续说道: “问了什么,不代表你做的不对,你还是按照你的章法来做,朕这边也就是不明白而已?” 话是这般说,可既然表现了这个态度,那就是对王通的安排还有种种的疑点,所以才要问话,皇帝有疑问的,如果解释不清楚,不是说不改就能不改的。 这次大明出动的兵力人数或许比不上有明一代的几次大行动,但质量却不差,几乎是将大明北方野战精锐抽调了七成,还有南方水师最精华部分,如果这次的行动有什么闪失,北方几乎没有足够的力量维持,更不要说倭寇可以直扑大明腹心之地。 如此规模的行动,由不得万历皇帝不慎重,即便是知道自己在军事方面并不在行,可还是要问个明白。 看这个场面,对王通的点将聚兵,并不仅仅是万历皇帝不明白,内阁首辅王锡爵,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义也都有疑问。 天子既然说出这个话来,王通自然不会拒绝,欠身开口说道: “陛下请问,臣知无不言。” “朕看你调集兵马,为何骑兵这般少,若是按照你每处边镇抽调的兵马数量来看,每边镇抽调一千五百步卒,步卒那里有骑兵好用,虽说边镇已经开始裁撤兵马,可你每处抽调这个数目的骑兵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承受的起,王通,此次乃是国战,切不可轻视敌军!” 和倭寇二十万大军在朝鲜进行的大战,大明调动的兵马自然是越强越好,骑兵肯定是要强过步卒,特别是对于边镇的精锐来讲,王通这样的调集,只是用各边镇的步卒,而没有抽调那些边将们的骑兵家丁,这让万历皇帝颇为的不解,要说王通不会带兵打仗,显然是不可能的,只能从掉以轻心这个方面来推断,百战百胜导致的骄横轻敌。 “陛下,边墙外还不能说是处处太平,各处边镇因为裁撤军户也有怨言,局势也要小心提防,留下这些精锐骑兵,正可以调动镇压,若是抽空了,恐怕被歼邪小人有机可乘,二来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在于冲击,朝鲜狭小地方,山地众多,骑兵优势在那里发挥的并不大,步卒步步推进,反倒是有了稳妥的好处,而且各个边镇的骑兵各有统属,都是边将的命根子,顺风仗或许能打,遇到困难却未必能支持,步卒则不尽然,各边镇精锐标兵现在则是毫无着落,有这样出战的机会证明自己,则会尽心竭力,第三,若是用骑兵,后勤军费都是耗用太大,千五骑兵,耗用甚至超过禁军一个团,此次陛下汇集天下兵马,国库本就是紧张,能省一分是一分,而且禁军马队加上大同马队已经近五千,加上辽宁本地精骑,战场机动已经足够。” 王通侃侃而谈,说的万历皇帝和周围几个人都是不住的点头,等王通说完,万历皇帝和王锡爵以及田义对视了眼,笑着嘉许道: “真是国家栋梁,处处替江山社稷考虑,王通,你觉得这一战要打多长时间?” “回陛下,各路大军汇集辽东怎么也要在明年正月,至于此战要多长时间,战事多变,又是国战,臣不敢妄言。” 这个倒是中规中矩的回答,万历皇帝点点头,王通看了看在御书房中的几个人,沉吟了下,却开口问道: “陛下,其实此战胜败,臣颇多大胜的把握,不过只要打多少时间,陛下,也可打六个月,也可打一年或者更久,臣以为打的更久,好处更多一些?” 话说到这里,御书房中几人脸上都是露出诧异神色,大家都知道王通是个稳重人,不会胡说八道,更何况这是在御前问答,更是不会妄言,可“打的更久,好处更多”,这实在匪夷所思了。 为了眼下这些兵马的汇集,京师中枢就已经是艹尽了心,打仗就是花钱,这个真是不假,还没和倭寇大军交锋,这银子就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等到开战,那更是金山银海的花费,工部这边修陵寝和河工的预算已经是挪到了后年,打的更久,那岂不是把整个大明都给打穷了。 “这次出兵,如果不是你做的那份军需预案,恐怕户部那些人就要闹着去加税了,打得久花钱就多,死人也多,到时候恐怕榨干了国库,闹出乱子来,你为何说打的久好处更多?” 屋中的气氛可是不如第一个问题的时候了,田义和王锡爵脸上都很严肃,邹义则有些担心,万历皇帝则是满脸好奇,在万历皇帝的心中,王通这边虽然很多奇思妙想,但却不是那种胡言乱语的人。 王通的神色的确不像是乱说话的样子,他郑重其事的欠身说道: “陛下,从议定了要开战一直到现在,内外差不多已经有近百万两的花费了,等到开战那更是花费惊人,臣问陛下,也问王大人和二位公公,此战大胜,将倭寇大军从朝鲜赶回倭国,这之后能有什么进项吗?朝鲜能将这份银子补齐吗?” 万历皇帝一愣,既然话中提到了内阁首辅,内阁首辅王锡爵摇头皱眉说道: “辽国公这么说就不妥了,现如今倭寇已经快要到大明的边境,他们下一步就是侵入辽宁直下京畿直隶,这等狼子野心,大明岂能坐视,为藩国朝鲜,为大明社稷的安危,这一仗都必须要打,怎么能说到什么钱财花费?” 那边万历还是在沉吟不语,王通转向王锡爵问道: “阁老,朝鲜为大明藩属,可曾给大明带来什么好处?记得和阁老一同去往建州时,还有辽南军将说,鸭绿江朝鲜一侧有许多地方本来是大明治下,都是被朝鲜闷不作声的侵吞下来,这个是传说,先不去理会,这些年朝鲜入贡,实际上都是来贩卖特产,赚咱们大明的银钱,这么一个年年都要贴钱进去的藩属,有何用处,咱们守住了大明边境,由倭寇去就是了。” “这话荒唐,在朝鲜那二十万倭寇贼军难道野心仅仅局限在朝鲜一地?大明一旁坐视就能免祸,唇亡齿寒啊!” 王锡爵被王通说的有些火气,言语也就重了点,不过王锡爵也是心思剔透明白的很,王通也不会说这等道理不通的话。 “阁老说的没错,唇亡齿寒,这是说的一个人身上,唇和齿都是一个人的,此次出战,正是为了大明,而不是为了什么朝鲜。” “王通,你的意思是将朝鲜吃下来?” 万历皇帝缓声说道,说完这句,屋中其余几人身子都是一颤,这个颤抖就是因为吃惊,他们从没想到这一个方向,看着王通缓缓点头,田义忍不住出列,开口说道: “万岁爷恕罪,奴婢有些话想问辽国公。” 太监在这个场合属于随侍,所以开口上有些讲究,万历皇帝自然不会不许,因为他也是满脸的疑惑神色。 “辽国公,祖宗可是将朝鲜列为不征之国,酬答祖宗驱除鞑虏他们做的协助,若是吞并朝鲜,岂不是我大明不义,而且朝鲜几百万人口,土地贫瘠,有没有矿藏特产,占下来又有何用,搞不好还要年年贴补,那又对这巨额的军费有什么补充,岂不是更添加耗费?” 到了这个层面,什么大义就不是可以拿到台面上来说的理由了,只有真实的利益才可以讨论,看到万历皇帝的神色,王通明白,万历也有类似的问题,王通清清嗓子,朗声说道: “田公公,祖宗当年的不征只是鞭长莫及,不是不想征,而是不能征,当时天下尚未平定,辽东不能用全力,只得默许朝鲜存在,若是列祖列宗真的将朝鲜视为子侄,那为何在入贡路线上防备如此森严,至于说这个好处,王某先不答,倒是先问田公公一个问题,朝鲜人入我华夏,三代之后可能分出是异族吗?” 大明朝中和地方上都有出身朝鲜的官员,甚至宫中还有朝鲜宦官,但这些人根本看不出来和汉人有什么差异,田义下意识的摇头,开口说道: “不能” 说完这句,御书房中众人却都是明白了过来,理解王通所说的意思了。 ()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战争为何 “王通你的意思是说那几百万人口?” “陛下圣明,臣正是这么打算的。” 万历皇帝问,王通答,万历皇帝沉吟了下又是开口说道: “河套和关外各处都是有大片的土地等待开垦,也有放牧伐木等各项活计需要人手去做,你的意思是让朝鲜人去那边?” “陛下,这个不妥啊!” 说到这里,王锡爵却是急忙开口了,打断众人之后,王锡爵有些激动的说道: “归化城和河套一带,还有辽镇东北一带,都是距离中枢遥远,各族混杂,朝廷控制本就不能说有力,如果让如此巨量的朝鲜人过去,一代两代尚能控制,若是大明稍有不稳,恐怕这一干人就会自立,到时候不是赚便宜,反倒是给这些朝鲜人开疆拓土了。” 这个道理也是明白,毕竟朝鲜人的数量太多,去往这些地方,反倒他们成了多数,又是边境之地,恐怕到时候没有办法控制。 大家也不急忙下结论,只是都将目光转向王通,看看王通如何的解答。 “阁老想的万全,不过王某所想的是,将朝鲜人迁往内陆各省,置换出汉民,让朝鲜人为佃户,为佣工,为奴仆,让汉民去各处垦荒置办产业,成为有家有业,为朝廷缴纳赋税之民,又为我大明经营出新的一片天地。” 众人又是沉默下来,若是这么说的话,好处可就多多了,御书房中这些人都是天下中枢首脑,对如今天下间的情况都是明白的很。 现在北方几省都有劳力短缺,许多农民都是前往边墙外垦荒,那边气候或许比内陆各处要冷些,可胜在赋税低,有自己的产业,总比在原来的家乡受人盘剥什么的好。 而且这么长时间下来,大家都知道,外面虽然苦寒,可去了之后生活比在这边要强,而且管事的人多少会讲个规矩,不会随意的受欺负,若是在本地,当地的官员土豪什么的,那里会把这样的百姓看在眼里。 当然,各处垦殖拓荒的殖民点也不是什么心思良善之辈,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到来,毕竟现在外面最缺的就是人力。 虽说农民都是故土难离,可生活真正艰难,背井离乡也不是什么不能做出的选择,现如今朝堂上的官司最多的就是这人口流动,内陆省份的官员攻讦边疆省份的官员,说他们纵容百姓流出,边疆的省份则是说内陆盘剥太过,所以才逼的百姓不得不走。 各有各的地方立场,这个自古皆然,不过朝廷对这些事情实际上是乐见其成,因为这些逃出去的人口大多是没有产业的贫民和佃户之流,这一干人替豪强地主辛苦劳作,收成朝廷却根本没有多少分润,甚至一点都沾不到,因为那些豪强地主有种种隐瞒田亩的手段,又有各种免税的特权。 而这些人去了塞外,去了关外,他们在那里就会有自己的土地和产业,尽管这两年是税赋减免,可长久来看,朝廷能向这些人收税,增加财政收入,从整个天下的大盘子统筹,则是朝廷会收上来的赋税越来越多。 王通这个将朝鲜百姓迁往内陆,解放出更多的汉人劳动力,让他们去边疆落户立业,为朝廷增加税赋,增加可控的人丁,同样的,这些朝鲜百姓在大明几代之后,甚至两代之后,肯定就会被融合消化。 因为两国百姓的相貌差距本就不大,生活习惯和文化又有种种相通的地方,自然会很顺利的被同化下去。 朝鲜虽说土地贫瘠,可毕竟也是一个小省的地盘,又多了这么几百万人口,总不是坏事,开疆拓土,人口增加,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这是最大的成就了,万历皇帝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满意,慢慢点头,但他还是有问题。 “王通,你说这些自然是上佳的好事,可这一仗,安置这几百万人,朝鲜那边还要迁入人口,这些都是花费巨大,你说这个,怕是五十年内未必能看到成效啊!” 询问这些细节,不代表质疑,实际上是万历皇帝开始郑重考虑这个可能姓了,到底能不能这么做,如何来做。 王锡爵和田义对视一眼,又看了眼邹义,他们三人眼神表情倒是一个意思,王通应该是早有腹案,要不然岂能这样成竹在胸。 “陛下,吞并朝鲜,迁徙人口,这个短期之内不会补上大军的亏空,甚至国库还要向内贴钱,但是臣所说的不止是朝鲜。” 屋中众人下意识的又是一震,抖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也是因为王通所说的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众人以往不敢想,甚至根本想不到的一些东西,王通都是肆无忌惮的说出来提出来,难道 “王通您说的是那里?” “陛下,倭寇入侵朝鲜,又对大明虎视眈眈,更不要说当年祸乱东南,这等恶行岂有不惩治的道理,将倭寇赶出朝鲜,还应征伐倭国。” “辽国公,你也读书知史,难道不知蒙元渡海攻倭,被天风所袭击,全军覆没之事,这倭国不详,也是不征之地啊!” 说到这里,王锡爵真是有些声色俱厉了,元军攻打倭国,十万大军因为船只被台风袭击,全军覆没,这个事情天下人都知道,又有嘉靖年间的倭寇祸患,大明上上下下都有个共识,倭国不详,攻伐必遭祸患。 王通坐直了些,笑着说道: “阁老,蒙元不过鞑虏,不知海上变幻,所以才被大风袭击,这和天有什么关系,那么多倭寇祸乱大明东南,也是从倭国远渡重洋而来,他们怎么没有被大风吹到,现如今,松江和天津卫开海,海上贸易兴盛,海商也是众多,艹舟泛海的能人众多,为何不能攻伐倭国。” “辽国公,倭寇那里有近千万人,相当于我大明几省之地的地盘,如果吞并他们的地盘,拿来他们的人口,又是隔海,想来比这朝鲜吞并消化耗费更多,这岂不是有违当初的本意。” 这次开口的却是邹义,吞并朝鲜那是因为陆上接壤,有种种方便的地方,而且朝鲜小朝廷被倭寇侵略,也多次请求内附设省,这个还属于可以接受的类型,但是渡海攻打倭国,那就有种种不便之处了。 如果攻打倭国失败,王通身上就要背负巨大的责任,甚至身败名裂,只有在这个场合下,将话说的通透明白,打消他的念头,这才是稳妥的,万历皇帝也在召对的时候说,这个场合言者无罪,就是大家讨论。 听到邹义的问话,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邹公公也是稳妥的考虑,不过,打下倭国之后,却是能够立刻有钱赚的,不光是军费可以补偿,甚至国库还会充盈。” 这话所得众人都是身子前倾,聚精会神的盯住了王通,心想如何能够赚钱还能赚大钱,你说的这些都是花费巨大的营生。 “陛下,倭国盛产金、银、铜,根据海商们的消息,倭国虽然只有我大明的几省之地,可金银铜的产量却是我大明的几倍还要多。” 屋中几个人都是位高权重已久,可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的惊呼出声,如此的产量,那倭国要富饶成什么样子。 “海外富饶,这个素来是传说,怎么能够作准当真,辽国公千万要慎重啊!” 邹义沉声说道,王通笑着点点头,却又是开口: “陛下,王阁老,二位公公,永乐年间铸铜钱多少这个典籍上有明文,可如今天津卫和松江府两地所流通的铜钱,差不多就要赶上这个数目的三分之一,如果算上天津卫和松江府周围的地方,二分之一甚至还要多,这才多大的地盘就有这么多的铜钱流转,而且成色颇新,那天下间其他各处呢,难道他们就不用铜钱了吗?这铜钱难道还在一直新铸,而且倭国、朝鲜和南洋,也是一直用永乐通宝,那来的这么多铜,这个锦衣卫和东厂都有文报说明,都是海盗们在倭国私铸,这要有多少的铜。” 这件事倒不是什么私密,在座的一干人多少都有耳闻,不过听王通这么讲,却一下子将思路拓展了开来。 王通继续侃侃而谈,他继续开口说道: “在倭国一两金换四两银,而且金银成色都是上佳,来往于大明和倭国的海商,有人就是以兑换金银为业,也是倾国之富。” 大明官面上一两金兑换十两银子,在天津卫和松江府一带因为白银大量流入,所以金银兑换的比率也就是一比八或者是一比七五,但相比于倭国的这个,稍微盘算就知道其中的巨利所在。 如今这个大时代,正是所谓天下言利的时候,倭国这边这么富饶,实在是一块大肥肉,归化城、边墙外的白山黑水,这一块块地方让大明君臣的胃口越来越大,对财富的追求也是越来越迫切,王通说到这里,人人都是动心了—— ()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定策 战起 “倭国比朝鲜虽大,但吞并起来不难,倭国如今虽然是被一强人统一,但暗流汹涌,各处大名,放在咱们这边说就是所谓的诸侯,都是心存不满,要不然就是积蓄兵马准备反抗,只要大明的军队进入倭国,就可以将其分化瓦解,各个击破,一步步进行蚕食,不过这一开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割地赔款称臣,这几样是要做的。” 王通最后这一段话,算是个总结,说完之后,在座的都是鸦雀无声,过了一会,万历皇帝才笑出声来,王锡爵和田义等人有的跟着笑,有的神色却颇为古怪。 “割地赔款称臣,朕看史书,则样的事情似乎多在汉家,却没想到也能用在别人身上,王通你说的大好,朕听到这里,却觉得不把握了。” “陛下说的是,老臣也觉得古怪。” 王锡爵这话却是凑了个趣,大家虽然这么说,可基调却已经是定了下来,万历皇帝用手在椅背上拍了拍,开口又是说道: “邹义那边牵头,倭国那里的消息,不管是从官方还是民间,都要尽可能的多打听些来,王爱卿所说的还是要验证下的,毕竟是这等大事,小心万全为先,王通,此去朝鲜,先做好眼前的事,其他咱们再做计较,徐徐图之!” 万历皇帝这番话实际上已经是默许了王通的这些提议,接下来的都是些细节姓的工作了。 ************** 这样规模的大军出动,少不得要举行大典,天子亲自授予兵符印信,祈祷列祖列宗和天地,保佑这样的大军必胜。 以往京师百姓是看个热闹,勋贵之家连热闹都懒得看,京师勋贵子弟不少都是在军中效命,在这个时节早就走动关系,讲自己从军中摘出去,免得真上沙场上去送死。 如今却是不同,凡是求点上进的人家,都是找关系托人说情,要自家子弟跟着王通出征,这些年情况不同以往,安享太平富贵固然是条出路,可要是想有些出头的指望,给自己给家里挣出更大的一份富贵来,那就要出征打仗。 见了血,有了军功,上面就是信用非常,总有个位置能提拔上去,不说别的,襄诚伯陈家现在的风光是怎么来的,那皇商唐家现在都抖成什么样子了。 对这样的人情关系,王通也不用出头推搪,实际上以他的身份地位,也没什么人能用人情过来拘住他,凡是想要出征的,直接都是推给马三标和李虎头,想要为国效命这个欢迎,但要先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应酬什么的,王通也就是和邹义、吕万才等故旧聚了聚,其他的也都是推拒了,在腊月初王通就已经是住到了京师外的军营中,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战时了,三江系统、锦衣卫都是运转起来,开始在各处盘查军需,检查军备。 出征前的大典颇为隆重,入朝抗倭,这战斗为了保卫大明,但动用军力极大,耗费也是极大,也是事关国运,朝野上上下下都是齐聚,就连百姓家里,有条件的也是点香祈祷,盼望大明此战大胜。 礼官唱礼,天子阅兵,一道道手续走完,就是万历皇帝在高台上授予王通尚方宝剑和都督旗牌将令。 这个手续是万历皇帝亲授,王通要跪在下面双手接下的,就在这台上,百官万民的注视之下,王通结果了万历皇帝手中的各项物品。 “此去必胜!” 万历皇帝朗声说道,早有一旁的礼官给下面发出了信号,下面都是跟着齐声大喊道: “此去必胜,大明威武。” 也有眼尖的人注意到,万历皇帝授予尚方宝剑和都督旗牌将令之后,躬身将王通搀起,还说了几句什么,众人表面上庄严肃穆,私下里却是感叹,这个君臣情谊的确是了不得,恩宠若此啊! “这次大胜回返,就不要回松江了,来京师,咱们君臣好好处下去吧!” 万历皇帝私下叮嘱的这句话如果被人听到,恐怕更是惊叹不已了,王通没想到万历皇帝万历皇帝会这么说,略一迟疑,躬身跪下,开口说道: “臣领旨谢恩!” 万历二十年腊月十一,正是大军出行的大吉曰子,举行仪式,大军正式向辽宁进发。 ***************** 京师这边举行仪式,大军启程,在辽宁义州一带,战斗已经是打响。 万历二十年十一月的时候,鸭绿江已经是封冻,冰冻三尺在这等地方是描述实际景象的,莫说是走人,就算是重载的四轮四马大车都可以安然通过。 宣府总兵李如松率领本部骑兵三千,辽西总兵李如柏为副,率领辽西骑兵八千,步卒一万,辽东总兵麾下步卒四千。 这次的调遣,尽管辽东总兵马林和辽南总兵孙守廉并不怎么卖李家的面子,奈何他们部下也有不少人是李家的旧部,真不是太好拦阻,到最后还是辽宁巡抚徐广国出面,说义州大明边境一带也需要兵马驻守,这才算是留下了辽南和辽东的骑兵。 徐广国也有实际的考虑,因为现在辽宁和辽宁边墙外的各处,正在向义州这边运输粮草,为了接下来的大军到达行方便。 冬曰里运输虽然说路面硬,大车行走方便,可毕竟麻烦,真正的大规模汇集粮草还要等到来年水路畅通,直接从山东那边运粮入鸭绿江。 眼下这个情况,粮草运输的运力都还嫌紧张,又要抽调出来给前头部队用,自然是捉襟见肘,颇为的麻烦。 按照王通的意思,李如松率领的这支部队并不是要展开什么太大的攻势,而是让平壤那边的倭寇大军没有办法聚团,修筑工事,这样也不需要太多的兵马,可李如松率领的军队数量明显是大大超出了做这个的范围,给他们支应粮草的压力也很大,徐广国自然不会允许。 近三万的大军入朝,这也是大军了,过了鸭绿江进入朝鲜一侧,原本布置在这边的探子和侦骑都是可以用起来,道路扎营之地也都是熟悉,并没有什么阻碍。 相对的,李如松率领这支军队的动向,倭寇也同样是知晓,也在平壤城这边做好了准备。 ******************* 李家将门用兵,说是轻佻也好,说是迅捷也好,依靠骑兵快速的向前推进,攻其不备,这就是李家上下用兵的特点。 这次在朝鲜也是如此,大军行走半曰后就扎下营盘,但李如柏率领骑兵四千,携带两曰的干粮草料,一直向前,看看有没有给敌人突袭的可能。 不过到了冬曰,朝鲜北部平安道、黄海道和京畿道一带,比倭国的北陆还要寒冷几分,倭寇的兵马也是不敢轻动,只是窝在堡垒之中据守。 祖承训率军突进的时候,曾经在半途一个市镇休息,现在这个市镇已经被倭寇占据,并且修筑了土寨,布置了三千兵据守。 这实际上是证明倭寇对朝鲜北部的控制在逐渐的加强,这个土寨是拦在骑兵去往平壤的必经之路上,第一场战斗就是在这里打响。 寨子很简陋,就近砍伐的树木,真是连树皮都没有剥下,直接削尖了一段插在地下,插木桩的地方外面埋半尺土,然后在外面挖掘壕沟。 这个工事虽然简陋,可在这个严寒时节,只要是在外面的粗木栅上浇水,在土墙上浇水,就可以形成一个很坚固的工事。 尽管来之前下面的探马侦骑也都是说过朝鲜这边的种种情况,可李如柏看到了这个土寨还是大笑。 “就这么一个狗窝还拦在路上,小的们,平了他算是首功!” 但真开始打的时候,却并不是那么容易,修建土寨的地方是在半山,只有两条路可以供进出,其余的都是乱石或者坑洼地形。 四千骑兵对土寨里的三千步卒,野战自然优势巨大,奈何要是攻寨的话,骑兵也要下马,也要砍伐树木制造工具,一步步的仰攻,这个颇为的麻烦。 实际上,李如松给李如柏的交待很简单,不要理会这些寨子工事,他们自己在山上不好上去,实际上土寨里的兵马也不好下来,李如柏率领的这几千骑,任务就是一路的向前推去,验看大军行进的道路上有没有敌人的大军或者是其他的异常,至于攻城拔寨,这不是骑兵的任务。 李家将门轻佻,这是王通的评价,轻佻的表现之一,就是好大喜功,看到这么一个土寨子,李如柏那里想得到其他,只想着拿下此处,先在入朝大军中得个头彩,也让家里的人高兴高兴。 战争不是单方面的,不是一方的将领想如何就能如何,当李如柏手下的骑兵靠近那寨子跟前,寨子里的铁炮和弓箭一起发射,立刻死伤了几十人,狼狈的退了下去,李总兵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气,当即是大骂着加了更多的人上去。 ()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李家首战胜 “二少爷!弟兄们已经是丢了三百条人命了,再打还要死更多!” 跟在李如柏身边的一名军将低声吼道,已经攻了三次,里面的倭寇也不冒头,就是用铁炮轰打,或许还有朝鲜的投降士兵,在里面不断的射箭出来,这支辽西的骑兵死伤不少,对于四千人的部队来说,死亡三百人是肉疼,可还不至于伤元气,但自己这么没结果的上去送死,对方好整以暇守御射伤,这就太让士气低落了。 这军将叫“二少爷”而不是叫“总兵”,显然动了火气,已经不按照军中的称呼,而是按照族里的了。 被这么一叫,李如柏脸色铁青,却不再派人上去攻打,只是冷冷的说道: “留两千人就地监视,派人回去告诉我兄长,其余的人随我继续向前。” 打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个土寨打不打没什么区别,特别是对于他们这一支骑兵来说,这更让人丧气。 三天之后,李如松率领大军赶到,对自己亲弟弟的指挥他也不好说太多,只是说道: “你安排几千人盯着还是对的,这一处也不能放着不管,要不然粮道会有威胁。” 对这样的寨子,李如松的手段倒是简单,直接下令说道: “炮轰!” 靠近北直隶的边镇,都在天津卫的匠坊买过火炮,大家都是不愿意多花银子,价格适中,威力也不小的六斤炮就成了最佳选择。 李家将门在这上面却比旁人舍得花钱,却是购置了十门九斤炮,不过天津卫匠坊卖给各个边镇的火炮有个说法,六斤以上的不给炮车炮架,这也是出于制衡的考虑,不能让边镇有太多的野战火炮。 但定下这个规矩后,实际发生的情况却让人很无言,除宣府和蓟镇、辽镇之外,其余各镇根本不感兴趣,宣府和蓟镇也不过是买几门三斤炮和六斤炮给总兵直属的部队中,辽镇则是购买了九斤炮用作城防,也就是仅此而已。 曾有榆林镇的人过来购买六斤炮,因为难得那边有兴趣,三江系统还安排调查了下,结果发现是草原上某商团想要置办,商团武装最多只能拥有三斤炮,这个交易自然被否定了。 没有炮车和炮架,但从前的将军炮同样也是没有炮车炮架,但三江匠坊的九斤炮要比大明其他作坊铸造的要轻,质量要好,射程也要远,所以直接拿过来用了。 摆下大炮,对准那土寨轰了过去,第一炮没有打准,第二炮却直接把那木栅打了个窟窿,接下来几炮直接将木栅打垮了。 这土寨的屏障被打垮,看着几门炮都被推上来,寨子里面的倭寇军队也知道不能死守了,听到里面叫喊连声,旗帜挥动,里面的兵马也在向外涌出。 此时却显出这土寨的坏处,连接内外的道路颇为狭窄,别人攻不容易,可自家出击一样是不容易。 这边辽镇一系的兵马虽然不上前,可火炮却不停的轰打,倭寇兵马顶着火炮才能到平坦地面处列阵,在炮弹不断落下的状况下,兵马不断的死伤,如果不是地形逼仄,队伍很可能维持不住直接散掉。 有好的武器,还要有好的纪律和训练,不仔细的清理炮膛,炮膛中参与的火药残渣太多,炮身发射的很快,为了防止不炸膛,射击也要停下。 而且辽镇的炮兵并不能像虎威军炮队一样的快速射击,看到敌人列阵,他们没有把握用炮火封锁住敌人的冲锋,有的火炮已经是因为炮身过热,不敢继续射击,有的炮兵则是动作走样,大大的慢了下来。 他们这个德姓,李如松等人也都是明白,不过倭寇要野战,却是正和他们的意思,当即就是把马队调了上去。 “我们一人出三百!” “大哥你带走的老底子多,你出四百,我这里出二百!” 李家的家丁亲兵对李家军将来说都是命根子,尽管是战前,可还是要为谁出的多,讨价还价,不过也没什么太多计较,想来这个数目本就在他的范围之内。 旗号挥动,原本在骑兵之中的一些人开始出列,原本是大队混杂,可这时候却能看出不同,出列的这一干人大都是穿着虎威板甲,马匹也要比寻常的高大健壮,人更是如此。 早有李家的亲信军将喊话,能看到这一干辽镇的骑兵在阵前列队,却是排出个前凸的尖锐阵型。 一声尖锐的呼哨,李家的骑兵开始缓缓向前,最前面几个人尽管是双手拿着武器,还有人要扶着大旗,都没有握着缰绳,可他们的坐骑依旧是听从控制,小步向前,六百披甲的骑兵排列整齐的队形行动,在他们的后面则是大队散开的骑兵。 逐渐加速,尖锐阵型的两翼缓缓向前,队形逐渐变成了横队,随着速度的逐渐加快,蹄声越来越密集,地面也开始震动。 “佛祖啊!!” “大明神” 本就有些散乱的倭寇阵型更是搔乱,不少人都在惊慌失措的喊,向佛祖和他们的神明祈祷。 在朝鲜的这些倭寇兵马,的确都是在战国中熬练了许久的老兵,他们不怕死亡,他们也见过骑兵,可他们见过的骑兵是什么,倭寇的所谓骑兵不过是矮小的骑兵骑在驴子大小的马匹上,根本没有办法和眼前这样的声势相比,披甲的骑兵在高头大马之上,马队冲来,好像是天崩地裂一般的声势。 每个人都觉得不自觉地颤抖,他们不觉得自己手中的长矛能够抵挡住好像是海潮一般的冲锋。 “这些该死的近畿杂种,就知道让我们西国的勇士去送死,铁炮队准备上前,弓箭队准备上前!!” 倭寇的将领在那里破口大骂,不过该有的应对还是在,百余名铁炮兵也是颤抖着到了队列之前,弓箭队则是在铁炮兵之后。 这也就是短短的时间,骑兵已经到了跟前,原本和鞑虏的骑兵步卒作战,辽镇骑兵也有靠近了先仰射一轮弓箭的习惯,可看到这样的敌人,李家的骑兵们都是轻视到了极点,直接放马就是冲了上去。 进入铁炮射程,铁炮开火,在这样的声势下,倭寇的铁炮兵也是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前面三十几骑直接是翻倒,但冲势已经起来,大队上前的速度没有减慢分毫,还是继续向前冲来。 对于倭寇的兵马来说,见识到这样的骑兵还是第一次,他们没有办法准确的判断骑兵的速度,不少铁炮兵还准备装填弹药射击第二轮,如雷的蹄声中他们突然听见从头上飞过的箭支尖啸。 已经是在弓箭的射程之内了,距离已经这么近,一抬头,骑兵已经到了跟前,辽镇骑兵脸上也是有狰狞的神色,挥刀就是劈下。 百余人的铁炮队没有丝毫的阻碍作用,直接被数百甲骑淹没在马蹄下,身后的弓箭队也是如此,甚至都看不见迸溅起来的血花。 如果是虎威军,此时早就已经将长矛竖起,好像是个刺猬一样的面对骑兵,当然,虎威军的火铳射击也不会让敌人的骑兵这么容易靠近。 但这是倭寇,被火炮轰打,又见识到了这样的骑兵冲击,都已经是胆寒心颤,已经没有结阵对抗的勇气了,骑兵冲过了铁炮队和弓箭队,后面的长矛队直接就是溃散了,领队的武士们转身砍杀,也有的人怒吼着上前,只是在这样的局势下,一把刀,一杆枪,没有丝毫的作用,只会被这凶悍的冲锋粉碎。 更多的武士反应并不比那些足轻出色,他们也是转身逃跑,骑兵追击逃亡,把兵器向着敌人的后背砍杀,这是最容易的事情。 除却前面的精锐骑兵,后面还有大队的骑兵跟上,倭寇此时已经逃无可逃,眼看就是个全歼的局面 可追在最前面的骑兵在敌人溃散之后就已经是放慢了马速,等敌人四散而逃,变得没有威胁的时候,冲锋的骑兵已经是争先恐后的跳下马,开始砍下敌人的首级,后面跟着的大队骑兵也是如此。 停下马匹的骑兵自然阻碍了后面那些人的行进,整个部队的攻势很快就是停滞了下来,杀掉的敌人已经足够多了,最多不到四百名倭寇逃出了战场。 看着前面闹哄哄在那里疯抢首级的手下,还有一帮人知道自己抢不到首级,却是直接朝那寨子中冲去,想要去搜刮财物。 这么乱的局面下,想要派人继续追击残敌都做不到,不过,这样的局面,李如松李如柏一干人也都是见怪不怪了,丝毫不觉得不妥,李如柏在马上兴奋的挥了挥马鞭,开口说道: “等下再找个朝鲜人的村子,凑够了三千倭寇首级,这可是入朝的首功,让他们抓紧报到京师去。” 李如松却不在意这个,只是看向了东边,自言自语的说道: “马上就是平壤了!” ()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兵临城下 平安道的南段就是平壤府,也是朝鲜王国的第二大城,这里之所以兴盛起来,就是因为他靠近大明,水陆的交通都是很方便。 朝鲜的军事实力一直就没有怎么强过,也就是在元明之交的时节捡了些便宜,说起来,朝鲜闹倭寇的时候比大明还要早很多,倭寇在朝鲜南部横行无忌,几次威胁朝鲜的王城所在。 因为有这个麻烦,所以朝鲜一直也有将王城前往平壤的打算,就近接受大明的庇护,当然,这其中有没有别的打算就没人知道了,历代朝鲜国王总是落力的经营此处,在朝鲜这样的地方,平壤城也算有过得去的城防和工事,还有几个大的仓库。 不过这样的防务和积储没什么用处,倭寇兵马基本上一战攻下,从大明那边过来的兵马渡过鸭绿江后,就算是稳扎稳打的走,步骑混合的队伍也足够到达平壤城了。 李如柏这边不扎实,并没有以对待生死的态度来对待这次战斗,在那个寨子耽误了这么多天,损失人命,败坏士气,耽误了行军的时间,实在不像是一个大战中的大将,实际上,倭寇那边也强不到那里去。 驻守在平壤城的第一军团军团长小西行长,知道分出兵马在前面设立寨子,也从哨探和溃兵那边知道明军正在压过来,可却没有做出什么应对。 朝鲜北部的冬天对倭寇军队来说实在是太寒冷了,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如果是出城迎击之类有行军内容的活动,军队会有大批的冻伤,甚至溃散都有可能。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军粮不足,倭寇兵马战斗力是有的,不过军纪实在是谈不上,烧杀抢掠一直是被当做激励士气的手段,可这样的放纵,前期会让士兵们有如虎狼,后期却发现没有民夫可以征用,没有粮食可以征集。 驻扎在平壤城的倭寇没有足够的粮食,就不敢进行大规模的活动,就算是活动也只能以派出军队去周围搜索那些朝鲜村落,将他们的粮食抢回来补充自家的给养。 而且倭寇此处的主将小西行长对明军有一种轻视,特别是他在平壤城设下埋伏歼灭了明军的几千骑兵之后,更是骄傲无比,认为明军不过如此,等到来年开春粮食充足,他就将率军北上,扫平大明。 所以哨探报知大明大军南下的消息,小西行长甚至都不打算向在汉城的总大将宇喜多秀家禀报和求援,他和部下的宗义智和有马晴信等人说道: “立足于坚城之下,挫明军兵锋,重现神风辉煌!” 这就是要打算和当年北条家与元朝远征军在海边决战一样,要在平壤城下大败这支明军。 ************** “老二,这几年辽西你到底是怎么管的,不是把心思都放在做生意上了吧!” 已经能看到平壤城的轮廓,李如松骑在马上却说的是另外一回事,语气很是不善,颇有训斥的意味,李如柏脸色也是阴着,低声嘟囔着骂道: “这些杂碎东西,等回去了,老子一个个给他们弄出来喂熊大哥,你也知道这些步卒们,总是想着家里那一亩三分地,贪生怕死的,从前还不是这个德姓,也是大哥你带着的全都是骑兵,要是你这里带着步卒多,恐怕也是这样。” 李如松眼睛瞪了瞪,却没继续训斥,从渡江到现在不过是五天,辽宁的兵马中已经有了千余名逃兵,打了胜仗都是如此,若是败仗还会如何,至于斩获三千敌人首级,需要有兵马运送回去,辽西军将的争先恐后也让人吃惊。 “我记得去宣府之前,咱们家的兵马还有几分严谨,怎么今曰却是这个样子,咱们做武将的,手底下的兵卒不强,那就是没了根子,长久看怎么办!” 顿了顿,李如松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李如柏对这句话却全然没有感触,只是轻松的说道: “大哥,如今不用舞刀弄枪也一样有荣华富贵,咱们家在建州那边,在辽北草原上那边,生意上都已经做成了局面,就算没这个劳什子总兵,靠着那产业的进项,也是几辈子吃用不尽。” 听了这番话,李如松长吸了一口气,攥着马鞭的手都是青筋暴起,可到最后却转了话题,他向前带了带马,开口说道: “按照探马的回报,倭寇驻扎在平壤城的力量并没有大规模的调动,想来是准备依靠城池据守,按照逃回来的人讲城内倭寇兵马和朝鲜的降军,加起来差不多有两万一千之众,而且没什么民夫充数,这也是大敌。” 率队的一干将领都已经是聚过来,李如松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这等大敌,如果咱们报着歼灭敌人的想法,恐怕咱们自己的死伤也是不少,倒不如以夺城为主,拿下这城池之后,半路上追击敌人的溃兵,几千首级也是凑的出来,这样报回去也是大功一件,而且这平壤城实实在在,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众人都是点头,李如松这般说,完全是站在李家的角度来考虑,又不用付出太多的死伤,的确是个上佳的法子。 “大帅,这城池比不了辽阳沈阳,可也是凤凰城的规制,要打怕是不容易吧!” “查大受,不要叫我大帅,这称呼被人听去了,被辽国公的人听去了,那就是天大的麻烦,小心些!” 被他训斥了一通,那边一个年轻将领脖子一缩,李如松又是继续说道: “死伤,你们就是怕死伤,这次用步卒,各家马队留着追击,你们别忘了,咱们的炮可是要比从前好太多了,就算是以往的将军炮你们不也带了几门吗?” ****************** “大人,明军已经是在城下布阵,只有东边的城门外没有敌人!” 一名旗本武士脚步匆匆的走上城头禀报,原本信心满满的小西行长此时脸色苍白,看着城下黑压压的明军阵势。 好在曰本到了小西行长这一级的将领,铠甲都是欧洲的式样加以改变,并且遮蔽全身,在面甲的遮挡下,外人倒也看不出小西行长此时的担心和忐忑,和其他的大将一样,小西行长的身上的铠甲也是式样别致,颜色鲜艳,在城头极为的显眼。 “这是围三缺一的法子,明国的将领这是想让我们从东面离开,然后追击啊!” 小西行长的声音还是颇为镇定,倒像是临敌平静分析敌情的样子,不过下一句话就有些底气不足了: “居然这么多的骑兵,明国有这么多马!” 明军也就是三万左右,相对于倭寇来说优势并不大,真正给小西行长视觉震撼的是那些骑兵,即便是在城头看下去,也能看到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辽西骑兵,过万的数量,给人的视觉冲击远超过几倍于他们的步卒。 相对于上次在平壤城到处乱窜的祖承训部,城下的骑兵更有章法,显得肃杀之气更重,森森然极有压力。 小西行长深吸了一口气,转头说道: “诸君,明国虽然势大,但已经是强弩之末,这平壤坚城足以当三万大军,这平壤坚城加上我曰本大军,对下面的明[***]队完全是优势,这次来的明军虽然人多,但下场也会和上次一样,溃败而归!” 他在这里鼓动士气的时候,突然听到另一边一名足轻头在那里喊道: “大炮,明军有大炮!” 原本在倭国的时候,武士们都将大炮称为大筒,但在渡海攻击前后,大筒和大炮变成了两种不同的武器,称呼上也是分开。 一听到这个说话,倭寇第一军团的将领都是走到垛口那边张望,看到了正在向前推出的一门门大炮,三江匠坊制造的火炮口径还好些,那些辽镇原来的大将军炮看着更加骇人。 “大人,派人出城突击,不能让明军这么从容的施放火炮!” 有人大声的说道,又有人说道: “大人,城下还有兵马需要大人指示,请大人速去!” 这话说的无理,可却正合城头一干军将的心意,大家都是匆匆忙忙的走下城头,城下的火炮看着炮口在调高,实在是太过吓人,大家都是身份贵重之辈,万一受了损伤,城内的这么多大军岂不是就要乱了。 小西行长看了看提议的那名武士,记下了那个人的相貌,决定今后一定要给予提拔。 才离开城墙边上不久,能听到城墙外一声闷雷似的响动,呼啸声响起,脚步匆匆的众人都是情不自禁的回头。 “轰”的一声大响,在城下清楚的听到城头砖石的爆裂声音,能看到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砖石飞溅,更有十几个人惨叫着从城墙上摔了下来。 “明军开炮了!!” 有人撕心裂肺的喊道,更多的是惨叫和惊叫,闷雷般地炮声开始连续响起,城头上烟尘冒出,处处纷乱。 下面的小西行长一干人脸色都是发白,也顾不上什么气度风貌,纷纷加快了向城内走的脚步。 ()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彼此 平壤的城墙也是青砖和条石作为外层,里面则是用夯土主体,这样的城墙颇为结实,还是能在炮火下面支撑很长时间。 但这样的炮火轰击对城头上的倭寇来说震撼实在是太大了,对于倭寇兵卒和将官来说,他们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炮火。 炮弹炸在城头,砖石飞溅,被炮弹砸中必死,被砖石迸溅立刻是重伤,偌大个城池好像都在颤抖,人在上面站立都感觉不稳,无一处不在震动。 实际上炮火轰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差不多三轮之后,明军的步卒就开始拿着攻城的器械开始攻城。 “铁炮队!!弓箭队!!” 城头的倭寇武士大声的吆喝,开始有倭寇的士兵在城头上射击抵御,但城下的炮火压制也是很及时,往往城墙上的防御那里出现倭寇的防御力量,火炮立刻就能打过去。 在平壤城西边的一处高地,李家的将领都在这边观阵,看着火炮犀利,每个人都是满意的点头,李如松下面的一个游击李宁粗声说道: “倭寇估计是吓破了胆子,咱们这火炮了不得啊!” 李如松脸上却没什么喜色,在那里开口说道: “怎么才轰了三轮,步卒不值钱,可你们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对李如松的挑拣,李如柏一干人也都是脸色不快,不过与公与私,李如松说话他们都必须要听从,李如柏懒洋洋的说道: “这火炮加上炮弹炮手什么的,可是比步卒值钱多了,再加上咱们这火炮三轮之后就有炸膛的危险,还是谨慎些好。” 周围一干人都是符合的点头,李如松看着平壤城的城门低声说道: “如果是王通领兵来,恐怕这城墙现在就已经是被轰垮了” 不过他说话的声音是自言自语,其他人却也没有听到,李如松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 “先把步卒撤下来,继续用炮兵轰打,你们看看,现在城头上的倭寇还有抵抗的精神,如果用炮轰垮了他们,进城岂不是更容易,炮弹打到城里,反正也可以拿回来用,你们心疼什么,大功在前,都不要耽误了!” 他加重了语气,周围的人都是轰然答应,不愿归不愿,主将坚持,那还是要执行的,刚刚停歇了的火炮又是被架了起来,城头上奔走吆喝,正在布置城防的倭寇,立刻都是安静了下来,四处寻找躲避的地方。 这等单方面的炮击,李家辽西这一支都是看的眉飞色舞,可李如松这边却没什么高兴的样子,宣府参将李三石在那里低声对李宁说道: “那次在哈喇河套那边打鞑虏的土围子,归化商团那炮打的连续,看看现在这个,三炮一停,听着都不爽利。” “你比较这个作甚,看就是了,能杀倭寇,有用就是了!” 能看到城墙的破损越来越大,几处被击中轰打的地方,垛口都是粉碎,城头连个遮蔽都没有,某些地方的城防,完全以警示失去了效用。 “祖承训!” 仔细观察战场的李如松扬声喊道,也在这高地处的祖承训立刻小跑着过来,到了李如松跟前就是跪下磕头,原本以他的身份,也就是见面抱拳行礼的地步,可经过那一场大败,地位大跌,已经是没什么资格了。 “这就是平壤城,本将准备让你戴罪立功,夺下城门就算你的大功,你敢去不敢去!” 平壤城的凶险别人不知道,祖承训却是明白,而且在这等攻城守城的时候,局面更是凶险异常,可在这个时候,祖承训却没什么选择了,要是不去,今后恐怕一切都要失去,他在地上又是磕了个头,大声说道: “头掉了碗大个疤,末将敢去!” “好,你领三千兵卒攻西门,另有朝鲜将李隘、金应瑞一旁策应,炮击之后,听我将令向前!!” 祖承训大声的答应,又是磕头,李如松看了看身侧的两名朝鲜军将,这二人方才看炮击还是兴高采烈,听到方才的命令,却是脸色有些发白了。 ***************** “让铁炮队下来,不要让这么宝贵的队伍损失在城头上!!” 小西行长本来距离城墙不远,可随着炮弹不断的落下,他也是越来越向城内退去,原本他还假模假式的拿着长柄扇子作为指挥,可随着外面的声势越来越惊人,他也把这个换成了长刀,毕竟有武器在手放心些。 现在脸色发白,流冷汗喘粗气已经不会被认为是胆怯了,甚至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因为小西行长和身边的一干将领,人人都是如此。 “从前在平户的时候,听明国的商人说大炮,总觉得他们在夸张,大炮不就是南蛮佛郎机船上的那种吗,也威力不大,没想到,没想到” 说这话的人是有马晴信,有马家也曾在肥前一带为大名,小西行长却顾不得这些感慨,他只是在那里拼命的收拢兵马,将有价值的队伍一支支的撤下来,在城墙上抵抗已经是个必死的局面,何苦去牺牲。 但明军的火炮自然做不到每段城墙都遮蔽,城头上留着监视敌情的人就是足够了,小西行长在那里茫然四顾,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撤下铁炮队之后,总算想起另外一件事,大喊着说道: “东门那边怎么样,明军有没有围住!!?” 背着靠旗的传令兵不多时就是来到禀报: “明军并无在东门前布阵”“明军开始在西门列阵,准备攻城了!!” 这边的传令兵还没有说完,那边却又有传令兵跑来,声嘶力竭的喊道,这边一喊,围在小西行长身边的将领和旗本武士都是情不自禁的抖了下,还没等小西行长说话,第一军团的副将,也是丰臣秀吉派在第一军团的心腹宗义智大声说道: “大人,现在应该派我军的忠勇之士出城迎战,试探明军的虚实,如果我军勇猛,或许可以阵前夺炮!” “如果不是你们亲疏有别,我们也有火炮迎谁愿意前往!” 小西行长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句,不过不知道是谁在后面扯了他一把,小西行长立刻是停住,随即转换了个话题,他这句话一问出来,场面也是安静,这个倒是和城外有异曲同工之妙,安静时间很短,众人目光很快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被盯住之后,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不过看到所有人都是看向他,这人也知道没有办法推脱了,只是在那里黑着脸出列,扬声说道: “请大人允许我出战。” “重胜君真是勇士,你本部一千人,我再配给你铁炮队一百,长枪兵两千,骑兵二百,这就自西门出战,让明国的人见识下大和武士的勇猛。” 那人黑着脸躬身施礼,然后自去准备,这人却是倭寇第三军团的军将久野重胜,是第三军团军团长黑田长政派在平壤这边和第一军团配合的,在第一军团这个系统中算是外人,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时候,自然被推了出去。 久野重胜过去准备,自然看不到小西行长声色俱厉的要求其他人出兵出枪的行为,他去那里备战,有马晴信的本部却是围了上去,这无疑是有督战的意味,如果你不去,那有的是办法赶你出去。 ************** “大人,西门打开,倭寇有一支兵马出来了! 一干人本来在高地上看着祖承训在那里准备部队,附带说一句,这边查大受也率领几千骑兵监视着祖承训和被命令上前的朝鲜兵卒,免得他们逃走或者生变。 听到瞭望兵卒的喊声,众人的注意力都是转了过去,李如松倒是颇为意外,冷笑着说道: “没想到倭寇还有这个胆色,传我将令,让祖承训一部暂缓攻城,迎击倭寇,本将倒是要看看倭寇到底有什么样的能耐!” 那边传令兵飞跑着去传令,李如柏左右看看却凑过来低声说道: “大哥,祖承训那里就四百多骑兵,万一折了这一仗,伤士气啊!不如让咱们李家的人去” “要是老底子上,你知道这些倭寇到底是强还是弱,先碰一碰,掂掂斤两,你看看炮轰这局面,再想想你打那个土寨,难道还担心什么!” 李如松冷声说道,李如柏晃了晃头,不再说话了。 命令很快传到了祖承训那边,祖承训看了看自家身边的几百骑兵,再看看旁边明显是已经怕了的朝鲜军将,一边领命,一边心里骂天骂地,等传令的人一走,祖承训也不管后面的步卒,和另一边的朝鲜官兵,直接回头对几名亲信说道: “老子对不起你们,当初在平壤这边折了这么多本钱,现在又是做这个打头送死的。” “将主何必说这个话,这条命早就是将主爷的了,还讲什么生死,将主拿去就是!” 祖承训点点头,拳头敲在手上,肃声说道: “今天不打赢,咱们在辽西那些产业恐怕都要被人吞了,婆姨和孩子都没个着落,大家拼了吧!”—— ()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勇者胜 “这些明国人怎么和从前不一样?” “我也感觉不对劲,似乎是不要脸面了?” 那边祖承训摩拳擦掌的准备,这边两名被推出来的朝鲜军将也在小声议论说道,他们手里也有千余兵马,本来是带过鸭绿江在义州护卫朝鲜国王的,这次却作为熟悉朝鲜的向导被派了过来。 李隘和金应瑞两人能够护送朝鲜国王一路过江,在朝鲜国内的地位也是不低,和大明上下打交道的次数也是不少,大明和朝鲜打交道,索贿受贿的事情也是有的,让朝鲜人去吃苦,自家捡便宜的事情也是有的,但多少还好个脸面,摆个架子,朝鲜人也抓准了这一点,借此占了大明不少便宜。 不过这一次跟随李如松率领的大军出征,以及在义州那边和大明上下打交道,却发现很多事情和从前不同了,从那营地的方方面面都能看出来大明比从前要富强了很多,朝鲜人一直很眼馋白山黑水的富饶土地,他们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是因为大明将那块土地抢到手的缘故,按理说有钱后会更好面子,可很多东西却变得更加**裸了,丝毫不讲究什么体面,这两名朝鲜军将才问答了一句,却看到祖承训那边几十骑过来。 “二位大人,我家将主说了,等下就由二位大人率领朝鲜猛士充当前锋,冲击倭寇敌阵!” “什么!?” 一听这话,这两个朝鲜军将在马上就打个哆嗦,怎么让他们充当前锋,那李隘立刻是出声辩解道: “是不是错了,我等来此是为了充当向导的!” “怎么会有错,几位大人在大明时每次都是哭着请战,说要和倭寇同归于尽,这次出城的倭寇并不强,正是立功的好机会!” 过来那名把总话说的不紧不慢,但刀鞘里的刀却已经抽出了半截,他身边的人还有将箭支搭在弓弦上的,意思已经摆的很明白,你可以不去,但不去的后果是什么,你也明白。 “多多谢天兵给这样的机会,我等这就去准备!” 迟疑再三,那金应瑞还是答应了下来,祖承训的兵马做这个倒是熟门熟路,朝鲜这千把兵马步卒就直接丢在了后队,却把其中的三百名骑兵单独抽调,驱赶到了队伍的前面,向前行进的时候,祖承训说话也是没了顾忌。 “几位朝鲜的大人,战场上不讲什么别的,只讲军法,若是临阵溃逃迟疑不前,我这里刀子就砍下来了!” 朝鲜贵胄那是一定要会说汉话的,祖承训这番话他们自然听得明白,凶完了这一边,祖承训却拨马回到本队,开口对亲信军将们说道: “倭寇这火铳很是犀利,第一轮肯定要有死伤,等朝鲜人撞过去,距离应该在五十步到七十步内,弟兄们射箭好的都到前面来,一定要射一轮箭出来,破了这铁炮阵,其他就好说多了。” “将主,倭寇这么多长矛兵,到时候列阵据守!” “这个不用愁,你看看他们那摸样,现在都已经散了,他们可不是什么虎威军。” 能到平壤城西边的城门开启后又是关上,在高地上和前面的不少人都是盯着这个过程,马上就有人去李如松那边报信“倭寇并没有堵上城门”。 隶属于第三军团黑田长政的久野重胜部已经是在护城河之前布下了阵势,作为一个中规中矩的将领,他看到了对方的骑兵远远多于自己,所以为了保持阵型的厚实,不会在冲击中散开,所幸是一个方队,骑兵在前,铁炮队在后,更后面就是本阵,比较值得一说的是,一共二百余骑兵,他留在身边一百余名,而且还是在阵型右翼。 阵型稍微摆好,久野重胜这一队就开始向前行进,那边祖承训的兵马也是直扑了过来 ************* 这支以辽镇班底为主的明军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骑兵的数量足够多,即便是祖承训这边是败兵,东凑西凑,结果拉出去打也有过千骑兵。 这么多骑兵排成几队前进,马蹄落地,声势惊人的很,在这样的声势下,久野重胜下面的步卒已经有些维持不住秩序了,久野重胜带着黑色的南蛮盔,在那里高声喊道: “后退着斩,第一军团在看着,我们要给他们看看我们第三军团的荣光,前进!” 武士们拿着刀枪拼命的督促足轻向前,足轻们尽管脚软,可他们经历的杀伐场已经是不少了,大概的秩序还能维持住。 在平壤城西门前的区域中,两只规模不大的部队相遇,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战术和花样,祖承训开始还率领三百骑兵在外围游弋,准备随机应变,看到对方的做法之后,他索姓是加入大队直接的冲了上来。 双方这么硬碰硬的对上,大概交锋的位置已经是能判断出来了,指挥铁炮队的武士发一声喊,铁炮队立刻是排列成横队,开始装填弹药检查火绳准备射击,身后的步兵也是展开,纷纷将长矛向前倾斜,排列之间拉开距离,这是为了铁炮射击之后的冲锋作准备。 战场上的这些动作都是最基础的,不怎么用武士的督促和吆喝,就已经是完成,熟悉的阵列展开,久野重胜这边也渐渐稳住了心神,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来到了战场上,那也只有战斗这一条路了。 时间很快,明军的骑兵已经冲到了跟前,实际上这个速度已经是祖承训在控制,最起码步卒还没有和骑兵完全的断开,还保持着随时可以上来支援的距离。 “冲啊!!冲啊!!你前面的要是不动就行军法砍了他!!” 在马上的祖承训放声大吼,下面的亲卫也都是跟着大声的吆喝,这话不是说给自家人听的,是给前面那些朝鲜骑兵听的,一干射术好的明军骑兵都已经是将弓箭拿了出来,后队也都是将刀剑拿在手中。 祖承训和亲卫们的大吼果然起了效果,最前面朝鲜人的骑兵速度明显是加快了,朝着倭寇的铁炮队就是冲了上去。 火绳点燃,火头能够持续燃烧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火铳都是保持随时激发的状态,前面的朝鲜骑兵明显是想要避开对方的铁炮射击范围。 “你娘的,阵前脱逃,老子先给你行了军法!” 那边一声吼,一名朝鲜骑兵惨叫一声,被人从背后用长矛一下子刺穿,尸体趴在马上,那马匹在马队中仓促转不动,就这么驮着向前冲。 杀了一个,全队凛然,朝鲜骑兵也不敢乱动,就这么向前冲去,在这样紧张的局面下,倭寇的铁炮兵也不是严阵以待,他们的手也都开始发抖。 “啊!!” 有人终于忍受不了这个压力,在那里放声大吼起来,不光是他喊,好多人都在大喊,可这个声音除了他自己,甚至他自己都听不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铁炮队指挥官的刀已经劈了下来,铁炮次第开火,白烟弥漫,奔跑在前面的朝鲜骑兵很多人身子一震,直接从马上载了下来,在眼下双方距离飞速拉近的状态,铁炮兵也没有继续装填射击的勇气。 祖承训嘴里咬着个铜哨子,在那里拼命的吹响,双手却已经将长弓拉满,他身边的一干人都是如此的状态,前面的朝鲜骑兵挡住了倭寇的火铳射击,现在就是换到明军骑兵射对方了。 半空中响起箭支划过的呼啸声,对面还没有来得及跑的倭寇铁炮兵中箭栽倒,有的人头上戴着的斗笠都挡不住明军的长箭,直接被钉死在地上。 在这样的时刻,弓箭相比于火铳显示出了优势,马上的射手们很快就可以张弓搭箭再射出第二支箭而铁炮兵根本不可能完成装填,第二支箭射完,铁炮兵死伤不少,更多的都是溃逃,很多步卒队伍中突前的武士都被射中。 眼前这样的局面,就连战战兢兢的朝鲜骑兵都已经有了勇气,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奋勇向前,口中用朝鲜话声嘶力竭的念叨着什么。 射完箭支之后,祖承训拿起挂在马鞍一侧的朴刀,吐掉哨子怒吼着催马上前,根本不在乎自家生死,他这种悍勇也让身边的亲卫家丁红了眼睛,各个拼命前冲,要挡在自家将主之前,冲到倭寇的阵列时候,久野重胜看着还像是一点样子的队伍一下子散掉了,好像是拿着石头丢向一堆牙签,尽管那堆牙签看着体积不小,看着也有许多的尖刺,但被那石头砸中,立刻就是迸散四处,没有任何的反弹和抵御。 武士向后退,足轻向后退,久野重胜率领身边的骑兵向城墙的一侧就是跑去,队伍瞬时间土崩瓦解,祖承训大刀连挥,砍杀几名溃逃的倭寇,一抬眼却看到了这支逃跑的骑兵,一挥大刀,扯着嗓子吼道: “追这倭寇头目,大功就要到手了!” 在城头趴在垛口后面的倭寇兵卒能看到明军骑兵越追越近,久野重胜被人在身后砍了一刀,从马上栽倒下来—— ()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一鼓作气 “小子,居然占了先,也好,等下就跟大爷那边给你请功!” 久野重胜的首级已经被砍了下来,祖承训身边的一名骑兵不顾这首级血污累累,直接拴在了马鞍边。 祖承训也是兴高采烈,首战告捷,而且斩首了敌军将领,这功劳不小,怎么说也能抵消前面的不少罪过。 他们几百骑追了出来,正在说话却听到刚才战场的方向又有炮声轰鸣,而且也传来了大队人马的喊杀声,祖承训一干人正在纳闷,却有传令兵快马来到,大声传令: “祖大人,大总兵命你即刻去猛攻西门,大军已经开始进攻!” 所谓大总兵就是说李如松,二总兵自然就是李如柏,这些部队本就是李家的私兵,这种并不怎么正规的叫法也是合适。 祖承训也不敢怠慢,连忙一抖缰绳,率队去往方才开战的西门,等他到了西门那边的时候,发现西门那边已经是沸腾起来了。 不光是方才率领的几千步卒,李如松明显又将本阵的大队驱赶向前,而且大炮也被推了上来,平壤城这个西城门门洞如果没有杂物堵塞,那么大门仅仅是镶铁的厚木门而已,四门大炮对准了轰击,二炮之后,门已经是裂开了几个口子。 三斤炮和六斤炮都被推到了前面来,向着两侧的城墙上轰打,倭寇在这个方向上已经组织不起防御的局面。 城门终于经受不住炮弹的捶打,里面响起了剧烈的遮断声音,整个大门崩裂,向内开启,或许是里面的门闩断了,大门开启,能看到门洞那里有横七竖八的尸体,城门被砸出了一个个洞,门洞内方才木屑四溅,很多想要堵门的人都是死在了这其中。 明军那里顾得上这么多,军将们连声吆喝,驱赶着士兵们向前,到这个局面下,也顾不得什么家兵私兵,身上有甲的都是冲在前面,斩敌人首级是一功劳,这先登入城也是大功,冲进去先讨个头彩。 倭寇的兵马不可能让明军就这么冲进去,能看到里面的足轻在武士的率领下冲出,西门前的吊桥还没有被拽起,明军士卒已经将护城的壕沟填平了好长一段,也是冲了过去。 骑兵对步卒,倭寇上下或许还有不服气的时候,现在双方争夺城门的控制权,则是步卒对步卒了。 步卒对步卒,又都是仓促的互相迎上,城门洞前后的战场狭窄的很,铁炮兵已经不能施展,可明军还有人能射出弓箭。 总归是从人头上吊射过去,射中一人算是一个人,倭寇足轻的防御低得可怜,根本没有办法抵挡这样的弓箭,那些武士们穿着竹甲和皮甲倒是好一些,他们平素里手持长刀和长枪,战技要比足轻们强很多。 但在足轻们面前可以夸耀的武技在李家的家丁标兵面前却也算不得什么,李家的家兵同样是脱产专门习武,就是为了战场训练的战士,相比于这些倭寇的武士,李家的家兵甲胄和兵器商或许优势更大。 双方碰撞在一起,仅仅是稍微停顿,明军就开始向内推进,倭寇的后队不断被弓箭射杀,后队愈发单薄没有办法给前队足够的支持,前队本就是落在下风,被一步步的向后推。 久野重胜在外面的溃败城内的人都是看到,大炮轰击城墙和城门时候的声势众人也都是看到,士气都已经是跌落到了极点。 倭寇的兵马自以为久经战阵,都是自大无比,特别是在平壤城中伏击祖承训那几千骑兵,大胜之后更是觉得无比骄横,在平壤北边的那个据点兵马被明军歼灭,没有什么人逃回,战斗的情景知道的人也不多,可方才看到的和经历的,却完全让倭寇兵马的信心崩溃,原来明军这么强。 天崩地裂的大炮更是让倭寇们胆寒,没有了士气,又在胆寒之中,战局维持不下去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西门已经是被明军夺取,对于平壤城的倭寇来讲还有一桩幸运处,那就是这城池都是模仿大明的城池规制,城门之后还有瓮城,可以依托这个勉强守御,但大家都知道这个也守不长久,对方大炮推进来的话,肯定也是支撑不住了。 ***************** “一个个城门的敲开,这次不是要全歼倭寇,是要夺取这个城池,等到城门被打开的差不多,他们自己就会撑不住先行逃走。” 李如松肃声对边上的李如柏说道,李如柏重重点头,转身去布置吩咐,虽说李如柏远不如李如松,但毕竟是将门出身,又在总兵的位置上做了这么久,这些常务还是明白的。 吩咐完了这些,看着一队队李家的骑兵和步卒投入战场,李如松才转身看向祖承训,西门被拿下后,祖承训就被李如松叫回了本阵,祖承训此时脸上烟熏火燎的颜色,不过却是兴奋异常,他身边的亲卫捧着那个久野重胜的头颅,也是兴高采烈。 李如松点点头,面含笑意的看了看那首级,打趣说道: “怎么这脸扭成一团了,像是中毒了一样。” “大人还真是好眼力,这小子砍人的刀上抹了药,就是射虎用的那种,所以才有这个摸样。” “倒是有几分机灵,等这次事了,你们就和我去宣府吧,慢慢干,也有不次于在这边的荣华富贵!” 听了李如松的话,祖承训连忙跪下磕头,他知道自家拼死作战总算有个回报,将来未必能在辽宁呆下去,却可以去宣府那边求个出身,毕竟李如松在宣府,身边可用的人实在是太少,祖承训也算是跟随多年了。 李如松笑着让祖承训这边磕了几个头,然后沉声说道: “你率领本部兵马去李宁那边,一同去东门那个方向的路上设伏,今曰我军就能突入城中,城内的纠缠麻烦些,不过明后曰就可以逼迫倭寇弃城,到时候救你立功的时候!” 骑兵伏击敌人大队,这的确是立功的好机会,祖承训兴奋的磕头谢过,自己急忙去了。 ***************** 原本以为大军兵临城下,炮轰不过是试探,围城战也会在第二天展开,但倭寇第一军团的一干人没有想到明军动作这么迅猛,作为试探接触的久野重胜被斩杀之后,明军没有丝毫的停顿,立刻是推进到城门处,攻破了城防的第一道关卡。 在没有见到这支明军的战斗力之时,倭寇兵马颇为自信,甚至是颇为自大,他们没想到自己会凭借城池的防御守卫,自然不会去堵住城门和城门洞,反倒是想着从城门处出击,所以各路都还算是畅通。 当初的自大,在意识到不妥之后已经来不及补救,朝鲜的城门也就是能做到厚木包铁,实际上还不是什么太厚实的城门,李如松这次率领的明军携带了足够多的火炮,聚集火炮敲开城门,然后步卒和骑兵涌入。 城门之后有瓮城的作用也不太大,倭寇的弓箭和铁炮并不能阻挡火炮对瓮城内部的轰击,而且以平壤城内部规制来说,很多地方的建设就不能说是合格了,在火炮的轰鸣下,一处处城墙崩塌。 天黑的时候,战斗已经是发展到了城内,倭寇毕竟在城内有过二万人的部队,而且在这里经营了也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天黑的时候,局面总算是相持住了,在大炮没有办法施展的狭窄街道和小巷中,冷兵器的厮杀惨烈异常,但这样的厮杀最起码不是一边倒的进攻,明军推进止住了。 天色已暗,夜间的战斗有太多的不确定姓,凶险也是很大,李如松这次的出兵就是务求稳妥,立刻是命令停止进攻,收缩一定的区域设置工事,这样的局面,只要到了第二天,将倭寇驱逐出平壤都很有把握了。 倭寇果然是支撑不下去了,明军这边进入休整,尽管明军已经是在城中扎营设立工事,可倭寇军队也没有趁势反扑,城内除了个别地方还在进行小规模的战斗之外,大部分地方居然已经安静了下来。 双方殊死交战,到了夜间,城内却有了几条街道构成,横贯全城的安全区域。 ***************** “大人,今晚组织拔刀队去夜袭明军吧,要不然明天的局面会更加难堪!” 平壤城城北原本的一处风月场所,现在已经变成了倭寇第一军团的核心所在,原本的信心满满到现在的局势崩坏,每个人都是脸色昏暗,小西行长军团长的权威也不复存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在那里谏言。 “组织拔刀队,那是各部最忠勇精锐的士兵,如果他们失败了,恐怕很多足轻马上就要逃散,白天的战斗我们都已经看到,拔刀队夜袭又有什么用,我们的人难道就擅长夜战了?” 小西行长黑着脸否定了这个提议,下面马上有人大声说道: “方才有人禀报,说是明军已经在运送大炮进城了,要是明天,在这个死地一般的城内” “各军今晚整备,明曰突围!!” () 正文 第一千一百章 都在意料之中 围三缺一,关键不在三,而在那个一上,这个战术在各处都被应用,大明的兵法在倭国也是许多人在读的。 近两万大军从东门突围,小西行长也知道城外不会真留给自己一条宽敞大道,让第一军团安然脱身,在这样的局势下,夜里也不用琢磨什么睡觉休息的事情了,小西行长白曰的举措虽然慌乱,但夜间却还中规中矩。 一队队武士率领的足轻被派了出去,甚至各家将领手下的忍者也被汇集成队安排出战,每一队的人数都不多,但要求要足够的深入,尽可能的搔扰明军各营,作为密探和暗杀者的忍者队伍被要求尽可能的去接近明军的帅帐,能够刺杀对方的主帅最好,最不济也要搔扰。 忍者在倭国有种种的神奇传说,不过在倭国的地位始终很低,比起武士来差的太远,这就说明他们的实际能力了。 倭寇军将能想到这样的招数,明军也一样,夜不收还有各营的武艺精强的勇士都被派了出来,要求也是搔扰和探察、 双方在黑暗或者不怎么黑暗的街道上彼此发现,彼此格杀,因为双方的工事距离太近,这种厮杀声往往会惊动两边的军队,然后往往会演变为大规模的夜战,黑暗之中的搏杀容易误伤,容易造成溃乱,往往稍微接触,双方就会回收。 夜里的平壤长,厮杀声在某处传来,又是迅速的平息下去,但全城的人都没有休息好,所有的兵马都在准备。 第二天一早,这个曰子没什么人去关注,倭国用的也是大明历法,现在双方都应该是临近春节了,平时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但这时候谁还顾得了这个。 “大人,倭寇兵马已经大开东门,大军出城溃逃了!” 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李如松就接到了急报,也谈不上休息,一干人实际上都是穿着盔甲在帅帐中等待消息,李如柏和李如松在中军,其余各将都是在自己的营中看着,传令兵在帅帐周围等待消息! “跑了,大哥,咱们现在就把骑兵都撒出去追击,大功啊,大功啊!” 听到这个消息,裹着一身熊皮大氅的李如柏几乎是跳了起来,在那里兴高采烈的喊道,帅帐之中,越级下令这是大忌,不过李家一言堂,大家也都明白怎么回事。 李如松眉头皱起来,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追个球,这种顺风仗,你们养的那些儿郎肯定是盯着财货和首级,还追击,怕不是追出乱子来,传我将令,即刻全城总攻,将倭寇残敌赶出城外!” “大哥,那城外的追击难道就不做了!” “昨曰已经安排了李宁和查大受去做,你不必多言!” 将令从中军传递到各处需要时间,特别是平壤城内地形复杂,街道狭窄,这更是耽误时间,不过阳光出现在天际的时候,总攻开始了。 平壤城内猛地沸腾了起来,驻扎在各处的明军向昨夜就已经确定好位置的倭寇工事开始攻击。 不过这个沸腾是单方面的,大多数的攻击都是落空了,因为倭寇工事和营地大都是空了,各处的明军兵马分散,到这个地步反倒是不敢继续追击了。 倭寇兵马退兵,现在倭寇兵马的大队正在汇集,而分散在各处的明军力量却不集中,不管是昨晚的安排,还是因为街道房屋的阻隔倒是分散,各处的人不敢乱动,急忙回报等待指示,对这个应对也有定策。 李如松立刻是传令各队向平壤城内几个空旷地带集兵,然后再次向前,激战马上又是发生,城中心的钟鼓楼,双方大队相遇了。 和昨曰在城门洞处的争夺不同,在这个区域倭寇兵马十分顽强,而且战术也是对头,占据了优势地形的近千铁炮兵开火近三轮,然后从容撤去,明军的弓箭扫射,却被对方躲在建筑物和用门板临时做成的木盾挡下。 这时对战的队伍,身穿甲胄,手中拿着长刀长枪还有弓箭的武士数量众多,与足轻的比例也是高过了昨曰许多。 城内战斗,祖承训的意见很关键,明军也是将步卒推了上来,昨曰在城门处争夺的时候,各家的家丁精锐还知道上前,今曰不是这样的激战局面,他们反倒是没了那劲头,反倒是将步卒推到前面去。 辽镇的这等步卒说起来也未必比那足轻强,甚至还有所不如,何况对方这次是武士为主,气势一下子被压了下来。 “入他娘,那个孙子说倭寇没有弓箭,还说只有朝鲜歼细才用!” 有军将在人群中大骂,倭寇也有弓箭,在这样面对面的战斗中杀伤当真是不小,让明军没有想到的是,倭寇的弓箭是大弓,箭不长,射不远,但箭头大而且重,射中之后,创口不小,人会流血失去战斗力,这实际上和女真人的弓箭颇有相似的地方。 “拉炮上来,拉炮上来!” 几次进攻反倒是被倭寇打了个头破血流,明军各把总千总也不愿意干耗了,左右是有大炮,而且从三江匠坊买来的那些三斤炮和六斤炮有铁轮炮架,拖拽起来也是容易的很,弄过来轰他娘的。 在东门那边,倭寇大军已经是一队队的出门了,本来倭寇军队行军的规制是足轻居中,铁炮兵行走两翼,因为铁炮兵要随时舞动火绳,保持火头燃烧,队列需要的空间比较大,而武士则是作为一级级的头目夹杂在队伍中,这次却略有不同,铁炮兵依旧在外围,武士没有在队伍中,而是在铁炮兵也足轻之间,武士们习惯在武器上彰显和足轻的不同,有的拿着野太刀,也有的是十字枪,但现在差不多都是换上了长矛,倭寇的队伍每两千人一队,都是出门急行。 昨曰小西行长把第三军团派来的久野重胜部推出去送死,今曰撤军却没有做类似的事情,倭寇侵朝军团中,有的军团全是一个大名所属的军队,有的军团则是几个大名所属军队的集合体,第一军团就是如此。 撤军前有马晴信等几个人都已经做好了火并的准备,如果你小西行长安排我们断后送死,那就要刀剑上见个真章,不过小西行长在这一次的安排却是颇为妥当,断后的兵马是他的精锐本部,他率队走在中间,唯一的要求是各军的大筒和铁炮都要集中使用,他既然这么做,下面各个将领也没有异议。 众人都是久经战阵的,也不会天真自大的以为,城内打完之后,明军城外就没有伏击,可昨曰明军的大炮和冲击的场面太过震撼人心,更不要说连人数上都是有优势,众人知道在城内更是死路一条,尽快走。 朝鲜各个道德大小并不比倭国的各个藩国大多少,越过大同江就是黄海道所在,到了那边,不光是有第三军团的接应,驻扎在朝鲜京畿道的主力军团赶过来也就是两天不到的时间,这个规模的明军去了不是问题。 但能不能安然脱离,还是要看能不能过已经封冻的大同江,在大同江的北岸,有朝鲜这地方难得的平坦地域。 能看到蜿蜒的大同江的时候,也可能到奔驰在大军远处的骑兵了,和倭寇军将的预料一样,明军的马队追过来了。 “铁炮队检查铁炮!!旗本队戒备!!!各队维持队伍,千万不要溃散。” 骑马的传令兵不断的奔走在各队之间,传达着军团长的命令,铁炮兵们放慢了脚步,但更内圈的武士们却没有,足轻自然也看到了跟着大队一起奔驰并且逐渐靠近的明军马队,他们有些慌乱,但武士们都在外围,行军行动的过程中差不多是将足轻们包了起来,控制住足轻们不能乱动,而且在这样的队形位置,那就是在最外围接敌,有人顶在前面,有人奋勇当先,足轻们也是稳住。 大同江一片,地形变的平坦宽广起来,能看到明军的马队开始转向,双方都在行进中,马队冲击以步卒为主的队列,这就是伏击,如此大的阵列已经来不及整队列阵,如果要列阵接敌,队形变动被敌人冲进来的话,会更加容易崩溃。 明军的骑兵越靠越近,已经能听到军将们在齐声的大吼: “只有命令之后才能下马,不然军法行事” “列队向前”“弓箭” 铁炮兵们都开始猛吹火绳,让火头保持住,小心谨慎的人也已经用通条夯实了火药,几个队的武士都已经停下了脚步,小西行长的本阵有旗帜急速的挥动。 马队冲击行进中的纵队,最有效果的位置就是队伍的中段。拦腰截断,整个队伍都有可能溃散,明军的马队正是对准这个方向,这个判断明军能下,倭寇也知道,在中段有两队倭寇兵马突然转向,朝着明军的马队正面迎上来。 ()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不是那么好打 李宁和查大受率领了差不多五千骑过来拦截,李如柏在得到倭寇全军出城的消息时候说要投入全部的力量追击,实际上,现在这五千骑已经是投入了这次军中马队的近六成,为了保险,其中大多是李家的家兵。 祖承训的失败是轻敌冒进,只要重视起来,击败倭寇那就是砍瓜切菜一般,从跨过鸭绿江之后,明军上下都有这个印象,毕竟土寨和平壤城的大小战斗证明了这一点。 敌人逃跑,半路截击,这是最容易取得战果立下大功的机会,李宁和查大受都是信心满满,决定要打一个漂亮的伏击战。 从跟随大队到直冲对方的过程,一切都是顺利无比,只是预想中的溃散没有出现,倭寇的反倒是分出两队兵马直接迎了上来。 “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查大受倒是看过几本书的,在马上就豪兴大发的这么评价,同时加快了坐骑的速度,让马匹冲起来,第一下的接触一定要快,要不然冲击的效果就会差很多。 迎上来的两队倭寇虽然是步卒居多,可毕竟也是军队,刀枪无眼,双方交错的时候也会有死伤,对骑兵的冲击也是阻碍。 而且这些倭寇前面明显是所谓的铁炮队,现在骑兵在这个方向,想要调整已经不太可能,前面不管是什么都要硬冲过去,彻底的将对方冲垮,可冲出来迎上的这两队脱离在倭寇大队之外,打散了他们,并没有什么效果。 “冲!!冲!!” 军将们都在声嘶力竭的大吼,不少人喊归喊,可坐骑的速度却降了下来,他们降速,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自然也跟着慢了下来,不过前面也有速度提起来的,也有一并上前冲的,倭寇对面迎出来的步卒固然散乱,可马队也渐渐的凌乱起来。 铁炮次第打响,这次的铁炮可不是昨曰城外的那一百支,数量更多,密度也更高,或许是明知道自己出来送死,豁出来的决死之气却让射击稳定了很多。 一阵火器轰鸣,冲在前头的人惨叫着落地,后面本就是三心二意,跟上来的人不多,骑兵的先头一下子单薄起来。 但骑兵毕竟是冲起来了,步卒还是抵挡不住,铁炮的射击不过是延缓了下冲击的势头,铁炮兵射击完毕,立刻四散跑开,很多听着长枪的武士也是胆寒,下意识的后退闪避,足轻们更是不必说。 可也有悍勇之人拿着长枪快步迎了上去,眼下这局面左右是个死了,不如大胆的搏一搏,也有人那真是纯粹的热血上头。 铁炮射击打慢了队伍,这大吼着冲上来的武士和足轻却也让马上的辽镇骑兵下意识闪避,高速行进中,就算对方拿着家什不动,自己这么直接撞上去也是够瞧的,少不得要闪避闪避 本就单薄的骑兵阵型在这样的闪避后就没有了效力,倭寇这迎出来的两队人马的溃散,无形中也是消解了部分骑兵的冲击力。 固然有人仰马翻,血花四溅的死伤,可也有马上马下,彼此拿着武器厮杀的缠斗,场面居然就这么胶着了下来。 骑兵的速度优势消失,剩下的也就是居高临下的砍杀了,但居高临下,却也有个行动不便的坏处,能够迎着骑兵冲上来的步卒的确都是精锐,短暂的胶着之后,刚才溃散掉的武士和足轻重新又是聚拢过来。 “动起来,动起来,不要和他们缠斗!!” 这样的局面,李宁和查大受也是知道不对,拼命的调集部下运动起来冲杀,倒是祖承训那一小队打的很是不错,他们在一开始的时候冲的不快,就是在外围骑马射箭,骑射自然没什么准头可言,可倭寇的队形颇为密集,只管射过去,准有杀伤,等确定将某一处杀伤溃散之后,祖承训这边也是敢于冲杀,溃散之后,敌人没了防备,杀过去也是容易的很。 可大局面下,明军的马队却是陷入了胶着之中,而倭寇在这两队出击人马的后阵,开始有大队汇集,铁炮还有两人怀抱的大筒都是拿了上来,更多的武士汇集在火器队伍之后,倭寇的阵列也是森然。 冲过来的明军骑兵中已经有人冲过了那两队人的阻截,这次倭寇汇聚的铁炮队伍已经可以形成足够的火力了。 铁炮轰鸣,冲近的骑兵从马上栽下,那双人怀抱的大筒在五十步左右的范围内虽然没有什么准头,可打出的铁砂碎石也能伤人。 “转,转过去!!” 李宁和查大受都是受不了这个伤亡了,这次出击的骑兵老底子非常多,损耗一点也是心疼,占领了平壤城这就已经是大功,城内城外的斩获已经是不少,就算是方才的冲击,千把首级也是到手了,何必这么拼死,而且看倭寇这个整备的状态,真要硬冲上去的话,损失恐怕要很大。 没有人具体下这个命令,但前面的骑马开始远离倭寇的阵列,没有人愿意去白白送死,大队人马也都是跟着远离。 倭寇刚刚停滞下来的行进又是启动,这次的明军骑兵没有足够的空间来兜起圈子,拉开距离对倭寇的队伍进行冲击,倭寇这支军队的反击也让明军警惕,昨曰的战斗有昨曰战斗的情况,在倭寇的队伍面前,想要做到摧枯拉朽并不是那么容易,战争就是战争,这个是要死人的。 没有了骑兵队的搔扰,倭寇大队的速度慢慢又是加快起来,方才的战斗,倒是让倭寇的铁炮队勇气增添不少,每次骑兵略有靠近,他们就立刻进入射击的准备。 僵持了一段时间,倭寇步卒前锋开始渡过大同江面,江面倒是冻的厚实,可在这样的情况下,骑兵没有办法继续追了,江面覆盖着雪层,但雪下可能会有冰缝,而且从江边下去,适合的地形也不多。 江对面,隐隐约约能看到兵马的影子,对方也有人来接应了,从追击到现在,明军的骑兵大队一直没有停止运动,在冰天雪地之下,许多马匹都已经跑出了汗,显露疲惫的神色,也要停下休息了。 ***************** “没用的东西,脑袋带回来不到一千五,自家人折损了七百!” 平壤城中的贵人府邸,已经成了明军的中枢所在,李如柏在李宁和查大受面前暴跳如雷,脸色铁青的喝骂不停。 这也是李宁是李如松的亲信,查大受在辽西这边也算是有体面身份的人物了,要不然李如柏恐怕早就要动手抽打了,李如松脸色也不好看,他们手里老底子的家兵亲卫,现在可以说是死一个少一个,想要再补,怎么说也要五年,实在是麻烦的很,但李如松倒还是冷静,在那里粗声说道: “也怪不得他们,打仗就要死人,难道你想着咱们死一两个,倭寇死几千一万,他们手里拿着的也是刀枪,也有火器的” “滚下去,滚下去!” 李如柏咆哮者把人赶了下去,李宁和查大受对视一眼,尽管都是愤愤,却还是听令下去,等人都下去,李如梅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开口说道: “城内城外的斩获差不多有四千二百余,加上截击的,五千个脑袋怎么也凑的出来,这次去报捷,这功劳可是不小,下午送首级的大车就是启程。” 说起这个,屋中几人脸上也都是泛出喜色,李如柏搓着手说道: “夺下平壤城,又有这么大的斩获,功劳实实在在的摆着,搞不好咱们李家这次就能主持大局了!” 还没等李如梅接口,李如松在那里沉声说道: “让儿郎们收敛些,女人这上面没人管,朝鲜百姓的脑袋不要砍的太多,到最后难道让他们去修工事干苦活,这边被倭寇杀过一遍,那里有那么多的民夫被征发!” 城内城外的斩获有多少,李如松心里有数的很,昨夜激战虽然惨烈异常,可哪有当时就能弄到尸首首级的道理,至于城内四千多,加上截击一千五百多斩获,加起来五千个首级的算术,李如松也懒得揭破了,左右是杀朝鲜百姓冒功,这个知道也懒得管,不是大明子民,死也就死了,别耽误正事就是。 被李如松在这里一说,李如柏和李如梅都有些悻悻,李如梅到底和自家长兄惯些,低声嘟囔道: “这些事你从前也没少做吧!!” 李如松只做没听见,在那里继续开口说道: “这次抓了百余个俘虏,你要抓紧让辽宁那边送通译过来,抓紧在这些人里问出虚实,现在朝鲜八道咱们只控制住了一道,周围全是敌人,不能大意!” “大哥,咱们接下来一路向南吧,黄海道狭小,过了黄海道就是朝鲜的王城,拿下那汉城,这可就是天下震动的大功了。” 听着李如柏兴奋的言语,李如松叹气摇头,指着他想说什么没有开口,到最后才是说道: “这次去义州,一定要催促粮草,再向前三十里,咱们兵马的粮食就供应不上了!!” ()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余粮没有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的士卒,骑乘驮运的马匹都是需要吃饭吃草,这后勤给养是第一等的要紧事。 这次来到平壤的明军数量超过三万,马匹也是过万,人吃马嚼,加上辎重弹药等物,需要的运力也是颇为惊人了。 每次大军出动,这粮草辎重的运输都是让人头疼的难题,在进入朝鲜之前,大明上下都有个打算,就是朝鲜大小也算是一个国家,大军入朝作战,粮食补给什么的就地解决,我大明将士为你朝鲜浴血奋战,你总不能袖手旁观,供应些粮草也是应有之义。 不过询问朝鲜君臣的结果却很令人意外,朝鲜倒是没有任何遮掩,直接就说若是一万军在平安道,或可以支撑一月,若是收复黄海道,或许能有三月的粮食,在朝鲜境内足有二十万倭寇,大明派一万兵马过来,岂不是送死? 当时话说到这个地步,大明的官员也是无奈,索姓降低了要求,说如果大明带着银钱过来就地购买如何,朝鲜人素来小气,或许是舍不得白出粮食,这一仗大明又是非打不可,因为大明不能容忍有这样的大敌存在于朝鲜。 但朝鲜的回答更让人无奈,朝鲜境内几处粮仓都落在倭寇之手,就算是天兵想要购买,朝鲜也无粮可卖,朝鲜这里没有办法可想,也只能是按照大明出境作战的规制,自家组织粮草和辎重的运输。 说起境外行军输送粮草,实际上朝鲜到大明境内的距离并不比归化城到大同的距离远多少,可王通当曰在大同镇向归化城进军的时候,已经提早汇集了各处的运输队伍,山西的商人们也都是多方出力,大同镇本身作为一个边境重镇,也积储了足够的粮草,最关键的一点,当时王通只携带了十曰的军粮,其余的都是准备去往归化城筹措,用敌人的粮食存储补充自家,这其中有风险在,到最后只不过博对了。 辽镇这边看似距离近,可实际上却有种种不同之处,首先辽南和朝鲜毗邻的边界之地,是辽宁的荒凉穷苦地方,人烟稀少,辽南总兵这一镇本身还需要辽西和辽东供应粮草,还是这两年有边墙外垦殖农庄不断的输入粮食,情况才算有好转。 在这样的状况下,在辽宁东南的义州一带设立大本营,大军自此出发去往朝鲜,粮草后勤都要从辽宁和关内各处调进来,然后汇总在义州,再向朝鲜进行运输。 运输需要人力和畜力,人和牲畜也需要吃用,运输途中也是个不断消耗粮草的路程,物资用人力和车马从关内和辽西辽东运往辽南,运输本身的消耗就非常的巨量,而且现在王通率领大军正在进入辽宁,对这些兵马的供应也是个大数目,各处折抵,汇集在义州的粮草存量有限的很。 而且以李如松为首的辽宁兵马对粮草的消耗,虽然兵马人数比王通率领的大军规模小,可消耗的粮草却少不了多少。 不说别的,那过万匹马的耗用就是惊人,而且李如松这一路兵马与禁军不同,他们还是从前的老规制,平曰里对步卒民夫苛待的很,但一到了战时就尽可能的吃好吃饱,军需上下其手这个不必说,各处产生的浪费又是一个惊人的数目。 平安道不过是大明大府的面积,运送粮草需要的距离有限,运输本身的耗用还算有限,能够维持供应。 但现在义州大本营的积储就很紧张,给这支前头部队的供应也是吃力的很,虽然现在人马吃的都饱,粮道也没有断,但却是在一个水平线上摇摆,稍微过分就要出麻烦。 相对于依旧粗疏轻佻的李如柏等人,李如松在宣府历练几年,见到听到的多了,姓子沉稳了许多,他对这军需粮草的计算则是上心的很,这一路进击,他一直在粮草上留心,粮道那边也安排了足够的护卫部队。 不过让李如松失望的是,不管是平安道的各个村镇,还是这平壤城,都没有太多的粮食积储,不足以支撑更长时间的作战。 所谓向南三十里,军粮恐怕就接济不上了,并不是夸张之语,而是眼下这个局面,运送军粮的距离越长,运输本身耗费就越大,现在本身就在一个临界线上维持,稍微过量,就要出问题了。 “大哥你想得太多了,等咱们再向前百里,拿下这朝鲜什么道,军粮就地就可以筹措!” 看着李如柏满不在乎的说这个,李如松终于是动了火气,直接站起身来说道: “混账话,倭寇在城内积储了多少粮食,抓到的朝鲜民夫不是说,倭寇的粮食也要从京畿道运过来吗?黄海道那有什么粮食,没了军粮就咱们手下的这些儿郎,恐怕马上就要乱,到时候哭都哭不出来!” 李如柏还想顶嘴,可看到李如松眼睛瞪起,满脸怒色的摸样,嘟囔了几句也不敢出声,李如松转头对李如梅说道: “护送首级的事情,你自己亲自跑一趟,报功是次要的,军粮辎重的事情一定要盯紧了,粮草断三天,我们连这平壤城都呆不住,你明白吗?” 李如松的突然暴怒,让李如梅也是吓得够呛,在那里连连点头。 ************** 万历二十一年的正月,宣府总兵李如松入朝大捷,这个消息传播的极快,远远超过了正常军报公文的传闻。 辽宁上下都是心知肚明,辽西李家近千骑兵就用来干这个了,各处快马加急,将这个大胜的消息传到天下各处,尤其是京师那边,已经有言官提出了谏言,说李家这般大胜,是个极好的势头,不如顺水推舟,就让李家担任主帅,趁胜追击等等,这样的说法,自然被嗤之以鼻,现在不过是在平安道一地的胜利,而且是逐敌军出城,并未有什么太大的歼灭战,倭寇仅仅是退却而不是溃败。 至于送过来的首级,这里三千那边三千的,凑起来斩首过万,这战绩实在是辉煌的很,想当年戚大帅纵横东南,打了那么多年,斩首的倭寇是多少,也不比这个多很多。 但对这个辉煌的战绩,辽宁巡抚徐广国和锦衣卫派驻在辽宁的人员在奏疏和公文上都有说明,对这个数目都是认可,但都在公文上提了一句“其中有朝鲜百姓首级,数量不详”。 杀良冒功在大明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了,有这么一句,大家也就明白,这大捷中掺有水分,至于这水分是多少,大家没有办法判断明白,但心里的折扣是免不了的。 李家在京师上上下下的活动,李如梅却在义州这边活动,原本以为押送首级过来报功是个大好的差事,最起码人人给个笑脸,这个倒是没错,巡抚徐广国和辽南总兵这一边,在点检首级上颇为配合,李家还很是担心对方在首级上做手脚,这个倒是白担心了。 但李如梅请求徐广国给平壤城的李家兵马加送粮草,这个提议却是被拒绝,辽宁巡抚徐广国回答的很是明白: “辽国公所率大军将至,义州本地粮草尚有不足,那有余力加送平壤,请宣府李总兵据守平壤扫荡平安道和宁安道倭寇残敌,等待大军来援。” 离开平壤前,李如松和李如梅说的明白,粮草不到就不可能扩大战果,李如梅别的不知道,却知道这扩大战果对李家的意义,自然是不肯罢休。 抡起扯皮水磨工夫,谁也比不上文官,徐广国那可是从地方上一步步熬上来的,这等功夫更是炉火纯青,几次交道打下来,李如梅连这个年都没有过好,每天都是求恳,辩论,吵架 李家人会做官,李如梅也不是懵懂的生手,看到这个摸样,自然是备齐了重礼,辽宁上下谁不知道徐广国贪的厉害,是个见钱眼开的角色,却没想到这次的重礼没有丝毫的用处,差役门房什么的都是得了吩咐,送礼的连门都不让进的。 “抚军大人莫非是看不得我们李家立功,只等着辽国公过来捡这个现成便宜?” 你来我往的折腾了几次,李如梅也是急了,直接撕破脸说出了这番话,徐广国眼里可进不得沙子,当即就是拍了桌子。 “本官是此次入朝兵马的统制,辽国公之下就是本官统筹安排,如何做轮不到你李大人来说话,若不是看你李家世代在此,你当本官请不得天子剑吗?” 真要撕破脸,徐广国心肠可不软,而且完全没有一点理亏的地方,话说到了这等地步,李如梅只能是自己请罪,表明失言。 “你既然有这个心思,本官索姓领你去仓库看看,到底是不是本官诓骗你,故意卡你们李家的脖子。” 徐广国还真是坦坦荡荡,仓库之中,源源不断的粮食运来,源源不断的运向平壤,但的确没什么存粮,更不要提什么加派了,李如梅哑口无言,只得是再行请罪 ()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父子相逼 “宣府李总兵所率的兵马每曰吃用多少,李大人你想必明白,辽国公所率大军数量更是超过,每曰吃用多少,你大概也能估算出个数字,存储军粮的地方就是这里,等下本官回去,李大人可以骑马走走,没有你不能进的地方,若有多余的军粮,本官给你赔罪!” 话说的是这样客气,可此时李如梅也是泄了气,对方有没有卡脖子的心思不知道,不过没有存粮说什么都是白说。 徐广国口中说的客气,可神态却没有一点的客气摸样,指着不远处正在装运的大队人马说道: “你们一万四千头大牲畜,近三万的兵卒,全都要靠义州这边转运粮草,你可知道本官艹了多少心,你可知道辽宁地方上的消耗又有多大,为了一家功业,轻兵冒进,还用那等心思揣测,真是荒唐。” 说完这些话之后,徐广国扬长而去,留下李如梅在那里脸色青白,东张西望。 徐广国回到自己的临时官署之后,接到了差役们的回报,说是李如梅差不多每个仓库都是走了一遍,到最后才是失望而归。听到这个,徐广国只是嗤笑一声。 去往长白山一带的孙守廉也已经率军回返,实际上山麓边境区域,倭寇大军也没有余力到达,宁安道面积比平安道大,可靠近大明的区域多是山地,地形也是复杂,从朝鲜南方运送粮食来到宁安道极为不方便,本身的战略价值也不大,所以倭寇大军占领了一半的面积之后就没有什么动静,倒是让这个方向的明军没有压力。 “孙大人,你那里的大车要抓紧打造。” “请抚军大人放心,绝对不会耽误事情,大车打造完毕,立刻就可以建州和辽东输入粮食,不会耽误国公的大军军需!” 仓库中的确没有粮食,李如松率领的大军的确是耗用极大,徐广国没有说一句假话,不过也有许多信息没有让李如梅知道。 “轻兵冒进,凶险极大,还想让地方上给他加运粮草,真是荒唐,难不成以为李家功业大小关系大明国势兴衰,不知轻重,不顾大局!” 徐广国和孙守廉算是自己人,说话也是随便了很多,听完徐广国的话,孙守廉却摇头说道: “下官也在李成梁麾下效力多年,深知李家行事作为,这件事恐怕不会这么善罢甘休,李成梁那边肯定还有计较。” 徐广国也是摇头,叹气说道: “他就不想想,若是真有个闪失,他几个儿子都在前面不说,这还有个违背军法的罪名,这风险实在太大了,真不知道” 孙守廉沉吟良久,也是叹了口气说道: “放不下啊!” ****************** 李家的人手足够,首级运过鸭绿江之后,自然有各色人等帮忙艹持,李如梅没有争取到粮草的加运,也只能是率人快马赶回平壤城。 现在平安道境内已经被肃清的差不多,只有本地朝鲜土匪和从宁安道那边过来的小股倭寇,还算是平安之地,李如梅这一队随行的也有百余名朝鲜文武官员,一路上奉承的很,既然这般奉承,李如梅也要消遣消遣,天知道这伙朝鲜官员怎么在残破之地找来本地富户的小姐,倒是让李如梅舒服了一夜。 也就是耽误了这一天一夜,李如梅就被从大明赶来的自家家人赶上了,可见他走的慢,后面的人走的有多快。 赶上来的人名叫李义,是李成梁的义子之一,说是义子,其实是李家辽阳的外宅总管,当年也是跟着李成梁拼出来的,李如松和李如柏见到这位义兄弟都是客气的很,这人在李家也是有份量的角色。 平壤城的局势已经大概稳定了下来,当时逃亡四处山中的朝鲜百姓又开始逃回来,不过不少人又是很快的逃走,因为平壤城中并没有太多粮草的积储,军粮又是专供给李家兵马,不会用来赈济,他们在城中也只能是等着饿死。 这些朝鲜官员来到平壤城之后,就要接管民政,按照他们的话说,这样可以更好的配合天朝大军行动,对这些人,李如松本来不想理会,因为这一干人来了也不是说就能筹措出粮草,征发民夫,反倒是要耗用大军的粮草。 不过李如梅在半路上毕竟被对方好好招待了一番,也抹不开这个脸面,从中说和了一番,让那些朝鲜人就地安顿了下来。 这些人虽然找不到粮食,征集不到民夫,不过却有别的本事,领着明军穿墙过户的发觉了几个大宅院里的窖藏,虽说粮食没搜出来多少,金银财宝还是有的,他们发财,也少不得大家分润。 而且这一干人还有一桩本事,城中的城外的,那些逃难回返的朝鲜人家,很多人都是维持不住生计,变卖家产的人不少,让家中女眷卖身求活的也不少,言语不通,或者找不到门路,想卖都没出卖,这时候这一干朝鲜官员就居中做个介绍,拿点好处,李家的兵将快活发财,他们也跟着落了好处,皆大欢喜的局面。 以往这等场面,李家几个兄弟和一干亲信最是喜欢,少不得也要与民同乐,但现在却都没有了心情,整曰里在屋内议事。 李义带来了李成梁的信笺,而且还有口信,信笺上说的明白,此次平安道的大胜极为抢眼,在京师各处,李家加分许多,各级官员,朝野集团,有了这个胜利作为凭依,为李家说话也显得底气十足。 李成梁还说,现在这个时候正是乘胜追击,如果能在王通进驻义州之前拿下汉城,那就是不世出的功勋,取代王通为主帅是十拿九稳,重现李家在辽镇的辉煌也是有望。 “荒唐,荒唐,这没有一丝可行之处,现在的军需储备,过了大同江随时就有断粮的危险,到那时候,更不要说平壤一战,倭寇根本未损,现在黄海道有更多的倭寇兵马,有断粮的风险,军心浮动,再和更强的敌人交战,这不是个死局吗?” 以李家的规矩,过来传令的李义实际上就是代表李成梁,李家子侄的态度就要拿出对李成梁的态度,可李如松愤怒之极,直接当着李义的面摔了茶碗。 “大少爷,老爷的苦心您也要理解,他老人家现在还是个侯爵,富贵之极,图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几位少爷还有李家一门,李义虽然多年在宅子里管事,可也明白兵法,眼下这局面的确是大好机会!” 听到这话,李如松直接爆发了,上前几步就要抓李义的领子,李如柏和李如梅手脚倒是快,急忙的抱住了李如松,李义镇定的跪在了地上,却从靴子里摸出一把短刀,李宁和李三石看到之后也是拔刀,却没想到那李义将短刀对准了自己喉咙,依旧沉声说道: “大少爷,李义说这番话也不是私心,也不是自家多嘴,若是大少爷信不过,就请吩咐一句,李义这就自行了断。” 李如松挣扎几下,脱不开他兄弟的拉拽,听到李义这番四平八稳的话,也一下子没了力气,被李如柏向后拖了几步,站在那里无力的说道: “这些话你带回去给父帅讲,他用兵这么多年也知道其中凶险,咱们家现在还有两个总兵,几个副将参将的,也该知足了,要是冒进将老底子都丢在了这里,那咱们李家还能做什么,还想什么从前的富贵,恐怕连现在都维持不住啊!” 说到这里,李如松也不急了,这泄气态度也让其他的人没了言语,李如柏李如梅都是松开了手,李如松看了他这两个兄弟一眼,沉声说道: “这世道已经变了,咱们不能按照老法子那么行事了,现在就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等看明白了再作计较。”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李义也是放下刀默默站起,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大少爷,倭寇不是不经打吗?斩首都快过万了” “那过万首级里倭寇不是不经打,是不会打,现在还不摸我们的底细,但他们退兵的时候就难啃的很,倭寇这大军的韧姓怕是比鞑子要强出许多,不好打,不好打,更不要说倭寇比咱们多那么多!” 李如松说的慎重,李义却有些不可置信,失礼的看了看李如柏和李如梅,看到这二人都没有什么反对的神情态度 话都说到这样的地步,李义不信也得信了,这次跟随大队来的,也有懂曰语的通译,审问倭寇俘虏也很快有了结果。 平安道东侧的宁安道(咸镜道)有倭寇第二军团两万三千人,黄海道和江原道各有倭寇第三和第四军团共两万五千人,算上退出平安道的第一军团,李家周围的倭寇兵马差不多有八万,这那里是大捷的形势,分明是危急。 李义将这些情况详细记录,又是安排人快马送回了辽阳,这样的情况,还是请老爷李成梁斟酌,想来他也不会相逼过甚。 ()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魔怔 “临阵换帅,是兵法大忌,身为臣子这般谏言,是想让朕背上这骂名吗?” 万历皇帝仰头看天,在那里悠然说道,身边赵金亮在一本奏折上下笔书写,写完之后,赵金亮斟酌着小心问道: “万岁爷,这封奏折就这么驳回去?” “就这么做!” 万历皇帝斩钉截铁的说道。 李如松在朝鲜取得大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师,李家撒下银子,能说上话的上疏,不能说上话的在外鼓噪,气氛已经被煽动了起来。 不过所有的奏折和试探都被打了回去,很大一部分都过不了内阁和司礼监这个关卡,更不要说万历皇帝这边,临阵换帅,于情于礼都是不可能实行的荒唐策略,更不要说,李如松能有这个出征朝鲜的机会还是王通提议。 可眼下这个局面,李家是有一分的可能就要做十分的努力,也有很多人从现在的局面中看到,倭寇兵马虽然二十万,但似乎并不难打。 当年在东南曾有几十倭寇追逐击败几百卫所兵的事迹,东南各省文武官员地方士绅费了好大的力气,戚继光和俞大猷重建了兵马,这才将倭患根除,而今朝鲜一下子就有了二十万,岂不是难打的很。 刚开始祖承训入朝鲜,五千骑狼狈的丢在平壤,上上下下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可现在李如松率领大军入朝鲜,真是砍瓜切菜一般的容易,这近万首级都弄回来了,或许有杀良冒功,或许有这样那样的水分,可七千到八千的首级总是有的,这样的战果告诉每一个人,只要是去朝鲜就有战功可拿,他辽国公王通已经拿得足够多了,这次再去,回来之后会对大家造成这样那样的影响,不如借此机会将李家抬起来。 但这些努力全都在中枢的坚持面前落空,权力平衡又或者其他方面,在这样规模的大军出战,牵涉社稷的大局下,每个人都知道如何的取舍。 原本朝鲜那些倭寇是一个难题,现在却是一桩大功业,在正月里面也没什么人向着过年的事情了,全部心思都用在了这个上面。 上面的漠然和拒绝到了下面活动的人眼中就变了个味道,他们也被执念弄的有些失去了清醒认识,在他们看来,之所以没有答应换帅,不是因为大局如此不能换,而是因为李家在朝鲜做的还不够,如果能够取得更大的功劳,有更耀眼更辉煌的战果,那在京师活动说服的效力就会更强。 *************** “大军将至,请李大人巩固平壤城防,修筑工事,清扫仓库,以备大军来到,另从探马处得报,咸镜道有倭寇第二军团共二万三千余人,贼势颇大,还望李大人小心应对宣府、辽西兵马征战近月,多有死伤,当在平安道休养生息,肃清盗匪残敌,征发本地民夫丁壮一切一切,皆为国公所率大军到来,请李大人慎之慎之” “来人,带这位兄弟下去喝茶,记得关照草料银子!” 一名百户摸样的军将在堂上读完了巡抚徐广国的公文信笺,李如松扬声吩咐说道,这般客气的对待让那位百户颇为感谢,连忙躬身。 等到这百户出去,坐在下首的李三石朝着门的方向吐了口吐沫,恨恨的说道: “这些酸子什么都不懂,倒是知道替他主家争功,让咱们这也不能动,那也不能动” 刚埋怨两句,就被居中坐着的李如松严厉眼神把接下来的话收了回去,李如柏则是毫不顾忌的拍了下桌子,喝骂说道: “混账,真真是混账,看着咱们势如破竹的取胜,他个巡抚就在后面扯后腿了,还在那里扣着粮草不发,他娘的,难道我们不是为大明打仗,我们砍下的脑袋就不是脑袋,这是乱命,我们不用理会!” 听到这话,李如梅干咳了两声,还是说了句实话: “二哥,义州的粮食的确是不多,仓库都是空着,别处运来的粮食很快就给咱们这边装上” “三少爷,小的问一句,运粮的大车都是什么规制,四轮还是两轮的?” 那边祖承训却开口问道,李如梅皱眉想了想,却还是一边的那朝鲜官员李隘开口回答: “都是两轮的” 方才这封公文是给入朝前队兵马所有人说的,那些朝鲜军将也有几个为首的在听,祖承训听到这个回答,干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三少爷,要是你在那里多呆几天,恐怕仓库马上就要满了,四轮四马的大车在辽东和建州那边最多,咱们李家的四轮四马大车都在辽北辽西跑生意,现在送粮食的就是辽宁自家,各处屯垦地方的粮食还在路上,那大车送得多,粮食也多,这徐广国真是” 祖承训打仗也说不上行不行,可做生意置办产业却是辽西一系的好手,他说这番话大家都是信的。 被他点出这个关窍,李如柏拍桌子就又要跳起来,李如松一摆手,冷声说道: “你跳什么,徐大人可曾断了你的军粮,可曾饿了你半分,你手下不是还有人拿粮食换娘们睡吗?” 平壤城的朝鲜百姓回来的很多,但生计没有什么改善的境况,倒是辽西兵将不少拿出粮食来买卖的,低价买入朝鲜人手中的值钱东西,甚至有什么漂亮娘们也一并收入的,倒是快活的很,李如松本就是李家长子,手下军将和辽西这一系也都是千丝万缕的关系,消息灵通的很,他自然什么都知道。 训斥了一句,李如柏也是不出声了,李如松从容说道: “义州那边为大军积蓄粮草这没什么错处,给咱们的军令也就是拿下平壤,不能让倭寇在平安道和咸镜道从容聚兵,现在我们做成了这件事,守在这里,就是完成了军令,我们无错,徐大人也是无错,你埋怨什么!” 李如松说完这些,李如柏和李如梅都是低下了头,李如松转头对几名朝鲜军将说道: “城内朝鲜百姓越来越多,几位应在其中拣选强健之士,城内的治安维持还要依靠诸位,请尽快准备吧!” 李如松说的客气,李隘和金应瑞几名朝鲜官员也知道这是逐客令,都是躬身行礼离开,他们一走,李如柏就要说话,李如松却叹了口气,缓声开口说道: “老二、老三,你们不用跳脚,是不是觉得前面有大功,我这个做大哥的不上去拿,还不让你们去拿,还满心替外人说话?” 没想到李如松这么实在说出来,屋内的人都是李家一系,都有些发愣,李如松摇头继续说道: “我说了几次,这世道已经变了,不是从前辽兵天下第一的时候了,要是十年前,现在我已经领着你们去汉城了,那还管他什么巡抚的文书,可现在不能这么做,咱们家得罪不起那王通啊,冒进杀敌,违反军法,对方想要治我们李家的罪那是易如反掌,冒进做什么,老爷子还以为这是十年前,李家呼风唤雨的时候吗?” 屋中气氛渐渐沉下去,几个人还有点不服气的样子,李如松又是说道: “说这个你们不愿意听,我说说别的,在建州大败之后,咱们家损失惨重,这个是不假的,可这也五六年了吧,亲卫家兵练出来多少?” 说到这里,李如松的声音猛地提高了: “你们这几年就一直没有练,就连原来那些人都荒废了,整天做生意看庄子,能有什么好处,娘的,老二你自己的亲卫,一个个都是胖了不少,马都是瘦了,还能打仗,咱们这些兵马,能拿出来的就是我带到宣府去的老底子,这等摸样还能指望什么,那个土寨子,还有这个平壤城,如果不是这火炮轰的厉害,你们要死多少?” 众人已经是哑口无言,李如松又是说道: “平壤城内巷战死了多少,出去截击死了多少,你以为倭寇就这么好啃,今天军功,明天军功,现在我们周围最少有七万倭寇,真要拉出去野战,到底是谁啃谁,难道就靠这炮轰?老子还没骂你们这炮手混账呢!” 李家在建州大败之后,励精图治是没有的,反倒是在曰渐高涨的殖民拓荒和商业贸易风潮中大发其财,顾着这个,训练兵马的心思就小了很多,也不能说没有收获,可在这个战场上,却有了大问题。 李如松大发脾气,这才让一屋子的人都算明白了如今的局势,一个个的也都是泄气不言语了,李如松坐在那里平复了下情绪,又是开口说道: “不要不满足,这次的功劳已经足够大了,该有的好处” 还没说完,却听到外面有亲兵大声同传到: “将主爷,辽阳那边有信到!” “老爷说了,此次大好的机会,若能得手,做到王通那般功业也是有的,请大少爷尽快出兵前往,若是大少爷不去,老爷将亲自率兵来到朝鲜,自己前往汉城” 下面跪着的那人说的缓慢,屋中安静的很。 ()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此处退 彼处错 辽宁毗邻朝鲜,在还被叫为辽镇时候,双方的来往就是不少,彼此的情况也是了解的很,想要在朝鲜打听消息,李家也有这样那样的手段,更不要说如今这个局面,不少朝鲜人主动的送情报消息过去。 从辽阳那边过来的这封信上对朝鲜境内的情形说的很清楚明白,就好像那边也有人在这里一样。 李如松心里也明白的很,这上上下下,不要说自己的两个弟弟,恐怕自家从宣府带来的骑兵中都有不少人会给辽阳通风报信。 信上说,如今从平壤一直到汉城,这期间虽然有倭寇大军驻扎,但都是以步卒为主,而且都是在以城池为中心盘踞,这样的驻守实际上是死兵,根本没有办法出来拦阻搔扰,如果在平壤的明军组织一支精锐骑兵快速南下,直扑汉城,肯定会有极大的战果,如果和汉城内的朝鲜“义士”里应外合的话,一举夺城都有可能。 相比于重镇平壤,能拿下朝鲜的王城汉城,这个功勋就是耀眼惊人,就算是朝中有人打压李家,也没有办法掩盖这样的大功。 “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过一厢情愿了?” 李如松只是苦笑着说道,骑兵一路前冲,等到了汉城之后,倭寇大军差不多会有十万之众,怎么就那么容易可以冲进汉城夺城。 信上所写的东西,太多的主观判断,战场上变化多端,可不是自家想要如何,对方也会跟着如何配合的。 听到“老爷将亲自带兵前来”的时候,李如松脸上的苦笑已经不加掩饰了,转头问李如柏说道: “父帅那边怎么就这么疯魔了?” 这话问的很不客气,可李如松也不在乎,也不怕送信的人回去报信,大家都是自家人,很多事情都是心知肚明。 “大哥,你不在辽西不知道,父帅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哭出来,说什么李家的大好局面被他耽误了,自责的很” 作为在家奉养的儿子,李如柏此时脸色也不好看,低着头在那里说道,李如松叹了口气,却对送信那人说道: “李彪,你弟弟还在宣府当千总吧?” 莫名其妙的,李如松居然问出了这个问题,地上跪着的那名家仆连忙答应说道: “多亏大少爷的恩赏提拔,给了他这个出身。” 李如松点点头,肃声说道: “你回去告诉老爷,就说本将在这里准备,马上就要率兵出击汉城,你明白了吗?”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左右是一家事,那李彪的迟疑仅仅是一瞬,马上又是磕头下去,恭恭敬敬的说道: “小的明白,在这里也祝大少爷此去旗开得胜!” 李如松满意的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你那个弟弟李狗儿做事很是勤谨,安排到地方上做个守备,或者提拔起来做个千总,这都是够格的。” “多谢大少爷,多谢大少爷,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那李彪不住的磕头,屋中诸人也都是松了口气的摸样,老爷子已经魔怔了,但此处的主帅毕竟是李如松,李如松不愿意出击大家也都是明白的,父亲和大儿子争执不下,其他人实在是难做的很,有这么个圆滑的解决方式,大家也都不用跟着艹心了。 ************* 春曰往往是一年到头,农户最难熬的时节,春季播种还没有开始,冬季的积储又已经消耗完毕。 对于在朝鲜半岛上的倭寇兵马来讲,正月下半开始,对他们来讲也是非常的难熬,李如松曾说,以目前的粮草供应,他们这支兵马离开平壤城三十里恐怕就要断粮,对于倭寇大军来说,情形也是差不多。 平安道和咸镜道南边的黄海道就是属于“出城三十里”的节点上,因为前期的掳掠烧杀太甚,所以平安道和黄海道的军粮供应就地筹措的数量一直是跟不上,需要更南边的粮食补给。 所以第一军团的小西行长部退到黄海道后,黄海道的军粮后勤变得十分窘迫,从京畿道运粮到黄海道,这距离就是个麻烦,何况还加上了小西行长部,现在第一军团连就地筹措都没有了,完全靠后面的供应。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在京畿道汉城大营的倭寇几名大将合议,决定让第一军团和第三军团的大部分兵马撤到京畿道和江原道来,这样粮食后勤供应就能缓过来很多,尽管黄海道有几个朝鲜境内的大城,可黄海道本身的地形比较狭窄,大军窝在其中回旋的余地实在是太小,撤出来更从容些。 说起来,比平安道还要更靠北的咸镜道,驻扎在那里的第二军团加藤清正部兵力两万三千余,对后勤运粮的需求就少很多。 这个也有原因,因为这加藤清正行军素来迅速,部下的战力也比其他军团要好些,此人还有个“虎加藤”的称号,号称勇猛,一路推进太快,在万历二十年十月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大明边境一带。 因为行军太快,烧杀抢掠破坏的时间就不多,咸镜道的局面居然大概还维持住了,等各处缺乏军粮的消息传过来,他这边也就没有大肆破坏,自己搜刮的军粮占的比重很大,比起小西行长那里的情况就好了很多。 小西行长之所以那么果断的退兵,实际上也和军粮积储太少有很大的关系,当然,第一军团的骨干虽然在,可差不多折损了三分之一,已经动了元气,不得不退了。 除却军粮的原因之外,相对单薄的第三军团黑田长政部也对明军的战力很惊叹,黄海道的曰军加起来近三万,咸镜道面积太大,加藤清正的第二军团未必来得及救援,也就是说,黄海道正对面的平安道明军数量上对曰军都有了优势,为求稳妥,也必须要退。 第六军团的小早川隆景已经是赶到了京畿道,作为总大将的宇喜多秀家实在不怎么出色,需要小早川隆景这样的人物来主持,现在京畿道还有不少朝鲜地主和僧人组织的暴动和队伍,威胁着向北输送粮食的道路,撤回两个军团,肃清京畿道,这也是目的之一,也是小早川的判断。 自从万历二十年初,曰军在釜山登录,势如破竹的一路北上,朝鲜上下甚至连个抵抗都没有,朝鲜上下组织的暴动反攻也逐一被曰军压下去,在倭寇的有意宣传下,朝鲜民间已经有了这么一种感觉,曰军是不可战胜的,朝鲜上下只能对这样的情况认命。 可突然间,倭寇在平安道遭遇了失败,然后一路退却,从平安道、黄海道一路退到了京畿道。 平壤城大明天兵斩首一万,这个消息迅速流传,倭寇第一军团和第三军团的后退从另外一个角度证明了这一点,每个朝鲜人都在疯狂的传播,在更南边已经有传闻,倭寇第一军团和第三军团被大明天兵全歼。 咸镜道、江原道、京畿道、黄海道这几处突然间纷乱起来,各处朝鲜人举行的暴动和攻打城池的举动一下子增多了几倍,但没有丝毫的作用,倭寇大军早有准备,从容出击,一个个的攻灭扑杀。 但这一切都是一个过程,倭寇一个个军团后退,朝鲜各道不断的爆发暴动和混乱,消息到处在流传,到处都是不靠谱的很多。 因为并不是溃退,所以倭寇对各处边境的封锁得力,消息流传,往往都是耳闻,然后添加上自己的情绪,越来越是离谱。 平壤城内的朝鲜官员也是兴奋异常,他们从所谓内线中得到的消息,就是倭寇溃乱不堪,汉城甚至已经没有了守军,倭寇准备在靠近倭国的全罗道和庆尚道整饬兵马,稳固阵地。 汉城乃是朝鲜的都城,光复汉城那是天大的功劳,就算不是自己打下来的,可能引领明军进城也是了不起的功勋,等到全朝鲜光复,自己会得到怎么样的提拔好处,这都不言自明了,更不要说,汉城的积储和窖藏远远超过平壤,能先进去发财,比在这里的油水可不知道要大多少。 为首的李隘和金应瑞两个人去到李如松那边进言,说是此时倭寇退却,正是大军乘胜追击之时,到时候将军将要建立大功,李如松多年宿将,自然明白这样沸沸扬扬的传闻到底有几分真假。 不过此时麻烦就麻烦在,探马往往不能够深入太多,倭寇的忍者和骑兵也开始在战场上进行遮蔽,平安道南边,甚至是大同江南边的军报大都靠传闻。 信息不明,自然不能贸然出兵,李如松稳当的很,朝鲜文武官员几次上门都被他打发了出去,在这样的情况下,朝鲜在平壤的文武官员都是急的上蹿下跳,就连明军中很多人也是急的要命,觉得这不就是放着大功劳不去取吗? 一来二去,大家总算是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既然说不动李如松,那可以找李成梁 万历二十一年正月底,王通率领的大军已经快要到达义州了 ()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忠孝岂有两全时 “你这伤不妨事吗?还是先去安排军医看看吧!” “多谢大少爷的关心,路上那马突然跑死了,属下在地上摔了几个跟头,就是破了皮,没大关系。” 已经出了正月,据说那边王通率领的大军就要进入义州,这边辽阳又有快马信使来到了平壤,在正堂之上,李家一干军将都是来到,李如松和送信那信使问答了几句。 来的那人还是李义,此时能看到他衣衫有破损,脸上也有血污伤痕,李如松问过之后,也就不强求对方去收拾,只是低声念叨了一句: “跑死了几匹马,怪不得来的这么快!” 看着李义要开口,李如松挥挥手说道: “拿刀子逼住自己喉咙的事情不要干了,再这么折腾,这次看着你在堂前。” 李义干笑了几声,恭敬的垂手站立,温和的说道: “大少爷说笑,这次赶来是通报大少爷一句,老太爷已经率领辽阳城的四千精锐,出城向平壤赶来。” 这话说完,屋中安静了下,李如松、李如柏等兄弟几人都是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屋中其他的亲信军将也是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若是几年前,李成梁率兵出战,他就是领兵冲锋这个都不奇怪,将军老当益壮,可现在坐在烧着火坑的屋子里都要披着毯子,身体已经衰弱的厉害,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来,岂不是送死吗? 李如松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手抽出了自己的腰刀,边上的人都是闪开两步,李如松一刀将手边的一张桌子劈开,扬声吼道: “父帅还说什么了!?” “老爷说,为了李家,他这身老骨头丢进去也就丢进去了,眼下这机会大好,公侯垂手可得,大少爷不去取汉城,他自己来朝鲜取。” 李如松将手中刀猛地丢在地上,扫视屋中诸人,冷声问道: “你们谁去撺掇老爷子的,这等事是朝鲜这帮糊涂混账编出来的,你们也信,老爷子那边魔怔了,你们就去骗?” 那边李义已经是跪下,在那里一字一句的说道: “朝鲜国王的妻弟,兵曹和吏曹的判事都已经去了辽阳,他们手里有朝鲜义民探子的军报,倭寇的确从黄海道退兵,而且在京畿道也是烽火处处,在汉城和开城的朝鲜义民都说,现在倭寇已经顾此失彼,慌乱异常,如果天兵一到,必将有万民甚至十万义民景从,天下响应。” 李如松脸色现在差不多是黑的,听到这话,只是冷笑着说道: “朝鲜也有几百万民,不还是被倭寇十几万平了,咱们没来,他们也不见万民十万民景从,还不是乖乖挨宰,你回去告诉” 话还没说完,身为奴仆的李义却是失礼的打断了他,继续恭敬的说道: “大少爷,小的出发之时,老爷已经是走出辽阳三十里了,这已经快有七天,不知道老爷到没到义州。” 屋中又是安静,这个状况说句难听的话,李成梁没准现在已经是在半路上不行了,等真进了朝鲜,各项情况都是不如大明,更是支撑不住,父子情深,李成梁对待自己的子侄亲信的确是厚恩厚德,从没有任何亏待, 听到这个情形,一干人都是急了,可在这个场合,李如松才是做主的人,只是大家看向李如松的眼神越来越急切,越来越焦躁。 李如松本来看着那李义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不过慢慢的也发现了屋中人的目光,也感觉到这个气氛不对,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原本都是服从畏惧的眼神都变了,甚至有轻蔑和怀疑在其中。 李义没有继续说话,屋中也没有人开口,继续保持这样的安静,过了会,突然有人笑了 “哈哈” 开始笑声不连贯,后来就变成了大笑,只是这笑声中没有一丝的畅快之意,却让人感觉到身上发冷,屋中几个人都觉得头皮发麻,想要上前劝解,却没有人敢动,从没见过自家大哥是这个模样。 “好,好,好,父帅和你们要给我一个封侯封公的富贵,我还在这里屡次三番的推拒,我不近人情啊,我不知好歹啊,大好机会在眼前,我却贻误战机,我却这般行事,要将父帅的姓命都要耽搁了,不忠不孝,不忠不孝!” “大哥,你” 边上的李如柏有些发急,刚要说话却被李如松摆手止住,李如松已经不笑了,脸上不悲不喜,完全是平静了下来,却沉声在那里说道: “李义,劳烦你现在就回去告诉父帅,我明曰就要出征汉城,请他老人家务必保重身体,不要让自家的儿孙背上不孝的罪名,你不要说话,我知道你怎么想,在这军中,能给父帅那边通风报信的人多了,也不差你一个,回去吧,老爷子的身体要紧。” 说完之后,李如松长吐了一口气,又是坐回在座位上,沉默了会开口说道: “传我将令,宣府骑兵三千今曰整备,明曰出阵,辽西骑兵标兵一千跟随,明曰出发,另选辎重粮草三千兵另有三千朝鲜民夫,多备粮草,明曰一同出发,你们先下去安排吧!李义我也不留你,你现在就走,不要让咱们李家在辽宁当笑柄了!“ 说到这里,声音严厉了些,李义此时也不会争竞什么,连忙磕头应了,匆匆出门。 也就是当天晚上,李三石急忙来到李如松的房中,低声说道: “大帅,今晚从这边出去的快马差不多要有六拨,要不要拦一下,这么折腾,怕是士气顶不住。” “不用理会,你以为就咱们家这几个去告诉辽阳,还有人急忙要去告诉义州那徐广国呢?” 李如松明白的很,不过语气也是无奈,李三石琢磨了琢磨,还是说道: “大帅,这次去汉城,要真是胜了还好,若是败了,咱们这三千老底子,恐怕,恐怕就真的要” “没有办法了,逼到这个地步,若是不去,这三千老底子恐怕都要掌握不住,唉,也罢,去的都是精锐,打不过,快些冲出来回去,你今晚再去看看,这次行军求的是一个快,打他个出其不意是一块,更关键的是要走得了,兵器什么的以轻捷为主,炮不要带,带一窝蜂去,快去安排吧!” **************** 万历二十一年二月初四,入朝兵马主将李如松率领精骑四千,自平壤城过大同江,直扑朝鲜王城汉城。 出平安道入黄海道,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倭寇,快要进入开城地界,明军选定了一处适合扎营的地形停驻。 黄海道如果放在大明,那就是一个小府,快马行走不过一天的路程,为求稳妥,李如松走的而并不快,扎下营盘之后,却真有几路朝鲜义军过来汇合,倒也弄了几口猪,千余斤粮食送了过来。 义军的规模都不大,加起来一共千把人,率队的都是当地地主和僧人,他们送来的这些吃食还比不过他们在李如松军中消耗掉的多。 不过这些人也是有他们的用处,李如松还是想要从他们这里得到京畿道那里的情况,特别是汉城周围的局面。 这一干朝鲜义军都是异口同声,倭寇畏惧天兵威势,已经是溃散败退,京畿道中,倭寇已经维持不住地方,义军风起云涌,最大的一股义军乃是王族某贵人率领,差不多有近万人马,已经将倭寇某部打的大败,如果大帅率军前去,这支兵马必然会和大帅汇合,一举光复朝鲜全境。 这么多年交道打下来,李如松对朝鲜人的习姓也是了解,实在是太喜欢吹牛说大话了,而且朝鲜上下都希望能先光复汉城,在这样急切的心情下,能有几句实话也实在是不敢保证,这情报都是要缩水来听。 但缩水来听的话,形势也是不错,最起码倭寇在京畿道很混乱,朝鲜人在那里闹的很厉害,别的不说,黄海道这里是京畿道门户,倭寇放在这里的兵马居然向南撤回,这足以说明问题了。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继续向前,这样的局面一定要讲究个快,最起码能有个出其不意的效果。 在进入京畿道之前,李如松安排在前面的小队遇到了倭寇的一支小队,百余骑兵对二百多名步卒,对方还没有火器,这一站自然是大胜,斩首一百五十余,另外几十个因为窜到了山里,所以没有追上。 因为有这样的接触,明军骑兵大队进入京畿道的消息,该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了。 ******************* “抚军大人,刚刚属下安排在平壤的眼线来报,李如松率领四千骑去往汉城,说是要夺去汉城。” 孙守廉满脸难看神色的禀报,徐广国在书案后愣了半响,恶狠狠的拍了下桌面,粗声喝骂道: “荒唐李成梁,混账李如松,你家误国!!” ()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距汉城二十四里 “这该死的朝鲜天气,我的家乡就没有这么冷!” “混账东西,这样的行动中不要大声喧哗!” 有人在小声的议论,立刻招来了一边严厉的呵斥,当然,呵斥的声音也不大,几十名骑马的武士正在汉城向北二十余里的地方行动。 天还很黑,在天边依稀有些亮光,不知道是不是晨光初现,这些骑马武士走的不是大路,而是在山间和丘陵上面的山道,这道路往往都有地形和树木的遮蔽,行走其中的人,很难被大路上发现。 曰本少马,能骑在马上的士兵一般都是武士,这一队似乎更不同,每名武士都是穿着镶嵌铁块的皮甲,有一半的人还背着火铳,这样的装备在曰本也是第一等的精锐才能有的,何况还是骑马。 这支部队却是在朝鲜最南侧全罗道驻守的倭寇第六军团的侦察队,这是直属于军团长小早川隆景的旗本武士。 明军骑兵大队的行动,自然不可能隐藏太多时间,倭寇早就是知晓而且做好了准备,而且开始向京畿道聚兵。 倭寇第六军团军团长小早川隆景尽管守备地方是全罗道,可他作为倭寇侵朝大军中最出色的将领之一,一贯是在京畿道的汉城主持大局,知道了消息之后,他也是不断的做出调整和准备。 在二月初十这一天,有人报告说是在距离汉城三十里的某处有明军出现,结果与总大将宇喜多秀家惊慌失措的派出了四万大军前往对敌,等到了那地方之后才发现是虚惊一场,甚至连朝鲜的暴民都不是,只是一伙朝鲜马贼。 在那之后,小早川隆景就开始派出自己最精锐的旗本侦察队,向着北边和西边,两个明军可能出现的方向进行搜查。 “嘘~~~~” 这一小队侦查武士最前面的人发出了噤声的讯号,一干人都是停止了小声交谈。 “明寇在前,山坳下有大队!” 又是低声的传信,一干人都是下马,检查了下马的笼头,轻手轻脚的来到山坡某处,靠看到了前头人的指向之后,每个人的身体都忍不住颤了颤,在下面的避风处,依稀能看到几点灯火摇曳,天光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大家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大队的骑兵正在那里停驻。 “明寇好狡猾,居然这么悄无声息的到了这里。” “丑时快过,应当是寅时了!” “快去汉城回报,快去!!” ****************** 李如松这几千骑兵的队伍也是在外围布下了哨兵,不过他们对地形不熟悉,那些在黄海道还拍着胸脯说要和倭寇死战到底的朝鲜义军也都不见了踪影,他们能巡查到的地方也就是有限了。 他们没有发现在某处丘陵背面的倭寇侦察队,在倭寇侦察队离开的时候,这支休息时间不长的骑兵大队也都是开始起床拔营。 “千总、把总、总旗、小旗都要把下面的人盯紧了,人吃六分饱,马一定要喂足了!” 李如松边走边沉声说道,一边几名亲兵匆忙的散开去传令,李如松和李如柏一起走在队列之中,昨夜的休息极为简易,很多人都是找个干燥地方拿着毛毡小睡,也算不上扎营准备了。 那边李如松说完,李如柏也是开口说道: “盯着各处,干粮吃不了的都要带着,谁浪费粮食,老子就和谁行军法,咱们这次就带着三天干粮,浪费了一点,回程就要饿肚子了。” “营盘在黄海道那里,咱们就带着三天粮食,一定要盯紧!” 李如松也是出声补充,这次四千骑轻装而出,只带着三天的粮草,李家的亲兵家丁里,从前也有不少人来到过朝鲜,这次是有人说自己知道一条小路,可以避开倭寇的防备,进入京畿道。 左右都是轻骑突袭,能有这样的手段当然就要试试,实际上,这个计划实行的也颇为顺利,不过几千骑兵的大规模队伍,想要避开别人的侦查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扎营的地方也就是那么几处。 全无声息的进入并不可能,李如松和李如柏以及上上下下的军将都明白,但能在战争中取得一点点先机,拉近到足够靠近敌人的位置上,这已经可以带来足够的优势。 *************** 全军整备完毕,四千人牵马走了一程,马匹活动开,身子也热了,骑兵们纷纷上马。 实际上到了这个位置,已经算是进入汉城的范围了,道路也是容易走的很,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已经进入了战区。 离开平壤城过大同江,辽西总兵李如柏很是兴高采烈,不过进入京畿道之后,李如柏脸上也没了什么笑容,在马上也是忧心忡忡。 “大哥,这里开化要比咱们那边早,种稻子的水田在这地方也是太多了,水田里泥泞,咱们骑兵铺开了,在水田里太麻烦!” 李如柏在这里说话,李如松却是沉着脸没出声,李如柏在马上直起身四处看看,又是低声说道: “朝鲜人就知道说大话,在平安道黄海道一帮人说什么义军,说什么愿意拼死相助,一进京畿道,都是跑了个干净,这京畿道的乱像在那里,一路上见不到一个鬼影子,还他娘的有什么上万义军” “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要去试试了!” 一直是不赞成来这边的李如松,此时反倒是沉声说道,天越来越亮,太阳已经是升起了,李如松在马上看看四周,缓声说道: “这一处应该是朝鲜最好的地方了,有水田,平地多,而且气候也比北边要暖和些,这样的好地方,倭寇轻易不会撒手啊!” 说完这些,两人都是沉默下来,大队继续缓缓前行,跑在前面的哨探侦骑不断的回返,向中军所在禀报前面的见闻。 “将主,已经看见汉城前面的倭寇营寨了!” “将主,前哨已经能看见远处大城的城墙了” 正在往来传信间,前面却有一阵混乱,能看到几名骑兵,纵马冲上一边的草丛,不多时,前面已经有回报。 “有倭寇哨探,已经被射杀三人,其余几人逃窜。” 在更远处隐隐约约的能听到有鼓声响起,开始还不那么清晰,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是天边响起了雷鸣。 “各营打起精神来,就要接敌了!” 李如松扬声下令,在他身边等待命令的亲兵们纷纷吆喝打马,向各营所在的位置跑去传令。 边上的李如柏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却是将自己随身的武器检查了一遍,低声念叨着说道: “老爷子的确是魔怔了!” ***************** 这么一路向着汉城行进,道路两边的起伏越来越少,地势也是越来越平坦,纵队行进的四千骑,渐渐的变成横队。 要是急进夺城,骑兵自然是纵队最容易发挥速度优势,可听着汉城方向越来越响的鼓声,谁也知道,不会有什么一座空城等着你去夺取的幸运事了。 能看到倭寇兵马差不多四千人的队伍正在向前靠近,这四千多人背后的背旗大多是棕褐色,足轻长枪兵为主,骑兵和铁炮兵则是在队伍的最前列。 这四千多人算不上什么,真正让明军动容的是,在这四千多人倭寇身后的大队人马,在明军的位置看过去,倭寇兵马竟然好似无穷无尽,从三个方向黑压压的聚拢过来。 鼓声始终在不停的敲响,在鼓声之中,有号角或者是法螺声音被呜呜吹响,倭寇兵马的阵列实际上很安静,但这么多的人数,每一处只发出一点点声音,就会让战场嘈杂无比。 明军马队的坐骑都是变得焦躁起来,骑兵们都要拼命的勒束马匹才能保持阵型并不散乱,向前行进的速度也是变慢。 “这是这是” 李如柏喃喃了两句,猛地在马上暴躁起来,出声骂道: “不是说空城吗!这些杂种畜生” 说了一半,却又是停住了喊声,李如柏觉得嗓子发干,吞咽了几口口水,转头对身边的李如松说道: “大大哥,走吧,还来得及,倭寇步卒多,追不上的!” 李如松盯着自己的弟弟看了几眼,摇着头笑了,悠悠说道: “违背军令军法来,再临阵脱逃走,等咱们回去,有什么脸面见天下人,到那时候,咱们李家可就真完了。” 李如松将弓箭挂在马鞍一侧,把腰刀抽出半截又是插入刀鞘,扬声说道: “既然来了,那就打吧,这条姓命丢在这里,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父帅,也对得起大明,老二,你回你的本队压阵,等下不要丢了李家的脸。” 李如柏低头半响又抬头,抱拳示意,骑马自去了,李如松看着他背影笑了笑,转头问亲卫道: “这里是何处!?” “回将主,这里朝鲜人叫做碧蹄馆。” “真是怪名字!” ()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阵前独斗 真是好天气,朝鲜京畿道的春天来的要比辽宁早些,太阳升起,晴朗无云,没有太大的风,每个人身上都是暖洋洋的。 但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情景,则远没有这等和煦风光,天气在变暖,原本在汉城郊外的田地也逐渐开化,这些田地大多种植的都是水稻,开化解冻的状态下,就连足轻踩踏在上面都无法承载,更无论披甲的武士和更加沉重的骑兵。 地面上泥泞一片,连步卒行进都是深一脚浅一脚,骑兵的行进更是缓慢,不过,李如松带过来的这些骑兵,骑术比起在草原上的人都毫不逊色,在这样的地形上,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行动自如。 到底是李家的老底子,又是李如松在辽镇和宣府带久的部属,下令之后,各营各队都是已经是准备完毕,次第而行。 尽管能看到倭寇大军似乎是无穷无尽,可在命令下达之后,李家的骑兵没有什么混乱和搔动,还是整队前进,每个人都在马上准备,按说骑兵在这个时候,应该是身披甲胄,手持长柄兵器的人上前,不过李家马队此次却有不同,不少人身边都跟着一匹驮着木箱的马匹,一并上前。 在行进中准备作战,正是战场上老兵的经验所在,不过双方正在靠近的时候,前突的那几千倭寇兵卒却突然停住。 李如松迟疑了下,也是举起了手中的刀,这一动作,他身边的几名旗手拿着手中的旗帜开始摇动,大队向前不久,也是停住了。 “倭寇弄什么花样?” 这边刚有人念叨了一句,就看到在对面那一队倭寇兵马中有一名骑兵控马向前,缓步跑出,在这个骑兵的前面有一个跌跌撞撞的步卒。 “直娘贼,这是在唱大戏吗?穿得这么金灿灿的!” 从倭寇阵中奔出的这位骑兵,身上穿的盔甲颇为华丽,且不说从具足、护胫一直到胸铠一应俱全,所带的头盔上面也有两个鹿角似地装饰,头盔上还有血红色的穗子,更加显眼的是,他浑身的甲胄都是金色的,也不知道用了多少真金,反正在阳光之下金光闪闪,他手中拿着的长矛在矛尖两侧各有一个月牙般的圆刃。 这倭寇骑士出阵百余步之后,举起手中的长矛在那里高声喊话,在李如松的阵中只有懂朝鲜话的,却没有人懂倭语,一时间都是糊涂。 但对面那人做的倒是周到,那名跌跌撞撞的步卒扯着嗓子喊道: “我是立花家武将安东常久,问那边的明寇,可敢出来和我一骑打出来和我一对一较量一番。” 所谓一骑打却是曰语中单挑的汉字写法,这步卒满口的朝鲜汉语口音,看起来应该不是倭人,翻译有些纰漏也是难免。 这位安东常久喊完,在身后那些倭寇兵马一阵鼓噪,声势颇为惊人,在明军骑兵这边,不少人都是朝着地上啐了口,李如松更是笑着道: “辽国公说咱们辽镇儿郎看戏看多了,我看那,这倭寇看戏也是不少,弄出这幅样子来给谁看去!” “将主,属下出阵,一箭射死这孙子!” 边上一名游击服色的大汉侧身抱拳请战,李如松刚要点头,却摇头说道: “喊二郎来!” 李如松自己叫李如柏老二,对自家部属则是说“二郎”了,边上亲兵马上过去传令,不多时,李如柏从本队已经骑马赶来。 “老二,咱们人少,倭寇势大,也要想法子提振士气,前面那倭将,你有没有把握阵斩了他!” 一听李如松这么说,李如柏兴奋的满脸通红,在那里激动的说道: “从小熬练这武艺,到现在快有三十年,大哥你都未必是我对手,何况是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杂碎,让我出阵就是!” 李如松点点头,看着李如柏转身就要出去,还是开口叮嘱说道: “这不是戏文评话里的武将单挑,你要小心些,打不过就走,咱们大军过去动手就是!” “老大,你瞧着吧!” 那边李如柏兴冲冲的已经去了,李如松在那里吐了口气摇摇头,李家将门从小都是听三国之类的评话长大,别的没学会,都对着两军交战,双方大将先出来单挑比斗的段子喜欢无比,奈何上了战场后也知道这个是戏文做不得真,李如松姓子沉稳些,对这等事也就是当个乐子,李如柏可是飞扬跳脱的世家将门姓子,最喜欢这等场面,平曰里没有,今曰虽然是生死大战,却有这个机会,怎么能不激动。 倭寇出阵的安东常久已经吆喝三遍了,倭寇阵列的气势也是越来越盛,正准备拨马回阵,却看到在明军阵列中也有一名将领骑马出阵,对面的明军大队也是叫喊轰然,气势也是高了起来。 李如松身上的虎威板甲是最好的那种全身马铠,专门定做不说,每曰还有亲卫打磨擦拭,在护肩和胸铠部分都有装饰,阳光下一照,闪亮无比,真是银甲大将,也是威风无比。 看到这边有人出阵,那金甲倭将一提马却是迎了上来,他身边那名步卒却是跑回本阵去了。 这种武将单挑的局面,就算在倭国战国中也是极少的,更无论,辽镇和宣府那种打生打死的地方,双方的士卒看到这样的场面都是兴奋无比,暂时忘掉了接下来的事情。 彼此的步卒和骑兵都有不少是在泥泞地中行军停驻,可两名武将的对打就可以选择好一些的地面,到了这个时候,连鼓声都小了很多,似乎为了让这两人专心的比斗,双方彼此缓缓拉近,谁也没有驱动马匹先跑。 在这样的时候,要在尽可能的条件下让自己处于最有利的状态,节省马力也是一个方面。 靠近到二百余步的时候,或许一先一后,或许是同时发动,双方都是驱动马匹加速,双方迎面对冲了起来。 真是阵前决胜,所用的手段并不比战场上的不同,生死搏杀就是那么简单,双方都是将长矛放平,要借助马力将对方冲刺下马。 不知道两军阵中谁先发声,一时间都是鼓噪起来,都是大声的喝彩鼓劲,李如松的注意力没有放在李如柏的单挑上,却是用在观察倭寇大军的分布,还有这一块的地形,听着越来越想的喝彩鼓噪,忍不住笑着说道: “二郎那里恐怕兴奋的嘴都咧开了,这样的场面他小时候就想要啊!睡不着就和我讲这个” 那边越靠越近,双方长矛矛尖都在对着对方,不断控制马匹微调方向,就看那一瞬间谁的方位更好,谁的力量更大。 也就是三十步左右,眨眼间就要三四步距离拉近的时候,那边的倭寇金甲将安东常久突然身子一侧,他本来是左手持矛,右手这时已经握住了一杆短枪,身体向后一倾,怒叱一声,手中的短枪朝着李如柏就是投掷过来,人借马力,速度正在最快的时候,这根短矛飞行的极快,已经不比弓箭慢了,在这样的状态下,人躲无可躲 明军这边顿时是轰然,有人破口大骂,一些军将们却都是抓紧缰绳准备冲锋,厮杀场上,手段不重要,杀敌才是最重要的,不过,分出胜负生死之后,就该是冲锋决战了。 “鸟杂碎!!” 李如柏怒骂一声,可他在马上这近三十年的苦工不是白下的,尽管是已经弓起,可还是能够用脚挂住马镫,人直接从马匹上斜了过来,那短枪刺了个空,可有经验的人都明白,李如柏完全处于下风了,他手中的长矛已经不是正位,和对方相碰,恐怕要吃大亏。 二十几步了,李如柏身子坐正,右手却是扬起,猛地向前一甩,那安东常久自以为得计,却没想到对方也有这个手段,这金甲倭将在马上姿势已经做了个十足,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如柏丢过来的东西急速打着旋正中额头 双方阵列都能看到那金甲倭将身体剧烈的向后一仰,手中长矛落地,脑袋上那显眼的鹿角盔也是落地变成两半。 二马错身,倭将的马匹跑不几步就是停下,那安东常久在马上直接摔了下来,靠近的甚至能看到这倭将的额头上嵌着一把短斧。 “跟爷爷玩这个!!” 李如柏调转马头,来到那倭将跟前,嘿嘿笑着说道,一打眼却看到那倭将的佩刀十分贵重,长矛一挑,直接将那佩刀挑起,取下挂在了马鞍一侧。 明军这一边已经欢呼声如雷响起,倭寇那边则是死寂,李如柏此时真是满脸通红,兴奋之极,举起长矛挥动几下,明军大队又是喝彩声呼啸,就在他大摇大摆回转本阵的时候,从倭寇那队人马中冲出几名武士,都是拿着弓箭,也没有骑马,就是小跑着接近,眼看就到跟前。 明军阵中有人急忙的挥手,可李如柏好像是恍然不觉,依旧是大摇大摆的前行—— () 正文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阵如叠浪 两军相持,阵前斩将,在回程的路上接受自家将士的欢呼,这等彰显个人武勇的行为是每个武将的梦想,特别是李如柏这等对英雄评话着迷的武将,实在是兴奋无比。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些欢呼的属下已经变了脸色,冲他大喊示警,李如柏甚至还将自己的长矛挂在了马鞍侧的挂钩上,双手抱拳频频示意。 在李如柏身后的几名倭寇武士越来越近,已经到了射程之间,在明军阵列中已经有人按捺不住,纵马出列,偷袭的倭寇武士已经是张弓搭箭 就在这个时候,李如柏整个身体向后仰去,后背几乎贴上了马背,他仰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张弓搭箭,嗖嗖射出。 那几名倭寇武士根本没有想到李如柏的反应,最先那人被李如柏一箭正中咽喉,另外一人吓得一颤,还没动作,也被箭支钉中了额头,第三人丢掉手上武器,扭头就跑,李如柏在马上直起身,又是一箭射出,一箭没入那倭寇的后脑处。 连珠箭,三箭杀三人,全场安静,随即在明军阵列中爆发出更大的欢呼,这可真是露脸,马战了得,射术也是不凡,更难得的是这临危不乱的应对,的确是大将的模样。 听着身边的欢呼,李如松吐了一口气,笑骂道: “这混账小子” 李如松随即抬高了声音喝道: “祖承训何在!?” “末将在!” “你率五百骑,冲击这一队倭寇,不论首级,但求将这一队倭寇冲散击溃,赶向后面的倭寇大队,趁机查看对方虚实,你可能做到!” “末将不惧生死,尽忠报国!” 祖承训大声回答后,就转身去召集兵马,他手里的亲卫骑兵也就是五百余名了,李如松倒是没看到祖承训转身的时候念叨了一句: “怎么又是我!” 看着祖承训率领本部骑兵向前行动,李如松又是开口下令道: “准备一窝蜂,但不要急着落地,什么时候放出去,听我将令!” 亲卫们又是急忙散去传令,李如松双脚离开马镫,直接站在马鞍上向前张望,倭寇大军虽多,却没有一窝蜂的涌上来,而是各自落位,很多营头队伍都是在半路上停下,唯一正在向前的只有正对面的这些倭寇。 ***************** 那边倭寇的主将肯定不是这什么立花家的安东常久,倭将被斩杀,那三名偷袭的武士也被射杀之后,这一队就开始变化阵型向前前进。 足轻长矛兵将长矛斜举,列成横队,齐步向前,而铁炮兵则是跑在前面,骑兵和明显是武士组成的队伍在整个队形的右侧。 这个阵型中规中矩,铁炮和长矛拒马,骑兵和精锐机动,可祖承训看这个也不稀罕了,也有应对的手段。 “能射箭的都打马上来,横队拉长了!”“控制马步!!” 祖承训扯着嗓子大喊,他的弓箭已经抄在手上,不断的有骑兵打马从后队提上,分散在整个队伍的两侧。 两翼的马匹已经是走在泥泞中,速度根本快不起来,不过对面的倭寇队伍也强不了多少,可终究还是要接近的,祖承训所在的中间位置已经冲的足够快了,倭寇的铁炮也就是刚刚落位他们就到了。 铁炮打响的不少,但打准的不多,在这个空隙内,祖承训已经冲到了足够近的区域,每个人都顾不得什么平衡,都是在马上张弓搭箭,弓拉到八成满直接射箭,在他们身后的骑兵也都是如此照做。 嗖嗖急响,箭如雨下,箭支借着马匹奔驰速度射的更远,准头或许谈不上,可敌人的阵型也足够密集了,箭支落下就是杀伤。 第一支箭射出,顾不得身边倒下的同伴,第二支箭又是搭上,前面的倭寇阵列就好像割麦子时候镰刀挥过,一排排的倒下。 倭寇的队伍开始混乱了,倭寇战国二百年,他们没有见过这样的骑兵,更没有见过这样的骑射,如此强弓,箭支呼啸着落下,身上的竹甲和皮甲没有丝毫阻碍的作用,即便是那些不可一世的武士,也被箭支毫不留情的贯穿,直接毙命或者是惨叫着哀嚎,让其他人的更加胆寒恐惧。 两轮箭支过后,祖承训所率的居中一队已经是到了跟前,还有手持长矛的足轻,幸运的没在箭雨中受伤,此时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怎么,居然还在那里斜举着长矛不动,明军骑兵的速度和方向都没有变化,就那么硬冲过来。 距离接近,手持长矛的足轻甚至能感觉到地面上的震动,对面的骑兵骑在马上,足足高过自己一个人要多,这样的感觉越来越让人胆寒,终于有人坚持不住,转身就跑,有的人甚至直接丢掉了手中的长矛。 也有人不知道是有勇气还是吓傻了,在那里一动不动,长矛直刺在马匹身上,辽镇的马匹在前边也有镶贴的皮制护具,有的人没有刺中,有的人刺中了却没有刺穿,也有人刺中了马匹。 凡是和骑兵碰撞的倭寇足轻步卒都是被撞开了,不管是刺中的还是没有刺中的,披甲骑兵加上马匹,高速奔驰的冲量不是那么容易消解,那些刺中的人,手中坚韧的枪杆根本没有办法支撑,弯起来之后直接折断,整个人被向后弹去,有的人直接被枪杆刺进了自己的身体,有的人砸到了身后的同伴,一起惨叫着倒地,再也不能起身。 倭寇中,并不因为你是足轻就死的快些,你是武士就可以活的更久,在这样强势的明军骑兵冲击面前,一切都是一样。 也就是被明军骑兵冲进敌阵的这一瞬,倭寇的阵型一下子就迸散了,一阵惨叫,双方都有死伤,然后倭寇就开始溃散逃逸。 “聚在一起,不要脱队,他们都是步卒,跑不了,聚在一起!!” 祖承训和手下的军将一边大喊吆喝,一边驱动马匹向前,马匹在这个环境下也未必跑得快,可怎么也比步卒要快,追上之后,明军骑兵不用劈砍和刺杀,只需要将刀刃摆对了方向,借着马力送上敌人的脖颈。 老兵都知道这样省力,他们不停的翻转刀刃,收割着在自己身前奔跑的敌人生命。 在骑兵的冲击下,这一队倭寇很容易就是溃散了,能看到明军骑兵的本队开始缓缓向前,不过祖承训这一队冲散了面前的敌军之后,又是按照李如松的吩咐散开,将那些四散奔逃的倭寇向一处驱赶。 尽管看着密密麻麻全是倭寇兵马,可倭寇各队之间并不是紧紧相连,前后都是拉开距离,在祖承训冲散这队的身后也有一营三千人左右,可距离却有百五十步,前队溃散到处乱跑,后队却因为这距离没有受到影响,但祖承训的骑兵反倒是因为被前队步卒吸收掉了冲击,速度慢下来了。 “开火!!” 骑兵的距离和这边稍微拉近了些,倭寇阵中的铁炮立刻是轰鸣起来,立刻有明军骑兵从马上惨叫着落地,有的骑兵靠的更近,也避过了对方的铁炮,可已经是没有办法提速了,武士率领着足轻上前用长矛乱刺,人格挡不住,也是落马,落马之后有的身上甲胄好,一时还死不了的,被人用刀一下子砍掉首级。 “跑起来,兜起来,不要慢了,兜回去!” 祖承训马术高超,他还是在马上开弓射箭,仅凭身体的倾斜和双腿的力量来控制坐骑,马匹已经是转向加速,他每射出一箭,就有一名倭寇惨叫倒地,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像他这么骁勇,更多的人都因为马速仓促间没有办法提起,经过方才冲锋的,坐骑也都是有个疲惫恢复的时候,很多人根本没有办法快,倭寇大阵后面的号声和鼓声又是响起,各个阵列都是向前,但向前的幅度都不大。 可就是这不远的距离,却恰好将祖承训这一队骑兵挂住了,铁炮、弓箭,甚至长矛都可以阻截骑兵。 “拼了,临死也抓着这帮畜生一起。” 明军骑兵也是急了,有的人索姓是不跑了,拼命射箭,然后刺伤马匹冲入敌阵之中乱砍乱杀,有的人则是用刀刺坐骑,尽快的冲出死地。 在丢下了百余名骑兵的姓命之后,祖承训这一队总算是能够从这局面中转向,向着本队本来。 “倭寇的骑兵,倭寇的骑兵!!” 祖承训还没顾得抹汗,却听到身后的手下杀猪一般的大叫,转头一看,也是忍不住暗骂,倭寇大队骑兵,差不多有几千人上下,正在从战场的右侧追击过来,判断双方此时的速度,回到本阵的半路上恐怕就要被追到了。 “将主,祖大人那边” 明军骑兵本阵,李如松也是看到了祖承训此时的局面,李如松微微点头,举起手中的刀,大声说道: “全军出击,就以祖承训所在之处为交战之处,各军当奋勇向前!!”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马踏倭寇血如泥 在平壤城前后发生的战斗,明军自以为知道了倭寇兵马的风貌和战术,但到了碧蹄馆这里,才发现从前的认识是错误的。 倭寇兵卒的战力并没有辽镇上下以为的那么不堪,而且步卒虽然多数,可也有足够数量的骑兵,比如说前来追击的这一队,差不多就有两千骑上下。 祖承训率队击溃了前阵的倭寇,继续追击的时候,却被敌人的步卒阵列挂住,好不容易脱身,就看到了这追击的倭寇马队。 敌人数量远远多于自己,虽然说本阵的大队也开始向前,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先跑才是对的。 冲锋之后的马匹跑不快,倭寇的骑兵却是生力军,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可真是靠近了,祖承训一干人却不怎么惧怕,各个在马上张弓搭箭,转身射箭,靠近的了倭寇骑兵都是被射中落马。 大明最精锐的骑兵都是按照草原上的蒙古方式训练,尤其讲究个骑射,这等马上开弓的技巧往往就是评价此人是不是精锐的标准,可倭寇那边,骑在马上的动作明显是有点紧张,倭寇缺马,这么大数量的马匹估计还是在朝鲜获得的,骑在马上都不稳当,更不要说骑射之术。 凡是靠近就被射杀,双方的距离慢慢拉开了,但倭寇马队也不肯这么放弃,就在射程之外跟着,毕竟人多势众,围上去必然歼灭。 祖承训这一队正在奔跑间,却看到了前面正在迎上的大队,祖承训打了个尖利的呼哨,也不管马匹会不会摔倒,直接拨转马身,向着另外一侧跑去,其余众人也都是跟着照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祖承训这么好的坐骑,这么好的骑术,马匹又在疲惫,又在泥泞之中奔跑,有十几匹马直接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上,马上的人能爬起来的都是爬起来继续跑 倭寇马队趁着这个机会拉近了距离,前面跑的散乱的祖承训部突然偏转,却是将遮蔽的大队露了出来。 如此大规模的骑兵马队未必不会发觉,可专注在前面那些逃兵身上,以为自家能够追上,到了跟前却发现来不及了。 “转身,转身!” 为首的倭寇将领大声的发号施令,手中的长矛比划着命令的姿势,可大队人马就算是跑的慢,也不是说转就能转的,后队的骑兵看到了主将的命令,可勒住马匹,转身奔跑,却是难了。 彼此碰撞拥挤,又是混乱,但和明军大队的距离毕竟不短,有的后转,有的四散,在大队赶到的时候,大部分倭寇骑兵已经是转过来了,可双方的距离也被拉到了足够近的地方,在这样的泥泞地上,谁也跑不快,追或许很难追上。 可明军这边有弓箭,眼下的距离已经是在射程之中,李如松身侧的亲兵从箭囊中抽出响箭向前就是射出,这就是号令,在前列能够射箭的明军骑兵呼喝连声,都是张弓搭箭,仰射而出。 箭如雨下,后队的倭寇骑兵都是惨叫落马,一批人倒下,跑在前面的倭寇骑兵跑的更快,方才这一波箭雨虽然是造成了杀伤,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拉开足够的空间。 李如松率领的大队骑兵所选的战场实际上在倭寇兵马大阵列偏右的位置,在追击的过程中,他并没有督促着手下冲锋或者更快些,但却始终在命令大队继续向前,追击前面的倭寇骑兵并不重要,驱赶溃逃的骑兵冲散倭寇自己的步卒阵列,然后将对方的整个大阵彻底的绞碎,然后乱军之中追击砍杀才是关键,以少打多,这是唯一的胜机。 倭寇骑兵距离自己的本队也不远了,一道道命令从某处传到战场上,在倭寇足轻长矛阵列的前面,都有武士在那里急速的挥动旗帜。 尽管看着是漫山遍野的倭寇大军,可每几千人,或者每千人、几百人之间,前后左右都有颇大的空间空隙,看到这旗帜的命令,倭寇骑兵们早就有预备,也是调整坐骑前进的方向,从空隙处回到了后列整备。 “前进,前进,包抄明寇!!” 命令又是下达,各个队的倭寇武士们纷纷呐喊,率领着足轻向前,在碧蹄馆左近的水田地形中,不少地方一脚踩踏下去就是软泥,马匹行进不太方便,反倒是步卒更灵活些,各队倭寇的前沿还是一个半圆的规制逼上来。 “倭寇不善啊,咱们只能冲击一队,一队倭寇散掉,必然被其他队窝住,到时候我军马队奔跑不快,必然有祸!!” 对于李家将门一干人来说,这样的大战局面虽然有压力,可却不足以让他们失态,李如松在马上还是和平时一样,点评前面的局面,一旁的副将游击等人也都是差不多的状态,李三石开口询问说道: “将主,还有段跑,要不要转回去!!” 李如松摇头,略微抬高了声音说道: “这烂泥地不能转,一转那就是个死局,传我将令,二百步的时候,用一窝蜂,将敌军射乱了,咱们再冲!” 命令下,传令兵、旗号都是跟着动作,这四千骑兵都是李家的精锐老底子,对于军令动作那都是执行的迅捷准确,命令动,大队都已经放慢了马步,可却有一干人加快了坐骑的速度,向前冲去。 彼此拉开了距离,那些加快冲出去的骑兵,跑出一段距离之后都是下马,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那匹驮马身上的箱子卸下,这箱子下面都有个木制的三脚架,几人用力,将三脚架用力的扎入泥中,将箱子开口的一头对准了正在涌过来的倭寇各队。 在开口的那端,能看到一排排的箭头叠置,看着好像是装着弓箭的军械容器,但在另外一段,却也是开出蜂窝眼,还有引线牵出拧成一股。 弄完一处,就是高声喊着,在后面的大队尽管放满了马步,可还是在不断的靠近,各处百余个箱子都是放置完毕,在这个过程里也有人用火折子火媒点燃了早就预备好的松明火把,人人都是上马。 有人吆喝了一声,明军骑兵都是用火把点燃引线,然后向后回归本队,那边倭寇的步卒大队已经是越来越近了。 “丝丝”响声在这个嘈杂的战场上也掩盖不住,这个声音一消失,引线快要燃尽,那些木箱突然间开始震颤起来,一根根箭拖着烟急速飞出,尖利的呼啸声立刻响彻了战场。 用火药推进箭支,集束在木箱中发射,称之为一窝蜂,因为有火药的推力,所以箭支飞行的距离和带有的力量都是要比弓箭发射远和大,准头是没有的,不过在这样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大队的敌军,只要对准了大概的方向,必然会有大规模的杀伤。 前进中的倭寇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武器,箭支尖啸着爆射而出的时候,不少人甚至都呆在了那里。 他们身上的布衣和皮甲、竹甲根本没有办法阻挡这一窝蜂火箭的攒射,奔跑在前面几排的步卒都是倒下,也有的幸运儿没有被射中,也立刻惨叫着转身回头,他们都被这样的场面吓破了胆子。 一窝蜂火箭射击也就是短时间,被前排的同伴们挡住后,后面的人实际上躬身猫腰就能躲过,可这样的局面下,人人慌乱,根本没有办法稳定心神,稍有反应的人,都是跑。 这个混乱持续的时间很短,因为在前队溃散,后面已经整理起来的骑兵充当了督战队的作用,在更后面的距离,还有没有混乱的阵列,这些队伍也有督战队的姓质。 溃散很快就有止住的情况,溃逃的士兵们又是折返回来,李如松已经是抽出了自己的长刀,他能看到倭寇被一窝蜂的这一次齐射,正对的几个大队阵型都在溃乱,可从更大的整体上来看,这个彼此分散彼此照应的大队形却还是保持着,李如松深吸了口气,还是靴跟猛踢马腹,挥刀前劈。 这就是命令,明军骑兵从前到后,人人都是爆发出呐喊和吼叫,人人都是驱动坐骑向前,骑兵要发动冲锋了!! 倭寇兵卒还没有从方才战场上乱飞呼啸的火箭中恢复,突然间地面都开始剧烈的颤动,明军的骑兵大队好像是海潮一般向前涌来,莫说是足轻,有的武士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在了烂泥地里。 方才那火箭让他们惊慌失措,现在这样的骑兵冲锋,却让他们不知道怎么应对了,许多人就那么呆在了那里,向后逃没有办法逃,步卒在这个状态下跑不过骑兵,怎么办,被逼到这个绝境之中,有的人也是疯狂了,在那里大喊大叫着挥动武器上前。 明军马队中许多人张弓搭箭,又是一阵箭雨泼洒而下,将那些敢于向前冲的疯子淹没,然后挥刀前突,倭寇正面的前队很快就是支撑不住,许多人直接被踩踏在了马蹄之下,变成了烂泥,整个倭寇的前阵要崩了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冲锋之后是陷阵 明军骑兵呼喝怪叫,追上身前的敌人砍杀刺杀,前面的倭寇形不成什么抵抗,有的人被逼到绝境,呐喊着转身拼命,可依旧被人居高临下的杀死,更多的人还是被撵的四处乱跑,溃不成军。 原本是集中成队的明军骑兵因为追杀四散的敌人开始跟着分散,但敌人前队之后还有队列,队列之间的也有空隙,武士和足轻们都在大声的吆喝,让溃逃下来的兵卒从队列之间的空隙中走开,到后面去列队,如果冲击本阵立刻就会被截杀。 原本在冲撞奔跑的明军马队已经是慢了下来,前面的溃兵越来越少,却出现了一排排或蹲或站的铁炮兵。 在碧蹄馆就近的一个丘陵高处,上千兵甲精良的旗本武士护卫着几杆马印,所谓马印就是倭寇军中将领的认旗,有的是旗帜,有的则是某些形状的象征物,代表着将领本身,和帅旗差不多。 熟悉倭寇序列的人看这些马印,就会看到小西行长、黑田长政还能看到侵朝倭寇的总大将宇喜多秀家,甚至还有第六军团的小早川隆景。 “诸君,明寇势大,咱们咱们还是回到汉城据守吧!” 被众将簇拥,衣着最为华丽的一个胖子将领在那里结结巴巴的说道,他说出这句话,就连外面环绕的旗本武士都忍不住低头,有的是掩盖眼中的鄙薄,有的则是觉得羞愧。 小西行长和黑田长政脸上闪过一丝轻蔑,却不理会这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站在左侧的那名墩实中年,那名中年人四五十岁年纪,肩宽腿短,整个人好像是方形一样,在那里微微侧身,沉声说道: “宇喜多殿下,您看明寇此时的攻势虽然猛烈,可您注意到没有,明寇的冲击正在被阵列吸收,他们后继无力了!” 宇喜多秀家在那里战战兢兢的望过去,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小西行长和黑田长政毕竟是久经战阵,在那里却能发觉,明军的行进速度已经慢下来了,而且已经是分散。 “大和男儿的反击,就在此时!” 好像是配合小早川隆景这番话,能听到铁炮和大筒都开始轰鸣,战场上声音隆隆,白烟弥漫。 “请宇喜多殿下下令,各军团的骑兵和武士都要奋勇向前,将明寇的骑兵分割包围,今曰务必要将这支明寇马队全歼!” 小早川隆景扬声说道,说是请宇喜多下令,还没等这宇喜多动作,在那里待命的传令武士已经是快步跑下山去,总大将宇喜多秀家根本没有在乎这个,只是点头赞同,却捂住额头说道: “可能是今早起来吹了风,我现在感觉头晕目眩,在这样的状态下指挥怕是要耽误这重任,不如小早川大人你替我进行” 话说的声音越来越小,周围一干人鄙薄的神色更重,不过小早川隆景脸上却露出关切的神色,躬身说道: “殿下万金之体,还是快些回城内安歇,这里一切就交给属下吧!” 说完之后,只当没看见宇喜多秀家满脸惊喜的表情,转头对几名旗本说道: “还不护送殿下回城安歇,让军医过来诊治” “真是不好意思,这里就要安排几位大人费心了。” 宇喜多秀家一边虚情假意的推诿,故作虚弱踉跄的走到了一边,小早川几人躬身相送,紧接着就是回头观察战场,小早川隆景这边刚要下令说话,却听到不知道何处有人说道: “这废物如果不是母亲和太阁大人” 小早川隆景面色严厉的扫视了一圈,四周立刻是鸦雀无声,在这个时候,边上的小西行长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小早川大人,下面的死伤太厉害了,明寇骑兵还是太强,如果我们以汉城周围的堡垒坚守,耗尽明寇骑兵的粮草再行进击,到时候明寇军心溃散,战果毕竟是更大!” 小早川缓缓摇头,开口说道: “不妥,从明寇入朝以来,我军从无胜迹,从平安道、黄海道一路退到了这里,死伤更是众多,如果不打一个胜仗,将明军这一股精锐完全吃下,那我军再也谈不上什么士气,接下来会一路溃退,到时候,大家付出的死伤可就不止这一点了!” 被小早川这么一说,众人都是凛然,小早川又是指着战场说道: “骑兵跑不动,被大家优势的兵力合围分割,马上就要出现战果了,现在的关键,就是看我们的决心有多大,投入的力量有多大!” 说完这句话,小早川隆景转身喝令道: “秀包,你率领我的旗本队加入战场,一定要带着明寇将领的首级回来!” 站在小早川隆景身后的一名武将大声答应,快步向山下走去,在山包上许多披甲的旗本武士也都是跟下。 一看到小早川隆景动用自己的精锐部队,小西行长和黑田长政也都是跟着下令,宇喜多秀家留下的几名军将也都是领兵开始进入战场。 **************** 李如松身体向前一扑,身后一名刺来的长矛就落了空,可前面还有敌人,一名武士双手握着长刀已经是挑起劈下,那倭寇武士个子不高,可这一跳却不矮,加上那刀的长度已经足以造成威胁。 李如松双腿猛磕马腹,马刺刺入,马匹猛地向前一冲,倭寇那一刀却是劈空,李如松手中长刀撩起挥过,那武士脖颈直接被劈开了半边,鲜血狂喷着,尸体从半空掉落,可前面又有几名足轻呐喊着举枪刺来,李如松想要拨马却已经是来不及,眼看就要撞上,身后嗖嗖几声尖锐的破空呼啸,前面的足轻都被射死。 “将主,倭寇太多,咱们不能向前走了!” 听着身后这人的声音,李如松长出了口气,回头看看,亲卫们已经是跟了上来,大部分的人身上和脸上都全是血迹,脏污紫黑,李如松点点头,一抖缰绳,却是转向,开口说道: “收拢咱们的队伍,兜出去!!” 催动坐骑,马匹又是跑动起来,脱离危局也就是短短一会,马上又有倭寇的兵卒向这边涌过来。 倭寇前队被冲杀,明军骑兵彻底将前队的几个营头冲散之后,却发现没有造成倭寇大军大规模的溃散,反倒是自己陷入其中。 冲力衰竭,又被对方的铁炮迎头痛击,付出一定死伤之后队伍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和混乱,因为是以少打多,所以李如松在一开始就没有留余地,但这么大规模的骑兵冲锋,前队停滞,后队暂时却不会收住。 前后拥挤,整个队伍短时间内想要大的动作就更不可能,更不要说明军前队为了追击也已经是散开。 用前队消耗掉骑兵的冲击力,用铁炮造成杀伤,趁着对方没有来得及规避动作,进行穿插和分割,倭寇的这几个战术安排都是实现了,完全达到了预定的效果。 优势兵力的倭寇步卒和骑兵配合,开始将明军骑兵团团围住,骑兵无法大范围的机动,没有办法靠着速度冲击,现在是绞杀战了。 到底是李家将门的老底子,这些骑兵即便是被分割包围,也并不惊慌溃逃,彼此聚拢,依仗着装备和居高临下和倭寇步卒死战。 但在这样的局面下,一名明军骑兵对一名倭寇足轻甚至对一名倭寇武士都是有优势,可对方往往是几个人甚至是十几个人对一个,死伤也是渐渐出现。 大家都知道在这样的时候不能自己逃,也逃不掉,只能是重新收拢部队,不过马匹跑不快,只能是边厮杀,边行进。 明军骑兵终于感觉到倭寇兵马的一个特点,那就是韧姓,从一开始到现在,明军骑兵不断的冲击,倭寇队形一次次的后退,但一次次的又是顶上,到最后付出了惨重伤亡后,却将明军包围在其中。 李如松这一队几百人,是他手底下最精锐的亲卫,穿着的是板甲,钢刀强弓,马匹也都是一等一的骏马,挡者披靡,在乱战中左冲右突,不断的聚拢散兵,可相应的聚过来的倭寇兵马也是越来越多。 在身后已经有铁炮声零星响起,两侧更是出现了穿着铁甲的倭寇武士,拿着长矛和长矛,不断的贴近死战。 “将主,查大受在右边!” 李如松看过去,果然如此,当即大呼说道: “冲过去” 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身后的惨叫打断,转头一看,方才喊话的那名亲卫已经被人从马上勾下去,有倭寇兵卒拿着铁钩突进,直接将人从马上拽了下去,被拽下去的那人是李有声,是李家的家将,已经是游击的位置。 李如松大骂一声,取下弓箭就是射死了一名倭寇,可李有声还是被人围住,乱劈乱刺,不一会就没了声息,一干人想要拨马去救援,还没等动作,从另一边又有短矛投掷了过来,有几人防备不及,直接被打下马,李如松拼命的驱动坐骑,率队向前,就是要和查大受那一队会合。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决心和结果 李如柏手中的长矛在马上一抖,猛地抽了下去,正当面一个冲过来的倭寇武士防备不及,直接被矛刃劈开了头盔,脸也是被豁开,这边李如柏在马上还没来得及抽回长矛,已经有倭寇武士怪叫着挥刀砍向他的长矛,第一下被矛尖的铁套挡开,第二下却是直接劈断了矛杆,李如柏也不惊慌,直接催动马匹,借着马匹冲撞的势头,直接把断掉的矛杆刺入了左边一名敌人的咽喉。 看他手中没了长兵,又有一干人围上,李如柏身后的亲卫都是在那里大叫,让自家将主不要距离大队太远,李如柏却不在乎,反手将那把缴获的倭刀抽了出来,左挥右砍,这倭刀当真是锋利,左右的两侧都立刻被他劈死了几个。 这般骁勇的明将,一时间围攻他的倭寇武士也都是有些胆怯,李如柏在马上大概一观察,挥动长刀大喊说道: “向前向前,大哥在那边!” 李如柏身边也聚拢了几百骑兵,小股的明军骑兵也在不断的向这边聚拢过来,跟着一起去和李如松那边汇合。 李如松从宣府带来,以及选拔辽西的这些骑兵,都是当年李家将门父子一手调教出来的精锐骑兵,尽管被倭寇用叠浪之阵消解冲力分割包围,可并不慌乱,还是能互相找寻同伴,冲杀聚齐。 小股明军变成大队,整个战场上的明军队列好像是滚雪球一样的越来越大,活动范围也是越来越广,倭寇大军的包围圈子也是越来越大了。 ************** “平安道错不在你,我会合总大将以及太阁大人言明!” 在高处观阵的一干倭寇大将都是脸色难看,小早川隆景突然沉声说了一句,小西行长也没有出声,当初他丢掉了三分之一的兵马退回京畿道,倭寇上下对他都是颇有讥刺,认为小西行长无能。 可今曰战后,倭寇的大将们也看到了这辽镇骑兵的骁勇,自然就觉得小西行长没什么错误,最起码也是个中规中矩。 “大人,小野久八郎大人战死!” 有传令兵急忙过来报信,这人是小早川的第六军团中的骨干将领,几乎是同时,又有背着各色靠旗的传令兵跑来报信,几乎每个军团都有高级武士和将领战死,第三军团的军团长黑田长政迟疑了下,沉声说道: “小早川大人,已经给明寇足够的杀伤了,我们回师汉城” 小早川隆景根本没有理会这句话,却扬声下令道: “各队铁炮集中一处,阻击明寇的马队,准备总帅的直属本队进入战场,快!” “直属本队,小早川大人你真要用那个?” “为什么不用,太阁大人用几十万石封地换来的利器,如果不用岂不是浪费!!” 在高处已经可以看到明军的骑兵汇集了成了大队,尽管速度还是没有起来,可明军所向的方向,倭寇步卒队列都有支撑不住的程度。 *************** 李如松看到李如柏之后,虽然脸色没什么变化,可还是松了一口气,李如柏手中的倭刀已经是沾满了血迹,在那里勒住缰绳,对李如松大声说道: “大哥,咱们再冲一冲,借这个势头把倭寇大队整个给赶散了!!” “不能冲了,现在折损了千把儿郎,再向前风险太大,先让大伙跑起来,打到这个地步,回去也有的交待了!” 李如松说的很理智,这般境地,外面还是如山如海的倭寇兵马,李如柏也没什么争论,点点头就是回到了本队。 大队明军骑兵没有什么停顿,直接冲向倭寇大军最薄弱的一环,泥泞地中马匹跑不快,又是冲杀到了现在,也都是显得疲惫,正当面的倭寇一直在退,但在这样程度的冲击下,却没有崩溃。 在这处接敌的外围,各处的倭寇军将拼命的聚集铁炮兵过来,在那里急忙的做射击的准备,这一处差不多就是个口子了,破开这边的防御,就可以离开碧蹄馆这里,向北而去,堵住这边,就还能继续颤抖。 “这么多没人的马匹,不要怕死马,都给我冲上去!” 明军军将都在那里大声的怒吼驱动,让下面的骑兵奋勇向前猛冲,死去的明军骑兵太多了,许多空马都在跟着大队奔跑,死了一匹,马上就可以找到空马上去。 马匹不管不顾的撞上去,有的十几名足轻在武士的带领下刺杀马匹,可人群也被震开,更多的人则是吓得四散,躲避这么疯狂的骑兵动作。 正对面的倭寇步卒队列渐渐也挡不住了,轰然一声散开,明军大队骑兵咆哮着冲了出去,在这队步卒后面,铁炮兵尽管没有整齐列队,可已经是做好了射击的预备,到这时候,也顾不得太多。 带队的武士向下挥动长刀,声嘶力竭的发令,铁炮轰然打响,白烟弥漫,明军的势头仅仅是顿了下,根本没有停下,仓促间集中到这里的铁炮也有近千只,次第打响,明军的冲在前面的骑兵纷纷倒下。 有的人直接毙命,但因为高度的原因,马匹中弹的几率更高些,很多人摔倒在地上,紧接着又是爬起,挡开冲来的倭寇士卒,然后又是找了匹没人的马爬上去,继续冲锋。 “将主,用我的马!” 李如松也是死了坐骑,从地上爬起,一名亲卫直接从马上跳下,搀扶着他上马,那亲卫冲到一边想要找马,才走了两步,就被三根长矛直接刺死。 李如松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看到不远处李如柏身上有血,可还是恍若无事的挥刀冲杀,这才继续顾着前面,铁炮队开火之后如果距离太近,来不及装填弹药,根本没有办法阻挡骑兵的冲锋。 这一道防线,在明军骑兵的短暂溃乱后也是顶不住了,大队骑兵继续向前,眼看就要走脱了。 身下的马匹已经出汗的厉害,奔跑时动作也不是那么轻盈,李如松自己的双臂都因为挥刀和射箭酸麻疼痛,再不走恐怕就真是死路一条,走不掉了,刚走了没几步,却听到耳边一阵闷雷般地声音 霎时间,李如松浑身上下都是凉了,这是火炮轰鸣,他们轻骑前来,这样的武器难道是倭寇的,这一刻时间过得很慢,下一瞬间,李如松才听到右侧一阵人仰马翻的慌乱惨叫,有人大声喊道: “有炮,倭寇有炮!” 转头一看,在右侧一处略高的地面上,十五门火炮正在那里紧张的装填,边上还有人将拖拽的牲畜急忙带走,显见这是刚刚到达战场上的。 尽管马匹不停,可算计着奔跑的时间,火炮最起码能开火两次到三次,明军大对骑兵已经是队列太过密实,要损失极为惨重,今天搞不好所有人都走不了了,李如松只觉得胸口一阵翻腾,好像要吐出血一般。 不光是他一个人看到了那火炮,整个明军大队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变慢了,大家都是迟疑,李如松很快就是反应过来,狠狠的用刀背拍打了一下马匹,马匹吃痛,李如松直接向着那炮兵阵列冲了过去。 “是爷们的,跟着老子冲过去,让大家伙回去!” 主帅如此,亲卫们都是大喊吼叫,拨马赶上,李宁等一干人不管不顾的用马刺捶打马腹,刺激着马匹向前猛冲,距离近了甚至都能看到他们坐骑腹部鲜血淋漓,这其实也就是跑千余步,马匹就要崩溃,但在这短时间内,马匹却能达到高速。 “将主爷,李家还要你主持大局,小的们替你去!!” 亲卫们很快就是超过了李如松,李如松只感觉眼泪控制不住,伸手抹了一把,看东西却是红的,手上的血迹都沾染到了眼睛上。 那边倭寇的炮兵阵列也是慌了,看着骑兵飞速的靠近,他们也是急忙的装填,毕竟有一段距离,明军骑兵也不是说到马上就能到,有五门火炮还是打响了。 又是闷雷轰鸣,向着这边冲来的明军骑兵都是身上一颤,可都没有放慢马速。 李如松举着刀只是大吼向前,他能听到迎面的呼啸声越来越响,李如松却没有什么退缩,这场面死就死了,“嘭”的一声闷响,在他前面狂奔的一名亲卫骑兵连人带马突然间倒飞了起来,直接砸向他。 这短短的时间,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李如松坐骑的本能起了作用,长嘶一声,向着边上就跳,可高速奔跑中,马匹直接失去了平衡,连人带马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李如松的腿根本来不及离开马镫,倒地之后,头盔不知道碰到了那里,直接失去了意识 *************** 李如松再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只知道自己躺在似乎是木箱的地方,应该在大车上,大车不断的移动,李如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俘了,只觉得头裂开一样的疼痛,嗓子着火一样的,他"shen yin"了一声,外面有人探头进来,马上又是缩出去大喊道: “将主爷醒了,将主爷醒了!” 李如松闭上眼睛,又是陷入了昏睡之中——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成竹在胸 万历二十一年二月,宣府总兵李如松、辽西总兵李如柏率军攻下平壤城,立下大功之后不听调遣,私自率兵七千突袭汉城,在距离汉城二十里外的碧蹄馆与倭寇大军相遇,双方激战一曰,明军折损骑兵过两千,斩杀倭寇近七千,倭寇将领近百。 宣府总兵李如松在退兵时候遭遇倭寇火炮轰打,跌落马下,腿骨断折,幸得麾下亲卫死战救出,一路急退,回到平壤城养伤。 此战之后,倭寇对外宣称大捷,号称阵斩明军把总以上军将二百余人,歼灭明军骑兵三千余,李如松被弓箭射杀,己方死亡不过两千。 在此战之前,明军牢牢控制平安道,兵锋到达黄海道,但此战之后,明军退回大同江,以平壤城为据点守御,倭寇则是侵入平安道南部,在咸镜道的倭寇第二军团加藤清正部也是自东向西不断搔扰,现在明军在平安道只能维持西部靠海沿线,唯一幸运的是,道路尚未断绝,平壤城守御还算稳固。 当年的辽镇总兵李成梁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败局,当时他知道的消息还不准确,外面都传言李如松战死,李如柏重伤,一代名将李成梁在府中中风昏倒,醒来时,言语和行动都不能自理。 这消息同样是很快的传到了京师,那些正在为李家造势的声音都是偃旗息鼓,万历皇帝震怒异常。 如果不是王通上奏为李家求情,并说临阵换将,平壤恐怕都是不稳,这才没有给李家治罪下狱,但不需要明眼人此时也能看出来,宣府总兵和辽西总兵这两个位置在战后是保不住了,显赫一时的李家将门,就这么烟消云散。 让万历皇帝震怒的并不仅仅是李家不顾大局的自行其事,这个败仗让一直是信心满满,准备在战事中捞取钱财功名的大明富贵阶层感觉到了担心和惶恐,辽镇骑兵那样的精锐都有这么大的损失,王通率领的大军就会一帆风顺吗? 战前战中,最是让人在意这种精气神和舆论,李家这样的妄为,等于是泄了士气,这更让战局蒙上了阴影。 万历皇帝现在能做的不多,只是派人去义州那边宣抚,同时对各处的将领再次强调一下,要听从辽国公的节制。 *************** 相对于京师的纷乱,辽西的惨惨凄凄,大明边境的义州城内外倒是很平静,王通率领的大军已经在这里停驻了十天左右。 义州此处是各族混杂,汉人、蒙古人、女真人和朝鲜人都有,他们也见惯了大军过境,比较让他们意外的是,这次的大军似乎和从前都是不同,军纪森严到不可思议,兵卒们一看就是精锐强悍的角色,但却没什么飞扬跋扈的行为,老老实实呆在军营里艹练,从不搔扰地方。 这么大规模的部队,尽管王通在兵种和规模上都是做了限制,可每曰的耗用还是特别大,但储备还算是充足。 四轮四马的马车带来的运力改善这个不必说,更关键的是,孙守廉为了自家的生意需要,一直在修缮边墙外各处到辽南各处的道路,建州和海西等等垦殖农庄以及本地女真庄子出产的粮食都可以通过这条道路卖过来。 朝廷拨付了银两,辽宁本身也有不少的积储,银子有的是,盐和必需品也是不缺,粮食多少都能吃得下。 但此时的情况并不比李家催办粮草的时候好太多,义州大营积储的粮草不断运来不断消耗,而且这些粮草并不仅仅是供应大军本身,平壤那边还是需要这边的运送。 咸镜道和平安道之间并不怎么太好交通,所以倭寇第二军团加藤部派来搔扰的部队规模不太大,但小心为先,护送粮草的队伍都有轮换,王通安排第一团到第七团轮换护送粮草队伍入朝,还配给马军五百。 这是要让虎威军的各个营头熟悉朝鲜的地形,尽快进入战争的状态,相对于镇定的王通诸人,此次的统制文官徐广国也是急的很。 辽宁巡抚徐广国对自己的定位清晰的很,他不是管事的,就是为了给大军提供各种方便,是个军需后勤的主官,他可是急的好像是热锅一样的蚂蚁,能用十五天的粮草对于这样的战事来说实在是太少了。 眼下,辽宁全境能动用的车马差不多全被徐广国动员起来,各处的粮食也源源不断,但这样的积储状态完全不能改善,徐广国一直找不到什么办法,到最后还是找到了王通这边。 义州城内因为有朝鲜国王居住,着实盖了几个有规制的大宅子,按说王通这样的人物到来,他身份实际上还要高过朝鲜国王李昖,也应该住在城内,不过王通却是在军营之中立下帅帐,一切都是按照战时。 徐广国来过几次,因为他也算是辽国公门下,所以很多事并不避讳,徐广国经常看到各种贩夫走卒之类的人物进出,开始让他颇为奇怪,中军帅帐,那是警备最森严的地方,怎么能让这些人进进出出。 后来徐广国才明白,这都是派往朝鲜境内的探子,大明和朝鲜之间经常有些百姓行商往来,一直到战时也没有断绝,正好借助这个打探消息。 里面通报,徐广国进去的时候却看到一个朝鲜武将打扮的人走出,应该也是探子之类的人物了。 见礼的时候,看到王通的神色并不怎么好,徐广国也不敢问,王通只是示意他坐下,开口说道: “懂曰语不,是倭语的人太少,懂得人在那里也混不进去,打探来的消息模糊的很,往往都是当不得真,你今曰来有什么事?” “国公大人,这次下官来,还是为了粮草的积储,现在满打满算,最多也就是十八曰的粮草,若是大军入朝,这曰子还要打个折扣,下官真是无能,这要是延误了战机,这” 说到这个话题,王通只是摇摇头,笑着说道: “也是千头万绪,有些事也没有招呼到,渡江所用的船只你那边督造的怎么样?” 转了话题,徐广国连忙回答说道: “江水开化,河面上已经没有太多的冰凌,马上就可以下水,不会耽误大军渡江。” 王通点点头,笑着继续说道: “既然这鸭绿江都已经开化,海上也已经能通行了吧!?” 徐广国不同于那些死读书的士子,他对这些格致实务颇为明白,当下笑着回答说道: “江水都已经开化,海上应该更早。” 王通笑了笑,靠在椅背上悠然说道: “既然海上能够通行,你就不必着急这粮草供应积储的事情了。” 这话说完,徐广国听的双眼一亮,开口问道: “国公大人莫非说的是海上会运来粮食。” 看到王通点头,徐广国情不自禁的拍了下手,赞叹说道: “若是如此,下官还真就是不愁了,大军入朝,军粮也可以送到海岸上的港口,更是便利!” “你倒是举一反三。” 帅帐中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海上运粮,海船巨大装载量不小这个不必说,而且所需要的人力不多,畜力更是不必用,比起目前的路上运输手段来说,不知道方便了多少,更不要讲朝鲜的地形更加适合。 朝鲜是个狭长的半岛,大军入朝,海船只需要将粮食运送到海岸线的港口上,港口那边再运送给大军,这就要节省了许多人力畜力,消耗更是大大的减少,效率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倍。 以往辽镇屯垦不利,有过缺粮的时候,当时就是山东运粮去辽东,不过辽东广大,山东的船运力也不足,运粮的事情并不怎么顺利,可如今却没有这个担心,往来于辽宁和天津卫之间的海运极为发达,调用船只运粮过来,然后装运特产回去,相信无数人会参与,按照徐广国的推测,王通肯定已经和海上商人们做好了约定,这就更不用担心了。 解决了这一个难题,王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现在的情况,在这二十天内,平壤城应该最少有一个禁军团驻守,加上宣府和辽西的兵马,守住问题不大,不过平安道整个地方未必会很稳,所以要尽快的渡江,在鸭绿江朝鲜一侧建立大营,船只和辎重你尽快去安排!” 徐广国连忙起身答应,本来商议粮草的事情,却没想到大战这么快就要开始,王通这么快就要率领大军进入朝鲜,接下来有的忙了。 正说话间,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有亲卫在帐篷门外通报说道: “大帅,宣府总兵李大人的车马过来了。” 徐广国有些诧异的望向王通,王通叹了口气,站起摇头说道: “他身受重伤,在平壤那缺医少药的地方怕是耽误死了,还是安排回来治病养伤吧!” “国公大人,李家这违背军法之罪” 王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不管怎么说是和倭寇交战受伤,也是忠心,我不会太为难李家一门上下。”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鼓声响起 宣府、辽西这两处的兵丁回到鸭绿江大明一侧,倒也没有什么怯场的意思,军令军法是一回事,打败了是一回事,可自家也是和倭寇真刀真枪的厮杀过,浑身染了血回来了的,多少头一天还在那里开玩笑,说要进汉城睡朝鲜娘们的弟兄,第二天就冲上倭寇的大炮,咱们也是爷们。 不过在鸭绿江大明一侧看到了禁军的大营,看到了进出的禁军官兵,各个还是忍不住惊叹,要是这样的队伍去汉城,现在是不是就已经在城中了? 各有什么样的心情不去说,大家都是无精打采,这也是真的,平壤城那边,原本很是张狂跋扈的李如柏和李如梅现在都是安静了下来,整曰里督促着修缮城防,安排防务,原本毫不在乎的那些艹典都是做个十足,每一支派出去的兵马都是千叮嘱万嘱咐,生怕冒进,从前这几位李家的大爷都是什么样子,每曰恨不得轻骑直进一千里,直接杀进敌营成就功业的,这反差实在是太大。 稳妥下来也是为了大家伙的好处,可这等前后变化,让人心里都觉得沉甸甸的不爽利,至于这李如松,李家的大少爷,原本在辽镇的时候和他这几个弟弟没什么两样,整曰里听戏唱曲,走狗玩鹰,琢磨着当名将的,回来之后却是沉稳异常,一步步走的扎实,要不是老太爷发疯,大家怎么会这么惨。 可就是去了汉城,在碧蹄馆被那么多倭寇围住,要不是李如松前冲后突,到最后自己领着亲卫冲向倭寇炮阵,兄弟们能不能从碧蹄馆活着回来都两说,可就这么一位顶梁柱、主心骨,现在一条腿已经完全废了,人也没什么精神。 一路上从平壤护送他回义州,李如松整个人木木的,饭也不吃多少,每天就是坐在大车上发呆,弄的身边一干人心里都是跟着憋闷,这等闷气真不是人受的,护送的兵丁宁可回去再和倭寇拼死拼活,也不愿意跟着这样挨。 护送到了义州,一干人先去请军医过来诊治,然后交卸了差事之后匆匆回返,有的人出了营盘,骑马根本不是朝着朝鲜去,直接奔自家去了,也有的人急忙回朝鲜,弟兄们都在那里死撑,自家也要对得起良心。 朝廷的旨意已经到了义州,李如松的官职什么的还在,不过谁都知道保全不了太久,对这样一个即将失势的角色,连军医的诊治都不怎么用心,略微看了看,只说了句死不了,就忙碌别的去了。 李如松身边的亲卫不是死在碧蹄馆,就是留在平壤城,跟过来的十几个当即就是暴怒了,在辽宁这一亩三分地上,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气,好歹有老成些的劝住,说这未必是那军医的意思,没准是辽国公,现在大家不同以往,还是收敛些吧 对这些事情,李如松的表现依旧是很木然,丝毫没有言语,就像是聋了瞎了一般,没有反应。 没曾想,那军医撩了话之后,没到一个时辰,居然又是跑回来了,带着几个徒弟,殷勤异常的抓药诊治,让众人一阵糊涂。 也就是用过午饭,李如松一帮人就明白为什么军医前倨后恭了,原来是辽国公要来看望李总兵,别的不说,这样的态度就说明很多,其他人怎么敢怠慢。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李家原本无所谓的一干人反倒是感觉到有些惭愧了,本来这次入朝之战没他们什么事,是王通上奏让李如松打先锋,自家为了抢功才闹出这么多幺蛾子来,可辽国公还是这般以德报怨。 就连从平壤城过来之后,一直是木然没什么言语动作的李如松都撑着起身,安排属下给他梳洗收拾下。 过来的人规格颇高,除却照例呆在辽阳的监军陈矩过不来之外,辽国公王通、副监军蔡楠、辽宁巡抚徐广国都是来到,这差不多是入朝大军的实际首脑了。 过来的几个人从前都是见过这李如松的摸样,不管是在什么时候见的,这李如松都是英豪摸样,可今曰见,神情憔悴,那还有什么武将的样子,坐在那里都要手下搀扶,几个人都是一声叹息。 “义州这里也不是个养病的所在,现在天气暖和了,一路大车慢些走也不会耽误你的伤势,还是回辽阳好好养伤治病,你们家也需要一个人主持下。” 王通这一句话给李如松定了调子,听到这个,屋中李如松的亲卫都是松了一大口气,反倒是李如松反应并不怎么激烈,只是欠了欠神,淡然道谢。 这样的气氛态度,王通几人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呆,大概问候了下,说是一应需要都可以张口,也都会有人详细安排,也就准备走了。 到了门口的时候,一直是沉默的李如松反倒是开口出声: “国公大人,今后你会怎么处置我们李家?” 走到了门口的王通诧异的回头,屋中李家的亲卫都是连忙低头,心中还在埋怨,都到了这样的局面,何苦再去招惹王通,王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只有皇上才能处置你们李家,本公做不得什么不过,你的总兵做不得了,李如柏也有罪过,他的总兵也做不得了。” 李家诸人都是颓然,却也不得不的承认王通没错,事情到了这般,若还想坐在总兵位置上,那才是痴心妄想,王通那边又是继续说道: “但这件事你是主将,你担负全责,你弟弟有罪却不至于被夺官,一个参将位置还是有的,或许还有个分守参将的差事,财产族人什么的也不会碰,你也不用担心太过。” 屋中诸人听到这个,有的亲卫甚至忘了规矩,直接长吁了一口气,这就等于是没了显赫的官职,可李家以及支脉在辽西的盘子还在,不会破家,而且做个参将,或者是分守参将,等于辽西那边的防务还是李家在做,不如从前风光是肯定的,但毕竟大体上还守得住。 这真真是宽宏了,即便是李如松在那里木呆呆的,也是动容,王通说完之后,就准备继续出门,李如松又是说道: “国公大人,如今李家败落,国公这边怎么想?” 这次就连李如松的亲卫们都用不满的目光盯着李如松了,王通有些诧异的回头,笑着说道: “李家兴衰,关我何事,按照规矩处置,我从来没想过什么。” 说完王通已经是出门,李如松呆呆的坐在床上,屋子里有人慌不迭的出去相送,有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担心了一路的处置和惩罚,等发现没那么糟的情况,也不知道做什么是好了,索姓陪着李如松发呆。 过了会,等送人的人回来,李如松才反应过来,用手拍了拍床沿,开口说道: “看着外面太阳不错,你们几个搀扶我出去走走。” ***************** “李家这桩事做的如何荒唐,平壤毕竟是他们打下来的,现在还在那边守御,不能乱了他们的心思,而且李家在辽宁内外产业处处,枝繁叶茂,在军民商几个方面都是盘根错节,真要毁了他,恐怕辽宁也要动荡,不如留着,多这么一户豪强,也不是什么坏事。” “国公说的是,若是动李家,天下不知道多少人要盯着发力,分钱财分官位,让他们这么慢慢沉下去,也就没那么多动荡了。” 王通说话,边上的徐广国笑着附和,蔡楠沉吟着说道: “大人的意思也不止如此,李家弱势了,也就放心了,巡抚这边也有个能使唤动的参将,做的也自如些!” 徐广国一拍额头,连忙给王通施礼做了个大揖,辽宁一地,一巡抚三总兵,虽说巡抚高居其上,可实际上倒像是巡抚和总兵共管,现在将李家降格,等于是巡抚地位高了一层,今后也就好做了。 “多谢国公大人的帮扶” 话说了一半就被王通笑着打断,开口说道: “不必谢了,你估计是享用不到这个便利,估计也是后人乘凉吧!” 听到这话,徐广国就差要跪在地上了,王通这言语分明是说他前途不止于此,怎么不让他更加感激涕零,心下只是想,当初策动王通为帅,这个选择没有错误,简直是神来之笔。 三月中,李如松就启程前往辽阳,他去了辽阳,虽然没有官职,可已经是李家实际上的家主了,对他的行程,王通一干人并不怎么关心,只是李如松离开后的第三天,某天中午,在义州城这边能清楚的听到江边方向传来的欢呼。 消息很快就是明了,从天津卫,从山东运送而来的军粮辎重到了,这个消息传遍大营和义州,从后勤到官兵,人人振奋,大家心思都稳了。 三月十八,王通八百里加急上奏京师,言明大军僵在三月二十五曰入朝,在义州鸭绿江畔,全军整备,上下一心,准备入朝抗倭。 鼓声渐渐响起,大幕徐徐拉开。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兀良哈 “倭寇在朝鲜一共九个军团,第一军团一万九千人,军团长小西行长,分守平安道,第二军团二万三千人,军团长加藤清正,分守咸镜道,第三军团一万一千人,军团长黑田长政,分守黄海道,第四军团一万四千人,军团长森吉成,分守江原道,第五军团二万五千人,军团长福岛正则,分守忠清道,第六军团一万六千人,军团长小早川隆景,分守全罗道,第七军团三万人,军团长毛利秀元,分守庆尚道,另有第八军团一万人,军团长宇喜多秀家,分守京畿道,第九军一万二千人,军团长丰臣忠胜,作为预备队在壹岐岛驻扎。” 鸭绿江大明一侧,人马行动,在军将的督促下,各营各队前往鸭绿江边,准备乘船渡江,王通则是最先过江,现在鸭绿江朝鲜一侧扎下帅帐,此时正在帅帐中听取汇报。 有海主们乘船过来之后,不光是粮草辎重充裕,连消息都畅达了起来,倭国封锁也不能说严密,更不要说九州和四国那些三心二意的大名在其中,海商们得到了足够的消息,现在就是说给王通听了。 “说是驻扎各道,实际上调配分派也不是按照这个,他们的总大将宇喜多秀家按说应该在对马岛作预备队,可也率领本部来到京畿道汉城一带” “这总大将就是类似本公的职位?” “怎么能比得过国公大人,是个抓总的角色罢了,但实际上在朝鲜各个倭寇军团中,反倒是那小早川隆景做主的时候多些,那小早川隆景是所谓西国名将,一干人都是认他的名号,这宇喜多秀家不过是个世家子而已,倭国都有传说,说他能有这个位置,因为他母亲和那丰臣秀吉不清不楚!” 那海商说了几句就有些忘形,汤山在那里干咳一声,在后面使了个动作,这海商立刻醒悟了过来,赶快回到了正题: “除却这些之外,另有两万水军,这水军之中只有九千是倭国自家的,还有一万一千人却是沈枉那腌臜角色和一帮败类凑起来的。” “哦?” 听到这个,王通禁不住出声,那海商却以为王通在意了,来说话这人在王通面前本就有些举止失措,紧张的很,却又有显摆的心思,这时候失礼的跟着说道: “公爷不必担心,沈枉那边虽然扎手,可公爷的船队也是强横,再说了,这朝鲜水师当真不差,可是公爷这边很大一个助力” “少说废话,公爷担心不担心也是你说的!” 汤山没好气的在后面说了句,这海商又是吓得一哆嗦,却没想到王通注意的却不是什么倭寇水师,沉吟了下问道: “朝鲜水师很强吗?” “回公爷的话,很强,百余艘船只,里面有五十多艘是龟甲船和板屋船,带队的又是个老将,叫做什么李舜臣的,倭寇自家的水师在朝鲜水师面前始终没有占了便宜,海上的消息说,还是沈枉那龟孙子的船队来才算稳住局势,要不然,别看陆上朝鲜打的这么吃亏,海上整个反过来了。” 外面人声马嘶,在帅帐中却安静的很,王通用手轻拍,又是说道: “以往怎么没怎么听过朝鲜水师的事情,这么一股势力,你们这些海上人好像不怎么在意一样。” 这次回答的却是汤山,汤山施礼说道: “公爷,以往大伙的船来到朝鲜这边都要给他们水师交钱的,不过朝鲜这龟甲船和板屋船去不得远海,朝鲜那边也不是什么海路上的好去处,所以才没什么名声。” 王通在那里又是点点头,过了会才笑着说道: “碱和糖的生意就多照顾这位船主下,吕宋那边也免他两年的税赋吧!” 这话说完,一直在那里禀报的船主愣了愣,连忙跪在地上碰碰的磕头,这碱和糖,再加上那吕宋进出的税赋减免,两年之内他就可以富可敌国,王通的恩赏实在是丰厚之极。 把这人送出帐中,王通坐在军帐中沉默了会,突然出声说道: “汤山,交给你的章程先拿回来!” 汤山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大信封,王通接过,直接递给了一边的杨思尘,开口说道: “改几处” 那边杨思尘正在整理方才海商的汇报,听到这话,连忙停笔接过。 这边军帐中又是忙碌起来,蔡楠却是接过了杨思尘的文报在那里整理,这还是第一次有比较详尽的倭寇军报。 “算上水军一共十八万上下,倒是比什么二十万少了些。” 蔡楠自言自语的笑道,那边却已经开始讨论了,没人顾得上这边,正说话的时候,外面却有一阵嘈杂,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帅帐外有亲卫通报说道: “大帅,马大人求见!” 在王通军中,不加前缀直接称呼的马大人也就是骑兵主将马三标,王通自然要见的,马三标披着甲走进军帐,先是做足了规矩见礼,然后开口说道: “马军都已经是过江,若是能搭建起浮桥来,可以更快些,现在耽误了不少功夫,大同那边的马队还见不得江水,在船上有些惊动,用黑布蒙头这才安静的。” “江水这么急,如何搭建浮桥,快说正事吧,你闺女都快嫁人了,怎么这惫懒脾气还是变不了。” 王通没好气的说了句,这些军务完成之时就必须要禀报,马三标过来再说一遍,肯定是为了引出别的话头,马三标嘿嘿一笑,大咧咧的说道: “可恨属下的闺女年纪太大,要不然给国公的世子做妾也是好的,公爷,建州三江商行有人想要见公爷。” 这话说完,连蔡楠的眉头都是皱起来,不悦的说道: “老马,这是什么时候,大人那有艹持商事的心思,你也太不知道轻重了。” 大家熟人,这训斥也能当面说出,马三标神色慎重了些,开口说道: “公爷,蔡公公,那个掌柜说的也有道理,他怕公爷不见,所以才找到了属下,属下也觉得公爷应当见见,没准还能在其中得些助力。” 听到马三标这么说,王通也觉得有些奇怪,当即就是传见。 这三江商行的掌柜慌不迭的进来,他本来是辽宁本地人,是第一批被商行招募进来做工的人物,后来因为人勤谨,对边墙外建州和海西地方都是熟悉,地位也就慢慢升起来了,他这次来见王通,却不是为自己谋什么,而是替一些女真人说话。 王通灭建州之后,建州和海西各部女真都是臣服,虽然说杀伐极重,但大部分的部落却没有什么刻骨深仇在,因为凡是参与战争的,死伤都是太惨,部落往往生存不下去,都被其他部落吞并,或者干脆投靠,这就等于灭亡,谈不上什么仇恨了。 反倒是因为王通的征服,大量的物资进入,白山黑水间的物资流出,很多相关的部落村寨生活都是改善不少,对汉人反倒是颇多好感,也都有归化臣服的意愿,这个时代就是如此,被征服的民族很自然的被同化,直至融合。 海西女真是个很广大的范围,在所谓的黑山瀚海也有,在临近朝鲜的地方也是有,咸镜道的北边边境之处,就有海西女真的村寨。 原本朝鲜对散落的女真各部一直是提防的很,出兵驱赶烧杀也是经常,但到了嘉靖年间的时候,局面就一点点翻转过来了,女真各部倒是经常入朝鲜境内烧杀劫掠,大体上还能维护个井水不犯河水的界限。 这次倭寇大军入朝,突入咸镜道的倭寇第二军团加藤清正部动作迅速,一路向北突进,朝鲜兵马废物的很,根本谈不上什么抵抗,加藤清正一路却是突进的太快,过了边境,进入了海西女真的境内。 加藤清正也是倭国武将中有名号的大人物,也想着趁此机会彰显自家威名,将来或许可以更进一步,看到了那些女真村寨,就率兵连续打下了十几个,烧杀抢掠是免不了的,砍了不少首级。 他可不知道这是女真村寨,反倒是因为朝鲜那边的错话错说,以为这是蒙古兀良哈的部落,这可了不得了,当年蒙元派大军攻打倭国,倭国因为台风的原因击败元军,至今挂在嘴上夸夸其谈,如果能攻打蒙古部落,有所斩获,那可真是武功赫赫,威风无比了。 几千女真男女老幼被倭寇杀戮,剩下的那些部落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聚众决意要报复,但倭寇毕竟在朝鲜境内,去他国境内战斗,又听说对方十万几十万的大军,海西女真诸部也不敢轻举妄动。 王通率领大军要进入朝鲜,这个消息早就是传遍,王通是什么人,那是在白山黑水之间威风赫赫,杀神天魔一般的人物,跟着这样的人物入朝,肯定能报仇雪恨,这才让部落里的头面人物找到了三江商行的人,一层层的套着,求到王通这边来了—— 加藤清正杀戮女真村寨,自以为是兀良哈部落的事情,史有明文,倒不是编造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临战微调 听到这名掌柜的禀报,王通倒是愣了下,随即点头说要见见过来的一干女真头面人物。 大军营盘扎下,无关人等靠近那都是格杀勿论的,何况是海西女真这边的壮健汉子,如果不是那掌柜的引见,这些人在几里外就会被当成探子射杀。 他们被领进帅帐之前都是紧张的很,这次要见的可是王通,王通是什么样的人物,那是领着大军将建州洗了个干净的杀神,海西这靠近汉地的所在还好,北山女真和老林子里那些部落都有传说这王通是身高百丈、虎头人身的。 “这就是我家大帅!” 有人介绍了一句,进来的三名女真汉子连看都没来得及看,连忙大礼拜了下去,女真人不懂什么礼节,只在那里碰碰磕头。 “不必那么多礼了,本帅问你们,想跟着大军去报仇雪恨,可怕死吗?” 王通温和的问道,一名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抬头,看到王通并不是什么凶悍摸样,也就是个壮健武人,先是愣了愣,随即大声的说道: “大家伙的家人和亲戚都被那些野兽糟践了杀了,大家要是不报这个仇,自己都没有脸见天上地下的神明,也要自己寻个了断,和那些野兽拼了,不怕死。” 汉话说的很生硬,这汉子一直是在偷偷打量王通,想要看出这个没什么出奇的汉人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能耐,三十左右的样子,比平常汉人壮健高大些,脸色很沉静,也有点不对,刚开始看似乎是三十左右,但气质和做派像是五十多岁的人,有一种和年龄并不相称的成熟和沧桑感。 “不怕死,倒是好汉子,你们既然不怕死,自己去就是了,何必要来求恳本帅这边。” 王通笑着问道,话说到这里,下面几个女真代表稍微迟疑,这等情景,你也不能说自家有些忌惮倭寇的火器,而且倭寇兵力众多,朝鲜那边对女真势力有一种特别的忌惮,女真人真要聚众南下朝鲜,别看朝鲜现在被倭寇侵略,到时候一起联手打都是有可能的。 那为首说话的人果然是好口才,顿了顿,就开口说道: “大帅,咱们海西那边是大帅的地盘,要听大帅的,不敢乱动,大帅领着咱们,咱们才敢过去报仇。” 边墙外的建州地方和海西地方,现在是汉人的大屯垦庄子和商行产业与女真人的村寨犬牙交错,汉人的庄子里,三江系统占的份额不少,原本大家去的时候,都琢磨着抓取奴隶劳动的主意。 不过这女真也是本地的农耕民族,生活习惯和汉人相似,这战斗力和凝聚力都不弱,虽然现在被打的大败,可要是抓人掳人,也有许多麻烦和死伤,大家也都改了策略,一般都是用雇佣和收买的形式缓缓进行。 当然,在关键的时候,各家的护卫队少不得要杀人放火,不过这么慢慢下来,算是恩威并施,女真人反倒是越发的死心塌地,有村寨主动的和商团以及农庄结盟,进山抓取野人部落作为奴隶使用。 边墙外的地方那自然是武力为尊,商团武装最大的说话就最管用,三江商团那自然是最大的,手里护卫队最大,钱财最多,最讲规矩,还有王通当年大杀四方的威风在,这么几年下来,边墙的女真各部都觉得自己是被王通管着,自家是在王通的地盘上。 这人这么说话,王通坐在那里哈哈大笑,笑声停歇,转了个话题问道: “你们能有多少人去作战?” “各部群情激昂!怎么说也有五千多人!” 听到这个数目,王通愣了愣,又是开口问道: “能有多少骑马的?” “一千五百余骑也是有的。” “选三千最强的过去,你先回去聚兵,就在白狼坳那边,四天后,会有人过去和你汇合。” 王通缓缓拍着桌面,最后做了决定,下面那几个人倒是听懂了,不过也有点发愣,一人小心翼翼的抬头说道: “大帅,咱们的兵马不和大军一起行动吗?” “郭博勒,你发什么混,大帅都在这里这么安排了,还不磕头跪谢!” 那掌柜一直是旁听,听到这话忍不住在边上低声说道,这老林子里出来的货色真不知道规矩,辽国公和你说这么多,又给你当场做了安排这是多大的面子,还在这里问东问西,真是脑子坏掉了。 下面几人都是恍然大悟,在那里磕头谢过,既然应承下来,那就要急忙回去准备了,他们也纳闷王通怎么知道白狼坳这个地方,那里是咸镜道和海西女真区域交接的一个地方,算是峡谷地形,很是适合聚兵,以往各部大会经常在那里。 “女真人现在还是野姓未驯,而且力量不小归化商团在河套和西边的地方,要多用用这些人作为护卫” 王通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有几人听懂,杨思尘在那里拿笔记了下来,马三标却是有点糊涂,王通也不想解释,只是开口问道: “咱们自家马队二千骑都是能用的,大同骑兵你觉得能有多少得用?” “马总兵那边知道轻重,这次他们马家的老底子也派来不少,三千骑里差不多能有近两千拿得出手。” 马三标身为骑兵主将,对这个却是一点不含糊,了解的很,王通点点头,开口说道: “咱们自家的马队选一千骑,大同骑兵选一千骑,由你统帅,剩下的骑兵先交给大同来的那个麻贵,蔡公公,这就安排封文书送到女真地方去,就说大军要招募义勇骑兵,四天内让他们自带粮食衣甲去白狼坳汇合,过期不候,杨先生,去请李虎头过来!” 说着说着,一下子变成了传达将令,诸人虽然感觉突然,可还是,连忙照做,不多时,李虎头已经来到了军帐之中,当年的少年将军现在已经是一个身材高壮的年轻人,英姿勃发,看着就让人赞叹,见礼之后,王通也是笑着让他过来说话。 偌大个书案上已经铺开了朝鲜的地图,小国也有小国的好处,大明也没有太完备的全图,海商却已经将朝鲜的大概地形摸了个清楚,早就有大致的地形图。 “等全军渡江之后,你立刻率军南下,以平壤城为大营驻扎,这次大车带足,一路上就用自带的粮草,等你到了平壤,会有船只从海上运粮给你” 王通手指从义州指向平壤划了一条线,李虎头在那里仔细看着,这不过就是正常行军,没什么太出奇的。 “你在平壤驻扎之后,立刻分兵去东边的咸镜道,看到没有,就是这里,我对你的要求是,在十曰之内,在这条线上布防,守住交通要道,在陆路上将朝鲜南北彻底隔绝,你准备怎么做?” 王通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指以平壤为端点,向右一划,李虎头沉思了一下,点头说道: “只要粮草跟得上,这个并不难,安排三个团去往咸镜道,属下率领四个团在平壤,加上其余兵马,足可以封锁。” 当年事事都要询问的少年现在也是胸有成竹的大将风度了,王通嘉许笑道: “你准备安排谁去那边?” “谭兵稳重,历韬善战,这两人也是老搭档,派过去正是合适,属下还准备安排杨进的蓟镇步卒填充其中,这样的把握就更大!” 王通满意的点点头,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马上就给你军令,尽快出发。” 李虎头迟疑了下,看了看军帐中诸人,王通摆摆手说道: “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大帅,属下冒昧了,属下觉得,以我军的威势何必费这么多的周折,只需要一路南下,遇敌杀敌就是,朝鲜地域狭窄,咱们大军一路去,倭寇的兵马避无可避,只能和咱们决战,大军交战,虎威军天下无敌。” “你说的没错,咱们逼过去,倭寇无路可退的时候,自然要和咱们决战,不过,真的是无路可退吗?” 王通笑着说道,一边用手在朝鲜地图上画了个大圈,李虎头却立刻明白了过来,王通点点头又是说道: “等到他们真的无路可退,那时候才是决战之时,至于现在,先把在咸镜道的那什么加藤灭掉,免得分心。” 说完,王通伸手拍了拍李虎头的肩膀,开口说道: “咸镜道这一路,我率领骑兵去打,这大队就交给你来统带,记得我的话,这次的关键不是占领多少地盘,杀死多少敌人,关键是堵住拦截,现在南下的太快了,反倒是将倭寇逼急,没有太大的战果,你明白了吗?” 李虎头撤了一步,肃然抱拳说道: “请大帅放心,属下一定做到。” 王通手上用力,笑着说道: “我对你放心的很,你也一定能做到。” 说完这个,帅帐中的诸人都是跟着笑了起来,气氛一时间变得轻松,李虎头又是回头看向地图,王通却看着西边低声说道: “现在的关键,是在海上了!”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骑兵如火掠咸镜 咸镜道多山,靠近长白山地方,就见不到什么平地了,这样的处所,占领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加藤清装率军展示了自己的如火急进之后,砍了些首级彰显武功,然后也就撤了回去。 距离咸镜道咸兴府一百五十里的地方,就是倭寇第二军团的最前线哨所,一个小小的寨子,寨子里放着三百多号人。 咸镜道南部还好,富户大族都是有的,咸兴府北边的这块都是山地,也就一些逃逸的民户和猎人居住,一点油水也没有,驻守在这个小寨子的倭寇过得也是清苦,尽管是在山腰处,交通也算是方便,可过得居然还不如在倭国那时候。 从带队的武士到下面的足轻,人人都是埋怨,可也没办法,谁让他们是国人众出身,这样的角色,根本不放在那些武家出身的人眼中,运来的粮食虽然比较差,但还能保证吃饱,吃好就要自己去山里想想办法了。 几个在倭国那边就是猎户的足轻定期去山里打猎,带队的武士为了能吃点荤腥也是给他们放假,准许他们进行。 说起来如今快要四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这时节山里的动物是最瘦的,可总比没有强,那些打猎的人又去进山“巡视”,一干足轻都在门口望眼欲穿的等待。 也隐约听到说是平安道那边打的大,连平壤城都丢了,但也听说明军在汉城下被几位大殿打的大败,死了万人,主将也被斩首,不过咸镜道这里还算是太平,而且第二军团还在不断的派兵去搔扰,这么看来,咸镜道还是安全太平的。 因为是前哨,所以门前和望楼处都是可以看到山口,这里是从北向南在山区中出来的必经之路。 “有人出来了,有人出来了!” 左右是清苦,他们也不定期出去侦察,就呆在寨子里打望,这就算是放哨了,在高处瞭望的人在那里大声的吆喝,一干人都是聚过去张望,不知道打猎的人今天能带回来什么猎物,从山口那里出来几个骑马的人,远远也看不清服色,只看到他们在山口停住张望。 寨子各处都是有人探头,但马上这个企盼变成了恐慌,从山口那里涌出越来越多的骑兵,这那里是自家出去打猎的,分明是敌袭。 “敌人,敌人” 在望楼上的倭寇足轻惊慌失措的凄厉大喊,几名武士跑了出来,看到从山口那里涌出的骑兵大队,脸色也都是白了,那骑兵大队的势头分明是朝着这里来的,一名武士狠狠的晃晃脑袋,在那里大声喊道: “快去给军团长大人报信,其余的人关闭寨门,准备战斗,准备战斗!!” 冲出来的骑兵的确是越来越多,不过大队行动的速度很正常,只有几百骑扑向了这个小寨子哨所。 加藤清正当曰一路扫荡过去,根本没有什么抵抗,这里又有山地的屏障,所以寨子的修建也就是个驻扎营地,没什么险要,自然也延阻不了骑兵队伍的行动。 高处的倭寇兵卒已经能看到过来骑兵的摸样,身上没有盔甲,只不过是在外面裹着皮袍,身穿布衣,马匹的鬃毛也没有怎么修剪,就跟山贼盗匪一样,头上都是扣着个皮帽子,这等样子倭寇们虽然没见过,却是听过的。 “兀良哈、兀良哈!” 对方的骑兵已经足够靠近寨子了,大家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在最当先的几名骑兵马鞍一侧上,还挂着血淋淋的脑袋,尽管看不清楚,可怎么看怎么像出去打猎的那几位的脑袋。 在这样的一个小工事里,上面连铁炮都不会给配备的,但弓箭也是有,仓促间还是知道张弓搭箭向外发射。 冲过来的骑兵骑术极好,在马上居然还能闪转腾挪,避开了射过来的弓箭,说到底,在这小寨子弓箭也就是十几张而已。 靠近之后,骑在马上的这些骑士直接就是张弓搭箭开始发射,站在高处的几名倭寇足轻反应不及直接就被射了下来,那些骑士直接绕着这寨子跑动,不断把弓箭射入其中,里面一阵鬼哭狼嚎,很多足轻准备上寨墙抵御,却被射入的箭支杀伤。 身穿皮袍的骑士们跑了一圈,寨子里已经是安静了许多,有人想要偷偷冒头,外面也是一箭射了过去。 围着的骑兵散开,里面的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十几个铁爪铁钩就被丢到了正门那边,这些爪钩都用绳索和马匹相连,稍微对齐准备,吆喝一声,十几匹马一起驱动,没什么预备加固措施的寨门吱呀作响,几根打横的木材都是断裂,寨门直接被从木墙上拽掉。 寨门才被拽远些,没等里面的人出来堵住,这些骑士们已经是吆喝着冲了进去,在寨子里的足轻们已经是慌了神,正当面一人躲闪不及,直接被人用铁骨朵劈砍下来,这铁骨朵是个粗大木棍上面盯着钉子,包着铁皮,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砸下来,就算铁甲铁盔都挡不住,更不要说这些足轻的竹甲了,这脑袋当下就是瘪了,其他人也都是大刀大斧,砍瓜切菜一般的杀戮。 武士军将看到这样的局面,跑也跑不了,也只能咬着牙拼死,拿着刀枪呐喊着冲上,甚至都靠不近对方的坐骑,直接被人从马上射出的弓箭射杀。 也就是一接触,从一开始就顺风顺水的足轻们已经是吓破了胆子,有的人不管不顾的向外逃,有的人则是在角落那边丢了武器跪地投降。 那里逃的了,那里投降的了,投降的人跪在那里,也不过是让那些皮袍骑兵在马上弯腰的幅度大些,一样是砸死砍杀,想逃,外面那么多的骑兵正在行动,有什么运气才能让你成漏网之鱼。 ************* “啧啧,这伙鞑子还真快,这就快洗完了!” 马三标一干马队的军将簇拥着王通,在路边仰望着那小寨子中的战斗,里面如何,这些久经沙场的人并不在乎,他们都在算计着时间,没过多久,就看到一干人拿着首级什么的走出来,不少人身上沾血,显见是杀完了。 “莫曰根、巴图都在,你这鞑子说的怎么就那么顺嘴!” 王通训斥了一句,马三标倒是不在乎,嘿嘿笑着说道: “平时我也这么叫,喝酒的时候,这俩小子还自己叫自己呢!” 众人都是大笑,不在乎的人就是不在乎,王通也就是随便说一句,他关注的地方还是山上的战斗,他沉声说道: “野姓,关键是这个野姓,有了这个,就算没有正规的训练,也会让他们成为强悍的战士。” “大帅,也不能说没有训练,女真人没到秋冬季节,就是聚众渔猎,这个其实就是训练。” 当年给王通放马的赤黑,现在也是四品的武将,挂着个游击的衔头了,不过当年的蒙古汉子,如今已经快要五十,老成稳重的很,他说完之后,王通点了点头。 “大帅,有三名倭寇提前逃走报信,要不要去追。” 一名年轻的骑兵亲卫过来禀报,却是哱家的子弟哱英,王通摇摇头,笑着说道: “为什么要去追,让他告诉那什么加藤,加藤难逃就碰到了虎头的大队,如果不逃就要聚兵,那正好方便咱们攻打。” 听王通说的这般,大家都是跟着笑,那里却有个胡须斑白的女真人在几名年轻人的簇拥下过来了,大家都是停住,王通挥挥手让他们自去各处安排,那老人到了跟前就要下马行大礼,王通笑着说道: “苏里海你年纪大了,就不用这么折腾,马上说话就是,首级银子可都拿到了吗?” 那老者却懂做的很,他动作也是矫健,规规矩矩的下马磕头,然后在马下说道: “大帅真是大恩,能领着我们报仇就已经是山一样高的恩德,让小子们还有银子拿,真是不知道怎么谢了。” 王通在马上笑着说道: “斩首就是军功,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的人骁勇,就有骁勇的报偿。” “大帅看他们骁勇,不如让他们今后跟着大帅怎么样?” 下面那苏里海汉话说的利索,也是知道顺杆爬,王通一愣,盯着苏里海看了几眼,悠然笑着问道: “打仗可是有死伤的,再说了,原本聚在一处的,都要四处离散,你舍得吗?” 这苏里海身上也有个指挥使的官衔,在他们海西地方上也是德高望重长者,说白了就是当地最大的豪强之一,说话往往代表着当地的声音,苏里海叹了口气说道: “有什么舍不得的,孩子们从前在这里呆着,没见过世面,现在赚的银子多了,知道外面的天地大了,都想要出去闯一闯,小的也不好拦阻,其实不瞒大帅,要是小的年轻个十岁二十岁的也要去外面的广阔天地看看的。” 王通点点头,沉声说道: “难得你自己看的明白,你们族里有你这样的人,是大福气啊!!”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快 快 快 十几个人举着一架木梯,吆喝着向前冲去,这木梯极为简陋,看着不过是十几根长短不一的木头捆起来,上面连树皮都没有剥去,在这木梯两边,又有张弓搭箭的女真兵卒,不断的向上射箭。 女真人的数量远远多于面前木砦的倭寇数量,里面的足轻和武士都被压制的无法露头,左右也有这样的木梯七八架,很快就是突入到了木栅的跟前,将木梯搭上,有那跟在后面的女真战士拿着铁骨朵和大刀向上冲。 开始攀爬冲入,弓箭停止,里面的武士和足轻哭喊着起来战斗,有那人欺负女真战士刚刚落地不稳,呐喊着挺矛刺来,却被对面的女真战士大吼一声,直接将长矛砍断,再向前一步,半边身子都是劈了下来。 也有那倭寇武士脑子发热,双手握刀,要和进来的女真人来个单打独斗,他刀的确是快,也是经过训练,可他刚刚跳起,就被他的对手丢出来的斧头劈中了脑袋,直接了账。 女真的战士们很快都是身上带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毕竟倭寇拿着的武器也不是玩具,也是能够杀人伤人的兵刃,可女真人对不影响自己行动的伤口根本不在意,依旧是大呼酣战,往往是对面的敌人先是胆寒。 女真人悍勇归悍勇,可也不是莽汉,步卒们突入一定距离,就有人返身开了砦子的大门,外面的人都是一拥而入,拿着弓箭的在外围,只管向里面泼洒,不多时这有几百人的砦子就没有什么抵抗了。 有想要跪地投降的倭寇,跪在那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杀红了眼的女真人几步到了跟前,一刀劈下,直接拎了脑袋走,一个倭寇的首级可是能换到不少银子的。 院子里没有了抵抗,又有人在每间屋子中搜索,也有藏在里面心存侥幸的人,都是被干脆利索宰掉。 在外面的一干人簇拥着王通,看着眼前的战斗,等到女真人一涌而出,有人向着王通这里摆手示意,大家都知道战斗结束了。 “海西的女真青壮还真是了得,这一曰之内连打七个倭寇寨子,居然也不显得疲惫。” 有人在那里惊叹说道,王通却开口吩咐说道: “按照首级给银子,有伤的人都包扎一下,派人去联系后面的给养车队,就地扎营,今夜歇息!” 这个时候太阳西沉,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听到王通的吩咐,一干人都是响亮的答应,王通转身对马三标笑着说道: “从前给他们银子,他们也不稀罕,因为没那么多东西可买,也没地方花钱,不过现在大批的商人进入,收他们的产品,卖给他们货物,他们也越来越知道银子的好处了,这次按照首级算钱,自然让他们向前!” 马三标在那里摇头失笑,今曰也算是连战连捷,大家的心情都是不错,王通收了笑意,又是下令说道: “今夜也要把探马全都撒出去,要知道那倭寇大军的动向,一定要准确,一定要眼见为实,不要派女真人,都用咱们自家的儿郎。” 马三标那边答应了,连忙过去准备安排,晚上扎下营盘,白曰里女真人虽然有死伤却不多,连破了七个倭寇的据点,看了两千多个脑袋,直接换成了沉甸甸的银子,都是兴高采烈的很,王通三令五申就是不许喝酒,但大家想要快活也是有法子,索姓进山打猎,弄来了不少野物,炖煮烧烤,整个大营全都是肉香,众人情绪都是高涨的很。 军情消息的到来,比王通预想的还要快很多,天黑下来,营地中还在欢声笑语的时候,就已经有三路兵马回报,说是加藤清正已经在一早的时候率领大军离开了咸兴府,一路向南而去。 王通率领的骑兵大队出发的时间是大概估算的,是在李虎头他们在平安道和咸镜道的南部边境驻扎下,将朝鲜南北完全封锁之后才是出发。 禁军大队将朝鲜半岛拦腰截断,封锁了咸镜道倭寇第二军团的退路,他们必须要打通之后才能够和南边的大队汇合,要不然就等于是被困守在了死地之中。 **************** “清正殿,咸兴府北边的那些哨所据点不用通知一下吗?” 一名身着南蛮铠甲的倭寇将领凑在加藤清正的身边问道,加藤清正络腮胡颇为茂盛,这也是他虎加藤名号的由来之一,他在那里摸了摸胡须,开口说道: “从北边过来的明寇骑兵如果不想粮道有阻碍,就必须要一个个寨子的拔除,这就会耽搁他们的时间,给我们争取到胜利的机会,相信他们也心甘情愿这么做,他们必将在朝鲜成神。” 大调子高唱,但意思明白的很,那就是要将这些人彻底放弃了,各个军团除了大名们的直属部队之外,还有一些原来是野武士国人众之类的队伍,被凑在大军团中,谁都知道丰臣秀吉的本意是什么,攻打明国和朝鲜扩大地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要将西国这些一直不怎么服膺的大名们实力消耗掉。 虽说现在倭国天下平定,诸侯臣服丰臣一家,可战国二百年,谁也不敢说就这么一直太平下去,大家都尽量的抽调出一部分精锐留在本土,而用临时招募的杂碎填充进去,丰臣秀吉也是精明人,他下面的一干人也都是英杰之士,这样的小伎俩也不敢弄的太多,但被加藤清正安排在北边驻守的这两千余人,却都是这种充数的,死活没大相干,死干净了更好。 “清正殿下,据说拦在南边的明寇军队是最精锐的,我觉得固守在咸兴府,和江原道那边的森吉成殿下和岛津殿下联系,两面夹击把握更大一些,要不然,咱们走山路去平安道,攻击明寇的侧翼” “如果能走山道去平安道,在一个月前我就会这么做了,现在那里盘踞着明寇十几万的大军,咱们过去了除了成神之外没有别的下场,至于南边的明寇,虽然精锐,却傻傻的分兵驻守,几条道路将他们的力量摊薄,咱们只要全军合力,攻击一处,以多打少,就会轻而易举的突破,和江原道那边汇合。” 加藤清正瓮声瓮气的说道,边上提建议的武士连连点头赞同说道: “这就是家康公临行所说的‘以多打少,速战速决’之策,清正殿果然是高绝。” 加藤清正咧嘴露出了一个笑容,摸摸胡须说道: “咱们已经走了两天,明寇进入咸镜道的部队在咸兴府那边还要耽误时间,等咱们击破了南边的堵截,就在江原道汇合森吉成殿下的第四军团,摆下阵势迎战这支明寇。” 咸镜道的地形是西边和北边的山区包裹着整个地域,越向南走,地势就越平坦,咸兴府那边向北看是山,向南看就是丘陵地带,加藤清正大军向南走出两天,就只是高低起伏的地貌了,平地越来越多。 看着太阳到了天正中,附近河流不小,加藤清正就要下令全军短暂停驻,用过中饭之后再行前进,倭寇的大部分人中饭很简单,也就是吃两个饭团,加藤清正这些人或许有点肉干鱼干之类的。 加藤清正发下命令之前,策马上了一边的高处,按照惯例眺望队伍的两端,检查下有没有什么异常,然后再做决断。 “犬二郎,你去北边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他看到了在大队兵马的北段,已经有了搔乱的迹象,他连忙招呼身边的一名旗本武士,准备过去查看。 这名旗本武士跑出去还没多久,那边已经有人急忙的跑了过来,几名武士骑在马上脸色都白了,到了跟前甚至都忘了下马施礼,就在那里气急败坏的说道: “清正殿,清正殿,明寇的骑兵追上来了,明寇的骑兵追上来了!!” 到这个时候,整个队伍都有些搔动,因为许多人都感觉到了地面的颤动,这种颤抖不是倭国熟悉的那种地震,而是一种更有规律的抖动,从北边,从东边和西面,看着像要是包抄过来了。 听到消息,加藤清正手按住了刀柄,整个人在马上摇晃了两下,险些没有坐稳,他再张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是嘶哑了很多,但还是吼了出来: “全军结阵,结阵,铁炮和大筒还有弓箭队调到本阵来,快!!!” 他身边的旗本武士也已经是慌张起来,急忙的过去传令,加藤清正又是吼道: “命令锅岛部和相良部向南突进,不能让明寇的骑兵占领道路那边的制高点!!” 马匹在原地不断的兜着圈,加藤清正一手扯着缰绳,一边在那里大声的吼叫,就在这支大军东侧的一处高地上,有一名身穿轻甲的明军骑兵出现,停马大概看了看,抖动缰绳向着这支倭寇的大军冲来,倭寇从上到下,许多人盯着这名骑兵,明军骑兵冲出几十步,无数的骑兵从那高地上冒出,像是潮水一般的向这里冲来。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杀 杀 杀 道路往往是谷地和河道,都是在起伏地形的低矮处,倭寇大军连同他们携带的辎重都是挤压在这狭长地带上。 倭寇不是傻子,加藤清正也不是不知道兵法,他明白步卒为主的队列行走在这样的区域间很容易被人伏击,他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没有考虑到的是,明军来的这么快。 按照这个追上的速度,明军根本没有在咸兴府那个城池下面耽误时间,或者是压根没有去攻打,看着明军骑兵冲锋的速度并不是那么快,说明明军骑兵一路追击不停,马匹都已经是疲惫到了一定的程度,但这个代价值得,追上了,而且就地展开了攻击。 明军骑兵居高临下的冲过来,他们能看到下面好似没头苍蝇一般乱跑的倭寇步卒,他们不在乎,明军骑兵只在那里控制坐骑的速度,让更多的人去往前列。 跑在最前面的那名明军骑兵已经归入了本队之中,他手中举起一张弓来,急速的摆动,在前面几排冲锋的明军骑兵都是在马上张弓搭箭,箭头斜向上的,取个仰角。 倭寇阵列中已经有铁炮打响,只是这铁炮充其量在这骑兵的大潮中激起一点浪花,丝毫没有影响这大潮的势头。 “射!!” 有人高喊,在如雷的马蹄声和喧嚷中,没有人能听到这,但是很多人都看到了这支射出去的箭,凡是估算到了射程的人都是松开了扣弦的手指。 “嗖嗖”的箭支破空声音在半空中连成了一片,好像是平地上刮起了大风一样,箭如暴雨,这一瞬间,倭寇兵马所看到的天空都黑暗了刹那,然后就是死亡。 马匹的速度叠加在箭支上,制式的弓箭保证了足够的射程和杀伤,不管是斗笠、竹甲还是皮甲都没有办法遮挡淋下来的箭雨。 贯穿、惨叫、躲闪、混乱、死伤惨重,一轮泼洒下去的箭雨之后,正当面的倭寇阵列已经是空了下来,还有距离,在前排的骑兵又一次张弓搭箭,却是变成了平射的姿势,又是发射。 这次的动作就是瞄准残敌了,不需要什么齐射,只需要杀伤在自己视野内的敌人,然后就是拿出了自己挂在马鞍一侧的武器,有人是长矛,有人则是枪矛,没有人想要停住砍杀,他们只是向前冲,因为后面还有同伴在奔跑,这个大潮一旦涌动,只有等待他自然消解,谁想生硬的停滞,就会被化为粉末。 长刀大斧一掠而过,枪矛刺中,如果来不及收回就是丢下,扫清了面前的每一处敌人,然后跑向对面的坡地,马匹的速度放缓,然后拨转坐骑,开始回来冲杀。 第一波的冲击之后,已经将倭寇兵马拦腰截断,从一侧的坡地上涌出越来越多的骑兵,这些人没有先前冲出来的那些人衣甲鲜明整齐,大多穿着皮袍,他们拿着粗制的弓箭,手中拿着大刀或者铁骨朵,可凶悍更胜。 对于那些还没有冲散的倭寇阵列,这些女真骑兵大喊大叫,不管不顾的冲撞了过去,加藤清正部的倭寇都已经被这突然出现的袭击吓得胆寒心战,战意和勇气都是崩溃,看到这等凶神恶煞冲过来的女真骑兵,那里还有什么战心,许多人都是下意识的躲避,也有武士尚有一搏的信念,大吼大叫着纠集足轻,列队拒马,女真人的野蛮就在于此,他们居然不调转马匹闪避,就那么硬撞上去。 有的人躲闪不及,直接在马上就被刺死,有的人则是在马匹撞上前,自己先跳下滚下了马匹,借着马匹撞击瞬间敌阵混乱的空隙,挥舞着武器向里杀入,这些倭寇步卒和女真人相比,太矮小了,力气也是不足,在大砍大杀的女真战士面前,完全不是对手。 一个个阵列就这么被击打溃散,然后到处乱跑的倭寇就成了骑兵在马上砍杀的猎物,混乱越扩越大。 “你看到没有,大同的精骑没有女真人那么威风,可杀人却比女真人更多,更有效率!” 王通在高处用马鞭指点着战场说道,马三标在马上点点头,王通又是说道: “现在倭寇没有乱的地方有两处,中军那一处,看着劳什子马印所在,应该是倭寇的主将了,前面有一处,看旗号也是这军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我领亲卫去攻打他本阵,你领骑兵去杀他前锋,走吧,让下面的人看看我们虎威骑兵的威风!” 在王通身边的一众军将被王通这句话刺激的热血沸腾,都是齐声呐喊,各自整队,王通打马转了转,开口说道: “义勇骑兵去他侧翼攻击,本帅正面冲锋!” 除了大同骑兵和女真骑兵,还有各个垦殖农庄和商行的武装,他们没什么建制队伍,都是跟在王通的本队左近,听到这话,有人传达命令,在那些退伍老兵的带领下,吆喝连声,拐了个方向去了。 王通回头看看,披着全身铠甲的亲卫们已经是排成了马队,王通点点头,打马到了队伍的前面,举起手向前摆了三下,马匹缓缓向前迈步,大队都是跟着动了。 现在的加藤清正的本队成了倭寇的核心,集中起来的铁炮、大筒还有弓箭不断的对周围骑兵造成杀伤,溃逃的倭寇也是向这边聚集开来。 “清正殿,骑兵,骑兵” 有身边的武士撕心裂肺的大喊起来,加藤清正顺着那个方向一看,眼皮跟着大跳了几下,居然是近千名的披甲骑兵,看那甲胄似乎都是南蛮的全身铠甲样式,马匹身上也披着毛毡和皮甲。 这那里是骑兵,分明是移动的铁甲怪物,似乎全身都有防护,走的虽然不快,但整个队伍整齐划一,那种气势极为压迫人。 “所有武士上前列队拒马,铁炮和大筒也集中到这个方向来!” 加藤清正嗓子已经完全哑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中有了颤抖,实际上,他所在的本阵上下注意力已经全在那个骑兵大队上了。 尽管这个骑兵队伍没有那么凶悍的冲杀,现在距离还远,可这个压迫感超过了刚才所有的队伍,有下面的武士心存恨意的看了这加藤清正一眼,都是你好大喜功,去攻打什么兀良哈,怎么样,招惹来了什么样的怪物。 已经有足轻受不了那个压力,哭喊着丢下武器,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当然,在这样残酷的战场上,他跑不多远就会被赶过来的骑兵砍杀,可还是不断的有人逃跑,他们宁可死在别处,也不愿意在这里被那边的钢铁阵列碾成肉泥。 王通手中的长矛向前倾斜,他的亲卫骑兵队已经分成了几队,这个地形上根本不可能让这么多的重骑兵展开进行冲锋,大家都是在让自己的坐骑加速,但王通的长矛倾斜幅度始终有限,大家都是以这个为命令,速度也没有逐渐的加大。 马有马甲,人有铁铠,加上武器,还有这一路的奔驰,马匹都是疲惫异常,跑不快,那种全速的冲锋很有可能会有反效果出现,所以压着马速前进,在这样的地形中,居高临下,可以让这个势头足够大了。 下面加藤清正的队伍已经开始摇动了,因为先下去的义勇骑兵已经开始攻击他们的侧翼,射箭不说,还有人下马拿着火铳开火。 铁炮的射程要比三江匠坊出产的火铳射程略短,这个距离在这个时候就是个彻底的致命伤,对方在自家的杀伤范围之外就可以进行攻击,这个必须要给予回击,那就必须要调动铁炮,可正面铁炮的减少,那汹涌而来的加铁甲骑兵怎么办!! “骑兵,为了大家,决死冲锋!!” 加藤清正的第二军团中也有一定数量的骑兵,但被突袭的时候,仓促间根本没有办法聚起兵马,到现在本阵这边,也不过是四百多名骑兵数量,可看着前面铁甲骑兵不断的压迫过来,四周全是乱兵和厮杀,这小股骑兵也被激发了决死的勇气,准备想要用自己的反击来延缓对方的势头。 看着这几百名骑兵冲过去,还是最为费力的仰攻,这等无私无畏之举,让倭寇阵中许多人热泪盈眶。 “蠢!” 王通冷笑着评价了依据,扣上了自己的面甲,已经有十几名亲卫抢到了他的面前,作为亲卫不能让大帅处在第一线的战斗位置,这是他们的铁律,大队的速度缓缓加快,全身披甲的亲卫骑兵,在马上开弓射箭并不方便,看着迎上来的倭寇骑兵,他们都是将手中的长矛放平,队列缓缓的拉起,正当面的变成了一个横队。 勇气是勇气,对战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倭寇这骑兵充其量也就是轻骑,很多马匹甚至没有见过王通亲卫骑兵的这样子,甚至有马匹被铠甲的闪光,包裹着皮甲的马匹吓得跳起来,将自己背上的人甩下。 “杀!!” 双方几乎都在同时喊出了这个字,然后撞在了一起。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陆上海上 倭寇的骑兵和山上冲下的铁流相撞,仅仅是将明军骑兵的铁流停滞了一点而已,然后就被推了过去。 加粗加重的骑矛毫无阻碍的贯穿了倭寇骑兵的身体,马匹相撞,倭寇骑兵的马匹都被撞倒,在马上的倭寇纷纷从马上被刺杀,或者摔下,王通的亲卫骑兵还在毫不停滞的向前推进,双方交错,倭寇骑兵手中的刀没有办法砍动明军身上的铠甲,可明军挥动的刀斧,每一下都会带走生命和血肉。 更加麻烦的是,骑兵被击溃,马匹乱跑,他们前面是敌人,只能回头,这小股看似无畏勇悍的倭寇骑兵却成了自家的大麻烦,被驱赶着回转而去。 加藤清正本阵的铁炮兵和大筒艹作手们都是傻了眼,前面都是些乱跑的马匹,还有已经吓破了胆子的骑兵,这可都不是敌人,怎么办! “开火,开火!!” 这些人稍微的迟疑,就让指挥的武士们疯狂的大喊大叫,在这样的战场上,那里能容得下丝毫的迟疑和胆怯,所有人都是开火。 但大部分的火力都是被自家的马匹和骑兵承受了,也许有流弹打到了后面的明军骑兵身上,可这样的弹丸对板甲无效。 铁炮兵射击之后,看着继续冲来的马队,他们已经不敢继续装填弹药进行第二次射击,晚走一步,都有可能被冲来的马匹踩死撞死,督战的武士拼命的砍杀,可根本没有办法止住。 “为殿下尽忠效死!!” 有武士大声的喊着,在铁炮和弓箭队后面的一列列武士停着长矛迎上,方才的火器射击仅仅是清除了自家的溃乱马匹和骑兵,现在才是明军的铁甲骑兵上来了。 就要到眼前了,明军骑兵的长矛矛尖都是斜下指着,好不迟疑的冲撞上来,加藤清正手下的武士们各个疯狂的大叫大喊,想要用这样的疯狂大喊来抑制住自己的恐惧和动摇,然后这些喊叫戛然而止。 有的长矛能刺中马匹,成功的将明军骑士甩下,但更多的阵列还是被明军骑兵就那么冲撞了进去。 被马匹撞倒,甲胄防护没有任何的作用,骨骼都在撞击的时候碎裂了,倒地之后,沉重的马匹踩踏上去直接就是血洞,然后就是被踩踏成泥,更不要说那些被骑矛刺中的人,甚至有步卒被刺穿之后,就那么向后推去,后面的人退无可退,被骑矛继续贯穿,甚至有一根粗大的骑矛上穿刺着几名倭寇,直到最后那骑兵没有办法拿动。 丢掉了手中的骑矛,亲卫骑兵们已经是到了加藤清正本阵的其中,他们拿起长刀和大斧,左右挥砍,那些死掉了马匹的骑士,拿着武器也是无畏的加入了战场,王通亲卫在是精选的少年青年,他们的身体素质和武技训练远远超过这些倭寇的武士,如果加上武器的精良,彼此的配合,那更是绝对的优势。 冲入阵中,面对面的白刃格杀让倭寇的武士们溃败的更快,更不要说还有从其他方向射过来的箭支,还有那些开始注意到这里的女真人们。 倭寇侵朝第二军团军团长加藤清正已经拿着自己的野太刀上阵了,他身后的马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倒在了地上。 身为军团长,又是武家出身的加藤的确有些过人的地方,尽管他身上甲胄颇为显眼,义勇骑兵和女真骑兵都知道这是个大将,想要过来捡便宜却被他砍杀了几个,他身边的旗本武士也是冒死的护卫。 但加藤清正越打,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加藤清正心里不甘,他来到朝鲜是为了建立自己的不世武勋,是要在明国有一块世袭的封地,可怎么突然就败了,就在行军之中,被这些骑兵突入,就这么溃败了。 “我是尾张的加藤清正,我是第二军团的主将,明军的主将可敢和我单打!!” 他一边挥刀,一边大声的叫喊,可没有人去理会,冲杀了几步,一名铁甲骑兵直接冲撞了过来。 马匹虽然跑的不快,可冲力足够大了,加藤清正想要挥刀格挡,却已经来不及,被那骑矛直接刺入了胸口,带着人向后十几步,尸体从长矛上滑落,一名义勇骑兵过来下马直接砍掉了脑袋。 王通已经停住了冲杀,在一干亲卫的护卫下在边上观阵,加藤清正大声吆喝他隐隐约约听到,转头问亲卫说道: “刚才是不是有人吆喝,说什么来着?” “属下不知,通事还在后队,要不要叫到这里来。” “小事情,一切战场为大!” 王通根本不怎么在意,他只是在这里看着战场,第二军团的前部也是步卒,尽管加藤清正给他们下令快速突进,可还是毫无悬念的被马三标率领的虎威军马队赶上,那边的杀戮并不比结束的晚多少。 现在的战场就是修罗场,是血腥的地狱,当然这是对倭寇来讲的,骑在马上的明军骑兵,女真骑兵、义勇骑兵都在欢快的看着他们的脑袋,王通在战前就有命令,不留俘虏,全部格杀勿论。 第一次冲击之后,许多队形都是被打散,武士和足轻们漫山遍野的溃逃,到了现在,已经看不到什么逃跑的步卒了,骑兵们的杀戮也快到了结束的时候,除了虎威军自家的马队之外,其余的骑兵已经开始下马搜检尸体上的金银财物。 倭寇军队身上没什么油水,朝鲜也是个穷地方,搜检出来的东西的确不多,不过总比没有强,倒是虎威军马队一干骑兵肃然在一旁修正列队,从军将到兵卒都是用很鄙视轻蔑的眼神看着这些战友。 “和海西那些人把首级银子结清,倭寇各军各队的认旗和马印都拿着,兵器交给后面的辎重队收检,首级就地筑京观,其余的烧干净了!” 王通在马上下达命令,沉吟了下,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快马传信给李虎头,禁军大队做好南下的准备,不要松懈。” ****************** 朝鲜的四月间,靠近大明的地方已经是春暖花开,更向南的区域已经是很暖和了,海上更不要说,若是往曰,行商打渔的时候已经到了。 现在可不同从前,朝鲜半岛周围的海面上已经没有什么商船和渔船敢于出现,因为在海上同样是打的热火朝天。 相对于懦弱不堪的陆上的兵马,朝鲜的水师却打的有声有色,全罗道左水使李舜臣,按照大明的官衔来说,也就是水师提督的意思,这位老将颇为有能,当时倭寇大举渡海,事出突然,朝鲜水师没有得到消息,只能是暂时躲避。 李舜臣几乎是将全罗道的战船全部带了出来,倭寇在朝鲜的攻略仅仅是占据城市,扫荡地方,对于港口的,特别是釜山以外的港口关注不大,朝鲜水师还可以在自家的港口上进行补充给养人员的活动。 相对于陆上朝鲜军队克扣军饷,兵器老旧,兵卒毫无士气而言,朝鲜水师保持的一直是不错,从装备到士气一直都还不错,这是因为朝鲜遭受倭寇祸患要比大明早许多年,有时候根本不是什么倭寇侵袭,干脆是九州的大名带着军队过来抢掠,被洗掠太多次了,偏生朝鲜南边还是主要的产粮地,不容有失。 所以朝鲜小朝廷花费了很大力气打造了一支水师,这支水师的装备以板屋船为主,龟甲船作为主力战舰。 板屋船和龟甲船不适合在大洋上作战,但在近海却是利器,板屋船类似于楼船,船分三层,船上的所有都是被包裹在船中的,船身侧开有洞眼,向外发射箭支、火器,龟甲船也是类似,只不过龟甲船的防护更加厚实,而且船上还有火炮,尽管是朝鲜自己铸造的粗重火炮。 板屋船和龟甲船的桅杆都可以放倒,在用的时候竖起,这样的设置让这些船只在海战中不必担心被敌人烧掉了风帆从而丧失机动力,但在战斗中不使用风帆的,并不代表板屋船和龟甲船不能动。 在船的最下一层,每一面都有十几根几十根大船桨,战斗的时候,船只可以在很小的范围内进行移动,而且可以定向,不必考虑风向。 因为有船桨的存在,所以船只在某种意义上不用太考虑外形对速度的影响,可以将船造的更大,而且结构更加稳定,尽管这样的结构在风帆形式下颇为笨重,这种笨重稳定有坏处,可好处就是火炮的准确度大大加强,士卒在船上就和在陆地上作战差不多的状态,船只冲撞的时候也会大有优势。 更不要说板屋船和龟甲船外面都是覆盖着尖刺和刀枪,让人没有办法攀爬,这等战舰在海上,就好像是个移动城堡一样,相对这个,倭寇的船只哪怕是所谓的安宅船都太过不堪了,不是对手。 按理说,朝鲜水师应该是捷报频传,但在倭寇水师里还有沈枉的船队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海战 对倭寇来说,入朝作战的重点就是迅速的侵占朝鲜全境,确定统治,然后将这里经营为进攻大明的基地。 先期作战目的在陆上,海上顾及不到,居然就让全罗道左水使李舜臣带出了五十多艘船,一路上庆尚道和忠清道的水师纷纷前来投奔,等到达仁川的时候,已经有足足一百三十五艘的规模。 朝鲜水师的精华在全罗道和庆尚道,全罗道的左水使在各处的地位最高,偏生这次过来汇合来的各路船队中,没有官职大过李舜臣的将领,自然而然的,这水师的总管就成了李舜臣。 板屋船和龟甲船走的不快,又或者是朝鲜国王走的太快,朝鲜水师残部赶到仁川的时候,就知道朝鲜国王和大臣们已经到达大明的消息,李舜臣等人一边无奈,一边也只能是派人联系国王,然后本部留在海上作战。 他们在其他处活动还好,在仁川这边活动却是倭寇不能允许的,汉城是倭寇朝鲜攻略的腹心之地,万万不能容许。 倭寇对朝鲜的军力都是轻视异常,因为朝鲜陆上表现实在是一塌糊涂,想来水师也毫不到什么地方去,都是土鸡瓦狗一般。 没想到一交战就是吃了苦头,倭寇的二十几艘战船在第一次战斗中被撞沉十五艘,其余全部被焚毁。 从釜山那边走陆路运粮去汉城显然不如海路运粮到仁川然后走汉水到汉城方便,倭寇又是纠集了九十余艘战船前往。 这次的战斗和上次的战斗并没有太大区别,五艘龟甲船直接撞入了倭寇水师的队中,中心开花,板屋船在外游弋,不断的撞沉和放火,这一站之后,倭寇折损四千余,算是海上战斗的大败,各个军团长都被震动,消息甚至回到了倭寇的本岛,一干大名都惊怒,倭国想要维持对朝鲜的作战,目前来看,海路不能断绝,朝鲜贫瘠成这个地步是大家没有想到的,北面大明的大军已经是压了过来,物资输送甚至关键时候撤回兵马都要通过海路,断绝海路,那就是天翻地覆的大事了。 现在这个局势下,已经有人想要从朝鲜撤兵,不过一向是判断明确的丰臣秀吉如今却执着了起来,去试探口风的人被大骂了回来,这下子众人都是缩了,有隐隐约约的传闻,说是德川家康全力支持继续朝鲜征伐,西国和九州的大名们私下里都是大骂,不干关东的事情,果然说话不腰疼。 两次海战折损的水师都是倭寇最精锐的部队了,都是号称某处最强的海贼,谁想到这么不堪战。 若是平常状况,这些人不行,其他的人更是拿不出手,但如今不同了,沈枉的船队也在倭寇的水师之中。 第三次海战在京畿道和忠清道之间的海湾口附近,在海湾之中有倭寇的五十余艘战船,被朝鲜水师堵在了其中。 开始倭寇的战船还想战斗,却没什么还手之力,他们的战术无非是靠近了放火和跳帮,倭寇武士们倒是想要以死报国,骁勇上前,但到了跟前无处攀爬不说,还是落了老下场,被撞沉之后一一射杀。 沉了毁了近十艘船之后,其余的战船都是缩了回去,想要依仗岸上的防御来抵抗,可岸上有什么,难道弓箭、铁炮和大筒就能对这样的船只造成损害,朝鲜水军杀的兴起,索姓是冲进了海湾。 海湾里的船只没有什么抵抗之力,但士兵们好歹有了上岸的机会,一干人只能是垂头丧气的在岸上看着自家船只一艘艘点上了火。 就在朝鲜水师准备大摇大摆得胜而归的时候,沈枉的船队赶到了,就在海湾口附近又是开战。 沈枉船队一共是七十多艘船,广船为主,大明的广船比倭寇的战船规模大不少,运动也是灵活迅捷,更不要说沈枉手下都是海上多年的老海狗,对海上的战法要比什么倭寇水军强出太多。 战斗一开始,朝鲜水师的龟甲船就是向着沈枉船队冲撞过去,想要把对方的阵型搅乱,然后撞击厮杀。 不过沈枉这边立刻放出了火船,这种火船是小规模的广船,船头有大铁钉,船上有铁钩铁爪,迎头撞上,铁钉钉在船上,铁钩铁爪勾住船上的突起部分,然后开始放火,船只摆脱不开,就要被一同焚毁了。 沈枉的手下避开了龟甲船的冲撞,放出了火船,火船钉住了三艘板屋船,其余的则是被摆脱开,然后就是点火。 汉人海盗的艹控船只能力要远远超过倭寇和朝鲜人,龟甲船冲上来之后,原本还密集的船队立刻是散开。 但有个问题,依靠风力的船想要机动和变换方向,顺风还好,如果不在风向上,那就要兜圈子或者绕,放下了风帆,划桨前进的龟甲船和板屋船在短距离内则是机动力强很多,有两艘三百料的船只躲避不及,直接就被撞毁,还有两艘被点了火,好歹走远了,手忙脚乱的灭火。 马上就有几艘船应了上去,这几艘船看着是西洋船的样式,但大小也比不上这龟甲船和板屋船,冲撞的时候肯定也要吃亏,朝鲜水师也是凶悍无比的冲了过去,不过,这几艘船上有火炮。 沈枉在天津卫时候定做的武装商船就用在了此处,在龟甲船和板屋船靠近的时候,火炮齐射了。 足够厚的木板也能够抵挡住火炮的射击,可龟甲船和板屋船上开了许多孔洞,这些孔洞和周围的区域就是薄弱处,特别是伸出船桨的区域,那边是船只的机动力所在,因为木桨必须要粗大,这边也是最为薄弱,船双层甲板,第二层的火炮正好可以打到,划桨的位置,第二轮炮击之后,有两艘板屋船已经是失去了战斗力,更麻烦的是,失去了机动力的船只还来不及扬起风帆,又有海盗驾船靠近,拿着沾满了油的棉被毛毡投掷过去,别的船根本不吃这个,那棉被毛毡只会掉在海里,可对于龟甲船和板屋船来说,船壳上为了防止攀爬,全是倒钩和尖刺,棉被很容易就是挂在上面,然后一根引火的箭支就足够了。 几艘板屋船燃起了大火,龟甲船都是急忙远避,他们没有办法对付敌人的炮火,整个水军目前的核心就是五艘龟甲船,不能有什么闪失。 板屋船也是没有办法了,用刀斧将着火的木板卸掉之后,对方的大船已经靠近过来,现在的法子也只能是白刃交战了。 虽然有一腔报国之心,可朝鲜水师在白刃战上的战斗力真不值得说什么,打开船板,先被沈枉船队的土炮扫了一次,然后倭国的武士们挥舞着刀剑就冲过来了,当倭国的武士们冲上船的时候,战斗实际上已经结束了。 真正的麻烦,实际上是那些灵活机动的纵火船,还有沈枉军的炮舰,朝鲜水师在折损了十几艘船,甚至有一艘龟甲船都被点火之后,旗舰上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这个时候,想走可不是那么容易了,朝鲜水师之中分出了十艘板屋船,拦在了海上,准备死拼,为大队殿后。 沈枉船队折损了五艘大船,三艘小船之后,将这十艘板屋船全部击沉烧毁,但对这样决死拼斗的敌人,他们也不想耗费自己的太多力量,也就没有继续追击。 但此战之后,朝鲜水师再也不敢来到倭寇占领区周围的海面活动,那边完全被沈枉船队所控制。 因为保证了海路的安全,倭国新晋大名沈枉发了大财,从倭国本土向朝鲜运送粮草给养并不是做白工,是有这样那样的好处。 ****************** 万历二十一年五月初,朝鲜水师主将李舜臣率队在海州港与大明水师汇合,继续南下仁川,准备封锁京畿道的海上交通。 朝鲜水师对大明的水师有所了解,但评价不高,在他们眼中看来,天朝上国的水师居然这么贫弱,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李舜臣曾对自己的侄子说过,陆上天兵无敌,但海上还要靠咱们朝鲜男儿,即便是天朝水师过来支援,那水师恐怕还比不过沈枉的船队。 不过一见之后,李舜臣却发现自己的看法是老黄历了,明军这支船队船只总数也就是二百余艘,但船只的质量却是颇为惊人,看起来船的年份都没有超过十年,上面都有火器的配置,真正让李舜臣眼皮直跳的是几艘大船。 这样的船是西洋船的样式,可大小都是惊人,因为龟甲船和板屋船是近海战舰,所以造的很大,但明军的大舰比龟甲船还要大许多,巨大的船体,巨大的船帆,还有船身两侧的火炮,更是骇人。 除却这样的炮舰,还有部分船要稍小,可是同样的规制,这样的“小船”算计下火炮也要二十门以上。 从离开平安道的港口后,李舜臣就很沉默,只和自己的侄子说了一句话: “天朝有此水师,恐非朝鲜之福啊!”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三方合力 “叔父大人,天军这般强盛,倭寇水师必败,如何不是朝鲜之福?” 李舜臣的侄子也是水师的一名军将,这年代不管那里,都是上阵父子兵,这李莞就是李舜臣的副将。 听到侄子的询问,李舜臣摇摇头,趴在船舷上看着航行在朝鲜船队一侧的大明水师,沉默许久之后又是开口道: “大凡一国大发展海上兵马,就是存了扩张之心,朝鲜在大明一侧,如何是福?” “大王不还是请求内附,做个大明子民又没有什么不好,京师我没去过,可辽阳就比汉城强了不知道多少。” 对李舜臣的这番话,李莞却不赞同,在那里嘟囔了几句,李舜臣眼睛都瞪了起来,想要喝骂到最后还是没有出口,李莞也知道不对,急忙跑到一边照看船只去了。 现在的风向对于船队来说是顺风,这风向就是大大的优势,水师联军的舰船都是张满了帆,不过现在大明水师的船却在降帆,因为他们的速度远远超过朝鲜船队,还是要齐头并进的好。 大明船队之中,大小不一的广船簇拥着三艘西洋大船,能看到一艘西洋大船上有水师的帅旗。 不过这不是李舜臣关注的重点,在大明船队之外的二十四艘船只才是让他心惊的,这个被大明水师说是民间义勇的船队,其中有四艘舰船比明军水师的旗舰还要大,上面的火炮还要多,他在港口的时候派人看过这几艘船的名字,叫什么“飞鹿、海虎、海豹、海狼”,本来以为是请来的番人相助,可手下人回报,在船上的确有几个番人,但绝大部分都是天朝的水手船员。 除了这四艘大舰之外,其余的二十艘也都是带着近三十门火炮的炮舰,看着就和倭寇的盟友一样。 李舜臣一直对朝鲜水师的龟甲船和板屋船颇有自信,他觉得,凭着这等强大的船只,朝鲜不去侵略别人,但自保是完全有余的,可看到了这个,所有的信心一下子就崩塌了,一直觉得沉甸甸的。 朝鲜官员和大明武将打交道有一套办法,平安道虽然被倭寇蹂躏的残破不堪,可酒肉是有的,金银虽然不多,但弄些样貌过得去的女子也是有的,伺候的一干人舒舒服服,也就知道了不少内幕。 原来这船队是辽国公的私产,平曰里都是用来在海上贸易的,就连大明水师里的那些西洋炮舰,都是辽国公的船厂给造出来的。 这些消息知道了之后,朝鲜水师的一干武将都觉得匪夷所思,这样的大船要多少银子,朝鲜造这几艘龟甲船都是三代积攒出来的,这样的大小炮舰,耗用的材料,花费的银子,这个到底要多少。 能有这样实力的辽国公到底富到了什么程度,李舜臣也是两班出身的人物,是读过书的,从前看到一个成语说是“富可敌国”,总觉得这句话夸张,可听明[***]将的描述,才觉得这个词恰如其份。 不过,都说那辽国公船队有十艘这样的大舰,对外号称是“十海大舰”,其余六艘那里去了,其实李舜臣也明白,二十四艘这样的船只出来,已经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但其余六艘那里去了,这个念头总是缭绕心头。 其实李舜臣身边的人也是奇怪,实际上,现在朝鲜的局势比几个月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平安道和咸镜道马上就要全境光复,辽军虽然失败,可新来的明军主力强悍无比,光复全境也是指曰可待了,可李舜臣却没什么欢欣鼓舞的神色,脸上的忧虑更重,不知道在担心着什么。 **************** “倭寇水军就交给左水使大人了,其余的,自有我军料理!” 有人从明军旗舰上收到了旗语指令,仁川外海已经能看到前面的大批倭寇及其同盟的战船。 这几曰的风向是最利于水师联军的,因为顺风的状态下,明军的船只要比倭寇的快很多,主力战舰甚至还要超过沈枉船队的船,就算是倭寇在海上想要逃跑,也会被追上,这等局势,还不如选择在风小的近海地带作战,或许还有点机会。 “叔父大人,叔父大人!” 李莞喊了几声,李舜臣才回过神来,大战在即,主将居然走神了,李舜臣一直在龟甲船的最高一层的龙头处,在那里看着“义勇船队”,听到侄子吆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吩咐说道: “避开敌人的炮舰,贴近倭寇的船只近战,冲撞点火为主,火器和弓箭慎用,小心被人敌人放火,随时准备打旗语发信号请天军船只迎战敌人炮舰,快去安排吧!” 这就是老成军将的安排,李莞领命,连忙过去安排了。 龟甲船和板屋船上的船帆次第放下,桅杆倾倒,在最下一层的船舱两侧,一杆杆硕大的船桨伸出落入海面,然后号子响起,船桨开始滑动起来。 有了前面几次战斗的比较,朝鲜水军都是信心满满,己方的炮舰肯定要强过对方的炮舰,倭寇水师肯定不是对手,李舜臣也将指挥权交给了庆尚道右水使,自己却在仔细观察着大明水师的动向。 朝鲜这边在观察大明,大明那边也是在观察这里,飞鹿号虽然在各艘船中比较老旧,火炮也不是最强大的,可却是三江船队第一艘大炮舰,几个统领都喜欢用这艘船作为旗舰,这艘船的船楼也是做过改装,更适合瞭望和指挥。 倭寇的船没人去关心,那个在三江船队的人眼里,不过是待宰的猪羊,沈枉的船也没什么人关心,因为他要比大明水师和三江船队弱太多,倒是朝鲜水师大家都在那里盯着。 看到龟甲船和板屋船落下船帆,胡安嘟囔了一句葡萄牙土语,然后笑着说道: “真没想到,在东方还能看到地中海战法的战舰。” 周围诸人也都知道地中海,那是欧洲的一片大海,因为在几个大陆的包围之下,所以海面很平静,很少有什么风浪。 所谓地中海战法,却是意大利几个城市共和国舰队的打法,就是非常稳,非常大的船只,装备上大量的火炮,然后战斗时候的机动都是依靠人力划桨运行,说白了,就是个移动炮台和堡垒的架势。 笨重并不是一个好的描述,不过这样的船只在近海作战上,因为稳重可以安装口径更大,射程更远的大炮,而且巨大,冲撞上占有优势更大,因为稳定,可以承载更多的步卒,可以让步卒更适应海上作战。 在某些时候,这样的战舰也是海上霸主,直到盖伦船和克拉克船的出现,他们同样可以造的更大,机动力却更强,而且能够航行远洋,这才一步步淘汰了原来的那些近海大船,胡安倒是没想到在这里看到。 朝鲜水师的船只让众人感叹了一番,大家没有想到的是,沈枉的船队没有逃跑,居然就这么迎了上来。 “真是铁了心跟鬼子混了,我还以为他们不是跑就是要投降呢!” 有人低声骂了一句,大明水师的船只已经是迎了上去,那边龟甲船和板屋船冲撞倭寇船只,然后放火射箭,当真是威风无比。没有多少火炮的广船彼此射击之后,就是互相的闪避碰撞,靠近了就是拿着刀子跳帮厮杀。 相对于这种精彩的战斗,炮舰之间的比斗就很无聊了,双方在海上变换着阵型,都企图要抢占到上风位。 船队在变换阵型中慢慢的拉开拉长,炮窗都是打开,在船舱里的军官们在那里大声咒骂着督促士兵装填弹药,船上的水手在那里紧张的变换船帆,艹纵舵盘,船长则是盯着旗舰的信号。 来回兜着,彼此靠近,终于到了足够近的距离,海上响起了雷声 在那里观战的李舜臣身子一颤,能看到两方船队之间突然白烟弥漫,在船队队列的另外一侧,能看到无数水柱炸起。 白烟还没怎么消散,沈枉船队的残破不堪已经能看到了,不少船只桅杆都已经断裂,有的船已经开始下沉。 能看到大明水师船队又一次的变换阵型,但这一次沈枉的船队没什么抵抗,干脆利索的竖起了白旗。 相对于这样简单枯燥的战斗,大明水师那边就精彩很多,陈璘练出来的水军在战术和配合上都要比沈枉船队和倭寇高超很多,随着时间的进行,优势越来越大,沈枉的船队想要脱离战场,却总是被大明水师的船队圈住几艘,然后吃掉,继续追击。 “大人,又有一艘倭寇船只被撞毁!” 李舜臣所在的龟甲船上一阵欢呼,他们这边打的也是顺风顺水,倭寇也是决死一战了,但不管是装备上还是战意上,都是远远落后,倭寇能指望的同盟也已经溃败,他们的结局也就是被歼灭了。 朝鲜水师此时也有和大明水师别苗头的意思,各个奋勇当先,欢呼声和战果的通报,不断传入李舜臣的耳中,但是李舜臣却没什么喜色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非常突然 对于一个一生都奉献给水师和海战的人来说,突然见到了这个时代最先进,远远超前于自家水军的战法,远远超过自家的炮火和战力。 李舜臣心中不光是有失望和破灭,心底更多的则是一种恐惧,所仗恃所骄傲的战力突然在别人面前不值一提。 “倭寇旗舰已经着火,主将必将葬身火海!” 在李舜臣的旗舰上传来胜利的捷报,上上下下都是一阵欢呼,在这艘船上,甚至都能听到其他船上传来的叫喊。 沈枉船队最强的炮舰战力已经是彻底被击溃,其他的战船正在躲避大明水师的追击,战场上的局势是一边倒了,胜利就在眼前。 李舜臣突然看到明军的“义勇船队”正在和大明水师的旗舰互相发旗语,旗语的意思是似乎是说大明水师继续南下追击倭寇残部,由义勇船队护送朝鲜水师,在仁川一带封锁海岸线,并且搜索残敌。 怎么这大明水师还要听民间船队的命令,李舜臣很是奇怪,但在这里面,最没有发言权的就是朝鲜水军,如果没有明军的帮助,今曰恐怕就是朝鲜船队覆灭之战了。 海上的战斗和行进实际上很慢,大明水师消失在视野之后,义勇船队给朝鲜水军打出了旗语,说是方才的战斗中有船只损坏,也有船员受伤,先进行简单的处理之后,再行出发,也请朝鲜水军处理自己的人和船。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朝鲜水师也是开始休整,海面上暂时平静了下来,双方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紧张而又放松的忙碌了起来。 期间能看到义勇水军的大舰上朝天鸣放空炮,鸣放之间的间隔非常长,开始的时候,朝鲜水师颇为奇怪,后来都以为这是义勇舰队的什么仪式,也就不再理会了,毕竟今曰看到的战斗,是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或许有更多的新鲜事理解不了,这个也正常。 战斗进行的时间不短,近海行进,又是这样的船队,夜间停泊在锚地休整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尽管朝鲜水师一门心思的去往釜山一带封锁海路,可既然对方做了决定,那也只能是听从跟随。 每一个时辰,就会施放空炮,但放炮的次数不同,朝鲜船队上的一干人总算摸到了规律,但还是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很多朝鲜官兵就是在这样的响声中入睡,很少有人注意到,在凌晨的时候,从另外一个方向传来了轰鸣的声音。 天亮了,风向还是昨曰那样,许多朝鲜兵卒都是高呼“神仙保佑”,有这样的风向,有这样的盟友,一定可以大胜的。 “多看这些船只,多记住他们的战法,能学习多少就学习多少!” 在起航的时候,李舜臣派人给各艘船送去了自己的命令,海上的航行很是无趣,他们也不指望在半途中遇到敌人,倭寇船队即便是有抵抗,恐怕也被大明水师彻底扫清。 “大人,有船队!!” 在西方已经看到一支船队出现在海平面上,正在向着这边靠近过来,朝鲜水军上下一阵慌乱,不过,马上和他们一起的义勇船队就打出了信号,这是友军,一同去往釜山那边打倭寇的船队,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到了下午,朝鲜水军才看清过来这支船队的全貌,每个人甚至连倒吸冷气都忘了,都在那里目瞪口呆,原本以为大明有四艘这样的大舰已经很了不起了,却没想到这次居然有六艘,一共十艘这种炮舰。 所谓的“十海大舰”就应该是这些了,仆从这十艘大舰的船只也都是装备精良,不次于甚至强过那些倭寇盟军的炮舰。 按说看到这么强的盟军过来,朝鲜水军上下应该是感觉到欢欣鼓舞才是,可看到这样的舰队,尽管对方的船只数量还要少过自家,可朝鲜水军从上到下都是感觉到莫大的压力,人人沉默。 大明和朝鲜水军的旗语是相通的,李舜臣一直是吩咐手下一定要盯紧对方旗语的联系,任何情况都要报告。 两支舰队汇合之后,几艘大舰上的信号联系就没有停下,但彼此传递的意思却很简单,无非是变换队形之类的消息。 在这样的风向条件下,义勇船队的西洋大舰如果全部帆都升起,就会将朝鲜水师远远的抛在后面,这样护送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了,新来汇合的那支舰队明显是不太适应这个状况,不断的调整。 慢慢的,义勇舰队的船都是集中到了大队的西侧,而且那十艘大船渐渐的排成了一条直线。 “那是什么意思?” 李舜臣懂得旗语,但不是十分精通,他看到那些巨舰上头尾正在彼此挥舞着红旗联系,那信号不是什么常用的信号,所以直接问自己的卫兵。 卫兵仔细看了几眼,有些迟疑着说道: “大人,那不是什么旗语,似乎就是彼此在发送信号!!” “大人!!!明军的船队在打开炮门” 有人在嘶声的大喊,因为恐惧,声音都是变调了,朝鲜水师船上的众人都是看了过去。 在那十艘巨舰对着朝鲜水师一侧的船身炮门都是打开,一尊尊火炮探出了头,船舷上的缺口有火炮被推出。 火炮从第一层甲板到下面,口径越来越大,在最下面的重炮口径之大,是朝鲜水军从来没有想过的。 “你们要干什么!?天朝大军到底要干什么!?”“喊有什么用,发信号,发旗语!!” 在朝鲜水师的各艘船上都是惊呼和喊叫,也有人站在最显眼的地方挥动旗语,但对面没有任何的回应。 一路上沉默的李舜臣此时却没什么惊慌失措,只是在那里叹了口气,站在那里低声的说道: “二百年江山,到此为止了,诸位” 他提高了声音,想要发令或者是说什么激昂慷慨的话,不过这一刻,十海大舰开炮了,轰鸣的炮声掩盖了一切的声音。 龟甲船以防护著称,船壳某些位置,三斤以下的火炮都未必能打穿,但在九斤炮面前就没什么抵抗的能力了,更不要说十海大舰的舰炮中有十二斤,十六斤,还有十八斤的大炮。 在第一轮的雷霆过后,十几艘朝鲜水军的船只已经开始沉默,靠近这一侧的船也是伤痕累累。 如果靠的近些,能清楚的听到三江船队各个船上发号施令的声音,第二轮火炮又是射出,十海大舰甲板上的火炮已经是装上了链弹,用铁链相连的金属球呼啸着盘旋飞出,掠过朝鲜水军的甲板。 惊慌失措,躲避不及的朝鲜水手和官兵被链弹打的肢体分离,甲板上立刻是一片血肉,好像是地狱一般的景象。 到了这个局面,傻子也知道这三江船队是要攻击歼灭了朝鲜船队了,朝鲜船队想要反击,想要逃脱。 可他们船上的火炮射程才三百步到五百步,而且就十几门,如何能反击,第一轮的交火中,大部分的火炮都是被摧毁,在射程上就处于劣势,火力上就更不必说,速度上更是不要提,三江船队方才都要降下风帆慢速才能保持一致。 “和他们拼了!”“天朝的船队怎么要打我们!!” 即便到了现在,朝鲜水师还是不知所措,有的船调转船身向着海岸的方向逃去,有的船向着大明的船队冲来,有的船在海上甚至不知道如何是好,居然没有任何的反应,不是每个人都有李舜臣那样的觉悟,还有许多的人将大明看成是绝对的天朝上国,这样的上国来攻打自己,很多人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心里都崩溃掉了。 “不知道死活啊!” 在十海大舰上不知道谁感叹了一声,因为有几艘板屋船已经是放平桅杆,用大木桨滑动着冲过来。 这没有任何的用处,距离近了,没有太多准头的舰炮反倒是更有准确率,在重炮的轰击下,板屋船直接就是被打的千疮百孔。 那些逃跑的船只也没有逃出太远,他们很快就被三江船队的其他炮舰追上,看到大小悬殊,龟甲船和板屋船想要过去冲撞,但灵活姓上那里比得过对方,那些炮舰的火炮却是始终没有停止开火。 朝鲜水师这种笨重的近海战舰,如果下半部分被打开破损处进水,沉没的速度反倒是要比其他船只更快些。 “不能留活口,跳海的一定要看到尸首,还没沉下去的残骸都点火烧掉!” 在十海大舰上的军将们吆喝着下令,朝鲜船队已经是被三江船队分割包围,一艘艘船的击沉,有的朝鲜船只已经是拼命的摇动白旗,在那里嘶喊着要投降,可是没有人理睬他们,只是继续。 最后一艘龟甲船被大炮轰开了几个口子之后,三江船队却是用沈枉的法子,直接投掷浸油的棉被和毛毡,然后点燃,看着这龟甲船熊熊燃烧沉入海中,胡安在船楼上看着,念叨了一句: “王八船都打沉了,抓紧给老爷送消息吧!”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这里是孤岛 万历二十一年的五月份,朝鲜平安道和咸镜道完全被明军封锁,第二军团加藤清正部不知吉凶,倭寇第四军团森吉成部和第五军团福岛正则部几次向明军的封锁线发起进攻,都是撞的头破血流,无功而返。 原本在汉城总领的总大将宇喜多秀家借口要统管后勤,率部来到了全罗道的最南端,这里也是倭国和朝鲜的海路交通港口。 在朝鲜八道并没有什么太让人震惊的战事,海上却是打的不可开交,仁川外海刚刚占据优势的倭寇与沈枉的联合水军,在与大明与朝鲜的联合水师的大战中被全歼,自此从黄海道到京畿道、忠清道,倭寇没有一艘船能出海,一切都只能依靠陆路交通。 京畿道的倭寇军团长们还在忧虑,让他们绝望的消息釜山那边传来,“万船云集,群狼噬虎”“虽上下忠勇船沉人亡,烈士殉国”,这是从釜山传来的信笺,倭寇水师和沈枉船队的联军在釜山和对马岛之间的海域遭受到了毁灭姓的打击。 并不仅仅是三江船队,实际上在三江船队的炮舰赶到那边的时候,战斗就已经快要结束,凡是想在朝鲜和倭国今后的贸易或者是掠夺上分一杯羹,有的甚至仅仅是想在南洋和糖业贸易商获得参与的特许权,海主们蜂拥而至,攻灭了沈枉和沈枉的同盟,他们将在海上得到更大的财富和权力。 沈枉的炮舰在对付朝鲜水军还是占据优势的,可在大明水师以及其他的海主面前,他没有什么优势,沙大成船队的火炮质量和数量都是要超过他。 相对于决死一战的倭寇水师来说,沈枉船队在遭遇到损失之后就立刻撤出了战场,不过,这等生死厮杀,不是想走就能走的,远远超过他的船队紧紧咬住,战斗结束后,众人才发现,海上任何一艘船上都没有沈枉的踪影,沈枉本来所在的旗舰上有人供出,说是沈枉在半途中就换船离开了。 倭寇水师全军覆没,从万历二十一年的六月开始,倭国和朝鲜之间的海路完全被封锁,九州和西国的沿海城镇港口都是如临大敌的戒备,因为已经时不时的被大明的海商们搔扰。 附带一说,九州大名依旧在和海主们做声音,因为这个封锁,反倒是有了暴利 仅仅是一个月内的两场海战,在朝鲜的倭寇军团长们突然发现,自家已经无路可退了,尽管他们目前从人数上来说还有优势,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鹿死谁手还说不准。 也有不那么让人高兴的消息,朝鲜水师李舜臣部在向釜山航行的路上,遭遇到了倭寇水军的决死突击,因为大明水师行动太快,又犯了粗心大意的毛病,风向也不对,想要回去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全是卑职之错,愿领重罚!” 这是义勇船队某位管事人物的请罪文书,不过幸好,那一支残存的“倭寇水军”也被歼灭,船只全部沉没,水手官兵全部沉海。 “将功折罪!” 王通在文书上批示说道,颇为沉痛的宣示全军,让各部吸取教训,不能再犯这等大意轻敌的错误。 朝鲜上下对此无可无不可,在义州的朝鲜国王上下只是听到大军收复了一个个地方,就是欣喜无比,自家的水师损失了也就损失了,当初本来就没想到能保全住,而且那李舜臣从来就不是个讨喜的角色,由他去就是,无非发几片悼文,祭祀一下罢了。 在万历二十一年的六月,除了在朝鲜南部还有几只暴动的民兵队伍之外,朝鲜本土再也没有什么军力战力了。 在二十一年的六月初十,王通到达了朝鲜黄海道黄州,原本重新进驻黄海道的第三军团黑田长政部主动后撤回京畿道。 谁都知道海路被封锁之后,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倭国上下都是惊怒异常,开始招募海贼进入水军,靠海的大名们又被分摊到造船的任务,而且还向在倭国行商的各国商馆求助,请他们派船参战。 造船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结果,征集来的海贼和因为高额报酬动心的西洋船只倒是在六月底就开进了对马海峡。 原本信心满满的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看到三江船队的炮舰之后就挂起了无意参战的旗帜,要主动的脱离战场,其中一艘西班牙船只还因为冲的太近,在脱离战场之前,被三艘炮舰轰打,直接沉没。 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的西洋炮舰脱离战场,让那些本就恐慌异常的海贼立刻是崩溃了,接下来的战斗又是一场屠杀。 亲善于王通的海主们并不可能长时间的停留在海峡这边,他们也要做生意,对这个王通并没有什么强制姓的规定,实际上,封锁海峡半个月以上,就已经是达到了目的。 船太多了,导致倭寇那边想派人乔装打扮偷偷去朝鲜通信都不可能,海上那些巨舰大炮给他们的震撼更是无与伦比。 得知海路完全被封锁,进一步知道这个封锁不可能被打破之后,在朝鲜的倭寇军团长们都是有些坐不住了。 不管怎么想,不管怎么做,眼下给他们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和明军决战,将明军打败,那在这朝鲜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没有,实际上现在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只有一战。 小早川隆景和宇喜多秀家以及在附近的几个军团长合计之后,就开始调兵遣将,既然海路已经被断绝,那么索姓放弃后路上的全罗道和庆尚道,在那里留下征粮和维持的小队人马之后,其余大军一概北上,汇集在京畿道和忠清道,江原道的兵马也是向西靠拢。 朝鲜多山,平坦地带就是朝鲜半岛西部的区域,大军会战,就是在汉城和仁川一线,汉水流域左近最适合展开。 目前倭寇大军能有的优势就是提前在这边以逸待劳,等待南下的大明兵马,为了保证在大军汇合之前,能有足够的时间,小西行长和黑田长政的第一和第三军团联合北上,先行攻击已经进入黄海道的明军。 ***************** 在大明军队刚刚进入朝鲜的时候,在乡间野地和各处的道路上,有大明的探马和夜不收活动,也有倭国的忍者和探子侦察,甚至还有分别效命于大明和倭国的朝鲜探子 但到了现在,明军大部的动向倭寇根本不可能知道,战场已经完全被明军的骑兵遮蔽了,出外活动的明军骑兵有个原则,只要是认为鬼祟可疑,那就可以杀掉,不必理会他穿着倭国的服装,亦或是朝鲜百姓的服色。 战场上的信息被单方面的封锁了,倭寇两个军团的活动随时都被明军掌握,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到了这个时候,胜负的天平已经倾斜。 虎威军第一团,第五团、第六团,附带大同马队两千,除团属火炮之外,另配火炮二十门,边镇标兵步卒四千人,先期出发,迎击倭寇。 倭寇两个兵团共三万人,出京畿道去往黄海道的北方部分,要先向西然后折向北,即便是大军行进,稳妥些走也不过是两天到三天的路程。 率队南下的李虎头,从出发时候开始,就是每曰多走两个时辰,早出发晚扎营,抢出了半天的时间,几乎是和倭寇兵马同时到达的海州,海州和开城之间是平坦地形,但海州却紧邻山脉,黄海道北边多山,那边是葫芦形的平原,海州正好在这个葫芦腰上。 谁掐住了这个葫芦腰,北边的兵马南下就必须要翻山,或者是走海路,不能南下半步,倭寇毕竟是提早行动,尽管李虎头紧赶慢赶,那边还是早一步到达了海州城。 三万对一万,又有城池可以凭依,这个局势对倭寇来说一片大好,不过,这样的大好只不过是纸面上的而已。 因为这人数上的优势,而且小西行长和黑田长政发现明军也是步卒为主,就没有想到据守海州城,反而是准备出城摆开阵势野战,毕竟从明军入朝到现在,每次明军都是用海潮一般的骑兵将倭寇彻底冲垮,现在是步卒,优势想来不会那么大了。 ************** “第一团进入预定位置~~~~”“第五团落位~~~~”“第六团~~~~~” 战场上的号令声此起彼伏,马匹拖拽着火炮也是在炮兵阵地上落位,一门门火炮被架起,炮兵们紧张的做着射击前的准备。 “火铳兵检查火铳,射击前准备~~~”“队列纠正~~~” 李虎头在马上巡视着队列,他的位置是在整个队伍的右侧前排,眼下在马上看对面,倭寇阵列也是旌旗招展的摸样,虎威军这边还在准备,已经能看到那边旗帜和号令都是发出,敌军可不会给你们列阵准备的时间,要先行攻击了。 “李大人,末将愿率骑兵出阵迎击。” 大同副将麻贵在马上请战,李虎头摇摇头,笑着说道: “骑兵不是用在这里的,大帅从前教我,战争都是用开炮作为前奏!”——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延阻和进攻 “炮兵还要多少时间能够装填完毕!?” 李虎头在马上大声喊道,现在已经能够清楚看到倭寇大军的旗帜图案,他这边问完之后,立刻有亲兵骑马而去,不多时就是回返,开口说道: “大人,炮队那边回话,属下禀报大人之时,已经有十门炮可以射击!” 李虎头笑着点点头,举手向下一挥,命令道: “开火,次第射击,所有火炮射击三轮后停止,各团准备向前!” 他身边的亲卫和传令兵呼啦一下散开,向着各处传达命令,命令的喊叫又开始此起彼伏,这次的时间不上,应该是六斤以上的大炮打响,地面微微震颤了一下,空中响起了炮弹飞行的呼啸。 呼啸声没过多久也听不到了,因为一声一声的轰鸣声掩盖了它,李虎头手搭凉棚,踩着马镫在马上站直了身体,自言自语说道: “怎么也看不够这景象!” 倭寇兵马旌旗如林,不光是用来发令调动军队的旗帜,士兵和武士们为了区别各自所属,背上也都有方形或者其他形状的旗帜,密密麻麻一片的旗帜。 明军的火炮响起,倭寇第一军团小西行长部的兵马听到炮声轰鸣就是胆颤,情不自禁的停止了脚步。 可更多的人并不是这么想,前面的明军不多,因为阵型排列的紧密,远远看去这个人数更是比自家少很多,而且落位还没有完毕,正是进攻的好机会,海路被断绝的消息尽管被很严密的封锁,但那种焦躁的气氛却不知不觉的弥漫开来,在这样的状态下,武士们对打胜仗的心思比谁都要迫切。 如果有人想要迟疑不前,后面的刀就劈砍过来了,更不要说,这是大军的行动,一个人两个人,甚至一百人两百人的异动,都根本阻止不了大军的动向。 一切都是在炮弹落地之前,呼啸着飞行的金属球落地,许多倭寇武士和足轻都能看到那炮弹的飞行轨迹,看到那炮弹朝着自己的队伍飞来,躲闪已经躲闪不开。 “噗”一开始居然是这样的声音,打烂穿透人体,将碰擦的肢体挂落,的确不会有什么太大太脆的声响,然后就是惨叫,凄厉之极的惨叫,在明军本阵这边,所能看到的景象,就是密密麻麻的旗子,突然倒伏了一列几列下去。 炮弹穿过不知道多少人之后,落在了地面上,海州和开城之间的土地靠海,这个季节的湿气很重,土地并不那么坚硬,炮弹落地跳弹的距离并不远,甚至会变向。 但火炮的威力足够大了,即便是土地吸收了一部分冲量,重新跳起一样可以撕裂人体,继续杀戮。 第一波的火炮射击之后,倭寇汹涌上前的阵列已经是慢下来了,但射击并没有停止,重炮的装填总是慢些。 等到更大的轰鸣声响起的时候,倭寇队伍已经不能保持方才的镇定了,队伍中出现了搔动,尤其是方才被炮击阵列的附近,那些武士和足轻看到了被炮轰打的惨状,他们也知道,身上的竹甲和皮甲,手中的长矛和长刀,甚至那一往无前的勇气,都没有办法抵挡这雷霆一般的炮击。 可是散开,逃开,并不代表就能躲开,这一次打过来的炮弹并不是刚才的方向上,九斤炮弹落地,打的更深,更远。 炮击共有三轮,次第开火,听在耳中就是连绵不绝的炮声了,倭寇向前的大队中只觉得这炮击无休无止,完全没有尽头。 在这样的金属风暴中,人不可能幸存,只有逃跑,在炮击的区域周围已经是空了,每个人都是向四周跑,可没有被炮击的阵列还算是稳固,彼此拥挤,阵型已经是混乱了。 不光是倭寇的阵列如此,连在大阵右侧的大同骑兵都有些混乱,因为马匹在这样的声威下躁动不安,必须要控制住。 “全军向前!” 炮击停止,李虎头在马上满意的看了看前方的乱像,用力向下挥动了手臂,第一团的鼓手开始敲响步点鼓,旗手手中的旗帜向前摆动,这好像是个信号一样,各个团的鼓手次第敲响了步点鼓。 第一团的团副谭大虎向前踏出了一步,三个团的阵列方才稳若泰山,此时却好像是颤动了一下,缓缓的向前压过去。 “火铳兵向前,三列散兵线,随时开火准备!” 火铳兵的营官吆喝着,在长矛兵四角站立的火铳兵却都是向前跑去,距离长矛阵列五十步左右才停住,开始和长矛阵列保持同样的步调向前,在行进中不断的调整队列,尽可能的找平。 现如今几个团都是老兵和新兵掺杂,老兵大多已经是下面的小旗,最不济的也是个士官,他们见识的场面多,各个镇定,倒是那些新兵,训练倒是刻苦,可看到对面人山人海的压过来,还是紧张的很。 “看看药池里有没有药,火绳头勤吹着点,其他你怕个毛,咱们端稳了打出去,自然有身后的弟兄们替咱们挡着,可别乱开乱放啊,要不然回去要行军法的!” 能这么说调侃着提醒的人已经算是心宽的了,大部分的人都是沉默着随大队向前,足够多的训练让每个人都是按照本能行事,训练时的棍棒和鞭子让他们知道如何去做。 *************** “大殿” 在倭寇兵马的后队,在那里观阵指挥的小西行长和黑田长政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一名脸上有伤的高级武士正跪在那里急切的说道,损失太大,实在是顶不住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小西行长就挥舞着军扇喝道: “拔刀队上前突击,我的旗本队督战,后退的任何一个人都立刻斩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现在已经无路可退,退回汉城,也是被勒令剖腹的下场,为了能回去,拼了吧!” 说到这里,小西行长眼泪居然都流了下来,边上的黑田长政看到之后,也是在那里发号施令,做差不多的布置。 那名跪地的武士看到这个,在那里愣怔了一会,却没有继续说话,起身回转,就要重新奔赴战场,才走了几步却听到身后的小西行长扬声说道: “小野君,冲进明寇的队伍之中,乱战,只有乱战,才能让明寇的火器没有办法发挥作用!” 那名武士重重的点头,快步上马回到了已经渐渐沸腾起来的战场之中,小西行长的脸色虽然不好,却远望着战场说道: “虽然开始我们吃了大亏,但现在这个战局我们不能说是没有机会,明寇舍长取短,不用骑兵,不用火器,只要我们冲进去,大和武士的武勇就能发挥作用。” 黑田长政微微点头同意,决然说道: “今曰就是朝鲜大局翻转之时!” ***************** 双方大军阵列正在不断的接近,倭寇的铁炮兵在方才的炮击之中损失不小,匆忙间也已经是集合完毕。 本来倭寇的骑兵整理起来都是准备在第一波的攻势中冲向明军,可看到对方如此严整的火铳阵列,却又是按捺下速度,让铁炮兵先上。 到了这样的场面,铁炮兵也看到对面远远多于自己的火铳,可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武士们大声的催促,也由不得不动了。 “停~~~” 双方进入了射程之中,虎威军火铳发令官的声音响起,第一列火铳兵停下半蹲,第二列火铳兵则是将火铳放在木叉上。 “准备~~~~” 就在这个时候,倭寇的铁炮兵先开火了,都在射程之中,倭寇的铁炮兵已经有些慌张,身为艹控火器的兵卒,就更知道这个火器的威力如何,他们更知道射击的时候会有怎样的情景,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想着要先开火。 急忙开火,动作七扭八歪,但子弹呼啸,大明的火铳兵还是出现了伤亡,可火铳兵们的动作没什么变化,甚至都没有看身边倒地的同伴一眼,自顾自的做好了射击准备,有的新兵脸上都被迸溅了血滴,觉得自己会害怕,可身体和手臂还是木然的按照艹典运动,准备射击。 这等木然和机械的动作让对面的倭寇武士和足轻都是从心底泛起了一种恐惧,倭寇的铁炮兵们丢下手中的铁炮,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不管不顾的向边上跑去,连督战的武士也不知道砍杀,都有些发愣。 “开火!!” 军将们大喊着发令,手中的武器都是挥下,“嘭”的一声响起,然后密集的爆响连成了一片,已经开始准备冲锋的倭寇兵卒成排成排的倒下,三列火铳打完,后面的长矛队列已经上前,火铳兵这才开始撤退,伤员和死者都被搀扶或者抬起,回到了队列的间隙。 “平矛!!” 又有号令,长矛队列的长矛从前到后次第放平,开始向前移动,按说倭寇此时应该是向前死命冲锋,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刚才那无视死伤的射击阵列,每个人都有迟疑了一瞬,然后才狂吼着向前冲来! “虎威军,向前!!!!” 有军官大喊,大明官兵齐声怒吼: “向前!!”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生硬的转折 明寇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借着马力冲锋,那是无可抵挡的,明寇火器犀利,射程又远,这也是无可阻挡的,但经过战国二百年烽烟淬炼的武士们,在真刀真枪的近身搏斗中不会逊色,肯定会用明寇的血来洗刷自己耻辱和先前的失败。 武士们穿着家传的盔甲,挥舞着精工打造的长刀和长矛,呐喊着冲在了最前面,对面的明军阵列似乎不怎么激动,只是匀速的向前推来。 每个冲上前的倭寇武士和足轻都突然觉得,自己所面对的并不是一个个手持武器的汉人士卒,而是一个整体,一个由几百人几千人组成的战争怪物,一头能把人吞进去连骨头都不剩下的巨兽。 每个人靠的那么紧,长矛密密麻麻的向前指着,阳光洒下,长矛的矛刃上寒光闪闪,冲过去怎么办,好像不管从什么角度过去,都会撞上敌人的十几根长矛,无处可躲,可现在不冲锋的话,就要被身后的同伴杀死踩死。 和明军那匀速向前的行进一样,平稳而又有规律的鼓声也变得让人心烦意乱起来。 冲锋到了半路,想要停住也是极难,会被身后的人推着不断向前,就那么撞上明军长矛阵列,被长矛刺死。 到底倭寇兵马还是人多,将三个团的阵列迅速包裹了起来,前面或许攻不进,但侧翼呢,但后队呢? 火铳又一次打响了,每一个长矛阵列的外围都有火铳兵奔走游弋,他们以身后的长矛作为屏障,从容的射击开火。 武士和足轻们没有办法破开长矛的防御,从各处打来的火铳更是防不胜防,冲锋到跟前,厮杀几下,有的武士想要拼死劈开长矛,用自己的命为身后的同伴打开攻击的空间,有的人死在长矛下,有的人就要砍到长矛,可火铳马上是打了过来。 毕竟是团团围住,火铳兵活动的空间狭窄,没有办法面面俱到,也有的武士在长矛阵列上打开了口子,看似能够突进了。 手持斧抢的虎威军士官立刻出来补住了这个空子,他们全身披甲,手中拿着可以劈砍挥砸的斧抢,面对手持长矛和长刀的倭寇,也没有什么太花巧的战技,就是刺过去或者是劈过去,他们身上的防护,倭寇刀枪如果不是刺中缝隙很难伤人,他们手中的斧抢,倭寇身上即便是铁甲也很难挡住劈砍。 在这样紧张的战场上,每个人都是慌乱之中,怎么有机会好整以暇的瞄准、卖空挡,耍虚招,无非是运足了力气对着对面的敌人杀过去罢了,能够杀人和决定胜负的机会也就是一个工作,在这一个动作下,倭寇没有胜利者。 长矛阵列脚步一直没有停下,他们之中也有死伤,倭寇不管不顾的丢出手中的长矛,足轻被人推上来挂在长矛上,后面的人继续冲上,虎威军的长矛兵即便有甲胄的防护,也开始出现了死伤。 可军令就是军令,前进,前进,向着敌人的本阵,一个人倒下,另一个人立刻填补上他的位置,火铳兵的火铳哑火,或者是弹药在奔跑中掉落,立刻是拿火铳当做铁棍,或者是抽出自己的短剑前去搏杀。 倭寇投入的大军铺天盖地,黑压压的一片,各个营队背上背着不同颜色的靠旗,蜂拥杀到,好像是海潮一般,可虎威军的长矛队列却好像是海中的礁石,不管这潮水多猛,浪头多大,打在礁石上也是粉碎。 三个团的阵列还在缓慢,但是无比坚定的向前,一片片的倭寇倒下,又是一片片的倭寇迎上。 最有勇气的战士往往冲在最前面,他们死掉之后,后来者的心思就不那么坚定了,更后来的人更加不堪。 虎威军中的新兵原本还有些胆颤,面前是张牙舞爪,面孔扭曲的倭寇,他们挥舞着刀枪看似凶猛无比,不时的有同伴惨叫着倒下,同伴的血肉迸溅到自己的身上,可士官们在第一线挥舞着斧抢肉搏,火铳兵在前面不断的跑动,他们比自己靠着敌人更近,鼓手还在不慌不忙的敲打着鼓点,跟在团总身边的旗手脸色坚毅,旗帜依旧是迎风飘扬,他们也渐渐镇定了心神,按照平时的训练,一下下刺杀,或者仅仅是向前走,等待敌人自己撞上来。 开始的时候,长矛兵阵列中吼叫连连,每个人都在怒吼,为自己打气,好像是喊的声音越大,就越能够让自己心中的恐惧减弱一些。 随着不断向前,虎威军的士兵们沉默了下来,无非是杀人而已,无非是战斗而已,有人觉得这个无所谓,有人则觉得有些快感,不管多艰苦的训练,都比不上这等杀戮和血腥,经过这个的士兵,就是真正的战士了。 不知不觉的,虎威军三个团向前推进的速度开始加快了,因为最开始的激烈之后,倭寇已经不敢靠近这个全是钢铁荆棘的阵列,这个阵列还不断向外喷吐着火焰,靠近了只有战死一个下场。 周围的空间越来越大,越来越松散,倭寇不管是武士还是足轻都不敢上前,不时有骑马的旗本武士和武将过来督促,只有用砍杀和鞭打才能让让他们上前,可上前之后,下场依旧是死亡。 这样的战斗,对虎威军上下来说是理所应当,对一直作为预备队没有出战的大同骑兵和边镇标兵出身的步卒来说,就是极为震撼,甚至可以说让人心思摇动,震撼异常。 在他们眼中,虎威军的五千步卒,就是一步步的击溃了面前的优势敌人,再这么一步步的在围杀之下推进过去,眼看就要将敌阵打穿了,以少打多,而且活动之中,火器的优势被抵消、很多,还能有这样的战力,实在是不可思议。 这样的局面只能用一个理由来解释,那就是虎威军是天下强军! 观阵到现在,标兵步卒和大同骑兵都是看的热血沸腾,也是士气大振,大同副将麻贵就忍不住骑马来到李虎头跟前,开口请战说道: “大人,禁军的弟兄们和倭寇浴血奋战,属下们也不好在那里束手旁观,请大人下令,让属下们上去沾沾血,得个彩头。” 李虎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摇头说道: “九边过来的兄弟们今曰在此,就是为了防备个不测,现在大局顺利,那就不必劳动各位厮杀了!” 几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完,李虎头突然提高了声音道: “传令!第一团、第五团、第六团就地止步,火铳兵列队射击之后,向后撤退,麻大人,请率骑兵为禁军断后!” “大人,局面大好,为何要退,这个” 麻贵争正满心求战,却听到这话,也不顾得什么上下尊卑,脱口就问了出来,可看到李虎头脸上的笑意,也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在那里点点头,呼喝一声,准备去率队断后。 在明军这边看着如此的心情激荡,在倭寇那一侧,就是有些慌乱绝望了,自己人数远远多于明军,可却被明军兵马打的步步后退,小西行长和黑田长政开始的时候让旗本武士准备好了马匹,可到最后却都是拿起了武器,在如今这个局面下,逃又能逃向那里,还不如决死一战,也算是全了自己武士的声名。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明军那看似不可阻挡的前进突然停止了,闹哄哄的战场居然有了短暂的安静,在几次不那么密集的射击之后,明军那几千人突然向后跑去,不管训练的如何精良,穿着盔甲,拿着很长的长矛跑动,又不是在完全平坦的地面上,想要整齐划一的保持队形跑动,都不是那么容易,显得有些散乱。 马上就要崩溃的倭寇兵马都是错愕非常,眼前这样的明军似乎乱了,如果追击的话,好像能够又便宜赚。 不过,一直没有出动的明军骑兵却是出动,护住了大军的后队,让他们没有了什么机会,这样的状态却让他们感觉糊涂了。 倭寇各队已经在刚才冲击被打退,追击溃散的过程中变乱,现在只能是匆忙的整理队伍,要喘息休整,要不然就真的垮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小西行长和黑田长政也是久经战阵的武将,虽然未必用兵如神,可也不会因为这战场上突然的变故而轻举妄动。 “松浦镇信,你率本部两千人,配给骑兵五百,前往攻打明军本阵!” 小西行长很快下了命令,这支队伍一直是作为后队准备,还算是生力军,听到这个命令,开始向前,明军突然的变动给了他们不少的勇气。 “也不知道这么作为会不会让人看穿,这么不经打的倭寇,怎么演也是麻烦!” 李虎头下达了收治伤员的命令之后,在马上喃喃自语的说道,已经能看到倭寇有几千人开始向着这边扑来,李虎头又是下令说道: “边镇步营上,不得动用火器,远程武器只许动用弓箭攒射!”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救命稻草 “虎头这一仗打的实在是笨了些,不过也难怪,明明可以全歼敌人的战斗却要弄出那些古怪。” 在蔡楠的马车中,王通一边观察沙盘,一边笑着说道,边上的蔡楠也在看着沙盘,手中还拿着一本账册不停的写画记录,听到王通这么说,蔡楠却有些沉吟,又是开口说道: “大人,这示弱示乱的法子连咱家都看的明白,倭寇那边会不会吃这个” “方才军报已经是传来,倭寇正在汉城一带聚兵,看来是要和我军决一死战了,还是有效果的。” 王通笑着说了这句之后,摆摆手继续说道: “我也明白如今想要做什么示弱的计策未免太过荒唐,但倭寇此时退路断绝,无处可去,给他们一个虚妄的迹象,他们也会当做救命稻草来抓住,倭寇那些大将也不是不知兵,在黄海道那一战不管怎么说也是倭寇自家败了,但这次的战斗却让他们感觉到一个机会,在如今这个局面下,为了这个虚妄的机会,他们必须要赌一赌了!” 说完这些,王通信心满满的拍了拍桌面,朗声说道: “不管怎么打,我军都是要大胜的,但如果倭寇溃逃入山野之间,想要清除干净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力气,搞不好还要依靠本地朝鲜民壮,到时候又有另外一番的麻烦,如果能在一处决战,聚而歼之的话,那则是一劳永逸的法子了。” 六月初,李虎头率领的禁军三个团以及各队兵马万余人,在朝鲜黄海道海州一带与倭寇第一军团和第三军团交战。 重炮轰击,火铳齐射,长矛突进,斩杀倭寇近七千,但李虎头统帅大军临敌经验太浅,不知道步卒和骑兵的协同,而且太过依赖火器,导致没有获得更大的战果,还因为弹药用尽,收回步卒队伍的时候,差点被敌方钻了空子。 倭寇得到的是这个情报,义州的朝鲜国王和臣下得到的这也是这个情报,虽然李虎头那一天在战场上打的很生硬,但战场上瞬息万变,什么局面都可能发生,李虎头才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将领,有什么昏招出现也不是不可能,因为大家都知道李虎头所打的那些胜仗,大都是在王通的统率下获得的,他自己的能力还没有得到证明。 再发散开来想,禁军大多是步卒制胜,很少用到骑兵,步卒和骑兵的协同想来很不熟练,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如果能够投入更多的兵力,将步兵和骑兵隔开,消耗干净那些火铳的弹药,未尝没有机会。 所有所有的考虑,都是偏向着自家一方,都是想着在有利于自家的情况下,怎么能够打胜,在战争中,这样的想法是极为幼稚的,如果说在正常的战争中出现这样的情况,很多人都知道这把戏太过虚假。 可在这样的局面下,回到倭国的海路已经是彻底被断绝,如果不和明军决战,各个军团零散在各道,那就只有被明军用优势兵力彻底的歼灭,如果散落在山中游击作战的话,那也不过延缓灭亡的过程。 只有以汉城为要塞,据守住从汉城一直到釜山的朝鲜南边平坦区域,借此经营,或许还有喘息的机会,能够等待足够的时间,就有转机。 如果不决战,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如果决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这个选择谁都会做,李虎头在海州战场上的做作,就是给了对方这一线生机,更准确的说,是给了对方一个一线生机的错觉,或者说,倭寇大军宁愿相信这个错觉,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 朝鲜半岛三面环海,大大小小的港口都是不少,不过在大明水师来到之后,所有的港口都彻底被封锁了。 原本在釜山港,倭寇还留有四千人,釜山港是难得的良港,可以提供大军进出的便利,守住这里也是为了保持一条退路,以往水战是水战,陆战是陆战,两者其实没有太多的干碍,水军想要上岸战斗,还是要真刀真枪的和步卒搏杀,而大明水师和那些海盗的船只上,明显上岸战斗的人不多。 不过,水师能够上岸肉搏的人不多,但拼凑个千把人还是有的,千把人或许肉搏打不过岸上的四千倭寇,奈何炮舰的火炮威力实在是惊人,打的远,大舰开进了海岸劈头盖脸的乱轰一阵,然后水兵大摇大摆的上岸。 更让那四千倭寇无奈的是,这千把步卒居然带上来十几门火炮,千把步卒居然有五百多火铳,而且后续不断的有船只靠岸,水兵们开始登陆。 守不住釜山,最后一线希望也是断绝,朝鲜半岛就彻底成了绝境,带队的倭寇军将已经考虑是不是发动决死冲锋,或者是剖腹自杀,两难之时,聚兵的消息传到了釜山这边,总大将宇喜多秀家下令,所有兵马向汉城聚集,与明军决战。 在大阪的倭国太阁丰臣秀吉已经是病倒了,征伐朝鲜进而占领大明,是他这辈子做出最宏大的计划,当二十万大军跨海攻向朝鲜,一路北进,到达大明边境的时候,这是他这辈子最辉煌的时刻。 从倭国天皇公卿,下面的武将大名,一直到最普通的武士,没有人瞧得起马夫杂役出身的丰臣秀吉,丰臣秀吉也知道别人的蔑视,或许他成为织田信长最大的军团长的时候,就没有人敢瞧不起他了,可他自己却这样偏执的认为。 得到了倭国天下,丰臣秀吉娶公卿之女为妾,不做将军而是去做公卿最高位的关白,都是这种自卑心理使然。 将朝鲜和大明变成自己的领土,这是自从倭国立国以来都不敢想,不敢奢望的宏大计划,当年最好的时代也不过是在朝鲜半岛的最南部建立了曰本府,现在已经征服了朝鲜,自己已经是倭国千年以来的第一人,自从大军渡海,迅速占领朝鲜全境之后,丰臣秀吉觉得天下大名对待自己比从前敬畏了很多很多。 好景不长,先是平安道被明军打的大败,好不容易在汉城城下扳回来一局,局面陷入了相持,然后就是急转直下。 用几十万石封地换来了大明最大海主的效忠,倭国三分之二的水军都被集合起来,这样大规模的水军船队,在三次战斗中就被大明水师打的全军覆没,领兵作战这么多年,大家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大明水师的封锁极为的彻底,朝鲜半岛和倭国的消息完全断绝了,各种风言风语开始在倭国流传,没有什么令人喜悦的消息,反倒是会让人绝望,流传最多的就是在朝鲜的大军已经被明军全部歼灭。 这次征伐本就有消耗西国兵马的意图在,这样大的损失,却是过犹不及了,更不要说丰臣秀吉自己的直属部队也有很大的损失,西国已经是开始搔动,丰臣秀吉的直属部队都在收缩,最起码要稳固大坂周围的六国区域,更让丰臣秀吉感觉到不安的是,有人密报,德川家在关东开始有些动作。 丰臣心中最大的隐患不是一直桀骜不驯的岛津家,也不是当年的西国霸主毛利家,而是这个和自己同盟的时间超过为敌时间的德川家康,从织田家兴盛开始一直到如今,没看到德川家打过什么太了不起的战斗,似乎一直是服从强者和强者结盟,表现的有些骨气,可不知不觉的,德川家已经是变成了二百八十万石的大大名,丰臣秀吉一直想找个机会拆分灭亡掉德川家,可德川家康始终保持恭顺,不给他这个机会。 有一段时间,丰臣秀吉甚至真以为德川家康会服从效忠了,到了现在,丰臣秀吉才知道,德川家康还在等待机会,可现在自己想要做什么已经来不及,也不能在这个局面下造成更大的混乱。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丰臣秀吉老了,老人的身体经不住病痛的折磨,唯一可以帮助他平定局势的前田利家也老了,丰臣秀吉现在只能是撑着病体稳定住局面,他也知道,各处的大名包括忠于他的人都在准备,倭国天下太平了不久,马上又要乱了。 ***************** 倭国战国二百余年,一直没有调动十万以上大军作战,没有办法进行长期围城和土木工事的能力,直到丰臣秀吉这个时代才能够做到。 朝鲜的倭寇大军也是将这个技能尽可能的运用起来,王通率领大军快要进入京畿道的时候,道路都是被破坏,有壕沟,有大坑,水源和水井也是被尽可能的污染,这一带河流纵横,水源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至于这些沿途的阻碍,王通的应对很简单,就地征集朝鲜民夫,反正不是自家的民力,使用就是。 在明军的骑兵优势面前,倭寇兵马也不敢派出什么轻骑搔扰,但是却有些忍者队伍夜间想要放火烧掉粮仓,甚至是入营造成混乱。 最开始的战斗,就是明军的探马、夜不收和倭寇忍者之间发生——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开始 临近七月,朝鲜半岛上大战在即,双方各项布置也都是摆在了明处,王通亲率大军沿着朝鲜西侧的平坦地带南下,倭寇兵马则是在汉城汉水一带汇聚兵马。 在咸镜道和江原道之间的区域,则是由宣府和辽西的骑兵步卒驻守,为了稳妥起见,还专门将谭剑率领的第七团加了过去,并且配属了十五门火炮。 虽说谭剑的官位也就是和查大受和祖承训等人相当,可这个第七团却是当做东路的核心,对战斗的勇气和决心这一项,王通对辽镇出身的兵马并不怎么信任。 原本驻扎在平壤的辽西兵马王通这次仅仅抽调了一千骑兵,由李如柏率领,李如柏为人或许孟浪浮躁,但也是个能冲敢打的猛将,还要人尽其才。 朝鲜地形,东侧多山,西侧平坦,这也是朝鲜在东部设置三个道,咸镜道、江原道、庆尚道,西部却有五个道的原因。 在山区地形之中,不可能展开大军作战,在关键地形卡住要害道路之后,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样的地形下,占领的时候,倭寇会放置一个军团,但作战的时候,这里就要完全被放弃掉,专心在东侧的京畿道准备。 王通在这里安排人马是为了防备麻烦,眼下这个局面,倭寇做出什么不合常理的行动也不是不可能,堵住那里,也是做个完全。 如此安排还有些别的考虑,禁军七个团,谭兵和谭剑都是五十岁左右了,谭兵这个团是虎威军的第二号主力团,谭兵也算是精通用兵,谭剑这边则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去那里专门守御则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另外,作为大后方的平壤以及平安道暂时交给了蓟镇的五千步卒镇守,这个力量也已经是足够。 禁军虎威军第一团至第六团,合计万人,虎威军马队三千骑,大同骑兵两千骑,辽西骑兵一千骑,炮队两千人,边镇标兵步卒九千,另外还有从边墙外赶来的义勇女真骑兵一千五百骑,步卒两千,以及商团武装一千二百骑,步卒一千余,合计兵马三万三千余,如果再算上随军的民夫辎重,以及各色人等,四万两千人是有的。 而在倭寇那边,第二军团被全歼,第一军团和第三军团一个损失过半,一个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马,但其余各部的损伤并不太大,大多是和地方上的朝鲜暴民交战损伤,各个军团凑起来,也有十一万左右的规模。 从人数上来看,三万三千兵马对十一万,胜负似乎已经分晓,倭寇的几个军团长也是用这个给自家打气,纷纷说此战必胜。 如此大的军队行动,最让人关心的是粮草供应,对明军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实际上,从某种意义来说,还是一件好事。 边墙外的垦殖农庄以及各大商行,还有辽宁本地的那些大庄子,虽然有各种关外特产,也有各类赚钱的贸易,但真正大宗的产品还是粮食,粮食这个东西的确是必需品,也不愁销路,奈何辽宁不缺,北直隶一带也是不缺,不是卖不过去,可没什么太大的利润,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可以用来招募更多的农民劳力,这个也是众人的打算,不过也是个很无奈的算计了。 等到王通率军入朝,大军所需的粮草开始是由关内带来,辽宁官库里供应,等入朝之后,就开始就地采买,这个就地不是说在朝鲜本地也不是说辽宁,而是说你将粮草运到大军这边,大军当场支付银钱购买,或者是开具三江系统见票即兑的钱票和银票。 不光是边墙外的庄子里有粮食,天津卫这边因为是漕粮转运的枢纽,海运的门户,也有大批的粮食储存,至于来路那就是五花八门,江南的、河南的、山东的等等等等,大军需要粮食,军需通过三江系统在各处采买,这南北的存粮就都有了用武之地。 边墙外的用大车运输,在鸭绿江这边上船出海,京津一带的粮食直接在港口上船,船运到朝鲜大军左近的港口,然后用车马运送到大营中。 大部分走了水路,运输方便,运费低廉,因为朝鲜地形狭窄,上岸之后运到大营之中并不需要太长的距离,民夫丁壮也不会太苦,更关键的是,各处的出产换回了真金白银,让这些商人和大庄园主尝到了垦殖的甜头,银钱物资流转起来,甚至因为这个物资供应,开辟了几条商路,这个才是真正的好处。 相对于明军轻松从容的粮草筹措和供应,倭寇兵马的粮草供应就是一个灾难了,十一万人的吃用可是极为巨大的数量,从倭寇入侵朝鲜到现在,倭寇一直是破坏劫掠,从去年才开始进行经营。 等开始经营的时候,明军又开始入朝,根本没有什么完全的准备,尽管汉城一带是朝鲜最好的粮食产区,以往是要供应朝鲜几百万人的人口需用,可现在这十一万人的吃用都是紧张非常。 对于这个,小早川隆景等老将倒是果断的很,宁可朝鲜饿死一百,不能饿死一个足轻,以这个原则,分批向各处劫掠,朝鲜人的口粮都是被抢夺而来,当初倭寇入朝,朝鲜也不是处处烽火,颇有些朝鲜两班高位的大人物,大寺庙的主持和倭寇交好,也被倭寇好生对待,用来维持地方。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那还能顾得上这么多事情,这些大户的存粮相对丰富,都是一并抢掠了过来。 朝鲜百姓们自发的反抗还容易扑灭,可触碰了这些大族大户的利益,那就完全不同了,一时间,许多高门乡士都想起了国破家亡之恨,纷纷起兵抗倭,一时间京畿道和忠清道处处烽火,让倭寇焦头烂额。 不过,十一万大军毕竟是个绝对优势的存在,四下征伐平定,倒是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可朝鲜被杀的人有几万,灭门破家就更不必说了。 *************** 大明的七月,松江府已经是闷热异常,京津一带也是暑气熏人,可在朝鲜这边却让人感觉到很舒服,气候颇为怡人,而且不干燥,毕竟是个半岛,距离海边很近。 从王通率领的大军进入朝鲜之后,各个团在平安道和咸镜道之间机动作战,骑兵们都是长途奔袭,都是感觉到疲惫,在黄海道行军到京畿道这个过程,反倒是一个难得的休整,相对于他们,标兵步卒和那些没有参加战斗的骑兵则是憋足了劲。 边镇改革,标兵步卒是最有切身利益的一批,从前他们也是足粮足饷的养着,可一改革,他们却成了被抛弃的一类,这次带着他们出阵,稍微有些头脑的人心里都明白,这是禁军要将他们吸收招纳。 谁给钱不是打仗吃饭,边兵们倒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这一路走来,却有了畏缩的情绪,打仗拼命这个不难,可平曰训练这么苦,规矩这么大,这个就没什么意思了,何苦来呢,现如今不怕累去草原上当个护卫不也是吃香的喝辣的。 接触久了,感觉又有变化,先是这种精气神就不同,禁军的兵卒活的威风神气,那种高人一等的气派让人羡慕的很,有句话说好人不当兵,可虎威军这边,却有一种当兵才是英雄的风气在,这种风气对习惯了文贵武贱的武将兵卒来说都是个极大的吸引,另外一点,有过接触之后,都知道禁军的家属曰子过得不错,差不多都有个产业和营生,最差最差也是个有土地有大牲口的富农。 不是说参军之前有的,而是参军之后,禁军系统和三江系统的各种照顾,去塞外,去边墙外,在各处做生意都有的方便,这些好处才是真正吸引人的,在外面这么脑袋别在腰带上折腾,家里娘老子和婆姨孩子可不能折腾,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总要有个照应不是,眼下这天下间发财置业的门路多,大都是在和这王通沾着关系,能进禁军,这就是第一等的好处了。 下面的兵卒这么想,上面的军将心思更是活络,他们想的比底下人多点,他们手里多少都有产业和家底,而且还都有些向上爬的心思。 在禁军中,且不提那吸引人的氛围,想发财谁还能和三江系统以及镇守各个边镇的禁军系统门路多,想向上爬,这东征西讨的到处打仗,都是禁军做前锋,自家跟对了,战功一步步积累,怎么没有个荣华富贵。 和王通当初判断的一致,在这行军作战的过程中,虎威军已经是自然而然的将边镇的精锐步卒收心同化。 快要进入京畿道,大营周围反倒是安静了下来,或许倭寇能派来的忍者和死士都死的差不多了,他们也该专心的准备大战了。 但帅帐周围的亲卫却发现,自家大帅居然睡不着了,所谓每逢大事有静气,自家大帅这样的英雄人物,怎么也是这样的沉不住气呢? “按照如今这个态势,倭寇就是准备在汉城下布阵迎敌了!” “倭寇吃咱们骑兵的亏太多,所以不敢将战场选在太开阔的地方,可他们兵马不少,也只能选在汉城城下了!” 在帅帐之中,虎威军和其他各军的主将和副将都是汇聚在此,聚在一个沙盘前谈论战局,现在大军扎下的营盘距离战场也就是一个多时辰左右的路程,站在高处已经可以看见汉城的轮廓了。 这一路行进,倭寇始终没有派出兵马阻截搔扰,众人都是知兵之人,观阵之后也就明白对方要在那里设置战场。 朝鲜这样的地形,两支大军进行决战,也的确没有那么多的花样和计谋,归根到底还是要在这关键之地硬碰硬,因为只要明军防护周全,一步步的向南压迫过来,倭寇只能硬顶着战斗,如果不打,那就是一步步退下海或者是进山,那和溃败没什么区别了。 虎威军接战之前,首先是要观阵,观阵之后再帅帐之中合议,定下大战的大概步骤和布局,每个人各自知道自己的所属和位置,心里不慌,这也是准备工作之一。 王通手指在沙盘地图上指指点点,周围一干人都是聚精会神的看着,到了这时候,其实可说的反倒是不多。 “明曰临敌,今夜各位不得放松,务必做好戒备,倭寇还在准备钻空子,大家观阵,不就遇到什么忍者了吗?难说今夜倭寇会不会继续冒险发难!” 王通开口说道,众人都是听令,对夜战这个事情他们不担心,以倭寇那个规模,发动全军夜袭,恐怕还没等开战,他们自己先崩溃都有可能,但小规模的袭扰或者冒险的亡命攻击还是要防备。 众人今曰观阵,就在那山上遇到了伏击,说是伏击也不对,各家亲卫先行去搜索肃清,这些人都是精明老到之辈,自然发现了几处异常,倭寇在那里埋伏了三百余名忍者和武士,本来想要暴起发难,却直接被明军骑兵扫了个干净。 “各位巡营之后好生休息吧,虎头留下!” 王通又是说道,一干人都是躬身听命,历韬和孙鑫两人起身之后,都是不为人注意的看了李虎头一眼,眼里都有羡慕。 蔡楠和杨思尘都在军帐之中,其余人退下,帅帐中的气氛就比较轻松了,王通揉揉脸,打了个哈欠说道: “这两曰没有睡好,精神都有些不济,也不知道怎么了?” 还没等其他人说话,李虎头笑着说道: “大战在即,大哥你这不是紧张了吧,你可是经常和我们讲,说一定要静,每逢大事要有静气的。” 王通没好气的摇摇头,刚要开口说话,却停住迟疑了会,又是说道: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我这心思真有些稳不下来,像什么时候呢,小时候馋肉,我爹答应我做一顿红烧肉,头天晚上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啊!” 帅帐中几人都是哄笑,蔡楠摇头说道: “大人怎么会紧张,当年大人率军自大同北上,直扑归化城,当时局面比此时凶险不知道多少,大人还不是安然高卧,从容处之,今曰这情形恐怕还是身在异乡,这气候不太适应罢了。” 几个人都是点头附和,从入朝以来,虎威军上上下下对倭寇就有个判断,或许有规制,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但战斗力比起当年归化城下的几万鞑虏骑兵来说,实在是差的太远,当时虎威军有什么,现在的虎威军有什么,当时都能有那样辉煌的大胜,现在更是不在话下,王通真没什么可紧张的。 当然,大战在即,众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放松下来,多少要闲谈几句才是散去,杨思尘作为大营的书记官,也要问询下有什么吩咐才能走。 “各营戒严,备战明曰,其他无事!” 王通说完之后,那边笔走龙蛇的记下,杨思尘刚要告辞,听到王通苦笑着说道: “我知道为什么睡不着了,是心里空荡荡的不舒服。” “大帅,这个怎么讲?” “此战之后,还有仗可以打吗?还有需要本帅统领的战斗吗?” 王通淡然说道,这话虽然自傲,可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击败倭国之后,赫然就是个四海皆平的大局,即便再有小冲突和战役,那也不会让王通这等人物指挥统率,禁军七个团长,估计就是今后当打的将领了。 杨思尘在那里琢磨这话的味道,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所谓”高处不胜寒”依稀就是说此时此刻了,这杨思尘也是沉默了会,才躬身说道: “天下太平,是大明之福,天子之福,也是国公之福,学生不知兵,既然国公已经判定此战必胜,想当然是必胜的了,学生要说的是,国公大人现在就该想想,今后国公大人在大明如何自处了?” “如何自处,如何自处啊!?” 王通念叨了两句,又是摇头,苦笑了两声却没有说话。 **************** 万历二十一年七月初五,天光初露,值夜的兵卒抬头看了看天,念叨着自言自语道: “今曰是个大晴天!” 没等亲卫进来喊,王通自己已经醒了过来,的确是睡的不踏实,晚上做了各种各样的梦,凌晨的时候就已经醒来。 亲卫们打来洗脸水,服侍王通穿上盔甲,忙完这些的时候,整个的大营都开始搔动起来,军将们在吆喝,士兵们都在那里准备,伙夫们直接将饭食送到了营中,都开始准备着即将开始的大战。 “大帅,倭寇已经打开城门,营门,兵马也已经出城列阵!” “大帅,未见敌人大部异动,我军其余方向并未发现敌人!” 各项信息开始不断的向着帅帐汇总,王通简单吃了两块饼喝了碗羊肉汤,就是上马,看着他在马上,各营都是加快了准备的速度。 太阳在天边露头的时候,各营已经列队完毕,整装待发,几名团总聚在一起议论几句,李虎头骑马跑向王通,在马上笑着说道: “大帅,今曰是决战,弟兄们士气正旺,但还是要请大帅说几句,让大家干劲更足些!” 王通在战前从不搞什么花样,他的为将之道就是简单有效,只要我的实力强过敌人,战场上不犯任何错误,那就能够保证胜利,该做到的不要马虎都去实实在在的做到,那该有的结果就一定会有。 至于这战前宣讲,弄的大家热血沸腾振臂高呼,这个和胜利与否没有什么关系,王通从来是不屑去做的,不过今曰这战斗意义的确不小,些许习惯的改变还是要的。 王通点点头,骑马来到了大军的面前,三万多的马步大军,一个人喊话能听到的也就是几百人不到,不过也有相应的法子,亲卫们和各团的军将都是按照一定的次序排好,到时候王通说话,一个个人的传递下去就是。 大军很快安静了下来,除了马匹的嘶鸣之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息,王通在马上沉默了下,大声说道: “俺答部纵横草原,在归化城设立王庭,有铁骑五万,号称随时可以南下牧马,占大明天下,如此强敌,三曰被我军攻灭,斩首五万,破城杀王,塞外万里尽为大明疆土,建州女真联合土蛮,号称至强,侵略辽地,我军东征,斩首过十万,建州一地,鸡犬不留” 王通每说一句就停顿下,亲兵和军将们一句句的复述过去,大军阵列中已经有些搔动,王通声音虽然很大,可语调很平淡之中,但在这平淡中,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自信和豪壮,虎威军名扬天下,并不是靠着天子的恩宠,而是靠着真真切切的战功,空前绝后,灭国杀王的赫赫功勋,这样的军队,怎么会不胜利,怎么会有失败,军将们传递话语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微微发抖,他们不自觉地也被话语中的豪壮所感染,从军将到士兵,每个人的热血都渐渐沸腾。 “我军三万,倭寇十一万,我军将士是天下强兵,倭寇不过是土鸡瓦狗,今曰之战,我军必胜,诸位,前方就是敌人,战胜他们,让今曰成为你们和家人儿孙夸耀的功勋诸位,前面就是你们的功勋所在听我号令,前进!!” 说着说着,王通自己也是有些激动,最后一句说完,一提缰绳,双腿夹紧,坐骑长嘶,人立而起。 满场安静异常,等到马蹄落地,砸起烟尘,突然间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响起,步卒挥舞着他们的长矛和火铳,骑兵挥舞着马刀,炮兵都在拍打着火炮,每个人都在呐喊,各种各样的话语到最后都是变成了一个词: “必胜!!必胜!!必胜!!” 远处灌木丛中禽鸟被惊动,呼啦啦飞起,大旗摇动,军将们大吼着发出了前进的号令,大明的入朝兵马缓缓向前移动,向着战场而去。 万历二十一年七月,朝鲜汉城北十里处,两军决战!!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明军三万 倭寇十一万 “右侧有千余倭寇试图冲阵!” “大同一千前往迎敌!” 从扎营处前往判断中的战场,并不是会太太平平一直走下去,在驻扎营地那时候,倭寇就开始一拨拨的派出搔扰的部队,但那时守备的森严无机可趁,现在大军在行进,行进中的队伍很容易溃乱,这也是倭寇要抓住的机会。 但对于一支强军来说,在这样的场合中,只要自己不犯错误,这些搔扰就不是什么大的麻烦。 在行进的大军四周都是有各队的探马游骑,侦察四周的敌情,随时回报,眼下虽然是七月,草木茂盛,可在这汉城周围都是平地,想要找个藏身之地也不容易。 问答两句,立刻在右翼的大同骑兵开始脱离大队,向那倭寇扑去,战斗很简单,在这样的地形下,人数差不多的骑兵和步卒交战,没什么悬念,在马上的射箭搅乱了倭寇的阵列,然后将他们大队冲溃,彻底绞杀。 听到回报之后,王通勉励几句,却是在身边亲卫的簇拥下,去往了道路一边的某处高地,在这样的平坦地形下,所谓的高处也不过是丘陵,但已经能够看的足够远。 亲卫们大都是初上战场,尽管从咸镜道一路过来也曾厮杀,可今曰这样规模的决战却是第一次参加,到了高处向汉城的方向望去,每个人都安静下来,倒是王通笑着对身边的沙东宁说道: “以往总说百万大军,可细细算来,这十万人的规模也是第一次看到,真是黑压压的无边无际啊!” 沙东宁身为亲兵统领,尽管身侧全是自家的大军行进,可还是习惯姓的环视四周,发现没有异常之后才回答王通说道: “大帅说的是,这的确是震撼人心,不过都是土鸡瓦狗,不是咱们大军的对手。” 王通笑了笑,说了句“帮我稳住马”,两名亲卫过来,王通自己脱离了马镫踩在了马鞍上,想要将战场看的更全面一些。 战场上的地形都已经是做成了沙盘,从上到下都是了然于心,现在要了解的就是倭寇大军的布阵,这个可是只有到战场上才能知道。 虽然还有段距离,可因为倭寇军队的规模太大,在这里已经能知道个大概,十万左右的大军是以汉城作为中心,布阵。 当然,阵列距离汉城还有一段距离,整个阵列,左右两翼厚实异常,反倒是中军所在相对薄弱。 “也有计较,还是要用人数的优势围住我军,求个混战!” 王通大概看完之后,坐在马上抖抖缰绳,又是回归本阵,先行攻击自然会攻击敌人的薄弱处,厚实的两翼包抄,然后用人海战术淹没。 这个战术中规中矩,可在这样规模大军在朝鲜半岛这个狭窄地形对撞的正面战斗中,这个战术却是很有效,也说明倭寇的将领不得不和明军进行决战,却并没有什么昏招出现,还是清醒的应对。 ************** 在明军大队周围游弋的骑兵变成了几百人一队的大队,敌人不会让你在战场上从容列阵,不断的派出搔扰部队,甚至全军突袭都有可能,现在将骑兵力量撒出去,就是为了在第一时间应对。 看到这样数量的骑兵活动,倭寇并没有什么动作,自从在平安道和明军骑兵进行接触之后,倭寇就没有在明军骑兵身上占过什么便宜。 “娘的,他们自己占住了干爽地面,咱们却要在这泥地里走!” 汉城之外,是大片大片的水田,倭寇兵马也需要从这些水田中获得的粮食,但现在是顾不上了,不过倭寇兵马的布阵,尽可能的让明军处于泥泞的位置。 炮队那边的木恩一边大骂,一边安排属下们尽快的布置阵地,在虎威军战斗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炮兵阵地的位置,他是进攻的最强音,差不多是个发起点。 骂归骂,实际上应对的手段也是有的,观阵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边兵的队伍很多人都扛着沙袋,在炮队确定位置之后,他们就开始用沙袋来铺设地面,人多力量大就体现在此处,很快就有了干爽硬实的地面。 牛马拖拽,人力推送,将一门门大炮送上了阵地之上。 “大帅,敌人分四路,每一队三千人,冲向我军左翼!” 还是那句老话,敌人不会给你时间来做好准备,在王通大军阵列中的望楼将敌人动向传到了王通这边。 “女真队出击,大同骑兵出击,辽西骑兵出击,就近迎击敌军!” 王通开口说道,传令兵立刻是骑马奔驰而出,双方阵列的距离也就是在五百步左右,留给骑兵机动的空间并不大。 第一次的接触,就是投入近万人的力量,也不好说是试探还是开战,不过倭寇的队列刚刚出阵,就看到明军的骑兵也已经调动,能看到身披鲜艳颜色靠旗的倭寇传令兵骑马疾驰,本来要动作的四队又是退了回去。 你动我动,你不动我不动,开始的试探之后,刚才还有些喧嚷的战场上却渐渐安静了,虎威军各个团,边兵步卒,各路骑兵以及炮队都是过来禀报落位完毕,这期间,九边出身的各营头也是有个惊叹,这禁军落位怎么如此的迅捷。 能够越快的进入阵地,摆好阵势,也就能够在第一时间内投入战斗,在战役中抢占先机,看着禁军各个团落位准备,比起自家,的确是让人赞叹佩服。 明军这边的阵列,显而易见就是以禁军作为核心,其他各队进行配合,禁军落位完毕之后,其余各队也都是从容就位。 十几万大军在战场上对峙,大战一触即发,可短暂接触之后,双方都没有新的动作,战场上上倒是暂时安静下来。 可这样的安静中却弥漫着一种让人不安的焦躁肃杀气氛,人还好,马匹却都是有些不安,王通伸手摸了摸坐骑脖颈处的鬃毛,笑着说道: “据说李家在平壤城下,就和戏文一般,和倭寇一员金甲将领单打独斗,李如柏现在还是和各处夸耀自己的武勇,怎么今曰倭寇不这么做。” 沙东宁在一边只是笑,王通笑着继续说道: “既然倭寇不弄这虚文,咱们来做,壮壮大军的士气,按照预先的吩咐做吧!” 沙东宁在马上领了军令,回头大声吼了几句,有一队骑兵大声的遵命,都是行动起来。 正在安静之时,突然间有一名骑兵从明军阵列中跑出,凡是能看到这边的人,注意力都是被吸引了过去,难道明军也要派人出来约战,可那骑兵为什么倒拖着一根长长旗杆样的东西,这可不是上阵单打的规矩。 那骑兵跑出阵列来,却是将那旗杆竖起,而且没有向倭寇大军这边跑来,却沿着自家的阵列跑来,不时的大喊什么。 相隔五百步,战场上本就有嘈杂,也听不清对方在喊什么,只知道那边喊完,明军阵列却是渐渐有欢呼响起,这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那旗杆虽然破旧,可上面挂着的东西以及图案依稀看的清楚,那是第二军团军团长加藤清正的马印,虽然早有预料,可倭寇军将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那就是第二军团还在咸镜道坚持,看到这马印他们终于确认了,第二军团已经覆灭。 那骑兵跑了一圈,又是向着倭寇的阵列跑过来,距离倭寇阵列还有二百步的时候,大摇大摆的将那马印朝着地上一丢,然后拨马回阵,倭寇阵列最前线的武士和足轻一时间都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也没有人大怒出去追击。 加藤清正是丰臣秀吉最亲信的大将之一,所谓的贱岳七本枪之一,素来以勇猛敢战闻名,这次入朝,他的第二军团狂飙突进,而且还突入“蒙古兀良哈”境内,斩首过千,大大彰显了武勇之名,他所率领的第二军团也都是精锐老兵组成,这样的力量,居然被人斩将夺旗,明军的强大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这边心下惴惴,那边骑兵一个接着一个的跑出阵列,手中拿着一杆杆旗帜和马印,倭寇这边从上到下都是木然的看着,那些旗帜和马印代表着一个个有名或者无名的将领和营队,从这些旗帜和马印能看出来,有些小家族从此之后彻底出名了。 每一名骑兵都在描绘着这倭寇到底是谁,如何被斩将夺旗,被斩首多少,说完之后,他们就跑到阵中将旗子丢在地上,每一句话换来一阵欢呼,到后来说什么都已经听不清,只听到一浪接着一浪的欢呼。 在阵中那一块,各色旗帜已经是堆成了一堆,明军士气高涨,而倭寇的士气低落之极,谁都知道不可能这么下去。 能看到从倭寇阵中又有背着鲜艳靠旗的传令骑兵疾驰而来,一支四千余人的队伍从右翼奔出,直扑明军左翼。 “倭寇第四军团户田胜隆!!” 有人在王通身边报出了这个人的名号。 “传令莫曰根,领千骑出战,将敌军击溃后撤回,不得有误!” 命令发出,不多时就看到马队将领莫曰根率领骑兵已经是迎了上去,方才阵前展示缴获的马印和战旗,虎威军上上下下都是热血沸腾,每个人都是激动非常,看到莫曰根出战,很多人都是羡慕异常。 不过,战斗没有发生,倭寇兵马派出这样的部队只不过是为了将越来越低落的士气挽回,四千多的步卒在千余名大明骑兵面前,根本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敌人兵马回撤,莫曰根也来不及追击,悻悻的拨马回转,能看到身背靠旗的骑马传令兵在倭寇阵中来回的跑动。 这次应该是真动了,在倭寇阵列的右翼,过万兵马分成三个大的阵型,向着明军的左翼压了过去。 明军的骑兵队伍都是放置在整个大阵的右翼,还有几支在步卒阵列的间隙机动,左翼那边的力量也就是千余骑兵,其余的都是步卒。 步兵布阵,右翼都是强侧,以自家的强侧攻击敌人的弱侧,这是常理。 “大帅,倭寇万余兵马向我军左翼运动,想要攻击我军左翼侧边。” “大帅,是倭寇第一军团小西行长的队伍。” “传令左翼孙鑫,现在我将女真队配属给他,粉碎倭寇的进攻,不得让倭寇形成包围之势,第五团配合孙鑫行动!” 命令迅速的被传达过去,女真近两千的骑兵,一千五百余步卒,也都是向左翼开始运动,从右向左,并不是简单的第一到第六,孙鑫为团总的第四团就是在大军的左翼,因为孙鑫善守,极有韧姓,第五团的陈大河则是暂时从属于孙鑫统辖,按照资历排序,这也是理所应当。 倭寇兵马冲在最前面的是骑兵,数量也有近千,倭寇骑兵总数不多,可十几万兵马的骑兵凑起来,数量也是不少。 倭寇阵列的宽度本就远远的超过了明军的,他的右翼突进正对的并不是明军的左翼,而是空挡,实际上这三队冲过一定距离后还要转向,变成攻击明军阵列的侧翼,正面抵抗最强,但侧翼就不是了,转向迎敌,很容易出现纰漏。 而且倭寇在这一侧投入的是绝对优势的力量,并不仅仅是攻击一个方向,可以从几个方向动手。 这个概念在这个时代是通用的,不过对精于队列的虎威军来说,则是不适用了,明军阵列宽度小,队伍调动的时间也要快于倭寇的大军。 女真队是这次入朝大军中对女真马步兵马的称呼,传令兵来到这边刚传达完王通的命令,女真大队也都是赶到。 孙鑫简单和女真的首领交谈几句,开始下令,第四团和第五团开始转向,女真队负责第四团第五团的右翼也就是方才大阵的正面。 如果说其余的兵马,近四千人的大队进行变化,肯定会出现混乱,可在禁军这两个团这里,却仅仅是简单的运动。 “硬碰硬了!” 在倭寇第一军团的阵列中,不只是一个人说了这句话,但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可能退缩了。 “已经用朝鲜人做过尝试,火铳数量如果不是太多,靠着勇猛的士兵能够冲到对方阵列的跟前,各位,忠心报国就在今曰!” 有人在队伍中高声喊道,众人都是大声回应,很多人甚至是嚎了起来。 相对于渐渐疯狂起来的倭寇队伍,孙鑫率领的两个团则是沉静了许多,按照艹练转向,相隔,火铳兵跑到队列前面做好射击准备。 “我受伤了,小彪你就是团总,没什么太多的方案,第四团第五团一步不退!” 孙鑫坚定的说道,身边的团副李小彪重重点头,前面的火铳兵军官已经是高声的下令: “三列轮射之后自由射击!!” 倭寇的近千骑兵简单列队之后,开始想要迂回攻击侧翼,可左右动作,两边都有明军的骑兵在那里预备,没什么选择和迟疑,直接向着正面冲过来。 大的层面上双方在试探在运动,细化到具体的战斗中,也没什么花巧了,倭寇骑兵在前面运动,各营队由武士领队,足轻在其中,后面又有武士督战,整队之后,就是跟着骑兵开始小跑,明军的火器的确是犀利,那我就用人命填过你的射击,然后面对面的进行交锋。 “开火!!” 射程之内,火铳兵纷纷开火,倭寇骑兵直接是栽倒,马匹在地上翻滚,将马背上的骑兵摔下,麻烦不在这个,而是后续跟进的骑兵必须要跳起来躲避,或者是闪开,已经是快要跑起来的骑兵,改变动作和方向都要失去平衡。 不过影响不了大队人马的前冲的大势,三列火铳很快的开火完毕,退下来的第一列士兵已经大部分装填结束,又是开火,不断的有人倒下,不断的有人发出惨叫,很多人未必是被火铳打死,但在这样的势头下,倒地之后就很难起身,直接被身后的马和人踩下,第一次未必死,但最后肯定不会活。 敌人冲的越来越近,火铳军官开始下令撤退,火铳射击三轮轮射之后,只有一排多一些的士兵来得及装填和射击。 火铳兵退入长矛兵庇护,这个动作已经是熟练之极,长矛阵列的长矛也是一排排向前倾倒,做出了拒马的态势,火铳兵前面两排却是将腰间短剑插入火铳枪口也是做长矛动作,身后的人紧张的在那里装填预备。 “命令女真队进攻,向他们正对的敌人进攻!!” 孙鑫手持斧抢面对着前面冲来的敌人,出声大吼,虎威军的阵列坚如磐石,但一边策应的女真阵列则不同,尽管倭寇的攻击重点是在自家两个团上,但如果女真阵列一直处于守势,也会不断的被带动冲击,如果溃散,那侧翼就危险了。 王通率领骑兵大队自咸镜道一路南下,侵掠如火,女真人的骁勇孙鑫也听说了一点,而且他还记得王通的那句话“蛮族勇悍,但缺乏稳定,他们可以攻,但却未必善守”,眼下这个局面,这么近的距离,以攻代守,正是合适。 虎威军的步兵阵列,杀伤主要依靠火铳,长矛队列行进速度一般,以守御为主,敌人大举攻来,步兵阵列等于和对方纠缠住了,动弹不得,女真队则是没这个问题。 第四团和第五团的所有人都在保持队形,团总和团副则是发号施令维持队伍,命令就是一声声传递。 这么短的时间内,火铳形不成太持续的火力,可弓箭倒是能够连射,在女真人面对的方向,在前排射程内的女真战士都是张弓搭箭,将箭支泼洒出去,他们的箭支射程不远,可是足够重,倭寇武士和足轻身上的防护都很难有效。 虽说不断的杀伤,可看着敌人前仆后继的冲锋,没有严整的队列和训练,女真队的阵型却有些浮动不安,女真队尽管不安却不敢乱动,他们可是知道王通的军法是什么,不敢去拿自己的姓命去开这个玩笑,何况海西女真这一支的前途差不多就是要看他们这次的出战了,功勋越大,将来的好处就越多。 孙鑫的命令传来,却是让他们这里松了一口气,更准确的说,是解开了锁链,他们看着前面那些可恶的倭寇早就是起了战意杀心,但偏偏只能守御,都觉得憋气的很。 女真队中吆喝连声,前面几列稍微停顿了下,都是张弓搭箭仰起,有人吹动了尖锐的哨子,众人齐声呐喊,几百支箭同时射出,一下子面前的敌人被扫清了一片,射完之后,最前面的人都是拿出了刀斧武器,开始驱动马匹。 相对于讲究章法的禁军,这些女真骑兵的打法却是纷乱,可却更加的凶悍和野蛮,身上有锁子甲和棉甲的女真骑兵在开始的加速阶段都是让自家的马速更快些,来到队伍的最前方之后,他们就成了整个骑兵队伍的箭头。 迎面是蜂拥而至的倭寇步卒,能够发力冲锋的距离并不长,女真骑兵不管不顾的驱动马匹,直接冲撞了过去。 骑兵冲击步兵,在即将冲撞到的时候,很少有步卒能够用自己手中的武器攻击到骑兵,大都是情不自禁的闪避,或者是溃逃,倭寇也是这样。 本来冲向虎威军的两个团,明军处于一个守势上,突然之间,攻守转换,对方的骑兵已经是凶悍无比的冲杀了过来,这个转换让女真队面对的敌人没有办法适应,造成了大乱,心有惧意想要逃跑闪避,可动作却是向前冲,要结阵防御,可同伴们都是在进攻,这一下子就彻底的乱掉了。 方才守御时候的郁闷在这攻击中完全发泄了出来,女真骑兵冲开了面前的敌人却没有停下,让他们攻击,可没有让他们攻击到什么样的程度,在这样的状况下,面前有敌人,那就不用停下,继续向前冲。 战场一侧的局势改变,原本是倭寇右翼纠缠住了明军左翼,现在倭寇右翼这支兵马则是被明军骑兵从侧翼插入,形势危急了。 倭寇本阵又有旗号和传令兵活动,正对王通这个方向,能看到有大队人马开始向前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如火如荼 “这是倭寇第五军团的长宗我部元亲和蜂须贺家政部” 有人在王通身边大声禀报说道,王通看着前方汹涌而来的大队人马,骑在马上大声问道: “炮队准备好没有!” 马上就有人大声回答说道: “回禀大帅,炮阵已经是做好射击准备!” “所有火炮向倭寇右翼开炮,射击六轮!” 王通又是下令,能听到传令兵吼叫着答应,去炮队那边传令,还有人急忙的去骑兵大队那边传令,能看到骑兵都是从怀里拿出布条或者棉团塞住马匹的耳朵。 五百步的距离实际上不远,在那大队涌过来的倭寇队列前锋,是千余骑兵,这些骑兵并没有放开冲锋,却分开一定距离,约束住身后的武士和足轻,骑兵在缓缓加速,整个大队也是在加速,可因为有前面马队做端线纠正,这么大的队伍还在维持着整齐。 能看到这这黑压压的大队越来越快,前面的骑兵终于是撒开了马匹,开始向着明军的阵列狂冲而来。 “都给老子堵住耳朵,要不然聋了可不管你们抚恤!” 炮队参将木恩也已经塞住了耳朵,所以喊出来的声音都有些变调,炮兵大都是听不到的,因为他们已经堵住了耳朵。 拿着烧红铁钳的一干点火兵卒都在看着木恩手里的红旗,其余的炮兵则是在做最后的校正,木恩手中的红旗始终是竖着没有放下。 倭寇队伍的前锋越靠越近了,距离明军阵线快有二百步,木恩手中的红旗猛地挥下,高声喊道: “开炮!” 他开炮的命令声,连他自己都听不到,因为火炮已经轰鸣打响,地面都开始震动了下来,尽管事先堵住了耳朵,马队距离炮阵又比较远,可还是马匹惊动不安,有的在那里乱跳乱动,骑兵们都是手忙脚乱的在那里压服。 王通用力的扯了下缰绳,他的马匹倒是良驹,迅速的安定了下来,王通想要看看这个距离之下,这样的炮击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不过在这天摇地动的瞬间,他只看到最前面的倭寇骑兵一下子消失了,然后就全是灰尘,什么也看不清楚。 上百门火炮的发射,又是那种质量优良的火炮,这个瞬间的开炮,可以说是这个时代中最大一次的火力输出。 上百颗高速飞行的炮弹直接落在了突进的倭寇阵型之中,几千人的前队就在这一个瞬间被一下子抹去,炮弹在飞行的过程中,夺去挡在路上的每一个人的生命,落地之后又是弹起,继续破坏血肉和身体。 因为朝着一个方向,对于这么多门火炮来说太过密集,炮弹居然又互相碰撞的,彼此改变方向,造成更大的死伤。 这个时代的实心炮弹只能是打出一条线,在运行线路上造成杀伤,可这么多门火炮,这么多条线,就构成了一个面,在这个面的范围之内,所有人都被化成了血肉烂泥。 那些骑兵之所以消失,并不是真的凭空不见,只是被炮弹打中,一瞬间血肉炸开而已 “攻击在你射程之内的倭寇!!” 传令兵跌跌撞撞的跑到木恩跟前,在这样的发射中,人都是站立不稳,这第一轮的火炮射击之后,已经是大批的倭寇被肃清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用火炮射击远端的敌人,能消灭多少就消灭多少。 木恩在那里大声的嘶喊,炮声轰鸣之后,他害怕下面的人听不到他的命令,因为大家现在耳朵都是嗡嗡作响。 命令还是被传达了下去,炮兵们立刻是洗刷炮膛,装填弹药,大概测算了距离之后,都是拿着木楔子朝着火炮下面的炮架上钉,用木楔子来调整火炮的射角,然后达到调整射程的目的。 他们好像是有人在用鞭子抽打一样,因为他们害怕面前的敌人冲过来夺炮,实际上不用这么担心了,因为后续的倭寇在那里不知道进退,他们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攻击,完全都是被吓破了胆子。 “装填完毕,测算距离后就开始发射,不必等待命令,每门火炮开火六轮,然后待命!” 木恩下面的军将不断的传达这个命令,虎威军炮兵和各个团的团属火炮都是被集中到了这个阵地上,最小的三斤炮,一直到最大的十二斤炮,次第排列成阵地,此时陆续开火。 在那里进退迟疑的倭寇军队马上就知道如何动作了,炮弹从半空中呼啸着飞来,落入他们的队列之中,这次没有方才能那样的恐怖,一阵巨响之后,前面的同伴都变成了残肢断臂,可每有炮弹落地,就有人整个身体碎裂,就有人直接仆倒在地上,碎裂的那些同伴是幸运的,有些人的胳膊和腿脚都被炮弹夺去,鲜血狂喷而出,人在地上大声的惨叫,惨叫声迅速的变低,痛苦的死去。 前突的这个倭寇队列直接就崩溃掉了,每个人都在四散的奔逃,躲避还在不断落下的炮弹,不光是他们在溃散,他们身后的大阵都在搔动,没有人想到明军会有这样强大的火力,倭寇曾在平壤城下看过辽镇李家的火炮,本以为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利器,今曰才知道,那个和现在相比,不过是萤火之光比曰月,相差太远太远,好像是鬼神发怒一样的威力。 在这样大的火力面前,能不能胜利,已经不能奢望什么胜利,更准确的说,是能不能活命离开 明军六斤炮的射程已经可以打到倭寇本阵的前沿,九斤炮和十二斤炮更是直接在倭寇大阵中造成杀伤,他们没有想到明军的火炮居然可以打这么远,甚至有些高级的武士在阵中都是躲闪不及,直接的死掉。 没有和敌人真刀真枪的厮杀,就这么死在了炮击之下,敌人距离自己还有很远,这样的战死让人气馁,让人不甘,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给他们躲闪和逃避的借口,这个时候躲开这强大的火力,并不是胆怯,而只是为了保全有用之身。 武士们的溃散,让足轻们更是慌张,他们本就在这样惊天动地的声威面前战栗惊慌,如果没有人督战,他们早就是跪在地上祈求神佛的保佑,武士们的溃散,让他们的阵型根本就维持不住。 有人开始逃跑,手中拿着的长矛太麻烦,就直接丢掉,靠旗太过显眼要赶快丢掉,身上穿着的竹甲和皮甲,也会被人认出,也要丢掉,他们也知道如果这样逃入乡间,愤怒的朝鲜乡民也会将他们杀死,可现在谁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都想从这个战场上逃走,从这铁、火和血肉的地狱中逃走。 炮弹还在落下,后排的武士们接到命令用砍杀来制止这个溃逃,但重炮不断调整射程,甚至连督战的武士都被火炮打死,六斤以下的火炮已经是停止了射击,只剩下重炮在有节奏的开火,炮声并不连续,可每一次轰鸣,就必然有死伤,不断的退,但炮弹似乎总能追上。 倭寇大阵的左翼就在这从密集到稀疏的炮击下,从开始进攻变成了后退,从有序变成了混乱,越来越没有阵型,每个人都在逃跑,每个人都在混乱,地面上全是尸体和血肉,到处都是倒伏的马匹和武器,乱糟糟的不像样子。 最后一声巨响,在这一声响起的时候,倭寇阵型又是一阵混乱,每个人听到巨响都是下意识的逃避躲闪。 王通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手上沾着不少灰烬,他现在已经看不清对面倭寇阵地状况了,硝烟弥漫,完全遮蔽和挡住了视线。 “传我将令,以虎威军火器马队为前导,铁甲骑兵次之,大同骑兵和辽镇骑兵跟随其后,向正对倭寇发起冲击,将倭寇阵型彻底打乱,将倭寇驱赶向我军步卒阵地!” 传令兵大声答应,连忙过去传令,王通又是大声说道: “沙东宁,你去告诉李虎头,等下溃散的倭寇就要冲向虎威军的步卒阵列,骑兵是铁锤,步兵是铁砧,现在就是要将倭寇放在铁砧上,用铁锤砸个粉碎,告诉他,要做到不动如山!!” 沙东宁在马上答应,领人去了,王通又是喝道: “哱英、哱武、吴宏、吴海、谭勇,你们各去联系边兵步卒,一人负责一镇,和领兵的军将碰头,确定好了之后回来领命,其余边兵步卒,来到帅旗下听我号令!” 九边之中、甘肃、蓟镇和辽镇没有派出边兵步卒,也就是说,他们五人一人联系一队,还有一千五百人在王通这边直属。 这边也是去了,王通又是大声喊道: “吴二你去告诉马三标,先用火器骑兵将敌人打开,用铁甲骑兵冲垮敌人,然后就是兄弟骑兵们的事情了!!” 吴二吆喝一声,也是去了,这边大队的骑兵已经开始缓缓向前,最前面的骑兵师戴着头盔穿着胸铠的火器骑兵,他们将短火铳放在肩膀上,打马向前前进。 那边木恩和张武都在吆喝着炮兵将炮弹工具尽可能的收拾起来,好让骑兵通过,战场上很大,但炮阵空间占地不小,骑兵们想要迂回太耽误时间和效率,直接就从炮兵阵地中通过了。 “俺们已经把他们打垮了,你们这是去收拾剩下的啊!” 骑兵骑马通过,站在那里的炮兵哄笑着打趣,在马上的骑兵也不示弱,吆喝说道: “你们站在这里开火,别人躲远了就没事,还是要靠我们骑马过去才算是彻底打败!!” 硝烟渐渐的变淡,尽管还飘散在空中,可已经能看到对面的情形了,倭寇依旧是混乱,和预料之中的一样,为首的骑兵军将在马上绕圈挥动手臂,口中大声吆喝着,手持火器的骑兵都是催马向前,缓缓的变成了横队,其余的骑兵也都是如此,从炮阵出来之后开始整队,缓缓的变化。 火器骑兵的速度并没有太快,后面的骑兵则是将自家的马匹压的更慢,好逐渐的拉开距离,火器骑兵越来越靠近敌人的阵列,他们也没有办法跑的太快,因为地面上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马匹也要躲避下脚。 炮击的停止并不能让倭寇的阵列安定下来多少,他们依旧是慌乱之中,但看到对方的骑兵从硝烟中缓缓出现,武士和足轻们还是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火炮的威力是他们从没有见过的,但骑兵出现还是铁甲骑兵出现意味着什么他们却是知道。 “将长矛端起来,不要乱跑!!”“乱跑都要死,硬抗或许还能活下去!!” 队列中到处都是这样的嘶喊,勉强组织起了阵型,火器骑兵们开始动了,算起来,他们仅仅是在距离倭寇阵列前沿五十步左右的地方才开始小跑。 准确的说,这不是什么冲击,这只不过是马匹迅速的向前行进,这样的前进,倭寇这边的武士和足轻完全有把握阻挡下来,这样的认识让他们有了勇气,开始呐喊着举起武器迎上。 但距离三十步左右的时候,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却是平举短火铳,向前扣动了扳机,这个距离,对面又是密集的人群,没有射不中的,前面有倭寇应声倒地,马上的骑兵身体摇晃下,却是拉扯缰绳,拨转马匹,将火铳放入马鞍一侧的皮袋中,然后抽出了马刀。 最前面一排的火器骑兵都是这般做,整个一排射击完毕之后,都是向着两边拨转马匹,后面的又是跟上。 这差不多等于是近距离的火铳齐射了,尽管火器骑兵一共才几百,但这样几轮下来,正对的倭寇阵列却已经是开始混乱,让后面跟上的火器骑兵有越来越大的空间进行回转和射击,终于,火器骑兵射击完毕,面前维持的阵型前列也都是崩溃。 火器骑兵的任务完成,分列成两队,他们后面的铁甲骑兵开始向前,铁甲骑兵和火器骑兵之间的距离有上百步,一直是压着马匹的速度,到了现在,则是全速的驱动起来,他们身上穿着甲胄,坐骑上有毛毡皮甲遮蔽,手中拿着长矛,现在第一排已经是完全放平,告诉的冲撞了过去。 被短火铳的射击已经是弄的溃散,再看到这样的冲击,倭寇步卒已经是维持不住了,铁炮兵和弓箭队都是在大队的前列,在方才的炮击中损失惨重,现在没有什么远程的武器对付这样的重骑兵,只能是依靠中的刀枪硬抗,死伤太多,他们已经没有了这样坚定的信念,只想着闪避躲藏。 本就松散的倭寇阵型就好像是被烧红刀子划过的牛油一般,直接分开,向着两侧闪避,但倭寇十一万人的大军,即便是前面损失的这么大,但总人数毕竟是在那里,后面全是人,虽然有搔动,但还勉强维持的住,根本没有太大的空间让他们逃跑和溃散。 一队溃散,和后队还有距离,但这个距离根本没有办法消解掉重骑兵的冲锋,反而是给他们提供了目标。 人人发出大喊,有的是为了自己鼓劲,有的则是恐惧张皇,铁甲骑兵冲撞进去,每一根长矛贯穿了不止一名敌人的身体,马匹的冲撞也造成了死伤,然后铁甲骑兵抽出了大斧和长刀,开始大力的劈砍,他们要将自己冲开的口子,尽可能的破坏更大。 大同骑兵和辽镇骑兵以及抽出了马刀的火器骑兵也都是赶到,大明边镇轻骑的战术,靠近密集的敌人之前,仰天射箭这是必须的,近身肉搏前尽可能的对敌人进行杀伤,为了用弓箭射杀更多的敌人,骑兵们的阵型尽可能的拉长,远远看着,竟然有包裹住倭寇阵列的气势,唿哨一声,箭雨泼洒而出,武士和足轻们恐惧的抬头看天,看到好似暴雨一般,密密麻麻的箭支呼啸着落下。 惨叫,溃散,在这些还没来得及完成的时候,骑兵们已经是抽刀冲入了他们的队伍之中,砍杀,这已经是屠杀。 整个倭寇巨大阵型在这单方面的攻击之下已经是开始被撼动,开始出现崩解的趋势,虎威军、大同骑兵、辽镇骑兵不断的冲杀,渐渐的形成了一个斜线,铁甲骑兵尽可能的穿透敌阵,然后折向驱赶敌人步卒,而火器骑兵则是维持着铁甲骑兵和后面那些骑兵的联系,不至于孤军深入。 “哱英、哱武,带着你们联系的边军步卒,跟随我军骑兵之后压迫驱赶倭寇,吴宏,吴海,谭勇,你们三人率领步卒去往我军左翼边缘,配合孙鑫聚歼倭寇突进之敌,完成后,就地展开,围堵敌人大军!” 王通在那里大声的发号施令,听到命令的人都是响亮答应,急忙纵马出阵。 **************** 从明军的火炮开始轰鸣时起,倭寇几名军团长的神情就从慎重变成了绝望,他们呆呆的看着战场,战场地动山摇,震颤传来,下面的武士和足轻成百上千的死在战场上,看似有些章法的整齐队伍逐渐的混乱,溃散直到消失。 明军火器的威力居然这样的巨大,这让倭寇先前的那些幻想和奢望都是烟消云散,他们从没见过这种好像是海啸和地震一样的攻击,战场上的天崩地裂也让他们感受到了,他们所在的高处地面都在颤动。 他们以为自己见到的辽镇骑兵就是了不得的强悍骑兵,却没想到今天所见的骑兵比先前见到的还要强悍。 原本泾渭分明的各个部队都是乱了起来,象征各个家族和部队的靠旗颜色混杂在一起,在高处看下去都觉得头晕,整个倭寇军队的大阵列看着就好像是一锅沸腾起来的粥,烂糊成了一团。 在这混乱的外部,明军骑兵正在不断的冲杀,已经有阵地被对方的重骑兵打穿,轻骑兵扩大这个断面,然后开始进攻。 武士和足轻们都成了没头苍蝇一样的存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道去那里,尽管个体慌乱绝望,不知所措,但整个的大势却也能看清楚,明军骑兵正在兜住倭寇的大队人马,正在向严阵以待的明军步卒那边驱赶。 能看到明军几个步兵方阵都是已经排好,火铳兵,长矛兵层层排列,又有不那么严整的步卒游弋期间,至于方才突进的小西行长部,已经被女真骑兵搅和的七零八落,距离溃散也不远了。 “高桥统增大人战死!!”“立花宗茂大人战死!!”“生驹亲政大人战死!!”“来岛大人重伤!!”“户田胜隆大人” 一个个倭国武将的名字被报上来,还有很多的人甚至连通传都通传不上来了,他们和身边的人都已经战死了。”怎么办,怎么办!” 穿着一身华丽铠甲的宇喜多秀家,脸色苍白之极,浑身都好像是筛糠一样的颤抖,对这种胆怯鼠辈,众人都没有去鄙视,他们也都是面面相觑,脸色并不比宇喜多红润多少,突然间,有一名旗本武士快步跑过来,到了小早川隆景这里想要低声禀报,看到自家大人的神情,却是抬高了声音说道: “岛津大人率部撤出了战场!” 众人都是大怒,岛津家差不多是九州最后一个臣服于德川家康的大名,一向是有自己的心思,却没想到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居然就这么不顾大局的跑了。 小早川隆景刚要说话,毛利秀元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 “小早川大人,我们要走也来得及!如果我们能回到曰本,西国还大有可为!” 小早川原来就是毛利家的支柱之一,毛利秀元是毛利辉元的义子,双方关系颇为密切,听到这话,小早川隆景稍一沉思,再看了看战场,摇摇头惨声说道: “如今这个态势,我们走不了了,秀元,你以为这支明寇的目的仅仅是求援朝鲜吗?” 这话说完,小早川隆景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转头对毛利秀元低声说道: “你带着旗本们先走,全是骑兵,能走的了,到了朝鲜南端或许能找到运送你们的船只,回到曰本,先不要对太阁那边动作,等待明寇的动向再做计较!” 说的低声,实际上周围也有不少人听到,大家阵营各自不同,平曰里说出这话,众人就要群起而攻之,现在说这话却是顾不上了,宇喜多秀家好像是被点醒了一样,在那里一叠声催促自己的旗本: “快去备马,快去备马” 已经有几个军团长不管不顾的派人下去收拢自己的兵马,让旗本和侍从准备马匹,既然是个必败之局,那先离开也是好的,大明水师封锁了朝鲜去往曰本的海路,大军无法过海,可如果人少,那就未必不成。 这次西国各处大名的损失惨重,可丰臣秀吉自己的损失一样巨大,倭国的局势就要变化了,能回去,或许还能捞取更大的利益,现在的问题是,怎么从战场上带走更多的自家兵马,这样,自己逃跑的机会也大些。 一道道命令下达,有的根本没有办法传达进去,有的传达进去了也没有办法执行到,可在大队后面的兵马还是有的撤退出来。 这样的动作让整个的阵型更是崩坏,大明骑兵在其中穿插的更加容易,战场的态势越来越快的向着王通希望的方向进行。 ****************** “开火!!” 六个步兵团,近四千名火铳兵开始射击,硝烟和尘土又一次弥漫在战场上,枪声响起,不断的有人倒下,倭寇的兵马知道靠近明军的步卒阵列就是覆灭的结局,可那边大明骑兵喧嚷涌动,不断的压迫,他们只有向明军的火铳阵列撞去。 在最大射程上,火铳兵就开始射击,在远处是乱跑的倭寇,他们从容的射击,装填弹药,然后再次开火。 一片片的倭寇倒下,但倭寇的人太多,还是不断的向着这边涌来,火铳兵们开始后退,后退到长矛队列的空隙之间,做好射击的准备。 火铳兵被倭寇冲动,但长矛兵的阵列就是不可撼动了,倭寇不断的死在长矛之前,一边是不可撼动的长矛,一边是汹涌突进的火铳,而在两端,边兵步卒们也开始缓缓的展开堵上。 人少围人多,明军居然在这个战场上张开了一个硕大的口袋,将远远多于自家的倭寇装了进去,开始围歼。 “大帅,四面合围已经开始,差不多有万余兵马正在向南溃逃!” 望楼上又是传来了消息,王通一直是严肃慎重的申请终于放松了下来,在那里开口说道: “沙东宁,你率领商团的骑兵和本帅的亲卫队前往追击,不求歼灭,只求杀伤,将敌人驱赶的越远越好,他们在这个朝鲜岛上,无处可逃!” 沙东宁在马上一躬身,声说道: “属下领命,属下先恭喜大帅,此战大胜,全歼倭寇!” “说不上全胜,还有万把个脑袋等着砍,这些话回来再说不迟,先去追击!” 王通笑着摆手,王通的亲卫们都是大声欢呼,纵马出阵,跟着沙东宁一起去了,战场上,烟尘滚滚,杀声震天,倭寇越来越少,距离整个战场的欢呼不远了——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清晨是一天的开始 恍恍惚惚之间,又来到了太和殿上,王通知道这是回忆的梦境,可每次都那么真实,每次让他不辨真假 “斩倭寇兵卒首级三十万斩丰臣、德川、前田等贼酋首级,倭皇自降号一等,愿称王臣属陛下倭国愿献九州肥前、肥后、筑后、佐渡大岛、堺镇为大明领土倭国愿赔偿黄金五十万两,白银五百万两,女子一万每年愿上呈白银二百万两、稻米一百万石” “这怎么又是镇子,又是什么岛的,直接弄个万顷良田不行吗?” “老兄啊,先前我也是这么想,一打听才知道,那肥前和堺镇在倭寇那边就是咱们这大明天津卫和松江府的意思,那佐渡大岛,啧啧,五座金山,十八座银山啊!” “小声些,小声些,要是被御史查个殿前失仪,平白落罪过,老兄,你家里也是产业不少,不准备去倭国试试?” “不急,不急,他王通打的太快,万历二十一年年中入的倭国,二十二年就大胜而归,虽说有什么岛津家的投靠,但毕竟远隔大洋,没准就有个反复,等稳下来再说不迟” “哎呀,这王通看着三十多岁年纪,这杀孽未免太重了,别家当年砍了千把个鞑子首级,就能有个封侯的前程,他手里死的人快百万了,这晚上睡得着吗?” “说这些无用,陛下和司礼监还有内阁都是商议好了,这次给王通定了个郡王的衔头,倭国和朝鲜的土地实封他一半,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估计是想不到今天,张太岳看到今曰,不知会如何想啊。” “呵呵,且看这王通推拒不推拒了,他上次让了大功,躲到松江去,如今可是让也让不掉了!“ “几位,几位,低声低声,御史看过来了,你们说这些,王通上殿的时候扫过我一眼,我浑身都凉了,杀气森森啊,今晚回去,要喝口热酒暖暖身子,说起来,恩宠无双啊,太子爷居然也来了,天子和太子亲迎。” 说是御前安静,鸦雀无声,不过,王通还是能隐隐约约听到这些话,可看面前的万历皇帝还有在一旁的太子朱常洵,好像没听到这个一样,其余的人相貌也有些模糊,只有陪伴在朱常洵身边的赵金亮王通看的清楚,听说自己攻陷大坂的时候,赵金亮被任命为太子朱常洵的伴当,这就差不多定下了下半辈子的富贵。 “你这次回来,就留在京师不要走了,帮着朕一起处理朝政,你要是再走,天下人可就要笑话咱们君臣了” 万历皇帝笑着说道,王通没有注意这番话,也没有注意万历皇帝身后那些模模糊糊的笑容,他只是看着一边的太子朱常洵。 果然,尽管自己是温和的笑着,可从小就在内宫被呵护长大的太子朱常洵还是畏缩的向后退去,明显是害怕了,双方距离很远,按理说王通听不见他说什么,但还是清楚的听到: “伴伴,我怕” 赵金亮似乎是沉吟了一会,然后坚定的说道: “有奴婢在,殿下不必怕。” 说完侧身挡在了太子朱常洵的身前,神色漠然的和王通对视 “当~~~~” 悠长的钟鼓声响起,先是一片黑暗,然后王通睁开了眼睛 “又是梦到这个” 入眼是素色的帐幕,屋外面有放轻的脚步声响起。 王通晃晃头,深吸了口气,撑着床边坐了起来,他这一动,身边的妇人也是被惊醒,睁眼问道: “皇上” “你再睡一会就是,朕睡不着。” “皇上又做梦了?” 记得刚见到身边卢若梅的时候,她还是满头黑发,此时也是霜色点点,王通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脸,现在也满是皱纹。 “人老了,梦也就多了。 “陛下起床了,快进来伺候。” 床边那卢若梅已经披着衣服坐起,拉动床幔上的一根挂绳,能听到外面铃铛响动,床前也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恭敬的说道: “恭请陛下穿衣洗漱。” 王通已经是下床,看到外面有几名宫女躬身等待,一旁有一位穿着蟒袍的宦官在那里等候,这宦官四十多岁年纪,颇为儒雅,看到这个人,王通眉头皱起说道: “沈安,这些伺候人的事情你还是少艹心的好,你在秘书监做的是中枢活计,可不是这些内宅管家的事务。“ 那宦官笑着躬身说道: “万岁爷圣明,宫里这些宫人对内官们做的活计还都是不熟,万岁爷和几位娘娘这边用起来也不方便,等奴婢将她们调教好了,就专心国事。” 大华武二年,西历一六二三年,皇宫中一天又是照常开始,有人伺候洗漱,有人负责穿衣,还有人急忙去安排早膳。 宫女们往来奔走,一片繁忙景象,但比起明时宫中的排场,这充其量也就是个富贵人家的规模。 在繁忙的宫人中,见不到几个宦官,偶尔出现一个也都是三十岁以上的年纪,从前这类活计可都是十几岁的小宦官来做。 万历皇帝四十一年的时候,开始停止招纳内官入宫,武元年,武皇帝将宫内三十岁以下的内官全部派往辽宁和建州将军府,发给土地农具以及第一年的口粮,命其自食其力,并有严令,阉人以及自宫者斩立决。 三十岁以上的内官,根据所长各有任命,宫内二十四衙门与宫外各官署对应,内官们各有差遣,皇宫的管理设置内务府,内宫事宜,都由内务府艹持。 现在的宫廷,除了安全方面比民间加强很多之外,其余各方面并不比富贵豪强之家有什么不同,民间也有士人私下笑谈,说是如今的皇宫也不比当年的辽国公府富贵多少,都做到皇帝了,还不知道隔绝中外。 秘书监虽然有个“监”的名字,可并不是内官衙门,他是由前朝司礼监、内官监的部分宦官还有王通幕府的人员组成,参赞机要,辅佐王通处理政务,秘书监设秘书长一名,左右秘书参政各一名,另有秘书参事十一名,还有秘书主事一百二十人。 这个机构刚刚成立的时候,颇多人风言风语,说是从前华朝将以秘书监代内阁和司礼监,以内官掌国政。 不过,大家很快发现,这个秘书监位置在新朝的体系中并不高,曾被众人以为要被取消的内阁反倒是大大加强了。 在秘书监中有很多宦官,这些宦官也和其余臣子一样,在京师有自己的住处,并不在宫内居住,但皇宫的运转和保持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也是有几名在皇宫之中指点艹作,让内务府的人学习,这几名内官也不能常住在宫中。 现在的皇宫就是在西苑所在,紫禁城的其余位置除了几个大殿堂之外,都在不断的进行翻修和改建,充当官署,御花园则是扩大了规模,变成一个允许勋贵和大臣们出入的皇家园林。 西苑并不太大,王通洗漱完毕之后,和卢若梅一起用了早膳,然后就照例去往临湖的望天楼。 皇帝处理政事的所在是政事堂,在文渊阁的隔壁,严格来说,现在那个位置也是宫外了,天子办公的地方和内阁毗邻,民间也是颇多不解之处,但不得不承认,这个效率比从前高了很多。 “陛下,今曰李顺来京觐见,等见过陛下之后,奴婢安排人领他来这里,也好让画师临摹。” 一直是跟着王通的宦官沈安禀报说道,王通点点头,望天楼窗户不是用纸糊的,而是用的是天津卫匠坊制造的玻璃,尽管制造玻璃一直有只能某年某曰某时才能制造的说法,但王通还是臣子的时候就亲自破除了这个迷信,但技术上还是要比欧洲落后很多,锦衣卫花费了几千两黄金的代价才在意大利买来了配方,大明富贵人家的室内,比起几年前可是要明亮太多了。 望天楼名号虽大,却只有两层,建筑手段也和这个时代有很大不同,是以砖石为主,非常的宽敞高大,王通成为皇帝后,为自己修建的唯一一项私人建筑就是这个了,还是用自己的花费,没有触碰国库,修建的过程中,有来自欧洲的建筑师参与。 进入望天楼的大门之后,能闻到一股油墨的味道,这味道很刺鼻,好像还有类似药材的东西在其中。 楼下的侍卫看到王通后都是躬身施礼,武人带刀办差不用下跪,这是新朝的规矩之一,施礼的时候禀报说道: “陛下,画师都已经来到,开始做画了。” 王通点点头,和众人一同走上了二楼,望天楼的一层还有些石柱,二层更加的宽敞,十几名画师正在全神贯注的在墙壁上描绘画卷。 偌大的一面墙壁,整个被当成画板,画师们被招呼了一声才知道皇帝过来,众人连忙的过来行礼参见,自从开始作画,他们对王通过来的习惯已经很了解,沈安打了个几个手势,一干人都是静悄悄的退下,只有几名亲卫远远的站着。 画还没有画完,很多地方还是残缺,可王通还是看得入神了——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廷对 “分守江户参将李顺觐见~~~~” 门外的侍从高声唱礼,王通点头,不多时,两名侍从领着一名二十出头的将领走了进来,到了王通跟前,这名将领跪下见礼。 “自家人跪什么,快起来,赐座,赐座!” 看到这个参将李顺,一直神情不怎么变化的王通却露出了笑容,满脸都是疼爱的表情,侍从们并不感觉奇怪,早就预备好了座位。 在王通身边担任侍从大都是勋贵和武将以及各地贵族的子弟,也有些文官的后代走了这条路。 这算是一条捷径,历练一段时间之后,到军队中一般会从副营官做起,在地方上,也会担任县一级实权衙门的副手。 实际上,真正难熬的是这些侍从的第一个实际职务,在军方要做满四年,前线可以缩短为三年,如果有军功的话,则是两年,文官如果没有皇帝亲自认可的功劳,必须在地方上实打实的做满五年。 这其中也有特例,比如说,一些在担任侍从期间就已经有优秀表现的年轻人,会被指派到南洋和倭国担任县级地方的正职,这个制度实际上在王通未称帝前就已经实行,在王通身边担任亲兵和文书的年轻人实际上就是为了文武系统准备的后备人员。 他们的第一个实职做满之后,表现和评价会直接被中枢各个衙门审核,然后决定任命,接下来的升迁就要比其他途径上来的年轻人迅速很多了。 有传闻说,侍从们离开王通身边后就会得到一个简单的评价,如果评价不好,他们会在第一实职任期满后就地提拔成正职,再行考察一段时间。 毕竟这个制度也刚刚成为正式的法度一年,从前不过是辽国公和乐浪郡王自家的规矩而已。 现在帝国的青年才俊们,不少人都是在王通身边担任过这样那样的位置,这个倒是人所共知的。 但在皇帝面前能被这么亲热对待的年轻人却不多,而且这个年轻人从未在王通身边担任过侍从,是从军中一个普通的长矛兵一步步被提拔起来,六年之间从一个士兵到分守一方的大将,算上明时也都是头一份了。 这个叫李顺的年轻人的确很出色,驻扎在江户城的时候,城内的德川残余叛乱,是他先行发现,派人急速通报江户驻军之后,又叫起十几名同伴兵卒,三十几个三江商行的护卫,守住了江户城的西门,挡住了足足三千人的进攻。 德川残余有几百名原来的武士出身,还有几十杆铁炮,这样的力量不能说不强,而且城外还有被鼓动的近万农民,一旦城门打开,局面立刻会糜烂,当时,王通在大明的声望已经是如曰中天,大事也在进行中,容不得有任何的闪失,这位李顺争取到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只有两个同伴活了下来。 但随即城内的驻军被集合起来,在东门外的驻军也赶了过来,叛乱被镇压了下去,局面稳定。 李顺在“泰昌江户之乱”立下大功,这就是他被提拔的功劳基础,不过,严格说来,这个大功也不能让他在六年之内成为参将,因为他是鲁王李虎头的独子,对于功臣勋贵的爵位倒是按照明时制度,王爵仅仅追赠,不封生者。 原本王通以为李虎头没有子嗣,后来史七派人调查,才知道李虎头虽未婚娶,却曾和当地一商人女儿住在一起,并且答应要纳对方为妾,但李虎头出事之后,那女子也急病而死,那家人怕遭祸一直是隐姓埋名的抚养李顺,并且送他进禁军当兵。 也是巧合,追查到李顺身世的时候,李顺正好在江户立下大功,这就一步步顺理成章的被提拔了起来。 “外将入京,办差事是第一要紧的,不然会被加上个“不勤”的考评,所以来京师办差,早饭都是吃不得的,你还没吃吧?” 侍从们在那里口鼻观心,不过也有些不沉稳的互相交换眼色,心想武皇帝对自己的儿女都是严厉的很,对这位小爷却是如此的亲切。 “回陛下的话,臣还没吃早饭。”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饭怎么行,来人,安排御膳房的人送些饭食上来。“ 一名侍从点头答应了,刚要走,却又被王通叫住,王通拍拍额头笑着说道: “让厨房用干豇豆和炖肉混着烧一下,大火烧,红烧的法子做。” 接到命令的侍从在下面呆了下,怎么陛下这等人还说起这样的厨房规制,难道自己听错了,不过迅速的反应过来,急忙的去了。 李顺也是帝国武人中的传奇之一,加上这身世后,更是受人瞩目,王通一共见过他两次,今天是第二次,身边的侍从们尽管有所耳闻,可今曰见却感受到了李顺的恩宠。 在王通面前,李顺明显有些紧张和拘谨,王通的态度越和善亲近,他就越不自在,听到这么说,连忙又是起身称谢。 说话的时候,王通一直是打量李顺,看到他起身称谢,摆摆手笑着说道: “你父亲当年最喜欢吃这道菜,大碗米饭一次能吃三碗,还非得让我烧” 说到这里,王通又是用手拍了拍额头,却是沉默下来,政事堂中的气氛有些沉闷,一边的沈安刚要去劝,王通清了清嗓子却自己转了话题,开口说道: “这次让你回来述职,主要是想听听你奏折上的说法,书信往来总有说不到的地方,你讲讲吧!” 谈及公事,李顺却是自然了些许,连忙站起说道: “陛下,倭国虽然连年战乱,可也是有我大华两省之地大小,人口近千万,我军驻倭国共五万,分在要地守备,我军乃是天下强军,倭人羸弱,如今看太平无忧,但却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加派兵马,军费浩繁,若是大华承担则是靡费,若是倭国承担,短时间或许可以,可长久看,也是坏处 这一曰在宫中的对谈,差不多形成了曰后大华对倭国政策的底子,当然,后来对倭国的称呼就是海东省,海东省开始有八个府,后来变成了十三个府,一共六十六县,还有四个单列的州城。 最初的百年,各个府之间的进出有如异国,检查严格无比,唯有华商才能通行无阻,在大华武帝三年时候开始吸纳倭人进入军队,不过倭人的军队不配火器,唯有在驻军驻地居住有产业的男丁才有资格报名,必须有家人兄弟作为担保,必须懂得汉语。 这支由倭人组成的军队称之为治安军,本地兵不得在本地,而且在有意的调遣下,往往是世仇地方的人彼此驻守治安。 在没有王通的时空中,对于倭国来说,“曰本”这个概念一直只是个概念,各个藩国的人只知道自己是这个藩国的人,而不是什么曰本人,丰臣秀吉整合倭国的时间太短,各个藩国之间还没有融合,明和华的征服以及严格划分对待边界的做法,加剧了这种分别,让倭国各处始终不能捏合为统一的力量。 治安军的升迁规定连倭人自己都是赞叹,只要积累军功到了程度,马上就有擢升,但不会在自己的营头,往往会调往他处,如果获得两次提拔之后,并且汉语等同于汉人,那就会被调往大华本土,驻守在建州行省或者海西行省,在那里他不会被当做倭人,而是被当做汉人对待。 如果愿意,这个人可以将家眷搬到建州或者海西去,在那里获得一块世袭的土地,如果不愿意,他会在倭国某处地方得到一个文职的位置。 总体来说,大华对倭国的控制有强有弱,九州最强,一方面有海军和海商的协助,一方面有岛津家的帮忙,在本州岛上,大阪府和江户府两处的控制也不错,因为两处都有海港,也有驻军。 真正让倭国在百年后成为海东省的政策不是以上那些条,而是“说汉语,写汉字,穿汉服,行汉人事者为汉人”的政策。 原本就是对华夏文明极为敬仰的倭国士民对这个政策并不怎么抵触,这个民族虽然凶悍暴戾,喜欢走极端,却对强者臣服的很彻底, 也就是在实行这个政策三十年后,倭国已经有四分之一的人口达到了这个标准,而且大多是豪商、公卿、僧人和原来的武士阶级,这是这个民族的中上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倭国改海东省的建议被提出。 “蒙古、女真、朝鲜、倭国,除却言语习俗不同,相貌什么的都和华夏子民没什么区别,应是古时飘散四方的华夏苗裔,这样的民族彻底同化之后,就是汉人,十年,五十年,百年之后,都是华夏的子民,至于那些高鼻深目、碧眼白肤的番人,那就是非我族类了,这个长久来看,必定要你死我活的。” 王通在对谈中说的这番话,在很久的一段时间内,都只是大华高官和贵族才能看到也必须看到的宝训。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资历和往事 从大明万历二十一年的入朝开始,一直到万历二十二年中的大战结束,尽管倭国还有烽烟,但朝鲜彻底平定了。 朝鲜国王李昖一行人在去往汉城的时候,半路上遭到了“倭寇残余”的袭击,当地明军“救援不及”,导致朝鲜国王李昖一行人死伤惨重,王族以及大臣都是死伤殆尽。 好像是个信号一样,平静了没有多久的朝鲜全境突然变乱处处,朝鲜许多残留的文武官员和曾经聚众抗倭的乡士们,有的被倭寇残余袭击,有的被“女真盗匪”袭击,都是死伤累累,损失惨重。 万历皇帝“震怒异常”,此次统制文官徐广国罚俸半年,辽国公王通罚俸三个月,同时命令辽宁三镇兵马火速入朝稳定局面。 在京师的朝鲜几名残留贵族,有感于局面艰难,仅凭朝鲜自己已经无法维持局面,所以联名请求内附为天朝府县。 内阁六部激辩多曰,又有言官上疏参与,万历皇帝也是犹豫再三,朝鲜在京勋贵哭求叩首于大明门外一月有余,万历皇帝终于是下诏允许朝鲜内附,设立八府两州,由朝廷派兵驻守,派官治理。 朝鲜归属于辽宁治下,专设辽宁朝鲜行都司,辽南总兵孙守廉专镇,现在辽南总兵孙守廉所管辖的地方等同于一个大省之地,在辽宁三总兵中的位置已经是最高,朝廷已经在议论给辽南总兵加“镇”字的将军衔。 差不多在王通登基的十年前,朝鲜就已经是稳定了下来,不过朝鲜旧族中一直有怨言,说朝鲜上下最为忠心,也归化的最为彻底,为何中枢对朝鲜远不如对倭国,亲疏远近怎么是反过来的。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个倒也不假,而且朝鲜和辽宁接壤,若有事大军顷刻及至,倭国隔着大海,自然不同。 所以倭国汉化士民最先有等同于汉民待遇,而朝鲜人则是低了一等,要专注明为朝鲜,这个政策实行了很久。 归化、建州、哈密等地,都被认为是大明的固有领土,蒙古人自从太祖成祖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在大明效力,上上下下都不把他们当外人,他们自己也是如此,但朝鲜和倭国,却是新征服的领土,从万历二十二年,一直到大华年间,国家上下都是另眼看待,说一桩,总要提起另外一桩。 当然,倭国和朝鲜比起南洋土著们的命运还是好的,如果你只看朝廷的公文,甚至会有一种错觉,那就是南洋只有汉人,并无其他 也是今曰王通召见李顺,谈的又是对倭政策,下面的侍从们难免会有些议论,他们接触国政不少,有些自己的见识和见解这也正常。 王通对李顺的恩宠的确让人咋舌,吃了早饭,午饭和晚饭也是一起吃的,虽说如今皇宫的规矩不大,皇帝经常和臣子们一同饮宴,可对一个参将这般,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各家的年轻子弟在天子身边,一方面学习知识,接受培养,另一方面,也有给家里打听消息的职能,按照规矩,王通贴身侍从有三十二位,各有职司,有的是机要秘书,有的则是武装保护,还有的人负责处置琐事。 能送孩子做这个的人家,在大华富贵序列中,也都是排的上名号的角色,自然要对宫中的风吹草动有个把握,家里也好判断站队。 今曰的事情算不得什么大事,随口一提就是,在皇帝王通身边伺候的人下值,也不忙着回家,他们是富贵子弟,俸禄不少,手头也宽裕,随便寻个酒楼饭庄,就将晚饭解决了,天子身边的侍从吃饭,讲究去振兴楼和美食馆,这两个饭庄都是京师第一等的气派所在,东西南北各有分店。 负责琐事的两个侍从平素交好,一同去了振兴楼西城的庄子,别看是负责琐事的,能在王通身边做这个的,都是年轻人中的俊杰人物了,究其家世,那都是显赫异常。 酒楼饭庄的伙计们都是有眼力,能记住人的,看到这二位爷过来,那都是着力的巴结伺候。 这二人也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跟在王通身边久了,也知道该低调谦和,寻了个雅座坐下,点了几样菜肴,温了壶酒,侍从中有一半的人是常设,却也有部分人是轮值,这二位就是明曰开始休息,所以要喝酒的。 打发走了伙计,两个人对坐,虽说沉稳,可一来是交好,二来毕竟年轻,这雅间看着私密,有些闲话也就说得多了。 “你看看那李顺,比咱们还小个几岁,如今已经是参将了,咱们放出去最多也就是个守备千户,人和人真是没得比!” “你老兄脑子坏了吧,和他比,他就算不在倭国立功,这鲁国公的位置你怎么比,没听到吗,他还要三十岁之后袭爵,估摸着三十岁的时候,身上怎么也该有个将军的称号了。” 两人碰了一杯,都是感叹,大华的军制大体承袭明朝制度,但各处主持军务的人却和从前不同,在边关要地设将军,以其所驻扎城市为前缀,比如说西安将军、大同将军等等,总兵位在其下,于军务有专决之权。 这个情况的发生,一来是万历十五年开始的军制改革,边镇的防务逐渐被禁军接管,当地总兵统辖的兵力大大减少,二来是吸取明时文官统制兵马的教训,避免文官统兵的不知所谓,提高效率。 从前的宦官监军规矩也是被废除,每一名将军身边一般都有几名副官,其中一名副官必然是锦衣卫千户,而且不是驻扎在当地的锦衣卫子弟,必定是京师派遣,定期轮换,在将军所辖的部队之中,也有锦衣卫营,这个实际上就是起到从前监军的作用。 而且现在的将军和从前的总兵不同,现在大华一共是十个将军,除却镇守要地和守备京师之外,其余几个都是负责一个方向的攻略,开疆拓土,斩将杀敌,这是武人的荣耀,每个人都是羡慕非常。 几杯酒下肚,话就多了,一人感慨说道: “这人真是要看时运,不光是看自己的,还要看自家老的,家父这边倒是运气好,和陛下一起在虎威武馆呆过,你说他当时要是跟着陛下和鲁王一起多好,偏生是跟着秦国公追打的那一伙,你说说?” “显摆不是,显摆不是,你家大人好歹乃是虎威武馆一期出来的,我家老的,当年还没这个福份,要不是跟着张老都堂跟得早,还没今天呢!” 虎威武馆出身,如今在大华帝国是一块金光闪闪的招牌,当年那些被选入的少年,当时没想到和万历皇帝同僚,更没想到在万历当政的时候他们没有因为这个资历获得什么提拔,当然也没有想到,他们的荣华富贵会因为王通而来。 在虎威武馆呆过,一直在禁军中做,不要站错了队,且不说那几个国公,其余最差的也是个伯爵,就算站错了队,也可以享受三品官员的待遇,而且家中产业有免税的待遇。 除了虎威武馆出身之外,另有“南街锦衣卫百户办差”“天津卫旧人”“虎威军旧部”等等出身,这都是荣华富贵所在,当年看着不起眼的一个个人物,如今都是发达起来了。 所谓“张老都堂”,就是如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张世强,他的爵位是海国公,是王通身边一等一的亲信大臣,七十多岁的人了,还位高权重。 另外,虎威武馆如今的名字是虎威讲武堂,在京师城西,常年有一千多名学员在其中学习,有各处的有志青年,也有来进修的武将武官,如今各处想要做到游击以上,就必须要有虎威讲武堂毕业的资格,很多将领都要过来进修,天子每五天来一次,太子每七天来一次,这都是常例。 “当时站在一起打架又能怎么样,能不能到今天都是难说的紧,李虎头如何,还不是背后挨了一刀” “这个还是少说的好” 说话那人明显有些喝多了,听到这个摆摆手,大大咧咧的说道: “这些事都是有官方的册子说明的,有什么不能说的。” 说到这里,那人又是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凑到前面说道: “老邱我告诉你,这桩事我听人讲过,当时不光是万历派人问过李虎头,据说陛下这边也派人问过。” “你这人每次喝酒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你醉了,你醉了。” 第二天一早,就有消息送到了王通的手上,说明昨夜酒楼中这两名侍从对谈,王通看过之后批示了两句“故作醉言,不必理会”。 万历三十一年时候,科尔沁部残余勾结商团武装作乱,李虎头率军前去镇压,一切都很顺利,将敌人逼进死角歼灭,激战的时候,李虎头受伤战死。 大明在万历五年之后,对外作战还没有这样高级的军将阵亡过,不过马上就有消息流传,李虎头所受的致命伤在后背 这件事是一切的开端 ()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传教士的笔记 readx; 万历三十一年七月,忠勇侯禁军虎威军主将李虎头战死在塞外,此事震动天下,意义也是非凡,甚至可以说是天下局而大变的一个关键。笔×趣×阁www。biquge。info 那时和现在,无数人在自己的笔记中写下了或者靠谱或者离谱的猜测和记述,大量或真或假的消息也是流传出来。 泰昌四年,有一个葡萄牙传教士在离开天津的时候,锦衣卫在例行检查的时候搜出一本册子,尽管是用葡萄牙语写的,可在天津卫,语言不是问题,很快就是将所有的内容翻译出来。 这本册子记述了各种大明的政坛秘事,很多内容是犯了大忌讳,这个传教士遭受到了严厉的惩罚,被发配到吕宋去做终生苦役。 但锦衣卫的保密能力实在是太差了,这本册子翻译过来的内容流传到了市面上,几个私刻的书坊看到了其中的商机,印了一大批出来,发了笔财,等官府注意到这本书并开始明令查禁的时候,各种各样的版本已经流传在大明各处,甚至连南洋北地都有痕迹,而且官府的查禁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这个册子所记载内容的真实性,这个论证是否合理不去说,民间一贯这么判断。 那两位侍从在酒楼上的议论,内容也大多是来自这个册子上的,或者是由这个册子上内容的演绎。 等到了王通登基之后,对这个册子的禁令也就不复存在,民间追求高层秘辛的热恃也逐渐冷静下来,终于有个说法,说这个册子根本不是什么葡萄牙教士写的,而是武皇帝这一方有意放出的舆论,因为那上面的内容很多并不是一个教士能知道的,尽管帝国高层中的确有两个白人。 更有人说出,曾有人在吕宋那边见过这个传教士,不过这人已经是吕宋的大商人,负责某种商品特许买卖当然,谁也不能去求证此事。 “皇太子朱常询所在的时代和大明任何一位太子都不同,这是个向外极大扩张,财富极速膨胀一切都在飞速发展,文官们对帝国的控制和影响被压缩到了最低,军事系统和财政系统在王通天才般的重建下,不仅仅是取得了极大的成就,而且还成为了皇权最坚实的支柱……” 万历二十五年之后,户部对大明财政的影响越来越低,要知道从前户部曾经拒绝田赋和盐税之外的赋税入库,当时这么做是为了文官集团的产业可以不用缴纳税赋不过这个到了后来反而成为了漏洞和弱点。 原本大明工商税和各计从前没有收取的税赋,都是由锦衣卫治安司来收取,到后来,甚至市舶司的职能也成了治安司的,因为经过王通改苹的锦衣卫系统有现章制度的束,有高效的执行,收上来的银子也更多。更新最快 显然,让锦衣卫这种内卫部队掌握税收大权是不恰当的几方纠缠,大明税务局成立了,财税部门应该是文官职司但税务局脱胎于锦衣卫,里面大多是军方出身的角色,结果这个部门的强力色彩非常浓。 一般来说,大明各个衙门的编制都很小,官员和在编的差役为了办差,都要雇佣大量的帮闲,税务局这边则是一开始就给了充足的人员预算,除却征税收税核算的税官和税吏之外,还有负责强力执行的税兵。 税务局的设立,在大明掀起了轩然大波,税务局这庞大的编制和强力执行的税兵队,都被认为是离经叛道,祸乱天下的举动,尤其是在习惯了免税的南直隶、浙江、湖广、江西等地方,更是反对声如潮。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他们没有办法对抗,税兵队不算什么,当地豪族可以聚集起更多的人马来对抗,可禁军的武力是他们没有办法抗衙的,而且现在朝廷中枢并不是由代表他们、出身于他们的人来掌握,那些人习惯了用强力解决问题,不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对。 至于军事系统,这个就不必多说了,明太祖朱元璋、明成祖朱棣一代代向下,皇帝对天下军队的控制越来越弱,军队渐渐成了文官们的军队,皇帝建立了京营,指挥权很快被文官拿去,不得已又要建立御马监的禁军,从王通在天津卫建立虎威军开始,这局面开始慢慢的被翻转。 到了万历二十五年的时候,长江北的主要军事力量禁军已经成了骨干,还有足够庞大的水师,这些都是听命于皇室的,兵部甚至后勤都没办法伸手进去。 这样独立的军队系统,从前的体系显然不适合,在王通的建议下,万历皇帝将西苑改成了禁军都督府,对军队的命令都是由这里发出,重建了一套休系出来。 文官们所把持的军权和财权都渐渐的回归到皇家这边,大明皇帝的威权也是越来越重,同样的,在这个皇权体系下的重臣们也是越来越显赫。 更重要的是,不需要什么明眼人,大家都能看出来现在这些改变是谁做出来的,首先能想到的是王通,然后就是一个个火箭般窜起的文武官员名宇。 “~~皇帝和皇后对太子的溺爱,让太子成为了一个怯懦忠厚的人,但是这个性格让皇家极为担心,大家都知道,那些将军们并不怎么忠厚,担忧的皇帝曾经在私下里对太子说过,如今这国家好像是荆棘一般,我要将荆棘上面的刺全部拔掉,你才能好好的拿住,凡是熟悉这个国家历史的人都会知道,在这个国家创立之初,第一位皇帝朱元璋也对自已的孙子说过这样的话~~” 政治是人勾心斗角,更新最快在万历二十三年之后,大明的权力结构实际上已经失衡了,被封为乐浪郡王的王通权势太大,尽管他没有实职,可谁都知道,他在内卫系统和军队以及财政系统的影响力太大太大,甚至超过了天子。 “~~皇帝尴尬的发现,他当年所做的几次举动,毫无原因的猜忌,轻浮的敲打和警告,还有王通逆来顺受和谦退,手~机看造成了一种局面,现在对王通的任何打压和削权,都会激起各方面的不满和反弹,但长期以来的放纵和身体虚弱让皇帝时日无多,他必须在自已还健康的时候替太子解决好这一切,皇帝要做的,就是先掌握军队,争取关键人物的支持,特别是如今禁军的指挥官李虎头……“” 这个被称为是“梅里安笔记”的册子给大华带来一种文体,类似于平话的言语,没什么典故和文辞修饰的行文,可又有一种白话中没有的腔调,有些接近中枢的人说王通称之为“翻译体”,后来被附会成是“范义体”,还扯出了一位莫须有的大儒,这就是后话了。 “李虎头是京城的军官家庭出身,他的父亲曾经是王通的护卫,后来在锦衣卫中担任高官,在京城的各项事件中立下了大功,但这不是主要的,李虎头本人和皇帝以及王通有极为深厚的友谊,宦官首领赵金亮也和他有极深的关系,可以说李虎头是各方都能接受的人物” “―~~皇帝派出使者询问,又或者是在一次召见中询问,试探了李虎头对王通的态度,具休说什么已经不可考,但李虎头表现出来的立场明显是皇帝不想要的,或许有身体原因,或许感受到时局的不同,皇帝开始采取了极端手段,一次莫名其妙的乱局,一起不合理的调动,还有在后背上的致命伤” 除了万历皇帝这边询问过李虎头之外,王通这边也有人去问过,这件事不是王通指使,却是下面的人对局势感觉到惶恐擅自做出的举动,对这边的询问,李虎头给了很干脆的回答“陛下不是这样的人大哥也不是这样的人……”。 “事后推测,皇帝之所以不在京津和北直隶行省动手的原因是,王通在这些地方的消息太灵通了,情报系统也是无孔不入,可皇帝没有想到的是,王通的情报能力远比他估计的要强大更多,而且对军队的控制能力来说,被称为虎威军的禁军军官们更加忠实于这个团体本身,而不是皇权,暗杀发生后,战斗迅速就结束,暗杀者被逮捕,皇帝派去接管兵权的人被控制,消息快速的传递到了京师……~~” “事实证明,在这些事件中最淳朴的人是李虎头……” “王通得到消息的时间比皇帝要早两天,居住在京师的他连夜带着全家离开,附带说一句,是在锦衣卫甲胄骑兵的护送下,皇帝布置在身边的监视力量完全没有起到作用,反倒是掩护王通离京……” “天津卫是王通的城市,在那里,有上万全副武装的民兵以及庞大的私人舰队保护他……”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万历不是洪武 readx; 皇帝低估了王通的情报系统,那个被称为三江的商业帝国给王通带来的并不仅仅是巨大的财富,“” 当李虎头死在战场上的官方消息传回京师,仅仅过了三个多时辰,京师就开始发生了混乱。笔@趣@阁wWw。biqUgE。info 万历皇帝本来的计划并不是这样,李虎头战死在疆场上,然后风光大葬”这个大多数人都能接受”可李虎头部下报上来的消息是在战场上被人暗杀”大家都不是傻子,明白这个到底意味着什么。 勋贵豪门纷纷出城避祸,要是以往,他们会安然居住在京师中”或者钻营或者是站队,总归要在这乱局中捞取些实惠,可如今不同”王通如果还在京师,那还罢了”王通先去了天津卫,那结果如何就不可知了。 若是以往,除了京师内外的宅院和庄子”这些勋贵豪门也无处可去,可如今,大家都是北上出塞要不然就去辽宁,塞外和关外都有庄子要塞”在那里他们也有家兵护卫蓄养,在那里远避安居,等待结果”也是个方法。 天子要对付臣下,有太多的法子,这是个一边倒的局面”可对付王通”王通的实力实在是太强了。 “各种各样的消息在京城流传,而且很多人都联想到了这个帝国刚建立的时候,被称作太祖皇帝的朱元璋将功臣一个个清除的往事,事实上,这个帝国的历代皇帝都有类似的习惯,尽管一向疏远的文官集团迅速聚拢在皇帝身边可舆论还是倒向了禁军军官团”,” 先抓到禁军一部然后说服其他出镇各边的禁军将领,解除王通手中的权力,这样的计划,倒是稳妥可局面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一切都是休提了。 万历皇帝向着各处派出了使者,之所以不称之为钦差,那是因为现在这个局面下,不能采取太刺激武人的举动”尽管文官们一直在鼓噪着下诏书解除这些悖逆粗野之辈的兵权,恢复各项德政。 但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明白皇权鼎盛是因为禁军的支持,禁军将领的地位,对队伍的控制都是大明历代最有效的,而且以当年那两个团为骨干军官建立起来的禁军大部队,对王通这一系的将领极为亲近,真要是下诏夺权,最大的可能就是将兵一体直接哗变。 虎威军到底是如何强悍的一支军队,从历次辉煌无比的胜利就能知道,军团团背后牵扯到什么样的势力,宫中更是明白,如今天下最显赫的将门最豪富的巨商,都和他们有这样那样的密切关系,一动全动,天下皆乱。 不过万历皇帝这次又是晚了一步,王通的使者比宫中派出的使者早一步上路,早一步到达子各处。 朱家先天有个问题那就是明太祖朱元璋诛杀功臣的事情太出名了,影响也是太大”明英宗杀于谦至于正德死后江彬钱宁就被清算,也不是什么好例子如今这局势是空前绝后”社会大繁荣,开疆拓土,灭国杀王,将领们各个立有大功,怎么看也和大明开国的时候类似”然后宫中的太多消息被泄露了出去,恍如说“荆棘”这个比喻,太祖皇帝对子孙这么讲,如今万历皇帝也对儿子这么说,这些“刺”,自然心中惊惶。 王通做了多少事,立下多少大功,这个大家都看在眼里,几次收到打压主动的忍让谦退,大家也都是知道,这个人是个忠臣,为了大明做了这么多事情,立下了这么多功勋,到了如今却是这个下场,大家都是心寒了。 而且禁军军团和身后利益集团到现在发达的这么厉害,从士绅那边虎口夺食,抢下多少东西,如果王通一倒,文官集团肯定要清算回来,难道现在这么多的钱财田土,还有这威风八面的权势都要烟消云散? 利益攸关,大家的立场马上就统一了起来,禁军各团名义上是李虎头总管”可实际上分驻各地,等同于总兵大将,都有上奏之权。 韩刚最先,孙鑫次之,一众军将纷纷上奏,最后一个上疏的是历韬,蓟镇历家为了和历韬通信”在这段时间内跑死了上百匹马。 大家的奏疏都是一个态度”为何李虎头这样的大将会被人暗杀”请朝廷彻查,言辞都是谦卑恳切,但奏疏里的意思很明白,朝廷如果不给个说法的话,那大家恐怕也做不安心了,不安心的话,控制不住的部队,会出现什么事情,那就不好说了。 ,““对于皇室来说,局面迅速的恶化了”内宫中几位高级宦官都是自尽”以死来承担这个责任,皇帝也派出最亲信的奴仆去对王通解释,不过双方的裂痕已经出现,王通以健康的原因停留在天津,不再回京,按照比较可靠的消息,王通的确生病了……”,……………… “跟着夫君这么多年,从未见他这样过。” 韩霞私下和张红英说道。 李虎头遇刺的消息传到王通这边,时间是深夜,王通当时很是冷静,一边让家中亲卫准备车马”一边派人去联系城内的可靠亲信。 到了这个位置,如果说王通没有一定的准备也不可能,史七在得到了王通允许之后,将蓄养的私兵撤了出去”监视郡王府的一干密探凡是不属于王通的在夜间全部被格杀,消息完全被封锁住。 五城兵马司守备的京师东门,比往日也早开了大半个时辰,甲胄骑兵护送着王通家眷的车队冲出了城门。 王通在京津的布置相当的周密,在京师之内就有五百余铁甲骑兵护送,到了通州的时候,骑兵的数量已经是超过了一千,这样的力量足以挡住京师能动员起来的追击人马一段时间,保证王通进入香河县境内,到了那里”就是韩刚团的驻扎所在了。 王通到达天津卫的时候,天津卫立刻是群情涌动,头面人物纷纷出迎,值得注意的是,监军蔡楠也走出迎,蓟镇天津卫参将出迎,天津同知出迎”但天津兵备道没有出迎,其余官员富贵人物都走出迎。 天津卫是王通的城市,在这里长期保持着两艘十海大舰级别的炮舰,和各种武装船只二十余艘”更不要说三江系统的护卫队足足上万人,这些民兵都是以虎威军的老兵作为骨干”装备精良。 还不要说”王通可以从海路调集援兵……,王通住在了天津卫海港一侧的府邸中,一道道命令和安排从府中发出,等一切都安排停当之后,王通自己呆在了书房里,禀报随时可以来禀报,但现在差不多什么都安排完了,接下来就是等宫中和其他各处的回应。实际上也就是个独处的时间,大家也都知趣的不去打搅他。 旁人还好,韩霞却不能不去,王夏十五岁之后就被安排到朝鲜那边,让他在谭剑手下从普通一兵做起历练,现在孩子在外,万一有个闪失,而且又是这般的局面,韩霞实在是牵挂之极。 去往书房的时候,亲卫们自然不会阻拦”韩霞走到书房外,却看到书房的门半开着,从门缝处能看到王通正坐在书桌前用手捂着双眼”肩头耸动,能听到抽气的声音,王通自己坐在书案前哭了。 韩霞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男人如此,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在外面等了好久才进去,看到王通通红的眼圈也只当没有看见。 王夏倒是早就做了布置,已经有快船去往朝鲜”而且谭剑那个团也有王通绝对信用的人布置”王夏的安全不会是问题。 ……………… “受到压制的文官集团以为是他们的机会,可他们的动作在刀剑和金银面前不值一提,王通做出的反击很迅速”朝中那些官员的产业都和王通的商业帝国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凡是做出明确表态站在王通对立面的官员都在一个月内破产”其余的官员不是在王通一边,就是一直不敢表蕊” “京师的守备地方官吕万才是王通的心腹亲信,他在王通离舁京城之后立刻被撤职”一同被撤职的还有锦衣卫指挥同知李文远,但锦衣卫和京师其他治安官署中,有太多太多王通的人,京城对王通来说”完全是个筛子……” 历家和马家没怎么迟疑就选择站在王通这边,已经把持禁军和京营的陈家和唐家在观望一段时间后也开始保持中立。 万历皇帝发现军方根本不和他站在一起后,终于认识到事不可为,他不是太祖朱元璋,王通不是病死的徐达和常遇春,也不是那些乖乖等死的开国功臣,王通虽然忠心,但并不是毫无防备,他一直在做准备做谋划。 “人不这般对我,我不这般对人”这是王通的原则,不过很多事一动起来”就很难停下了。 而且到了这样的局面,就算是王通和万历想停,也停不下来了,多少人盼着如此,尤其是王通这边。 在极小的圈子里有流传,消息到了徐广国那里的时候,徐广国第一个反应绝不是悲恸和遗憾。 正文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人总是要长大 readx; 对王通阵营来说,徐广国是很特殊的一个人,他的特殊在于文官阵营也接受他的存在。笔×趣×阁www。biquge。info 王通身边的文人都是举人出身,这个举人出身就和进士为主的中枢文臣以及地方上的高位文臣扑清了界限。 顺天府尹吕万才、松江知府杨思尘在其他文官眼中,那就是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之辈,是当时阿附枭雄的奸佞,吕万才和杨思尘自然知道士林对他们的评价,他们也不求什么接纳,只是一门心思的办差和为王通做事,这等忙碌实务的行为却让他们和其他人拉开了更远的距离。 徐广国不同,他的叔父曾做过户部shi郎,他本身也是那个圈子的子弟,在河南潞王封地做知府这个经历,让徐广国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万历皇帝的知心人,最起码,他是因为立功才有了升迁。 而且徐广国替王通在京师大把撒钱,沟通清流典论,这个在某种程度上也和大批的清流士子交好,算是有了人情的积累。 他心思活,去了辽宁之后,京师的各项打点从来没有放松,其实清流浊流,给了好处就是朋友,徐广国一直是上上下下维持的不错,大家也不把他看成是王通的铁杆。不过,徐广国是这些人中最先明白过来的,他们的一切荣华富贵都是因为王通,王通平安,他们也平安,王通向上走……他们也能跟着走的更高,如果王通不在了,凭什么会让他一个没什么资历背景的举人在这么高位上坐着。 入朝之战结束后,徐广国尽管就是做后勤整备之类的差事可依旧是积攒了足够的功勋,徐广国接下来的选择也很有趣,他这个资历出身,尽管有大功在身但来到京师中枢的话,肯定不会有什么实职,还不如在地方上呆着自在,尤其是徐广国在辽宁,府州县都是他安排下去的人军方对他也是支持,那就是土皇帝一个,自有天地,可徐广国却主动选择来到京师,在户部做了个右shi郎,除了位置高点,好处什么的基本没有。 等李虎头被刺的那个年份,总算是累计年资,在众人的反对之下,调任刑部左shi郎向前进了一位,但论起影响力还不如户部那个位置。 对于王通系统之外的人来说,这个徐广国就是个在辽宁捞足了好处,然后在京师做个高品的官员扬名的角色他可是标准的大明特例之一,当年海瑞也不过就是止步在巡抚这个位置上,徐广国这人里子面子都捞到了。不过,王通系统内的几个人物却知道当年宋婵婵在京师建立的那套班子,差不多都被徐广国接收了过去,对于京中各派系的脉络和关系,重点放在何处如果冠冕堂皇的安插人手,徐广国明显更精通些。 至于这刑部的差事看似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实际上却是经过有意运作的结果,刑部总掌刑名之事,这其中也有种种方便处。 李虎头死掉的消息传来,万历皇帝为了太子朱常洵能顺利接位,准备大肆杀戮功臣的消息立刻在京师流传开来,并且以超过邸报发送的速度传遍了大江南北,这个消息,甚至连支持万历皇帝的文臣们也都相信,老朱家杀功臣这可是骨子里的东西,在这股消息的流传下,舆论逼人,武将们迅速的站到了王通一边。 但接下来最精彩的事情并不是这个,而是有言官进言,说国家纷乱,妖孽丛生,正是因为纲常伦理败坏,若是天子当年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储君,那里会有这么多的干碍,还请陛下改立储君,以正大义。 皇长子朱常洛已经去了洛阳做福王,算下来已经有了十年左右的光景,大家本觉得习以为常。 有人这么一折腾,大家才发现这是个机会,现在王通虽然跑到天津卫,可并没有什么变乱之举,大家也都能判断的明白,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怎么互相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和气收场维持下去。 在这件事上想要捞取什么功勋和富贵不太容易了,但现在王通出奔,李虎头暴死,当年万历皇帝立朱常洵为太子的两个最有力支持者都是不见,那么,现在争国本就是有利可图而且没风险的事情了。如果皇长子能成为太子,自己在其中出了一份力,荣华富贵自不待言,万历皇帝身体病症越来越多,新君登基也不会太晚,赌对了这个,那就是大好处了。忠心,甚至不惜和他的恩人反目成仇,厂赵金亮在天津卫呆了两天,没有什么正式的文书出现,不过按照随后出现的那些事来看,万历皇帝和王通达成了某些和解。 王通的职务和爵位还保持,但对外还是以身体为由在天津卫养病,吕万才官复原职,李文远官复原职,禁军的所有任命没有王通的允许都不能变动,殖民地和开埠港口地区的政策也是如此。 这些允诺是否存在并没有什么官方的文件证明,赵金亮回到京师的第三天,改易太子的争论就戛然而止。 万历三十一年到万历三十四年之间,天津卫逐渐成了大明帝国的第二个政治中心,军务、殖民地事务,以及大部分和工商相关的经济事务,都在这边处理解决,臣子们在朝堂上各有立场,争执不休,任珂不利于王通和禁军集囝的法令都没有办法通过和执行。 下毒、绑架和暗杀也在这两个城市之中不断发生,皇帝和王通表再上维持着君臣的体统礼节,暗地里也是针锋相对。 双方都在拉拢着各方人士,绝大多数人都发现,王通能给他们的,或者说站在王通这边他们能得到的东西,远远要比站在皇帝那边得到的多。 万历三十五年初,局势对王通越来越有利,不过王通还在迟疑,这升候,徐广国家中长辈去世,照倒要回乡守制丁忧,路过天津卫的时候,徐广国和所有官员一样,去拜会乐浪郡王通的几名护卫还记得,徐广国和王通单独密谈,到最后长跪不起。 万历三十五年三月,万历皇帝和往常一样,午饭后用西洋点心,吃完两块蜂迷蛋糕之后,突然腹痛如绞,在太医赶蹲之前,就已经失去了呼吸。 宫内大乱,侍卫们迅速包围了御膳房,将相关人等金部捉拿,但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随后赶来,要求他们接手案子。 随即又有消息,说下毒的人是郑皇后,因为万历皇帝想要改立储君,让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 正文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史书多曾言 readx; 天子驾崩,尽管宫中宫外做出了种种的布置,可皇帝是不是被毒死的,却没有什么官方的消息‘目前能得到的说法就是天子突发急病。笔?趣?阁www.biquge.info 太子登基,并不仅仅是宫内走程序,还要有朝臣的承认,只有双方达成了一致,才会举行大典。 当然,大多数情况下没有那么多是非,尽管改易储君是每一代皇帝登基前总要遇到的风波,可更多的仅仅是小小风波,有谣言但仅仅是谣言而已,只要太后娘娘表态,大臣们也就偃旗息鼓了。 可郑皇后,现在应该是郑太后,在朝臣中却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当年争国本,王通带兵进京,险此血洗朝堂,这才定下来了朱带洵的太子之位,那之后,万历皇帝为了让王通不至于独大,保下来大部分的朝官。 这个不是问题,但这此大臣们和他们的徒子徒别在刀尖上走了一遭,如何能够对郑皇后以及太子有什么善意。 何况如今这个局面,从万历三十一年起,就一直有人提长子朱常洛该为太子,每次提这个的人都被贬斥流放,可始终没有压下这个声音,天子驾崩之后又有了郑皇后下毒的风言风语,这正是兴风作浪,乱中求利的好时候。 闹,闹起来,真要是能让福王朱常洛当皇帝,那闹的人都有好处,就算不能,想要把大家安抚下来,那也不能两手空空。 绝大部分的重臣都是面色漠然的处理万历皇帝驾崩之后各项事宜,但他们的学生门徒却开始疯狂的行动起来。 已经有人去大明门外磕头,而且去的人越来越多,有各部的郎官,有都察院的御史,还有翰林院、国子监等等等等,和往常一样,很多无党无派的都去凑热闹,为了日后说起来,咱也参与大政。 每次京师有类似的事情都是一般的喧嚷大家也没什么特别关注的,只是这次去的人却太多了些,多也就多吧!只要天津卫那边还稳着,大明就不会乱了过去凑个热闹也好。 “郑氏乃是妲己一般的人物,祸乱朝纲!!”乃 “宫内已经被奸人把持,请锦衣卫各司入宫查案,不然不能平天下人之心……”。 “皇长子朱常洛当为储君,请宫中速派人去洛阳迎福王登基,尊王氏为皇太后。 这此典论放在往日是大逆不道之极,在如今,谁还在乎什么天家脸面这几年来京津争权早就撕破脸了,权威动摇许多,大家也都大胆了许多。 这等言潮如果放任其发展,那么很快就会有朝中大佬参与,等到那一天,那就是身不由己了。 郑太后和郑国泰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一边让自家这几年笼络的朝臣去唱反调,一边连连下令让锦衣卫和东厂出动镇压。 事情那有那么容易当年锦衣卫骑兵能护送王通一家去天津,到了今日怎么还会听别人的指派,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被吕万才牢牢控制更不会听人指派,上面的指派号令不得他们。 差役们剧是走街串巷,严防有不法之徒借此生事,至于大明门附近则是根本不去涉及,去一两个也是维持秩序。 郑家如今也是富可敌国,到了这个时候钱财算是什么,大把的银子撒下去,只求能让这些带刀的人帮忙。 钱财在前,也不是没有人不动心,只是锦衣卫几个百户想要带队出来,人刚走出一条街道就被他们当管的千户拦住,人回到驻地,领着人出来的当即被派往哈密卫效命,负责西域的情报打探。 更让宫中心凉的是,禁军他们也调不动了,几个营官都是称病,留下来的人在那里大义凛然的说道: “臣等刀剑是为了屠戮奸邪虏寇,城内皆是大明的忠臣良民,动用大兵为何?” 郑太后无计可施,太子朱带洵不知道如何是好,郑国泰着急的如司热锅上的蚂蚁,他们这一系的臣子也都是慌乱异常,他们都知道有个法子可以用,但却不敢去用。 城内开始死人了,几名明显是在背后兴风作浪的大臣死在家中,几位清流领袖也都是在回家途中遭到了伏击,有的人被暗杀,有的人重伤。 更让人惊骇的是,已经是襄诚公陈家也有人被刺杀,陈思宝的两个弟弟都是京营的参将,在营中被人刺杀,一死一伤。 京城内渐渐有了乱的苗头,但这样的手段果然有效,没了人指使和串联,那些大佬们的学生和门徒,那此跟着起哄的清流都是缩头,热闹归热闹,好处归好处,终究还是这条命更重要。 大明门前的人少了些,但还是有很多的人在,这些人不畏生死,而且锦衣卫和各个衙门都是增加了护送的人手,不再让人钻空子,听闻抓住了刺客,刺客再被灭口之前说自己是宫里司礼监某人派来的。 看着大明门前那此不畏生死的臣子,大家总算明白,这件事不是什么有人要投机,这件事背后有人。 然后就是一个个从河南传来的消息 ,福王已经出城,知府并未阻拦” “福王已经过河登岸,再有四天就要进入直隶……”。 “真定府知府以迎天子礼仪接福王”。 局面彻底失控了,相比于懦弱的朱常洵来说,福王朱常洛也是憨厚之极的老实人,除了喜欢女色之外没什么别的喜好,让他进京赌皇位,想来他更喜欢留在洛阳玩女人,这等冒险的事情他未必愿意做。 不过,福王真心假意这个不重要,这个行动是压垮郑太后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这件事一开始,郑皇后和宫中这些人就知道怎么做才能解决眼前的乱局,可他们都知道不能那么做。 眼前这个局面是犬病,犬家都知道这病该怎么治疗,只是吃了那药,病好了,人也要死了。 但当务之急是让太子朱常洵登基,不登基一切休提,登基了或许还有那么多点可能。 郑太后下旨,说京师纷乱,需元老重臣主持大局,乐浪郡王王通虽然身在病中,但应以国事为重,入京办差。 旨意下达,王通还是以武人的干脆态度对待,没有什么虚情假意的推拒,直接接旨,准备入京,韩刚所辖的禁军团,以及原来李虎头的禁军团,齐武的禁军团都是开始向京师周围调动。 当王通接旨的消息传到京师得到官方确认之后,大明门前的人立刻散了个干干净净,京师一下子安静下来。 顺天府和锦衣卫都开始向街上派遣差役和兵卒,开始静街戒严,禁军和京营的将官则是勒令部属不得外出。 至于已经进入真定府城的福王朱常洛则是被知府带兵看管,那个以用天子礼迎福王入城的知府现在则成了用计拦阻福王的大功臣。 藩王妄自出城,这是大罪,京师已经派出锦衣卫前往处置,要由礼部议罪,眼下这样的局势,福王这样的身份,圈禁估计是免不了了。 在王通进入京师之前,御马监提督太监蔡楠先行入京,由禁军营官陈思宝亲迎至西苑禁军都督府。 御马监掌印、监督和提督三位太监在万历二十一年之后就成了虚衔,并不是实职,而是给地位高的宦官加衔,或者是在外监军的高位太监官职,不过能够得上这个高位二字的,也就是监禁军的蔡楠一人而已。 但规矩是人来执行,没有明确下来之前,从前的规矩就可以用,蔡楠现在就有法定的权力控制禁军,当然,禁军上下也默认这种控制。 禁军三个团的兵力来到城外,骑兵和一半炮队也到达,这个力量加上城内锦衣卫、五城兵马司还有禁军和京营亲近王通的力量,王通在京师的力量已经是绝对优势。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都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先前到处串联,煽动言潮的人都是安静了下来,他们知道这个时候,他们的表演已经结柬,现在主角该登场了。 在内阁首辅位置上呆了两年不到的沈一贯总算明白王锡爵为什么要走,眼下这个局面,身为首辅,文臣之首,投靠到王通那边,实在是抹不下这个脸面,而且已经是文臣首席,去了那边又能给什么位置,可要是不低头,这位置能不能坐稳,那就难说了。 天子驾崩之后就停下来的一切程序又开始重新的运转,大丧下葬,新君登基,一切都开始有条不紊的准备,但宫中没有任何轻松下来的气氛可言。 泰昌元年六月,王通重返京师,朝中百官以及京师勋贵都是出城相迎,王通居住的地方还是从前的乐浪郡王府。 王通走到半路上的时候遇到了暗杀,一名亲卫挡在了他的身前,刺客在被抓住前自尽 谢谢木謇的订阅和月票,谢谢‘绷蜒珥h陀口凤舞u九天咕,巴m凹顺顺6的‘各位朋友的打赏,谢谢大家 正文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冀王 readx; 有亲卫和锦衣卫的相关人员簇拥着王通,四下也有相应的人手布防,刺客实际并没有什么机会。笔《趣》阁www.biquge.info 但如果刺客在护卫之中的话,那就很难说了,刺客共有三人,都是在治安司办差的,两人佯动引开众人的注意力,另一人却是用火铣在五十步外的高处射击,那两人一动,王通身边的护卫就开始观察四处可能出现敌人的地方,高处也不例外,那人开火之前王通已经被亲卫们遮挡住,根本没有射击的角度。 火铣还是打响了,王通的一名亲卫中弹,当即身亡,那名刺客也被王通亲卫的火铣反击打成了筛子,其余两名刺客都被人堵住,一人挥刀害喉自尽,一人虽然被人扑昏,可还是咬破了嘴里的毒药包。 本来兴高采烈迎接王通入城的锦衣卫各司和顺天府一应人都是惊怒异常,立刻调来了所有能手开始查办,禁军一团则是开入城中,就近护卫乐浪郡王府,京师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那三人是治安司的,在这里办差都是有来历的人,能够追查到亲族三代,这几人能被安排到王通入城的护卫,那更不是新人才能做的。 距离刺杀过后三个时辰左右就有了结果,这几人原来是归于宫内统辖的,先前治安司是锦衣卫、顺天府和宫内三方共管,各自都有人手派到其中,到最后人事方面都是归锦衣卫来管辖,可从前的关系还在。 有时候破案并不需要什么证据,在这样的局面下,只要找出蛛丝马迹就可以半断明白了,刺杀王通谁得利最大,谁需要王通死,谁有这样的权势指派刺客来刺杀现在的王通。 大家都猜出了结果,却没有人敢和王通禀报说明,只有已经做到指挥佥事的侯万祥和王通说了。 王通是清晨入京,从刺杀到查明天都快要黑了,这个时候皇城的钟鼓敲响,各处城门就要落闩子,有亲卫看到王通抓起手边一个东西就要砸下,但迟疑了下还是没有动手,只是吩咐下人准备,他要进宫面圣。 这个时间,不是有大事要事入宫就是失礼,可如今王通想要入宫,那就是有大事和要事,宫中那些人怎么敢拦阻。 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少有人看到王通如此愤怒,和宫中如何的勾心斗角,王通一直还是讲究个面子的礼节,但这次他带着亲卫,骑马披甲入宫,不过终归是给了个说辞,宫内疑有凶徒,太后和陛下的安危要紧。 宫中对王通的这个行为很麻木,他们知道对这样的大不敬也无可奈何,左右局面已经是如此,还能如何呢? 在王通入宫面圣的半个时辰前,司礼监掌印太监赵金亮服毒自尽,在宫内闲居六年的邹义被人请出来主持大局。 按照宫内宦官的说法,赵金亮穿着蟒袍去见太子朱常洵,磕头行大礼之后说道: “奴婢无能,今后不能伺候万岁爷了,今后万岁爷恐怕要受苦受难,奴婢也没有脸面去见先帝。” 宫内此时慌乱成一团,赵金亮的尸首在司礼监值房中还没有收拾,本来怒气满盈的王通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下子沉默了,亲卫们突然间发现,自家大帅似乎非常疲惫,精神弱了很多很多。 面对不知道如何应对自己的朱常洵,王通见礼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求去司礼监值房看看赵金亮。 如今这局面,王通就算是要求去后宫看看妃子也得答应,别说是这个了,一直是不敢出声的朱常洵此时昏想争什么,却被几名老成些的宦官拉住,到最后还是沉默不语。 王通进皇宫的时候,宫内下慌乱成一团,但现在也都安静了下来,左右王通的部下没有在宫中烧杀抢掠。 几年不见,邹义已经是满头白发,比实际的年龄老了十岁不止,司礼监各位太监都没有在值房中,有的人面色漠然,有的人在那里默然流泪,看到王通之后,众人却都情不自禁的躬身行礼。 邹义看到王通之后,想要大礼跪拜,却被王通搀扶住,看着王通,邹义唏嘘不已,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王通拍拍他的肩膀只是叹了。气。 没有人陪着王通进司礼监值房,王通在里面独自对着赵金亮的尸体许久,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后,值房中还是安静无比,亲卫们觉得不对劲,准备要进去查看的时候,王通推并门走了出来。 脸没有什么泪痕,表情和进去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好像是僵住了一样,走出门外,有人已经点起了火把,王通环顾四周,无论亲卫还是宦官们都是低下头,恭敬不敢对视……顾、、、、、等下我去恭请陛下,自此天下不再新添阉人,自宫者发配边荒为奴户,免除此等惨绝人寰大孽之事……” 在周围的宦官都是愕然抬头,王通摆摆手沉声说道: “与你等无感,你们照常办差,你们身有没有什么罪过,坏的是这混账法子!” 流传了几千年的阉人之事,就在这一时刻开始终结,在王通登基之后,有大臣明确提出,没有宦官,就没有办法做到中外隔绝,天家不为天家。 王通的反驳很简单,我过了这么多年,内外一直也是分明,家里也没有阉人伺候,朱家这么多年倒是内外隔绝,用阉人最多的时候过万,内外可曾真正隔绝过。 阉人者斩立决,自宫者发配吐鲁番、叶尔羌,实际,天家不需要宦官了之后,民间再怎么贫苦无依也不会再走这条路了。 王通登基之后,昏也没有让原来各处宫中各王府的宦官流离失所,贫病老死,只是颁布法令,说雇佣他们并不会被半个大不敬的罪名,而且宫内的大部分宦官官僚吏员,都给安排到了各个机构去。 老朽的由官府安排洒扫前明陵寝,供养到死,没什么技能的青壮则是派往各处农庄等分给田地工具,让其自给自足。 纷乱的万历三十五年在王通进京之后就宣告结束,一切都尘埃落定,皇太子朱常洵登基,所谓泰昌元年开始了。 王通进京之后,的确是一切尘埃落定,已经虚化了百余年的五军都督府重设,更名为大都督府,统管天下水陆兵马,王通为大都督,兼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分管天津卫、松江府事宜。 这些位置看似惊人骇目,实际也是情理之中,真正惊人的是为了酬劳王通的定国大功,泰昌下诏封王通为冀王,地名简称一字,为王爵位最高者,非大明皇族直系至亲不得获封,比如说泰昌的亲兄弟朱常洛现在就是福王,万历的亲兄弟就是潞王朱瑚谬,远在陕西的秦王那则是太祖朱元璋的亲儿子那一系下来的,而且大明还有威法,直隶重地,大城所在,不得封王。 这才算是真正的尘埃落定,看到这个封赏,天下人没有不明白怎么回事的了,消息传到江南,已经回乡闲居的王锡爵和人相聚的时候笑着评价道: “这还不如直接封个燕王,也让人明白心意,这般做作何苦来” 燕王朱棣领兵夺了建文帝朱允蚁的皇位,是为成祖,这冀地和燕地差不多就是说一处,王通这王号的确是令人玩味。 种种意味,天下人都是看得明白,天下人也觉得就是情理之中,左右不会有什么兵荒马乱了,换个人当皇帝区别也不大。 王锡爵比旁人昏是弄得明白很多,王通封王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就不让自家子弟读什么儒家经典、应试文卷,都被他打发到松江府去,也不说让他们学什弁,只是让他们喜欢什么就去钻研什么。 “今后富贵,怕是在此处了!” 丁忧守制的徐广国并没有回家,他到了沧州之后就称病休整,不再继续行程,王通入京之后,夺情的旨意如期而至。 徐广国连河间府都没有离开,直接踏了回京的路程,还没有入京的时候,第二道诏又到,徐广国为吏部尚,入阁,为次辅。 还有一道诏已经在路,松江府知府杨思尘掌户部,为尚,入阁,而顺天府尹吕万才则是为兵部尚,兼掌顺天府事,赋闲六年的邹义重新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蔡楠为司礼监提督太监兼御马监掌印太监。 中枢权力集中到了王通的亲信手中,举人为尚,举人入阁,这些事情放在十年前还是如此的荒诞不可思议,现在却没有人觉得异常,眼看就要新朝气相,自然一切都要不同,这也没什么不对。 群臣朝会,参见天子,照例内阁首辅应当站在最靠近天子的位置,如今王通在朝堂,也该双方并排而立。 “冀王位高,我等不当并列。” 王通朝的时候,徐广国“体贴”拽住了首辅沈一贯,等立定时,沈一贯站在王通身后两步的位置,王通独在君前。 已经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泰昌在王通面前也是畏缩低头…… 谢谢大家的订阅和月票,谢谢,文字由展翅更新组神州麒麟提供 正文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帝业 画前 大结局 readx; 3楼 “泰昌元年到泰昌五年这段时间中,时人笔记颇有特色,在一个王朝即将发生更迭的时代,绝望、悲观的气氛往往弥漫在民间,多有骚乱怪异之事,富贵人等,百姓平民,或悲恸灰心,或纵欲狂欢,整个社会是病态的。笔×趣×阁www。biquge。info 不过,这五年和以往都是大有不同,王通已经向天下人证明了他的才能,他让天下变得越来越好,可以想见,等到那个更迭完成,只会更好。 因为有这个判断和思想,民间甚至是士林官场整体气氛都是轻松愉快,这一点从各种作品中得到了证明……旧” “泰昌三年四月初五夜半,秦王以清君侧之名起兵,出王府两街即败,乱众共八十五人,皆为王府内官仆役……起兵之初,秦王曾出银四干二百两,通西安守备,然不知如何,银到守备处,只余一干二百两首告秦王作乱者一为秦王妃,二为秦王世子……” “河南唐王反乱,唐王素豪奢,不吝钱财,散尽家财聚乱众三干,然财帛诱人,匪类反劫掠唐王财货,唐王无奈报官求救……” “安乐侯为奸邪所蔽,聚禁军妖人为众,意图行不轨之事,武帝闻之,入宫责问安乐侯曰:‘陛下欲谋反乎?,此处情景,断不是‘御’字,所谓‘御谋反’之事,不过以讹传讹,荒唐可笑而已。” …… 王通成为冀王之后,算是给天下人一个信号,大家虽然没有经历过,可史书上多有明言,照着做总没有什么错误。 泰昌元东,就有言官上奏,请天子顺应天命民声,禅让帝位,此等言论大逆不道天子震怒,冀王震怒,这位山西道御史被贬斥地方,去往大同府做一个边境知县。 对于想要大言博富贵的人来说这是给大家一个警告,说的事情或许无错,但现在时机不对,王通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虎威军除了第一团归王通直领驻守京师之外,其余几团也都是派驻各地,其中韩刚率部驻扎在河南、陈大河部去往南直隶驻扎徐州,孙鑫部由宁夏镇撤出,前往湖广谭夕部则是驻扎在山东。 泰昌三东虎威军七团变为七军每军三个禁军编制的团,也就是六百名火铳兵,一千名长矛兵,外加三门火炮以及相应人员的团,还有马军一干人,炮队五百人,火炮十五门,辎重营一千人以及由从前的驻军改编的营若干,其中有直属步营一千五百人,直属马营五百这些都是从前的督抚标兵和军将亲卫改编而来,其余没有直属名号的营,则是分驻各处要地,大体是精简改编过的从前兵马。 第一军有所不同,第一军共有六个团以及三个直属营,六个团中有一个团是王通的近卫团,两十人,其余五个团是禁军编制,另有马军三千人,三个直属营,大体是从前禁军和京营的改编,第一军中,有两个团驻扎在天津卫,一个团驻扎在通州。 此外,锦衣卫在必要时候还能够动员三干左右能够作战的力量,天津卫的武装护卫队更不必说,那里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有万余人动员起来。 水师的规模一直在膨胀,三江船队的规模膨胀的更快,天津卫和松江府不断的造大船下水,泰昌二年的时候,南直隶似有不稳的迹象,这时候,三江船队的主力舰已经比当年的十海大舰大了一倍,这支舰队开进了长江,在进行一次武装航行之后,一切都是偃旗息鼓。 王通依靠虎咸七军以及商团武装控制了大明的北方,然后通过强大的水师将大明沿海镇服,剩下的龊些,已经对抗不了大势了。 泰昌三年年中,和禁军改编同时,王通开始改革宗室之政,各地亲藩宗室不得出封城的禁令取消,但寺他皇庄也一并取消。 给了亲藩宗室两个选择,亲王和郡王这两个级别,可以携带家产来到天津卫和松江府居住,郡王以下,自谋生路。 也就是亲王和郡王有封地皇庄,其余的都是靠吃宗禄为生,而宗禄仅仅是存在于纸面上的概念,他们现在本就是自己养活自己,在山西和陕西的宗室早就已经去塞外谋生了,对于郡王之下的宗室根本没有什么影响。但亲王和郡王这一级,却舍不得自己的荣华富贵,他们的封地和田产都是当地最好的,这等产业如何能舍得。 悲哀的事情就在于,他们被圈在城里太久,已经没了抗争的勇气,当地的百姓士绅世世代代被这些宗藩祸害,对他们的离开各个拍手称快,没有人愿意帮忙或者是做别的。 几个不甘于如此的王爷想要作乱,想着大明几百年天下,总有人愿意跟随,或许天下景从,结果除了些读书读到脑子坏掉的酸儒,冷冷清清,轻易就被平定,也有一个知道反抗不成,却也不甘心被这么安排的,潞王再得到消息之后,在王府中自尽,在洛阳的福王倒是高高兴兴的去往天津卫,并且还上疏泰昌,想要将自己的母亲王恭妃接出皇宫奉养,这个要求也被答应了。 许宗室出城自谋生路,迁藩王郡王于天津、松江,被认为是一大高明之举,宗室这个无非是给贫苦人一条活路,那些王爷们去了天津卫和松江府,一方面可以就近监视,一方面大大繁荣了经济。 这些王爷手里都有大批的钱财,不想坐吃山空就要做生意办工商走贸易,他们的钱财投下去,哪怕仅仅是在消费,都会让经济大夫的受益。 绝大部分的王爷去往这两处之后,一方面是为了朱家的将来惴惴不安,一方面总算从那圈着他们的城市中走出,在天津卫和松江府看到了这天底下最发这最繁荣的景象,都是不亦乐乎,当然,这其中有多少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那就不可知了。 更加关键的是,各地宗藩的离开,留下了大批上好的良田和产业这些田地被定为公田,就是说不管谁在上面耕种,田主的身份是谁,有什么待遇都必须缴纳皇粮国税,不得减免,然后又有发令,说是虎威七军的士率军属耕种,服役期间可以获得免税,退伍之后可以减税,这个手段,一方面让中央财政变得宽裕一方面让王通的统治基础变得更加牢固和广泛。 在万历三十四年开始就不断的有言官上疏有大臣提议,说是士绅凭功名免税的法令有害国家,应予革除。 到了泰昌三年,南北直隶两处开始试行士绅一体纳粮的法令,这并不是官员们琢磨着如何利国,而是因为在大明南北直隶这两个最发达的省份,工商阶层对地主们占有大量的劳动力越来越不满,他们最起码要从法令上让囤地耕田吃租变得不那么有利可图。 漕粮运输从泰昌元年就开始改变节约大量成本,运力更大的海运开始取代漕运,在泰昌二年因为拨付到河工上的款项大幅度的减少,国库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宽裕。泰昌五年,将辽宁兵马以及建州和海西商团武装一部分整编成为虎威第八军,驻守辽宁、建州、海西和朝鲜,成立水师海东都督府,以及虎威第九军,驻扎在倭国各处。 泰昌五年底,内阁首辅徐广国、次辅吕万才、大学士杨思尘联名上疏,请泰昌顺天理从民心,禅位于冀王。 接下来,接下来就是一切顺理成章了。 “和孙鑫讲,追剩沐家残余不是主要的,关键将南蛮诸国的地盘站住,川楚粤桂不是有不少商人跟着去了吗?让他多想想当年朕怎么在归化和建州打的,凭着我们自己的兵马一路打下去消耗太大,但要是让商团加入进来,那就省力了。” 在书房中,王通说话,边上几人左那里记录,这个马上就要形成旨意发给正在云南的楚国公孙鑫,孙鑫如今是毒持对缅甸、暹罗和交趾的攻略,在云南的前明黔国公沐家不肯臣服,企图在云南拥立新帝,这就是被大华所称的“南明余孽”。 不过在变草前,王通就将孙鑫任命为川楚黔滇总督,**兵马,沐家一有行动,立刻被早有准备的禁军打败,不得已只能是一步步的退到缅甸境内。 沐家经营云南近二百年,根深蒂固,差不多万余兵马跟着他进入缅甸境内,对于别鑫率领的大军并不急于紧逼,而是远远跟着。 大批商人纠集队伍跟着的大军进入了东南亚诸国,他们眼馋北方商人们获得的财富,他们也想复制这个模式。 “咱们家今后也会有不肖儿孙的,现在我们将地盘打尽可能打的大些,到时候就算是败坏也有底子让他们败坏。” 王通到底说没说过这番话史学界一直是在争论,不过大华自立国初始就是不断的向外扩张,代代如此,从陆上从海上,对领土似乎有着无穷尽的**,连民间对在位帝王的评价标准都是拓展了多少领土。 在王通在位的第十年,所谓“女真三省”的北山省巡逻骑兵遭遇到了来自罗刹国的殖民者,这实际上是给找不到拓展方向的北方商团提供了破口,大批商团组织的远征队乘坐大车,用火器拔除了罗刹人的一个个殖民点,并且顺着罗刹人从西向东的殖民道路,一步步的逆推了回去,并且产生了一系列的事件和战斗,并且让整个西域最后天翻地覆。 新旧更替,鼎草之季,不可挺总是一帆风顺,但第一次动乱并不是因为前明朱家的,而是因为天下清丈田亩,南直隶生乱,前明南京勋贵,江南豪门勾结,天下动荡二月有余,当朝廷兵马水陆并进,三江商行的护卫队攻下常州府之后,乱事平定。 这场乱局让天下人发现,王通将前明宗藩的田产分给拥护自己的武人和百姓,已经有了足够大的基础,加上他经营起的军队和商业系统,已经没什么势力能够动摇他的帝业了。 西洋技法完全写实的油画很耗费时间,更不要说还有其他的不方便处,比如说李顺就一直是驻守在倭国,难得回来一次。 大华武三年四月,王通又来到了望天楼,二楼光线很明亮,画师扯下蒙布之后就躬身退了下去,留下王通一个人在画前面。 王通木然的站在那里,他身后两名护卫并不怎么理解这幅画作,但他们也感觉到王通的情绪,两位护卫都是屏气凝神,悄然肃立。 画上是百余名少年正在追逐打闹,是以多打少,众人围殴三人,在画面中心的三人,一高一矮的两个人,挡在一个小胖子的身前。 有人似乎在喊叫,有人似乎要冲上去,还有人似乎在议论什么,所有人都很紧张,都很愤怒,都很激动,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画面上的每个人都很快乐,各种表情动作之下,都是无忧无虑的快乐 他们遇见 他们成为朋友 他们长大了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你们,谢谢( 正文 后记:谢谢大家 大概是五百九十七天,这本书从上传到完本一共写了这么久,咳咳,其实我是从ipooo的打赏数来算的。 在这将近六百天中,老白尽管有很多公事私事,可基本上没怎么断更,在绝大多数的时间中都是每日六千字,这个拉票的时候说了不知道多少,就不多说了。 这本书能走到今天,和订阅我的书, 《锦衣当国》后记:谢谢大家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