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世圣手》 正文 第一章 梁上君子 30秒打开十把形态各异的锁具,1分钟内无损打开厚重的保险柜。白衣少年不无自得地偷眼瞄了师傅一眼,却见外号“老鬼”的师傅耷拉着半灰半白的卧蚕眉,枯瘦焦黄的手指夹着一根吸了半截的过滤嘴香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白衣少年只好又乖乖地站到了火盆前,火盆内几节焦炭发出猩红色的暗光,伴随着袅袅青烟,传来刺鼻的气息。其中散落的几颗板栗表面已经焦糊。少年马步微扎,气沉丹田后运功于指,静默片刻之后,刷刷几下,随着啪啪啪几声轻响,几颗滚烫的板栗已被扔在“老鬼”脚下滴溜溜的打转。 这一招“火中取栗”需要极高的眼力和极快的速度才能保证取栗于火而双手无恙。少年抬手擦了下鬓角渗出的细汗,继而眉开眼笑,躬身说道:“师傅,我可以出师了吧?” “老鬼”终于抬起了头,顺手在水泥地上按灭了烟蒂,目无表情、声音沙哑地说道:“狗屁!你只是刚入门而已,下面可以给你传授本门的功夫了。简单点说,就是逃跑的轻功和挨打的硬功。老话说的好,别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还有,把这一批书看完再来找我,瞧你那贼眉鼠眼的样子,没点文化修养怎么混进高档社区?光保安就揍你到半死!”。 几乎看不到老者的脚步移动,少年的上衣口袋里就多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在少年目瞪口呆的注视中,老者背着手,飘然而去。少年翻出那皱巴巴的纸团,看了一眼歪歪扭扭的小楷所列长长的书目,嘴巴张的更大了!《人性的弱点》、《激发无限潜力》、《曾国藩家训》、《金正昆礼仪培训》......难道姓曾的和姓金的这俩老头都是盗圣的前辈?少年无力地想着...... 七年之后。 一辆拥挤的公交车上,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劣质香烟的味道,同时混杂着一股汗臭味。人声鼎沸之中,挤上来几个穿花格子衬衫的青年人并未引起众人的注意。但车后排角落里一个戴金色无框眼镜,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却仿佛从熟睡中刚刚醒来,向这几人投去机警的一瞥。 果然,几个家伙东摇西晃,专往人堆里钻,同时眼珠滴溜乱转。很快,他们把目标锁定在了坐在窗边,头发花白的一对老夫妇身上。这俩人一看就是外乡人,提着大包小包,神情木讷。后排的年轻人微微叹了口气,装作下车的样子朝前挤去。“下车了!下车了!”一个花格子衬衫嚷嚷着往车门挤,显然已经得手。忽然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警惕地回过头,其他几个同伙也凶神恶煞的围过来。却见一个带金边无框眼镜的年轻人冲他微微一笑,“兄弟,是不是你东西掉了?”那家伙低头看了下,从地上捡起一个黑色钱包,面部表情瞬间阴晴不定,片刻之后才勉强挤出一丝惨笑说道:“还真是我的,谢谢啊”。车刚一停稳,几个人就匆忙而下。 公交车再次启动,年轻人礼貌地转头低声对两位老人说:“大爷大妈,你们看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老头悚然一惊,急忙去翻怀里的内衣兜,瞬时一头大汗:“钱,我给孩子借的救命钱没了!”两位老人无措的相互对视一眼,张嘴就要大哭。 年轻人急忙止住说:“大爷,您看是不是这个,恰巧被我捡到了,看看少了什么没有?”一边说,一边递上一个深灰色,缠的严严实实的小布包。两位老人慌忙打开,认真仔细地查了查,这才带着哭腔说道:“谢谢你啊!这要是丢了,我们一家老小的命就没了,这可是给孩子做手术的救命钱!”。 说着就要跪下,年轻人忙抬手相搀:“不用谢!出门在外,你们要多加小心才好!”。 车到站了,年轻人步履轻快地跃身而下,灵巧地从黄铜烟盒里弹出一根烟,飞快地点着,潇洒地吐出了一口烟圈。突然,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回头却见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似笑非笑的说:“小伙子,帮个忙,跟我们走一趟!”说话间,左右各冲上两个年轻人,不由分说架起了他的胳膊,拽向了一辆路边停着的桑塔纳。 车上,中年人仍然似笑非笑地掏出了一个小皮本晃了一下,说:“别紧张,我们是反扒大队的。刚才公交车上的那个团伙我们跟了半个月了,正准备收网被你搅和了。我说你小子水平够高胆也够肥啊!敢切人家的货!找你只是让你配合一下协助调查。” 年轻人淡定地微微一笑,“抱歉,您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呢?” 中年人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懂的。”说完,便不再搭理他,将目光转向了车外。 轿车驶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大院,中年人率先开门下车,一个年轻人跑过来伏在他耳边低声问:“杨队,这小子该怎么处置?” 中年人头也不回地说:“先铐起来,关里屋晾他半天!这小子手法奇快,说不定是条大鱼!” 华灯初上,酒足饭饱的中年人打开了桌上的电脑,伸了伸懒腰,然后快速俯下身通过内网搜索本市最近是否发生特大盗窃案。渐渐的,杨队眉头紧锁,风平浪静?怎么可能?这小子看着不像小角色呀!猫儿怎么可能不吃腥?狗儿怎么可能不啃骨头?点上一根烟,陷入冥想中。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抓起座机拨了出去:“小刘啊,最近你那里有人报案失窃没?” “杨哥,还真有个。前几天省委大院的马厅长老婆来报案说家里丢了三百万现金和一些金银首饰,可第二天就来销案,说是和儿媳妇赌气,胡闹的!哈哈。你说说,三百万现金谁会放在家里?一个贼也扛不走啊!”。 放下电话,杨队一拍桌子:“连夜提审那小子!”。 几个人风风火火地打开内屋的房门,一副铮亮的手铐挂在屋顶的吊扇上,随着风叶的转动悠悠乱转,可是,人呢?杨队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 此刻,两公里外深夜的大马路上,带金丝无框眼镜、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正气定神闲地走着。但内心却翻江倒海:师傅教导过不盗穷不窃病,自己也严格遵守。但今天忍不住的出手暴露了自己的行藏,惹来不小的麻烦。大隐隐于市,自己还是心浮气躁了点,养气功夫不到家呀!可是,盗亦有道,扶危济困不也是我们的宗旨吗?遇到这种情况岂能袖手旁观?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正胡思乱想着,脚下突然被一根绳索绊了一下,一步踏空,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下意识的用手去撑,脑袋却率先撞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空有一身本领全无施展的机会,轰然一声,便晕了过去。片刻之后,一辆渣土车路过,昏暗的大灯照出了路面上细绳围起来的一个黑乎乎的大坑及歪倒在路旁的一块牌子:市政维修...... “快跑啊!官军袭营了!”年轻人激灵一个冷战跳将起来,却顿时懵了,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见帐外火光冲天,鬼哭狼嚎,火光中,一群骑着马,盔甲护身的壮汉正面目狰狞的挥舞着明晃晃的砍刀,毫不留情地追杀四散奔逃的人群,血光四溅。这是什么情况?电影特效?也太特么逼真了吧?这特效五毛可做不出来! 低头再往自己身上看,粗布麻衣,深灰色的绑腿,下穿一双草鞋......这又是什么情况?一个面黑似铁,满头大汗的虬髯壮汉此时正从他身旁跑过,见他发愣,大喊一声:“还不快逃命愣着做什么?!”嘴里喊着,脚下却虎虎生风,一步不停。 年轻人健步追了上去,脑中电光石火:我这算穿越了吗?可是这状态怎么如此凄惨不堪呢?既不是王爷,也不是大侠,出来就被人追杀?! 一边脚下生风,一边扭头问虬髯黑汉:“大哥,这是哪里呀?什么年代?皇帝是谁?” 大汉吃惊地白了他一眼:“皇帝老儿算什么东西?早晚会轮到我家首领!” 我卡,这么有反抗精神?藐视皇权? 年轻人喜形于色,接着问道:“大哥,你知道巴黎公社吗?” 这次,虬髯黑汉没有答话,只是莫名其妙地白了他一眼。 终于逃出了生天,虬髯汉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回首望去,刚才逃出来的那个地方还冒着滚滚黑烟,隐隐传来凄厉的嚎叫。“小兄弟,你可以呀!跑了这么久,也没见你出汗呀!不知怎么称呼?”虬髯汉从半瘫状态中恢复过来,微微抱拳拱手问道。 年轻人微微一笑,他也正想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打算找这大汉攀谈一番。听到问话,转念一想,在那个现实世界里自己籍籍无名,在这个世界里就应该给自己起个响亮的名字!虽然自己既没有面如重枣,也没有五缕长髯,只是个白面书生模样,但仍然大言不惭的抱拳拱手道:“在下姓关名羽字云长,敢问大哥贵姓?那些人为甚么要来杀我们?” 虬髯汉闻言哈哈大笑:“我姓崔,名大奎,粗人一个没什么字。不过小兄弟你是吓傻了吧?瞧你像读书人难怪胆小!我们是红巾军呀,官兵见到我们当然要赶尽杀绝!” 正文 第二章 牛刀小试 “等等。这么说我们是造反的?我们的头不是叫韩山童、刘福通吧?” 崔大奎眨了眨眼睛,惋惜的眼神看着“关羽”说道:“兄弟,你的脑袋受伤不轻吧?我们的首领叫刘谦,号称神臂一刀刘啊!” “刘谦?变魔术的?且慢,如今的国号叫什么?” “现在是大齐昌平五年四月,小兄弟,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哦,没了!”“关羽”心情忽然有些低落,这完全不是他经验里的历史!仿佛感觉自己被流放到了一个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孤岛,虽然满坑满谷的人,却一个也不认识!唯一值得聊以**的是通过刚才的奔逃,知道自己的功夫还在,身手依然矫健。既来之则安之吧,只要手艺没丢,最差也不至于饿死。 躲到第二天朝阳初现,“关羽”才跟随崔大奎以及逃出来的十来个人跋山涉水,疲惫不堪地来到了另一处红巾军的营地。 谁知刚入营地,便呼啦啦围上来一群头扎红巾,背挎大刀的骑兵。为首之人肩宽背厚,眼如铜铃,手提两把吓人的开山大斧,满脸烙腮胡须根根直立,大吼一声:“来人,把这些逃兵都给我绑了!”。 这十来个人包括崔大奎在内目瞪口呆之余却也都乖乖地束手就擒,无人反抗。唯独“关羽”毫不客气地将手拿麻绳,准备捆他的士兵一脚踹翻在地。 为首的壮汉见此情景,二话不说,催动胯下战马,将手中的巨斧高高举起,如一阵狂风一般从背后杀来。 “关羽”的心中一个劲骂娘,心说这叫什么事吗?稀里糊涂穿越我认了,稀里糊涂被追杀也认了,可这明显是所谓自己人也要杀我,若真死了,岂不成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 脑子里虽然在胡思乱想,脚下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轻提一口气,脚尖点地,腾空而起......当那柄如山巨斧携风而落,人却找不到了。 马上的壮汉愣了一下,虎目一扫,发现了落于马尾处的“关羽”,禁不住怒火中烧,气的哇哇大叫。拨转马头,双斧如车轮一般挥出,恨不得将这个大胆的小兵剁成肉酱!于是,场上出现了无比怪异的一幕:就如同是一只发怒的雄鸡,不停地去啄食一只蹦来蹦去的小蚂蚱,却总是差之毫厘,怎么也啄不到。周围营帐中的士兵被这乱哄哄的场面吸引,纷纷走出营帐,远远地驻足观看。 “四弟住手!”一匹壮硕的枣红马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马上端坐一人,威风凛凛,气宇轩昂,两道浓眉似放倒的两把扫帚,枝杈分明。来人用狐疑的眼光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关羽”一番,略一抱拳:“小兄弟好功夫,但不知为何偏偏当了逃兵?” “关羽”鼻中冷哼一声,也虚虚地一拱手:“客气客气,敢问阁下哪位?”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群中“嗡”的一声,似刮起了一阵旋风,众人交头接耳:“这小子吓傻了吧?竟连头领都不认识了?!” 原来枣红马上的来人正是红巾军统帅刘谦,江湖人称“神臂一刀刘”。刘谦也愣了愣,继而艰难一笑:“小兄弟想必刚来军中不久吧?可是军有军规,逃兵一律斩首!念你初来乍到,本帅开恩赦你不死,允你戴罪立功如何?” “关羽”面容平静,不卑不亢地呵呵一笑,抱拳道:“既然大帅开恩,我们这十几人同生共死,不如一起免了吧?” 刘谦再次一愣,沉吟不语,面露不悦。关羽见此,马上接着说:“三日为期,若我等弄回百匹战马,百件刀枪,请大帅赦我等无罪。如若不成,我等甘愿引颈受戮。不知大帅意下如何?” 刘谦尚自沉思,那位持斧大汉却嚷嚷道:“不行,若放你们出去,你们都跑了可怎么办?” “关羽”冷冷一笑,貌似恭敬地说道:“请将军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壮汉一听大怒,又要抡斧子,刘谦摆了摆手,朗声说道:“好!小兄弟,就依你言。若成则不但无罪反而论功!但不知小兄弟姓名如何称呼?” “关羽”大咧咧的一拱手:“好说好说,在下姓关名羽字云长!还请大帅下令放了我这些个兄弟,饿了两天了,待我们饱餐一顿,美美睡上一觉才好行事啊!”闻言刘谦挥了挥手,忍不住哈哈大笑,声震云霄。 清晨,泥泞的小路上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关羽领着十数个所谓逃兵静默潜行。行至一片小树林,崔大奎紧走几步赶了上来,叫住了关羽。 “何事?”关羽奇怪地回头望了一眼,却见那十数人整齐地站成一排,无声的跪倒在地。“这是做什么?诸位快快请起!”。 崔大奎眼含热泪地拱手道:“多谢关老弟救命之恩!我等无以为报,请受我等一拜!”。 关羽受惊吓似的跳到一边,慌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救你们其实也是自救!受不得如此大礼!”。 见众人执拗地不肯起来,关羽轻叹一声,也跪倒在地:“这样吧,若诸位不嫌弃,我等结为异姓兄弟,今后同生共死,患难相依!”众人皆面露喜色,齐声附和。 入夜,偏营中的刘赣亭伸了伸懒腰,上司严令剿灭红巾军?笑话,手下只有百十号弟兄,自己一个小小的骋炼,顶多干一些骚扰、偷袭鸡鸣狗盗的勾当。保存实力、保证活命才是根本,剿灭的工作还是留给主力部队去做吧!这两天跟着先锋营捞了不少好处,也累的不轻,回去之后一定要去春风楼放松一下。 吹灭油灯,躺在床上,忽然内心感到莫名的不安,复又翻身坐起。果然,后脖颈上感到一丝微凉,虽然黑灯瞎火,但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玩意。 “不许出声,否则宰了你!”黑暗中,一个声音低低说道。刘赣亭强压住心底拼命呼救的冲动,心里暗暗嘀咕:巡营的军士都他妈死了吗? 巡营的军士有十几个,未死,但都一个不剩的昏了过去。战马骚动、嘶鸣的声音终于惊动了营帐中的兵士,几个衣衫不整的家伙匆匆跑出营帐,却被黑暗中的闷棍打倒在地,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刘赣亭想不通,什么人敢如此大胆,须知此地离先锋大营不过区区数里之遥,红巾匪患避之唯恐不及,怎么敢找上门来?身后的黑衣人显然没有让他继续思考的耐心,眼看同伴驱赶着马群已然上路,用刀背狠狠砸在了刘赣亭的头上,他顿时也失去了知觉。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微明,感觉脑袋昏沉沉的,正准备翻身爬起,眼前的一幕让他全身的汗毛都根根直立起来---只见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被一根细丝线悬在房梁上,匕首的刀尖在自己大张着嘴巴里悠悠的打晃。 他心想:亏着自己沉稳、干练,这要是不睁眼看看,直接猛地坐起,说不定匕首早穿透嗓子眼了!“兔崽子,别让我逮着你,逮着你一定把你碎尸万段”-----他一边小心地捏着匕首放到一边,一边恶毒的骂道。 红巾军主帅大营,刘谦正与众将商议军事,忽听外面一片喧闹,不禁深锁眉头,转脸问道:“帐外何事喧哗?” 片刻之后,一个卫兵进帐,跪倒回禀:“报大帅,约百余匹战马正向此地冲来,敌军人数看不清楚。” 众将一惊,纷纷抽刀拔剑,簇拥着大帅冲出帐外。一边走众人一边疑惑,百匹战马就敢冲我中军?也太嚣张了吧? 烟尘滚滚中,马队离大帐越来越近,有眼尖的看到了马上之人头上包裹的鲜艳的红巾,忍不住大喊:“是我们自己人!” 众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放下了手中刀剑,内心却更加疑惑。行至场中,马上之人纷纷勒住缰绳,呼啦啦将几包东西掷于地上,明晃晃的刀枪散落一地。轻巧无比的飞身下马,关羽满脸含笑地向刘谦众人抱拳:“大帅,我等未曾失信,没有回来晚吧?” 刘谦满脸惊喜地快步上前,双手重重地拍在了关羽的双肩之上,说道:“好兄弟,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又转身对众人说:“今晚大摆酒宴,为关小弟一行接风!”众人齐声叫好。 酒席宴上,十几坛美酒全被开了封,浓郁的酒香扑鼻。刘谦拉着关羽的手,一一向大家介绍。“这是我二弟,石天弓,也是咱们的军师。三弟阮武,统领神机营,四弟翟龙彪,统帅骑兵营。你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吧!五弟唐万年在外统兵,回头见面再介绍你们认识。” 关羽一一点头行礼。满脸络腮胡的翟龙彪一把拉住关羽的臂膀,转脸对刘谦施礼:“大哥,关小弟他们这些人就归我帐下吧!你可一定要答应啊!” 刘谦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好吧四弟,为兄答应你,不过你莫要亏待了他们!” “大哥请放心,我一向待弟兄们如手足的!至于关小弟,直接分他两营骑兵归他统领就是!” 关羽连忙摆手:“小弟从无统兵经验,愿做翟哥账下一名亲兵足矣!”翟龙彪展颜大笑:“关小弟客气了,以你之才只做亲兵,恐怕大哥也不会饶了我!”刘谦微微一笑,并不答言。 酒过三巡,阮武上前向刘谦敬酒,转头斜了一眼与翟龙彪正自拼酒的关羽,笑着低声说:“百匹战马而已,大哥为何如此开怀?” 站在一旁的石天弓轻捋长须,淡淡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大哥岂会将区区百匹战马放在心上?”刘谦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的二弟一眼,笑而不语。 正文 第三章 正面交锋(1) 第二天酒醒之后,关羽专程登门拜访军师石天弓。既然来到这个世界走不了,好像也没别的地方可去。那么,他就想早点弄清楚天下形势以便提早做应对之策。 迈步走入帐中,却见这位军师正双眉深锁,伏案写着什么。身旁一位负责斟茶倒水的小校听到声音,正准备转头呼唤,关羽连忙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石天弓终于听到了脚步声,抬头见是关羽,脸上立马绽放出喜出望外的笑容,随即丢掉毛笔,拂袖而起,快步迎了上来。 “冒昧打扰军师,还请原谅在下。” “哪里哪里,你我兄弟,不必见外。” 一边说着,一边亲热地拉着关羽的衣袖落座。略微客套几句之后,关羽表明了来意。石天弓眼中精光一闪,用细长的凤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关羽好久,沉默良久忽然哈哈一笑,才开口说道:“我看关老弟眉清目秀,器宇不凡,想必也是读书人出身,不知师从何人啊?” 关羽舔了舔下唇,尴尬地一笑,脑海中出现了“老鬼”猥琐的形象。心里苦笑:这个世界的读书人讲究师出名门,就好比我们那个时空吹起牛来攀比个什么清华、北大名校出身,可我能告诉你我师父是“神偷”?不吓你个屁墩才怪----见关羽笑而不答,石天弓自顾说到:“首领结拜的这几位弟兄大多粗人出身,能武不能文,少有人关心天下格局,只想着今日杀个痛快便是了。难得关老弟思虑深远,令为兄刮目相看啊!” 关羽连忙笑着摆手,心说:什么思虑深远----老子穿越来的,两眼一抹黑倒是真的! 随着石天弓深入浅出的讲解,关羽渐渐对所处的乱世有了清晰的了解:在这片大陆上,统治的皇帝姓李,国号大齐,本朝已是李氏王朝的第五代,年号昌平。但因为官吏腐败,民不聊生,再加上中原连续三年大旱,饿殍遍野,所以各地烽烟四起。老百姓就是这样,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会铤而走险。红巾军在其中并不是最强大的一只队伍,东北的黑旗军势力最为强大,人数最多,达二十万之众。此外还有西南的太平军,西北的马家军,总之各地的农民起义军正如星星之火,逐渐形成燎原之势。红巾军经过几年的发展,对外号称十万之众,其实真正能投入战斗的不过区区四、五万人,其余都是追随队伍混口饭吃的难民、百姓。由于缺乏武器装备和必要的训练,因此才会出现官军突袭毫无招架之力,只有惨遭屠戮的惨剧发生。 正当石天弓讲的口沫横飞,关羽听的津津有味之时,一名军士急匆匆入账,拱手抱拳对石天弓施礼:“禀报军师,首领召集各位上将军到中军大帐议事,特来通禀。”关羽连忙起身告辞,石天弓却拉住他不放,要他同去中军大帐议事。关羽尴尬道:“这不合适吧?上将军及军师陪同首领议事,我一个小喽啰去,万万不可----”此时,旁边的军士插话道:“关将军不必推辞,首领也特意嘱咐小的请关将军前往列席,只是刚才没有寻到你。”关羽闻言一愣,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呀!只好随了石军师一同前往中军大帐。 五十里外的富安县城,县衙后堂。平章韩子铭气愤地倒背着双手来回踱步,不时踱到跪在地上的骋炼刘赣亭身后,恨不得踹他一脚,犹豫片刻又愤愤地踱开。“姐夫---”跪在地上满头大汗的刘赣亭可怜巴巴地叫道。 “别叫我姐夫!”韩子铭怒斥道:“你堂堂一个骋炼,反被蟊贼偷袭缴械,还损失战马----若让上峰知道,我如何保得了你?!” “姐夫,是那先锋营剿匪不力,疏于职守,才使得蟊贼猖獗妄为!何况贼众我寡,我拼命抵抗杀贼无数,能拣条命回来就不错了!你可将先锋营的郭大头参上一本,这笔账记在他头上便是---” 韩子铭终于按捺不住,冲上去朝刘赣亭的屁股上猛踹一脚,喝道:“闭嘴!我如何行事还要你教吗?给我滚下去!”。刘赣亭自知理亏,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韩子铭这才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思忖片刻,高声向门外喊道:“备马出城,去先锋大营!”。 “情况就是这样。”中军大帐之中,刘谦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案几上。石天弓轻捻长须,若有所思,好似自言自语道:“奇怪呀,近半年来这郭大头明里暗里都与我们保持着某种默契。除了时常半夜偷营,抢劫周遭百姓,向朝廷要钱要粮,从来没与我们正面交锋过。这次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明火执仗地全起先锋营摆出一副和我们决一死战的架势?!” 翟龙彪不耐烦地大手一挥:“管他娘的!这家伙杀了我们不少弟兄,他不来决战,老子还要找他玩命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就商量下看这仗怎么打吧!” 阮武点头附和道:“此一仗关系到我红巾军的生死存亡,我们现在有实力硬碰硬和他们拼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望风而逃了。” “好!既然弟兄们都赞成大打一场,我们就痛痛快快摆开架势与他们决一死战!”刘谦的面孔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微微泛红,粗大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攥拳劈啪作响。 官道之上,烟尘滚滚。先锋营叁万余步骑身着炫黑铁甲,井然有序地汹汹而来。中军之中,骑在一匹深褐色高头大马上的郭坤玉面色凝重,卷曲的胡须浓密厚重,却被他梳理的纹丝不乱。他的脑袋确实比常人大了一号,以致于乌黑的头盔都显得紧绷绷的。 此刻他正在微眯双眼,回忆着两天前的那一幕:平章韩子铭匆匆抵达先锋营,分宾主落座奉茶之后。没有往日的寒暄,“啪”的一声,将一卷书简扔在了郭坤玉的面前。郭坤玉捧起一看,不由得冷汗直冒:这是一笔明细账,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他郭某人冒吃空饷、谎报战功、劫掠百姓财务等等勾当。 郭坤玉脸色一沉,怒道:“韩大人这是何意?” 韩子铭不慌不忙的捧起茶碗,掀开盖子,轻轻吹了一口。“郭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呢?你能在我的下人中安插内线,我就不能在你身边放两个自己人?” 郭坤玉放下书简,手按在刀柄上,精神高度紧张,随时准备动作。 却听到韩子铭轻轻一叹:“郭兄,你我同朝为官,仰仗着浩荡皇恩,吃的是朝廷俸禄,图的是荣华富贵,这都没有错!可我们也得为百姓子民着想啊!如今匪患猖獗,民不聊生,你我受朝廷重托,若不能替皇上分忧,为百姓解难,死后有何脸面面对列祖列宗?” 说着,韩子铭忽然站起身来,走到了郭坤玉的面前。 郭坤玉惊恐地将腰间的匕首抽出了一半,厉声喝问:“你---你要干什么?” 却见韩子铭泪流满面,笔直地跪了下去:“郭兄,我替富安的百姓求你了,全力剿灭红巾匪患,还他们一个太平世界吧!” 郭坤玉彻底懵了,半天没缓过劲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俯身抓住了韩子铭的臂膀,用力相搀。一边颤抖着说道:“韩大人请起,郭某虽是粗人,但保证今后唯韩大人马首是瞻,全力剿匪!否则天诛地灭,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报郭大人,前方两里处发现红巾匪贼出没!”探马的报告声打断了郭坤玉的沉思。 “大约有多少贼人?” “大约八千余众。” “再探!”。 郭坤玉纳闷了,红巾匪贼怎么不望风而逃呢?这样既给了韩大人面子,又保全了自己的实力----- 在一大片开阔地上,红巾军的战士们第一次正面面对人高马大、装备齐全、来势汹汹的官军,人人紧张的手心出汗。红巾军的第一排,是一波光着脊背,手提鬼头刀的死士。其中一个满头大汗的胖子发一声狂喊,率先发起冲锋,其他人拼了命地狂呼着刀枪并举紧随其后。 官军不慌不忙的列阵,弓弩营出列,有条不紊地放箭。箭如飞蝗一般向没有铠甲护身的红巾军飞来,随着一连串惨嚎,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人鲜血四溅,纷纷栽倒在地。但这并没有阻止后面的人狂呼着继续上冲。 弓弩营后撤,骑兵营前出,仗着马上优势的骑兵们肆无忌惮的开始了疯狂杀戮。 最先发起冲锋的红巾军大胖子身中五箭却仍然怪叫着挥舞着鬼头大刀,砍翻了敌方一匹战马,却被后面杀上的骑兵长矛洞穿了胸膛,口中狂喷一股鲜血倒地不起。 很快,红巾军开始溃退了,众人纷纷掉头逃窜,却不断地被骑兵追上斩杀。 郭坤玉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一边倒的修罗杀场,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句:一群乌合之众!随后示意传令官:大举进攻,全面掩杀,一个不留! 正文 第四章 正面交锋(2) 得意洋洋,杀得兴起的官军逐渐忽落了周围地势的变化,原本的一马平川开阔地正逐步收窄,周围丘陵起伏。经验丰富的郭坤玉首先感到一丝不安,勒住马缰极目四望,原来已经追到了一处峡谷之中,峡谷悠长望不到头,两边丘陵丛林茂密,适合伏兵。 郭坤玉点手招来传令官,大声道:“鸣金收兵!” 话音未落,两侧丘陵上的丛林中“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声响起,紧接着是几声隆隆的炮响,随之而来杀声四起。 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巨石、滚木如决堤洪水一般滚滚而下,冲在前面的官军骑兵猝不及防,顿时人仰马翻,不少人连呼叫的机会都没有,顷刻间便被砸成了肉泥。 喘息未定,丛林中冲出一群头裹红巾的弓弩手,居高临下,万箭齐发。 峡谷中本就狭窄,官军慌乱之下互相踩踏,中箭者、被战马踩死者无数。 郭坤玉感觉耳旁一阵阴风,连忙扭头躲避,一支呼啸的利箭擦着他的面颊堪堪而过,撕掉了他的半只耳朵,顿时鲜血直流。他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拼命大喊:“撤,快撤!”同时率先调转马头,不顾身后步卒的生死,玩命抽打坐骑,向峡谷外飞奔。 一轮弓弩射罢,丘陵上又冲出了一波嗷嗷怪叫着的壮汉,手持投枪,借地势拼命地将投枪掷出。于是,官军凌乱的骑兵队伍中不时有被扎成肉串的兵士横着从马上飞出,身体不断地扭曲挣扎,一脸惊恐与绝望地边吐血边惨叫呼嚎。 郭坤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根根直立了起来,他没想到这群他眼里的乌合之众竟然会跟他玩阴的! 扔下了近七千具尸体,官军终于冲出了峡谷,正打算喘一口气,忽然对面鼓声大作,浩荡荡近万匹匹战马嘶鸣,红巾军的骑兵死死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之人座下一匹大黑马,肩宽背厚,眼如铜铃,手提两把吓人的开山大斧,满脸烙腮胡须根根直立。 骑兵?红巾军也有骑兵?郭坤玉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下马来。 翟龙彪一点没打算顾忌郭坤玉的心情,大斧一轮,大喊了一声“杀!”便一马当先冲了上来。 奔逃而出,九死一生的官军还未及结阵,便像被洪峰冲刷的淤泥一样被冲的东倒西歪。一边是急于求生的官军,一边是杀红了眼的红巾军,双方已然完全没了章法,只是凭着生存的本能不顾一切地以命相搏。 “不要慌,结阵---结阵---”。郭坤玉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无奈他的声音很快被战马的嘶鸣和兵器猛烈撞击的巨响所掩盖。情急之下,他挥刀斩了己方两个惊慌中丢掉武器,准备只身逃跑的兵卒。这才稍稍压住了阵脚。 “匪寇的兵器装备、马匹脚力比我们差远了,只要沉住气,一定能冲散他们!陈二虎、邓光远,你们二人围攻那个抡大斧的!其他人结阵冲击匪寇中军,砍了他们的大旗!”郭坤玉顾不得自己脸上的血迹,两眼通红地挥舞着带血的战刀。这次出征,他带的可是先锋营全部的家底,深知自己输不起。 官军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逐渐恢复了战力,平时的训练有素终于发挥了作用。在将帅的统一指挥下,开始集结成队,井然有序地发动了反击,而缺乏训练的红巾军骑兵被逐渐分割包围。陈、邓二将,一人手持长槊,一人舞动着双锤,一左一右夹击翟龙彪,他们心里清楚:只要杀了这员敌骑匪首,砍了中军大旗,至少可以杀出一条血路,甚至反败为胜! 几乎是同时,一杆长槊似出水蛟龙,直扎翟龙彪前胸;一柄大锤如泰山压顶,携着呼呼风声朝他天灵盖砸去。翟龙彪爆喝一声,左手大斧生生崩开了递过来的长槊,右手大斧不去阻挡落下的铜锤,反而抡圆了直劈对方哽嗓。 使锤的邓光远愕然了,这完全是两败具伤、玉石俱焚的打法!他可不想和这位黑大汉一命换一命。急忙收招,双锤同时递出,去阻挡横砍过来的那柄大斧。“咣”的一声巨响,锤斧相撞,震得邓光远虎口发麻,龇牙咧嘴。心说这黑大汉好大的力气!三人死命缠斗在一起,翟龙彪以一敌二,竟然丝毫不落下风。但他身后的弟兄们就没那么幸运了,一炷香的功夫,中军就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关羽生平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血腥战役,既兴奋又紧张。战前他领着一班兄弟们挑选趁手的兵器,崔大奎试来试去选了一根凝铁大棍,舞动起来虎虎生风,其他人也各选所好。关羽记得历史上的关二爷用的是青龙偃月刀,也想选一把大刀,但试了几把,别说是舞动,抬起来都嫌沉重。索性挑了一把轮得动的大铁枪,又拣了一对锋利的宝剑斜插在背后,这才放心。 从战役开始的那一刻关羽的心跳就逐渐加速,四溅的鲜血与割韭菜一样成片倒下的人体让他深深地感到震撼,他怀疑自己是否来到了曾经通宵玩的打斗游戏里,但显然眼前的一切比游戏真实、刺激、血腥太多了!深深的震撼之下他感觉到血脉贲张,时而想冲上前去大杀四方,时而想调转马头一逃了之,但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势已不容他多想了。 “不要被冲散,尽量聚拢在我身边!护住中军大旗!”看到眼前的形势,关羽一边朝崔大奎他们大喊,一边拼命地挥舞铁枪,毫不留情、迅疾无比地刺向一名举刀冲过来的敌人。“噗”的一声,伴随着骨肉撕裂的声音,铁枪已洞穿了对方层层铠甲之下包裹严实的胸腹。对方举起的刀还未落下,无比惊讶的眼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又大张着嘴看了一眼关羽,显然无法相信发生的一切。等到关羽不失顽皮地冲他眨了眨眼,对方这才不甘心地狂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栽下马去。 战局短暂平衡的再次被打破是由丘陵上红巾军伏兵潮水般冲下,从背后对官军全力围杀开始的。 这一次官军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众人全都无心恋战,只想着自顾自逃命,队形彻底扭曲凌乱了。本来么,这些人当兵的目的不是为了和谁拼个你死我活,大多数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偶尔欺凌弱小,耀武扬威一下。杀戮没有反抗之力的匪贼,打劫手无寸铁的百姓是他们的长项,真要玩命?省省吧!老子还想留着小命喝酒泡妞呢! 气势上的此消彼长使战争的天平发生了严重的偏移。 “刘骋炼,我们还上吗?”趴在草丛中的一名小校问道。 “上什么上?你瞎眼啦?!没看到红巾匪贼都他妈疯了?!想送死你自己去!”刘赣亭没好气地吐掉口中的草沫,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他们自先锋营出动就远远尾随,打算等红巾军败溃之时捡点便宜,一来算打了个胜仗,可以邀功请赏,二来也弥补一下上次被袭的损失。但看到形势的发展,刘赣亭浑身冒汗,裤裆里不知是出汗太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也湿透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于是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伏着身子低声命令:“全体给我撤!”。 其实他过份小心了,战场上人喊马嘶,呼号惨叫,兵器相撞的声音震耳欲聋,他即使在这里放鞭炮也没人在意。 战场之上,关羽手中的铁枪已经被染红了半截,他通体大汗,紧握铁枪的双手磨破了皮,鲜血淋漓却浑然不觉,只是充分体会到了打仗真是个累人的体力活!身后十几个结拜的兄弟始终簇拥在他身旁,这让他有一种安全感。但看到时不时有自己人一头栽落下马或身首异处又让他痛心而愤怒。 眼睛的余光看到一名官军校尉挥舞着狼牙棒偷偷地向直往前冲的崔大奎后脑拍去,他狂吼一声,举枪荡开了狼牙棒,又迅疾地挥抢变棍,重重拍在那家伙的脑瓜上,“啪”的一声,对方的脑袋像极了一个熟透的西瓜猛然遭受重击,顷刻间支离破碎,白的红的汁液到处飞溅,残躯轰然栽落下马。崔大奎感激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又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向前冲杀。 趁着敌军人心惶惶,翟龙彪瞅个空挡大吼一声,一板斧将使锤的邓光远劈于马下,挥舞长槊的陈二虎一愣,更加无心恋战,虚晃一招逼退翟龙彪,转身拨马就走。等翟龙彪反应过来,对方已冲出十几米,再想催马去追,已然来不及了。只见翟龙彪深吸一口气,一声暴喝,右手大斧脱手而出,如流星赶月,直奔敌将后心。 “啊----”随着一声惨叫,陈二虎同学再也没法虎了,口吐鲜血,一头栽落马下。翟龙彪用粗壮的大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与血水,仰天狂笑:“痛快----痛快!杀的真他娘的痛快!”。 残阳如血,喧嚣了一天的战场终于回归沉寂,躲在荒草丛中安静了好久的蟋蟀这才放开了胆子,振翅鸣叫。 正文 第五章 黑马神驹 战后清点,红巾军惨胜。先锋营死伤两万余人,丢弃战马刀枪无数,但仍有七八千敌骑冲杀出去。红巾军死伤一万八千余人,其中步卒死伤最为惨重。关羽手下的十几个结拜兄弟战死三人,重伤两人。自峡谷出口向外延伸,三里之内地上铺满了横七竖八,缺胳膊断腿、少了半边脑袋的尸体。 回营洗漱完毕,中军帐通知晚上准备大排筵宴,庆祝胜利,关羽却无心参加,便随着一群专门打扫战场的士兵回到了峡谷附近,想送几个死去的兄弟最后一程。 兵士们在空地上挖了两个大坑,准备分别将官军及己方尸体拖入之后,集体掩埋,另一部分人收集散落的武器及马匹。正自埋头在尸堆里找寻三个兄弟的关羽被一阵激烈的战马嘶鸣和人声的嘈杂所吸引,抬脚向那里走去。 及至近前,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却见地上一具盔甲齐全,血肉模糊的尸体,看穿戴应该是官军一名级别不低的武官,几个红巾军兄弟正七手八脚地准备拖走他,却被他身边的一匹高头大马咆哮着阻拦。 细看这匹马,通体黝黑,身长丈余。目光炯炯,毛色透亮,肌肉健硕,臀部丰满,四蹄稳健有力。见有人要移动他的主人,便焦急地嘶鸣啸叫,原地转了几圈,忽然后腿翻蹄亮掌,将一名兵士直接踹飞了出去。那名士兵痛苦地从尘埃中挣扎着慢慢爬起来,蹒跚怒骂着拔出腰间匕首:“我宰了你个畜生!”。 “住手!”关羽高叫一声,跳至马前。 持刀的兵士一愣,正待发作,人群中有人认出关羽,忙将他拉到一旁。关羽毫不客气地拽过马缰绳,伸手抚摸,那匹马圆睁双目,高昂头颅,警惕地打了两个响鼻,后退了两步。 关羽矫健地翻身上马,那马受惊似的一声狂啸,发力飞奔,快如闪电,突然一个急停的同时前蹄直立,毫不客气地将关羽掀落下来。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却见关羽脚尖刚一点地,身体又腾空而起,再次稳坐于马背之上。那匹黑马再度发力狂奔、转弯、急停,撩起了橛子。如此往复数十次,却始终没能将关羽掀翻在地。折腾了好久,黑马累的全身透汗,终于恨恨地回望了关羽一眼,缓缓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同样满身大汗的关羽淡淡地对众人说:“这匹马归我了!”。同时俯下身摸了摸汗津津的马脸:“以后就叫你黑豹吧。”黑马十分不情愿地甩了甩头上的长发,打了两个响鼻算是回答。 红巾军营地里,熊熊燃烧的数千火把将天地之间照的亮如白昼,总首领刘谦站在高台之上,高举一个粗瓷大碗,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朗声说道:“弟兄们,我们今天浴血奋战,打了一个大胜仗!朝廷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把天翻过来!我们的要求不高,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服,人人都能吃饱饭。没有苛捐杂税,没有贪官恶霸!凭什么我们辛苦劳作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凭什么那些大老爷们无所事事却作威作福,欺负我们?!我们红巾军就是要铲除不公,救万民于水火,我们要改天换日,行天下之大道!!这第一碗酒,敬给战死的弟兄们!他们看不到那一天了,但他们的家人我们会厚待,在场的诸位一定会看到!”言罢,刘谦眼含热泪,低头将酒洒在地上。 抬起头来,刘谦继续说道:“弟兄们的血不会白流,自此役之后,先锋营那些崽子们必龟缩县城不敢露头,富安县除县城以外,方圆百里就是我们的天下!那些失去了庇佑、鱼肉乡里的恶霸、土豪就成了我们砧板上的肥肉!夺回原本就该属于我们却被抢走的东西,让他们也体会一下家破人亡的感受!我宣布,所有兄弟论功行赏,大军开禁七日,所掠恶霸、土豪之财务不必上交,归个人所得。全军集中补充粮草、兵源,下一个目标:攻取县城,杀了平章韩子铭!” 众人群情激奋,皆振臂高呼:“攻取县城,杀了平章韩子铭!”。 一片山呼海啸渐渐隐没在沉沉的黑暗中。 黑暗中的富安县衙,韩子铭一身官服,独自端坐在大堂之上,眉头紧皱。刘赣亭匆匆进入,屈身来到他面前,附耳低声道:“郭大头来了。” “他带了多少人?” “十几个贴身侍卫”。 韩子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吩咐道:“点灯迎客!”。 片刻之后,脑袋上缠的严严实实的郭坤玉身着便服,踉踉跄跄的进入,一见韩子铭就泪眼婆娑,惭愧地直晃脑袋:“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啊!我没想到红巾匪患发展如此迅速,实力大大超出我的预想。轻敌冒进,反被所累,实在是愧对韩兄之重托,特来赔罪!”说着就要作势下跪,韩子铭忙伸手相搀,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二人落座之后,韩子铭问道:“眼下形势,不知郭兄有何良策?” 郭坤玉叹道:“别无他法了,只有一面坚守城池,一面向上峰求援,等待朝廷大军早日到来,一举荡平匪寇,斩草除根!” 韩子铭沉思良久,站起身来对郭坤玉深深一揖:“说道坚守城池,我倒是想替县城百姓向郭大人借一样物事。恳请郭兄首肯!” “何物?” “大人您的项上人头!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康,请大人千万莫要推辞!”。 郭坤玉大张着嘴,他怀疑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受伤严重,所以听错了。但当他看到刘赣亭一干人等手提带血的钢刀闯进来时,他推翻了自己原先的想法。 “大胆韩平章!我也是朝廷命官,红巾匪贼想杀我,你也想杀我?难不成你通匪?!” 韩子铭笑着摇摇头:“红巾匪贼皆因你养虎为患才铸成今日之惊天大错!如今形势紧迫,我要借你项上人头安抚百姓,接管兵权,上报朝廷,凸显事态的严重性。仁兄也算为国尽忠,死得其所了。你还有什么怨言吗?” 郭坤玉忽然裤裆里一热,用当代流行语言形容就是---吓尿了。他哆哆嗦嗦地哀求道:“不可乱来,你若留我性命,我定当全力以赴助你守城,严加管束部下,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可好?” 韩子铭顿了顿,冷冷地摇摇头:“晚了!”。 郭坤玉脸色一变,怒道:“你若杀我,一旦引起军营哗变,城池将不攻自破!你可想过?” 韩子铭沉默不语,盯着他的脸端详了好大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拂袖扬长而去,边走边说:“郭兄不必多虑,安心去吧!”。 郭坤玉的脸色瞬间一片死灰,伸手去拔腰间的匕首,却感觉后脖颈一片微凉,那是一把带血的锋利钢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关羽精神百倍地跳下床,抓了一把干草直奔马厩。 “黑豹”懒洋洋地抬起头扫了他一眼,盯着他手里的干草犹豫了起来,好像经过了半天的思想斗争,才扭动着粗壮的脖颈,低头象征性地吃了两口,算是给了关羽面子。 关羽眉开眼笑,得寸进尺地帮它梳理起毛发。“黑豹”扭头看了看,从粗大的鼻孔里喷出一股热气,微微颔首表示满意。 吃罢早饭,关羽收到了两条口头任命和一个任务。任命是:鉴于战斗中的勇敢表现,任命关羽为骑兵统领,崔大奎为校尉。任务是:七日之内征粮一百担。 关羽将崔大奎拉到一边,悄声问:“这统领和校尉都是多大的官?能管多少人?” 崔大奎愣了愣,笑着说:“禀关统领,统领下辖150人左右,校尉管10几个人!”关羽点了点头,想了想。心说:这要是在我那个年代,统领相当于连长。打一仗升个连长,再打一仗----管他呢,离司令还远呢!不过师傅他老人家要是知道我现在成了百十号人的头目,会不会直挺挺地笑晕过去? 一炷香之后,关羽的队伍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关羽骑着“黑豹”,手持长枪,威风凛凛的来到了众人面前。 面对一百多双齐刷刷的目光,他忽然想大喊一句“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话到嗓子眼又被他憋了回去,朗声说道:“弟兄们,我们能聚在一起,就是天大的缘分!我知道,你们原来都是翟哥的部下,他待你们不薄,我待你们更会亲如兄弟。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只有两点要求: 一、作战勇敢加机灵,不许吃亏,只能占便宜!听我的号令,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闪。 二、多捞实惠,每打一仗,敌人的盔甲、马匹、兵器,最不济敌军的脑袋统统给我往回搬,谁要敢空手而归,当心屁股开花!弟兄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长着呢!”。 在众人的一片哄笑声中,关羽一本正经地大喊一声:“出发!”。 正文 第六章 兵部密令 打了一天仗,死里逃生、疲惫不堪的先锋营军士们对半夜把他们召集在校场颇多怨言,人群中开始是窃窃私语,逐渐变成了嗡嗡的骂骂咧咧。等到两队高举火把的骑兵簇拥着平章韩子铭来到校场中心,嗡嗡乱成一锅粥的谩骂声才逐渐停止。 韩子铭目光冷峻地环视了一下众人,手里举起一张白纸,高声说道:“俸兵部密令,先锋营统帅郭坤玉,冒领军饷,贻误战机,剿匪懈怠,指挥无能。致使匪患猖獗,我军惨败。自即日起,兵权交由富安平章代管,本人押至郡府问罪。” 人群中先是死一般的沉寂,片刻之后“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两个平时与郭坤玉过从甚密的偏将手按剑柄,拨开人群走来出来,高声质问:“韩平章,你把我们的郭大帅弄哪去了?今日新败,兵部密令就到了,这也太快了吧?我们怀疑有诈,能否亲眼一睹兵部密令?!”。 韩子铭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镇定地答道:“ 无妨,请二位将军上前来观看。” 两位偏将雄赳赳、气鼓鼓地大步向前走去,全然没在意道路两边高举火把的随从的动静。离韩子铭的坐骑不到五步,举火把的人群中突然跳出两个黑影,手起刀落,两位偏将哼都没哼一声,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便滚落到韩子铭脚下。 “还有人想看密令吗?”韩子铭目光犀利地扫视着场中众人,众人鸦雀无声,都被刚刚发生的一幕吓傻了。 “好,我现在宣布几条律令:一、滋扰百姓、抢劫财物者,斩;二、不听将领,临阵脱逃者,斩;三、------” 关羽率领一哨人马在崔大奎等熟悉环境之人的带领下,逐个村落的奔走征粮。连过几个村落,却都看见有头裹红巾的人打马奔走的身影,原来被派出征粮的不止他们这一队人马。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奔向离大本营更远一点的村寨。 午后时分,靠近一个村落时,老远就看到浓烟滚滚,耳中传来女人凄惨号哭的声音。关羽眉头一皱,双腿轻夹马腹,加快了行进速度。冲至近前,却见一个上身**,头扎红巾的壮汉,一脚踹倒了一个不断挣扎嚎哭的妇人,将她怀中的小布包强抢过来,一边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关羽大怒,挺枪直指壮汉面门,喝道:“给我放下!” 壮汉回头一愣,待看清是自己人,紧绷的肌肉又松弛下来,浑不在意地扭了扭脖子。 关羽一枪重重地拍在壮汉的后背上,那里顿时肿起了一道粗粗的血梁,壮汉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待站稳之后红头胀脸地冲关羽吼道:“你想干什么?” 关羽冷冷地盯着他:“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你们领队的头呢?” 闻声街角冲出几匹战马,居中一个黄脸汉子勒住马缰,上下打量了几眼关羽,抱拳拱手道:“关统领,小弟姓穆,也是翟哥手下一名统领。却不知我手下弟兄如何开罪了关统领?” 关羽抬头扫了一眼来人,红巾军大营里打过照面。便虚虚地抬手还礼,说道:“穆统领,是你纵容手下抢劫百姓财物的吗?” 穆统领闻言一愣,转脸对壮汉喝道:“还不还回去!”壮汉充耳不闻,只是恨恨的眼光瞪着关羽。穆统领转脸堆笑对关羽说:“关统领有所不知,大头领昨日已宣布开禁七日。” 关羽冷笑道:“开禁就是让你们肆意抢劫百姓的吗?这与官军口中的匪贼有何区别?!”又转脸问崔大奎等人:“有这事儿?”崔大奎尴尬地默不作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穆统领得意的一笑:“关统领有何疑问可直接回大营当面询问大头领便是!”关羽铁青着脸,二话不说悻悻地拨马就走,崔大奎一干人等急忙催马去追。 走出去两里地,闷闷不乐的关羽突然勒住马缰,转身对众人说:“我不管别人怎么干,你们要有人胆敢烧杀劫掠,滋扰百姓,jianyin良家妇女,我定斩不饶!” 一个年轻的校尉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关统领,不打不杀我们怎么征粮啊?”关羽并不理会,转身扬鞭打马而去。 下半晌他们赶到了一处更加偏远的大村落,刚到村口,便听到一阵铜锣响,紧接着从树后冲出十来个呆头呆脑的乡勇,手持棍棒、钢刀,一言不发、充满敌意地注视着他们。 稳坐马上的崔大奎忍不住笑了,喊道:“呆子,没看到我们是红巾军吗?” 其中一个乡勇瓮声瓮气地回答道:“什么红巾军,谁知道你们是盗是匪?”众人一听怒了,纷纷抽刀拔剑,只等关羽一声令下就杀将上去。 “且慢动手!”随着一声高喊,人群之后跑上来一位气喘吁吁的山羊胡中年人,面皮白净,满头大汗,一身的绫罗绸缎。 山羊胡来至近前,拱手作揖,气喘吁吁地陪笑道:“都是些山野粗人,不会说话,得罪之处,万望各位军爷包涵。在下本族族长,烦请各位军爷移驾蔽处,喝杯凉茶解解渴,有任何事皆可从长计议。”关羽点了点头,乡勇们让开一条道路,关羽一行随山羊胡大摇大摆地进了村。 一行人拐弯抹角地来到了居于村子中央的一处大宅前,山羊胡子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台阶,双手推开了厚重的大门,回头赔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关羽点头示意其他人留在门外,只带着崔大奎等几个人迈大步上了台阶。 入得门来,绕过一个一人多高的屏风,却见院内豁然开朗,花草繁茂,蝶舞蜂飞。正对屏风的是一个大客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客厅大门两侧的廊柱上,挂着一副对联,笔力虬劲。 上联书:风调雨顺年年福,何羡世外桃源? 下联是:博古通今卷卷书,堪称当世大儒! 横批:耕读世家。 众人分宾主落座,下人奉茶之后,山羊胡拱手说道:“敝姓陈,为本族族长,不知军爷有何吩咐,但凡我能做到的,必倾力相助。” 关羽随手端起茶碗,不慌不忙地说:“看厅前的那副对联,府上可有人在朝中为官?” 山羊胡笑着摆手,说:“没有没有,在下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倒是祖父曾为先帝帝师,当年告老还乡后一直在此定居。” “哦,难怪了!”关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放下茶碗,一五一十的道出了来意。 山羊胡听完之后蹙眉良久,深深一揖,说道:“不瞒军爷,这几年连年大旱想必军爷也很清楚,周围村落大多十室九空,敝人为保持家族延续,年年赈灾放粮,设粥棚周济乡亲。唉,都是乡里乡亲,总不能看着他们活活饿死!若说十担八担,乡亲们从牙缝里挤一挤还能凑出。一百担粮食,就是把我磨成齑粉恐怕也拿不出!万望军爷体恤下情!” “没关系,给你三日期限,能凑多少算多少,多多益善。实在凑不出---”关羽说着站起身来,思索片刻,接着说:“我们再往他处去寻!”。 说完大踏步往外走,身后的山羊胡千恩万谢,躬身相送。 入夜,一轮下玄月高悬天际,旁边只有寥寥一两颗星辰忽明忽暗冷漠的眨着眼。卧室中,山羊胡正埋头噼里啪啦地扒拉着算盘,床上的夫人担忧地问:“听闻官军惨败,红巾匪贼横行乡里,杀人放火,jianyin掳掠,无恶不作,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山羊胡停住了手,扭头说:“别天天匪贼匪贼的挂在嘴边,让他们听到,当心立马割了你的舌头!” 夫人吓得不敢吭声,半天才幽幽叹道:“白天他们催要粮食,地库里不是还有一百多担吗?要不你就痛快给他们得了,免得伤及族人性命!” 山羊胡闻言脸色发白,正色道:“闭嘴!今年的收成眼看就全完了,那可是来年的种粮,都给他们我们来年种什么?吃什么?喝西北风去?!” “可是---你该如何交差?万一他们翻脸---”夫人呜呜咽咽地止住了语声,说不下去了。 山羊胡手捋胡须,叹道:“走一步说一步吧,我看白日里那个年轻人不像凶恶之徒,应该不至于取我们性命---”。 听到这里,屋顶之上的黑衣人缓缓直起了腰,心中微微一叹。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句著名的电影台词: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呀! 即使在军中,关羽也时刻不敢丢了安身立命的看家本领。时常一身黑衣,夜出游荡,吐纳呼吸,飞檐走壁。离开房主人卧室的屋顶,他深吸一口气,翩若飞鸿的向后院游走。片刻来到了后院一座小楼前,只见楼上灯光明亮,人影绰绰。好奇心起,飞身上楼。 点开窗棂纸,却见灯下一位妙龄女郎正低头做着女红。 关羽忽然玩心大起,来到这个世界好像除了今天白日遇到的那个衣衫褴褛,面目不清的妇人,还没见过漂亮的姑娘。想到这里,他轻轻推开窗户,一跃而入。 正文 第七章 形势所迫 姑娘被突然从窗外无声无息飞入的一团黑影吓了一跳,转身抓了一把剪刀在手,警惕的望过来。 关羽右手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一边想着如果姑娘大喊大叫,他应该转身离开呢还是先制住她?没想到姑娘除了刚开始被吓了一跳,待看清他时却显得相当镇定,甚至莞尔一笑,露出了两颗洁白的虎牙。 僵持片刻之后,姑娘先说话了:“我认得你!” 关羽闻言一愣,他随即笑着说:“我不是坏人!”。 姑娘闻言咯咯咯的低笑了几声,抬头正色道:“深更半夜闯到小姐闺房里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吧?” 这下轮到关羽彻底尴尬了,他竟一时无言以对。 摇曳的灯光下,关羽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位姑娘,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白白的鸭蛋脸,两道细长的娥眉,尖尖的小鼻头。眉宇之间看不出一丝惊慌羞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倒与白天那位山羊胡颇有几分神似。 又是那位少女率先打破了沉默:“我认得你,你不就是白天来找我父亲的那位年轻将军吗?” 关羽鼻尖冒汗,连连摆手道:“我哪是什么将军?我就是来找你父亲借粮的。” “那借到了吗?”少女一边说一边示意关羽坐到他对面的一个绣墩上。 关羽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顺势翘起了二郎腿。 “小生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民女陈敏儿,敢问将军贵姓?” “在下姓关名羽字云长。”关羽大咧咧的一抱拳,彻底恢复了常态。 “家父是有吝啬的小毛病,但他心地不坏,他如果不借你你不会为难他吧?”陈敏儿眨巴着大眼睛认真的问。 “怎么会?!说了我不是坏人!”。 陈敏儿闻言放心地点点头,开心的笑了,又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你的女工做的不错呀!”关羽低头看着陈敏儿刚才绣的丝帕,那上面的两条小鲤鱼活灵活现,好似随时要跳出来游走似的。 “你这里有纸和笔吗?”关羽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陈敏儿疑惑地拿来纸和笔,只见关羽先在纸上笨拙的用毛笔画出了一个布片迎风飘摆的样子,继而又画了一只伸开的手。 “这个叫披风,这个叫手套。你能帮我做吗?做好了给你银子。” 陈敏儿指着关羽的杰作捂着嘴笑了:“披风就是斗篷,我自己就有,哪是你画的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你画的是风中的尿片呢!手套又是个什么怪东西?” 关羽挠了挠头,费尽了口舌才终于让陈敏儿明白了手套的大概样子。 “好吧,斗篷和手套我帮你做,银子就不要了,我家不缺银子!” 忽然,她脸色一变,可怜巴巴地说:“你要能常来陪我说说话就好了!自从姐姐被那个老尼姑带走之后,就很少有人陪我来说话了。” “哦,对了,我听你父亲说他有两个女儿,你姐姐怎么了?” “我姐姐自小体弱多病,听人说要寄养在寺庙里专心事佛才能长命百岁,后来一个老尼姑就把她从家里领走了,从此她就再也没回来过。” 又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儿,关羽伸头看了看天上的弯月,说道:“今天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改天我再来看你。”看到陈敏儿脸色一变,关羽马上接着说:“下次来我多陪你说会儿话,给你讲好多好玩的故事,好不好?” 陈敏儿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你下次来斗篷和那个什么---什么手套我就帮你做好了!”。关羽一跃到窗前,冲陈敏儿做了个鬼脸,一扭身毫无声息地飘落在夜色里。 第二天闲来无事,早上操练完毕,关羽回到帐篷正准备蒙头再睡个懒觉。忽听到外面马蹄声响,片刻之后崔大奎猫腰急匆匆迈入帐篷,拱手道:“启禀统领,昨天那个穆统领回到大营在大头领面前告了一状,说你无故打伤自家兄弟,大头领特差人传你回去问话。” 闻言关羽一跃而起,恼怒地说:“恶人先告状!他不去说我还要回去找他理论呢!” 崔大奎脸色一变,忙劝道:“兄弟别太生气,毕竟是大头领宣布的开禁七日。你莫要因为这些小事伤了与各位兄弟的情谊,再开罪了大头领,就太不值当了!”。 关羽并不答话,径直向外走。“要不要我带几个结拜弟兄和你一道去?”崔大奎在背后焦急地问。 “不用!” 走到门口,关羽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回身对崔大奎说:“你留在这里协助陈族长筹粮,另外---” 关羽顿了一下,看了眼四周,俯身在崔大奎耳边说:“保护陈家小姐的安全,不要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陈家小姐?什么陈家小姐?”崔大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准备再问,却哪里还有关羽的踪影。此时关羽和他的“黑豹”已经留下一路尘烟,飞奔而去。 回到大营,关羽料理好“黑豹”,便急匆匆地向中军大帐走去。来到大帐门前,对门口的小校说:“烦请兄弟进去通禀一声,骑兵营统领关羽奉命拜见大头领。” 片刻之后,小校出来撩开了帐帘,关羽健步入内。大帐中只有刘谦和石天弓两人,关羽快走几步,躬身大声道:“拜见大头领,拜见军师”。 刘谦抬头看了关羽一眼,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关统领,穆统领参你无故打伤自家弟兄,可有此事?” 关羽拱手回道:“打伤是真,无故是假!”。 刘谦和石天弓对视一眼,转头道:“哦,说来听听?”。 关羽后退半步,慷慨陈词:“官军一直将我红巾义军称为匪贼,而我红巾义军替天行道,救万民于水火,是为正义之师,良善之师!而穆统领假借大头领名义,纵容部下烧杀劫掠,欺压百姓。正好被末将撞上,自然要教训这种污我军威名,陷头领于不义的行为!”。 刘谦又与石天弓交换了一下眼色,面上一副无可奈何、哭笑不得的表情,片刻之后一言不发地朝帐外走去。关羽楞了一下,正要反身去追,衣袖却被石天弓死死拉住。 “坐,坐,关老弟。”见关羽心有不甘地坐下来,石天弓这才手捋长髯,轻轻叹道:“老弟呀,你说的没错!我与头领何尝不想我红巾军弟兄爱民如子、秋毫无犯。可是你想过没有?官军有朝廷按月拨发的饷银,我们有什么?雇个长工还得给人家饭吃不是?何况咱们这是刀头舔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行当!不为混口饱饭吃谁愿意跟着你拼命?!钱粮从何处来?只好弟兄们自己想办法,所谓劫富济贫么!当然这中间难免会有人贪多,伤及无辜。但我保证,只要咱们攻下县城,就可以开仓放粮,开官库发银子。那时起,就要整肃军纪,严明法纪,真正做到爱民如子、秋毫无犯了!眼前这一时期么,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做兄弟的,也要体谅当大哥的难处!”。 见关羽仍然低着头默不作声,石天弓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大头领一直对你青眼有加,已经不计较你打伤兄弟的事了,年轻人血气方刚,谁没个冲动的时候?今晚别走了,大哥特意备下酒宴,与你把酒言欢,共叙兄弟之情!”。 当晚的酒席宴上,只有刘谦、石天弓、关羽三人,大家不约而同地忘了白天的事,只是唠些家常,气氛异常地轻松愉悦。 从谈话里关羽这才得知,刘谦原来是落第的武举出身,当年数次进京赶考,虽然使得一手牛耳大环刀名震江湖,落了个“神臂一刀刘”的响亮名号,却都因为家境贫寒,没有银子打典考官而名落孙山。回到家乡后原打算断了仕途的念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一辈子。谁料又遇上连年旱灾,或者饿死或者造反,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石天弓用他自己的话讲是一个落魄穷教书的,寒窗苦读数十载却功名无望,还落得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毛病,感叹读书无用、命运悲催之余也就打算老老实实认命,谁料遇到风起云涌的造反浪潮,一咬牙一跺脚,反他娘的!说不定一肚子学问能派上用场,打出一片新天地! 酒过三巡,刘谦脸色微红,高叫道:“痛快!痛快!人生在世,快事之一就是与志同道合、想谋一番大事的兄弟们把酒言欢!关老弟,我听二弟说过,你是弟兄们当中为数不多的对天下大势关心的人。不错,攻下县城只是我们的开始,我们的目标是要放眼天下!如果小老弟你不嫌弃几位哥哥粗鄙,我等愿与你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六弟了!你可愿意?”。 关羽闻言大惊,忙起身后退,跪倒于地:“愚弟何德何能,承蒙哥哥错爱。今后自当肝脑涂地,与几位哥哥同舟共济!”。 刘、石二人皆面色红润,哈哈大笑,俯身相搀:“起来吧六弟,来,我们一起开怀共饮,今夜不醉不归!”。 次日酒醒之后,已是日上三竿。昨晚喝的痛快,今日却头晕脑胀。想起了崔大奎等一干弟兄还在苦等他的消息,既然已与大哥结拜异姓兄弟,干活更不好偷懒。于是一轱辘爬起来,洗漱完毕,打算先去大哥、二哥处道个别,赶回去继续征粮。谁知牵马来到二人账外,分别被帐前的卫兵告知都还没起来,交代卫兵待二位起来后知会一声,便打马扬鞭,出了大营。 一路无话,快到村口时,只见对面黑压压过来一队骑兵,马上之人各个头扎红巾,为首之人正是翟龙彪。关羽赶忙拨马靠于路旁施礼,翟龙彪也看到了他,哈哈大笑着提马走上前来:“恭喜呀关老弟,你算捞着大鱼发财了!”。 关羽一愣,问道:“此话怎讲?” 翟龙彪不屑的撇撇嘴:“你就别和我装了!一百担征粮任务你业已完成,我这就回去找大头领给你报功去!”说完,哈哈大笑着策马而去,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关羽在风中凌乱。 进村之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令关羽心里“咯噔”一下,他不由得快马加鞭,心急火燎地向村中心奔去。 “关统领回来了!”。 手下兵士的叫声关羽充耳不闻,远远他就看到那所大宅门前停放了几辆大车,宅院大门洞开,一群头扎红巾的人出出进进,忙碌地往车上搬运着一袋袋粮食。 崔大奎看到关羽,表情复杂地迟疑着不敢上前。“这是怎么回事?”关羽厉声喝问。 崔大奎硬着头皮走上前来,结结巴巴地说:“禀告统领,他--不是我们---是翟将军---”。 正文 第八章 单打独斗 从崔大奎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关羽了解了他走之后这里所发生的可怕的一幕:翟龙彪带领一哨人马四处巡视征粮进度,来到此处,却见情形与别处大为不同,遂招来崔大奎询问情况。 听后汇报后翟龙彪大为光火,训斥崔大奎等:“你们怎么办事的?婆婆妈妈!废什么话,直接杀进去抢了不就完了?!”遂亲自带人上门,山羊胡以礼相待,百般解释,翟龙彪根本不听,直接命令士兵全院彻底搜查。 族中乡勇听闻,纷纷携带刀枪棍棒冲上门来意图保卫族长一家,这更惹得翟龙彪无名火起,断然命令手下大开杀戒,将上门来的乡勇及族长夫妇斩杀于当场。 关羽面色灰白地挥手打断了崔大奎的讲述,颤声问道:“陈家小姐现在如何?” 崔大奎为难的说:“我不认得哪个是陈家小姐---不过,大约应该---是最后从后院哭喊着冲出来的那个小女子吧。” “她人呢?”关羽两眼充血,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双目直勾勾地瞪着崔大奎。 崔大奎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身不由己的倒退了两步,缓缓低下头,以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嘟囔道:“死了。” 关羽抬腿一脚将崔大奎踹翻在地,咆哮道:“你他妈是死人呀?我临走怎么交代你的?!”。 周围兵士第一次见关统领暴怒,纷纷跪下替崔大奎求情:“统领息怒,这也不能全怪崔校尉,他也是无能为力呀!”。关羽仰头望天,竭力控制着自己,不想让部下看到他夺眶而出的泪水,转身疾步上了台阶,走进了院子。 绕过了屏风,眼前的一切让人触目惊心:原本美丽丰腴的花草,被践踏的支离破碎,陷在了烂泥里。墙上、草叶上溅满了已变的乌黑的不规则血迹。大厅廊柱上的那副楹联也被人砸的稀烂。客厅的地面上,整齐的摆放着一排尸体,从头到脚都被草草的蒙上了一层白布。 关羽快步来到一具相对纤小的尸体旁,用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掀开了白布的一角。他看到了一张年轻、曾经春光烂漫现在却已然灰败、毫无生气、既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她的双唇惨白毫无血色,眼角似乎还挂着一滴即将干涸的泪珠。关羽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替她擦拭干净,内心一阵酸楚,一种深深的愧疚与自责使他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他想嚎啕大哭,他想杀人,却最终只能对着空气痴痴的发呆。 过了很久,关羽轻轻盖上了白布,站起身来,凭着记忆向后院的阁楼走去。昔日的闺房里死一般的沉寂,关羽环视四周,忽然发现了床头挂着的一件白色披风随风摇曳,他的泪珠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 粮食已装车完毕,崔大奎一行站在大门前苦等,却犹豫着不敢进院寻找关统领。半个时辰之后,才看到关羽双眼微红,脸色铁青地迈下台阶。声音沙哑的吩咐道:“所有死者厚葬,院子放火烧掉,明天一早返回大营!”。 击败官军先锋营,使红巾军声威大振,几天的时间,四里八乡的青壮年纷纷前来投军,部队的兵源迅速得到了有效补充。众人情绪高涨,磨刀霍霍,准备一举攻下富安县城。 翟龙彪在自己的营帐中与几位部下偏将正商讨攻城事宜,帐帘一挑,关羽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声音低沉地说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和翟将军单独讲!”。 几位偏将虽然论军阶比关羽高出许多,但一来大家已经听闻了关羽与大头领结拜为异姓兄弟,二来也被他一身的煞气所震慑,都默不做声地退了出去。 翟龙彪疑惑地看了面色铁青的关羽一眼。 关羽拱手恨恨说道:“翟将军,末将在陈家村奉命征粮,你为何带人杀人抢粮?”。 翟龙彪愣了一下,继而表情松弛了下来,憨憨地笑了:“我当什么事呢?我是在帮你呀,傻老弟!” “那姓陈的族长已经答应帮我筹粮,你为何还要杀了他们?!” “别傻了!他是在拖延时间!何况他们手持刀枪公然与我们对抗!这种人必杀之,以绝后患!”。 关羽上前一步,恶狠狠地瞪着翟龙彪,咬牙切齿地说:“连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也要杀吗?你这么做,与杀人放火的土匪有什么分别?!我要和你单打独斗,你可敢应战?!” 翟龙彪被激怒了,黑脸涨的发紫,猛地一拍桌案,喝道:“大胆!反了你了!好啊,今天就让老子好好教训教训你!”。 帐外的空地上,脱光了膀子的翟龙彪对围观的人群高声道:“今天我和关小弟切磋一下拳脚功夫,任何人不得阻拦!”说完,扎了个马步,手上青筋根根暴露,做了个请的姿势。 关羽二话不说,脚尖点地,身体腾空而起,毫不客气地挥拳劈面打来。翟龙彪侧身一闪,同时暴喝一声,双拳齐出,捅向对方腰眼。却发现眼前一花,没了人影,连忙撤步回身,一掌斜斜拍出。这一掌不偏不倚正拍向关羽前胸,他却豪不避让,深吸一口气,反而挺身而上,右手双指弹出如剑,直戳对方双眼,翟龙彪吓了一跳,连退两步让过,却被这毫不讲理的一招气的哇哇暴叫,接连挥出蛮力十足的三拳,却每每都打到了空气。 起初,围观的人群中还有人击掌叫好,但渐渐都目瞪口呆、鸦雀无声了。因为他们发现这不像是点到为止的比武,而简直是拳拳到肉,恨不得撕碎了对方的以命相搏! 只见一个上下翻飞,宛若灵猴出世;一个势大力沉,恰似猛虎下山,转眼之间你来我往,斗了一百多个回合不分上下。 “要不要去禀告一下大头领?这样打下去恐怕---”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 二百多个回合走过,翟龙彪累的通体大汗,气喘如牛,动作也明显迟滞了下来。而关羽却像一台上满了发条的机器,毫无退让之意。趁着翟龙彪动作迟缓,下盘不稳之际,突施一记扫堂腿。翟龙彪“腾、腾、腾”后退几步,还是没能站稳,粗壮的身躯如半截铁塔轰然倒下。关羽如影随形地栖身上前,肘部狠狠的压在他胸膛上,化掌为刀,悬在他的咽喉处停留了几秒钟。 然后咬牙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你我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满脸汗水和泥水的翟龙彪不怒反笑,大声喊道:“痛快!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畅快打一架了!”。 中军大帐内,刘谦负手而立,身后跪着翟龙彪和关羽,身旁站立的石军师不断摇头叹气。片刻之后,刘谦面色沉郁地转过身来,斥到:“你二人也算是带兵的将领,却当着众人拳脚相加,互相厮打,成何体统!让我这当大哥的脸面往哪儿搁?!” 见二人皆低头不语,刘谦继续说道:“尤其是你,关六弟,以下犯上,肆意妄为。本当降罪于你,念你征粮有功,功过相抵。先关你七日禁闭,望你能好好面壁思过!” 翟龙彪闻言抬头拱手道:“大哥,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反正也没伤到我,求大哥法外施恩!关小弟武艺高强,我心服口服。不管你认不认,我是认下这个兄弟了!”。 刘谦怒道:“混账东西!闭嘴!都给我退下!”。 望着二人的背影,石天弓一边摇头一边手捋长髯,在刘谦耳边说:“苗子是棵好苗子,但还需严加管束,悉心**!”。刘谦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虽说是关禁闭,看守却也不敢怠慢,每日好酒好肉的伺候着这位关六爷。禁闭的小茅屋对关羽来说简直是形同虚设,但这一次他却懒得动了,除了吃吃喝喝,就是整天躺在草席上翘着二郎腿,哼着谁也听不懂的流行歌曲。 用他心里的话说:老子罢工了! 城楼之上,望着丢下一大片尸体,潮水一般退却的红巾军,韩子铭焦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由于没有大型攻城设备,土制的大炮也因为距离太远也不能对城墙构成威胁,红巾军只能顶着从天而降的剑雨、滚石,强行架云梯攻城,因此效果很不理想。一天内连续五轮进攻,却只留下了一地的尸体,仓皇而退。 趁着敌方攻击间隙,韩子铭亲自指挥征用的民夫加固城墙,一切安排妥当,这才略显疲惫地走下城楼。点手唤过了刘赣亭,凑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快马已出去六天了,上面可有回音?” 刘赣亭四下瞅了一眼,默默地摇摇头。 韩子铭眉头又皱了起来,“军粮还能撑多久?” “三个月应该没问题!”。 停顿片刻,刘赣亭又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我姐姐还是不愿意领着孩子们先避一避吗?” 韩子铭忍不住长叹一声,摆了摆手:“我回去再劝劝她,你抽空也多去劝劝,说不定她会听你的。” 回到县衙后堂,脱掉汗湿的官服和长靴,夫人已亲手端上了一碗绿豆汤。“夫人,你坐下我有要事和你商议。” 韩夫人三十出头,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身材并没有变得臃肿不堪。她并非什么大户人家出身,父亲只是个一世苦求功名未果的穷书生。嫁了韩子铭之后,因为小小平章的职位低微,每年的薪俸和能收到下面的孝敬有限,她还保持着勤俭持家的习惯。 此刻闻听夫君之言,她微微屈膝,淡淡的开口道:“如果还是让我带孩子先行躲避之事,就不必再提了!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老爷您就是咱们这个家的天。如果天塌了,我们母子逃到哪里也无法生存!况且县城城高墙厚,朝廷也不会任由匪患横行而不顾,应该很快就会派王师平定。孩儿尚幼,受不得舟车颠沛之苦,贱妾哪也不去!” 韩子铭低声道:“我是怕万一---” “万一城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便是命中注定,贱妾愿和孩儿一起随夫君为国尽忠!无论生死,我们一家都永不分离。” 望着夫人执着的眼神,韩子铭一时语塞。低头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捧起了那碗绿豆汤。可能是因为喝的太急,他连连咳嗽,呛出了一行浊泪。 夫人连忙快步上前,轻拍她的后背,嗔道:“你慢点喝,又没人与你争抢!”。 正文 第九章 火烧富安 关羽回到自己营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崔大奎等一帮兄弟闹哄哄地挤了进来,其中竟然有人主动搬来了几坛酒,关羽苦笑着招呼众人落座。 “关统领,你不在这几日,弟兄们都想你了!”崔大奎嬉皮笑脸地说。 “关大哥,你何时能教我们拳脚功夫?”一名校尉愣头愣脑地问。崔大奎当即脸色一沉,毫不客气地在那家伙的脑门上一个爆凿:“你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众人一阵哄笑,关羽不介意地摆摆手,问道:“这几日军中可有大事发生?” “有啊!”众人抢着说道:“大军围攻富安县城已七日了,只是----一直未能得手。”崔大奎皱着眉叹道:“这富安县城城高墙厚,无论我们怎么骂,官军都龟缩不出。换了几个方向攻击均无功而返,倒是白白折损了不少弟兄!”。众人都不说话了,气氛变得沉闷起来。关羽端起酒碗,轻敲了两下桌几,道:“来来来,大家先一起干上一碗!”。 次日上午,关羽径直入了军师营帐,开门见山道:“二哥曾经说过,攻下富安县城,即行整顿军纪,约束将士不再祸害百姓,此话当真?” 石天弓点头道:“当然!我军要长远发展,立足天下,打造一支秋毫无犯的王者之师此为必经之路。” 关羽拱手道:“既然如此,小弟愿身先士卒,助我军攻下城池!” 石军师喜道:“关老弟可有何良策?” 关羽神情严肃地说:“详细方略且容小弟一一道来”。 傍晚,关羽从所部军中挑选了三十个精壮军士聚于帐中,环视众人,关羽声音低沉的说道:“富贵险中求,诸位弟兄如有不愿随关某冒险的,可以留下,关某绝不勉强!此一去九死一生,风险极大,各位需仔细斟酌。” 众人互相看了看,无一人表示退出,关羽满意的点点头。转脸问崔大奎:“命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崔大奎屈身拱手道:“一切妥当,请统领放心。” 月黑风高,城楼之下,十几束火把沿阶而上,来人行至近前,巡夜的士卒忙跪身请安:“平章大人,您还没歇息?” 韩子铭轻轻挥手示意免礼,目光投向城外的无尽黑暗中沉吟片刻,转身拍了拍士卒的肩膀道:“打起精神,谨防城外匪贼狗急跳墙,深夜偷袭!”。 士卒笑道:“大人尽管放心,城楼之上十步一岗,连只鸟也休想飞过去。”韩子铭满意地点点头,挥手带着一行人去往别处巡视。 城墙角下的小树林里,关羽回身做了个手势,崔大奎等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蹑手蹑脚紧跟在关羽身后地钻出树林。一行人皆黑衣黑裤,黑布罩头,只露出两只眼睛。关羽闪身来到城墙脚下,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深吸一口气,健步拧腰一跃而起,像一只蝴蝶似的无声无息地贴在了墙面上,瞬间与青灰色的墙面融为一体。片刻之后,如一只飞速游动的壁虎悄无声息地爬向城头。 站岗的士卒仿佛听到城墙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敢怠慢,连忙抄起火把伸头向墙外看去,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嘴巴还没来得及张开呼叫就失去了知觉。 关羽迅速抢过即将掉落的火把,把它稳稳插回原处。腾出手来,从背后取下两根绳索,将带飞爪的一端牢牢固定在城垛上,另一端紧紧绑在昏死过去士卒的身上,连人带绳推出墙外。俯身又向旁边不远处一个正在打盹的士卒摸去。 仿佛是下意识地感觉到危险临近,那位兵卒猛地一个激灵,伸手抽刀。关羽哪敢给他机会,飞身先点了他的哑穴,挥掌为刀猛砍其哽嗓,另一只手从背后扶着他,看着他软软倒地后这才放心。迅速解决了这个家伙,关羽返身回来蹲在阴影处,不一会绳索抖动,崔大奎等几十个汉子陆续爬了上来。 大家围拢之后,关羽压低声音对其中一队说:“按原定计划你们入内城放火后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等大队人马杀入再出来,其他人跟我来!”言罢,麻利地从背后拔出双剑,向城门方向扑去。 一炷香的功夫,原本黑暗宁静的县城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突然同时火光冲天。“走水啦!走水啦!”守城的兵丁惊慌失措地指着城内将暗夜染得通红的火光喊道。 “莫慌!莫慌!”负责把守城门的一名校尉警觉地拔刀在手,大喊道:“叫醒所有弟兄们,谨防贼寇趁乱偷城!”话音未落,眼睛的余光发现头顶一片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连忙举刀相迎,目瞪口呆之余,却惊喜地看到自己的脑袋已脱离了身体,飞至半空。 “杀!”关羽身后十数人齐声怒吼,好似狼入羊群,顿时血光四溅,措手不及的守城兵士被杀的哭爹喊娘。 关羽一剑劈翻了一个挺枪冲上来的士卒,抹了一把脸上喷溅的血水,转头大喊:“抓紧时间,开城门,放吊桥!”一位兄弟转身去砍吊桥的绳索,刚砍了两下,背后一只冷箭飞来,透胸而出,他闷哼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关羽扭头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大队盔甲鲜明,高举火把的官军正在一个白胖将官的带来下杀将过来。那位将官一手挥刀,一手握弓,正拼命地吆喝着什么。关羽赤红着眼高喊:“留三个兄弟开门放桥,其他人随我杀上去,堵住他们!”言罢,一跃而起,直奔那位白胖将官电射而去。 那位将官短暂一愣,显然没料到这几个眼看已陷于死地的黑衣人不知逃避,反而挺身上攻。随即阴阴地狞笑着挥刀冲了上来,一边嘴里哇哇狂叫。关羽灵猴一般游走在刺过来的刀枪之间,脚尖在一排枪尖上一个蜻蜓点水,身体轻盈地从几名兵卒头顶掠过,一个空翻已然落在了那位将官身后,手中双剑顺势往后一递。那名将官只觉得背后一阵剧痛,不可置信地扭头瞪着关羽。转过身来的关羽反手一剑,那名将官不得不丢下手中的弯弓,死死地按着勃颈上鲜血喷薄而出的伤口,心有不甘地倒了下去。 又有几十支矛枪朝关羽扎来,他不敢怠慢,闪身让过枪头,双剑齐挥削掉了几个持枪者的脑袋。却发现周围的敌人越聚越多,咬牙砍杀中渐渐觉得双臂越来越酸痛,闪转腾挪也越来越吃力,好似手中的双剑也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再看身后的崔大奎等人,每人身上都不同程度的挂了彩,更有三个兄弟被长枪刺穿身体,肠子流了一地,嚎叫着在地上滚来滚去。“轰隆隆”捆绑吊桥的绳索终于被砍断了,吊桥重重地砸在地面上,荡起了一股尘埃。厚重的城门也被推开了,就在城门开启的一瞬,关羽眼见一个埋头开门的兄弟被十几支疯狂刺过来的长矛活活钉死在门板上。 随着城门大开,城外的黑暗中瞬间亮起无数火把,把暗夜照的亮如白昼。“杀!”马上的翟龙彪挥舞着大斧,犹如刚刚从地府冒出来的煞神,率先冲上了吊桥。身后隆隆的马蹄声震天动地。随着大军的杀入,关羽面前的刀枪猛地一滞,他顿感压力大减。还没等他喘口气,那些刀枪的主人忽然像觉得烫手似的纷纷将它们扔在地上,转身四散奔逃。 韩子铭满头大汗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一把抓起床头的宝剑,赤脚冲出了房门。眼前的冲天火光让他惊呆了,举目四望,好像全城都已陷身火海,天空也如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一般一片赤红。愣怔了片刻,他披头散发地手提宝剑冲进了后堂。床上的夫人正搂着两个哭闹的孩子瑟缩着哭成一团。“夫人,城破了!怎么就被破了呢?”韩子铭好似自言自语般嘟囔着。 韩夫人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努力地镇定了一下自己,甚至极力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夫君,我让孩子们给你磕个头,最后叫你一声爹,你送我们上路吧!”。 韩子铭双眼垂泪,艰难地笑了笑:“不用了,那样我就更下不了手了!夫人,黄泉路上你等着我!”。言罢,发狂地一声嚎叫,手中的宝剑猛力刺下,由于用力过猛,剑尖从夫人的后背穿透而出,登时溅了他一脸的血。韩夫人张口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喷出两大口鲜血,双脚一蹬,一条手臂软软的垂了下去。 关羽浑身是血地斜靠在城头,身体好似被抽空般突然没了力气,一言不发地看着潮水般涌进城门的步骑大军。同样一身是血的崔大奎拖着一条伤腿靠了上来,兴奋地说:“关统领,这下弟兄们发达了!攻破县城的首功是咱们的!” 关羽淡漠地摆摆手,问道:“弟兄们伤亡情况如何?” 崔大奎情绪猛然一挫,沉声答道:“进去放火的不清楚,留下来的十四个兄弟能喘气的还有四个。” 韩子铭一身血污,披头散发,摇摇晃晃地骑着马冲上街头。迎面正遇头裹红巾,纵马狂奔而来的一队骑兵。“红巾匪贼,富安平章韩子铭在此!”。 他一边发狂了一样的哈哈大笑,一边举起宝剑纵马冲上。一个照面,便被冲过来的骑兵挥刀拦腰斩于马下,几名士兵跳下战马,争抢着割下他的头颅,然后重新上马,无数马蹄从他的残躯上践踏而过,如一股洪流,势不可挡。 这天夜里,涌进县城的红巾军彻底杀红了眼,抵抗的官军被屠杀殆尽之余,无数从睡梦中惊醒的平民房门被踹开,房间被洗劫一空之后,人被拉上街头斩首,房屋被焚。熊熊大火与滚滚浓烟笼罩在街市上空,久久不散。 次日午后,南城门楼的旗杆上高高悬挂起了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两张毫无生气的面孔同样的惨白,唯一不同的是:韩夫人双眼微闭,面色安详;韩子铭怒目圆睁,似有万般的恼怒和不甘。 城外的一片蒿草丛中,衣衫褴褛,满脸污泥,一身乞丐打扮的刘赣亭满眼含泪地遥望城门叩首,嘴里喃喃自语:“姐姐、姐夫,你们安心去吧!我发誓,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正文 第十章 鱼龙混杂 粮仓被打开了,石军师当众宣布:凡城中贫民每人均可分得一斗粮食,其余充作军粮;银库被打开了,所有红巾军将士都分到了数量不等的银子。但令他们郁闷的是,这些银子暂时没地方花了,因为城内所有店铺全都关门上锁,无一营业。于是有人干脆砸门撬锁,各取所需。但两日后大街小巷的墙上都贴满了告示,宣布了红巾军自成立以来最严格的纪律:严禁打家劫舍,jianyin掳掠,骚扰百姓,违令者斩! 种种举措之后,仍有大量难民出城逃亡,但更多一无所有的人纷纷报名,满怀热情与期望,义无反顾地加入了红巾义军。 由于攻破富安县城当仁不让的首功,关羽及活下来的弟兄官职都被大为攫升。崔大奎升任统领,关羽升格为都统。庆功宴结束,关羽又照例把崔大奎拉到一旁。这次不等他开口询问,崔大奎便笑眯眯地躬身施礼道:“都统大人下辖一千五百人。”关羽却没有表现出兴奋的样子,而是陷入了沉思。通过亲身参与这两次战斗,他明显感觉到了敌我双方除了装备以外的差距,那就是平时的训练程度。要想在残酷的战场上活命,平时就得多下功夫!想到这里,他吩咐崔大奎道:“崔大哥,今晚召集统领一级的士官到我的帐中饮酒,我有话对他们说。” 是夜,关羽的大帐中灯火通明,热闹非凡。除了崔大奎等一批老部下,新加入的几位统领看向关羽的眼神也是热烈而钦佩,觉得自己能跟随这位年轻、勇敢的都统大人未来升官晋职的机会大为增加,更何况都统大人已经是大头领的结拜兄弟。闲话叙过,酒过三巡,关羽神情严肃地和盘托出了自己的想法,末了他说:“---崔统领应该也有同感吧?如果平时训练程度再高一些,战力再增强一些,这次和我们同去的兄弟就能多几个活着回来!” 崔大奎眼圈一红,轻轻叹了口气,使劲点了点头。其余众人纷纷表态:“都统大人你说想怎么干吧?我们唯您马首是瞻!”关羽满意地笑了笑,说道:“趁着队伍休整这段时间,第一,我会向大头领争取补足我部所有铠甲、武器等装备;第二,就要辛苦各位,做好部下的动员、安抚,我想把队伍拉出城外,好好演练一下骑术和战法。不为别的,就为了增加弟兄们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机会!” 次日,关羽恭恭敬敬地拜会了军师和首领,坦诚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首领和军师微笑着连连颔首,石军师捋着自己的长须叹道:“孺子可教也!来来来,六弟,这是我和首领商议的下一步行动方略,不知你有何高见?”说着,递过一张纸。 关羽低头凝神一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均田、扩军、练兵。抬起头来,却见刘谦满面红光,哈哈大笑着对他说:“六弟,是不是有种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关羽连忙低头躬身施礼道:“小弟胸无点墨,才疏学浅,哪有首领和军师思虑深远?我不过是误打误撞,恰好碰上只鳞片爪而已。” 刘谦满意的点点头,只觉今日心情大好,大手一挥说道:“你要的马匹、护甲、兵器等一样不少的全都给你!明日你即可率队出城,不训出个样儿来别回来见我!”关羽欣喜地抱拳施礼,声音洪亮的高声回道:“末将得令!”。 一身乞丐装扮的刘赣亭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郡府所在地平州城下,他感觉自己像刚从鬼门关溜溜转了一圈又返身回来的人。城内繁华热闹的街景让他头脑发晕,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小贩卖力的吆喝声,青楼上妙龄女郎银铃般的笑声,以及眼前花花绿绿、熙来攘往的热闹人流,让他想起了几百里之外富安县城的焦土,那里好像也曾经热闹、繁华过。 经过多方打听,东绕西绕,终于寻到了郡府的所在,门口的差官看到他一身的行头,捂着鼻子就要上前拿棒子赶他滚远点。刘赣亭熟练地递上碎银,表明了身份,差官这才将信将疑地入内通传。半柱香的功夫,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疾步走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天,狐疑地问道:“你真是富安县的骋炼?” 刘赣亭点头哈腰地躬身施礼,答道:“借小人三个胆子,也不敢冒充!小人冒死逃出来是有极重要的事向郡守大人禀报!”一边说着,一边相当熟练地往来人的手里塞着敬礼。老管家捏了捏手中物的大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进去吧,郡守大人正好有话问你。” 迈着碎步低头小心翼翼地跟着老管家,穿过了长长的游廊,终于进入了一个敞亮的大堂中。上垂首一方宽大的长条案后,稳稳地端坐着一位面容微胖、肤色白皙、衣冠鲜艳的中年人。刘赣亭紧走两步,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说道:“郡守大人,富安骋炼刘赣亭给您叩首。富安县城已被红巾匪贼攻克,平章大人及守城将士皆已殉国。小的九死一生,冒死单骑杀出重围,只为给您传递消息!”。 桌案后的那位显然吃了一惊,猛地伏案而起,微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也许是感觉到自己的失态,稍顿片刻,他又一言不发地颓然而坐。轻轻挥了挥手,声音沉稳地说道:“刘骋炼请起,坐下慢慢说话。” 刘赣亭再次叩首,这才慢慢起身,微微地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他看到了一张四四方方的脸,面色苍白沉郁,颌下长须梳理的纹丝不乱。那人右手食指轻叩桌面,沉声问道:“富安是何时为贼人所破?” 刘赣亭连忙躬身施礼,言道:“五日前夜间为贼所破,贼人于城内四处放火,富安已成一片焦土。城破前,平章大人率军民击退贼众不下数十次,也曾派快马数次向大人求援,大人可曾收悉?”。 “哦,收到了。”平州郡守历宏昌微微后倾了一下身体,将左手掌心下压的几封信函轻轻地推到了一边,接着说:“只是郡府府兵人数、战力有限,维持郡府治安尚显吃力。我已派快马急报朝廷兵部,目前尚无回复。没想到贼兵这么快就攻下了县城!其实前期兵部能派出先锋营前去剿匪已属不易,关外蛮夷扰边,二十万大军虎视眈眈;东北黑旗军也甚为猖獗,听闻已连克数个州府,另外西南的太平军、西北的马家军也都闹出了不小的阵仗。兵部也是拆东墙补西墙,捉襟见肘啊!若是富安县城能再多坚持十天半月,待其他地方腾出手来,贼众必望风而逃,不战而溃,可惜---可惜呀!”。 历郡守沉痛地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事已至此,你先下去歇息吧。富安属我治下,今落于贼手,难抑痛心疾首之情。我这就上疏,快马飞报朝廷,一来自请失职之罪,二来将韩平章之事如实上奏,让朝廷昭示天下,褒奖其忠勇!”。 刘赣亭闻听只得深深施礼,起身告辞。老管家将他引出门外,抬头忽见数千骑兵刀枪铮亮、盔甲鲜明、旗帜招展地匆匆沿街而过。刘赣亭略带兴奋地回头问道:“这是要去剿灭红巾匪患吗?”老管家笑道:“再过一个月是太宰大人的六十寿辰,各州府都备有贺礼。他老人家又是我家老爷的授业恩师,我家老爷自然不能落于人后。只是目下世道实在是不太平,所以要多派些府兵押运至京城。”刘赣亭呆了一呆,讷讷施礼与管家道别。转过一个拐角,他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抬头望天,眼中泪光浮现,口里喃喃念道:姐夫啊姐夫,你真他妈死的不值! 这一日,城门口烟尘滚滚,浩浩荡荡涌来了二百来号服饰各异、身背利刃的壮汉,马上为首之人一颗大门牙鹤立鸡群的突出唇外。负责看守城门的校尉警惕地命令手下做好防御准备,自己催马上前拦住来人,祥加盘查询问。 为首的大龅牙微微一笑很倾城的样子高声喝道:“通传你家大头领,黑风岭的张大牙携手下弟兄们前来入伙!”校尉悚然一惊,黑风岭是富安县附近一座大山,山高林密。而土匪“张大牙”更是远近闻名,据传说不仅杀人不眨眼,还有生吃活人的嗜好。 此时刘谦正聚集众将商讨下一步的进攻方向,闻报微皱双眉,“张大牙”的名号可是如雷贯耳呀!正犹豫如何处置,军师石天弓率先出列,拱手抱拳道:“恭喜头领,贺喜头领!各路豪杰纷纷来投,说明我红巾军发展壮大、兴旺发达指日可待呀!” 刘谦的脸色一变,笑道:“如此说来还真是喜事呀!” 石军师接着说:“头领当率众将亲自迎接,以昭告天下我红巾军海纳百川、礼贤下士爱才之心。” 刘谦沉吟片刻,喜上眉梢,连连点头,起身道:“就依军师之意甚好!来人哪,招呼弟兄们列队相迎!”。 城门口的“张大牙”被隆隆的礼炮声着实吓了一跳,伸手就去拔刀。手下不明就里的弟兄们更是纷纷拔出兵器,紧张地环顾四周,准备随时动手杀出一条血路,然后----逃跑。待看到刘谦满面笑容的率众将出城门迎接,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双方初次见面,客套地彼此寒暄了几句,刘谦便客气地与“张大牙”并马缓缓入城。“张大牙”何曾受过如此礼遇,忽然间就觉得脖子不舒服起来:头抬太高吧?对主人不尊重,显得太不识趣;低下头?太窝囊,不够爷们和霸气!以后会让人瞧不起!他娘的!于是,黑风岭的喽啰们满腹狐疑地跟在“寨主”身后,看着他不断地摇头晃脑,扭动着略显肥壮的脖子,却不明白这是什么暗号!一个尖嘴猴鳃的“二当家”自作聪明地低声叮嘱手下弟兄:“大家罩子都放亮点,随时准备抄家伙!”。 正文 第十一章 剑拔弩张 关羽亲率部属于野外苦苦操练了半个多月,感觉小有斩获。整个队伍无论是单兵作战能力及整体阵型的配合都有不少进步,即使是自己,舞动起那杆大铁枪也觉得轻松了许多。与“黑豹”的磨合也渐入佳境,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对方都能心领神会。只是训练期间一个傍晚,手下的一位统领不知是出于好奇或爱惜之意,未经通报偷偷牵出“黑豹”想试试它的脚力,结果被摔了个鼻青脸肿,人被扔在了荒郊野外,马儿自己趾高气扬地跑了回来。望着手脚并用爬回来的部下狼狈不堪的惨像,关羽哭笑不得,不忍心再加责罚。只是“黑豹”从此落了个“仗势欺人”的恶名,没人再敢去招惹它。 眼看大家训练渐显疲态,关羽命令部队全体回城,休整数日。 再度入城之后,望着一处处焦黑的残垣断壁,关羽的心情忽然变得复杂、阴沉起来。他不知道助几位兄长攻下县城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已经过去这许多天了,这里显然还没有完全恢复生机。他点手唤过几位统领,吩咐道:“大伙儿都累了,你们几个带大伙回大营休息,我要在城里四处转转。”说完,只带着十几个亲兵脱离了队伍。 城西一带原本是繁华的集市,被战火波及到的范围较小,自从石军师颁布法令严整军纪之后,一些没逃走的商铺老板又逐渐恢复了营业。相对于其他地方的荒凉萧条,这里还算热闹。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听到贩夫走卒的高声吆喝,关羽心中的阴霾逐渐散去。轻轻抖了一下马缰,“黑豹”心领神会地快步小跑起来。 正准备斜插过一条巷子折返大营,前面不远处的哭喊嚎叫让关羽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一处不算高大的宅院门前,七八个装束各异、身背利刃的家伙正在嬉笑着将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子往外拖拽。那女子一边哭喊挣扎,一边手脚乱蹬,无奈力气远不及那几个壮汉,已经被拖出了院门。 关羽心头无名火气,自从军师颁令严整军纪之后,光天化日之下还敢如此横行,简直无法无天了。冲至近前,勒住战马,关羽高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众人闻声吓了一跳,却并没有放手,只是狐疑的向这边看来。关羽也趁机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没有红巾裹头,服装杂乱,应该不是义军弟兄,他暗暗松了口气,但同时心中疑云顿起:难道是城外的土匪?他们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尔等是什么人?”听到关羽威严的断喝,院子里又唏哩呼噜冲出来十几个手提钢刀的家伙,为首之人膀大腰圆,比旁人高出一头。他上下打量了关羽几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十几个兄弟,微微一笑,客气地抱拳道:“这位兄弟,我们是一家人!我们大当家的是远近闻名的黑风岭的“张大牙”,刚刚带着我们弟兄们入伙,我们现在也是红巾军!”令他疑惑的是,报出了自家头领的名号,按常理怎么着也该吓对方一溜跟头,可对面的马上之人无动于衷,好像根本没听过黑风岭的名号。 关羽压了压心头火气,沉声道:“既然已经加入我义军,就该遵守我军法纪,你看看那面墙上贴的什么?!”一边说,一边用马鞭指了指墙上的告示。 大个子微微撇了撇嘴,然后装作很认真的样子走近了那面墙,盯着告示瞅了半天,转身一拍大腿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呀,我他妈忘了大爷我不识字!哈哈哈”。一帮悍匪仗着人多,肆无忌惮地随着哈哈大笑起来。 关羽冷笑了两声,说道:“好啊,带回军营我慢慢教你们识字!”扭头对手下亲兵说:“去把他们的武器收缴,全都给我绑了押回去!” 大个子等一众人等显然没料到对方敢以少欺多,纷纷握刀在手面露狰狞。望着憋足了劲直冲过来的十几个人,大个子冷汗直冒,挥手道:“慢来!你可想好了,你们刘首领还要给我们大当家的几分面子!你敢惹我们就是----啊---”还没等他说完,关羽一提马缰已冲到身前,完全不给他反应时间兜头就是一鞭,重重抽在他的脸上。 疼痛之下,大个子就地打了个滚,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怒喝一声,拔出背后的弯刀猛扑上来。这厮极怒之下却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知道关羽在马上占了不少便宜,必须先要把他打下马再作计较。于是,弯刀直接剁向“黑豹”的前腿。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匹黑马好像明白他想干什么,猛地前腿悬空,后腿直立。弯刀劈空还未及收回,胸膛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双坚硬铁蹄的重击。大个子毫无防备之下,整个人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划了一道不怎么优美的弧线,直直地砸在两米之外的墙上。口吐鲜血,挣扎了几下还是没能爬起来。 关羽手下的这十几个亲兵,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猛人,更携着战马优势,把近期训练的成果来了个现场操演,一柱香的时间,便把这二十来个土匪打的哭爹喊娘,四散奔逃。总归是手下留情,劈砍时都换了刀背,也没有用全力。即便如此,对这些悍匪来说也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有两个倒霉的当场骨头就折了,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直哼哼。 一切尘埃落定,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疾步上前,跪倒在关羽马前,涕泪横流地说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小老儿代表我们一家给您叩头了!”关羽急忙翻身下马,双手相搀。说道:“老丈切莫如此大礼,折煞关某了。我红巾义军肩负救民于水火之责,本就不是流寇土匪!”。 二十多个土匪除了两个跑脱,其余人个个鼻青脸肿,乖乖放弃了反抗,任由关羽的亲兵们解下他们的裤腰带像穿蚂蚱似的绑成了一溜。被“黑豹”踢翻的大个子也终于忍痛爬了起来,像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没了嚣张气焰,一声不吭的任由亲兵摆弄,只是眼中的怨毒更甚。两个骨折的伤号被另外几个土匪抬着,走在了队伍最后。 转过了两个街角,亲兵们突然听到上百疾驰的马蹄击打路面“隆隆”的声音,纷纷警惕的拔出刀剑,围拢在都统周围。转眼之间,拐角处冲出了二百余匹战马,马上之人各个凶神恶煞,手持各种兵刃。马队在二十步开外停了下来,为首之人一颗大门牙鹤立鸡群的突出唇外,手持一根粗壮的狼牙大棒,底气十足的喝道: “呔,我乃黑风岭大当家的人送外号张大牙!你是哪路的神仙?竟敢骑到我的头上撒尿?!识相的话,马上放了我手下弟兄!” 关羽厌恶地皱了下眉头,驱马上前半步,声音洪亮地高声答道:“放肆!我乃红巾军骑兵营都统关羽,你们是想加入红巾军,还是想与红巾军为敌?” “张大牙”见没有唬住对方,不由一愣。沉吟片刻,想到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么多弟兄们面前栽了面子,便狠狠朝地上啐了口唾沫,高声说道:“你家刘首领都要给我几分薄面,你算什么东西?!少废话,立马他妈放人,否则我们弟兄们手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关羽眼珠一转,转头飞快地对一位亲兵使了一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退了下去。 关羽换上了一副笑脸,淡淡道:“放人也不是不可以。但张大当家不想知道我为何抓他们吗?” “张大牙”又是一怔,没想到对方态度转变如此之快,看来威慑起了作用。他傲然挺胸道:“不就是搜罗点东西打打牙祭,抓个小妞解解渴吗?这算什么呀?” “哈哈哈”关羽朗声笑道:“如果还在落草之中,这确实不算什么。但你们现在算是加入了红巾义军,就得按义军的规矩来!打下富安县城,全城已贴出通告,骚扰百姓,抢劫财物,jianyin掳掠者一律问斩!” “张大牙”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我不管他娘的那么多,你马上放人,废话少说!” 关羽正色道:“这样吧,今日天气晴好,我也闲来无事。不如你我单独切磋一下武艺?你打赢了我手中这杆大枪,我二话不说立马放人!倘若你输了,就随我回大营向首领请罪,你意下如何?” “张大牙”再次怔住了,他没料到关羽会提出如此要求。有心应战,但又不知对方深浅,怕万一打不赢就彻底栽了;直接拒绝又显得自己心虚,不够爷们!正踌躇间,身旁尖嘴猴鳃的“二当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别理他,他在拖延时间。我们人多,一哄而上先把人抢回来,待回去之后再与刘首领慢慢理论,他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张大牙”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高高举起了狼牙大棒。“二当家”尖利的公鸭嗓高喊一声:“弟兄们,抄家伙一起上啊!”。 正文 第十二章 京都烟雨 话音未落,但听得耳旁“呜---呜呜”的号角呜咽,紧接着,“张大牙”的队伍身后烟尘滚滚,上千匹战马嘶鸣,马上众人各个头裹红巾,盔甲鲜明,刀枪耀眼,一千多号人马一声不吭,井然有序地将“张大牙”的二百多号人团团围在当中。 看到这阵势,“张大牙”瞬间脸色发青,颓然的放下了刚刚举起的狼牙棒。“二当家”也不再高喊,像一只正在打鸣却猛然被人掐了脖子的公鸡,缩着脖子低头钻进了人群。 关羽在马上冷冷地笑了笑,一脸诚恳地问道:“张大头领,怎么不动手了?” “张大牙”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脸上堆满了春光灿烂、人畜无害的笑容,客气的拱手说道:“误会,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兄弟,有话好说!我等可从未有过动手的意思,谁动那心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关羽也不深究,点了点头微笑道:“既然这样,你我就此别过,想要人找我们刘首领。对了,回头张大头领如果有兴趣,可以随时来找我切磋武艺,无论是单挑还是群殴,任你挑选!”。说罢,大摇大摆地带着十几个亲兵,押着一群“俘虏”,穿过“张大牙”的队伍,扬长而去。 回营的路上,关羽冲崔大奎挤挤眼:“幸亏你们来的及时,否则我们真吃亏了!”崔统领憨憨一笑,说道:“就算我们再来晚一点,吃亏的也是他们!”。 回到大营,关羽命令弟兄们回去休息,只带了几位亲兵押着一串“俘虏”直奔中军大帐。帐中刘谦和石天弓正好都在,关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刘谦挥手命人将那些人先行押下,然后略显惆怅地在帐中背着手踱来踱去,时不时与军师交流一下目光。 石天弓也为难的皱着眉头,对关羽说:“六弟呀,你又给我和大哥出难题。倘若是自家兄弟,咬牙杀几个立一下规矩,以儆效尤。可这帮人---杀不得---放不得---”。 关羽微微一笑,说道:“该如何处置还望二位哥哥费心,小弟只是按哥哥们定好的规矩行事。二位哥哥慢慢商议,小弟告退。” 望着关羽离去的背影,刘谦皱眉苦笑着对军师说:“这小子----扔给我等的都是烫手山芋!”。 石天弓仰头望天,无奈的哀叹一声道:“再烫手我们当哥哥的也得接呀!”。 平州城西南一座幽深大宅的后花园,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正凭栏远眺。片刻轻叹一口气,转头对自己的母亲说:“太宰老大人寿辰,父亲大人是他的得意门生,拜寿自己去好了,干嘛拉上我们?乌烟瘴气的徒扰了清净。”历夫人嗔怪道:“傻丫头,你也不小了,你父亲是想让你回京城见见世面!再说,几年未见你外公、外祖母了,你却不想他们?你算你小没良心,娘亲还想他们呢!”。 历诗晴年芳二八,身材高挑、匀称,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温婉端庄。历夫人闺中名为王馨安,除了回京在父母面前,此名都几乎无人叫过。闻听娘亲提到外公,想起那个花白胡子的老人,虽然朝堂之上官威赫赫,在家里确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经常与自己玩笑,对自己更是宠爱有加。不禁莞尔一笑,粉白的面颊之上浮现出两个小酒窝。 “嗯,也好,好久没揪外公的胡须了!呵呵。” 历夫人闻言,正色道:“不许再像小时候一样和你外公胡闹了!要贤淑知理,举止有度。娘亲白教你了吗?” 历诗晴对着窗外做了个鬼脸,吐了吐小舌头,不敢吱声了。 楼梯上传来蹬蹬的脚步声,丫鬟裴珠忙迎了上去,见到来人跪倒施礼,低声说:“老爷回来了。” 历宏昌摆了摆手,径直走向夫人。历夫人忙起身与女儿一起施礼问安。见到女儿,历宏昌阴郁的脸上微微浮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对夫人说:“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尊老爷吩咐,基本收拾妥当。”历夫人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夫君,接着问道:“老爷今日脸色不佳,可有何烦恼心事?”。 历宏昌微皱双眉,轻叹道:“红巾匪患如今闹的凶了,富安县城已被其攻克!此次回京,借给太宰大人拜寿之名,我也希望你和晴儿在岳丈大人府上多盘桓些时日,待匪患彻底平息再回平州。” 夫人淡淡道:“但听姥爷吩咐。只是那富安离此尚远,平州府兵众多,想那匪寇也不敢来白白送死。” 历诗晴好奇道:“这些匪寇都是些什么人?竟能攻下县城?官军都是些酒囊饭袋不成?!” 历宏昌恨恨道:“都是一些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惯匪、刁民,如今朝政积弱,兵部混乱,才使得盗匪猖獗。晴儿和你娘亲只管在京城多住几日,待为父腾出手来,彻底剿灭了他们再迎你们回来。今晚早些歇息,我们明日一早起程赴京。” 次日清晨,晨雾笼罩的官道上,数百精骑簇拥着三辆马车悄无声息地踏上了征途,几只早起的乌鸦聒噪着扇动着灰黑的翅膀飞快地掠过车顶。 大都,大齐京城。绿树掩映下的亭台楼阁巍峨雄浑,雕梁画栋的飞檐一角挂着的铜铃迎风摇曳,发出悦耳的声音。 略显疲惫的马车停在了城东一座僻静的大院门前,机灵的小厮早已飞步入内通传,片刻之后,两扇大门同时开启,历郡守下车先行入内,丫鬟搀扶的夫人、小姐紧随其后,最后是抱着礼盒,拎着大包小包的杂役。 正堂门前,一位花白胡须、精神矍铄的老者面带笑容。历宏昌连忙疾走几步,跪拜施礼:“岳丈大人近来身体可好?晚辈给您请安。”老者挥了挥手,道:“起来吧,书信已收到十日了,算着你们也该来了!一路颠簸,安儿和晴儿都好吧?”。 历夫人和女儿也快走几步,深深一福。老者哈哈笑着迈步上前,一左一右拉着二人的手,左右端详,简直爱不释手,倒把女婿暂时冷落在了一旁。 “这黄毛丫头长这么高了?真变成大姑娘了,外公可背不动喽!”一边说笑着,一边迈步进屋。堂屋中,一位白发老妪匆匆上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抱住了正准备俯身施礼的历夫人。 “一家人团圆是大喜事,你个老糊涂哭什么?!”老者半真半假地训斥着老夫人。 “外祖母这是喜极而泣。”历诗晴恬笑着打着圆场。 老者捋着自己的花白胡子哈哈大笑,转头对历宏昌说道:“别傻愣着,快进屋吧!”。 晚宴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老夫人不时用手指点着桌上的菜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安儿原来最爱吃的,尝尝味道如何?”。 历诗晴嘟起小嘴,佯装生气地说道:“外祖母偏心,只想着母亲大人,都把我这外孙女忘了!” 老人被逗得开怀大笑,点着她的鼻子说:“我的小祖宗,忘了谁也不敢忘了你呀!”说着,从身上摘下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递给历夫人,吩咐道:“这是给我外孙女的见面礼,你先替她收着。赶明儿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可着京城大都寻去,如此可好?” 历诗晴袅袅起身,婷婷一礼道:“谢谢外祖母垂爱!”。 晚宴已毕,历诗晴陪同母亲搀着老夫人自去内室闲话,历宏昌恭恭敬敬地陪着岳丈大人在客厅饮茶。他深知岳丈大人在朝堂位高权重,执掌户部多年,对全国的土地、税收了如指掌,也想趁机打探一下朝堂最新的动向。 “你那里匪情如何啊?”望着岳父关切的眼神,历宏昌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明了情况。 “唉”老人听罢长叹一声,面色沉郁。“你那里地处平原,沃野千里,原是我大齐粮仓。可如今连续三年征收锐减,对原已空虚的国库无异于雪上加霜!可朝中竟然还有位高权重之人撺掇陛下大兴土木,这不是逼着饥民造反吗?此等奸佞小人不除,国将永无宁日!”原本慈祥的老人突然一拍桌案,满脸的义愤与沉痛。 顿了顿,老人忽然停住话头,挥手屏退了两旁服侍的下人,转脸低声对历宏昌说:“过几日你给太宰那个老狐狸拜完寿马上带着安儿和晴儿返回平州,不得耽搁。圣意难测,老夫推断不久之后暗流涌动的京城官场终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你是外放的封疆大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置身事外,切记!切记!”。 历宏昌悚然一惊,追问道:“会发生什么大事?”。 老人充耳不闻,微闭双眼像睡着了一样,略显疲惫地挥了挥手。历宏昌只得起身施礼,满腹狐疑地躬身而退。 太宰府门庭若市,这天是太宰大人六十寿辰,往来祝贺群臣络绎不绝。各种五花八门、稀奇古怪的贺礼堆满了整整两间偏房。太宰大人须发皆白,背也有些驼了,一张略显肥厚的胖脸上白里透红,挂着得意的微笑,与前来祝贺的宾客寒暄客套,一身紫红色绸装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圣旨到!”随着门外传旨太监的一声高叫,场中原本热闹、喧哗的众人瞬间鸦雀无声。太宰大人忙收起笑容,整整衣冠,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跪倒听宣。 正文 第十三章 党同伐异 传旨太监身材高大,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下场中众人,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宰主持朝政多年,清除乱党,扫荡奸佞;纲举目张,兴利除弊,实乃劳苦功高。适逢知天命寿辰,特赐御笔亲书之匾额一幅,以褒奖其中直孝廉,钦此。” 传旨太监一挥手,两个精瘦的小太监抬着一幅匾额走上前来,只见匾额上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国之栖柱。太宰浑身颤抖,涕泪横流地行三拜九叩大礼,口中高诵:“谢主隆恩!”。爬起来后,躬身邀请几位宫人宴席上首就坐,传旨太监客气地表示宫中事务繁忙,起身告辞。太宰忙向手下使个眼色,封了几位宫人丰厚的敬谢之礼,亲自送出府门。这才返身而回,望着牌匾上的几个大字发起呆来。 一位国子监老学究模样的白胡子老者上前说道:“太宰大人不必忧虑,国之栖柱即为国之栋梁,说明当今圣上对太宰大人十分器重,对您的政绩十分满意!”。众官一致拍手叫好,太宰大人这才转忧为喜,热情的招呼众人入席。 欢宴已闭,一众人等醉醺醺的纷纷散去,太宰留了历宏昌书房小叙。先问了一些当地匪情、赋税征收,转而停顿片刻,轻轻一叹低声道:“你的那位岳丈听闻最近极不安分,联络了不少老臣在圣上面前弹劾本相。你也知道,当今圣上对朝臣结党最为痛恨----所以听为师一句劝,尽量少在京城耽搁,早日回你任上,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历宏昌再次吃了一惊,想起岳丈也曾提点他早离京师,凭着浸淫官场多年的经验,他知道太宰和岳父两方已到了冰火不容,随时剑拔弩张要动手的地步。但究竟皇上如何考虑此事,他的态度决定了最终双方的生死存亡。只是从今天的情形看,皇上似乎对太宰十分倚重。然而虽经国子监那位老学究一顿白活,但历宏昌心里明白:国之栖柱和国之栋梁完全是两码事,甚至是南辕北辙,圣上想借此敲打太宰也未可知。无论如何,已闻到血腥味的历郡守打定了主意:隔岸观火,明哲保身,早日携妻女离京是为上策。虚应着客套了几句,历宏昌起身告辞。 他前脚出门,这边从太宰高大的书架后面转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位身披铠甲的将官拱手对太宰说道:“大人,这么早知会他,会不会打草惊蛇?”。太宰微眯着双眼,阴阴笑道:“难道你还怀疑本相的识人之能?我这个学生向来与他岳丈不睦,小施恩惠,倒是可以为我所用。”收起笑容,太宰又严肃的问道:“巡城兵马司都准备好了吗?”那位将官连忙俯首躬身回道:“相爷放心,一切依您的吩咐安排妥当!”。 太宰微微颔首,转脸又问道:“高太监那里有什么消息?王府内线呢?”一位师爷模样的小胡子驼背回道:“禀相爷,高太监那里暂时没有消息,内线传讯来,几位尚书正在王府密谋,捏造了相爷的所谓十大罪状,准备明日早朝集体向圣上发难。” 太宰接过那张罗列着他罪状的纸张,看着看着,突然脸色铁青,怒道:“岂有此理,简直一派胡言!这是要置老夫于死地呀!”沉吟半晌,咬牙说道:“知会高太监,我今晚就要入宫见驾!鹿死谁手,在此一搏了!”。 初夏午后的阳光,和暖而慵懒。历诗晴和历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夫人在后花园漫步,十几个丫鬟、仆役远远地跟在后面。老夫人用手点指道:“这些花儿是从玉罗引种而来,千里之遥,原想着恐会不服水土,不易存活,可你瞅瞅,开的那叫一个欢实!” 历诗晴娇笑道:“外祖母菩萨心肠,心之所系,关爱有加,那花儿也是有灵性的,自然千娇百媚回报主人。”老太太乐不可支,笑道:“瞧这小丫头一张巧嘴,专爱哄我开心。”转头又问神情恍惚的历夫人道:“今日为何不见我那贤婿?”历夫人忙回道:“他一早就出去说要拜访几位同僚故交”。 历夫人之所以有些精神恍惚,是忆及昨夜夫君突然一改来时让她带女儿多盘桓几日的口风,转而催她早做返乡准备,问其缘由,却是闭口不答,令人费解。 一名满头大汗的小厮慌里慌张的跑入花园,上气不接下气一脸的惶恐。老夫人沉下脸,斥到:“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小厮跪倒叩头道:“禀--禀告老祖宗,门前来了一大队---一大队手持利刃的官兵,还有---还有一个老太监,说---说是要找此间主人回话。” 老夫人微皱双眉,问:“老爷上朝还没有回来吗?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何人敢来造次?!” 说罢,便匆匆在女儿、外孙女的搀扶下直奔前院。到得近前,却见一位形容枯槁的老太监傲然而立,身后一堆手持刀剑的官兵气势汹汹。老夫人镇定地施了一礼,开口问道:“敢问公公有何贵干?”。 那位太监并不回礼,冷冷地自鼻孔里哼了一声,沙哑的声音说道:“圣上有旨,户部尚书王儒修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已押入刑部大牢待审,其发妻由二品诰命夫人贬为庶民,圣上念其年迈,暂不问罪。全部家产抄没充公。” 犹如一记晴天霹雳,几个人听罢全愣在了当地。老太监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夫人,还不赶快谢恩?在下职责所在,多有得罪了!”说完,恶狠狠地向身后一努嘴,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毫无顾忌的冲进院内,开始翻箱倒柜,砸锅摔碗。但凡有仆役挡道便毫不客气地一脚踹翻在地,举刀便剁。一时间整个大院内哭号惨叫,乒乒乓乓乱成一团。 老夫人面色惨白,汗如雨下,兀自强行镇定了一下自己,跪伏在地,口中喃喃道:“罪妇谢主隆恩。”忽然,她的身体猛烈抽搐了几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历夫人见状大惊失色,哭喊着冲上前去竭力想扶起她,用手轻探鼻息,已然完全没了生气。历夫人禁不住放声嚎啕痛哭,她的哭声引起了正从旁边经过的几个官兵的注意,为首的一个刀疤脸回首望了一眼,不禁喜形于色道:“老太婆死了,她身上可都是值钱玩意儿!”几个人争先恐后、互相推搡着欺身上前,历夫人见此情景,双眼通红、目眦尽裂地嚎叫着:“滚开!拿开你们的脏手!别碰我母亲!”。 刀疤脸没有一丝犹豫,一把抓起历夫人早已凌乱的发髻,抬腿当胸一脚。 身娇肉贵的历夫人被踹出去三尺开外,顿时晕了过去,嘴角渗出丝丝鲜血。早已华容失色的历诗晴尖叫着扑了上去,用身体死死地护住了历夫人。刀疤脸踏前两步,拔出刀来,高举过头,正准备劈下去,忽听得身后老太监干咳了两声,回头张望一眼,狠狠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极不情愿重新将刀收起。 泪眼朦胧中,历诗晴眼睁睁看着一群官兵十分粗鲁的从尸骨未寒的外祖母身上拔去了扳指、戒指、玉镯,揪下了耳环,甚至连头顶的金钗也没有放过。将昏厥的母亲交给自己的贴身丫鬟裴珠,历诗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紧咬下唇,跪爬几步到了那位太监脚下,声音颤抖着说:“公公大人,圣上既然已经开恩赦我外祖母无罪,如今她老人家归天,还望公公大人行个方便,准许我等将其移尸院外,待我父亲大人归来处理后事,小女子感激不尽!。”说完,深深叩首。老太监犹豫了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王府门外的大街上,一堆闲人一边围着看热闹,一边指手画脚议论纷纷。 被围在当中是一群丫鬟仆人,居中席地而坐的是一个泪眼婆娑的妙龄少女,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衣着华丽,面容惨白,嘴角渗血的贵妇。旁边一块白布罩着一具尸体,只露出两只脚丫。 “王府被抄了?太好了!活该!又是个大贪官吧?你看官兵抄出来不少值钱东西!”围观的人群中,张三对李四说。 李四目光猥琐地答道:“我看当中那个小娘子颇有几分姿色,凡抄家后家人、奴仆不都会拉到西街人市上去卖吗?如果价钱合适,买回去暖床应该不错---嘿嘿嘿”。 在众人的嬉闹声中,自西向东疾驰而来三辆马车。“让开!让开!”车夫煞有介事地挥动着鞭子,驱散了人群。马车停稳,历宏昌跌跌撞撞的下了车。“父亲大人。”历诗晴轻呼一声,欲言又止,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滴落。她挣扎着想起身,可能是坐的太久,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裴珠忙伸手扶住了她。 历宏昌脸色铁青地低头先看了历夫人一眼,抬首扫视一周,一言不发地摆了摆手。片刻之后,马车滚滚而去,荡起了一溜烟尘。如此地面上便空空荡荡,只有府门前的一对石狮怒目圆睁,冷冷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灰蓝的天空上,残阳如血。 正文 第十四章 兵临城下 经过三个多月的招兵买马,拉练筛选,红巾军将士的面貌焕然一新。根据石军师的建议,将部队中拖家带口、体弱多病的、拉练筛选下来的统统分以耕地安置。原本对外宣称的十万大军真正能投入战斗的不足五万,如今的十万大军能派上战场的却是实打实十万人马,至于战力的良莠不齐却非短时间所能解决。红巾军目前面临的形势是:富安县辖区所有能分配的土地都被瓜分一空还远远不够,急需扩大地盘容纳更多的投军者。 于是,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整个府郡。在随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红巾军兵分三路,分别由刘谦、阮武、唐万年率队接连攻克附近的平安县城、永安县城和新安县城,兵锋直指郡府所在地---平州城。 郡府大堂上,历宏昌双眉紧锁,面对铺满书案的各地告急信函一筹莫展。自京城归来后,他一直担心自己被岳丈之事所牵连,几个月过去了,却一直没有收到圣上的降罪旨意,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专心应对红巾匪患。但考虑到府兵人数有限,能否自保尚且存疑,若想要四处救火,唯余杯水车薪、力不从心的感慨而已。 “禀报郡府大人,府门外有人求见!”老管家的话语打断了历宏昌的沉思。 “何人?” “回大人,来人一身戎装,说是奉兵部之命前来协助郡府剿匪。” “哦?朝廷终于下决心出手了?!快请他进来。”历宏昌心情愉悦地站起身来,仿佛从一团浓雾中看到了希望的阳光,背着手来回踱步。 “末将萧成贵拜见郡府大人!”来人三十出头,脸膛红中透黑,体格健硕,风尘仆仆,浑身上下透出一股久经沙场的沉稳、干练。 “萧将军请起,朝廷派王师前来剿除匪患,历某万分欣慰。只是,为何我未收到兵部信函?统兵将领又是哪位?” 萧成贵微微一笑答道:“圣上接到历大人及各县府军情急报文书,龙颜震怒。钦点骠骑营大将军马钰统兵十万,星夜兼程,据此地尚有两日脚程。萧某特来打个前站,兵部信函我也一并带来了。” 历郡守听闻不由老脸一红,伸手接过萧成贵递交的文书,忙掩饰道:“马钰将军威名赫赫,历某早有耳闻,三年前他曾率我大齐十万儿郎大破二十万蛮夷之师。有他亲自坐镇,红巾乱匪平矣!平州城安矣!” 关羽的部队一直与翟龙彪、刘谦的人马混编在一起,之所以没有让他单独统兵,他自有几分自知之明:自己职位太低,资历太浅。因此,心态还算平和。至于每每召开高层军事会议,都拉着他参加,他也心知肚明,一来这是大哥、二哥真把他当自己人了,二来也是两位哥哥对自己有扶持、栽培之意。 迈步走入中军大帐,众将早已聚齐。只听得三哥阮武的大嗓门正愤愤不平地嚷嚷着:“老五怎么回事?早就约好了三军齐聚平州城下,合力攻城。他却自己抢先一步突前发动进攻,这是不把几位哥哥放在眼里,连大哥的话都不听了吗?!” 刘谦并不生气,反而满面红光的呵呵笑着。最近几场战役打得顺风顺水,已连克三个县城,拿下整个郡府指日可待,他的心情非一般的畅快,所以对于五弟的行为非但毫无责怪之意,倒颇有几分欣赏。 石天弓却面露不悦之色,习惯性的捋着自己的长须,低声道:“五弟年轻气盛,贪功冒进,这样很容易吃亏呀!”。 翟龙彪大手一挥,说道:“管他娘的,咱们反正早晚都要拿下平州,既然五弟先行一步,那我们还等什么?马上发兵齐攻,也好助他一臂之力呀!”。 石天弓摇头反驳道:“我军虽三战三捷,但将士疲累,需要短暂休整。劳师远征,兵家大忌!”。 刘谦站起身来,面带微笑抬起双臂虚虚地向下压了压,止住了众人争论。开口说道:“二弟无需多虑,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携连胜余威,拿下平州城再歇息不迟!探子已经回报,平州城只有区区四万余吓破了胆的府兵,谅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各位兄弟马上回去,整好所部兵马准备即刻启程,一同杀奔平州城下,踏平府郡,横扫平州!” 石军师犹豫了一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同众将一起抱拳拱手道:“谨遵将令!”。 平州城下,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眼看一排云梯又被城楼上的府兵推倒,攀上云梯的手下弟兄惨叫着摔落,唐万年白皙清瘦的脸上青筋突起,骂道:“娘的,看来这州府坚城确实比县城难攻打多了!”。身旁的一员偏将大声道:“五爷,要不咱们等候首领率大队人马到齐了再攻城吧,这样打下去损失太大了!”唐万年铁青着脸一摆手:“放屁!老子就要抢这拿下平州的首功!告诉弟兄们再加把劲,夺下平州城有肉吃,有酒喝,大把的女人随便玩!”。 话音未落,一名斥候慌里慌张地跑至近前,大喊道:“报五爷,五十里外发现官府援军无数,正朝这边赶来!”唐万年怒道:“奶奶的,教了多少次你们都学不会!无数到底是多少人马?哪来的援军?”斥候面红耳赤道:“距离太远看不清楚,只是旌旗遮天蔽日,看杀来的方位应该出自京城那边!” 偏将拱手急劝道:“五爷,来者不善!我们还是先行撤兵吧!免得被包了饺子!”。 唐万年恨恨地一咬钢牙,向队伍后方张望了一眼,沉声道:“鸣金收兵!步卒先撤,弓弩营和骑兵营断后。注意秩序,不要让城上府兵发现异常。一旦有追兵,就地格杀,让他们有来无回!” 望着忽然缓缓退却的红巾军,城楼上的守军官兵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一位留着八字浓须的矮胖将官不无得意地转身对传令兵说:“去禀报郡府大人,就说红巾匪贼已被我击溃,平州城稳如泰山,让大人尽管放宽心。”传令兵领命而去,身旁一位高瘦的统领凑近讨好道:“大人,匪贼已溃不成军,我等是否开城门追杀一番,也好讨个彩头?”。 那位矮胖的将官闻言立马吹胡子瞪眼,扭着脖子骂道:“追--追--追你娘个大脚丫!你眼瞎啊?没看到贼军后队变前队,撤退的井然有序?!嫌死的慢你自己撞墙去,别连累老子和弟兄们!”那位统领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队伍已撤出距平州城十里之外,唐万年勒住马缰问道:“我军背后可有平州府兵追击?”自他身后迅速跑上一匹战马,马上之人施礼道:“回五爷,我军撤离,平州城始终四门紧闭,并无一个府兵敢出城追击”。 唐万年欣慰地点点头,暗暗松了口气,忽然听到队伍后面一阵骚乱,耳中远远传来疾驰的马蹄猛烈击打路面所发出的隆隆巨响。 “全军止步掉头,准备列阵迎敌!”唐万年气恼地大喊一声,同时摘下了悬挂在马背上的长刀。没能迅速拿下平州城已让他十分恼火,如今搅了他好事的远道而来的官军竟敢疾驰来追,更让他火冒三丈。他心里恨恨道:今天你唐五爷要大开杀戒,让你们见识一下我手中长刀的威力! 追击而来的是清一色的骑兵,中军迎风飘摆的墨绿色旗帜上,绣着一个大大的“马”字。旗下一匹健硕的白马之上端坐一位气势逼人的中年将领,正微眯着凤眼,一边捻着胡须观察敌阵,一边微微点头。 片刻之后,他转脸对身旁的萧成贵说:“贼军退而不乱,布阵有序,不可过于小视。此路匪寇,绝不能算乌合之众了!难怪能连克我三座城池!”萧成贵黑红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冷哼道:“我们可也不是无能的府县守军,今日落到我们手里,算他们祖上没有积德,我这就送他们回老家去!”凤眼将军闻言仰天哈哈大笑,挥挥手道:“去吧!杀出我骠骑营的威风。让那些蟊贼能侥幸活下来的从此闻风丧胆,即便死了的下辈子也再不敢造反!”。 “末将得令!”萧成贵黑红的脸上迸发出兴奋地火苗,随手撩起挂在马鞍桥上的长槊,高举过头。“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声冲天而起,数万名阵容整肃,一身乌金盔甲的官军骑兵分为三个方向同时出击,战马咆哮着卷起滚滚尘烟,恰似三把夺命利刃,直指红巾军刺了过来。 “骑兵营分左右两翼抵挡来敌,中军后队用攻城大炮给我轰正前方杀来的骑兵,等他们再靠近点弓弩营瞄准给我往死里射!待他们冲到眼前,长矛步卒顶上去,捅他们个人仰马翻!”唐万年冷静地发布着命令,传令兵挥舞着彩旗,用旗语通知各方。 “轰---轰”,隆隆的炮声响了,正面第一方阵的官军骑兵队伍中浓烟腾起,数匹战马的残肢连同它的主人一起在空中翻滚着。但活着的人马丝毫不为所动,速度不减地继续向前疾冲,很快进入了弩箭的攻击范围。 红巾军五千弓弩手挽弓齐射,箭如飞蝗。骠骑营又有百十人栽落马下,空缺处却马上有人主动补位,攻击突进速度依然未减分毫。距离红巾军阵营尚余五十余步,骠骑营骑兵不约而同的纷纷从马匹一侧取下短柄连发硬弩,抬手齐射。由于红巾军阵型过于收缩,连弩的扫射造成了极大地伤害,红巾军弓弩营前排几乎无一幸免,瞬间鲜血四溅,栽倒一片。 正文 第十五章 短兵相接 弓弩营连忙整体后撤,手持长矛的红巾步卒挺身嚎叫着迎着狂奔而来的战马冲了上去。马上的骠骑营骑士早已放回了连弩,也都换成了长矛,借着战马的灵活与速度,将行动笨拙的步卒伸过来的长矛打落一旁,顺手将步卒挑起、摔落。 两翼的战况并没有比中路好多少,甚至更为惨烈。官军的骑兵无论从数量还是速度、战力上明显优于红巾军太多。差距之明显,以至于一些彻底打散的小规模战团中,三个红巾军骑兵围杀一个官军,最终活下来的竟然是官军骑兵。唐万年万分讶异的看到自认为牢靠的防线被无情地撕开了一个个鲜血四溅的缺口。万般无奈之下,他狂啸一声,带领着中军亲自挥舞长刀杀了上去。 刀、槊电光石火相撞的一瞬,唐万年与萧成贵俱自吃了一惊,都感到对方武功之高出乎自己的预料。唐万年自起义以来,打过无数大仗,罕逢敌手;萧成贵久经沙场,更是甫一交手,便能掂出对手的成色。两人心中同时加了几分小心,手上力道却不减反增。一杆长槊,宛如游龙戏水,鲜活灵动却招招致命;一柄长刀,恰若风中飞轮,貌似呆板却密不透风。 这厢两人正在酣斗,身后的整个战局却发生着不可逆转的变化。如果红巾军的防守开始还只算是撕开了一道道难看的创口,一柱香的功夫,就已变成了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唐万年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如果是在校场之上单打独斗,他毫不畏惧对手。可是,这里是战场!身后大批部下不时哀嚎着栽落马下,鲜血溅了他一身,不禁让他心惊肉跳。他深知,这样打下去早晚自己会成为对方围攻的对像,最后满身鲜血栽落下马的只能是自己! 战场经验丰富的萧成贵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手心神不稳,手中的长槊更加了几分力道,同时变招迭出,逼得唐万年穷于应付,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腿上、肩上片刻之间就被戳了几个血窟窿。 远远驻足山坡上观战的骠骑将军马钰面带微笑,欣赏着自己的骠骑营再次大破敌军。差不多是时候了,只要自己传令带着身边的预备队冲下山坡,就会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一支红巾匪贼将全面崩溃,从此灰飞烟灭。他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宝剑,传令兵马上心领神会地举起了令旗。忽然,他的微笑僵住了,随着“呜--呜呜”一连串凄厉的号角,他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漫山遍野头裹红巾的人像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啸叫着冲入了战圈。此时,传令兵的令旗还没有落下。 “休得伤我五弟!”萧成贵感觉耳边像晴空里突然响起了一个炸雷,紧接着,一对从天而降的巨斧“铛”地一声磕开了他的手中长槊,猝不及防的萧成贵长槊险些脱手。紧接着,他听闻耳边风响,一杆黑色的大铁枪悄无声息地从背后直刺过来。萧成贵扭腰侧身躲过,心中十分恼火,战场上有战场不成文的规矩,使巨斧的家伙还罢了,好歹吆喝了一嗓子。可这扎黑枪的家伙全无道义,明目张胆的偷袭,绝非正人君子之举!他扭头怒视,看到一个面皮白净的后生正毫无愧色的呲着牙冲他冷笑,手中那杆大铁枪乌黑锃亮,背后还背着两把宝剑。 关羽率部跟随刘谦、阮武、翟龙彪等合兵一处,匆匆赶往平州城的途中,正遇上被骠骑营追剿的唐万年领兵苦战,堪堪支撑不住。刘谦一声令下,翟龙彪所部率先杀入战团,这才救了唐万年一条性命。红巾军仗着人多的优势开始了反攻。 骠骑营不愧是久经沙场,在短暂的慌乱之后迅速重新稳住了阵脚,但英勇的萧成贵同志着实是撑不下去了。本来一个唐万年还能对付,突然多出个力大无穷的黑铁塔,时不时兵器相撞就震得他头皮发麻,最可气的是那个持枪的小白脸,完全没有章法却出手刁钻,速度奇快,冷不丁就在他背上捅个不大不小的血窟窿,虽不致命却让人无法忍受。懊恼至极的薛成贵真想推开众人,丢下兵器,冲过去一巴掌拍死他。 骠骑营的几位偏将发现主将险象环生,拼死杀开一条血路,围拢过来。但刚到近前不是被无情的大斧当做劈柴从中劈开就是被那杆神出鬼没的黑枪扎了个透心凉。随着阮武所部也加入战团,整个战局愈发陷入胶着,红巾军的人海战术终于阻挡住了骠骑营锐利的兵锋。战役由一边倒的追袭战变成了双方的消耗战。每一秒钟,都有人头翻滚着跌落尘埃,脚下干裂已久的泥土迅速被血水灌溉,很快变成了黑红的泥浆。 骠骑将军马钰皱起了眉头,一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陷入深深的犹豫。他不知道此刻该不该将手中最后的预备队投入战场。旁边一位参军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走上前来低语道:“将军,我军劳师远征,此次追击仅带了三万精骑。敌众我寡,趁着当下已经给了他们教训,还不算吃亏,尽快脱离战场吧。否则,您手中这点精兵强将会消耗殆尽。来日方长,全歼匪贼不可急于一时。” 马钰默默地点了点头,手中的宝剑重新入鞘,无奈的叹道:“鸣金收兵!”。 话音未落,红巾军背后的山坡上,也响起了清脆的铜锣声。战场上的双方都同时松了一口气,罩在每个人头上的死亡魔咒暂时解除了。 此战唐万年所部元气大伤,原本士气高涨准备拿下平州城的近四万大军,活着回到营地的只有不足三成,虽然追击的骠骑营也付出伤亡八千精骑的血的代价。 满身血污,一脸羞愧的唐万年一瘸一拐的走近首领和军师,艰难的倒身要拜。刘谦忙伸手相搀,劝道:“五弟重伤在身,不必多礼。” 石军师轻叹一声,也安慰道:“老五不必过于自责,我和大哥看的一清二楚,你已尽力,是敌军过于悍勇,非你之过!攻取平州城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骠骑营驻扎在平州城外十里处,马钰刚刚回到大营。历郡守就登门拜访表示感谢,他心里很清楚,手下府兵所谓击溃红巾匪患的捷报多亏了这位骠骑将军,与略显疲沓的府兵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马钰略微客套了一下便直奔主题,提出府兵暂时交于他统一调度指挥。 “我们已经和匪贼交过手了,可惜关键时刻他们来了大批援军,未能一举歼灭!” 马钰一脸诚恳地对历郡守言道:“这些红巾匪患实力不弱,如不尽快铲除,待他们羽翼丰满,就不光是你平州城的安危问题了!所以我与众将商议决定要主动出击,分割歼灭,不留后患。至于府兵调出后平州城的安全,郡守大人尽可安心,马某不会给这些蟊贼留下任何攻击府郡的机会!”。 历宏昌站起身来一躬到地,朗声道:“别说是府兵,就是历某人的性命交在大将军手上也放心至极。平定匪患,粮草方面但有需求大将军尽管开口,历某定当殚精竭虑,不负所托。” 马钰展颜大笑,抱拳道:“郡府大人言重了,剿灭乱匪,是在下职责所在。如今边关风声日紧,早日平定匪患,我也好腾出手来,为国效力,以谢君恩。” 关羽独自被招入中军大帐,却只见首领面色沉郁,低头不语。一旁的石军师也是眉头紧锁,若有所思。行过礼后,关羽问道:“不知二位哥哥找小弟来,有何差遣?” 刘谦抬起头来,叹道:“不瞒六弟,那个骠骑营行事狠辣,我们刚夺下的新安县城已被其围困多日,想来此时已岌岌可危。此次令你率领一哨人马前去,城池可以丢弃,但你无论如何要救出被困的弟兄。” 石军师补充道:“大哥和我忙于整集兵马,以便应对骠骑营下一步可能的动作,无法抽身。你五兄唐万年重伤未愈,四哥翟龙彪有勇无谋,营救你三哥脱险的重任只能委托小弟你了。切记,尽可能避免与骠骑营的正面冲突,因为我只能给你拨一万骑兵。营救你三哥阮武脱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是大哥那句话,城池可以丢弃,早晚我们会重新夺回,但兄弟的性命要不惜一切保住!” 关羽躬身施礼,庄重地点了点头。开言道:“请二位哥哥放宽心,小弟定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刘谦爽快的一挥手:“六弟但讲无妨!只要是哥哥们能办到的,自当全力助你。” “此去解围,越快越好。长途奔袭,我需要每位骑士都有两匹战马换乘,以免马力不足贻误战机。” 刘谦正自犹豫,石天弓坚决道:“不行!我军战马数量本就不足,上次骠骑营遭遇战骑兵损失最大,我最多再给你分拨五千匹战马随行。” 关羽思索良久,俯首躬身道:“小弟本当竭力为哥哥分忧,不好再让哥哥们为难。五千就五千,我这就点齐人马即刻启程!”。 正文 第十六章 草木皆兵 关羽率领的大队人马在乡间的土路上飞奔而过,几十杆五颜六色的三角形旌旗如一只只迎风狂舞的彩蝶,马队身后荡起了一人多高的滚滚黄尘。 离新安县城还有足足六十里,关羽便猛地勒住了马缰,正一路遥遥领先,跑的兴起的“黑豹”不满的一声长嘶。随后赶上的崔大奎疑惑地问:“怎么不走了?离县城还远呢!”关羽面色凝重地吩咐道:“通知弟兄们就地扎营,坐骑流汗太多的换成空马,时刻保持警惕准备作战。同时派出十路斥候将此地到县城所有的沟壑、峡谷、山头、树林都给我摸一遍,谨防骠骑营围点打援。” 一个时辰之后,各路斥候纷纷返回。“怎么样?”还没等关羽开口,其他人就急不可耐的围了上去。 “禀报都统大人,新安县城貌似还未被攻破,除了围城的四万大军,我们还在距城十里之外,靠近我方目前位置的五竹岭和黄牛坡发现了两支人马,大约各有一万人左右。三支人马形成犄角之势。” 关羽起身冷笑道:“这是扎好了口袋等着我们朝里钻啊!看来我们得分头行事了。” 深夜的新安城内,原先的县衙大堂中灯火通明,这里正发生着激烈的争吵。阮武面色憔悴,眼中布满血丝,一言不发地听着众将的七嘴八舌。骠骑营突然从天而降,铁壁合围,前期数轮猛烈的攻城战使他几乎招架不住,有几次都绝望的认为自己要葬身在此地了。没想到对手前几日忽然改变了策略,转为围而不攻,心存侥幸之余又让他一头雾水。 部下众将很快分化出两种意见,一种是马上弃城突围,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全力杀出一条血路与首领会师;另一种是据城死守,等待援军到来,里应外合。阮武心里明白,既然对手敢于围而不攻,城外一定布满了无数陷阱,强行突围等于主动自投罗网,无险可守的红巾军与骠骑营的战力差距他心知肚明。对于援军他更没有报太大的奢望,红巾军就算目前拿出所有的家底和骠骑营摆开了拼一场,也未必就能占到便宜,派出小股援军更无异于以卵击石,估计没有哪个傻瓜愿意冒险前来送死。 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众将惊诧莫名的看到一个黑衣人不慌不忙、闲庭信步似的走了进来。 “末将关羽奉首领、军师之命特来协助三哥突出重围。”黑衣人拱手抱拳道。 “六弟?!你---你---你怎么进来的?”阮武倏地跳起,右手不自觉地摸了一把下巴上的小胡子,确定了自己的下巴没有掉到地上。 关羽一一与众将见礼,微笑着回道:“哦,夜太深了,城外的守军大多都睡着了,您门前的卫兵也在打瞌睡,小弟不好惊动旁人,就冒昧自己来了。闲话少叙,时间不多了,我们准备行动吧。” 睡眼惺忪的马钰被从卧榻上叫醒,一名下级军士单腿跪地,急急说道:“禀大将军,我黄牛坡大营方向火光冲天,同时县城南门营地也已起火,杀声四起,暂时不清楚敌军数量。几位值守将官不知该如何应对,特请将军大人示下!” 马钰的心中既兴奋又懊恼,兴奋地是,终于有鱼儿咬钩了;懊恼的是,贼军狡猾,选择的这个时间点过于刁钻,使他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 凝神沉思片刻,他大手一挥,命令道:“快马飞报五竹岭驻军,驰援黄牛坡,堵住敌军后路;通知其余各门守军,留少量人马盯紧城内匪寇,其余全部向南门集结围堵,匪贼援军来多少杀多少,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入城去!城内匪贼若出城与援军汇合,全部截杀!” 传令兵退下后,马钰倒背着双手,兴奋地在帐内来回踱步,心想:狙杀援军之后,明天新安县城定将不攻自破!两个月之内平定匪患,收复所有失陷城池的目标近在眼前! 新安县城北门,吊桥正在悄无声息地缓缓下放,每匹战马的马蹄上都包了厚厚的布垫。没有点亮一根火把,马上的士兵在暗夜中甚至看不到对方的面孔,只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 萧成贵的肺都快气炸了,马不停蹄杀到黄牛坡,除了地上的一堆不再冒热气却还算新鲜的马粪,连红巾匪贼的马毛都没看到。这些无胆的鼠辈,看来只是派了极少的兵力在这里放了几把大火,吆喝了两声就溜之大吉了,却害的他深更半夜劳师动众。仔细观察了一下地上的马蹄印离去的方向,他长槊一挥大喊道:“给我追!” 围守北门的骠骑营士兵毫不怀疑这世上有鬼,因为他们相信自己见鬼了。黑暗中冲杀过来的战马硕大的马蹄践踏路面竟然没有一丝的声响。关羽趁乱将刚刚点燃的裹了桐油的火把扔在了敌营的帐篷上。看到期盼已久的北门火光,在南门浴血奋战的崔大奎挥动着沾满鲜红粘液的大铁棒,大喊了一声:“撤!”。面对着狂潮一般翻卷而至的敌军,拨马就走。身后的数千红巾军骑兵随之而退,动作稍慢的或者被狂潮彻底地吞没,或者被紧随而来的无情箭雨扫落马下。 天光大亮时分,萧成贵终于看到了前方黑压压一片头裹红巾的背影,心中狂喜不已。右手擎起长槊,高喊道:“弟兄们,休放走了匪贼,给我杀呀!”,一万骠骑将士同时快马加鞭,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漫卷而来。 听到背后的喊杀声,阮武和关羽同时勒住了战马,迅速的判断了形势。关羽对阮武耳语道:“约略一万精骑,不杀退他们恐难以全身而退,马上到约定的汇合点了,速战速决吧!”阮武重重地点了点头,抄起了方天画戟,高喊道:“弟兄们,骠骑营的人马舍不得我们走,我们该怎么办?”众人高呼:“那就先送他们回老家!” 阮武狂笑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关羽入城之前因为把大枪和“黑豹”留在了营地,所以胯下临时坐骑慢了许多,却也紧随其后。 通过刚才的北门突围,冲杀而出的红巾军还有近两万人。而且众多将士已经打开了心结,失去了先前对骠骑营过重的敬畏之心。因为他们发现传说中无比强悍的骠骑营官兵在遭受突如其来的打击时也会晕头转向,刀砍在身上也会流血,脑袋掉了同样站不起来。 面对着狼狈逃窜,看上去一击即溃的红巾匪贼,却突然像同时打了鸡血似的转身杀来,萧成贵万分讶异。容不得他多想,阮武的方天画戟已到眼前,“吭”的一声戟、槊猛然相撞。抽槊转身的功夫,一把宝剑迎面劈来,轻抬槊杆荡开剑体,一见来人,萧成贵就忍不住火冒三丈:身上的枪伤刚好没几天,那个无耻的扎黑枪的小白脸又出现了!不过这次他没有拎着那条大枪,而是举着两把宝剑。 萧成贵毫不犹豫的丢开了阮武,手中长槊在空中银蛇乱点,只攻关羽,不顾其余。谁料阮武毫不领情,方天画戟上下翻飞,始终不离战团。萧成贵暗咬钢牙,左支右绌,心中愤愤:这些无耻的匪贼,上次三打一,自己吃了大亏;这次二打一,我丝毫没便宜可占,就不能公平点来个一对一吗?!亏着他不会当代语言模式,否则一个身高丈许、满脸胡茬的壮汉如果痛苦地发出“宝宝心里苦,宝宝说不出!”的呐喊,不知会当场雷死多少人! 骠骑营的后方突然杀声四起,原来是崔大奎率领在南门浴血奋战的数千精骑赶来会合。阮武所部人马见此情景顿时士气更加高涨,齐声喊杀遥相呼应,如果是换做府兵,遭遇前后夹击必然早已崩溃涣散,即便骠骑营久经沙场,士气也是一挫,堪堪咬牙挺住不致崩溃。 “萧将军,我们好像中埋伏了!”一位偏将带着哭腔冲近萧成贵喊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萧成贵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红巾军身后里许,三个方向同时黄尘滚滚,隐约可见战马狂奔的影子,以他多年战场的经验,杀奔而来的至少有三万以上人马。他当机立断,虚晃一招荡开方天画戟,拨马先行,同时大叫:“撤兵!撤兵!”阮武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愣,回头望了一眼,也看到那滚滚尘埃,瞬间眼中泪光闪烁,大喊道:“弟兄们,首领亲自统帅大军前来增援,给我狠狠杀呀!”红巾军战士的士气再一次空前暴涨,两路人马汇合在一起,对骠骑营展开追杀。 骠骑营精骑不愧身经百战,面对如此不利的局面,全军整齐划一,无一人回头,不管身边的战友被追上的刀枪斩成肉泥还是背后飞来的冷箭,全部低头策马狂奔。一柱香的功夫。除了扔下几百具尸体和一溜尘烟,全部彻底消失在红巾军的视野中。 关羽策马追上阮武,言道:“三哥,不可恋战,谨防追兵,我们也撤吧。”阮武底气十足的答道:“怕什么,我们大批援军近在咫尺!”关羽神秘的微微一笑:“哪来的援军?”不待阮武再问,便转身策马而去,驰近那几团滚滚黄尘,在马上挥了挥手。 尘埃落定,赶过来的阮武惊讶万分的看到:几百个红巾军士兵正慢慢解下几千匹战马尾巴上绑着的杂草、树枝,马背上坦坦荡荡,空无一人。 战后双方各自清点,关羽所部一万骑兵,在南门制造混乱时损失最大,战死两千余人。骠骑营南门、北门、追袭战共计损失三千兵马。这是所有红巾军与骠骑营的铁血碰撞中,红巾军损失最小的一次。 正文 第十七章 暗箭难防 京城大都,秋意凉爽。太宰的桌案上放着刚刚送来的十几份各地捷报奏章,近一年来,这种能哄皇上开心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太宰审阅之后将由黄门官呈交皇上御览。 此时,一位侍郎又抱着一份奏折前来,对太宰施礼道:“大人,刚收到的平州府郡捷报,历郡守禀报骠骑将军马钰率部刚刚收复了被红巾匪寇攻占的新安、永安两座县城,斩匪首级数万。” 太宰闻言并无欣喜之色,而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摆摆手说:“先放这里,你下去吧。” 侍郎施礼退出房门,太宰的小胡子驼背师爷上前几步,低声道:“大人,上次勾结户部王尚书弹劾您老的联名名单中也有此人,皇上非但没有降罪,还钦点他率骠骑营前去剿匪,可见此人在朝堂之上颇有些根基。倘若他再立新功,皇上一定龙颜大悦,对其加官进爵。大人您不得不防啊!”。 太宰微闭着双眼,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淡淡道:“我岂会不知?此人桀骜不驯,与朝中阁老暗通款曲,妄图谋害本相。我寿诞那日,也只虚应了些贺礼,本人没有亲自登门道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是眼下匪患四起,朝廷正是用人之时,老夫才对他一再隐忍。” 师爷深施一礼道:“老爷宅心仁厚,胸怀天下人所共知,只是---人心险恶,当心养虎为患啊!” 闻听此言,太宰猛睁双眼,双目之中透出一股阴寒的杀气,抓起案上那份奏章转眼撕了个粉碎,掷在地上,然后重新闭目养神,好像刚才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过了半晌,他幽幽叹道:“是该让他挪挪地方,把功劳分出来一些给别人的时候了!”。 历诗晴轻轻地用绢帕擦去母亲嘴角的药渍,又替她掖了下被角,看到她沉沉睡去,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堂屋里一位老态龙钟的郎中正在灯下改着药方,历诗晴轻轻一福,低声问道:“先生,我母亲大人的病情如何?” 老先生放下笔,又往卧室方向瞄了一眼,这才郑重的起身,深深一揖道:“夫人的外伤早已痊愈,只是---只是气结于胸,脉象微弱、凌乱。此为伤心过度,积郁成疾之心病。老朽斗胆下了几剂虎狼之药,若熬过这一段,便会好转。若熬不过去---恕老朽无能,恐怕---”。历诗晴闻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镇静。屈膝深深一礼道:“无论如何,有劳先生了!小女代家父家母谢过先生。”又回头对丫鬟说:“裴珠替我送先生出门。” 望着老先生离去的背影,历诗晴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洒落衣襟,她连忙抬手拭去。经过那次京城剧变,她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要坚强,在这个世界上眼泪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那日父亲拽她上了马车,匆匆将外祖母的遗体拉到京郊,随便找了个乱坟岗草草葬了,便马不停蹄逃离京城。直到近日,圣上一直没有降罪,父亲这才缓过神来。而母亲大人一路咯血,父亲找了平州城最好的郎中,经过医治,虽不再咯血,但病情却愈发沉重起来,整日昏睡不醒。 “晴儿”历诗晴猛然抬头,却见父亲大人不知何时已至院中,正冲她招手。 她连忙疾走几步上前施礼。 历宏昌问道:“你母亲的病情如何了?” 历诗晴款款答道:“郎中新改了药方,说母亲大人已日渐好转,请父亲大人不必过于忧虑。” 历宏昌微微点头,叹道:“我整日忙于公务,你母亲还得靠你多多悉心照料。前些日子收到京都故交信函,你外公已被枭首示众。天威难测,还好没有连累到我们。” 历诗晴略显瘦弱的肩头又是微微一抖,好似一阵狂风无情地扫落了一片嫩叶。 “那外公可有人去替他收尸?”历诗晴轻咬下唇问道。 历宏昌一愣,搪塞道:“这个么---他有很多故交、门客,应该会有人去做。我们还是远离是非旋涡为上策,免得圣上怪罪。如今骠骑营连战连捷,匪患即将平定,你只管悉心照料母亲便是。” 历诗晴没有回答,她想起了那个满脸含笑的花白胡须老人,想起了他温暖的大手,泪珠又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关羽被升职为千将军,下辖三千兵马。在石天弓亲手设计的红巾军武官体系中,将军这一层次设三个级别,分别是:上将军,下辖一万人;猛将军,下辖五千人,千将军,下辖三千兵马。将军这个级别之上便是元帅,统领四、五万兵马,相当于关羽穿越之前当世的军长。 不幸的是,关将军走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拢各个被打散的残部,营救被围困的弟兄,重新编队。在骠骑营步步为营,连出重拳的威逼下,红巾军所有势力都被压缩在富安、平安县城一线,部队减员严重,鼎盛时期的十万雄兵战死、逃散者高达四万余人。首领和石军师酝酿集中所有兵力,寻机与骠骑营决一死战,此战过后,或者这个世界上不再有骠骑营,或者红巾军三个字从此灰飞烟灭。 关羽一身尘土的带领属下抵达河口大营时已近深夜,次日他须带领大营官兵一道奔赴石军师指定的埋伏地点。突然,关羽勒住了马缰,挥手示意队伍停下。命令道:“全体戒备,熄灭所有火把。” 崔大奎策马小跑着赶了上来,疑惑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关将军?” 关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耳细听了片刻,才低低道:“你没有觉得奇怪吗?太安静了!离大营如此之近,竟然没遇到一个哨卫?” 月朗星稀,四周漆黑一片,确实安静的出奇,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派几个斥候,方圆五里之内扫一遍,一炷香之后在此汇合,注意安全。”关羽低声命令道。 一炷香之后,斥候们一个不少安全返回。摸进大营的斥候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大营内空无一人。 “怎么可能?按军师之说这里至少还有几千的弟兄!” 关羽还不放心,命令其他人原地待命,自己下马亲自带领几十名亲兵摸进了黑暗中的大营。连钻了好几个营帐,却是空空如也。刚刚钻出一个空帐,手下一名亲兵惊恐地说:“将军,那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关羽抬头一看,在营帐簇拥的广场中央,有三根黑乎乎的巨柱。影影绰绰之中,那三根巨柱似乎一直在动,如三条巨蟒摇头摆尾。 “点火把!”关羽高声命令道。卫士点燃一支火把,关羽高举火把向那三根柱状物走去。 “轰”的一声,三股龙卷风冲天而起,那是几十万只密密麻麻的绿头苍蝇。只见三根高大的旗杆上,从上到下密密麻麻绑满了黑乎乎的人头,有些人头上的红色布条还隐约可见。这些弟兄们的人头挂在这里应该有些时日了,好多人的鼻眼已被掏空,肥白的蛆虫从那些黑色的洞穴里爬进爬出。关羽身后的亲兵不少人跪倒在地,边痛哭边呕吐。关羽也忍不住扔掉火把,伏在地上狂吐不止,直到呕出了浓稠的胆汁。 “啪”的一声,萧成贵恼怒的将头盔重重摔在案几上,吼道:“朝廷这是什么意思?!仗都打到这份上了,死了那么多弟兄,眼看红巾匪寇就要土崩瓦解,调我们关外换防?把功劳拱手让给别人?!老子不干!” 马钰微闭凤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其他将领也愤愤不平,七嘴八舌,痛骂朝中兵部、奸党及其往上数八辈以内的所有女眷,喧闹声几乎把大帐的顶盖给掀了。 马钰终于看不下去了,轻咳两声开口道:“军令如山!何况驱除蛮夷,护我家园,报效皇恩是老夫一生志向。行武之人,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是本分!你们若不愿随我出关,可申请留下,老夫决不强求。” 众将虽胸中郁闷,却都哑口无言。齐齐抱拳施礼,默默退出大帐。 “萧将军请留步。”马钰点手唤住了走在人群最后,仍然梗着脖子的萧成贵。 萧成贵返身而回,继续梗着脖子躬身施礼道:“末将在此,有何吩咐?” 马钰微微一笑,说道:“成贵贤弟,你随我多年,鞍前马后,劳苦功高,也该自立门户了。” 萧成贵一惊,高声道:“您这是何意?” 马钰摆了摆手,笑道:“我是不放心红巾匪患,无论朝廷指派哪一位将军前来平乱,都没有你熟悉环境,了解对手。我想向朝廷举荐你担任前敌总指挥,匪患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啊!” 萧成贵急了,脸涨得通红,大叫道:“我岂是那贪功之人?我只是为尊驾鸣不平而已!萧某此生唯你马首是瞻,誓死不离左右!” 马钰脸色一沉,斥道:“糊涂东西!你我投身军旅,为国尽忠,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怎会在意个人功过?你就不能从大局着眼?匪患不除,本帅死不瞑目,交给别人我安能放心?!” 萧成贵张着大嘴愣怔了半天,终于明白了将军的用心良苦,不由得眼中泪花闪烁,忙低头行礼哽咽道:“末将明白,但听将军吩咐!不敢不从!” “哼,萧成贵是个什么东西?无名小辈!”京城大都,坐在太师椅上的太宰大人缓缓直起腰来,将手中马钰快马送达的奏章潇洒的扔在地上,轻轻挥一挥衣袖,没打算带走一片云彩地样子淡淡笑道:“让他陪马钰去关外啃沙子吧!老夫自有安排。” 正文 第十八章 护国将军 老管家匆匆入室禀报:“郡守大人,外面有两位骠骑营将军求见。” 历宏昌“呼啦”一下将桌上的公文推至一旁,起身说道:“快请,慢着,容我亲自到府门迎接。” 马钰和萧成贵身着便服,匆匆而入。马钰微眯凤眼拱手笑道:“郡守大人不必客气,马某是特来辞行的!” 历宏昌欲哭无泪,分宾主落座后,历郡守急道:“将军去后的剿匪事宜可有安排?何人接替?” “这个么---”马钰偷眼瞄了一下萧成贵,轻叹道:“马某原本已有安排,并派八百里快马星夜急送京城。只是---只是如今尚无回音,行期已至,我等再不动身就违了军令,罪责不轻。此来一是感谢郡守大人一直以来对我骠骑营的肝胆相照,鼎力支持。二是请罪加辞行,未能彻底铲除匪患,马某深表遗憾,每每扼腕痛惜,总觉得愧对郡守大人,愧对圣上重托。” 历宏昌起身一礼道:“将军言重了!据实讲,骠骑营这一走,历某胸中似百爪挠心,上下全无着落!” 马钰捻须一笑,也起身施礼郑重说道:“马某临行但有一言,请郡守大人牢记,无论朝廷指派哪位将领主持剿匪,有两点务必转告:一是红巾匪寇虽遍体鳞伤但筋骨未断,万万不可轻敌;二是斩草必须除根,下手一定要狠,免留后患。” 听闻骠骑营即将撤离出关的消息,红巾军诸将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个克星终于拍屁股走人了,忧的是刚刚费尽心机布好的一连串大陷阱没等派上用场,猎物却扭头扬长而去。骠骑营离去后,红巾军并没有马上出击,而是利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重新招兵买马,总结经验,加紧练兵,甚至研究吸取了骠骑营的一些先进战法融入日常训练当中。如果说骠骑营是一具磨刀石,最终将红巾军这个原本浑圆的铁棒生生打磨成了一把利刃,若干年后的再次相遇,骠骑营将士将痛苦地品尝到自己亲手打磨的这把利刃的锋利程度。 老管家正匆匆入室准备通报,被后面的来人推了一个趔趄。“起开起开,我自己来。” 历宏昌闻声皱眉抬头,还未看清来者面貌,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稀疏的八字眉。 “郡守大人,我家护国大将军统帅八万王师奉命特来剿匪,现已离城十里,请大人出城迎接。”来人微微一礼,便挺起胸膛大声说。 历郡守咽了口吐沫,确定自己没有被噎着,这才淡淡说道:“你是何人?” “我乃护国将军帐下参军,小姓张。”历宏昌不敢怠慢,忙起身问道:“护国将军又是哪位?” 张参军乐了,露出一嘴波浪起伏的大板牙,贼眉鼠眼的四处瞅了一圈,见没有外人,仍低声道:“就是您的恩师,太宰大人的亲外甥朱啸天朱将军。” 历郡守连忙起身整整衣冠,冲门外喊道:“备马,出城迎接大将军。” 护国军扎营在平州城下,护国大将军朱啸天只带了五千随从前呼后拥的来到城门前。此人三十出头,肥头大耳,脑后的脖颈上有三道肉褶十分抢眼。历郡守于城门前下马施礼,朱啸天大度的摆摆手,说道:“郡守大人不必多礼。听闻平州城让你治理的不错嘛,怎么不见百姓出来夹道欢迎王师?” 历郡守忙施礼道:“哦---恕历某行事匆忙,没有来得及安排。” 朱将军再次大度的一挥手:“行了,我们都别在这戳着了,进去说话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郡守府,历郡守恭敬地请朱将军先行入内。宾主落座后,朱啸天哈哈一笑,拱手道:“此次奉命剿匪,还望郡守大人鼎力相助,凯旋返京后我少不了在舅舅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历宏昌忙陪笑道:“职责所在,自当尽力!” 朱啸天挥手屏退众人,神秘兮兮的问:“我舅舅是你的授业恩师,咱们就不算外人。在京城我听传闻说,平州盛产美女,可有此事?” 历郡守的脑袋登时大了一圈,摇头道:“谬传谬传。” “哦”朱将军失望的点点头,再问:“大人治下都有哪些特产?” 历郡守的脑袋再大一圈,巴巴的说了几样土特产。 朱将军又问:“郡守大人闲暇时可斗过蟋蟀?我有一对上品---” 历郡守即使脾气再好也终于坐不住了,起身作揖道:“大将军,我们还是商量下剿匪事宜吧!骠骑营将军马钰临行前嘱托历某,无论哪位将军接任,一不可轻敌冒进,二要斩草除根,免留后患。” 护国将军疑惑道:“不是吧?出京前听闻红巾贼人都死差不多了---”。 望着历郡守欲哭无泪的痛苦表情,朱啸天胖手无比潇洒地一挥安慰道:“郡守大人尽管放心,只要你钱粮供给充足,我保证两个月之内将这些蟊贼剿的一个不剩。”一边说着,他一边端起案上的茶盏咂了一口,吐掉茶沫皱眉道:“你这茶品品级太低,我带的有极品铁观音,回头赏你些尝尝。” 历郡守突然笑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哭不出来了。 平州郡守历宏昌后来在发送给朝廷的剿匪军情奏报中这样写道:护国军抵平州城十五日后,攻击匪巢,中伏。匪贼极为凶悍,我军将士力战不敌,被斩杀两万余。次月上旬,我军移师平州途中,中伏。虽浴血杀敌无数,将士殒命者三万余。月末,撤退渡衡水,中伏。遭半渡而击。护国大将军中箭落水,壮烈殉国。其余将士无一生还。永安、新安两县复落贼手。 为了照顾看不懂古文和懒得看古文的大小朋友,特将历郡守的奏章翻译如下: 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话说护国军旅游到平州城十五天后,酒足饭饱挺无聊找点事干吧,就去找红巾军打着玩。结果您瞧这倒霉催的,中了埋伏了。而且这帮人还特别凶,特别壮,护国军使了吃奶的劲---还是没打过,被人家宰了两万多人。怎么办呢?接受教训吧,惹不起咱躲得起。第二个月月初,寻思着转悠去平州城蹭顿饭,勒索点钱粮吧。要不说这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半道上又中埋伏了。虽然往自己身上撒了不少狗血,闭着眼和人打也没看清对方死了多少人,反正回来一点数,自己这边又死了三万多人! 老这么着就没意思了吧?护国将军不干了。咱回家,不和他们玩了!月底,带领着大队人马撤退,退到一条叫衡水的大河边,打眼一瞧,嚯,河水这个透亮啊,一点污染都没有。这些官二代小孩子玩心大,又一想,出来转悠这么多天了,洗个澡吧,洗的干干净净的好回家。正在河里开心的玩耍,您瞧这红巾军该有多坏,又中他们埋伏了!也不知哪个倒霉孩子大人不在家跑附近找了把弓箭玩,射偏了,偏偏扎到护国将军身上,这官家孩子打小也笨点,不会游泳,就淹死了。其他人一看不行得救他呀,手拉手一起去救他,结果都淹死了。永安、新安俩县城后来又被红巾军抢了去了。 总结陈辞:红巾军到处挖坑,护国军勇于填坑,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正所谓: 英雄挽弓射大雕,护国军中多傻帽。 八万冤魂付流水,千里江山随风摇。 红巾军营地中一片欢腾,接连几次大胜,缴获战马、兵器、粮草无数,更难得的是,还有二十门官府精制的攻城大炮,这可比红巾军自制的土炮强太多了。后来这些大炮全被一字排开摆在了平州城下。 庆功宴上,众人放开了狂饮一通,无数人已经喝的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已升为上将军的关羽端着一大碗酒,双手高举过头,对石军师说道:“二哥的连环妙计威力无穷,小弟佩服。我先干为敬!”说着一饮而尽。 石天弓摇摇晃晃,红光满面却双眼迷离,已有些熟醉。却仍然坚持着去捋下巴上的胡子,结果胡子没抓到,却摸到了自己的脖子。他兀自笑道:“跑了一匹马又送来一头(朱)猪。我们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历诗晴跪在母亲的新坟前放声痛哭,她好久没有这样哭过,内心累积了太多东西需要在无人处宣泄。短短数月,她接连失去了三位挚爱的亲人。命运的冷酷与威压让这个弱女子不堪重负,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她不晓得这一切的一切该去责怪哪个,该去痛恨谁人。 哭声未止,一只大手轻轻按上了她的肩头。抬起朦胧的泪眼,却见父亲大人略显憔悴,一言不发的站在她的身后。历宏昌原本白皙微胖的四方大脸上满是愁容,曾经纹丝不乱的胡须也因为疏于打理显得凌乱,乌黑的鬓角竟然平添了几根白发。 正文 第十九章 雷霆之怒 “晴儿,别太伤心难过了。”历宏昌开口道。“其实你母亲大人如此归宿总算善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历诗晴抬起红肿如水蜜桃似的秀眼问道:“父亲大人何出此言?” 历宏昌涩涩一笑,“我朝八万护国军儿郎抛尸荒野,平州城朝不保夕。朝廷一直在忙于拆东墙补西墙,如今,西墙未补,东墙已塌。逢此乱世,何人敢担保一定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说完,他痛惜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回头吩咐丫鬟道:“起风了,裴珠,扶你家小姐回去吧,好生照料,莫让她受了风寒。” 望着女儿离去的的背影,历宏昌的双眼模糊了,他低头抓起一把坟头的新土,喃喃道:“夫人,女儿乖巧伶俐,可惜命苦。我走之后,她当如何自处?” 八万护国军葬身平州城下,虽然主要责任不在其身,但作为府郡之首,历宏昌心中明白,朝廷一旦怪罪,他也难逃干系。平州城破之日,便是他这个郡守殒命之时。 千里之外的京城大都,同样痛苦不堪的还有太宰大人。他原本的如意算盘是,让自己的外甥统兵,轻轻松松灭了苟延残喘的红巾匪寇,回京后封个侯爷,皆大欢喜。 既排挤了不听话的马钰,又能够让自己的子侄轻松获得荣华富贵,壮大家族在朝中的势力。谁料想,可恶的红巾匪寇咸鱼翻身,他甚至怀疑自己中了马钰故意设下的圈套。八万大军,灰飞烟灭,兹事体大,他不敢瞒着皇上,硬着头皮报了上去,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幽深的皇宫内院,草木葱茏,厚厚的石阶上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一处偏殿中,紫檀香炉里冒出袅袅青烟,空气中有一种清凉、安逸的淡淡香味。 “嘶啦”一声,一份奏章被从中撕成两半,大力掷于地上。“佞臣误国!”随着一声怒吼,龙书案后一身明黄服饰的青年人拍案而起。 头发雪白,满面褶痕的老太监郑德才被吓了一跳,连忙小跑着奔到龙书案前,倒身跪地,叩头道:“圣上息怒,万望保重龙体。” 青年人长袖一挥道:“你起来吧,不关你的事!”随即他仰头凝思片刻,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这样也好,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只是代价着实太大了些!” 正慢慢爬起身的郑德才眉头一耸,低声道:“圣上这是要下决心了?” 青年人并不答话,而是重新坐了下来,带着玩味的眼神盯着郑德才,缓缓说道:“郑公公,朕知道你和前任户部尚书王大人私交甚好,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 郑德才浑身冷汗直冒,再次跪倒叩首道:“老奴不敢隐瞒,与王大人生前确实偶尔有些走动,只是共同鉴赏一些文玩字画,兴味相投而已。而且老奴冒死坦承,老奴---老奴一直认为王大人是个忠臣。” 青年人意味深长的笑了,说道:“好一个兴味相投!朕又何时何地何曾说过他是个奸臣?” 郑公公悚然一惊,忍不住问道:“那陛下为何还要将其斩首?” 青年人轻叹一声,再次起身,负手于后,缓缓踱步道:“老狐狸当时气势正盛,连巡城兵马司亦为其掌控。王尚书他们急于动手,仅靠紫禁城这点禁卫军,弄不好会引火烧身,朕的个人安危都成问题。迫不得已,朕必须先稳住老狐狸。” 郑公公恍然道:“难怪圣上一直以来都在频繁调动兵马,任免各级官员,原来早有打算。” 青年人恨恨道:“我也不是没有给他机会,当日老狐狸寿辰,送他国之栖柱四字就是敲打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哪知这厮不知悔改,变本加厉,他手下的一群跳梁小丑也更加肆无忌惮!这次正好,全部一网打尽,满门抄斩,一个不留!”说着,从袖中抽出厚厚一摞名册,扔给郑公公道:“传旨下去,照着这份名册,今夜开始动手,一个也不许放过!”。 郑公公拾起名册,再次叩首起身,正打算转身离去,青年人忽然开口道:“回来”。 郑公公哆哆嗦嗦的返身而回,垂手而立。皇上并未转身,静默良久才缓缓道:“王尚书的尸身是你派人收的吧?京郊那片乱坟岗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移出厚葬吧!另外,他还有什么后人?” 郑公公大汗淋漓地跪伏在地,回到:“老奴有罪!尚书老夫人当日惊吓过度而死,尸身不知所踪,他还有个女儿远在平州,应该再无后人了。”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年轻的皇帝没有再说什么,摆了摆手,郑公公躬身而退。 郑公公没空去翻那本死亡名册,如果他有机会去翻看一下,会发现一个比较熟悉的名字:平州郡守,历宏昌。郡守大人一直在担心因为自己的岳丈连累获罪,却最终以岳丈死对头,太宰死党的名义坐实了罪名。 是夜,京城大都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如倾盆一般整整下了一夜。次日雨过天晴,风和日丽,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却久久难以散去。 “张大牙”带着两个手下,弯腰弓身进了关羽的营帐,脸上堆满了春风化雨般的笑容,拱手道:“关将军,叨扰了,几次请您去我大帐饮酒,你总是借故推拖,今日我亲自登门相请,无论如何要给兄弟我个面子!”。 关羽苦笑着站起身,拱手说:“那关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大牙”虽然外表凶悍,父母却给他起了一个很朴实的名字---张百顺。张百顺的父亲原是富安县县衙的一名捕快,会些拳脚功夫,小日子还算过得去。原本一门心思培养这个独生子好好读书,将来好博取功名,能混个一官半职。谁料张百顺小朋友在私塾里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与教书先生搞恶作剧的工作中。他的父亲万般无奈,只得因材施教,教他些拳脚工夫,以便将来子承父业。二十岁出头因为与人口角,失手伤了人命,便逃出县城,数年后,拉了一伙人占据黑风岭,做起了打家劫舍的买卖,日子过得倒也滋润。他拉着所有弟兄加入红巾军的目的单纯而直接:打劫吗,当然是人越多越好,阵势越大越能抢到好东西! 自从“张大牙”率部投奔红巾军后,附近大大小小山头的土匪纷纷来投,一时让刘谦和石天弓应接不暇,也颇为头疼。这些土匪不像其他投军者,历来我行我素,不服约束,弄不好就会捅乱子。后来还是石军师灵机一动,封了“张大牙”一个都统的官职,所有土匪、强盗一律收拢到他的帐下,也许是“张大牙”响亮的名号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同类之间沟通起来更为顺畅,反正暂时是大家相安无事,天下太平。 “关将军,我张大牙最好结交豪爽之人。上次多有得罪,还望兄弟看在刘首领的份上多多包涵。” 关羽笑着端起酒碗,说道:“张都统客气了,既然都是红巾军兄弟,只要你能约束好部下,我关某人还是愿意交朋友的。” “张大牙”大喜,高举酒碗对众人说:“来,弟兄们,既然关将军这么看得起我们,大家一起干一碗!今后大家一起发财!”。 关羽环视了四周一眼,笑着低声问张都统:“上次我抓的那几个人后来如何了?” 张都统突出唇外的那颗大牙银光一闪,笑道:“多谢关将军挂怀,那几个不争气的小兔崽子每人挨了一百军棍,首领说念其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也是初犯,从轻发落。不过你手下弟兄们下手可真够狠的,那两个骨头断了的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关羽笑道:“张都统要觉得没找回场子,想报个仇什么的,关某随时奉陪,无论是群殴还是单挑。” 张都统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敢不敢!关将军莫要说笑,我后来都听说了,关将军武艺高强,把翟将军都打趴下过,张某虽然粗鄙,但能活到今天,全靠有点自知之明。今后将军有需要我老张帮忙的,尽管吱声,上刀山下火海,我老张要眨一下眼皮,就是王八生的!” 关羽哈哈大笑,举起酒碗与“张大牙”碰了一下,双方几乎同时一饮而尽。关羽心想,这个“张大牙”如果能收敛下身上的暴戾匪气,约束好部下不再胡作非为,倒也不是不可以交往。 奉命前来缉捕历宏昌的差官最终也没能完成任务,因为他们被远远的堵在了平州城外。第二次围攻平州城石军师几乎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红巾军人马,将偌大的平州城围的是密不透风。二十门炮口乌黑吓人的官造大炮一字排开,齐齐对准了平州城楼。刘谦金盔金甲,肩披红色战袍,威风凛凛的骑在枣红马上,冲城头大喊:“叫你们郡守出来说话,献城投降者免死!再不开城门投降我们就要炮轰城楼,马踏平州了!所有持械抵抗者杀无赦!” 正文 第二十章 平州陷落 府兵入内通报郡守大人时,发现他独自瘫坐在府衙阴暗的角落里,全没了往日的威风。魂不守舍地随府兵登上城楼,看到城下军容整肃,旌旗飘扬,一眼望不到头的红巾军方阵,历宏昌更体会到深深的绝望。 看到身着官服的郡守站上城楼,刘谦在马上抱拳拱手:“郡守大人,我红巾义军肩负救民于水火之责。大齐风雨飘摇,大势已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献城归降,免得城中百姓遭受炮火之苦,生灵涂炭,也可保你一家老小性命无忧!” 历宏昌冷冷一笑,双眼通红,声嘶力竭地斥道:“无耻匪贼!你们也配口口声声救民安邦?太平天下就是被你们这些蟊贼搅的乌烟瘴气,国无宁日!我历某深受皇恩,誓与你们不共戴天!” 刘谦两道浓密的扫帚眉微微一皱,不再多言,右手高举起牛耳大环刀,大吼一声:“开炮!击鼓攻城!” 二十门大炮依次喷出火光,浓烟滚滚,声如炸雷。阵营后方,十面牛皮大鼓被二十几个浑身油亮,光着膀子的壮汉擂的地动山摇。震天的喊杀声中,数万红巾军将士手举大盾,肩抗云梯,冒着城楼上密如飞蝗的黑色箭雨,前赴后继,向平州城发起了猛烈的冲锋。刘谦、阮武、翟龙彪、关羽各带领四支人马猛攻四门。 历郡守应该感谢护国将军朱啸天,他没有像前任马钰那样拉着府兵一起去剿灭匪寇,还算给他留了点家底。否则,眼下只有乖乖开四门投降的份了。一颗炮弹击中了历宏昌站立位置附近的城垛,碎石崩了他一头一脸,灼热的气浪推了他一个趔趄。身后的一名府兵将官忙扶住他,对手下大喊道:“护郡守大人回府衙歇息,弟兄们跟我上,堵住缺口,和他们拼了!”。 回到府衙的历宏昌万念俱灰,他心里很清楚,平州城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也许半日,也许两天,但结局是无法改变的,不再可能有天降神兵替他解围了。默默地整理好衣冠,孤零零独自跪倒在大堂阴冷的地板上,满含热泪,遥望京城大都方向行了三拜九叩大礼,他从怀中掏出了早已备好的银灰色小药壶,将壶中散发着刺鼻气息的墨绿色药水一滴不剩的灌进了嘴里。 关羽率部攻击的北门守军大约有四、五千人,这里没有大炮轰城,只能依赖云梯和攻城车强行推进。关羽命令大盾掩护,一队队民夫肩抗土包往返填平城前壕沟,紧随其后的弓弩营掩护。红巾军的能工巧匠将骠骑营的连发硬弩做了改进,射程更远,穿透力更强。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城头的弓箭手不时惨号着栽下城墙,城下的士兵在大盾的掩护下,不论摔下城楼府兵的死活,一律推到壕沟里,作了填埋之物,壕沟很快被填起了大半。 关羽胯下的“黑豹”支愣着尖尖的长耳,倾听着四面八方的喊杀声,急躁的用前蹄刨着地面。关羽轻挠着它的脖颈,低声道:“别着急,伙计。”看了一眼“黑豹”刨起飞扬的尘土,关羽猛地坐直了身子,大喊道:“来人,去抱一些柴草来!”。 城楼上的府兵守军惊奇的看到城下的红巾军突然放缓了进攻节奏,而是很快在城下堆起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柴草垛,此时天光尚且大亮,这是要开篝火晚会?很快,他们的疑惑就解开了。那几十个柴草垛统统被点燃了,没有火光,只冒着滚滚浓烟。在强劲的东南风的鼓吹下,浓烟瞬间就跃上了城头。很快,城头上的士兵被包裹在烟雾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要让火着起来,只要冒烟就行,往草垛上扔湿马粪、浇水,对,撒尿也可以---”关羽不慌不忙的指挥着。 城楼上的府兵感觉相当痛苦。眼睛被熏得睁不开也就罢了,关键是鼻子也受不了了---空气中弥漫着马粪味、尿骚味,还有不知哪个家伙把磨破的草鞋也扔了上去,又多了一股脚臭味。浓烟在风力的作用下汩汩上涌,城下的红巾军依然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不许趴下,不许后撤---咳咳”城头一位府兵将领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努力的向外探出半个身子,想把脑袋伸出浓烟之外,观察一下城下的敌情。于是,很快他就做了光荣的靶子,脑袋瞬间被四、五只利箭同时穿透,一声不响地栽下城楼。 没有了城楼上密集箭雨的压制,推着攻城车的士兵顿感压力大减,卯足了力气猛撞城门。 城下的壕沟已被填平,士兵们冲上去架起了云梯。城楼上的府兵一拥而上,冲着云梯伸上来的下方拼命放箭,利箭撞击城下的大盾发出“铛铛铛铛”的脆响,如爆豆一般。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烟尘四起,城门被撞开了。门内惊慌失措的府兵嚎叫着冲了出来,手中的长矛疯狂的刺向攻城车前方的数名红巾军兵士,猝不及防之下,有几个人被扎了个前后通透,扭曲挣扎着扑倒在地,鲜血染红了地面的泥土。攻城车后方的几十人拼命拽着后撤,他们的身后,数万骑兵疯狂呐喊着,手中挥舞着刀剑,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咆哮着涌了上来。 几乎与此同时,东门外被炸的犬牙交错的城楼上,冲上了第一批头裹红巾的人,双方在狭窄的城楼上展开了血腥的肉搏战。红巾军的先头部队一边不断扩大战果,把府兵赶下城楼,一边护卫着云梯,城下的士兵顺着云梯源源不断的冲上城楼。 “黑豹”不等关羽的指令便兴奋的撒开四蹄,向着洞开的城门奔去。原本躲在城门洞里负隅顽抗的府兵大部分被斩杀,萎顿于地。还有少量被逼出了门洞,开始四散奔逃。 “小姐,小姐,你快躲起来。平州城杀进盗匪来了!”裴珠惊慌失措的边跑边喊,不时紧张的回头张望一眼。虽然府门紧闭,但墙外已经传来稀疏而清脆的马蹄声。 绣楼上的历诗晴听到呼喊,顺手抄起一把剪刀握在手中,提起裙摆慌慌的跑下楼梯。迎面正遇到跌跌撞撞而来的裴珠。 “匪贼杀进城了吗?我父亲在哪?”历诗晴惊慌地问道,同时心头一阵绞痛,眼中又泛起了泪花。她知道,一旦城破,她可能已经永远失去了父亲。 “不知道,外面很乱!匪贼一定会杀到这里来的,你赶快先躲起来,否则就没命了!”裴珠带着哭腔说完,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两人风风火火的朝后院跑去。历诗晴明显感觉到裴珠手臂上传来不自觉的剧烈的颤抖。 府邸的后院有一个十米见方的水池,池水不深,仅可没膝。水池中央一排假山,层叠嶙峋。裴珠将历诗晴一把推到水池里,已是深秋季节,历诗晴不由打了个哆嗦。 裴珠焦急的喊:“你躲到假山的石缝中,他们不会找到那里的,等他们走了我再喊你出来!我不叫你千万别出来!” 历诗晴关切的回头问:“那你呢?你怎么办?” 裴珠摇摇手说:“我一个婢女应该没事,况且院内还有很多下人,我去和他们混在一起,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随着东、北两城门的攻破,防守的府兵一片混乱,有的人还在拼命抵抗,有的已经扔下刀枪,双手抱头,跪在地上等着当俘虏了。关羽严令部下不得斩杀已跪地请降的府兵,待攻占全城后交由首领统一处理。 闻听东门、北门俱已攻陷,率部攻击南门的翟龙彪当即火冒三丈,顿觉浑身燥热。翻身下马,二话不说扒下身上的铠甲、上衣,光着膀子朝掌心啐了两口唾沫,抄起大板斧横着膀子就要往城门冲。手下几员偏将死命拉住,劝道:“将军,切莫动怒!我等全力攻城就是,哪轮得到将军亲自赤膊上阵?!再有一炷香的时间,保证攻克城门!”翟龙彪牛眼圆睁,大喝:“滚开!”一甩手,将几位偏将扔在地上,同时高呼:“弟兄们,是爷们的跟我上!”哇哇暴叫着轮板斧冲了出去。 几乎与此同时,攻打西门的阮武也收到了消息。他一挥手中的方天画戟,命令道:“停止进攻!冲城楼喊话,东、北两门已为我军占领,让城楼上的守军即刻停止抵抗,否则我军内外夹击,格杀勿论!”。 两轮喊话过后,城上守军一阵骚乱。有人侧耳倾听,果然听到了内城传来的喊杀声。正当众人犹豫之时,一位府兵将领高喊道:“弟兄们,别听他的!红巾匪寇杀人如麻,投降也是死,不投降也是死,灭贼战死,朝廷好歹会给我们家人抚恤,总比白白送命强些,和他们拼了!”。众府兵精神一振,齐声喊杀,从城头射下一排羽箭。 阮武被气得双眼通红,七窍冒烟。咬牙道:“强攻!城破之后,全部杀尽!一个不留!”收到命令的红巾军将士呼号着,排山倒海一般再次压上。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秋水伊人 关羽轻提马缰,“黑豹”轻快地跃上台阶,直接冲入了郡守官邸。奇怪的是偌大的庭院大门洞开,空无一人,守卫的府兵早已逃的不知踪影。关羽驱马直入府衙大堂,看到了歪倒在地,嘴角一道乌黑血渍,呈“大”字型横尸于地的郡守大人。围着尸体绕行一周,关羽轻叹一声,吩咐留下两个兵卒把守,便不再停留,率领大队人马迅速奔赴仍然喊杀声不断地西门方向。 在两面夹击之下,西门守军很快瓦解。死伤、溃散八千余人,其余近两千人做了俘虏。怒气未消的阮武命令手下将俘虏全部捆起来,二十人一组挨个斩首。 关羽劝道:“三哥,杀降不吉。还是全部交由大哥他们处理吧。” 阮武愤愤道:“六弟莫要妇人之仁,你忘了骠骑营是怎么屠杀我们手下弟兄的?!” 看到有人出言相劝,府兵俘虏中一名降卒跪爬几步,磕头如捣蒜的对阮武哭求道:“好汉饶命啊!我们当兵无非为了混口饭吃,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家中尚有一位八十岁老母无人奉养。我不能死啊!” 阮武恨道:“未破城之前放下武器倒可饶尔等一条狗命,现在太晚了!” 那名降卒泪流满面,“咚咚咚”直将额头磕出血来,求饶道:“好汉,我等背后有将官刀剑相逼,若当时缴械,当时就得死呀!”降卒中不少人随声附和,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抱着最后一丝期望。 阮武懒得再听降卒啰嗦,摆了摆手,手下将那名哭喊求饶的降卒拖了下去,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关羽还欲出言再劝,崔大奎扯了扯他的盔甲,冲他使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 关羽不忍心再看下去,拨转马头,率部下默然离去。身后仍不断传来降卒绝望的乞求、嚎哭声。 历诗晴蜷缩在石缝当中,双臂紧紧抱着双肩,浑身颤抖不止。裙裾已湿了大半,深秋的冷风不止带走了她身上的暖意,也拂落了她心头的最后一丝温热。她的双唇已变的苍白,毫无血色,黑暗中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还不时传来匆匆而杂乱的脚步声。忽然她鼻头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只听外面一个粗粝的声音喊道:“何人躲在那里?滚出来!再不出来我放箭了!” 历诗晴轻咬下唇,微闭双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将身旁地上的剪刀紧紧抓在手里,毅然决然地爬出了石缝。 关羽走进后院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一洼仅可没膝的浅池中心,一位身着藕荷色长裙的少女双唇惨白,湿了大半的裙裾隐隐透出曼妙的身姿,如刚刚出水的一蔓青荷。十几个五大三粗的部下手持长矛利刃环绕左右,少女手持一把剪刀压在自己的咽喉处,那里粉白一片中已隐隐透出血丝。从少女坚定地眸光中判断,只要这些人再上前一步,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刺下去。 关羽忽然眼前一阵恍惚,小剪刀、惨白的双唇,眼角的泪滴---笑起来应该还有一对小虎牙吧?他深埋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眼眶中莫名的湿润起来。他连忙平复了一下自己纷乱的情绪,沉声对部下喝道:“全都退下!”。 偌大的庭院中只剩下关羽和历诗晴遥遥相望,四周一片难堪的沉寂。关羽微微一笑,说道:“在下红巾军上将军关羽,姑娘不必惊慌,我们不会伤害你。” 历诗晴一动不动,也不作答,只有眼珠上下滚动打量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匪贼,眸中充满了绝望与警惕。 关羽再次尴尬地笑笑说:“姑娘,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玩水的季节早过了,水里凉,你还是出来吧。” 回答他的仍是沉默。 关羽挠了挠后脑勺,心说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忽然他灵机一动,冲历诗晴背后大喊了一声:“你要干什么?下去!” 历诗晴本能的扭头张望,趁着这空挡,关羽脚尖点地,猛一用力,似一只飞燕掠过水面,眨眼已到历诗晴身前,右手弹指一点她肩胛骨下方穴道,历诗晴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关羽怀中昏了过去。 抱着这柔若无骨,微微发凉的娇躯,关羽心头忽然隐隐作痛。几步跨出水池,低头望着怀中少女那微蹙的娥眉,他心里暗暗道:无论你是谁,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你,绝不让你受任何人的伤害! 在池边愣了片刻,关将军忽然发起愁来:平州城刚刚攻破,城中一片混乱。如果是普通人家倒也罢了,这种高门大院是红巾军首先攻击的重点目标。身为上将军,他总不能怀抱一个姑娘满大街转悠吧?按说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都会有个贴身丫鬟吧---想到这里,他唤来了亲兵,命他们去那一堆丫鬟、婆子中找出谁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带过来。 不一会儿,裴珠脚步匆匆的随着亲兵走了过来,看到小姐藏身处被发现了,而且看样子是晕过去了的小姐还被一个匪贼恬不知耻地抱在怀里,登时目瞪口呆,看向关羽的眼神便十分异样。如果说眼神能杀人,关将军估计这一刻已经死了一百多回了。 关羽感受到裴珠的目光,他微微一笑,知道自己无须解释也没法解释。只是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裴珠极不情愿地微施一礼,答道:“回军爷,民女裴珠。是我家小姐的贴身丫鬟。” 关羽点点头道:“你家小姐还是交由你来照管,你二人暂时都住在她原来的绣楼上,门前我会派人把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吃穿用度方面但有需求,只管告知卫兵。如果出了任何差错,拿你是问!” 裴珠大喜过望,这次是出于真心地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响头道:“谢谢军爷!” 青州府衙,原先的府衙大堂已焕然一新,被改造成了黑旗军的议事大厅。黑旗军起事之初,打的是“除奸党,清君侧,救万民”的旗号,首领杨明义自封“忠国公”,对外宣称当朝皇帝的四舅母的二姨妈他三叔外孙女的表妹是其生母,简单点说就是他本人是皇亲国戚。黑旗军势如破竹地连克八大州府,攻占青州府后,仿照旧朝惯例,开始分封文臣武将,设六部。 “恭喜国公爷,刚收到捷报:我黑旗军副统领聂芸娘率其所部十万雄师攻克庆州府,目下我军已占领九个州府,我黑旗军横扫天下立马可待!”“兵部尚书”王元朗出班奏道。 “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左右两班文武纷纷跪倒叩首。 “诸位请起。”杨明义心花怒放地抬起了双手,原本蜡黄的面颊上泛起了几朵红晕。心内暗暗得意道:聂芸娘这个小娘们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打起仗来比男人还生猛!当年力排众议收留她,这笔买卖真是赚大发了! “老臣还有本要奏。”一位须发皆白,弓腰驼背瘦如干柴的老者出班施礼,声音洪亮地说道:“老夫昨日夜观天象,九星连珠,日月一线,此乃大吉大利之祥兆。回去翻阅古籍,得知国公爷鸿运当头,实乃真命天子。老夫恳请国公爷,顺应天命,开国立朝,一统天下,解救苍生于倒悬!国号可定为大周。” 此言一出,杨明义一愣,众将群臣一片哗然。 即刻有人出班反对道:“国公爷,我等起事可是打的除奸党,清君侧,救万民的旗号。如今还未杀到大都,奸党未除,君侧未清,况且我军立足未稳,冒然宣布开国立朝恐怕会招来各方势力群起而攻,也会失了民心呀!” 很快,下面分成了针锋相对的两派,互相高声辩论、指责谩骂、互吐口水,就差撸胳膊挽袖子互相厮打了。 杨明义紧皱双眉思虑良久,原本蜡黄的脸更加黄了,这才咳了几声止住下面的喧闹。沉声说道:“不错,我黑旗军自起事以来,一直坚持除奸党,清君侧,救万民为宗旨。目前虽然攻占了九个州府,但立足未稳,更不能失去民心!此时奢谈开国立朝对大局不利,此事先暂且搁置,容后再议!”。 见众人喏喏连声,不再有异议,杨明义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还有其他要事奏报吗?没有今天就先散了吧。”众人叩头施礼,纷纷散去。 杨明义稳坐不动,待众人都退出之后,他忍不住思绪翻涌,感慨万千。人生真是奇妙,谁能料想他当年一个贩私盐的如今已拥兵数十万,傲视天下群雄?他忍不住思考:也许确实应该给自己的未来设定一些能达到的小目标,比如再攻下几个州府,做个开国皇帝? 终于拿下了平州城,刘谦和石天弓都长长松了一口气。当晚的平州府衙大堂,火把熊熊,欢声笑语。刘谦亲自与诸位将领把酒言欢,庆功封赏。席间,细心的石军师发现关羽闷闷不乐,似有心事,便举杯笑道:“六弟,听闻你智破城门,将我军损失降到最低,当属大功一件,却为何看上去闷闷不乐呢?”。 闻听此言,正在大吃大嚼,举杯畅饮的众将皆停杯投箸,目光齐刷刷的向关羽看来。 关羽离席施礼道:“众位哥哥,小弟不要功劳,不贪封赏,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却是羞于出口。” 刘谦拍案豪爽道:“六弟但有所求,大哥一定答应!六弟一向是爽快之人,今日为何如此扭捏,倒学起那妇人来了?” 关羽脸色微红,再次施礼道:“不怕几位哥哥笑话,小弟我---小弟我想娶一房妻室。” 闻听此言,翟龙彪将刚刚灌入嘴里的一大口酒,一滴不剩地喷到了身旁一位将领的脸上。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深夜刺客 席间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大家都回过味来,禁不住哄堂大笑。 翟龙彪伸手点指关羽,笑道:“看不出啊六弟,几位哥哥都还打着光棍,你小子先憋不住啦!哈哈哈哈”。 关羽面红耳赤,无言以答。 石军师笑着替他解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按说六弟也不小了,只是哥哥好奇能让六弟动心的该是怎样的国色天香?” 关羽羞红着脸说:“哪是什么国色天香,只是今日破城之后在一所深宅大院中遇到的寻常女子。” 阮武调笑道:“六弟艳福不浅呐,难怪今日顾不上道别就匆忙离去,原来是美人有约啊!” 刘谦也笑着摇头道:“寻常女子岂能入我六弟法眼?我却不信!” 关羽赶忙对着四周不断作揖,说道:“几位哥哥莫再取笑小弟了,小弟已无地自容。” 石天弓笑着摆摆手说:“好了好了,回头带那女子来与我和大哥见见,问清楚是哪户人家,家中还有何人,我们要三媒六聘,让六弟大大方方的娶她过门,不能失了我红巾义军的体统。” 刘谦点手止住正欲张嘴说话的阮武和翟龙彪道:“你们两个就别瞎掺乎了!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弟妹了,当哥哥须有个当哥哥的样子,休得胡闹!”。 又转脸对关羽说:“这平州城高门大院你随便挑一个安家,我回头命人把你五哥也接来,等他伤好利索了,弟兄们一起热闹热闹,把你的喜事办的像像炮轰城楼一般,搞他个轰轰烈烈!” “军爷”。望着迈步走上楼梯的关羽,裴珠不无惶恐地俯身施礼。关羽点了点头,问道:“你家小姐醒了吧?吃东西没有?我已叮嘱专人煮了碗姜汤,一会儿你去给她端上来。”说完,他转过了身。 历诗晴“噌”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顺手摸出藏在枕下的剪刀握在手里,无比紧张的盯着关羽。 关羽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很舒服的翘起了二郎腿。对着历诗晴说道:“你不必紧张,我不会伤害你。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已禀告过几位哥哥,说要娶你为妻,他们也同意了。” 裴珠和历诗晴都圆睁双眼,张口结舌。历诗晴更觉得这个所谓的好消息和告诉她说要杀了她没什么分别。 关羽不再看历诗晴,转脸对裴珠说:“这个院落太大太过张扬,我已在附近选了一所宅院,你帮着小姐收拾一下,明天就搬过去住。我与你家小姐成婚之后就在那里安家。” 裴珠翻了翻白眼,没有答话。 关羽无奈只好又转脸对历诗晴说:“你家中可还有什么远房亲戚可以投靠?成婚之后我可能很快会开拔奔赴战场,你可以暂时去投亲靠友。” 历诗晴闻言,眼圈一红,连忙低下了头。关羽站起身来说道:“裴珠和我一起下楼去给你家小姐端姜汤。” “六弟呀,你可知道你中意的那位女子是郡守之女?”刘谦痛心疾首的跺脚道。 关羽抱拳拱手道:“愚弟也才刚刚得知。” 刘谦恨恨道:“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关羽淡淡道:“她一个弱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何况小弟婚后会好好开导于她。” 石天弓从旁叹道:“大哥,你我二人当着众人已经满口答应,岂可出尔反尔?女人嘛,嫁夫从夫理所当然。六弟呀,只是委屈你了。你可先纳她作个偏房,等回头若有好的,再娶为正室。” 关羽淡淡一笑,并不多言,施礼而退。 返程的路上,关羽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低头想着心事,十几个亲兵卫队紧随其后。平州城夜晚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四周也极为安静,只有马蹄“嗒、嗒”的脆响。 忽然,“黑豹”停住了脚步,两只尖耳轻轻地转动。关羽一愣,同时敏锐地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气扑面而来。“小心”关羽大喊一声,随即轻踹马镫,身体腾空而起,几枚银色的飞镖极速旋转擦着他的脚底飞过。两名亲兵护卫闷哼一声栽落下马,其余十几个人警觉地即刻抽刀在手,紧张地向四周张望。 “嗖”的一声,一条长蛇向身在空中的关羽卷来,他一边拔出宝剑,一边硬生生身体向下一坠,躲了过去。 “保护关将军!”关羽身后的护卫策马冲上,其中一人被那条长蛇拦腰缠住,从马上甩到半空,重重跌出一丈开外,倒地不起。 关羽看清了,那条长蛇其实是一条长鞭。 “你们都退下”,关羽大喝。 他知道对面来人武功极高,手下的亲兵护卫冲上去只有送死的份儿。但平日里这些唯命是从的亲兵此时没有一个听他的招呼,全都挥舞着刀剑冲在他的身前。又有两名卫士命丧当场,但长鞭似乎也被这种悍不畏死的气势所震慑,速度为之一滞。关羽瞅个空挡,直接从几名卫士头顶飞跃而过,直扑长鞭。 他终于看到了手执长鞭的黑衣人,身材不高还显得略为瘦削,黑纱蒙面,头上戴着一个大大的斗笠,将双眼也遮了个严严实实。 黑衣人也看到了冲到面前的关羽,微微一愣。但随即长鞭狂舞,似毒蛇吐信,朝他的面门席卷而来。关羽一边用宝剑格挡,一边加快步伐的变换,迅速贴近对手,想迫使他长鞭无法发挥威力。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关羽的意图,步伐十分灵活地边打边退,始终保持一段距离,不让关羽近身。 此人轻功之高不在我之下,武功更是比我略胜一筹!关羽心头暗想。这应该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遇到的最强劲对手。 原本被关羽拉开了一段距离的护卫亲兵此时又大喊着杀了上来,黑衣人见状,猛地向关羽狂攻几招忽然一跃而起,飞身上了街边屋顶。 关羽挥剑拦住了还想冲上去追赶的护卫,说道:“别追了,随他去吧!”。 会是何人想致我于死地?关羽想不明白。如果是想引起红巾军内部大乱,那刺杀的对像也应该是大哥刘谦呀,难道认错人了?关羽百思不得其解。 次日,刘谦、石天弓听说关羽深夜遇刺的消息甚为紧张,将关羽手下亲兵叫去挨个仔细盘问细节,三个人坐在一起苦思幂想良久,仍然一筹莫展。最后两位哥哥只得勒令关羽加派亲兵护卫,不得私自外出。 关羽把自己遇刺的事情当面告诉了历诗晴,但见对方一副冷若冰霜、漠不关心的样子,关羽又即刻推翻了心中的猜测。此事最终只好不了了之。紧接着,关羽将军大婚的日子临近了。 方明德夫妇正像往常一样在家中挥汗如雨的磨豆腐,用几个粗树枝拼凑的残破的院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年轻乞丐。 方明德妻子田氏轻叹一口气,抓了一把豆腐渣迎了上去。 奇怪的是,年轻乞丐并没有像以往来的乞丐那样,接过豆腐渣狼吞虎咽。而是满眼含泪地紧盯着田氏。田氏笑了:“有豆渣吃就不赖了,你不会是想吃老娘的豆腐吧?” 那位年轻乞丐蠕动着干裂的嘴唇,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舅母”。 “什么?你叫我什么?”田氏愣住了,开始认真的上上下下打量起这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 年轻的乞丐伸手撩开了遮住半边脸的乱发,哽咽道:“舅母,是我呀。我是马元其!” “娘哎,马元其?外甥?你怎么混成这副模样了?”田氏的大呼小叫惊动了里屋的方明德,他一边擦手,一边三步并做两步跑了出来。 “谁呀?出什么事了?”方明德不耐烦的问,心想:这娘们,总是偷懒不干活,我自己忙成那样,她倒有心情站在门口陪乞丐卖骚聊天!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见到方明德,田氏大张着嘴,激动地喊道:“你看看这是谁?咱外甥元其。” 方明德也是一愣,透过那张满是污泥的脏脸仔细辨认,终于大喊一声:“你真是元其?!” 年轻的乞丐拼命地点点头,双眼垂泪说道:“舅舅,是我呀!” 夫妻俩忙招呼这个远道而来的外甥进屋洗脸,又给他端上了一筐硬邦邦的窝窝头。在狼吞虎咽干掉了四个窝窝头之后,马元其才一五一十讲述了自己从京城大都死里逃生的经历。 原来马元其的父亲是京都一名九品文官,职务名为司书。之所以设立这么个职位,大约是因为皇帝体弱,看哪本书写的不顺眼又怕自己撕不动。毕竟,书比奏折厚多了。 自那日京城大清洗之后,波及的人数越来越多,范围也越来越广。但凡是两位大臣吵过架或看对方不顺眼,就可以举报对方是太宰死党残余势力,还就真有人不问青红皂白将其抓了扔进大牢,或者直接拉出去砍头。于是,京官中涌现出了一种旷世奇观:今天刚去举报过别人,为拿掉了别人的脑袋而暗自庆幸,第二天就被别人举报而丢了脑袋。 马元其的父亲有没有举报过别人无从可考,反正他的脑袋被别人举报没了。 在持刀的捕快杀进大门的那天夜里,马元其在一位善良园丁的帮助下翻墙逃脱。据说他家的狗那天晚上也被打死了,因此他算为数不多的能活着逃出家门的生物,其他的还有几只耗子。 方明德夫妇潸然泪下,感慨了一番亲人的不幸遭遇,便安排疲惫不堪的马元其早点休息。 半夜,窝窝头吃多了的马元其爬起来出恭,霍然发现院门洞开,自己的舅舅在门外的墙根下与一位手持火把的捕快窃窃私语,并眉开眼笑的从捕快手中接过了一锭碎银。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你死我活 毛骨悚然的马元其蹲在地上到处乱摸,终于在墙根摸到了一把生锈的斧头。紧握在手中慢慢探头,从低矮的墙头看出去,发现那个手持火把的捕快已经离去,他的舅舅方明德正哼着小曲往回走。 柴门被推开的一瞬,马元其毫不犹豫地从背后扑了上去,抡起了手中锈迹斑斑的斧头。方明德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鲜血从后脑汩汩而出。 马元其将他的尸体拖到墙角,抓过他手中的碎银塞入自己怀中,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休息了一会,马元其来到了舅舅卧室的门前,将那把沾满血迹的铁斧藏在身后,低声呼唤着舅母。 片刻之后,房间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门打开了,田氏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元其啊,半夜三更鬼叫什么?” 马元其表情僵硬地笑笑问:“我舅舅去哪了?” “哦,县衙牢房的班头耿三明天儿子做满月,白天定了十斤豆腐,说好了晚上交完差事过来送银子,你舅舅出去半天了。这俩狗东西碰到一起该不会是又出去喝酒了吧?”田氏心不在焉的一边说着,一边向大门口走去。 马元其愣在了原地,身上又冒出了涔涔冷汗。他意识到自己也许已经铸成大错,可事到如今,开弓哪有回头箭,只好将错就错了!想到这里,他再次举起了那把血迹斑斑的斧头从田氏身后扑了上去。 满头大汗的将两具尸体拖进屋里,马元其跪在院子当中,流着泪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爬起来一把火点燃了房子。火苗欢跳着攀上了屋顶,他扔掉手中火把,惶惶如丧家之犬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已经无路可走的他下定决心:去平州城投奔红巾军。 此时的平州城内的一处大宅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关羽将军的大婚典礼如期举行。 外面的热闹喧哗、觥筹交错更令独自端坐在洞房中的历诗晴感觉到孤单,她咬牙下定了决心,今夜将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做最后的抗争。 下意识地伸手捏了捏藏在袖中的那把锋利匕首,历诗晴缓缓稳了稳心神。 约略三更时分,客人们才逐渐散去。她听到洞房的门一响,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她的心跳猛然加快了许多。 关羽今夜喝了不少酒,已然脸色微红,脚步踉跄。若不是大哥、二哥善解人意,拼命阻挡,最后几乎动用军令拦住了疯狂敬酒的弟兄们,他这会儿估计酒量再好,也早已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关羽用挑杆轻轻挑开了蒙在历诗晴头上的盖头,灯下的历诗晴皮肤细嫩光滑,润白中透出少女特有的粉色,娥眉淡扫,樱唇鲜红,恰如画中仙子。 关羽轻佻地用手指勾起了历诗晴的下巴,痴痴的端详了半天,傻傻一笑说道:“几位哥哥说的不错,你果然是千里挑一的佳人!今夜之后,你尽管放心,平州城方圆百里之内再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毫毛,因为你是将军夫人了!” 历诗晴仍然冷若冰霜地一言不发,只是暗暗将袖中的匕首抽出了寸许。 关羽忽然松开手,懒懒地说道:“天色已晚,早点歇息吧夫人,有话明天再说。”说完,很嚣张地甩脱了两只靴子,翻身上床,轻巧地一滚,不再看历诗晴,面朝另一侧,不一会儿竟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历诗晴脑袋有些发蒙,一时没反应过来。心中很奇怪地同时涌上欣喜和愤懑等等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诸多不同情绪。 盏茶功夫,历诗晴终于狠狠咬了咬下唇,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走到了关羽身边,拔出了匕首。她从裴珠口中得知,父亲大人城破之日已为匪贼所害,命归黄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颤抖着将手中利刃向关羽的咽喉刺去。 离他的咽喉还有寸许,历诗晴忽然觉得手腕沉重,刺不下去了。通过近来的接触,面前这个匪贼虽然言谈举止嚣张跋扈,时常出言轻薄自己,但在行为上倒似乎真没有什么过份之举,反而事事显出几分体贴,算是个最不像匪贼的匪贼。何况,没有他出手相助,自己恐怕早已魂归尘土了。 历诗晴就这样盯着关羽的面孔,手举利刃发起呆来,场面十分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历诗晴双眼一闭,留下了两行清泪,心头暗道:罢了罢了,我一个弱女子,本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替父报仇,想来九泉之下见到双亲,他们也不会过多埋怨。想到这里,皓腕翻转,紧咬银牙,猛地将匕首朝自己的心窝扎去。 “砰”的一声,历诗晴没有感到胸口传来的剧痛,连忙睁开泪眼,却看到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已斜斜插入身侧的墙壁之上,微微乱颤。而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倒在那个匪贼的怀中,正撞上那家伙凶巴巴的目光。 “我说过,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包括你自己!”关羽低吼道。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看到你这样的美人,我会忍不住吹口哨、淌口水、流鼻血,但我绝不会强迫你做你不乐意的事。我知道你嫁给我心不甘情不愿,可是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保护你!你懂吗?!”。 关羽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初次遇到你的当天我就知道了你的身份,本来打算成婚之后就悄悄送你出城去投亲靠友,但后来问过裴珠,你已经没有亲人了。可我费尽心机做的这一切难道在你眼中都一文不值?不敢杀我你倒挺有胆量杀死自己!你太让我失望了!”。 历诗晴又羞又恼地在他怀里挣扎着说:“你---你先放我下来!你弄疼我了!” “哦”关羽这才注意到打飞了她的匕首之后,一直强行把她按在自己怀里,那只被自己紧抓不放的右手,雪白皓腕之上竟然留下了一道青色的淤痕。 看到关羽面露羞惭之色,紧抱自己的手臂渐渐松了,历诗晴正打算松一口气,谁知那家伙突然又换了一副狡黠的面孔说道:“你现在已经是我夫人了,我凭什么放了你?” 历诗晴一时语塞,哭笑不得。 片刻她咬牙争辩道:“你刚刚才说过不强迫我做不乐意的事!这么快就出尔反尔?” 关羽歪着头做思考状,转脸义正辞严地答道:“可你现在不是什么都没做吗?是我在做自己乐意的事!” 历诗晴彻底无语了,这家伙力气太大了,她干脆放弃了挣扎。双颊通红地紧闭双目,低低骂道:“无耻!” 关羽毫不在意地呵呵一笑,站起身来,轻轻将历诗晴放于床榻之上,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边走边说:“今晚是相识以来你与我说话最多的一次,我心甚慰。我还是去别处睡吧,免得忍不住自己和你行周公之礼。” 历诗晴闻言,银牙咬碎,又羞又恼,无地自容。 走到门口关羽又死皮赖脸地回头说道:“对了,你若还想自尽我也不拦着你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是你记住,你欠我两条人命。” 空荡荡的洞房里,只剩了历诗晴一人,她痴痴地望着斜插在墙壁上的匕首发起呆来。经过匪贼的一番胡搅蛮缠,她发现自己完全丧失了再去拔下匕首捅向自己的勇气。片刻之后,她伏在榻上痛哭失声,心中像打翻了百味瓶,有辛酸、有委屈、有羞怯、有恼恨----最让她无法原谅自己的是,竟然还有一种久违的温暖感觉和一丝丝酸酸的甜蜜。 “夫人,夫人”。历诗晴吃了一惊,抬头一看,裴珠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面前。 “深更半夜你怎么来了?”历诗晴讶异地问道。 “是老爷让我来陪你的,夫人你没事吧?”裴珠俯着身子,直直的瞪着她,关切地问道。 历诗晴难为情地抹了一把眼泪,诧异道:“老爷?哪来的老爷?” “就是---就是匪贼关将军啊。他说成婚之后要叫你夫人,要叫他老爷。” “噗嗤”历诗晴被裴珠严肃认真的样子给气乐了,瞬间粉面梨花带雨,显得分外妩媚。 深夜,京城大都的皇宫之内。年轻的皇帝瞪了一眼跪在脚下战战兢兢的两位大臣:吏部尚书汪国荃和礼部尚书董林嵩,他们二人算是为数不多的大清洗之后未受波及的高层官吏。 “郑德才,将这份清单拿给他们二位瞧瞧”。 郑公公连忙快步过来,将龙书案上一摞厚厚的清单捧起,恭恭敬敬地递给了两位大臣。 两位大臣疑惑地接过清单,边看边不住地抹去额头渗出的冷汗。 皇帝转身稳稳坐下,不急不躁的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都看完了吧?这是抄没太宰家产的清单。总额抵得上朝廷整整一年的国库收入!朕想要修个园子你们这些大臣就推三阻四,说什么国库空虚,劳民伤财。可你们看看这个,试问当今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人祸甚于天灾!这类国之蛀虫朕杀他一百次都不为过!” 两位大臣磕头如捣蒜,齐声道:“圣上英明!太宰死有余辜!”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明争暗斗 吏部尚书向前跪爬半步,低头继续说道:“陛下容禀,太宰已死,余党尽灭。只是---只是眼下京中官吏仍人人自危,许多朝臣被冠以太宰余党之名诛杀,朝堂之上空缺已十之三四,无人安心辅政。长此以往,于国不利。况且圣恩浩荡,以宽厚仁义之德载誉天下,杀伐太重,恐有损天威圣誉。” 皇上微微一笑,说道:“爱卿有话直说,不必绕圈子。” 汪国荃咬了咬牙,大声道:“微臣---微臣斗胆进言,恳请皇上下旨,昭告天下太宰及其余党俱已伏诛,其他人等不再追究。好让大臣们安心从政,辅助圣上治理天下。” 皇上转脸问董林嵩道:“礼部尚书,你也认为朕杀伐太重吗?” 董林嵩叩头施礼道:“臣不以为然。乱世用重典,圣上铁腕,英明神武,除恶务尽,正当其时!” 皇上点头微笑,满怀喜悦地想到:满朝昏昏之臣,总算有个明白人了! 而汪国荃闻言却大吃一惊,心说:哥们,临来之前咱俩可是商量好的,早就达成共识了。说好了统一口径,你却突然改口。耍我呢?! 马元其如愿加入了红巾军,因为读过书,写的一手好字,被分配到了阮武的帐下做了一名录事参军。 冬季临近,刘谦、石天弓与众兄弟商议,暂停进攻,稳住阵脚,厉兵秣马,待来年春季再发动攻势。 “我与大哥经过商议,我俩坐镇平州。其余的八个县城交于几位弟弟打理,每人两个。登记人口造册,招募壮丁,分配土地要公平合理。不知几位兄弟有何异议?”。 石天弓环视了在座的阮武、翟龙彪、伤愈复出的唐万年、关羽四人。 “二哥,关老弟年龄最小,又是新婚燕尔,让他陪两位哥哥待在郡府享几天福吧!我这当哥哥的愿意多辛苦点,替他打理那两座县城。”阮武笑呵呵的站起说道。 还未等关羽答言,翟龙彪叫道:“那可不成!关六弟手下也有一大帮兄弟拖家带口,需要分些耕地稳定军心,都给了你他怎么办?” 关羽忙起身拱手道:“多谢几位哥哥,小弟天性懒散,正不知如何面对诸多琐事。几位哥哥愿出手相帮,小弟感激不尽。至于土地分配,二哥也刚刚说过要公平合理,自然是凡我红巾弟兄一视同仁,小弟当然信得过几位哥哥。再说来年我军攻城掠地,打下的地方何止一州八县?恐怕将来分也分不完,又何必急于一时?” 刘谦与石天弓相视一笑,不住点头。 刘谦抚掌笑道:“六弟眼光长远,言之有理!”。 唐万年眼珠一转,起身说道:“既然六弟谦让,我等做兄弟的也不好让三哥过于劳神。不如三哥和我各分管三座城池如何?” 翟龙彪摆手道:“你们俩随便,反正给我俩县城就够了,其他我也懒得管。” 吏部尚书汪国荃回到府上,胸中郁闷,急于找个人一吐胸中块垒,便叫仆人连夜唤起了家中师爷。老爷深夜召唤,师爷不敢怠慢,穿上衣服匆匆而至。 汪国荃将宫中对话和盘托出,最后闷闷不乐地说道:“这个董林嵩真是气煞老夫了!”。 师爷急道:“那圣上最后作何反应?” 汪国荃低头想了想道:“圣上既没有责怪老夫,也没有夸赞董大人,只是老夫自己觉得实在气不顺!” 师爷突然跪倒施礼道:“老爷糊涂呀!这是那姓董的争了一步先手,对老爷不宣而战啊!” 汪国荃惊道:“哦,此话怎讲?” 师爷起身道:“老爷您想想,太宰之位只有一个,谁能揣度圣意,迎合其心思,谁才有机会争得此位!那董大人绝非出尔反尔那么简单,他这是早有预谋,摸透了圣上的好恶,所以才拿老爷您当垫脚石,其心思何其歹毒!” 汪国荃沉思片刻,拍案而起,怒道:“细细想来果然如此!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应对?” 师爷低声道:“当务之急,老爷您必须全力反击,否则他董某人一旦上位,恐怕老爷您丢官事小,性命也堪忧!目前如何争取圣上支持是重中之重。圣上既然对太宰余党耿耿于怀,老爷不妨搜集证据,将姓董的划到太宰余党行列就好办了。再则,圣上痛恨贪腐,也可在这上面大做文章。” 汪国荃发愁道:“他一个礼部尚书,迎来送往还没有我多,毕竟老夫管辖着大齐上上下下的官员升降,他就是想贪,恐怕也机会不多---”忽然他自觉失言,连忙岔开话题道:“你还有什么办法?” 师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爷派人查一下他的子侄门下有没有飞扬跋扈,胡作非为的。若有则参他个管教不严,纵子行凶之罪。最不济就说他家祖坟断了皇家龙脉,用心险恶,意图谋反!只是这一切老爷只可交于下面门生学子去办,您老切不可亲自出面。” 汪国荃捻须点头笑道:“老夫明白!”。 几乎与此同时,董林嵩董大人也在自己的府邸召集几位幕僚,正在召开一个小型的秘密会议。 董大人环视左右道:“今日我已经当着圣上之面得罪汪大人了,老家伙回过味来必定对我痛下杀手。你们准备的如何了?先下手为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一位幕僚拱手道:“大人尽可放心!老家伙买官卖官,其子侄在其祖籍之地强征耕地,霸占田产的证据我们都准备好了,只等大人您示下,联合几位朝臣可随时上奏圣上,不信扳不倒他!” 董林嵩拱手道:“有劳各位了,我董某言出必行,一旦掌握太宰大权,对各位必当厚报!”。 关羽骑在马上不时回头向身后的墙头、屋顶张望,确实什么都没有!奇怪了,为什么自己老觉得被人跟踪?而且自从那夜出现刺客之后就总有这种感觉? 崔大奎催马赶上,低声问:“将军,有什么不对劲吗?”。 自从那夜刺客出现,在大哥及军师的强令之下,关羽的护卫亲兵由十几人增加到了五十人。即使如此,崔大奎仍不放心,干脆亲自拎着大铁棍,关羽走到哪他跟到哪,随时打算与人拼命。 关羽低声对崔大奎耳语道:“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放心,我会注意安全。” 崔大奎变色道:“那可不行!首领和军师交代过,除了在你老婆炕头,我们寸步不离你左右!” 关羽胸中暗生闷气却也无话可说。有心飞身离去,却又想到手下这些弟兄一定会打马死命追赶,声势过大一样会惊跑了刺客,只好乖乖被众人裹挟着继续前行。直到回到府门前,留下几个站岗的,其他护卫才躬身施礼而退。 刚回屋脱去盔甲,换上便装,迈步出门,裴珠就迎了上来,躬身施礼道:“老爷回来了,老爷可曾用过晚膳?小姐吩咐老爷如果没用过,我这就给您热去。” 关羽皱眉道:“怎么还叫小姐?不是告诉过你改口叫夫人吗?” 裴珠为难的说:“小姐让奴婢还叫她小姐。” 关羽乐了,心道:这死丫头,让裴珠叫她小姐,叫我老爷,我岂不是成他爹了,以后还怎么好对她动手动脚?!他低头对裴珠言道:“以后这样,你当着她的面还叫她小姐,当着我的面就叫她夫人,可好?” 裴珠如释重负,使劲点了点头。 自那日“洞房”过后,历诗晴便叫裴珠收拾出一间偏房,自己搬过去住,把新房留给了关羽。关羽明白有些事急不得,只能静候水到渠成,便也悉听尊便,顺其自然了。 二人正在门前交谈,关羽忽然听到历诗晴房中传来一声尖叫,登时头皮发麻,迅疾转身回房提了一把宝剑在手,飞掠而出。 当关羽的双脚刚刚落在院子里,历诗晴的房门被推开了,历诗晴脸色惨白的缓缓走出,雪白的脖颈之上架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紧贴在她身后的是一个头戴斗笠,手握长鞭的黑衣人。 见此情景,关羽手中宝剑一挥,颤声说道:“你休要伤她!她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想杀的人是我,你放开她,我随你走便是!” 历诗晴瞪大双眼,痴痴地瞪着关羽,默默无语。 黑衣人并不答言,用鞭梢指了指关羽手中的宝剑。 死就死了吧!关羽暗咬钢牙,双眼一闭,将手中宝剑一甩,宝剑斜插于地,嗡嗡乱晃。 黑衣人左手撤回匕首,顺手讲历诗晴推倒在地,右手长鞭如一道黑色闪电般挥出。 果然讲信用,关羽暗松一口气,迎着呼啸而来的长鞭,迅疾地在心底给黑衣人点了个“赞”。同时脑中电光石火的一闪念:我死之后,会不会反穿回去?那样又可以见到“老鬼”师傅了,别说,还挺想他的! 奇怪的是,那条长鞭并没有击中关羽要害,而是如灵蛇一般,绕着关羽的身体迅速盘了一圈,如一根绳索,将他的双臂与身体紧紧缠绕在一起。黑衣人右手一抖,同时脚尖点地,腾空而起,拖着被捆的像粽子一般的关羽直向墙外飞去。 关羽只觉得耳边风声大作,隐约传来裴珠和历诗晴惊恐、急切的呼叫声:---“老爷”---“相公”。嗯,什么?她叫我什么?我没听错吧?死到临头的关将军忽然心花怒放。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冤家路窄 历诗晴在看到关羽消失在视线中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一种在激流中频临灭顶,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的小树枝,树枝又突然折断的茫然与失落。她慕然发现,原来这个无耻又无赖,更让她无奈的匪贼,不知何时竟然被自己内心当做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喊出了什么,更没有发觉眼里何时流出了泪水。 “嘭”的一声,关羽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砸起的尘土灌了他一嘴。长鞭已被收起,黑衣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好像在思考什么。看来他并不急于杀死自己,这就是还有机会!关羽一边活动着稍有些麻木的手脚,一边偷偷观察着周边环境。这里是一处山巅高岗,黑暗中能听到山腰风吹树叶的哗哗声,如果是白天风景应该不错。关羽微微点头,对黑衣人为自己选择的这块安静、隐蔽的处所作为自己的葬身之地感到十分满意。 “我说这位好汉,本将军所犯何罪?你几次三番要置我于死地,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关羽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地上乱摸。哪怕能摸到块石头,也好过坐以待毙! 听到关羽的问话,黑衣人身上杀气陡增,忽的转过身来,缓缓摘下了斗笠,揭开了面纱。 关羽愣住了,他看到了一张润白的鹅蛋脸,两道修长的娥眉,尖尖的小鼻头,一对玲珑剔透的丹凤眼中透出冷冷地恨意。关羽觉得自己恍如梦中,为何会对面前的女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好,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我且问你,你可是姓关?”女子轻启朱唇,声音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 关羽呆了一呆,抱拳嬉皮笑脸道:“在下姓关名羽字云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敢问姑娘有何指教?” 那女子鼻中冷哼一声,咬牙继续说道:“陈家村抢粮,杀人放火,可是你带人所为?!” 此言一出,关羽如五雷轰顶,当场石化。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什么深深的愧疚和遗憾,似乎唯有此事。 他忽然眼眶湿润,低头缓缓道:“我知道了,你是陈敏儿的姐姐。” 对面的女子闻言一愣,吃惊道:“你认识我妹妹?”继而眼中泪花闪烁,长鞭交于左手,拔出腰间匕首,咬牙切齿道:“如此看来当真是你之所为!你这个贼子畜生,今天我就要为父母妹妹报仇雪恨!”说着,一跃而起,一招剑指华山,锋利的匕首在空气中劈波斩浪,直刺关羽哽嗓咽喉。 “慢着!”关羽微闭双目,丝毫不加躲闪。“我有话要说!” 关羽缓缓睁开双眼,发现那把匕首离他的喉咙只有零点零一公分,然后,停住了。 “敏儿曾经亲手为我做了一件披风,我一直带在身边从未舍得穿过,现在就放在我的房中。我死之后,你可以拿走,留作纪念。我今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保护好敏儿和她的家人,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你的匕首在我的咽喉上割下去吧!不用再犹豫了!如果上天能够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愿意以命换命,用自己的死换取他们的重生!”说着说着,两大颗泪珠顺着关羽的脸颊滚落。 眼前雪亮的匕首一动不动,没有退缩,也没有前进。但关羽已经从近在咫尺的一双泪眼中看到了一丝哀伤,一丝迟疑,一丝犹豫。 关羽索性重新紧闭双眼,挺直了脖子径直往刀尖上撞去。 除了空气,他什么也没碰到。 关羽讶异地睁开双眼,发现那把匕首还在原来的位置,离他咽喉的距离与原来分毫不差。 他这次挺起腰杆,身体前倾,接近那把利刃。对方却随着他身体的移动悄无声息的回撤。他后撤一步,对方也如影随形地跟进,刀尖与他的喉咙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关羽心中大悦,原来这姑娘舍不得杀我,却又犹豫着不甘放弃。 他顿时贼胆大增,时而慢慢前倾,时而缓缓后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脸庞,拿自己的生命与对方做起了游戏。如此往复数次,姑娘的脸红了,轻叹一声,犹豫着收回了匕首,转过身去说道:“我并非被你刚才的花言巧语所迷惑,那晚就决心击杀你!可看到你的亲兵护卫那么不要命的保护你,我怀疑自己找错人了。一个恶棍怎么可能如此受部下爱戴?后来,你在洞房里救下那位姑娘,我更加确信你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加之今夜你愿意对夫人舍命相救,我---我还是暂且饶你一条狗命吧。” 关羽庄重地躬身施礼道:“多谢姑娘不杀之恩!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转过身来说道:“既然你已猜出了我的身份,也就不必瞒你。我乃云空山云尼师太的门下弟子,陈敏儿的姐姐陈灵儿。” 关羽忽然一脸坏笑地说道:“姑娘休要说笑,那云尼师太道行高深,六根清净,又怎会教门下弟子偷窥别人洞房呢?” “你----”陈灵儿被噎的小脸通红,一时无言以对。跺脚道:“谁人偷窥了?再说你们不是也没做什么吗?”甫一出口,自己马上后悔了,懊恼的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关羽。 沉默良久,陈灵儿背对着关羽,恨恨说道:“你走吧!这辈子不要再让我遇到你,否则我还会杀了你!” 关羽一躬到地,回道:“再次感谢灵儿姑娘不杀之恩,这颗脑袋暂时寄存在我这里,欢迎姑娘随时来取。” 陈灵儿怒道:“再油嘴滑舌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关羽惶恐道:“不敢不敢,关某就此拜别。” 刚抬腿走了两步,只听身后陈灵儿叫道:“回来!”。 关羽愁容满面的回转身,心说:这小祖奶奶不会又改变主意,还是觉得杀了我痛快吧? 望着关羽一脸的愁容,陈灵儿不禁莞尔一笑,连忙抬手捂唇,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你的轻功师承何人?” 关羽愣怔了一下,回道:“哦,我的师傅是一个两个鼻孔会冒烟的老烟鬼。” 陈灵儿微皱娥眉,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想说就算了!滚吧!” 望着关羽悻悻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陈灵儿开始暗骂自己:我都做些了什么呀?千辛万苦把这个恶贼捉来,没有一刀宰了他,反被他弄得又哭又笑,还险些被气个半死,最后竟然饶了他的狗命----我---我一定是病了! 金銮殿上,盛怒的皇帝厉声质问趴在地上体如筛糠的吏部尚书:“汪大人,几位朝臣参你的奏本是否属实?你如实道来,否则再加上一条欺君之罪,将你满门抄斩!” 汪国荃连连叩头道:“微臣不敢!臣还是吏部侍郎时确实收过一些官吏的升迁敬谢之礼,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官员之间迎来送往也属平常。至于子侄强征耕地,霸占田产老臣确实不知啊!老臣有罪,老臣该死!” 皇上冷笑着环顾群臣,说道:“好啊,很好!朕已经下了决心整顿吏治。你们喜欢贪污是吧?拿着朝廷的俸禄挖着朕的墙角,这还是人干的事吗?你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我不管是五年前还是十年前的事,揪住一个杀一个,揪出一窝杀一窝!汪尚书曾进言朕杀伐太重,我倒觉得不是太重,是太轻了!朕要让贪腐的朝臣在我大齐绝种!” 圣上话音未落,朝堂上发生了可怕的一幕:一位官吏像发了癫狂似的双眼赤红着冲向了趴在地上的汪国荃,一边嘴里大骂着,一边抬起官靴,没头没脑的朝他身上踹去。他的行动像往滋滋冒烟的干草垛上扔了一支火把,瞬间点燃了群臣们的情绪。 朝臣们早已不堪重负,太宰事件让大家提心吊胆,人人自危,心理已经被折磨的脆弱到了极点。如今,这个该死的吏部尚书又惹恼了皇帝,所谓整顿吏治,就意味着不知有多少官吏将人头落地。大家都在官场上混,有一系列的潜规则,人人心照不宣。但有谁冒天下之大不韪捅破这层窗户纸,就变成了众人公敌。谁能保证自己的屁股干干净净?现在辞官不做肯定是来不及了!在这个风口浪尖辞官不做,和贼不打自招一个效果,说不定还没返回原籍就会立马被拉回来砍头!怎么死何时死不知道,但活是肯定活不下去了,于是,满朝文武都发疯了。 这些平日里谦恭斯文的大臣们撸胳膊挽袖子,瞬间变成了街头斗殴的流氓,对汪国荃拳打脚踢拼命发泄着心中愤怒。因为参与围殴的人数太多,好多挤不进圈内参与施展拳脚的竟坐在地上放声嚎啕,如丧考妣。汪大人先是脸被打肿了,然后眼圈黑了,随之口鼻出血。原本**肃穆的朝堂此时哭爹喊娘,拳脚横飞乱成了一锅粥。 年轻的皇帝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闹剧,丝毫没有加以阻拦的意思。郑公公呼唤了他三次,他才摆了摆手,意犹未尽的退出了大殿。边走边对郑公公说:“每位官员都能若今日这般视贪吏如死仇,我大齐再次国威大振为期不远矣!” 吏部尚书汪国荃被迫光荣成为了大齐开国数百年历史上被活活打死在朝堂之上的第一位重臣。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怀柔之策 朝堂群殴,礼部尚书董林嵩董大人始终静立一旁,冷眼旁观。两个月之后,圣上经过慎重考虑,观察,下旨升任董林嵩为新任太宰,主持大局。 关羽那晚脱身下山之后,并没有即刻返回平州城。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尤其是刺客陈灵儿的现身,让他心绪不宁。于是他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趁着这个机会,重操旧业,去偷点东西让自己开心一下!关羽一直认为,心情不好的时候,借酒浇愁不是好办法,在工作中寻找快乐,发现快乐才是金光大道。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返回平州城偷自己人就太无聊了。于是,飞贼关羽将关切的目光投向了毗邻的涿州府,那里还是大齐的地盘,人烟稠密。 在一个微寒的初冬之夜,涿州府诸多高门大户,达官贵人家中失窃。虽然每户丢的东西都不多,但都是家中珍宝金银玉器中的极品,行窃者相当识货。损失最惨重的是涿州府郡守大人,他的官印丢了,他因此最终掉了脑袋。临死他也没想明白,自己精心保管,层层设防的官印怎么会不翼而飞?问题那东西非金非银,也没人能出手贩卖,换取银两啊!换句话说那玩意对窃贼一点用处都没有,除了好玩。 关羽在一堆珍宝玉器中随意翻检着,挑出了一对金凤钗和几块玉佩揣入怀中,然后将其他东西连同包袱随手扔在路边的草丛里,扬长而去。 乍一见到稳稳迈入房门躬身施礼的关羽,刘谦和石天弓几乎是从座位上蹦起来的。 “六弟,你总算平安归来了!害的为兄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呀!”刘谦挥舞着两只大手,重重地拍打着关羽的肩头,全然不顾他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 石天弓疑道:“贤弟搞清楚没有,那刺客到底何许人?为何屡屡要致你于死地?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关羽搪塞道:“哦,让两位哥哥劳神费心了。那刺客与小弟旧时有些私人恩怨,愚弟乘机逃脱后,那刺客穷追不舍,我二人苦战两日,小弟已将其打落悬崖,他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刘谦笑道:“六弟功夫了得,我早料到你能全身而退,果不其然。你还没回府吧?赶快回去安抚你的夫人吧,这两日她带着丫鬟一天往为兄这里跑八趟,哭哭啼啼逼着为兄加派人马四处寻你,为兄早已不堪其扰,几乎头痛欲裂了!”。 关羽闻言心头一热,连忙施礼道:“小弟替她向哥哥赔罪,回去之后我定当严加管教。” 刘谦笑着挥手道:“关心则乱,为兄理解她的心情,回去之后你也不必过份责骂。你们夫妻二人感情甚笃我们当哥哥的也就放心了!”。 关羽拜别之后,石天弓疑虑重重地对刘谦说:“我总觉得关老弟有什么事瞒着咱们。” 刘谦大手一挥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只要平安归来就好,二弟不必多虑。” 回到自己的府邸,一只脚刚刚迈入大门,眼尖的裴珠就看到了,捂着嘴愣了片刻,便慌慌张张大呼小叫着往里跑,边跑边喊:“小姐,老爷回来了!老爷活着回来了!”,听的关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历诗晴的房门打开了,她双眼微红,微张小口,一脸的惊喜之色。 “怎么,你们见了关某就像大白天见了鬼一样,我自认为英俊的相貌却原来这般吓人?”关羽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来到了历诗晴面前,关羽细细打量起她来,几日不见,这丫头的脸庞竟然明显清瘦了许多,双眼红肿,显然才刚哭过不久。关羽心疼的抬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滴,历诗晴不再躲闪,而是害羞的低下了头。 “老爷,这几天小姐为你担心死了,几乎茶饭不思,奴婢日日夜夜陪着她方才好些。”身后的裴珠低低说道。 “嗯”关羽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油光发亮,大小如鹌鹑蛋的墨绿玉佩,递给裴珠道:“这几日辛苦你了,这个是赏你的。” 裴珠大张着嘴,说道:“老爷,这个---这个太贵重了,奴婢---奴婢恐怕承受不起!” 关羽皱眉道:“赏给你你就拿着,照顾好夫人这种小玩意老爷我随时可以取来很多,不就是块破石头吗?拿着玩吧。”说着,又从怀里摸出那对金光闪闪的凤钗,笨手笨脚地往历诗晴乌发上乱插。 裴珠用探寻的目光望向历诗晴,只见她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裴珠这才欣喜若狂地用颤抖的双手捧过了那块玉佩。 “对了,我听大哥说这几日你们不断去打扰他,搅扰的他头痛欲裂,可有此事?”关羽忽然板起脸问道。 历诗晴并不答言,只是脸“腾”的一下红了,连忙轻咬下唇,躲避着关羽的目光。 关羽拉起历诗晴的手,对裴珠道:“你先下去吧,我要进内屋对夫人进行责罚。” 裴珠大张着嘴,不知所措地愣在当地。 关好房门,历诗晴不由得心如撞鹿,低头略带委屈怯怯的问:“你要怎样责罚于我?” 关羽二话不说,一把抱起她扔在床上,自己也紧跟着蹦了上去。历诗晴只觉得天旋地转,“无耻匪贼”这四个字刚刚出口,樱桃小口便被关羽的大嘴死死地堵住,她顿时浑身酥软,几乎喘不上气来。 不放心离去的裴珠将耳朵贴在窗下,没有传来打骂之声,忽然她听到小姐发出的挣扎娇喘之音,愣了一下,双手捂着涨红的脸一溜烟地跑回自己的房间。 新任太宰董林嵩董大人对圣上深施一礼,皇上轻挥衣袖道:“赐坐。” “今日唤你来,是想与爱卿探讨一下匪患平定事宜,此事颇令寡人头痛,不知爱卿有何良策?” 董林嵩起身离座,再次施礼道:“陛下,臣审时度势,思虑良久,已有一策,只是不敢回禀,怕惹得龙颜震怒,下官性命不保。” 皇上笑笑道:“你看朕像个昏君吗?但讲无妨,寡人赦你无罪。” 董林嵩蹙眉说道:“以目前之状况,我大齐除了关外尚有数十万雄师面对虎视眈眈的蛮夷动弹不得,其余军力在这几年的剿匪中几乎消耗殆尽。既无可堪重用之将,也无可供调配之兵,而匪寇羽翼却日渐丰满,情势危在旦夕!” 董太宰俯身跪地叩头道:“微臣斗胆献策于陛下,暂时罢兵休战,采取怀柔政策,各个击破。倘若能说服几家贼匪,让他们自相残杀,我朝坐收渔翁之利,则为上上之选。” 皇上脸色一变,拍案怒道:“放肆!我堂堂大齐,岂能与匪类苟合?!什么怀柔之策,分明是媚颜屈膝于匪寇,我大齐颜面何存?!对付匪寇,朕只有一个想法:斩草除根,斩尽杀绝!” 董太宰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继续说道:“圣上息怒。此为权宜之计,臣还留有后手。这些刁民造反,无非图的是荣华富贵,什么替天行道,解救万民全是蛊惑人心的鬼话。我等只需诱之以利,争取拖延些时日,待我朝大举招兵买马,重振军威之后,归顺与否都将是死路一条!” 皇帝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思虑良久后问道:“你需要多长时间重振军力?” 太宰抬首答道:“给微臣一年的时间,必打造出一支王者之师,发掘出几位统兵之才。到时圣上想怎样处治这些匪寇,皆易如反掌!”。 皇帝点头道:“好!就依你之言,朕给你三年的时间。三年之后,要求所有匪患灰飞烟灭,天下太平,否则,朕摘了你的脑袋!”。 董太宰浑身一哆嗦,跪地叩首道:“臣遵旨!”。 新任太宰董林嵩大刀阔斧地开始推行新政。第一件事,就是将与被打死的吏部尚书汪国荃关系甚密的一帮官员以整顿吏治为由能杀的杀,能抓的抓,其余的统统赶回老家。然后大力提拔对自己登上太宰之位出过力,流过汗的有功之臣。对于没有选择站队的官吏,则视其口碑、能力小心甄别使用。 第二件事,就是挑选合适人选分别前往黑旗军、红巾军等各起义军所在地封官许愿、安抚诱惑,实施怀柔之策。 红巾军刘谦、石天弓对朝廷突然伸出的橄榄枝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当即爽快地决定所有礼物照单全收,并且热情洋溢地请钦差大人吃了顿酒,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等钦差大人抬脚一走,造反继续。 黑旗军作为起义军中最强大的一支劲旅,得到了大齐朝廷足够的重视,派出了堪称豪华阵容的钦差使团。同时,带来了充满诚意的礼物。首先,有皇帝陛下的圣旨,承认与杨明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属关系,并正式册封其为“忠国公”,世袭罔替,待归顺后,赐予封地。其次,黑旗军招安后,享有大齐军队同等待遇,每月发放军饷,补给粮草,仍由“忠国公”统一调度指挥。如此这般,朝廷可谓是下了血本。 杨明义的态度出奇的冷静,因为他有自己心中的小目标。但如何回复钦差,却让他大伤脑筋,于是,召开了全体高层会议,与大家共同商讨。 “国公大人容禀,末将以为我等当杀了钦差,夺其财物,万不可受朝廷蛊惑!”一位膀大腰圆的武将施礼奏道。 话音未落,文官中冲出一人,对武将高声喝骂道:“无知小儿,你想毁了我等前程,害了大家性命不成?!”。 众人回头一看,发难的原来是“工部尚书”施庆奕。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将计就计 施庆奕转身跪地说道:“启禀国公爷,我黑旗军一贯奉行除奸党、清君侧、救万民之策,如今奸党已除,君侧已清,万民得救,圣上又正式加封于您,我等使命完成。以后大家再不用腥风血雨,可以安享荣华富贵了,何乐而不为呢?”话音未落,下面几位同僚随声附和。 杨明义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恼恨:这个施庆奕,胸无大志,为一点蝇头小利就沾沾自喜。他本人包括那几个随声附和的都可以砍了脑袋,拉出去喂狗了! 很快,下面又迅速分成了两个阵营。一派主张黑旗军占得地盘不小了,应该见好就收,就此做个富家翁安享余生;一派主张坚决和朝廷干到底,直到推翻大齐,建立大周。杨明义又开始头疼,他忽然很感慨,当年刀光剑影里协力同心的弟兄们都去哪了?短暂的安逸就让这帮人变成了天天打嘴仗的长舌妇,无论什么议题,最终都会演变成互相恶毒的谩骂和人身攻击。为了争夺数个州府的管辖权几个昔日弟兄已然反目成仇,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不要吵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杨明义终于忍不住怒喝道。众人都闭了嘴,扯下了为准备动手而挽起的袖子,纷纷躬身施礼退了下去。 “姜首辅,请留步。”杨明义叫住了慢慢走在最后的一人,这个家伙在两派争吵的过程中一直微闭双眼假寐。 姜启良停步,转身施礼,说道:“国公爷心中早有定论,又何必再来询问臣下?” 杨明义微微一愣,笑道:“姜首辅何出此言?” 姜启良抬头说道:“朝廷采取怀柔之策,想让义军互相残杀,坐收渔翁之利,争取喘息之机,国公爷打算置之不理。其实国公爷想错了,大齐风雨飘摇,已不足为虑,倒是将来与国公爷争夺天下的对手倒不可不防!。” 杨明义郑重的起身走下台阶,深深施礼道:“愿闻其详。” 姜启良微微还礼,说道:“放眼天下,将来最有可能成为我军敌手的当属红巾军。一来是其所占据的位置,沃野千里本是大齐的粮仓,乃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二来他们前不久刚与调往关外的骠骑营交过手,虽然小败但没有土崩瓦解,这就很难得。接着他们又把护国军杀得大败,其实力不容小觑。虽然我军占的地盘比他们大的多,军事实力仅从人数上讲也是他们的两倍多,但我军却是自起事以来连战连捷,还未遇到过真正强悍的对手。” 杨明义点点头,说道:“先生分析的不错,那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姜启良微微一笑,说道:“将计就计!一方面答应朝廷的条件,归顺招安。以出兵讨伐红巾逆匪为由,狮子大张口向大齐索要军饷、钱粮,甚至官造大炮。不给就不出兵!另一方面,为我黑旗军将来一统天下做准备,趁机提前消灭潜在对手,此为一箭双雕之举。” 杨明义蹙眉道:“可是我们除了口号不同,原本都是起义军。我军突然反戈一击,做了朝廷鹰犬,岂不为天下人耻笑?” 姜启良微微笑道:“口号都是拿来鼓动人心的,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待我军一统天下,整个天下都是国公爷的,天下人岂不都成了您国公爷的奴才,我们还有必要在乎吗?” 杨明义一躬到地,说道:“先生高见,甚合我心!就依先生之计!” 董林嵩董大人难抑兴奋的心情,几乎一路小跑着进了御书房,跪倒叩头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怀柔之策已发挥作用,实力最强大的一伙匪寇黑旗军已同意归顺我大齐!并且应允去剿灭红巾匪寇”。 “哦,果有此事?”皇上激动地站起来,绕过了龙书案,伸手接过奏章认真观瞧。看着看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不悦道:“贪得无厌!狮子大开口!又是粮饷又是大炮的,这些匪寇都是反复无常的小人,给他们官制火炮,他们一旦反目,调转炮口对准我大齐可如何是好?!” 董太宰叩首道:“圣上明鉴,这些条件皆可谈判协商。匪寇敢漫天要价,我方自当坐地还钱。火炮可以少量拨给,但我朝会派一队军士以指导操作为由,昼夜不离。一旦发现黑旗匪寇异动,当即炸毁,免留后患。” 年轻的皇帝还是摇头。董太宰只好从地上爬起来,充当起临时心理辅导师的角色,循循善诱、苦口婆心地劝导眼前这位深居宫中,喜欢看朝臣打群架的皇上。深入浅出地陈述了榜样的力量在匪寇中深远的影响意义,为了树立这样的榜样,大齐就是砸锅卖铁,当掉裤子也应全力支持,反正早晚要连本带利一起收回。 犹豫了很久,皇帝陛下终于点头同意。但明确提出,要给招安的黑旗军规定明确的剿匪期限,三个月之内必须剿灭红巾匪寇。董太宰也认为圣上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如果双方眉来眼去打假球,拖他个十年八载,那大齐当掉裤衩恐怕也难以支撑。 艰难的双边谈判开始了,从大雪纷飞一直谈到春雨如丝,双方还没有最终达成一致。在双方筋疲力尽的拉锯扯皮过程中,养精蓄锐的红巾军如期发动了春季攻势,一举攻克毗邻的涿州府。 刚刚上任没多久的涿州郡守大人屁股还没坐热就当了红巾军的俘虏,联想到前任郡守莫名其妙地丢印获罪被朝廷处斩,郡守大人临被行刑前忍不住泪流满面,仰天长叹,口占一绝云: 十年寒窗苦,一刀归尘土。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官! “啪”的一声,聂芸娘将马鞭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圆睁杏眼毫不客气地瞪着杨明义问道:“你真要拉着弟兄们归顺朝廷?”。 杨明义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如何作答。身为黑旗军副首领,凭着一身超人的武艺和身先士卒的胆魄,聂芸娘为黑旗军攻城拔寨,立下过汗马功劳。也只有这个小娘们,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偏偏他又无可奈何。 杨明义咽了几口唾沫,斟词酌句地说:“这个---这个只是权宜之计。” 聂芸娘冷哼道:“我还听说你答应做朝廷鹰犬,剿灭其他义军?老实说了吧,这仗谁想打谁打去,我聂芸娘丢不起那人!” 杨明义气的满脸通红,喝道:“妇人之见!”正待发作,转念一想:不成!依这小娘们的火爆脾气,万一真惹急了,带着手下一帮兄弟抬腿走人那就太得不偿失了!马上转脸陪笑道:“芸娘,你放心,剿灭几个小毛贼哪用得着你亲自出马?本公自有安排!” “那好吧,恰好我手下人马刚攻下一座府城没多久,需要休整,告辞。” 聂芸娘拾起马鞭,双手抱拳,看也不看杨明义一眼,转身离去。 杨明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面部表情瞬间变幻莫测,咬牙暗想:这小娘们居功自傲,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忠国公放在眼里了。姜首辅说的对,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早晚我得找机会收拾了这个小娘们! 片刻之后,大将冯庸及聂芸娘的堂弟聂世龙登门,齐齐躬身施礼道:“国公爷有何吩咐?” 杨明义满脸堆笑道:“二位贤弟,我已与大齐钦差商定,即日起我黑旗军改称大齐虎贲营,协助朝廷剿匪。今特委任冯庸为主帅,聂世龙为先锋,率我军十万雄师远赴平州一带剿灭红巾乱匪。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二人齐齐抱拳道:“国公爷尽管放心!末将定当不辱使命!” 杨明义又特意转脸对聂世龙言道:“世龙老弟,你一直在副首领麾下被压制,少有机会建功立业,这次本公就给你个机会,望你勉力为之。” 聂世龙兴奋的面红耳赤,连连施礼道:“谢国公爷抬举,世龙定当肝脑涂地,报答国公爷知遇之恩!” 冯庸问:“朝廷方面作何支援?” 杨明义答道:“大齐朝廷提供一批攻城火炮,并派出数百操炮手随我军进攻,粮草也就近提供,贤弟大可放心!只是剿匪期限设为三个月,不可延误。” 冯庸胸有成竹地抱拳道:“国公爷放心,末将以为三个月绰绰有余!” 杨明义蹙眉道:“听闻红巾匪寇悍勇异常,首领刘谦几个拜把的弟兄也都能征惯战,你二人万不可轻敌大意!”。 冯庸点头道:“国公爷提醒,末将谨铭记于心。只是国公爷别忘了,我黑旗军自起事以来,攻城拔寨,势如破竹,罕有败绩!”。 三人相视大笑,杨明义拍案道:“好!既然二位贤弟信心十足,本公也就放心了。你二人即刻调齐兵马,三日后开拔。本公亲自于府城门外为你二人,为我虎贲雄师置酒壮行!” 翟龙彪、关羽、唐万年三人正有说有笑的策马并行,商讨着如何夺取下一城池。一名传令兵飞马赶上,气喘吁吁地说:“三位将军,军师急令:全军停止进攻,唐将军留守涿州府;翟将军和关将军率部星夜撤回平州,不得有误!” 翟龙彪奇道:“奶奶的,饿了几个月,这才刚开荤,牙缝还没塞满就让退席了?!究竟出什么事了?” 传令兵苦笑着说:“小的不知,小的只管传令。”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狭路相逢 翟龙彪和关羽急匆匆率部赶回平州,一入城门,便感觉到了空气中紧张的气氛。 安置好队伍,二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平州府衙,刘谦、石天弓、阮武正眼巴巴地等着他们。 “二位贤弟,急招你们回来是因为我军密探回报,黑旗军已受朝廷招安,归降了大齐,改称大齐虎贲营,大将冯庸为帅,领十万兵马正朝我军杀来。”石军师郑重地说道。 翟龙彪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有仗打就成!既然投降了朝廷,不管他叫黑旗军还是什么狗仔营,来多少杀多少就是了,哥哥何必为此烦恼?!” 刘谦叹道:“贤弟有所不知,这黑旗军归降之前已占据大齐九个府郡,兵马总数近三十万,攻城拔寨,连战连捷,少有败绩!此次大举来犯,又有朝廷撑腰,来者不善!” 翟龙彪哈哈一乐,环视了众人一眼,说道:“大哥您瞧瞧,此间屋顶之下可有一个善类?” 刘谦、石天弓、阮武、关羽互相看了一眼,轰然而笑,原本略显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散。 石天弓手捋长髯笑道:“四弟休要担心无仗可打,急调你们二人回来并非放弃进攻,只是调整主攻方向而已。”然后他收起笑容,转向关羽道:“六弟,有个极其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雪狼关是青州府前往平州府的必经之门户,也是咽喉要道。这里地势险要,关城依山而建,道路崎岖狭窄,两侧怪石嶙峋,犬牙交错,是个易守难攻之所在。 冯庸风尘仆仆地率大军抵达关下,关门大开,一个一身官服的干瘦小老头躬身施礼:“冯将军,老朽奉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冯庸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来人,心中疑惑:大齐看来真是无人可用了!怎么派了如此不堪的一个干巴老头守关? 此人身上的官服明显大了一号,显得极不合身,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沐猴而冠”四个字。 见冯庸只是上下打量自己,并不答话,干巴老头不以为意地咧嘴一笑,再次开口道:“下官卢彦生恭迎将军过关。” 冯庸这才点头道:“哦,朝廷的攻城火炮和粮草补给据说已到关前,可有此事?” 卢彦生高声道:“二十门火炮连带二百名操炮手已到关前两日,所需粮草三成已在关内存放,这些都可随将军人马同行,其余所需粮草卢某还在联系筹措中,不日亦可完备。” 冯庸满意地点点头,心说这个糟老头子办事倒挺利索。 出了雪狼关离平州地界还有百十里,冯庸牢记临行前杨明义的叮嘱,便命令部队放缓行军速度,并派出大量斥候四处侦察。先锋官聂世龙忍不住急道:“大帅,怎么咱们越走越慢了?如此何时才能击溃红巾匪寇?” 冯庸脸色一沉,斥道:“急什么?国公爷临行前一再叮嘱你我,小心行事。你却忘了不成?” 聂世龙争辩道:“兵法云,兵贵神速。我等如此龟速只会让红巾军做好充分准备!有百害而无一利。” 冯庸嘲讽道:“你以为现在马不停蹄地赶到平州,红巾匪寇就毫无防备?” 聂世龙不再答话,悻悻地打马而去。 聂先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聂世龙与堂姐聂芸娘感情很好,所以在堂姐麾下总觉得像老母鸡翅膀底下护着的小鸡,缺少冲在前面一展雄风的机会。这次终于可以独立战斗了,又碰到这个缩头缩脑的乌龟主帅,怎不让他怒火中烧?!于是,他决定率领先锋部队,拉开主力一段距离,冲到前面去,抢得首功,报答国公爷的同时,也让堂姐和乌龟主帅瞧瞧他聂世龙的能耐。 很快,热血青年聂世龙率领的一万骑兵开路先锋遭遇了冷血中年翟龙彪统领的四万嗜血军团。 这是一场在空旷的原野上发生的遭遇战。一方是信心满满,急于立功的虎贲营先锋队;一方是嗷嗷乱叫,不打仗不杀人就吃不下、睡不香的红巾军铁血军团。没有任何鼓动和号召,甚至不用吹响进攻的号角。双方人马就像磁石的两级,强烈地彼此吸引,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翟龙彪挥舞着双斧,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双眼圆睁,哇哇暴叫着毫不客气地收割着人头。左右副将及亲兵护卫紧紧追随在他的左右,熟练地替他挡开各个方向扎过来的长矛,劈过来的长刀,再顺手将那些意图偷袭主帅的敌军斩落下马。 聂世龙震惊了,他参加过无数的战役,砍杀击败过无数的敌人,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强悍的对手。连斩了对方五、六个兵卒,手中长刀已挂满滴答的鲜血,但后面的敌人仍嗷嗷乱叫着朝他冲来。在他们的眼中看不到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充血的瞳仁和莫名的兴奋,仿佛能做他的刀下之鬼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更让他不安的是,以一个狂轮双斧的黑壮汉为箭头,对方似一把锋利的剃刀,飞快地将他的队伍从中间一切两半,形成了分割包围,左右夹击之势。攻击手法之娴熟令人叹为观止。 擒贼先擒王!聂世龙飞快地舞动长刀,砍翻了几个挡道的敌兵,杀出一条血路,拍马向翟龙彪冲去。 翟龙彪勒住战马,回头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盔甲染血的左右,咧嘴笑道:“怎么样弟兄们,痛快吧?返杀回去再来一圈如何?”众人齐举刀枪,高声喊好。纷纷拨转马头,嗷嗷乱叫着重新杀入阵中。 翟龙彪正杀的兴起,忽觉眼前一片银光从天而降,一手从身前的敌将脑袋上往外拔嵌进去的斧头,另一只手中巨斧斧刃朝上,抡圆了向上一磕,只听“当啷”一声巨响,火花飞溅,硬生生将聂世龙的手中长刀劈开了一个豁口。 聂世龙胯下战马被震得倒退了两步,仰头狂嘶。 聂世龙咬牙忍住手掌传来的酸麻的感觉,上、中、下连攻三招,恨不得即刻将面前这位黑壮汉斩落马下,以扭转战局。 翟龙彪不慌不忙的化解了对方招式,心中对敌方小将凌厉的刀法颇有几分赞许。 赞许归赞许,丝毫不影响他痛下杀手。两马一错蹬的功夫,翟龙彪猛一转身,一招力劈华山,手中巨斧毫不留情地向对手后脑砸下。 聂世龙只觉得脑后风响,心中暗叫不好。双腿猛夹马腹,身体疾速后仰,平躺在马背上,双手横举刀杆,使尽浑身力气向上架去。刀斧再次猛烈碰撞,聂世龙手中浑圆的铁质刀杆竟被一劈两半,斧刃携余威划破他的头盔,头盔滚落在地。 聂世龙翻身坐起,发髻散乱,额头上也被划开了一道血痕,样子十分狼狈。 他开始后悔了,后悔不该脱离主力,急功冒进。后悔自己年轻气盛,妄自尊大,低估了对手实力。 翟龙彪没有再给他继续后悔下去的机会,另一只手中的大斧伴着呼呼风声,紧随而来,夺命勾魂。 聂世龙的头颅连同半拉膀子一起横飞而出,无头的身体还直直坐于马上,向上喷溅着鲜血,随着战马狂奔跑出去十几步才无力地栽落尘埃。 虎贲营的先锋部队被蛮横地切割成数个小块,仍在拼命地垂死挣扎。红巾军的步卒从圈外不时捅入长矛,从马腹部向上攻击马匹。而先锋营的骑士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因为他们周围环伺着如狼似虎的红巾骑兵,挥舞着各种兵刃玩命地朝他们身上招呼,根本不容他们腾出手来。战场上的惨叫呼号响成一片。 听到斥候报告先锋部队遭遇红巾匪寇,已经交手,冯庸额头冒出热汗。与聂世龙争吵归争吵,那小子毕竟是副首领的堂弟,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当主帅的回去无法交代。那个火爆脾气的小娘们说不定敢撕碎了他!想到这里,他高声传令:“所有人马,全速前进!”。 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战场,这里已经硝烟散尽。除了几匹负伤倒地未死的战马,不断发出绝望的哀鸣,空中笼罩着一股宁静的死亡气息。红巾军如风一样冲来,也如风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冯庸无言的跳下马,双眼含泪,在尸堆里东张西望。一边吩咐手下:“找找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弟兄,特别注意查找一下先锋官的下落。” 从现场的情况,他可以想象出战况的惨烈程度,而且显然是己方吃了大亏。这迫使他对要剿灭的红巾匪寇重新认识。 “找到了!”一位兵卒的惊呼打断了冯庸烦乱的思绪,他颤抖着走了上去。然后,看到了一颗与半个肩膀连在一起的头颅,他彻底呆住了。 关羽望了一眼脚下被捆成了粽子还在拼命挣扎的卢彦生,笑着说:“解开他吧,这么一大把年纪,又手无缚鸡之力。天快亮了,让他陪我喝碗酒聊聊天。” 卢彦生挣扎着,细脖梗上青筋暴露,骂道:“小子,半夜偷袭算什么本事?有种你放开我,咱们明火执仗地干一场,看我不把你砸成肉酱!” 站在他身后关羽的一名护卫闻言大怒,举起了手中的马鞭。关羽连忙摆手说:“你们都下去吧,一个糟老头子我都应付不了,白在这世上混了!” 护卫闻听收回马鞭,拱手而退。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关门打狗 屋内只剩了关羽和卢彦生两人,关羽走过去替他解开了绳索。 卢彦生爬起身二话不说,冲到小桌前,抓过一只空碗,拎起关羽放在桌上的酒壶,满满斟上一碗,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关羽笑笑走回小桌前坐下,拎起酒壶又给卢彦生斟满一碗,也给自己倒上一碗,也是抬手一饮而尽。 “小子,你怎么还不杀我?”卢彦生气鼓鼓地瞪着关羽。 关羽忍不住一笑说道:“老人家,你都这把年纪了,换了别人该在家中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你却为何在这荒郊野外守着这破关卡?” 卢彦生叹口气道:“老朽一生混迹官场,曾经胸怀壮志,打算报效国家。无奈因这张破嘴,得罪了不少同僚,几十年了,皇上都换了一茬了,我却连一面都没见上,还被打发到这荒郊野外,鸟不拉屎的地方。原打算再混两年,告老还乡,却不料遇到你们,我命休矣---再来一碗酒。” 又咕咚咕咚灌下一大碗酒,卢彦生满意的擦了一下嘴角,斜眼瞪着关羽说:“你们这一招毒啊!夺下雪狼关,逼着虎贲营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这是要关门打狗呀!老夫确实大意了,没想到你们敢狂飙数百里,深夜偷袭。大白天你敢来试试,此地易守难攻,满山的石头,不把你小子砸成肉酱才怪!” 关羽端起酒碗笑道:“没想到你老人家一点也不糊涂!” 老人冷哼一声,转身向床铺走去,说道:“被你们这帮兔崽子折腾了半宿,老夫乏累的紧。再想杀我,须待我梦醒之后!” 关羽哭笑不得,不但不想杀他,还有点喜欢上这个倔犟的干巴老头了。 冯庸四处查看,小心翼翼地寻了一处空地安营扎寨。睡到半夜,营外突然人声鼎沸,火光冲天。 冯庸一轱辘爬起来,急忙招来传令兵询问。 “禀大帅,营外只有小股贼军袭扰,我方损失不大,死了几个弟兄,两处营帐失火,已被扑灭。” 冯庸松了口气,倒头便睡。还没睡踏实,又听得外面一阵大乱,隐约可见几处营帐起火。他恼怒地披上盔甲,走出账外。经过询问,还只是小股人马放火袭扰,等大家都冲出去,人早跑没影了。 “派一队骑兵,营前结阵,但遇敌军,只可驱赶,不可猛追,小心中了埋伏。”冯庸命令道。 半个时辰之后,果然又有一队手持火把的骑兵冲了过来,在火把的映衬之下,为首之人一颗大门牙鹤立鸡群地突出唇外,闪闪发光。 石军师交给“张大牙”部队的任务很简单,白天全体睡觉,夜晚放火袭扰虎贲营。敲锣打鼓放鞭炮吹唢呐,怎么扰民怎么来。但不许发生正面冲突,闹完了就撤。对于这些老牌的土匪们,杀两个人放把火然后撒丫子走人可谓驾轻就熟,因此工作起来相当有激情,乐此不疲。 看到营门外列队的骑兵方阵,张都统及手下远远站着,坚决不向前跨出一步,开始高声喊话。 “弟兄们,原来我们都是一家人,杀贪官,除恶霸,反对欺压我们的朝廷。可你们现在头领裤裆里软了,投降了朝廷,做了走狗,转过身来杀自己人!你们还为他拼命,值得吗?” 虎贲营骑兵方阵中一阵骚动,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娘的,我们现在到底在为谁卖命?” 冯庸被气的七窍生烟,大喝道:“别听他们胡扯!骑兵突击,杀光他们!” 对危险具有天生敏感反应的土匪们没等对方的骑兵启动,便一溜烟的消失在黑暗中。 没过半个时辰,这些土匪又举着火把跑了回来,这次还真就不知在哪找了几面破锣、腰鼓和几把唢呐,吹吹打打,欢乐无比地开始了才艺表演。当真是打起你的鼓,敲起我的锣,生活充满节奏感。 不胜其烦的虎贲营骑兵再度杀出,除了捡到被弃在草丛中的一面破锣,仍然一无所获。 垂头丧气的虎贲营将士们折腾了一夜,打着呵欠终于盼来了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 阮武率领数万步骑旌旗招展地出现在虎贲营大营前方。冯庸紧张的组织队伍准备迎接对方的正面冲击。奇怪的是,这支红巾军不像是来拼命的,倒更像是来游行示威的。只是远远的站着,并没有发动冲锋意思。 冯庸有些沉不住气了,试探着催动兵马主动进攻。两军还相距甚远,他忽然耳中听到对方鸣金收兵的声音,紧接着就看到红巾军井然有序,不慌不忙地后撤。硬着头皮追出去数里,冯庸生怕中了埋伏,果断地鸣金收兵。 返回大营还没顾上喝口水,翟龙彪的队伍又出现在大营后方。冯庸不敢怠慢,再度整军出击。翟龙彪像和阮武商量好的一样,迅即不战而退,搞的冯庸一头雾水。 连着几天,站在箭塔上无所事事的虎贲营兵丁都会打着呵欠,用因缺少睡眠而失神的茫然目光,看着阮武和翟龙彪拉着队伍交替游行示威,他们已经被折腾的麻木了。 “睡醒了?”关羽脸朝窗外,正盯着空中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出神。 “舒服!”卢彦生美美地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天,已是日上三竿。 “你现在还是不能杀我!”干巴老头理直气壮地说:“老夫饿了,拿些酒肉来!不让填饱肚子就送人上路会遭天打雷劈!”。 关羽并不生气,起身走到门前推开房门,对门外的侍卫吩咐道:“去拿些酒肉来。” 不一会儿,一位壮硕的护卫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看见卢彦生已经不客气地坐在了小桌旁麻利地挽起了袖子。侍卫没好气地将托盘掼在桌上,卢彦生全然不顾侍卫恨不得一拳砸死他的凶狠眼神,自顾斟满了一大碗酒,抓取熟肉塞入口中,狂饮大嚼起来。 关羽挥手令侍卫退下,微笑道:“老人家好胃口。” 卢彦生边吃边回道:“老朽一生从未做过丧心背德之事,一贯吃的下睡的香。你就不行了吧?小子。” 喝下最后一滴酒,又将油乎乎的手指挨个塞到嘴里舔了舔,这才满意地打着饱嗝,在官袍上胡乱擦了擦手,站起身来。 “动手吧小子,送大爷我上路!”卢彦生面色淡然地说道。 关羽依然面带微笑着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卢彦生奇怪地望着关羽,说道:“你还等什么,小子?莫非还想管我一顿晚饭?” 关羽淡淡道:“你家乡可还有亲人?如果你愿意回去,我可以送你些银两做盘缠及安家之用。” 卢彦生歪着脖子瞪着关羽的小白脸研究了好一会儿,说道:“小子,你不想杀我?却是为何?” 关羽面带微笑,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希望自己到了您这把年纪,也能吃的下睡的香。” 卢彦生沉默了。 久久无语之后,他郑重地整整衣冠,对着关羽深深一揖。 刘赣亭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身为原富安县平章的小舅子,富安县骋炼,在红巾军攻占富安的当晚化装成乞丐才得以逃生。在郡府平州城对大齐朝廷产生深深的失望和不满之后,他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经过深入的分析和缜密的思考,他挑选了实力最强的黑旗军加入。他心中的如意算盘是:一旦黑旗军推翻大齐,开国立朝,作为开国元老,不需要真刀真枪的拼命,此生的荣华富贵也是唾手可得。 于是,他千里迢迢投奔了黑旗军。谁料想,黑旗军又莫名其妙突然易帜,归顺了大齐。以他目前在虎贲营的职务,也就相当于当年的骋炼。更倒霉的是,因为熟悉平州周边地理环境,他被委派成为虎贲营第二批远征军的向导,攻打当年逼的他走投无路的红巾军。苍天无眼,造物弄人,费劲心力地转了一圈,他的人生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刘校尉,胡思乱想什么呢?本公问你话呢!”抬头望着国公爷蜡黄的脸,刘赣亭连忙躬身施礼道:“国公爷请讲。” “我问你除了通过雪狼关,可还有其他的路径到达平州?” “有啊!骑兵绕行个把月即可绕过雪狼关,两个月之后抵达平州附近。” 杨明义气不打一处来,两个月?两个月之后冯庸带领的十万大军不是饿死就是早已溃散了。看来只有全力强攻雪狼关了!这次他下定了决心,除了部分留守人员外,倾巢而出,连个小小的红巾匪寇都灭不了,何谈开国立朝,实现小目标?! 聂芸娘匆匆而入,望着杨明义道:“雪狼关被抢占,可有冯庸、世龙他们的消息?” 见杨明义哑口无言,聂芸娘接着说:“大军何日启程?我要随军前往。” 杨明义喜道:“有芸娘出马,我虎贲营已然胜券在握!” 刘赣亭连忙满脸堆笑地接口说:“国公爷、副首领一同出马,我虎贲营横扫红巾匪寇不在话下,踏平平州府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聂芸娘用眼角白了刘赣亭一眼,鼻中冷哼一声,冲杨明义微微抱拳,转身拂袖而去。 刘赣亭纳闷了:拍个马屁也能拍错地方喽?如此看来国公爷与副首领多有不和,我以后得多长个心眼,利用二人之间的矛盾见缝插针,见机行事。 正文 第三十章 一夫当关 “老朽早已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也无处可去了!”卢彦生抬头望着关羽郑重说道。 沉默片刻之后他突然开口道:“小兄弟如果不嫌弃老朽碍手碍脚,我愿意陪你一起把守这雪狼关!” 关羽喜出望外,连忙躬身施礼:“若真能如此,关某感激不尽,请受晚辈一拜。” 卢彦生摆手道:“你我也算难得投缘,何必拘泥虚礼。你我二人不如共同干一碗酒,就做个忘年之交的兄弟吧。” 关羽闻言连忙跑到小桌前斟满了两碗酒,端起其中一碗,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给卢彦生,自己也抄起另一碗酒。酒碗相碰,两人同时一饮而尽,放下空碗,二人相视哈哈大笑,豪迈的笑声飞出窗外,直冲九霄。 冯庸终于得到了雪狼关失陷的消息。这使他原本就频临崩溃的精神更加不堪重负。半生戎马,虽然也曾打过败仗,但这次的境遇最让他感到憋屈。晚上鬼哭狼嚎,鸡鸣狗盗不让人安睡;白天虚张声势,示威游行令他疲于应付。 雪狼关失陷,意味着后续粮草断绝,国公爷想增援,恐怕也有心无力。他感觉自己像被狼群包围的孤独雄狮,可以怒吼,露出吓人的獠牙,却始终无法抓住对手撕碎它。更让他忧心的是队伍的士气,也许是被半夜鬼叫骚扰的实在无法安眠,每晚都有数百兵士扔了兵器逃跑,虽然也抓回来一些当众处斩,但震慑效果甚微。如此下去,不等粮绝,必然不战自溃。 迫于无奈,冯庸决定甩开这些无赖的无谓纠缠,主动出击。如果能利用集中兵力的优势夺下一两座城池,就地抢粮稳住阵脚,形势将会大为改观。 一天深夜,虎贲营匆匆拔营起寨,狂奔而去,对近在咫尺敲锣打鼓的“张大牙”所部看也不看一眼。“张大牙”及其部属望着落荒而逃,完全不买账的听众背影内心很是失落,怎么能这样对待辛辛苦苦、彻夜不眠的“文艺工作者”呢?太伤自尊了! 冯庸带着部队一口气奔出了百十里,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伏兵,这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按照计划,他们已来到了绥安城下。冯庸下令,埋锅造饭,稍事休整。天亮以后,架炮攻城。 门前的侍卫望着推门而出,有说有笑,并肩爬上塔楼的关将军和干巴老头的身影,目瞪口呆之余不住地摇头叹息: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呀! 巍峨雄浑的雪狼关夹在两山之间,卢彦生又费尽心力地在两山与关隘相交处,凿出了各长四百米,深一米五的犬牙状凹槽作为藏兵洞。如此,面对关下来犯之敌,可形成三面围攻之势。 “你若不是深夜趁老夫不防偷袭,就算统领百万大军,受地形制约,能冲到关下的顶多五、六千人马。当初老夫开凿藏兵洞的石头可是一块也没舍得丢,很多制成了与提索相连能反复使用的石碾、石排。关城和藏兵洞距地面太高,一般云梯根本够不着。如此,我藏兵洞连同城楼上的四、五千人马三面合围,箭矢、石雨俱下----呵呵”。说到这里,老人含笑意味深长地瞅了关羽一眼。关羽顿觉后背发凉,他知道这位忘年之交的老兄忍住没说的后半句是:“---不把你小子砸成肉酱才怪!” 关羽躬身施礼,真诚地说道:“愚弟侥幸偷袭得手,如若摆开了阵势强攻,远远不是老兄的对手。” 卢彦生手捋花白胡须,朗声大笑,觉得总算出了一口胸中闷气,心里十分畅快! 冯庸将人马分成了两队,一队以步卒为主,配合二十门火炮全力攻城。一队以骑兵为主,严阵以待,准备随时迎接来自身后的攻击。他心里很清楚:阴险、狡猾、无耻的红巾军不会让他放手攻城而置之不理,能留给他的时间非常有限。说不定那两支天天游行示威的队伍已近在咫尺,随时准备从背后向他发起攻击。他猜对了。 冯庸摆在城下的火炮还没响,身后便传来隆隆炮声,后队中顷刻人仰马翻,一片骚乱。紧接着,那两支平日里看上去懒洋洋游行示威的队伍像同时打了兴奋剂,狂呼啸叫着分别从左右两翼潮水般杀来,如两把尖刀直插冯庸的两肋。 绥安城楼上原本紧张万分的守军此时全身放松,抄起了手伸长脖子看起了热闹。 “调转炮口,轰击后方来犯之敌!”冯庸手舞长刀,大声喊道。 炮声如爆豆一般一同炸响,红巾军中很多步骑没等冲到虎贲营面前便被炸成了碎片,血肉在空中飞舞。但他们的攻击速度丝毫未减,冲到最前面的骑兵纷纷摘下战马一侧的连发硬弩,开始向虎贲营扫射。 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火炮失去了作用。 在春天草绿色充满生机的原野上,在震天的喊杀声与战马的嘶鸣中,以命相搏的两方人马,不断有人血肉模糊地扑倒在地或栽落下马,永远地失去了生命。 冯庸对自己手下这支身经百战的队伍原本很有信心,如今却让他迷惑了。红巾军斜刺里杀过来的两队人马就像两把锋利的剪刀划过薄薄的丝绸,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强有力的阻挡。如果他知道众多士卒扔掉武器,跪地投降的理由一定会气的吐血。那理由单纯到可爱:早点打完,早点投降,好好睡一觉! 看够了热闹的城头守军大开城门,倾巢而出,人数虽然不多,也就五、六千人,幸运的是,他们首先杀光了躲在后面大齐派来的二百余操炮手。冯庸跋山涉水,终于将这些大炮一个不少的拱手送给了红巾军。 冯庸轻叹一口气,虽然己方人数占优,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败了。败的窝囊,败的憋屈。咬牙杀开一条血路,率领万余残兵,他头也不回地逃向雪狼关方向。 此战结束,仅俘虏就多达三万余人。阮武、翟龙彪及绥安守将经过短暂商议达成一致意见:全部坑杀。坑杀活动持续到后半夜。举着火把,用最后一掀土埋掉了仍在哭喊的虎贲营降卒,喧嚣了一天的战场终于重新回归了宁静。 阮武和翟龙彪命令所有辎重及步卒留在绥安,两路人马合兵一处,起轻骑连夜追击冯庸残部。 两日后的夜晚,机警的冯庸听到迫近的马蹄声,麻利地飞身上马,不管追来的是谁,追兵有多少,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逃! 杨明义率大军风尘仆仆终于抵达了雪狼关前。时间紧迫,军马稍作休整便擂起了战鼓,吹响了攻击的号角。步卒手举大盾,肩抗云梯一拥而上,由于关前的场地狭窄,骑兵只能远远观战压阵。雪狼关为山石所砌,土炮打上去只风轻云淡地剥去了一些青苔,崩掉了一些碎石。 关羽和卢彦生并排立于城楼之上,望着黑压压冲上来的人群,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 果然如卢彦生所说,敌方的云梯根本够不到城楼,关前狭小的空间里已经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头,后面的人杀声震天,去只能驻足不前。 关羽点了点头,传令兵举起了一面三角小红旗摇了起来。瞬时,城楼及两侧的藏兵洞中石碾、石排、原石滚滚而下,隆隆的巨响如猛兽狂吼。 关前转眼之间变成了人间地狱。士兵们手中的大盾只能勉强抵挡弓箭的袭击,对这些巨石却无能为力,很多人连人带盾被拍成了肉泥。一些士兵想后退躲闪,却被身后准备前冲的弟兄死死堵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从天而降的巨石发出绝望的惨叫。 趁着下面一阵大乱,藏兵洞及城楼上的弓箭手又发动了第二轮攻击,密不透风的箭雨带着夺命的啸叫铺天盖地而下,遮天蔽日。那些没有被砸死的又被无情地箭雨死死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外围暂时没有受到攻击的步卒被眼前恐怖的景象所震憾,纷纷一边痛哭嚎叫,一边拼命地往回撤。 巨大的石碾、石排在提索的提拉下缓缓再度升起,每块上面都在滴落着粘稠的红色液体。 “不许后退!冲上去!后退者死!”杨明义恼怒地嚎叫着,挥剑斩了几个神志不清,拼命向骑兵冲撞过来的步卒。 被逼无奈的步卒们发出绝望的嚎叫,再次冲了上来。三面合围的红巾守军不慌不忙如法炮制,展开了第二轮攻击。 这不像是一场攻坚战,更像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屠杀。虎贲营喋血关前,尸横遍野,自下而上的弓箭、炮火根本够不着城楼及藏兵洞中红巾军战士。红巾军唯一出现的一名伤员是一个弓箭手,受伤的原因是眼看自己亲手射杀了一位对方将领,兴奋地跳了起来,头撞在身后的崖壁上出血了。 没等石排、石碾再次升起,虎贲营的步卒在身后将官明晃晃的刀剑威逼下,又发起了一轮不要命的自杀式攻击。 奇怪的是,这次既没有巨石滚落,也没有箭雨如注。冲在前面的士兵正暗自庆幸,忽见关门大开,一队头裹红巾的骑兵纵马杀出,刀枪挥舞,如猛虎下山一般冲了过来。从城楼上向下看去,感觉更像是一群嗷嗷乱叫的饿狼冲入了羊群。虎贲营士卒喷溅的鲜血飞落在青色的石壁上,汇成了道道红色的溪流,欢快地沿着石壁的缝隙,款款而下。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夜探敌营 在虎贲营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红巾军骑兵疯狂砍杀、驱赶着关前的步卒。本身步卒与骑兵作战明显就吃着大亏,何况这些步卒们人挨人,人挤人,安全没有心理准备。头扎红巾的骑手们完全不用选择目标,只管像割韭菜一般挥动手中刀枪即可大量收割人头。 虎贲营的骑兵有心冲上前去,却被汹汹而退的人潮挤的东倒西歪,根本无法上前一步。黑马上的关羽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中滴血的长枪,接到指令的红巾军骑士纷纷调转马头,从容地从大开的关门中鱼贯而入,同时每个人都伸手将绑在马背上的干草推散在地。 守军太嚣张了,压根就没把自己的十几万人马放在眼里。杨明义恨得牙根痒痒,他被彻底激怒了。大喝道:“步卒从两侧退后,骑兵冲上去,趁他们关门未闭,杀进关去!杀光他们!” 往往都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被红巾军骑兵疯狂追杀,已吓得魂不附体的步卒们慌不择路,或者根本就没听到主帅的喊话,仍然一窝蜂地挤在骑兵面前,做了红巾骑士们撤退的最佳屏障。虎贲营的骑兵们出于无奈,只得以刀剑开路,疯狂砍杀拥到马前的自己人。步卒们彻底懵了,出于求生的本能,纷纷向两侧躲去,终于给骑兵让出了一条通道。 满腔怒火的虎贲营骑兵冲到关前,雪狼关厚重的石门刚刚关闭。新一轮石雷箭雨又从天而降。不同的是,这次落下的箭枝箭头上裹了易燃之物,无数的小火炬迅速点燃了地上的干草。两侧藏兵洞中的士兵不失时机地往下倾倒桐油,火苗猛地窜起,如怪兽一般,将同样被溅上了桐油的虎贲营骑士、马匹一口吞下。 被灼烤的滋滋冒油的虎贲营骑兵们发出非人的惨叫,完全失控地冲向自己的阵营。 “放箭!放箭!”杨明义惊恐地望着烈火熊熊狂奔而出的火球,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虎贲营的弓弩手万箭齐发,毫不手软地将那些无处可逃,冲向自己阵营的火球当场全部射杀。 雪狼关前,一片焦土。 “鸣金收兵”。心惊胆战的杨明义无奈地发出了命令。 追击冯庸残部的阮武和翟龙彪被对方过于强烈的求生yuwang折磨的精疲力尽。有三次机会堪堪就咬住了对方的尾巴,又被对手像壁虎一样不要命地挣脱。精明的冯庸不再闷着头直奔雪狼关,而是在荒原上与追击者绕起了大圈子。在逃跑的决心、毅力上,阮武和翟龙彪终于无奈地对冯庸甘拜下风。他们决定放弃追击,返回平州。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以猫被累的趴在地上喘不上气来而宣告结束。 雪狼关下,灯火通明。虎贲营中军大帐之内,杨明义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回头瞪一眼低头不语的众将。 “我军近二十万人马,难道你们就想不出良策尽快攻克雪狼关?”杨明义蜡黄的脸上急出了一层细汗,接着说道:“我们每在这里耽搁一日,冯庸、聂世龙他们全军覆没的危险就会增大几分!”。 一位武将上前拱手施礼道:“国公爷,此雪狼关地势过于险要,关前狭窄,我军根本无法发挥人数众多的优势!今天您也看到了,继续强攻只会令我方徒增惨重损失,却丝毫不能解决问题!末将以为,除非---除非设法令守关贼寇弃关倾巢而出。” 聂芸娘冷笑道:“阁下以为守关的都是傻瓜吗?从今日战况看,我认为他们非但不傻,反而是应对、反击有条不紊,诡计多端,十分狡诈!我认为与其在这里徒增损失,空耗时日,不如改道而行。” 她的话引得数位将领频频点头。 杨明义摇头道:“不可不可,绕行更耗时日,冯庸、世龙他们处在匪寇包围之中,危在旦夕。我军绕关而行,只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一时众人皆沉默不语,陷入苦思冥想之中一筹莫展。 关羽一身黑色紧身衣裤,躲过了自己门前的侍卫,寻了一个偏僻处顺石壁而下。他一点也不担心对手如何费尽心机地思考夺关之策。之所以夜探敌营,完全是因为看到关下灯火通明,绵延数十里,一时心痒,出于职业习惯,想下来凑个热闹。 虎贲大营之中,虽然明知雪狼关守军人数有限,夜晚出关偷袭的几率微乎其微。但仍然在周围遍布岗哨,间或还有几队手执火把的巡逻队来来往往。军纪不错么,像那么回事,关羽心头暗想。这些岗哨和巡逻队对他来说形同虚设,他溜进了几所营帐,里面都是疲惫不堪的士卒在呼呼大睡,空气中除了脚臭味就是汗臭味。关羽完全不感兴趣,发足向位于中心地带的大帐奔去。 关羽停下脚步,蹲在一所大帐前喘了口气,心中快速计算了一下自己走过的营帐数量及每个帐中大约容纳人数,很快大致估算出了敌军数量。不由把自己吓了一跳:乖乖,看情形这次来的有将近二十万大军,虎贲营这是拉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呀!幸亏自己提前一步抢占了雪狼关,这要是让敌军长驱直入,杀到平州城下,鹿死谁手,真就难以预料了!他同时也下定了决心:但有我关某一口气在,就算百万大军也休想迈过雪狼关半步! 一左一右两队手执火把的巡逻兵同时向关羽所处的位置走来,他不想惊扰他们,闪身钻入了身后的营帐。 这所营帐内空无一人,关羽耸了耸鼻子,空气中竟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黑暗中的关羽看到两队手执火把的巡逻兵交叉而过,正准备钻出账房,再去别处看看。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连忙闪身躲在帐幔之后。 他先是感觉眼前一亮,整个营帐中黑暗瞬间散去,接着听到脱去盔甲时金属发出的细微摩擦声。悄然伸出半个脑袋,他万分讶异地看到桌前一人的背影和那头乌黑发亮散落的长发。女人?军营之中怎么还会有女人? 聂芸娘褪去厚重的铠甲,脱掉了外衣,只穿了一身玫红色的贴身亵衣,正打算简单洗漱后休息。忽然,她敏锐地感觉到帐中有些异样,不动声色地将防身的匕首紧握手中,猛地转身轻喝:“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帐幔之后,迟迟疑疑地钻出了一个一身夜行衣的小白脸。可气的是,这个贼子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惊慌。两只贼眼滴溜乱转,贪婪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身体上下游移。 聂芸娘顿时双颊绯红,杏眼圆睁,咬牙切齿地飞身上前,匕首直抵对方胸前,恨恨道:“淫贼,你是何人?不说我立马让你死无全尸!” 关羽尴尬地咧嘴笑笑,说道:“误会!误会!姑娘,在下名叫狗剩儿,只是一名侠盗,并非淫贼,我有老婆了。来此纯属路过,路过你懂吗?” 羞愤的聂芸娘懒得再听他胡言乱语,暗咬银牙挥舞手中匕首,决心先杀了他再做理论。 哪知这个贼人身手异常矫健,速度惊人地躲过了三记必杀之招。闪转腾挪的过程中手中还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宝剑。 关羽举手中宝剑荡开迎面刺来的匕首,沉着脸说道:“姑娘何必如此急于取我性命?在下真是无意冒犯!再说你身材这么好,让人多看两眼又不会死?!” 聂芸娘又惊又气,几乎将银牙咬碎,暗下决心决不能放这个贼人活着离开。她原本大可高声呼叫,引来巡逻的卫兵,如果再吵醒这几十万大军,关羽就算背生双翼也插翅难逃。只不过一来她对自己的武功有绝对的自信,二来深更半夜从自己的帐中跑出一个男子,会让她颜面尽失,所以她只有一声不吭地咬牙拼命,全力去杀死对方。 关羽一时被对方狠辣的招式逼得手忙脚乱,额头渗出细汗。心说这姑娘太凶了,招招致命,毫不手软,一门心思致自己于死地,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洒家真是比窦娥还冤! 情急之下,关羽冲聂芸娘身后低低喝道:“不要你帮手!”。聂云娘闻言一惊:这贼子竟然还有帮手。手中动作减缓,不由自主地扭头回望。背后空空如也,情知上当,连忙扭回头来,忽觉身上一麻,手脚瞬间动弹不得。 关羽坏笑着拍了拍手,轻轻取下聂芸娘手中的匕首装模作样地端详起来。那把匕首锋利无比,制作精巧,刀把上刻着一个“芸”字。 关羽望了一眼眼中满满恨意却又透着些许惊慌的聂芸娘,严肃地说道:“你也知道我们这行的规矩,所谓贼不走空。这把匕首大爷我就没收了,省得你再拿着去害人!”。 行至帐口,关羽又返身而回,聂芸娘心头大惊:这贼子又要做什么? 关羽瞪着聂芸娘眼角急出的泪水,心头一软,轻叹一声说道:“你只是被我点了穴道,半个时辰之后就没事了。打仗拼命是男人的事,你离的越远越好。还有---”关羽嘴角露出一丝坏笑,继续说道:“洒家乃绿林好汉侠盗狗剩儿,不是什么淫贼。你不能因为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就认定我是什么淫贼,大爷我对你没兴趣!”。 说完,他优哉游哉地踱到帐口,掀帘而出,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一动不动的聂芸娘紧闭双眼,泪流不止。一世心高气傲,她何曾受过这般屈辱?她心里默默地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一切都是一场荒诞不经的噩梦罢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梅花枪谱 京城大都,太宰董林嵩轻轻地放下手中的军情奏报,皱眉道:“这么说是实力强大的黑旗军没占到红巾军什么便宜?”。 兵部侍郎拱手回道:“是的董大人,黑旗军第一批十万大军已被打散,先锋官被阵斩,三万余降兵在绥安城下被坑杀。第二拨二十万人马由那个所谓的忠国公亲自率领,被阻雪狼关前月余,寸步难行。” 董太宰冷笑道:“好啊!他们双方彼此杀的人越多,仇恨就会累积越深!最好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也省的我们动手了。把这份军情奏报也送给那个“忠国公”一份,添油加柴的活我们还是多干些好。” 侍郎媚笑道:“太宰大人高明!目前他们双方已无暇顾及攻占我大齐城池,一门心思自相残杀,我等静待坐收渔翁之利。” 董太宰正色道:“在全国招募兵勇之事办的如何了?我可是在圣上面前立了军令状的。一年之内,组建训练出一支五十万人之众的王者之师,最后出面收拾残局。还有,统帅的人选物色的怎样了?” “启禀太宰大人,招募兵勇正在顺利进行中。主帅么,有人极力推荐将门之后武定国武大人,只是---只是此人尚在王城大牢内。” 太宰奇道:“他因以何种罪名获狱?” “这个---这个”侍郎为难地看了一眼太宰,低头答道:“武定国之父与前吏部尚书汪大人有些瓜葛。” 太宰蹙眉道:“此人不可用!杀了吧,另择人选。” 雪狼关,卢彦生端起酒碗与关羽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笑着说道:“小老弟呀,老朽发现你马下功夫还不错,马上功夫么,实在稀松平常。你手中那把铁枪和烧火棍差不多,速度不慢但却全无章法。” 关羽脸色微红,说道:“大哥说的没错,我使枪全凭自己摸索,并未得到高人指点。” 卢彦生笑道:“可惜老朽投笔从戎,却也不会舞枪弄棒。不过老朽一生两大嗜好,一为饮酒,二为收藏各种孤本秘籍。既然你认我为兄,我就破例送你一件礼物。”说着,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本毛边发黄的线装书,郑重地递给关羽。 关羽双手接过,只见上面竖排《梅花枪谱》四个大字龙飞凤舞。翻开一看,里面不但有枪法口诀,还有白描的插图提示。关羽大喜过望,如获至宝,起身对卢彦生一揖道:“为兄厚礼,小弟感激不尽!”。 卢彦生笑着摆手道:“此物存在我这里,与文玩、珠宝一样只是个把玩的死物,到你那里却可以拥有生命,才算真正的物有所值。此物得来也算机缘巧合,是一位老者临死前赠与老夫的。” 关羽不再客套,小心翼翼地将那本枪谱揣入怀中,接着问道:“不知老兄对眼下战况有何看法?” 卢彦生捋了一把自己的花白胡须,冷哼道:“城下敌军该拼命的也拼了,能吃的亏也吃足了,已经无计可施。老朽估计,他们不会愿意看到师老城下,应该不出十日,或者改道绕行,或者直接撤兵!” 死气沉沉的虎贲大营内,脸色焦黄,无精打采的杨明义听着王元朗的奏报。 “我军中士卒近三成上吐下泻,医官无法确定病因,只说是水土不服所致。另据朝廷传来的奏报,冯庸部已溃散,聂世龙被敌所害,三万将士在绥安城下被坑杀----” “咔嚓”一声,王元朗的话被打断了。怒火中烧的杨明义手提佩剑,面前桌案的一角已被利刃所斩断。 “红巾匪寇,本公与你势不两立!此生不共戴天!”杨明义双眼通红地咆哮道。 脸色惨白,双眼含泪的聂芸娘上前一步说道:“末将愿统领一支人马,绕过雪狼关,杀入匪巢,为世龙报仇!”。 天天争吵的其余众人此时的反应却出奇的一致,皆俯身跪倒在地,齐声道:“国公爷息怒!我们暂时撤兵吧!”。 杨明义皱了皱眉头,转脸道:“姜首辅,你怎么看?” 姜启良向前跪爬半步,拱手说道:“回国公爷,破敌之法讲究携雷霆之势,一蹴而就。如今冯庸部已溃散,我军失去了再强攻雪狼关的意义。况且军中疲病交加,士气低落,朝廷的粮草供应也明显懈怠了许多,如果再硬拼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让大齐坐收渔翁之利。另外我收到消息,趁我大军远征,我们的好邻居突尼族各部落对我后方边境袭扰不断,大肆抢劫。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不如先撤兵回去,再行从长计议。” 闻听此言,杨明义像突然泄了气的皮球,长叹一声。刚刚的凌云壮志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本打算玩个大鱼吃小鱼的游戏,没想到这条鱼太过生猛,不但吞掉了鱼饵,连鱼竿也拽跑了!为今之计,只有忍痛默默回家编织渔网,以图早日将其一网打尽了。 想到这里,杨明义黯然道:“众卿家平身吧,就依尔等之言,下去早做准备,明日班师。” 聂芸娘不依不饶地抢白道:“我要率部为世龙复仇---” 杨明义摆手打断了她,说道:“芸娘,本公怎好让你只身犯险,此事万万不可。你休要再提了。” 望着聂芸娘愤愤而去的背影,杨明义眯起了眼睛,回忆起数天前的一幕: 那日,刘赣亭一大早就在账外求见,传他入账之后,他跪倒在地,双眼四处乱转却不说话。杨明义不耐烦地问:“你有何事禀报?” 刘赣亭叩首道:“国公爷,此事机密,能否先屏退左右?” 杨明义挥了挥手,当帐中只有他二人时,刘赣亭凑前说道:“国公爷,小的有一事憋在心里很久,但不知当不当讲,唐突之处,万望国公爷海涵。” 杨明义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啰嗦什么?” 刘赣亭咬了咬牙,抱拳低声说:“国公爷,小的对您赤胆忠心,忠心耿耿,才敢冒死回禀:有一夜小的白日里吃坏了肚子,深夜跑出账外拉稀。不巧远远看到副首领帐中走出一个黑衣人,直往雪狼关方向而去。小的追了半天没追上,因此小的怀疑副首领与红巾匪贼早有勾结,才使我大军损兵折将,迟迟夺不下雪狼关。还有,若无奸细提前告知,冯庸将军他们怎么就会中了红巾匪贼的圈套?---” 杨明义惊的站起身来,质问道:“此事非同儿戏,你果真是亲眼所见?” 刘赣亭叩首道:“小的敢以性命担保!千真万确。” 杨明义一屁股瘫坐在座位上,想起聂芸娘当初反对攻打红巾军,在大队人马出发前突然匆忙加入,确实行迹可疑。 他低声对刘赣亭吩咐道:“事关重大,此事除我之外你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否则尔等死于非命可怪不得我!” 刘赣亭浑身一抖,叩首道:“小的只忠心于国公爷,谨遵国公爷之命。” 杨明义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忠心可鉴,好好表现,有机会本公一定提拔重用于你。” 刘赣亭感激涕零,再次叩首谢恩道:“誓死效忠国公爷!” 冯庸率领五千余残部,裹着满身灰尘终于来到了雪狼关前。高高的关墙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使他无法看到关外正徐徐撤离的本部大军。连日被匪寇追赶,拼尽全力地逃窜,使得这位剿匪大元帅消瘦、憔悴了许多,眼中布满了血丝。 仰头望着关城上鲜艳夺目,迎风乱舞的红巾军旗帜,冯庸长叹一声。他没有发出强行攻击的命令,而是一言不发地拨转马头,踏上了绕关而行的漫漫回家之路。 “禀报张大人,大都传来的消息已经确认,武大人确以谋逆之罪被问斩。另外,朝廷特派钦差刘大人率队已至城门前,张大人是否率部迎接?”。 张佰仟愣了一下,作为武定国的副将,他暂代主帅之位统领五万兵马驻防同州。数月之前只知道主帅武大人奉旨回京,恐有升迁之喜,谁料想此一去竟成永诀。 他面色平静地说道:“通知诸位将领,出城恭迎钦差大人。另外吩咐下去,今晚大摆酒宴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 望着洞开的城门及鱼贯而出,恭敬施礼的众将,钦差刘大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原本出京时的提心吊胆顷刻间烟消云散。临出大都,太宰大人曾亲自招他前去面授机宜,为防止杀了武定国他的部下哗变,太宰大人特意拟了一份名单,对一些人加官进爵,各有封赏。另给他加派五千护卫,并授予他临机专断之权,对冥顽不化者可当场斩首立威。但从眼前众将表现出的谨小慎微,毕恭毕敬的态度来看,应该没有发生冲突的可能。 晚间的酒席宴上,张佰仟率众将依次向刘大人敬酒道声辛苦,气氛热烈而融洽。刘大人不失时机地当众宣读了太宰大人对众人加官进爵的手谕,现场气氛达到了**。众将弹冠相庆,把酒言欢,口中不断赞颂太宰及刘大人的关怀体贴,在酒水的作用下刘大人未免也有些飘飘然起来。 一位喝的醉醺醺的红脸汉子突然发问道:“刘大人,武大帅待我等亲如手足,与兄弟们摸爬滚打这许多年,忠心报国,天地可鉴!怎么突然会以谋逆之罪为奸臣所害?” 刘大人尴尬地笑了笑,目光向张佰仟看去,希望这位副将大人出言相劝,缓和一下这种不友好的气氛。却只见张大人充耳不闻,低头端起茶碗,慢条斯理、饶有兴味地品起茶来。 刘大人极力压住不满淡淡道:“具体情况本官也不大清楚,没有确凿证据相信朝廷绝不会滥杀无辜。诸位不可轻信谣传,尔等只需尽忠职守,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红脸醉汉抚掌大笑道:“好一个证据确凿,好一个荣华富贵!昏君奸臣当道,性命尚且朝不保夕,所谓的荣华富贵不就等于放屁?!要来又有何用?” 刘大人拍案而起,勃然变色道:“来人,把这个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给我拿下!”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揭竿而起 随着刘大人一声高喊,呼啦啦冲进来几十个手持刀剑、身披盔甲、面目狰狞的凶悍士卒,围成一圈站在刘大人身后。 一直不动声色的张佰仟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着开口道:“刘大人,如果我告诉你你所带来的五千护卫此时大概全被捆的像死猪一样,你还会这么盛气凌人吗?” 刘大人闻言连忙扭头去看那些持刀的士卒,竟然一个也不认识!他顿时面如死灰,当即瘫倒在座位上哑口无言,一眨眼的功夫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流如注。 张佰仟端起一碗酒环视众人,眼中含泪道:“弟兄们,武大人待我等亲如父子,三代忠良,将门之后啊,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我张佰仟不服!如此朝廷,保它何用?!身为七尺男儿,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今天我就要杀了这个狗钦差,反出同州,投奔红巾义军,为武大人报仇!不愿追随者,兄弟我绝不强求,但敢阻挠者,今后便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仇敌!容张某先干为敬!”说着,一饮而尽,将空碗摔于地上,粗瓷大碗瞬间四分五裂。 众将大多纷纷举起酒碗一饮而尽,也有人默默地将酒碗放下,犹豫着东张西望。 烈烈的夜风鼓动着校场旁的一排旗帜,发出扑啦啦的响声。黑压压全副武装的将士手举火把,鸦雀无声。钦差刘大人面容扭曲的滴血头颅挂在高高的旗杆上。张佰仟头盔上的红缨迎风飘舞,一身乌黑铮亮的铠甲透出肃杀之气。他稳稳地骑在一匹白马上,缓缓拔出腰中佩剑,高声说道:“弟兄们,我等皆是抱着当兵吃粮,保家安民的想法来到了这里。可如今朝堂混乱,奸臣当道。世代忠良的武大人也为奸人所害!是条汉子就咽不下这口气。我张佰仟举起反旗一不为荣华富贵,二不怕掉了脑袋!我只为还武大人一个公道,还天下黎民一个公道!愿意留在这里的弟兄我决不强求,愿意随我铲奸除恶,杀出一个公平世道的举起手中火把,我们一起反出同州城,投奔红巾义军去!那里没有人克扣我们的军饷,那里人人有田种,顿顿有肉吃有酒喝!你们愿意吗?” 下面黑压压的人群齐刷刷地举起了火把,高声回应:“杀尽狗官,反出同州!”雄壮嘹亮的呼喊声在沉沉的夜色中震荡轰鸣,越传越远。 当天夜里,五万同州守军有近四万人高举火把,冲出了大开的城门,向平州方向进发,人人的额头上都裹上了鲜艳的红布条。队伍的前面,竖起了“替天行道,解救苍生”的红巾军旗号。 “小姐,您起这么早啊?听说老爷过两天才带兵回城呢。”裴珠望着推门而出的历诗晴不无惊讶地说道。 历诗晴粉白的脸上刹时泛起一抹红晕,啐道:“呸,你个死丫头说话越来越放肆了。我早起与否和他有什么关系?还有以后---以后不要再叫我小姐了,就叫--就叫夫人吧。”说完历诗晴的脸更红了,垂下眼帘不敢看裴珠的眼睛。 裴珠顽皮地吐了吐舌头,躬身施礼道:“是,夫人。” “嗯,趁着这两日天气晴好,你去把被褥晾晒一下。另外吩咐下去,把庭院洒扫干净。等你家老爷回来那日,多去集市上采买些酒肉。他领兵在外奔波,想来一定是吃不好的。”历诗晴一副当家做主的样子款款吩咐道。 裴珠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坏笑道:“你不是说和老爷无关吗?我怎么听着夫人的话里句句都与他相关?” 历诗晴的双颊再度飞上了红霞,佯怒道:“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打你?!” 裴珠咯咯笑着跑开,边跑边说:“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 历诗晴转身抬头望着东方的天际,那里正升起一轮暖暖的朝阳,不由得发起呆来。 张佰仟望着对面黑压压一片、手持盾牌长矛,集结整齐、严阵以待的官军人马,轻轻勒住了马缰。一路上杀退了几拨小股拦截的队伍,眼看离涿州府不过百里之遥了,却不得不面对最强大的阻击。 对面阵营中缓缓走出一匹战马,马上之人手提长刀,黑色长须垂至胸前,行至近前高声喊道:“佰仟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佰仟提马上前,两人相距一箭之地,来人将长刀挂于马鞍一侧,双手抱拳道:“佰仟兄别来无恙啊!”。 张佰仟连忙抱拳回礼:“原来是仲年兄,你我大都一别,转眼三年了!不知仁兄脚疾可已大好?” 来人点头道:“多谢佰仟兄记挂,早好利索了。当日京城豪饮狂醉,何其痛快!谁料今日却在此地以此等方式相见!仁兄不妨听愚弟一句劝: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我手中已有太宰手谕,只要佰仟兄掉转马头,既往不咎!如敢反抗杀无赦!你莫要令小弟为难!” 张佰仟朗声笑道:“开弓哪有回头箭!仲年兄不必多言,尽管放马过来!借此机会你我大战三百回合,无论生死,岂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对方一阵沉默。 接着是一声长叹,低低声音说道:“佰仟兄这又是何苦呢?你这是在把手下弟兄往死处带呀!”。 张佰仟朗声答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天道不公,吾必匡之!” 凝视良久,两人都不再开口,同时抱拳施礼,双双拨马回归本队。 震天的战鼓擂响了,双方同时吹起了呜咽的进攻号角。 张佰仟举起了手中的长枪,环顾众将高喝道:“弟兄们!对面不再是我们昔日的友军,而是我们的敌人!拦我者死,杀啊!”。 两股同色铠甲,同等装备的铁流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开始了你死我活的惨烈厮杀。 张佰仟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金蛇狂舞,瞬间毫不客气地将几名对方骑兵胸前洞穿,尸体挑飞马下。很快,一柄长刀挡住了长枪如虹的气势,张佰仟狂笑一声:“仲年兄,让你久等了!”双臂发力,抖动长枪似猛龙过江,排山倒海地扑向了密不透风的刀锋。两人互不相让,酣战在一处。 百招走过,张佰仟眼尖,瞅个对方空挡,长枪疾速探出,直刺对方面门。对方招式已老,刀势难收,“啊”的一声惊呼,本能地低头闪避,“铛”的一声,枪尖刺中坚硬的头盔,绑在下颚的牛皮绳袢生生被崩断,头盔飞出去一丈开外。对方拨马就走,张佰仟催马急追,没跑出十步,突然眼前一片银光一闪,对方回马一刀砍来。张佰仟暗叫不好,缩肩低头闪避,等直起身来,头盔上的红缨早已不知飞往何处。 两人都同时停下了手中动作,相视而笑。 “佰仟兄好枪法,险些取我性命!” “仲年兄刀法凌厉,承让了!” 两人同时环顾四周,双方将士还在浴血拼杀,彼此死伤惨重,陷于胶着状态。虽已血流成河,却也一时难分高下。 “鸣金收兵!”手提长刀之人拨马转身离去,不再回头看张佰仟一眼。 闻听对方鸣金,张佰仟部下将士士气陡然一振,狂呼大叫着挥舞着手中滴血的刀枪,盏茶的功夫就杀出了一条血路,携尘滚滚而去。 “将军大人!战场胜负未分,此时鸣金收兵,放跑了反贼,我们如何向朝廷交代?”满脸是血的副将踉跄着跪倒在马前哭道。 “嚎什么?我自会向朝廷请罪,掉脑袋还轮不到你呢!”轻轻将长刀挂在钩环上,杜仲年抬头望着滚滚远去的漫天黄尘,眼中充满了忧伤。 “夫人,我回来了”关羽笑嘻嘻地望着历诗晴晕红的脸颊。走到近前,他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贱兮兮地问:“想我了吗?”。 历诗晴瞥了一眼身后捂着嘴偷笑的裴珠,更加感到无地自容。自小被父母夸赞聪明伶俐,可是面对这个无耻匪贼,她觉得自己像傻了一样,一点办法都没有。 “夫人面色红润,也好像吃胖了点,裴珠你照顾的不赖,这是赏你的。”说着关羽从怀中摸出了一对金手镯扔给裴珠,然后又扒出一个光泽饱满的金佛吊坠挂在了历诗晴的玉颈之上。 历诗晴吃惊道:“你不是带兵打仗去了吗?在哪弄的这些?” 关羽笑道:“带兵打仗不假,这是回程路过通州时顺手----买--买的。” 他转脸对裴珠正色道:“你去安排厨子多准备些酒菜,一会儿我要招待一位新认的老哥哥。小别胜新婚,我先带夫人回屋给她号号脉。”说着,将历诗晴拦腰抱起,历诗晴惊吓之余羞红了脸挥舞着小拳头拼命捶打关羽结实的后背,嗔道:“你疯啦!” 关羽仰天大笑,说道:“人生难得几回疯!夫人,咱们俩一起去疯。”说完,大踏步走进里屋,抬脚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面红耳赤、忍无可忍的裴珠一路小跑着去了厨房,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佰仟率领队伍一口气奔出了几十里,眼看后方再无追兵,这才命令放慢了行军速度。正打算喘口气,忽听号角声声,轰隆隆平地里杀出几万人马,转眼间将他们团团围住。张佰仟远远望着对方明晃晃的刀枪,再回头看一眼自己满身灰尘、疲惫不堪的部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移花接木 对方一名白马银盔,手持长刀的将领拍马冲到近前,大喊道:“来者可是同州的张佰仟张将军?在下红巾军唐万年,奉首领、军师之命特来迎接众位兄弟。” “废物!废物!简直是一群废物!”董太宰气愤地将桌案上的东西全推在了地上,额头青筋暴起。他背着手来回疾行数步,又忍不住骂道:“设了几道关卡,都拦不住几万同州叛军?老夫就不信了,那叛军战力果然如此强悍?!怎么我大齐军队平日里都像病秧子,一旦反叛就生龙活虎?分明是有人放水!”。 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兵部尚书捧起了手中的几份奏折,小心说道:“叛军途经之地的几位守将皆上表请罪,太宰大人您看该如何处置?”。 董太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咬牙切齿道:“按我以往的行事就该将他们全部斩首!” 兵部尚书擦了一下额角的冷汗,站起身来低声道:“下官这就去办。” 正转身欲走,猛听太宰喝道:“回来!”。 尚书大人疑惑地转过身来,忽然发现太宰大人貌似瞬间苍老了许多,颓丧地倚着桌案,好像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能再杀了!本来就没几个人办差了,再杀一批就真得你我亲自上阵了----全部降职两级,以观后效吧。还有,严密封锁消息,此事万万不可让圣上知道,否则你我人头不保!”。 尚书大人喏喏连声。好似大病初愈的董太宰重新直起腰来,目光也不再散乱,继续说道:“那帮黑旗军的蠢货也不争气,只知道舔着脸要粮要饷,只要不撕破脸皮,能拖他们多久就拖多久。有两件事你抓紧去办,一是亲自督审兵勇招募及统帅人选,到最后谁也靠不住,只能靠我们自己!二是精心挑选,再派出一个钦差使团游说红巾匪寇,劝其招安归降。这次不妨把饼画的更大一些!如若奏效,叛军问题也即迎刃而解,你我再不用食无味寝难安了!” 兵部尚书喜道:“大人高明呀!下官这就去办!”。 数日之后,由新任礼部尚书袁大人亲自带队,以丝毫不低于数月前游说黑旗军规格的豪华钦差团自京城大都出发,直奔红巾军所在地平州府。 领队袁大人不仅怀揣圣旨,还有太宰大人的亲笔手谕,另备美酒二十坛,锦缎丝绸、布匹银两若干,歌舞美姬数十名。出京之前,太宰大人千叮咛万嘱咐,对袁大人此行给予厚望。袁大人感激涕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竭尽全力,哪怕赴汤蹈火也不负圣上及太宰大人之重托。 使团出发前,先期已派快马通报了红巾军,免得使团未至平州城下便集体被没收了脑袋。收到消息后,刘谦召集了几位弟兄商议此事。 “有什么好商量的?东西留下,人全宰了!”翟龙彪不耐烦地说道。 刘谦沉着脸说:“四弟又说浑话!伸手不打笑脸人,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今后我等行事也要讲个体统。” 唐万年插嘴道:“要不,和上次一样,好吃好喝好招待,礼物照单全收,等他们走了就来个外甥打灯笼--照旧(照舅)。” 阮武挠头道:“总得找个理由,否则这些人赖着不走就麻烦了。” 翟龙彪一瞪牛眼,喊道:“不走还不好说,把他们全都杀---”看着其余几位兄弟注视自己的眼神,他生生咽下了后半句,不情愿地闭上了嘴巴。 石军师手捋长髯笑道:“上一次连哄带骗才打发走他们,没想到朝廷如此看得起我们弟兄,大不了故伎重演就是了。” 一直没说话的关羽笑了:“造反还需要理由吗?如果非得要个理由,从他们身上找就是了。” 大齐劝降招安钦差使团于黄昏时分浩浩荡荡的开到了平州城下。城门大开,刘谦、石天弓客气地出城相迎。领队袁大人下车之前就憋足了一口气,下车之后挺胸抬头,昂首阔步,下定决心丝毫不能丢了大齐的脸面。由于下巴抬的过高,完全不看脚下,哪知平州的路面远没有京城大都平坦,厚厚的官靴被什么绊了一下,险些跌了个狗啃屎,幸好紧跟的几位钦差大人及时伸出援手,才终于没有在匪寇面前失了体统。 为了欢迎钦差使团,红巾军举行了盛大的晚宴。袁大人把带来的美酒分发给大家,表达了朝廷对造反者诚挚的慰问。席间数十名歌舞美姬载歌载舞,气氛相当融洽,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多年不见之老友重逢的错觉。望着这些平日里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匪寇们醉醺醺、单纯可爱的面孔,始终保持清醒的袁大人觉得也许招安劝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重重。他甚至在内心发出了充满哲理的感慨:人生未必总是腥风血雨,也有雨后美丽迷人的彩虹! 次日清晨,钦差使团早早起床收拾整理,袁大人换上了一套心爱的崭新朝服,三四个小厮围着帮他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衣冠。旭日东升,袁大人率领使团成员迈着坚定地步伐踏上了先前是平州府衙,如今是红巾军议事大厅那高高的台阶。 刘谦率众将谦恭地施礼相迎。袁大人捧出了圣旨,用洪亮的嗓音当众宣读了招安之后给各位将领的封赏,刘谦被封为义国候,只要大齐还在,爵位可世袭罔替,代代相传。其余将领分别按职位高低也各有封赏。同时赐予众人锦缎丝绸、布匹银两若干以昭示皇恩浩荡,歌舞美姬数十名以彰显朝廷爱民如子。 刘谦上前替众将谢恩之后,袁大人又从怀中掏出太宰大人的亲笔手谕交给他。仪式结束,分宾主落座,钦差团端起茶碗,一边慢慢品茶,一边等着红巾匪寇袒露一下感恩的忠心和招安的决心,顺便发表一下获奖感言。 刘谦面带微笑地拆开了太宰的亲笔手谕,看着看着渐渐眉头紧皱,继而脸色发青。他怀疑的看了一眼神态自若的袁大人,问道:“袁大人,这确实是太宰亲笔所书?”。 袁大人淡定地笑道:“千真万确,太宰手谕虽然本官未曾看过,不过临行前太宰大人叮嘱在下要亲手交给刘首领,此物我从未离身,如假包换。” “哼!”刘谦面色铁青,拂袖而起,转脸对石天弓说:“军师,你不妨当众宣读下太宰大人的手谕。” 石军师缓缓起身,拿过了案上那封信函,高声念道:“红巾乱匪听真---” 只此一句,堂上众人一片大哗。 刘谦挥手止住众人喧哗,对石军师说:“接着念!” 石军师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念道:“红巾乱匪听真,尔等命悬危崖!速速投降归顺,否则脑袋搬家。今日所赠之物,他日百倍收纳。大齐百万王师,匪巢顷刻践踏。封官许愿是假,欺尔刁民愚傻。若能跪地求饶,自成千古佳话。” 石军师念完之后,奇怪地环顾四周,这次没有一个人喧哗,诺大的厅堂出奇地宁静。 火山爆发之前的宁静总是短暂的。 翟龙彪第一个跳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冲上前去,一把揪住袁大人的衣领,骂道:“奶奶的!我先杀了你这个狗官,就算你跪地求饶也没用了!” 袁大人抖成一团,朝服下摆湿了一大片,浑身散发出一股骚臭味。他忽然好像悟到了什么,拼命地大喊:“有贼!有贼!” 翟龙彪更加火大,骂道:“王八羔子!我红巾军好汉在你眼里不是匪就是贼?!”挥手一拳,袁大人的左眼永久性失明了。 红巾军众将群情激愤,乱哄哄地大喊:“杀了他!”、“剁了他!”、“撕了他!”。 刘谦怒道:“一刀杀了他太便宜了!来人,在门前架口大锅,煮了这狗官!” 在一片混乱不堪的嘈杂喧闹声中,石天弓手捋长髯,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人群后的关羽一眼。 袁大人诚实守信,终于实现了他出京前的誓言----赴汤蹈火。 钦差团其余成员被乱棍打出平州城,终结了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招安劝降工作。这些钦差团成员历尽千辛万苦,最后回到京城大都,向太宰大人哭诉了红巾匪寇的凶恶残暴、冥顽不化。太宰大人长叹一声,从此彻底打消了招安红巾匪寇的念头。 “姑娘,不是我说你,你这屋里能典当的都典当没了,就这些东西,根本就换不回仨核桃俩枣。想救你娘亲的命,那是势比登天呀!”。 白衣少女擦干了眼角的泪痕,跪倒在地,咬牙说道:“婆婆,求您老给月儿指条明路,只要能救我娘亲性命,卖身为奴月儿也愿意!”。 被称作婆婆的老妇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怜的闺女,亏着你父亲还曾是当朝的重臣。你们孤儿寡母怎就落得这般田地?路倒是有一条,不过婆婆担心你这曾经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放不下那个身段。” 沉吟片刻,白衣少女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毅然决然地说道:“婆婆但讲无妨,月儿什么都愿意做!” “那你可不许噘我!俗话说:笑贫不笑娼,你们娘俩已经到了山穷水尽这步田地,唯有你俊俏的脸蛋和身材还算值些银两,你自幼也学过词儿曲儿什么的。大都东郊有条烟柳河,河上有许多画舫,好多年轻的姑娘挂了牌子,陪富家公子哥儿饮酒作乐,抚琴唱曲什么的,一年下来倒有不少利市,怎么着也强过活活饿死!保不齐就赚够了银两,治好了你娘亲的病呢!” 白衣少女“腾”的站了起来,苍白的小脸臊的通红,低头不语。 婆婆笑道:“你看你看,我说你放不下身段吧?这不就急了?画舫有两种营生,一种是赚快钱,操的是皮肉生意。另一种是清水席,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只不过后一种要色艺俱佳,有了名声才好有客人打赏。如果既无姿色也无才艺,也只能饿着肚子。---” “婆婆你别说了!我愿意做,我愿意做个清倌人。”白衣少女眼中含泪却目光坚定。 烟柳河上,青雾渺渺,没有人注意到何时又多了一个小巧的画舫,帘外孤零零地挂了一块小木牌,上面镌刻着三个清秀的红字:柳如烟。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煮酒话别 “关老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为兄多年前的旧友,张佰仟张将军。他曾在武大帅帐下做副将,前些时日武大帅被冤杀,张将军义愤之下率部投奔了我红巾义军。” 卢彦生甩动着花白胡须,又转头对张佰仟说:“这位关老弟是老夫的忘年之交,老夫苦心经营的雪狼关就是栽在了他的手里。这小子心眼不坏,往后你们大可常常走动,多多亲近。” 关羽望着面前这位身形高大的方脸汉子,拱手抱拳施礼。张佰仟赶忙回礼,说道:“张某初来乍到,以后还望关将军多多关照。” 关羽挥手道:“张兄莫要客气,既然是大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关某的朋友!你就叫我老弟吧,仁兄如若一味客套,倒显得彼此生分了。” 卢彦生捋须笑道:“二位贤弟,老朽酒瘾犯了。不如让关老弟做东,我们三人痛饮畅谈一番如何?”他马上又指着关羽补充道:“先说好了,不去府上了。老朽一生散漫惯了,你那俏夫人却是大户人家出身,礼数太多,又是请安又是斟酒的,席间你们俩还眉来眼去,弄的老朽浑身不自在。” 张佰仟和关羽同时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关羽说道:“就依为兄之言,我们在城中寻个酒肆,开怀畅饮。” 关羽转身叫过身边护卫,让他们回府一趟,吩咐道:“让夫人取几坛好酒,顺便知会她一声,就说关某与几位好友一同畅饮,不回去用餐了。” 卢彦生竖起大拇指,笑道:“知我者,贤弟也!你府上的酒那是真好,老夫一直念念不忘。” 关羽笑道:“老哥哥你不早说,明日我就令人给你送去十坛先喝着。” 三人说说笑笑,来到了一座酒楼前。精明的店小二颠颠跑了过来,点头哈腰道:“几位军爷,楼上有雅间,楼上请。” 三人落座之后,关羽抱拳对张佰仟道:“佰仟兄,刚才听卢大哥言讲你的枪法十分了得,小弟虽然也是使枪的,但都是胡乱使的,以后还望仁兄多加指点。” 张佰仟笑道:“贤弟不必过谦,指点谈不上,抽空多切磋切磋还是可以的。” 不大的功夫,随着“噔噔噔”楼梯一阵乱响,关羽的护卫抱了几坛酒上来,店小二也开始麻利地上菜。 关羽笑着问小二道:“酒楼的生意如何?可有我红巾军弟兄前来捣乱?” 店小二躬身道:“回爷的话,红巾义军军纪严明,除了偶尔有几个醉鬼,无人捣乱。酒楼的生意和原来差不多,关键是少了许多苛捐杂税,除了每月上缴固定税额,没了官差的暗中黑钱,小店的实际收入反而比原来好了。” 关羽满意地点点头,又回身对几位垂手而立的贴身护卫说:“今日我与两位哥哥把酒言欢,你们不必跟着了,都回去早点休息吧。”几个护卫拱手抱拳而退。 卢彦生举起酒碗道:“今天借这个机会与二位兄弟道别,老夫已向首领辞行,不日即返回雪狼关。” 关羽讶异道:“我带哥哥回来就是想给老兄安排个清闲去处,免受关塞风寒,你怎么又要回去?” 卢彦生笑道:“年纪大了,毛病就多。我在那里呆久了已养成了习惯。不过你小子可不能耍赖,说好了送我十坛美酒的!”。 关羽眼眶湿润道:“老兄执意要走,我也不拦你。送行那日,我派辆马车拉二十坛好酒送你,只是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聚首。” 卢彦生挥手道:“唉,男子汉大丈夫,少婆婆妈妈的!据老夫猜测,要不了多久,红巾军就会兵出雪狼关,找虎贲营算账去。到那时我们兄弟聚首,再如今日这般开怀畅饮一番如何?来,干了!”。 三只酒碗碰在了一起,碗中酒水四溢,三人举起酒碗,几乎同时一饮而尽。 与卢、张二位分手道别之后,关羽独自信步回府。此时夜已经很深了,快到府门前时,关羽眼睛的余光瞥见了墙上一个熟悉的黑影。他深吸一口气,飞身上墙,朝着黑影追了过去。 行至一僻静处,关羽发现目标消失不见了。他低声说道:“灵儿姑娘现身吧,你引我至此,不会只是为了和我玩捉迷藏吧?”。 话音未落,墙角处转出了一身黑衣,手执软鞭的陈灵儿。 眼见她犹豫着不肯上前,关羽笑道:“怎么,好久不见,又想起要杀我了?我今日可是赤手空拳。” 陈灵儿气呼呼地说:“杀你的事以后再说。我和师姐妹陪同师太云游途经此地,师太她老人家突发恶疾,昏迷不醒。我们人地两生,束手无策,所以---所以我找你想看你是否能够帮忙找个好点的郎中,我怕耽搁久了师太性命堪忧。” 关羽不慌不忙地说:“你倒真了解我,也不问我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不过找我你算找对人了,我家是祖传八代的蒙古大夫。” 陈灵儿奇道:“什么是蒙古大夫?” “就是---就是悬壶济世,手艺非常高的郎中。别啰嗦了,先带我去看一下,你不是怕时间久了师太性命堪忧么?” 陈灵儿不敢多言,转身运内功飞奔而去,关羽紧随其后。可能是两人离得太近的缘故,听到背后关羽纹丝不乱的均匀呼吸,陈灵儿忽然脸红了。 眨眼的功夫,他们就来到了一家客栈。双脚刚一落地,关羽就听到黑暗中一声低喝:“什么人?” “师姐,是我。我带了郎中回来。”陈灵儿赶忙答道。 黑暗中传来刀剑入鞘的声响,迅即走出一个身材窈窕的姑娘,凑近用怀疑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关羽几眼。那姑娘转脸问陈灵儿:“他果然是郎中?怎么一身的酒气?” 关羽忙道:“姑娘有所不知,每逢出诊,我必须喝酒才好逼出内力发功为患者诊治。” 那姑娘满腹狐疑地闪身让开一条道路,关羽迈步进屋。看到屋内榻上躺着一位老尼,双目紧闭,嘴唇发紫。关羽快步走上前去,伸出右手双指轻探其额头,果然滚烫。此时关羽听到身后“仓啷”一声宝剑出鞘的响动,不由吓了一哆嗦。 他连忙转身装模作样地说道:“嗯,我已探知师太病情十分危殆,这就回去配药。” “你不用号脉吗?”陈灵儿瞪大眼睛问道。 关羽撇嘴道:“号脉这种小儿科本神医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在几位姑娘怀疑的目光中关羽匆匆而去。一炷香的功夫,客栈门前战马嘶鸣,关羽带着两个刚被他从被窝里拽起来的红巾军随军郎中匆匆返回。 “本神医要发功替病人治疗了,这两位是我的助手,其余闲杂人等一律出去,否则师太有性命之忧!”。 关上门后,关羽手忙脚乱地指挥两位郎中号脉诊断,这二人又交头接耳地讨论了一会儿,这才对关羽说:“关将军放心,我们开几服汤药,再让她静养一些时日,应该没有大碍。” 关羽这才松了口气,打开了房门。对门前紧张的几位姑娘说道:“我已发功完毕,师太全无性命之忧。只不过还需服下几副汤药,静养些时日才能大好。药呢我配好了差人给你们送来,免得你们抓错了再节外生枝。” 一位姑娘喜道:“多谢神医救了师太性命,我等感激不尽。但不知要多少银子?” 关羽沉吟片刻,伸手捋了一把下巴上并不存在的长须,缓缓说道:“银子么,就算了。本神医不缺银子,何况我还欠了这位灵儿姑娘一条命呢!”。 陈灵儿闻听此言,两腮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煦暖的阳光透过木格窗棂照进了屋内,给屋内的一切都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云尼师太放下药碗,感觉浑身出了一层透汗,又比前几日轻松了几分。 关羽身着便服,满脸堆笑地迈步进门,躬身施礼道:“眼见师太日益康复,关某无比欣慰,特来给师太问安。” 云尼师太上下打量他几眼,抬手道:“你就是救我性命的神医?恕老尼不能下地施礼相谢!先生更不用客气,请坐吧。” 陈灵儿搬过一个圆墩递给关羽,关羽接过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上去。 云尼师太说道:“我听徒儿说起先生医术高明,待老尼大好之后一定登门道谢。但不知先生在哪里开馆?” 关羽笑道:“师太不必客气,悬壶济世,解救苍生是在下一生志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云尼师太盯着关羽的眼睛问道:“以前没听小徒灵儿提起过先生,但不知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关羽大咧咧地随口答道:“哦,在下也是陈家村人,和灵儿姑娘是发小,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 此言一出,他身后的陈灵儿顿时红霞满面,嘟起了小嘴。 关羽眼见云尼师太皱起了双眉,顿觉自己失言,忙掩饰着起身施礼道:“那个--师太,敝人附近还有些急事需要处理,看到师太身体转好我也就放心了,在下告辞。” 云尼师太点头道:“灵儿替我送先生出去。” 片刻之后,返身而回的陈灵儿又站在了师太面前。云尼师太微闭双目淡淡道:“徒儿,你觉得关先生此人如何?” 陈灵儿犹豫片刻,低头道:“还好吧,他肯出手相助救了师太性命,应该不算坏人。” 云尼师太冷哼道:“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最清楚。此人出言粗鄙,贼眉鼠眼,满口谎话,你以后要尽量离他远点!记住了吗?” 陈灵儿俯身施礼,低低答道:“是,师太,徒儿谨遵教诲。”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虎落平阳 杜仲年放下手中空空的酒碗,失神地望着窗外。放走了张佰仟,虽然躲过了杀头之罪,但他的军阶被连降两级,庆幸之余却未免有些心灰意冷。从未有过擅离职守的他这才瞅了个空子偷偷溜到市井之中,独自喝起了闷酒。 “哟,这不是杜将军吗?”随着阴阳怪气的一声吆喝,对面空空的条凳上多了一位手拿折扇的锦衣公子。 杜仲年抬头一看,却是总兵常大人的公子哥儿,身后还站着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杜仲年心知此人招惹不得,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地抓起桌上的佩刀,准备起身走人。 “欧呦,不好意思我说错了,不能再叫杜将军了,你现在狗屁都不是了,哈哈哈”。常公子幸灾乐祸地说道。 杜仲年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拱手抱拳道:“不好意思常公子,在下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 常公子动作潇洒地一合折扇,脸色一变道:“给我坐下,本公子让你走了吗?”说着,他翘起了二郎腿,“唰”的一声又打开了折扇,饶有兴味地盯着杜仲年,阴阴地笑道:“公务在身你还跑来酒馆喝酒,兴致很高吗!你敢走我立马回去禀告家父,治你个擅离职守之罪!” 杜仲年犹豫了一下,低首抱拳道:“公子挽留在下不知有何吩咐?”。 常公子的脸上瞬间又堆满了灿烂的笑容,伸着脖子说:“没什么事,本公子也是无聊,想让你陪着聊聊天。”然后他转头对手下笑道:“你们看这厮如今的模样,像不像一条夹着尾巴的丧家犬?”一众人等肆无忌惮地哄堂大笑,常公子更是拍着巴掌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 杜仲年站起身来,咬牙说道:“杜某确实有事,多有得罪了!” 常公子脸色一变,冷哼道:“说起得罪,一年前你纵兵打伤了我的手下,我可一直都记着呢,这笔账怎么算?” 杜仲年昂首横眉立目说道:“常公子纵奴行凶,本将肩负护民之责,就算放在今日我也一样要管!” 常公子猛然手捂胸口,脸色苍白地弯下腰去颤声说道:“你如此凶神恶煞的模样是想吓死本公子吗?哎呦完了,本公子被吓得胸口疼!”。 常公子背后的一位壮汉对杜仲年高声喝斥道:“还不给我家公子跪下赔罪?!” 见杜仲年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常公子对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这两个壮汉上前几步走到杜仲年身后,抬脚向他的腿窝猛踹。几脚下去,杜仲年却纹丝未动,两位壮汉愣住了。 杜仲年冷哼一声,转身向门口大踏步走去。正犯胸口疼的常公子突然痊愈了,一蹦三尺高地骂道:“你他妈给我站住,大爷我今天和你没完!” 一位壮汉不等主人招呼,拔出腰间的钢刀,如一头恶犬从杜仲年的背后扑了上去。杜仲年头也不回地挥出刀鞘,挡开了自脑后劈来的钢刀,反手一拳正中那壮汉的面门。那壮汉似一只中箭的鹌鹑,横着飞了出去,脑袋重重撞在后面的柜台上,几颗门牙像刚刚挣脱束缚的小鸟,扇动着小翅膀欢快地飞出了他的大嘴。 刚迈步走出大门的杜仲年不由得一愣,但见四周冲上来十几个手持长矛,身穿盔甲的兵卒转眼间将他团团围住。 杜仲年被逼到了墙角。 追出门外的常公子潇洒地负手而立,挥舞着手中折扇冷笑道:“好你个杜仲年,擅离职守又当街伤人,幸亏本大爷早有准备!今天让你插翅难逃!”。 怒发冲冠的杜仲年双眼充血,“仓啷啷”从鞘中拔出佩刀,刀锋寒光凛冽。他随手丢了刀鞘,暴喝一声,但见一片银光闪过,刹时鲜血四溅。 “杀人啦!杀人啦!”街上的行人惊恐地呼喊着四散奔逃。 三下五除二杀光了十几个持枪的兵卒,杜仲年怒目圆睁,转身拎着滴血的佩刀向常公子走来。 要说常公子手下的这十几个壮汉当真是忠心护主,齐齐发一声吶喊,不约而同、毫不含糊地拔腿四散而逃,瞬间就把常公子自己孤零零地扔在了当地。 常公子一点也不傻,他也想拔腿而逃,只是小腿肚子抽筋,一步也动弹不得。---这次是真的。 面对杀气腾腾,愈行愈近的杜仲年,常公子充分发挥了身体灵活的机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说道:“杜大哥,杜将军,杜爷爷,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你饶我一命吧!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杜仲年微微一愣,轻叹一声,缓缓转过身去。常公子一脸惊喜,心喜总算捡了条小命。 杜仲年头也不回地反手一刀,常公子一腔热血喷出三尺开外,头颅在空中缓慢地旋转着,脸上还始终保持着呲牙憨笑的惊喜表情。 匆匆回到军营的杜仲年顾不上士卒们望向他一身血迹的惊讶表情,抓起自己的长刀冲出帐外,飞身上马,留下一溜尘烟,马不停蹄地向平州方向狂奔而去。 聂芸娘怒气冲冲地挑帘入账,见到杨明义也不施礼,直接开口质问道:“你明知道雷震和童威是我的左膀右臂,为什么还要调他们去别的部队?” 杨明义咧嘴笑道:“芸娘啊,有话慢慢说,何必动怒呢?你也知道,剿匪我们折了不少将领,队伍现在到处缺人呀。何况本公又没降他们的职,只是另做他用,让他们独当一面,有什么不好吗?” 聂芸娘冷笑道:“既然缺人,为什么在我的队伍里又安插了不少人?你到底是何居心?” 杨明义一脸无辜地说道:“副首领,你太多疑了吧?怎么说我们现在都是大齐虎贲营,是一支队伍,将领兵卒的流动再正常不过了。别忘了,现在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养精蓄锐,消灭红巾匪患。难道你不想为世龙报仇了?” 聂芸娘不再答言,愤愤地拂袖而去。 杨明义望着她的背影,焦黄的脸上仍保持着笑容,但眼神却变得越来越阴毒。 姜启良从屏风后转了出来,郑重地躬身施礼道:“国公爷,在下觉得聂芸娘暗中通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你莫要听信小人蛊惑,自断手足,那样做得不偿失呀!”。 杨明义从鼻孔里嗯了一声,闭目说道:“本公心中自有分寸。” 姜启良见状轻轻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军三番两次催促朝廷按时拨发军饷及保证粮草供应,可是他们迟迟拖着不办,如此若再度出兵剿灭红巾军便少了不少助力。不如我们再次举起反旗,先灭了大齐再面对红巾军吧?” 杨明义气愤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斥道:“荒唐!劝我归降大齐的是你,劝我再举反旗的又是你!你--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本公?出尔反尔、反复无常的小人?!既然我们与红巾匪寇的梁子已经结下了,本公就与他不共戴天!” 姜启良额头渗出细汗,跪倒在地说道:“在下不久前听说同州叛军也投了红巾军,何况我军进攻受挫,目前他们气势正盛。欲夺天下,不能顾忌太多颜面。当初归降大齐,本就是虚与委蛇,因势而动,谋而多变,一统江山之后,何必在意天下沸议?” “咔嚓”---各位看官别误会,不是打雷了。是本文作者按了暂停键。网文写作一直讲究代入感,本人决定冒天下之大不韪,开创一种带出感。分别揪着杨明义和姜启良的脖领子,把他们拽到了现代,他们的对话是这样的: ------------------------------------------------------------- 杨明义气愤地从老板椅上站了起来,骂道:“娘希匹!你算什么狗头军师,一会儿让我投降,一会儿又让造反,老子吃饱撑的?再说现在网络水军有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没事还骂你个狗血喷头,这么玩不是给人家送猛料吗?想当个网红容易么我?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再说头上戴红箍的那小子扇的我脸都肿了,我拼了命也要挠他两下子解解恨!” 姜启良擦了一把汗,盘腿坐在地上说:“老板,我可听说头上戴红箍那小子引入了天使投资,他的盘面又变大了,说不定马云也暗中参股,咱真玩不过他。要脸还是要天下,你选一个吧!当初投降就是闹着玩的,傻子才当真!随机应变,见好就收才是企业生存之道。再说了,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只要你当了董事长,再杀几个不听话的酸臭文人,雇几个瘪三吹鼓手给你歌功颂德,一时的名声不好换来万古流芳,你缺心眼呀会不会算账?该不会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二人在帐内的争论被帐外的一片骚乱打断了,帐帘一挑,走进了风尘仆仆,面黄肌瘦的剿匪元帅冯庸大将军。 冯庸疾走两步跪倒在地,双眼含泪叩首道:“罪将冯庸万死,恳请国公爷治罪!” 杨明义慌忙站起,同样眼中含泪道:“将军平身,回来就好!” 此时为冯庸同学专配的画外音乐响起: 离家的孩子 流浪在外边 没有那好衣裳也没有好烟 ----- 月儿圆呀月儿圆 月儿圆呀又过了一年---- 正文 第一章 红颜祸水 “有刺客!”关羽身后的护卫紧张地抽刀拔剑,一拥而上。骑在马上的关羽气定神闲地摆了摆手,说道:“别没事吓自己玩,这是我远房的一个表妹,不是什么刺客。你们都退下吧。” 一直跟随关羽的一名护卫大张着嘴,以无限崇拜的眼神仰望着马上的关将军。老头变兄弟,刺客成表妹,关将军真乃神人也! 关羽翻身下马,将马缰交于护卫,待众人都退下后,墙头上的陈灵儿才翩若惊鸿地一跃而下,落到了关羽的面前。 “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吗?”关羽望着面前情绪有些低落的陈灵儿问道。 “师太已然康复,我们明日一早就要离开此地了。”陈灵儿低头盯着地面说道。 关羽连忙跳开两步,嬉笑道:“你别告诉我临走忽然想起还没有宰了我,心中不快,所以专程前来了结此事。” 陈灵儿未予理会,仍然执拗地低着头,自顾自地说道:“师太不让我来见你,她说---她说你不像好人。” 关羽上前一步,严肃地说道:“云尼师太果然道行高深,目光如炬,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陈灵儿抬起了头,微张小嘴,吃惊地看着关羽。 关羽迎着她的目光,微笑道:“怎么,承认自己不是好人,我骄傲了吗?何况随着阅历的增长,灵儿姑娘将来自然会明白,这个世界远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所谓的坏人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所谓的好人也会做一些悔恨终生的事!”。 “那你为何提前替我们结了客栈的房钱,救了师太的性命却分文未取?” “哦,一位相士给我算过,关某今生最不缺的就是钱财,随取随有。再说那些也不是对你们的施舍,而是对佛祖的虔诚之心。其实我上辈子是个和尚,一心礼佛,这辈子原本要变成尼姑做你的师姐,结果不小心投错胎了!” “噗嗤”陈灵儿被逗乐了,轻轻言道:“我和她们不同,我是带发修行。” 一阵风过,陈灵儿衣衫单薄,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关羽皱眉道:“夜晚风寒,你早点回去吧。听云尼师太的话,她应该不会害你。” 陈灵儿一言不发地转身跃上墙头。 “喂”关羽在背后喊道:“倘若他日相遇你还会杀我吗?给个准话,好让我提前有所准备!” 陈灵儿凝立墙头,用清脆的声音回首答道:“你都承认自己是坏人了,我一定会杀的!”说完,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中。 关羽愣了愣,无奈地摇起了脑袋。 太平军首领高金宝,造反前职业:跳大神。对外宣称曾得到世外高人真传,具有降妖驱鬼,请神送子之能。十里八乡,久不生育的人妇,经他关在小黑屋里,连续数日秘密施法之后,竟然后来真有两三个怀孕的,乡民顶礼膜拜其为神人。 眼见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忽一日用烧红的铁钳将头发烫成大波浪,脸上涂满锅底灰,肩披麻袋片,跳到街头大喊大叫,自述为天庭雷神转世,自号天雷圣父。与一干人等从此创立太平道,广收信徒,广传歌谣曰:雷神一出,天下太平;扶危济困,解救苍生! 当太平道道徒发展到五万之众时,他果断地竖起了造反的大旗,夺取县城,杀了朝廷命官,开仓放粮。饥民踊跃加入太平道者如过江之鲫,队伍迅速扩充到十万人以上。 “圣父,刚刚收到几份奏报。一是大齐朝廷第二波钦差团三日后抵达。二是红巾军刘首领信使送来他的亲笔信,邀请我们到平州参加义军同盟大会,商讨共同讨伐背信弃义的黑旗军。三是虎贲营忠国公密函,邀约我军背后夹击红巾匪寇,事成之后瓜分他的地盘。” “哈哈,我太平军如今成了抢手的香饽饽啦?”高金宝两只小绿豆眼闪闪发亮,伸出光脚丫在地上蹭了两下。出于职业习惯,除了大冬天他总是喜欢光着脚丫。 “都说说,我们该怎么应付?徐天师,你先来。”高金宝挥手指了指前排的一位瘦高个。 徐天师是太平军中的高级知识分子,以前是一位算命先生。 只见他抹了一把自己老鼠尾巴一般粗细的三缕小胡子,上前一步叩首道:“圣父在上,以我军目前之势,招安归顺断不可为!他黑旗军招安之后,被迫攻击义军,本想从朝廷那里捞到点好处,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除了遭人唾骂,种下与红巾军不可解之仇恨,鄙人实在看不出有何所得!对待大齐劝降招安,一个字:拖!不翻脸、不答复、不拒绝。” 高金宝及堂上众人纷纷点头。 观察了一番众人反应,徐天师略显得意地说:“大家认可了第一条,如今虎贲营和大齐穿一条裤子,对付的办法自然一样。至于义军同盟大会,圣父当亲自去一趟,替我军大造声势。除此之外,牢记一个字:混!绝不出兵,让他们狗咬狗,我等只管浑水摸鱼,看谁不行了,冲上去踹上一脚,抢点实惠。因为我军目前实力尚不足以纵横天下,只能韬光养晦。” 高金宝点了点头,问道:“天师高论尔等可有异议?” 众人面面相觑,尽皆摇头。 高金宝爽利地一拍桌案,说道:“那就这么着吧!徐天师应付大齐钦差团,其他弟兄按原计划该攻城攻城,争取短期内再夺他一两个州府!回复红巾军,本尊一定如约参加会盟。去函忠国公,就说我们也想去分一杯羹,无奈被官军所困,让他和朝廷商量商量把我们周围的守军都撤了!哈哈哈”。 袁大人被煮了,钦差团被打跑了,但他们送来的歌舞美姬被留了下来。刘谦大手一挥,挑了两个顺眼的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其余的分给弟兄们。关羽已经成亲,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大哥,刘首领内外有别呀,凭什么只给我们送了两个美人,同样是都统,穆都统他们分了三个!这明摆着是瞧不起我们弟兄!”尖嘴猴鳃的“二当家”气愤地一边挥刀剁着一块原木,一边说着。 “张大牙”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睁开发红的醉眼,转脸骂道:“你们这群窝囊废,人家不给,你们不会自己去抢?!忘了咱的老本行了?妈拉个巴子的!” “二当家”一跃而起,扯着公鸭嗓高喊道:“弟兄们,抄家伙!大哥发话了,咱再去抢个美人回来!”。 一群醉醺醺的土匪拎刀扛棒、高声吆喝着冲进了相距不远的营帐。 营帐之中,穆都统正光着膀子,拉着两个美姬左拥右抱,嬉笑打闹。一抬头忽见一群人拿着武器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不由大怒,骂道:“你们想干什么?一群王八蛋活的不耐烦了?给我滚出去!” “二当家”嘴里叼了根草棍,嘿嘿笑道:“我们那边少了一个美人,穆兄赏脸分给我们一个呗!”。 穆都统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你们少不少关老子屁事!你敢过来信不信老子劈了你?!你们这帮土匪杂种。” 当着和尚骂秃子,这群人不干了,吆喝一声手持兵器一拥而上,将穆都统围在中心。 穆都统毫不含糊,抓起案上的一把钢刀不带半点犹豫转身劈了过来。 “大哥,大哥!”“二当家”捂着额头的鲜血,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张大牙”的酒桌前,哭诉道:“大哥我们吃大亏了!那姓穆的不给也就算了,还骂我们是土匪,杀了我们几个弟兄,他们的人正抓着我们的人在那狠揍呢!呜呜呜---”。 “张大牙”拍案而起,血往头上涌,咬牙道:“妈的,召集所有弟兄,和他们拼了!”说完,拎起脚边的狼牙大棒冲了出去。 穆都统觉得今晚很是解气,几十个未能逃脱、前来闹事的土匪被他手下的弟兄拖到了场院里,按在地上扒了裤子一顿猛揍,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 “给我往死里打,打完了关起来明天交给首领发落!”穆都统一边摸着身边美姬的脸蛋,一边笑着吩咐。当他抬头看到从黑暗中冲出来,骑在马上,手举狼牙大棒一身杀气的“张大牙”时,顿时呆了。 一名兵卒正满脸含笑低头认真地研究着怎么打别人屁股,那根粗壮乌黑的狼牙大棒就拍在了他的后脑上,他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脑后几小股细细的喷泉滋滋冒出鲜红的血浆。 穆都统脸色惨白,望着从天而降的狼牙棒,毫不犹豫地掐着身边一位美姬的脖子扔了过去才逃过一劫。他连滚带爬地跑回营帐,抓起案上那把带血的钢刀又冲了出来。 帐外一片大乱,骑在马上有备而来的土匪们正疯狂砍杀着措手不及的己方士兵。穆都统双眼充血,一边口中大骂,一边朝着“张大牙”冲了过去。 已经杀红了眼的“张大牙”轮棒打来,穆都统举刀相挡,顿觉双臂酸麻,他拼命地咬牙挺住。反手一刀,砍向“张大牙”的坐骑。“张大牙”猛提丝缰,拨马闪过。狼牙大棒又势大力沉地向穆都统头上砸下。 短暂的慌乱过后,穆都统的部下纷纷拿起武器冲出营帐,更有人冲进马厩放出了战马,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加入火并的人数越来越多。 苦苦缠斗了几十个回合,体力不支的穆都统前额被狼牙大棒尖利的铁牙嵌入,他怒睁双眼,心有不甘地缓缓倒了下去。 “张大牙”抬头看了一眼四周战况,疯狂地大喊:“弟兄们,给我烧了他们的营帐,杀开一条血路,随我冲出去!” 原本寂静安宁的夜晚,火光熊熊,杀声一片。 正文 第二章 兵不血刃 “咯咯咯”历诗晴躺在关羽的臂弯里笑出声来,说道:“你那个忘年之交真真有趣。妾身不过按待客之道以礼相待,他竟然就觉得别扭。难不成要我叉着腰骂街他才舒坦?” 关羽微闭双眼,脸颊在历诗晴柔软的乌发上蹭来蹭去,轻轻叹道:“说起我那老兄也着实可怜,一把年纪了,孤苦伶仃。改天你带裴珠去市集上给他置办些衣物,再买几十坛好酒,我差人给他送去。” 历诗晴翻身趴在关羽的肚皮上,露出半个雪润的香肩,顽皮地眨着眼睛说:“没想到我的匪贼夫君还有细心的时候。放心吧,妾身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帖帖。” 关羽伸手拉了下被角,替她盖住肩头。口中佯怒道:“说了多少次不许喊我匪贼,又想让我狠狠惩罚你了吧?” 历诗晴闻言“滋溜”一声钻进被窝,双手扯着被角把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 “老爷,老爷”窗外传来裴珠急促的叫声。 关羽翻身坐起,问道:“深更半夜,何事如此惊慌?” “门外有快马来报,说军营出事了,大头领让你即刻回营。” 关羽迈进议事大厅时,阮武与翟龙彪正争的面红耳赤,石军师不时从旁劝解。 只听阮武恨恨道:“是我约束不严,管教无方?!他妈的这些人以前就是土匪,匪性不改!我自会清理门户,不劳四弟插手!” 翟龙彪吼道:“那哪行?死的可是我手下的弟兄,我必须亲自带兵灭了他们这帮狗杂碎,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刘谦铁青着脸,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关羽很快从军师那里三言两语摸清了发生的情况,拱手抱拳道:“二位哥哥何必动气?小弟带兵替二位哥哥跑一趟吧,毕竟我和“张大牙”相对熟识些,试试看能不能让他直接缴械,减少我军弟兄的损失才是根本!”。 石军师连连点头道:“六弟,让你来就是这个意思!事已至此,“张大牙”是一定要杀的!无论是你三哥还是四哥过去,定然无一活口。但难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 刘谦终于开口道:“那个悍匪手下有一千多人马,通往黑风岭的各个关卡要道我已派人封堵,他无处可逃。你领一万骑兵前去,即刻出发。能劝降更好,胆敢抵抗,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天光大亮,满身汗水和血水的“张大牙”领军退到一处土岗上休息,此时他醉意全无,知道自己已经闯下了塌天大祸,万难回头了。正在低头考虑如何突破重围,再上黑风岭当自己的山大王。忽听身旁的兵士指着由远而近漫天的黄尘叫道:“大哥,不好了!骑兵追来了!”。 “张大牙”二话不说,拎起狼牙大棒高喊道:“弟兄们快上马,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弹指之间,关羽带来的一万精骑如一张大网,将整个土岗围了个密不透风。“张大牙”赤红着双眼,正准备率部冲下去,却见对方人马中一匹黑色的战马快如闪电地越众而出。 “谁也不许跟着我!”关羽低声喝止了十几个正准备紧随其后的贴身护卫。 护卫们将无助的目光投向了崔大奎。崔大奎咬了咬牙,转身大声喊道:“全体拉满弓,随时准备掩护关将军!”。又低头对那些护卫说:“咱们拗不过他,都给我放机灵点,看我的手势,一旦有变,马上冲上去!”。 关羽离“张大牙”还有几十步,勒住了马缰,拱手抱拳道:“张都统,别来无恙啊!”。 “张大牙”提马缰跑前了几步,吃惊地抱拳回礼道:“关将军,怎么是你老弟?” 关羽叹道:“张都统应该很清楚你自己做了什么,关某爱莫能助了!我是奉首领、军师之命请你们回去领罪。关某不想大开杀戒,也请张都统为手下兄弟们着想!” “张大牙”忽然仰天长笑,朗声说道:“关老弟,我“张大牙”自从上了黑风岭那天就是脑袋别在裤腰上混饭吃,个人生死早就不在乎了。说实话,整个红巾大营中张某只佩服你一人,几万兵马就将二十万虎贲营大军堵在雪狼关外,我敬你是条汉子!”。 关羽不由耳根发烧,心说:若不是卢大哥苦心经营多年,雪狼关之险得天独厚。就算给我十万兵马,也未必能阻挡虎贲营的铁蹄! “张大牙”接着说道:“我自知醉酒之后已闯下塌天大祸,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今日若换了别人,我必然与他拼个鱼死网破!但关将军亲自出马,我无论如何也要给你个面子!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关将军能否答应?” 关羽淡淡道:“张都统请讲,只要不过份,关某自当信守承诺。” “张大牙”高声说道:“昨夜杀人放火全是我张某一人所为,手下这些弟兄只是受了我的胁迫!张某愿意将我项上人头送与将军,只求将军放我手下这些弟兄一条活路!张某决不食言!” “张大牙”身后的兵卒们哭喊道:“大哥,要死一起死!和他们拼了!” “张大牙”转身怒骂道:“放屁!老子的话你们也敢不听了?不给老子面子,我现在就拍死你们!” 关羽心中不由暗叹:这“张大牙”能收拢一帮悍匪死心塌地地追随,自有他过人之处,只可惜---- 关羽直视着“张大牙”缓缓说道:“我答应你,你死之后,我自当全力在首领面前求情,保你手下弟兄!”。 “张大牙”哈哈大笑道:“好!关老弟真是痛快!我相信你!”说完,“嘡啷”一声将狼牙大棒扔在地上,拔出随身匕首,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脖颈抹去。 关羽伸手摘下大铁枪,飞速地伸了过去,架住了那把锋利的匕首。 “张大牙”一愣,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关羽沉吟片刻,说道:“张都统如此豪爽,关某想让你留具全尸。另外,向首领求情放过你手下兄弟,你我二人同去效果会更好!”。 眼见关将军与匪首并马而行,缓缓归来,留在土岗上的匪兵们纷纷扔下武器,哭倒一片,崔大奎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他转身大声吆喝道:“放下弓箭,准备收队!”。 平州城内红巾军的议事大厅,关羽陪同五花大绑的“张大牙”一同跪倒在刘谦脚下,恳请放过“张大牙”的手下弟兄。得到刘谦满口答应之后,“张大牙”被解开绳索,当着众人的面,一口气饮下一碗毒酒,片刻之后,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三日后一个的漆黑深夜,“张大牙”手下一千余人全被阮武所部集体押至城外小树林活埋,无一生还。 得到消息的关羽怒气冲冲地找刘谦理论,刘谦倒背双手斥道:“六弟糊涂,怎可妇人之仁?如今我红巾军日益壮大,军纪严明,留着他们这些土匪始终是个祸害!”。 关羽还欲再争,瞥见旁边的石军师拼命地向他使眼色。关羽无奈只得将憋到嗓子眼的话咽了回去,郁郁而出。抬头望着不见一盏星光的茫茫夜空,发出了无声的长叹。 “啪啦”一声,尉迟鸿轩打开了手中折扇,环视众人,朗声说道:“今天请来各位天下武林泰斗,各门派掌门,就是要和大家商讨一下如何助朝廷一臂之力,铲除匪患,还大齐一个朗朗乾坤,太平世界。” 话音未落,凌霄派掌门哂笑道:“大齐能给我们什么好处?如今天下大乱,我们武林中人有的参加了起义军,有的投靠了朝廷,成了一锅浆糊,哪还有什么江湖?”。 尉迟鸿轩不慌不忙地收起折扇说道:“试问在座的各位前辈,你们各门派开宗立派多年,哪个没有房产庭院,土地良田?可如今盗匪横行,他们要占你们的家园,分你们的良田,断了你们的吃喝,你们能答应吗?” 老龙寺的智空方丈站起身哼道:“我们就没有良田,全靠香客施舍,盗匪能霸占了我们的寺院不成?”。 尉迟鸿轩笑道:“智空大师说的极是。你们老龙寺和云尼师太的云空山是大齐的百年名刹,香火不断。可是我们也寻访过了,如今灾民流离失所,四处逃难,人心惶惶,你们两处的收入锐减了六成,朝不保夕,这也是事实吧?”。 智空方丈又哼了一声,颓然地坐了下去。 “我奉大齐太宰手谕,只要我等结为武林同盟,助朝廷一臂之力,共同对付匪患。在座各位的良田庭院朝廷会派兵保护,五年之内免收应纳税赋,老龙寺和云空山分别拨付重金用于修缮寺庙,反正钱给你们,怎么花是你们的事。” 凌霄派掌门笑道:“就算我们答应辅佐朝廷,可盗匪人多势众。俗话说:一人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武功再高,也打不过千军万马呀!”。 尉迟鸿轩笑道:“冲锋陷阵是大齐王师的事,怎敢劳烦各位大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各位只要怀揣一颗报国之心,发挥自身优势,朝廷日后自当厚报!” 云尼师太不耐烦地说:“你就别绕圈子了,说说想让我们做什么吧!” 尉迟鸿轩阴阴笑道:“擒贼先擒王!我听说最近几路匪寇要在平州会盟,如果诸位各派门中高手潜入,杀了几路匪首,匪寇即刻会分崩离析。到那时,诸位便是我大齐的功臣!兵不血刃即可安邦定国!”。 正文 第三章 大比之年 张佰仟和关羽相向而立,二人手中各持一根细长的木棒,木棒的顶端包着厚厚一层沾水的布头。 “张兄,请”关羽拱手道。“呵呵,那我就不客气了!”言罢张佰仟手腕一抖,他手中的细木棒像突然有了生命一般陡然一弯,弹射而出。关羽举棒抬手相迎,二人你来我往,噼噼啪啪战在一处,几十个回合下来,关羽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上从上到下布满了十几个被戳中的水渍,而对面张佰仟的身上只有寥寥三四个。 张佰仟持棒而立,笑道:“贤弟步法灵活,身手极佳,可惜这枪使得似乎全无章法,令张某防不胜防。” 关羽笑笑说:“张大哥过谦了,再来!”说完,摇动手中木棒,探身而出。张佰仟大吃一惊,只觉得眼前千朵梅花飘落,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分不清进退真假。 张佰仟转身跳出圈外,奇道:“关老弟刚才那招从何处得来?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失传了的梅花枪的招式!”。 关羽一愣,深施一礼道:“张大哥不仅枪法高明,竟也见多识广!小弟手中确有一本《梅花枪谱》,只学会了一招半式,略懂皮毛而已。” 张佰仟还礼道:“看来贤弟确有些福缘!得此奇书,假以时日,我早晚不是你的对手!” “佰仟兄”随着一声呼喊,一匹战马由远及近,马上跳下一人,身形壮硕。 “哦,仲年兄,你来的正好。”张佰仟转脸对关羽说:“这位是我的好友,杜仲年,反手刀驰骋沙场,罕逢敌手。”又指着关羽说:“这位是关将军,刘首领的义弟。” 关羽和杜仲年互相见了礼,只听张佰仟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见到首领了吗?他如何安置于你?” 杜仲年略带失落地叹道:“见到了,我与佰仟兄不同。我是只身来投,首领让我先从统领做起,以后有机会再行提拔。” 张佰仟听闻一愣,默不作声的摇头。关羽见状插话道:“杜大哥一身好武艺,做统领太屈才了!我的身边正好缺少一名副将,杜兄如不嫌弃,直接来我这里好了!” 张、杜二人闻言大喜,杜仲年更是连忙施礼,说道:“多谢关将军抬爱!只是刘首领那里---”。 关羽大手一挥道:“你不用管了,包在我身上。回头我干脆把张大哥也讨要过来,我们兄弟在一起,一来方便切磋武艺,二来抽空可以一起开怀畅饮,岂不快哉?” 张杜二人相视一笑,齐齐抱拳道:“愿为关将军效力!”。 虽然大齐境内盗匪四起,战火不断,但董太宰还是咬着牙坚持要举行三年一次的会试。原因很简单,朝廷里没人干活了。前任太宰大清洗的血雨腥风以及后来的所谓整顿吏治,抛开各地方官吏不说,京官中已经有一半官吏丢了脑袋,出现了有职无人的可悲局面。 朝廷急需补充大量年轻士子,填补各级空缺。万一哪天圣上发起怒来,想杀个把大臣,结果溜溜转了半天找不到人就真闹笑话了。 李景澄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和绝大多数寒门学子一样,梦想通过仕途改变自己的一生。于是,他摸了摸怀中数了八遍也没多一个子的铜板,咬咬牙背起空空的行囊,踏上了进京赶考的艰辛之旅。 途中,贫病交加的李景澄又淋了一场大雨,病倒在一所破庙里。幸得一位富家小姐相救,并以身相许,上演了一出才子佳人的唯美爱情剧。数日之后,李景澄大病痊愈,要重新踏上赶考之旅,那位小姐又慷慨解囊,送了他些银两。李景澄感激涕零,发誓一旦金榜题名,一定回来娶小姐为妻。两人依依惜别,望着李景澄远去的背影,小姐身旁的丫鬟忍不住嘟囔道:“小姐,老爷外出办货,让我看着你!他要知道你这样,非打死我不可!”。 小姐没有理她,仍然痴痴望着李景澄的背影。 丫鬟又忍不住继续唠叨:“这位李公子都是你资助的第二个寒门学子了,上次那个杨公子----” 小姐回头白了丫鬟一眼,幽幽叹道:“他们总会有个人能金榜题名,回来娶我吧?” 说完又转过身,朝李景澄离去的方向痴痴地挥手道别。 抵达大都的李景澄寻了一处客栈扔下行囊,便走上了熙熙攘攘的大街。因为大批应试学子的到来,这里比往常更显得繁华热闹,给人一种太平盛世的错觉。 李景澄正在好奇地东张西望,突然被一位五大三粗的壮汉拦住了去路。他连忙想闪身躲过,那大汉却不依不饶,直接把他逼到了墙角。坏了,朗朗乾坤,京畿要地,竟然会遇到强盗?!李景澄望着壮汉凶狠的眼神,脑中一闪念,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怀中的银两。 那壮汉突然咧嘴一笑,说道:“小兄弟,你是上京赶考的士子吧?想登科入仕吗?我这里有今年会试的考题,只要十两纹银。” 李景澄正自发愣,忽然从壮汉腋下钻出一个一头卷曲黄毛的脑袋,急急说道:“小哥,你想金榜题名吗?我这里会试的考题,只要五两银子。” 壮汉勃然大怒,揪着黄毛的头发甩了出去,转身骂道:“小四,这是我的地盘,你也敢来捣乱!”。 小个子毫不示弱,跳着脚嚷嚷:“凭什么是你的地盘,我想去哪去哪,你管不着。” 片刻之间,二人抱成一团,摔倒在地,拼命厮打起来。很快就有一群人拥了上来,驻足围观。 还在发愣的李景澄被旁边一位好心的摆茶摊的大叔拉到一旁,轻声叮嘱道:“别信他们,他们卖的都是假的!”。 李景澄感激地躬身施礼道:“多谢大叔提点。” 那位大叔接着说:“我这里才是真的!客官,你想高中状元吗?只要二两银子。” 李景澄目瞪口呆地抬头望去,只见大叔的脸上挂着慈祥、善良的微笑。 董太宰面临一个头疼的问题,前任礼部尚书去做红巾军的思想教育工作,结果被煮了。而会试是礼部的头等大事,必须由礼部尚书主持。会试的最终结果将直接影响朝中各派势力的此消彼长,因此,随着会试日期的逐步临近,各派势力对礼部尚书的职位争夺战日趋白热化。 大家不约而同地采取了三点式进攻,即:脚底下垫黑砖,脸上抹污泥,头顶上泼脏水。又有三个大齐年轻有为的官吏,在还没有摸到礼部尚书座椅前就被送进了大牢等着秋后问斩,成了名副其实的牺牲品。最终,由圣上钦点了一位老成持重的老臣就任礼部尚书之职,终止了这项众朝臣齐心合力向大牢不断输送人才的工作。 “水月,灵儿,你们俩都是为师的爱徒,颇得为师真传,也是功夫最好的。如今,为了天下长治久安,黎民安居乐业,为师已经答应帮助朝廷清除乱匪,我们武林的责任就是惩奸除恶。你二人此去,是协助凌霄派的两位师兄,完成对红巾军匪首的刺杀任务。”云尼师太说完,分别看了看二人的反应,两位年轻的少女都庄重地点了点头。 云尼师太接着说道:“一路之上你们俩要相互照应,注意安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暴露行藏。刺杀行动定在晚上,完成任务后,马上撤离,早去早回!”。 两人恭敬向师太施礼拜别后,匆匆返回房间,简单收拾了行囊,牵马于山门外汇合。那里早有两名凌霄派弟子骑马等候。 “凌霄派弟子陶俊捷”。 “凌霄派弟子曾邵辉”。 两人在马上抱拳施礼,水月和陈灵儿向两人一一还礼。 陶俊捷为凌霄派大弟子,他初见陈灵儿就觉得眼前一亮,没有人群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收回目光,他开口说道:“二位小师妹不必着急,路途尚远,离约定的日期还早。这一路之上,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二位尽管开口。详细行动计划我们路上再慢慢谈。” 曾邵辉也说道:“二位师妹尽管放心,有任何危险我和陶师兄都会冲在前面保护你们。” 陈灵儿撇嘴道:“我们不需要你们保护,你们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四人行了半日,停在一溪流处休息,陈灵儿洗了洗手,蹲在那里发起呆来:那个坏人不就是红巾军的将领吗?最好这次别让我遇到,否则我手下绝不留情! “想什么呢?灵儿师妹。”陶俊捷凑了过来。 “没想什么。”陈灵儿扭过身去,她心底无来由地对这张堆满笑容的年轻面孔感到厌烦。 “其实你完全不用担心,有我和曾师弟在,你和水月师妹届时只负责清理外围的匪寇,有任何危险你们都可以随时撤离。”陶俊捷自顾自地说着。 扭头见陈灵儿完全没有感激涕零的反应,陶俊捷自己未免也感到无趣。 他咬了咬牙,抓过自己的行囊,又满脸堆笑地扭过头对陈灵儿说道:“灵儿师妹,我带了很多干粮,你要不要吃点?”。 “不客气,我带的有,你自己吃吧。” 见陈灵儿终于有了反应,陶俊捷喜出望外,连忙说:“是你不必和我见外,这一路还长着呢。” 陈灵儿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转身而去。 正文 第四章 盖世巾帼 几乎与刺客们同时向平州城进发的还有太平军的仪仗队和护送的骑兵队。高金宝命人精心打造了一副巨型八抬大轿,厚重的黑色垂幔把轿中遮挡的严严实实,除了二十四个身强力壮的轿夫轮番抬轿,四周还前呼后拥着一队乐器班子吹拉弹唱。另有四个脸上涂满鲜艳油彩、奇装异服跳大神装扮的赤脚汉子沿途抛洒着写满符咒的黄纸。要说这“雷神”的审美当真是天雷滚滚,着实雷人,因为打远处看怎么都像是大户人家出殡。 受仪仗队行进缓慢的制约,紧随的骑兵卫队根本无法提起速度,战马各个马首低垂,耷拉着耳朵忍受着前方经久不息的鼓乐喧天,活像霜打了的茄子。 骑兵卫队长实在耐不住性子了,擦着一把满头的虚汗提马跑上前去,扯着嗓子喊道:“圣父,如此速度我们何日才能抵达平州啊?”。 高金宝并非耳聋,卫队长怕自己声音小了盖不住喧天的鼓乐。 高金宝伸手将厚重的轿帘掀开一角,一脸不悦地斥道:“大呼小叫做什么?也不怕吓着了轿中的圣母?!莫慌,本尊早已算好时日,吉日吉时出发,吉日吉时到达。” 卫队长一脸惶恐地在马上施礼,躬身退下。 聂芸娘出生于一个巨富之家。祖传的酿酒手艺,数十年的苦心经营,其家财何止万贯,其父被当地人称“聂百万”。然而,造物弄人,万贯的家财也没能阻挡她父亲的英年早逝。“聂百万”心不甘情不愿地撒手西去,只留下妻子吕氏和一双儿女。 聂芸娘的哥哥大她五岁,虽然有万贯家财,日子也过得殷实,但不知抽了哪根筋,拒绝酿酒从商,从小就一门心思向往踏上仕途。成年后,混到当地县衙做了一名骋炼。比较倒霉的是,他顶头上司平章大人是个非常难伺候的主儿。 有一年,奉平章大人之命,聂骋炼率队缉捕胆敢抗捐抗税的饥民,到那里一看,太惨了,这些人都快饿死了。自己都快饿死的人是不会有粮食缴纳捐税的,聂骋炼一时心软,放过了这些人。 谁知回到县衙之后,平章大人大发雷霆,随便找了个理由,砍了聂骋炼的脑袋。 聂芸娘的母亲吕氏愤怒了。 如果是一般的母亲,自己的儿子被冤杀,又没有后台势力,只能忍气吞声,骂几声老天不开眼罢了。可吕母不一样,她就是传说中的猛人。 聂芸娘之所以后来成为猛人,只因为她的老娘是一个比她更猛的猛人! 吕氏没有什么势力,更没有高层官吏的支持,可她有钱,其“家素丰,资产数百万”。有钱可以干很多事,包括购买军火,杀敌报仇。 吕氏利用她的丰厚家财,一是来购买刀剑衣服(后勤准备),二是来继续开发酿酒事业(获得支持的无敌武器)。 其时民生凋敝,老百姓手头没银子。大人都没钱花,小青年们就更别想了。但小青年们大多好喝两口,知道吕氏那里酿酒,都跑去鼻闻酒香,以此解馋。 吕氏见小青年们馋酒馋得眼珠都快掉进酒缸里了,于是让他们敞开了喝,有钱的给几枚,没钱的随意赊账。总之,想喝酒就有酒喝,先喝个痛快再说,别的无需烦恼。 按理说,吕氏是不应该向未成年人卖酒的,可惜那时候没这个规定,因此来她家喝酒的青年越来越多,欠下的酒债也不可计数。 长此以往,吕氏的家财几乎耗尽(来人光喝酒,没人给钱)。但吕氏那是真够意思,自己眼看着都快要喝西北风了,就是绝口不提酒债的事。 小青年们虽然没钱,但却并非无心。既然吕氏对他们如此慷慨,他们总想着有朝一日报答她老人家。其中有几个天天打架斗殴的混混没事就教聂芸娘舞枪弄棒,于是,聂芸娘没拿过针线,先学会了拿起刀剑。 在那个年头,人命不如烧酒值钱。找机会舍命相报慷慨的吕氏,这几乎成了这群青年人的共识。 终于,报答的机会来了。 这一天,他们照例到吕氏家喝酒,但看见吕氏眼圈红肿,正不住地抹着眼泪。 他们就问:“发生了什么事?您老别哭了,有我们在,天塌了,都能顶住!地陷了,也能撑住!”。 吕氏深受感动,然后才向他们表明了心迹:“我请你们白白喝酒,并非想从你们身上取利。老娘现在虽然负债累累,穷的叮当响,但我有祖传秘方,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所以我不缺钱。但我心里一直咽不下一口气!当年我儿子被县府平章大人冤杀,大仇至今未报。希望你们这些有志青年,能帮我一把。” 这些青年正有报答的想法,听了此话,立刻群情激愤,声称要为吕氏的儿子报仇。 于是,吕氏发给他们刀剑衣服(早就准备好了)。因害怕实力不足,他们又跑到海上,当了一阵子海盗。 之所以要当海盗,一是因为要壮大队伍,而很多勇士亡命海上,此刻正好招来用命;二是因为造反需要更多的银子,而海盗这个工种,自古以来就是利润丰厚的职业。 经过三年的准备,吕氏身边聚集了数千敢死之勇士、壮士。 眼看时机成熟,吕氏命人垒起高台,登台祭天之后,自封“将军”,率众杀向县城。 平章大人真的吓坏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小小的举动引发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体若筛糠地趴在城垛上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人头和明晃晃的刀枪,他拼命闭上了眼睛,口中喃喃自语:“快醒醒,快醒醒,这是一场噩梦!”。猛地睁开双眼,他失望乃至绝望了,下面的人头和刀枪一个也没有消失! 万般无奈之下,平章大人张罗着准备反击。到了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品太差关键时刻真没人愿意帮你!随着反贼震天的喊杀声,一半的守城士卒毫不犹豫地扔下武器,转身逃跑。剩下一半不开眼的很快血流成河,被斩杀殆尽。 吕氏仅率领数千人就奇迹般的攻克了县城,活捉了平章大人。 第二天,在城中最热闹的街市中心,吕氏命人搭了一个宽大的木台。五花大绑的平章大人面如死灰地被推了上去,跪倒在吕氏脚下。 “我现在要将你当众斩首,你可有什么话说?”。 心愿得偿这一刻,她没有了往日的愤怒和焦灼,只有湖水一般的平静。 平章大人默默无语,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在努力回忆自己很久以前杀掉的那个年轻人长的什么模样。 忽然,围观的人群中一阵骚动,几个花白胡须的乡绅颤巍巍地走上了木台,后面还有几个吕氏经商时熟识的商行掌柜。 这些人在吕氏面前站成一排,齐齐跪倒在地,为首花白胡须的老者乞求道:“平章大人怎么说也是一县的父母官,也为乡邻办过一些好事,求您大发慈悲,饶他一条性命吧。” 吕氏冷笑道:“我的儿子如果说有罪,也是一些小过错,罪不至死。可这个你们口中的父母官却杀了他!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学问,但我知道杀人者偿命!你们又何必为他求情?”。 说完,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这些跪倒在地上的说客。 这些乡绅掌柜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该站起身来走掉还是继续跪着。 “斩!”随着吕氏一声轻喝,刽子手高举鬼头刀挥了下去,一道鲜血飞溅长空,平章大人人头落地。那位说情的花白胡须老者当场吓得昏死过去。 第二天,细雨绵绵。郊外的坟场,聂芸娘拎着一个包袱摆在了哥哥的坟前,解开包袱,里面赫然是县府平章大人的人头。 身后的吕氏泪如雨下,喃喃道:“孩儿,为娘已经替你报仇了,你安心去吧!”。 风悲戚,雨呜咽,万籁俱寂。人已去,魂空留,往事如烟。 得到县府平章大人被当众砍头,而且是被一个卖酒的女人带着一伙暴徒砍了头的消息,当地的郡府大人震惊之余,马上派出府兵倾巢而出,全力围剿。吕氏带领的起义军终因寡不敌众,边打边撤,逃离了县城。 在指挥部队撤退的途中,吕氏身染重疾,一病不起。临终前,吕氏拉着聂芸娘的手,吃力地微笑着说道:“孩子,为娘心愿已了,死而无憾了。以后这支队伍就交给你了,走到哪都不能散了。还有,你的堂弟世龙年纪尚小,你要像待亲弟弟一样对他。” 聂芸娘跪倒在地,颤抖含泪叩首不止。在她的哭声中,吕氏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后来,聂芸娘带着队伍遇到了杨明义率领的黑旗军,率部投入其中,杨明义尊聂芸娘为副首领。 吕氏身为女流之辈,作为一个商人,是失败的;作为一个母亲,是伟大的;作为一个战士,是勇敢的。正所谓: 万贯家财抛如土, 只为母子骨血牵。 敢笑天下伪丈夫, 谁说女子不如男! 正文 第五章 打草惊蛇 “咦,刘校尉,你看那里坐着两个胖和尚。”一位巡逻的兵丁终于从无聊中发现了点有趣的事情。 刘校尉扭头看了一眼,说道:“还真是,平州城里这种人可不多见呢。你们说这些和尚天天吃素,咋还就能长这么胖?” 。 他手下的几个兵士议论道:“校尉说的是呀,现在好多饥民都饿的皮包骨头,和尚天天吃素更不应该长肉,我估计他们肯定背地里偷着吃肉了!”。 刘校尉笑着在那位士卒的后脑拍了一巴掌,骂道:“放屁!你说的是花和尚,不但吃肉喝酒还玩女人呢!走,弟兄们,闲着也是闲着,过去逗他们玩玩,看看这俩人是否碰巧就是花和尚。憋住了啊,不许笑。” 几个人装作气势汹汹的样子走到了正坐在路边茶摊前低头喝茶的两位和尚面前。 “啪啪啪”刘校尉将手中的钢刀在案几上敲得山响,呵斥道:“你们两个,从哪里来?来此作甚?”。 两个和尚放下手中茶碗,面面相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慌。 一位兵卒双手掐腰,板着脸上前说道:“我们注意你们很久了,你二人行迹可疑,我怀疑你们是朝廷派来的奸细!”。 两位和尚表情变得僵硬,额角有大滴的汗珠滚落。 刘校尉拼命忍住笑,凶狠地喝道:“把你们的包袱打开,我们要检查。” 他身后的两个兵卒偷偷嘀咕:“打开包袱要找出女人的肚兜就好玩了,嘿嘿嘿”。 两个和尚迟疑着将手伸向了身旁的包袱,两人互相微微点了点头。突然同时拔出明晃晃的钢刀,转身玩命地向身边的兵卒砍去。 刘校尉死的很冤枉。他完全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事便已经人头落地,鲜血四处喷溅。 外围的几个兵卒终于反应了过来,惶然惊变,大呼小叫着手持长枪围了上来。 那两个胖大的和尚动作灵活,下手狠辣,完全不似刚才坐在那里木讷的样子。 十个士卒转眼之间就被他们二人斩杀的一个不剩,两人提着带血的钢刀,拎起包袱撒腿飞奔,转过了一个街口,即刻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关羽奉首领和军师之命,在一大队护卫的簇拥下来到了案发现场,这里已经被严密封锁。他逐个检视了尸体,不由得心头一惊:杀手招数狠辣,丝毫不留余地,几个人都是一招致命,绝不拖泥带水,说明杀手绝非常人,有着极深的武功。 回到府郡的议事大厅,关羽向众人做了详细的汇报。 刘谦诧异道:“两个和尚?和尚不在寺庙里烧香拜佛,跑到这里当街杀人?甚是奇怪!” 石军师手捋长髯,蹙眉说道:“显而易见,我们要召开义军同盟大会,有人坐不住了。这次巡逻兵卒误打误撞倒给我们敲了个警钟,不管是谁派来的,都不可能只有这一伙人!”。 关羽拱手道:“依小弟看,出手的应该不是简单刺客,而像是武林中人。” 刘谦道:“我们与武林中人向来没什么来往,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怎么会突然出手?” 石军师说:“依六弟之说事情就更不简单了!不管怎么说都需加强戒备,以防不测。” 关羽点头道:“二哥说的极是,我看多配些连发硬弩、弓箭手,各城门加紧盘查。对各位参会的首领也要加强保护,遇到杀手尽量避免近战,用硬弩扫射。大哥身边日夜都需有护卫。” 石天弓摇头道:“我在明敌在暗,只怕防不胜防!”。 关羽笑道:“二位哥哥不必过于忧心,杀手再狡猾,也要住店、吃饭、提前踩盘子。我会顺着今天这条线索,顺藤摸瓜,主动出击。” 深夜,平州城内大街小巷一队队手持火把的兵卒往来穿梭。 崔大奎迎着一身夜行衣装扮的关羽走了过来,施礼道:“关将军,这家店的掌柜说昨日住进两个和尚,就是楼上亮灯那间。按您的吩咐,已埋伏好了弓弩手,没有惊扰他们。” 关羽点了点头,冲崔大奎说:“听我的啊,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别靠近,躲远点。我自己去就行,一旦有人跳出窗外,直接箭弩齐发,当即射杀。” 崔大奎不放心地说:“要不派几个身手好的弟兄跟着你?” 关羽摆了摆手,说道:“真动手我都未必能打得过,但我自信本将军溜之大吉的功夫是一流的!有人跟着反而碍手碍脚。” 屋内昏黄的油灯下,两个铮亮的脑袋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师兄,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及早撤出城外吧!” “慌什么?不就杀了几个巡逻的小兵吗?平州城这么大,想找到我们哪有那么容易?何况还没有摸清楚太平军首领下榻之地和行动路线,到时怎么动手?” “不行,我心里就是发慌。咱们明天一早就乔装出城,探查情况的任务交给望江门的弟子吧。” 两人专心致志地讨论,全然没有注意到窗外一条黑影倒挂在屋檐上,轻轻捅破了窗棂纸,伸进一根细竹管。竹管里喷出一股淡淡的无色无味的烟雾,渐渐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哗啦”一声,一盆凉水泼在了胖和尚的秃头上,他猛地打了个冷战,努力睁开了双眼。面前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小白脸,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胖和尚想猛然站起,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已被铁链牢牢固定在一把铁椅之上,丝毫动弹不得。 小白脸缓缓开口道:“两位小师傅睡得很是香甜么。既然醒了,就说说吧,为什么要杀死巡逻士卒?来平州城到底想干什么?” 胖和尚冷哼了一声,骂道:“卑鄙小人!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有本事放开我,真刀真枪地和我干一仗!”。 小白脸微微弯下腰,笑道:“你这个要求太高了吧?自己缺心眼还不够,还要求别人也必须和你一样缺,世上有如此的道理吗?再说了,真的单打独斗,你确信能打得过我?”。 此时,胖和尚的师弟也醒了过来,惊慌地大叫:“师兄救我!”,当他看清自己的师兄境况和自己一样悲惨,马上闭上了嘴巴。 大和尚吐了一口流进嘴里的凉水,傲然道:“既然落到了尔等贼寇手中,要杀要剐随便吧!眨一下眼睛我就是孬种!但你死了这条心吧,休想从我嘴里问出一个字!”。 小白脸勃然变色道:“有骨气!来呀崔都统,既然二位小师傅视死如归,每人先端盆清水给他们净净身,让他们彻底六根清净,然后挑断手筋脚筋,随二位慢慢等死吧。” 两位和尚闻言,登时脸色惨白,目瞪口呆。 崔大奎撇着大嘴,恶狠狠地转身而去。片刻之后,两个士卒果然端着两个大木盆,里面装满清水,分别放在了二人脚下。 崔大奎则拎了个褡裢回来,“砰”的一声摔在桌上,摊开之后,逐个从里面取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刀具举到眼前认真挑选着。 那个年轻的师弟瞬间崩溃了,哭喊着:“我不要净身!别给我净身,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师弟,你---”胖和尚正想出言喝止,却被小白脸挥手一拳,“嘭”的一声,正砸在他的太阳穴上,顿时昏死过去。 望江门的两位弟子听到提前约定好的暗号,收拾停当,从隐身处跑了过来。行至近前,突然愣住了,对面不是和尚,而是一个一身黑衣的小白脸。两人顿觉大事不好,拔刀同时冲了上去。哪知那个黑衣人全然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稳稳地从背后抽出两把宝剑,后发而先至,挥剑朝两人刺来。 望江门的两位弟子十分吃惊,持剑的黑衣人步法灵活,身形诡异而飘忽不定,两把宝剑更是宛如灵蛇,神出鬼没,合二人之力竟然丝毫没有占得上风。 三人激斗正酣,忽听一阵整齐而沉重的隆隆脚步声传来。望江门的两位弟子定睛一看,却是数千手拿弓弩的士兵围拢上来。 “师弟,不好,赶快撤!”其中一人大叫一声转身跳出圈外,趁着四面八方黑压压的人群还没有围成一圈,闪身向墙头跃去。 仍在苦战的那位弟子听到喊声不由得一愣。就这一愣神的功夫,持剑的黑衣人身形一跃,手中锋利的宝剑刺中了他的小腹,剑尖穿体而过又迅疾被拔出。这位弟子丢掉钢刀,双手捂着从腹中流出的肠子,口吐鲜血,剧烈的疼痛让他禁不住高声惨嚎。 刚刚跃上墙头的那位望江门弟子听到师弟发出的凄厉惨叫,不由得停住身形,回头观望。同时心中奇怪,半夜三更,耳边怎么会传来大群蜜蜂的嗡嗡声。看到师弟口喷鲜血颓然倒地的同时,他也终于弄明白了那如蜜蜂般嗡嗡声的来由,原来是上千只飞来的弩箭撕裂空气发出的声响。他的身体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掌猛推了一把,大头冲下从墙头跌落倒地之前人就已经被射成了筛子。 关羽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尸体,又跑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浑身插满箭矢,像刺猬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另一具尸体。站起身来笑道:“什么望江门,功夫如此稀松平常,真令本将军失望!”。 太平军首领“雷神”高金宝因为行进速度缓慢躲过了一场灭顶之灾,正如俗话所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起的虫儿----没鸟吃。 正文 第六章 飞蛾扑火 “灵儿师妹,你慢些走。”陶俊捷催动胯下坐骑,快步追了上来。 他手举着一束颜色各异,鲜艳欲滴的花朵笑道:“灵儿师妹,你看这些花儿多漂亮,我特意摘了送给你的。” 陈灵儿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不喜欢鲜花,你自己留着吧。” 陶俊捷微微一愣,随手将那束花朵丢弃在草丛中,又拍马赶了上去,笑着说道:“寻常女子都喜欢花儿草儿什么的,灵儿师妹果然不同寻常。” 陈灵儿低着头骑在马上,好似没有听到一样兀自想着心事。离平州城越近,她越觉得心神不宁,心中一半儿欢喜,一半儿忧伤。 “灵儿师妹,我听说你是带发修行,打算什么时候还俗啊?”。陶俊捷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与陈灵儿并马而行。 陈灵儿抬起头来,用黑白分明的眼珠瞪了他一眼,说道:“谁告诉你我要还俗?”说完,不等对方回答,双腿轻夹马腹,胯下坐骑心领神会地撒开四蹄冲了出去。 陶俊捷懊恼地勒住马缰,随后而来的曾邵辉停在了他的身边,低声说道:“师兄你省省吧,我看灵儿师妹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恐怕早已装满了,那还容得下你?”。 陶俊捷顿时面红耳赤,怒道:“你胡说什么?也不怕大风闪了你的舌头。”说完,气呼呼地扬鞭策马而去。 “雷神”高金宝的仪仗队一入平州城门,便引来了街道两旁无数的众人围观。那个年代因为没有耍猴跑江湖的艺人,因此老百姓对新鲜事物都抱着极高地热情。刘谦和石军师双双皱眉苦笑,因为他们的迎接队伍硬是被看热闹的人流堵在两里之外,无法靠近。 坐在轿中的高金宝对自己制造的轰动效应非常满意。至少在今天,太平军的声望远远凌驾于各路起义军之上。仪仗队队员们受到观众热情的鼓舞,更加甩开膀子卖起了力气,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是人山人海。黄色的符咒漫天飞舞,晃的人眼花缭乱。 关羽胯下的“黑豹”耷拉着眼皮闭目养神,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傲模样。马上的关羽却没有看热闹的心思,紧张地东张西望。刺客如果选在这个时候下手,倒是个绝佳的机会,热闹的人流会分散护卫的注意力,阻滞他们反应的速度。同时,也是他们撤退的最好掩护。 万幸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随着太平军代表团的到来,大齐境内大大小小举起义旗的十二路反王悉数到齐,义军会盟大会正式拉开帷幕。本次会盟大会的顺利召开,其重大意义在于:义军不再是单打独斗的一盘散沙,而是结合成了松散的团体,东西通气,南北呼应,对大齐王朝造成了更大的威胁。义军兄弟不再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乱打,而是划分好势力范围,在统一的劳动号子的鼓舞下,成为了步调一致的大齐王朝掘墓人。 与会成员一致通过了对当初的黑旗军,如今的虎贲营发出强烈的谴责和一致的声讨、唾弃。虎贲营终于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千万别当真,也就是喊喊而已。 夜幕降临,刘谦命人在议事厅大排筵宴,招待各路反王。大厅门外的广场上,四个巨大的火炬烈焰熊熊,将整个广场照的亮如白昼,数队兵丁手持长枪往返巡逻。 “诸位英雄,刘某欢迎诸位大驾光临,让我等共饮此杯,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愿诸位英雄与我红巾义军协力同心,早日推翻大齐,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刘谦端起酒杯慷慨说道。 厅中所有人都纷纷从座位上站起,高举酒杯,互施敬意之后同时一饮而尽。 “来人,上酒。”刘谦话音未落,厅外广场上突然响起一片喊杀声。众人皆是一愣,刘谦淡定地笑道:“诸位莫慌,听闻我义军会盟,朝廷派来几个爪牙刺客,妄想破坏会盟。我军早已部下天罗地网,诸位只管安心坐下饮酒便是。” 一位端着木托盘的兵卒走到了刘谦面前,刘谦用目光示意他倒酒。那人举着托盘一动不动,突然扔掉托盘,露出手中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飞快地向刘谦前胸扎去。 说是迟那时快,早有防备的刘谦猛地身体后仰,右手从案几下抽出了自己的牛耳大环刀。那把匕首擦着刘谦的鼻尖堪堪划过,未及收手,刘谦的大刀就带着呼呼风声劈了过来。 “啊”的一声惨叫,陶俊捷地右手小臂连同手中的匕首在一道血光中飞上了半空。 刘谦跳起身来大喝一声:“大胆刺客,还不束手就擒?”。 四周埋伏的护卫一拥而上,眼看就要将刺客剁成肉泥。 陶俊捷咬牙忍住剧痛,左手捂着滋滋冒血的半截手臂,双脚猛蹬地面,斜着身体向厅外飞去。悄悄混在大厅之中的曾邵辉此时不得不大喊一声跳了出来,拼死拦住了冲上来的护卫,为师兄争取时间。他原本的任务是要向匪首补刀的。 厅外的广场上,头戴斗笠,一身黑衣的水月和陈灵儿已是大汗淋漓。她们原本打算杀几个兵卒,制造混乱,为厅内的凌霄派弟子创造机会。谁知一个小小的举动好似捅翻了马蜂窝,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数不清的兵卒将她们团团围住,不知死活地各举刀枪向她们冲来,连着下死手杀了十几个,敌兵却越聚越多,丝毫没有胆怯怕死而后撤的意思。 浑身是血,跌跌撞撞逃出门外的陶俊捷大叫着抢过一位兵卒的钢刀,顺手抹了对方的脖子,回头吃力地喊道:“灵儿师妹,快逃命!”。就在他扭头呼喊的瞬间,背后两支冰冷的长矛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残缺的身体,痛苦扭曲着拼尽全力,向前爬了两步,他便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股乌黑的液体从他的身下无声地向四周蔓延。 “师兄!”身上多处负伤的曾邵辉哭着大叫,无奈之下,他发足狂奔,通红着双眼见人就砍,终于杀开一条血路,与两位气喘吁吁的师妹汇合。 “向街对面围墙那里杀!”陈灵儿挥动手中长鞭,扫飞了面前的几个士卒,高喊道。她身上的夜行衣已被汗水和血水浸透,几缕乌发粘在脸颊上遮住了眼睛,但她实在无法抽空去撩开被遮挡的视线。 如果能杀到围墙那里,快速翻过围墙摆脱敌军的纠缠,他们三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手提双剑冲到门外的关羽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流,不由呆住了。在人流的旋涡处,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随着水月“啊”的一声轻呼,陈灵儿不由得心头一沉,一边拼命地狂舞长鞭,杀退汹涌而来的敌兵,一边急急问道:“水月师姐,你没事吧?”水月低头抹了一把从小腹汩汩而出的血水,抬手一剑刺死了冲到近前的一名敌兵,咬牙说道:“没事,就要到围墙了。” 腿上刚被砍了一刀的曾邵辉带着哭腔问道:“我们还能活着杀出去吗?”没有人回答。回答他的只有一群同样双眼通红,狂叫着冲上来的红巾军士卒。 紧靠围墙,没有了来自后方的压力,三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奇怪的是,刚刚还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的密密麻麻的兵卒,此时突然像退潮的海水一样,纷纷掉头而去。没等他们想明白,耳边便传来蜜蜂嗡嗡的鸣叫,稠密的箭雨带着呼啸铺天盖地而来。 已经筋疲力尽的三人惊恐地挥动手中武器,拼命拨打射来的羽箭。 经过改装的连发硬弩,其箭矢的速度和力度远非普通羽箭可比。何况上千人同时发射,其密度惊人。 最先发出凄厉惨叫的是水月姑娘,本已重伤的她手中宝剑好似重逾千斤,拼尽全力挡飞了十几支羽箭她的胳膊就抬不起来了。动作稍一迟缓,上百只势大力沉的弩箭便像撕碎一片飘落的枯叶一样死死地将她钉在了墙上。 她的头颅无力地垂了下去,嘴角涌出的血水无声地滴落地面。 “停止发射,关将军冲上去追击刺客了!”。指挥弓弩营的将领惊惶地大叫。 一个巨大的黑影在陈灵儿即将倒下的一瞬,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飞跃墙头,消失在一片浓重的黑暗里。 没有人发现,街角一处高大的屋顶上,此刻还潜伏着两个脸色苍白的刺客。他们是万鬼门的一对师兄弟。 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地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两个人的上下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快速敲打着。 “师弟,你想死不?”师兄扭过头,望着同样脸色苍白的师弟问道。 师弟一言不发地快速摇了摇头。 师兄突然一咬牙,挥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下,那里顿时渗出了一道细细的暗红色。 师弟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连忙学着师兄的样子挥刀轻轻在自己的腿上来了一下。 师兄弓腰爬了起来,转身向后跑去。 “师兄,等等我”师弟低声唤道。 黑暗中传来师兄压低声音的骂声:“谁让你那么笨?往腿上划拉,你还跑不跑了?!想让我背你,门都没有!”。 正文 第七章 百步穿杨 关羽怀抱着陈灵儿温软的身体,一口气奔出城外。找了一片安静的小树林,轻轻将她放在松软的土地上,关羽连忙从怀中掏出火折,打着了火点了一支火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陈灵儿的伤势。 还好,由于自己冲过去的时候顺手打落了无数箭矢,加之陈灵儿的长鞭比刀剑更容易阻挡大面积袭来的箭雨,她没有被射成刺猬。只是右肩处被一根硬弩射穿,鲜血仍在滴答。关羽皱眉发起愁来,除了这一处箭伤,陈灵儿的浑身沾满了血迹,看不出别处那里有伤,究竟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血。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冒着热气。 火光下的陈灵儿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薄薄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关羽从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端详过她,今日突然发现果然是亲姐妹,眉宇间竟很有几分敏儿的影子。他的心里突然一恸,忍不住轻轻抱起她,眼眶湿润地在她耳边喃喃道:“你可千万不能死啊!你还没动手杀我呢!”。 愣怔片刻,他一咬牙又抱起陈灵儿发足狂奔。终于看到了一间破败、废弃的小屋,在地上铺上干草,把陈灵儿放好后,关羽深吸一口气,向平州城方向飞掠而去。他想好了,这次不能再找随军的郎中,必须去民间找一个,就算破门而入也要从被窝里把人揪出来,一定要救回灵儿姑娘的性命! 刘谦抬腿迈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在一队护卫的保护下,来到了插满箭矢的围墙前。低头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男尸,他把目光移到了被钉在墙上的人。 “尼姑?前几天是和尚,这些出家人怎会如此不安分?”刘谦皱眉喃喃说道。 转过身来,他面色阴沉地吩咐手下:“把刺客的脑袋都割下来,挂在城门口示众。” 走出了几步,他又转身询问护卫:“关将军追击刺客还未返回?” 护卫低头答道:“还没有。” 刘谦急道:“让他的手下赶快去找,一定要保护他的安全!”。 亲身感受到自己创造的轰动效应,又目睹了红巾军数千兵马围杀刺客,“雷神”高金宝又有了新的灵感:大张旗鼓地与红巾军来一场友好的比武切磋。他非常自信这次跟随而来的几员部将有万夫不挡之勇,马上步下无人能敌。如果能在场面上赢了红巾军,太平军便可反客为主,声势压红巾军一头。即便输了,作为反王中的小弟,敢于向老大挑战,也会使太平军声名远播。于是,他派遣使者含笑向红巾军提出了挑战。 “这个太平军首领神神叨叨的,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刘谦皱着扫帚眉,扫视着众将问道。 石天弓上前一步施礼道:“大哥,太平军沽名钓誉显而易见,也是想趁机摸一下我军将领的底细。有朝一日一旦反目成仇,他们也好做到心中有数!所以,我们一定要答应,而且要大张旗鼓,办的轰轰烈烈。我军中众将卧虎藏龙,人才济济,此举可助我军大振声威,让各路反王心服口服,为我军将来雄霸天下铺平道路!”。 翟龙彪高叫道:“军师言之有理!怕了他们不成?我翟某第一个上阵,拧下他们的脑袋!”。 石军师转身蹙眉道:“四弟不可乱来!这次比武点到为止,各路反王刚刚结盟,你怎可随便伤人性命?!” 刚刚坐下的刘谦也忍不住轻拍桌案道:“四弟休得胡闹,一切听军师安排!”。 石天弓手捋长髯,遥望远方,微微叹道:“只可惜六弟迟迟未归,我方少了一颗奇子!”。 次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红巾军郊外的校场之上,彩旗飘舞,人喊马嘶。刚搭建好的前方看台之上,刘谦居中,各路反王依次落座。校场的一侧,太平军的仪仗队架起了十面羊皮大鼓,依旧是鼓乐喧天。而校场的另一侧,红巾军架起了二十面羊皮大鼓,二十位**上身,浑身油亮的壮汉步调一致,将大鼓擂的是地动山摇。在校场后方远离人群的地方,更是一字排开了十门官造大炮,随着一声令下,乌黑的炮口同时喷出烈焰,震耳欲聋的炮声将看台上的各路反王惊的目瞪口呆。 鼓声和炮声告一段落之后,石天弓稳步上前,高声说道:“值此各路义军会盟盛会之际,今天诸位英豪校场切磋武艺,共襄盛举,点到为止,不可伤了彼此和气。不知哪一位壮士先出场?”。 话音未落,太平军阵营中大步走出一人,**上身,皮肤黝黑,双臂之上肌肉发达,一嘟噜一串瓷丁丁的肉疙瘩闪闪发亮。 此人走到校场中心,向四周抱拳道:“在下宋铁牛,太平军旗下一莽夫,没别的本事,空有一身蛮力。让各位见笑了!”。说着一挥手,太平军中哼哼哈嘿地走出二十几个兵卒,抬着一个巨大的铜鼎放在场中。 兵卒们退下后,只见那宋铁牛紧了紧腰带,稳步上前,马步微蹲,朝双手掌心啐了口唾沫,两只巨手牢牢地抓住铜鼎的两条短腿,浑身肌肉紧绷,深吸一口气。爆喝一声,稳稳地将铜鼎举过头顶。 围观众人一片惊呼:“好神力!”。鼓掌叫好声不绝于耳,太平军阵营喊声最大。 壮汉又稳稳地将铜鼎放回地面,喘了几口气,向四周抱拳施礼。然后,轻蔑地瞟了一眼红巾军的阵营。 “我来!”翟龙彪高喊一声,一边脱掉身上衣服,一边大踏步走到铜鼎面前。 他先绕着铜鼎走了三圈,然后点了点头,马步微蹲,如法炮制地伸手抓住了铜鼎底部相对的两条短腿。同样一声暴喝,猛一发力,将铜鼎举过头顶,同时迈开大步,向前走了三步,将头顶的铜鼎狠狠砸向了地面。“嗵”地一声巨响,巨大的铜鼎砸起了一尺多高的尘土。 场中众人再一次大声叫好,唯有太平军阵营鸦雀无声。 “两位壮士皆臂力过人,实乃勇士!第一局平分秋色,不分胜负。”石军师高声总结道。 “驾”太平军营中窜出一匹战马,马上之人手拿一把巨大的弯弓,出现在了校场中心。 他边跑边喊道:“太平军无名小辈王鹤鸣,给各位献丑了!”说完,策马飞奔。 校场的后排,早已树好了十个草扎的标靶。王鹤鸣一边弯弓搭箭,一边侧身拧腰,百步之外马不停蹄地横掠而过。“嗖嗖嗖”只听弓弦细响,十只利箭破空而出,箭箭正中红色靶心。 “好!”众人一片欢呼。王鹤鸣并未罢手,圈马而回,再次弯弓搭箭,这次瞄准了标靶后方一个高高的旗杆,那里用一个头发丝粗细的丝线吊着一枚铜钱随风乱晃。 众人屏住了呼吸,只见疾驰战马之上的王鹤鸣手指轻抬,箭矢飞出,片刻之后,“当啷”一声脆响,正中铜钱。众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就连看台上的刘谦也不住微微点头,赞道:“好一个百步穿杨!”。 王鹤鸣勒住马缰,不无得意地向四周施礼。 “雕虫小技!看我的!”唐万年一身银盔银甲,催马冲出本队。 战马飞奔到几乎同样的距离,唐万年不慌不忙地摘下背后弯弓,取下箭矢扣在弦上。 “嗖嗖嗖嗖”一阵破空之声响过,原先扎在标靶上的箭枝悉数落地,每个标靶红心处,十只崭新的羽箭微微乱颤。 唐万年再度圈马而回,望了一眼风中摇摆的那枚铜钱,毫不犹豫地出箭。“啊”在众人的一片惊呼中,那只明显是射偏了的羽箭并未射中铜钱,而是射中了挂着铜钱的细丝线。 唐万年不慌不忙地再次满弓搭箭,第二只羽箭如流星一般向正在下落的铜钱飞去,“当啷----嘣”,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到那只利箭将那枚铜钱钉在了身后的旗杆上。 短暂的沉默后,叫好声如山呼海啸,这次连太平军的阵营也忍不住喊出声来。 石长弓满意地手捋长髯,大声宣布:“第二轮比箭,红巾军唐万年略胜一筹。” 高金宝的脸上仍挂着微笑,但他炯炯有神的绿豆小眼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太平军中再次冲出一匹战马,马上之人手举长刀,挥刀大叫:“战场上拼的是真刀真枪!哪个敢与我一斗?”。 “在下愿意舍命奉陪!”随着一声响亮的回答。杜仲年手舞长刀,策马冲出人群。 两人打了个照面。杜仲年抱拳拱手道:“末将红巾军关将军旗下一名小卒,请问将军贵姓?”。 “在下太平军史达亮,废话少说,动手吧!”言罢,挥刀向杜仲年斜斜劈下。 看台上的刘谦担心地问石军师:“这个杜仲年是谁呀?能行吗?” 石军师低声道:“大哥贵人多忘事,不久前关六弟专为此人请示过你我,收他做了副将。听说他单刀匹马来投我义军,颇让人生疑。” “哦,是他呀!但不知此人武艺如何,千万别给我军丢人呀!”。 石天弓摇头笑道:“六弟身手不凡,一肚子坏水,从不吃亏。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个杜仲年也许是你我当初小瞧了也未可知!”。 正文 第八章 一代名将 此时校场之上马打盘旋,双方你来我往,两员手举长刀的猛将早已战在了一处。 史达亮暗咬后槽牙,拼尽全力,杀招频出,完全将点到为止抛于脑后。杜仲年却十分小心,生怕伤了对手。两人心态的截然不同使得杜仲年处处显得被动,疲于应付接招,全无还手之力。 几十招走过,发现对手完全不领情的杜仲年不由得心头火起,手腕一抖,刀杆上猛一加力,刀法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这下轮到史达亮吃不消了,左推右挡,前仰后合,额头上渗出了大滴的汗珠。又过了十几招,史达亮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挥刀横削,杜仲年闪身躲过,拨马便逃。史达亮心中狂喜,催马猛追。眼看马头贴马尾,史达亮高举长刀,正准备毫不留情地将对方劈落马下,忽觉眼前一道闪电划过,头顶上好像突然变轻了,连忙勒马愣在了那里。 杜仲年回马反手这一刀生生强迫自己刀锋抬高了三寸,饶是如此,对手的半截头盔连同脑瓜顶上的头发都不翼而飞。 围观的众人短暂地愣了一下,继而爆发出哄堂大笑。因为史达亮此时的形象实在太过滑稽,锃光瓦亮的脑门上顶着半个铁圈,再插上根天线就活脱脱一个避雷针。 过意不去的杜仲年连忙在马上躬身施礼道:“杜某一时失手,史将军莫怪!”。 惊魂未定的史达亮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了摸瞬间变成的秃顶,一声不吭地掉转马头,回归本队。耀眼的阳光照射在他光秃秃的脑瓜顶上,反射出七彩的光环,史达亮同志---果然很亮! 满脸笑意的石军师不再宣布结果,算是给太平军留了些面子。其实宣布与否没太大的区别,只要不是瞎子,结果一目了然。 嘤咛一声,陈灵儿缓缓睁开了双眼。她轻轻一动,首先感到的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别乱动,伤口刚包扎好。”耳边传来一个浑厚而熟悉的声音。她惊讶地抬眼望去,看到了一双近在咫尺,充满怜惜的眼睛。 “怎么是你?我这是在哪里?”陈灵儿略显吃力地问道。 “哦,灵儿姑娘,你已经死了,我是个天使,正带你飞向天堂。”关羽一脸坏笑地说道。 陈灵儿不理这家伙胡言乱语完全听不懂的鬼话,而是略显紧张的向自己身上看去:右肩被一块白布包裹的严严实实,身上的血衣早已换成了干爽的棉布衣服,温暖而舒适。 “是你给我换的衣服吗?”陈灵儿脸色微红,窘迫地问道。 关羽认真地点点头,说道:“嗯,不过你放心,我是闭着眼睛换的,什么都没看到。” 陈灵儿脸上的红晕遮住了原有的苍白,紧闭双唇扭过头去避开了那个坏人的目光。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端着碗的老妪。看到陈灵儿醒了,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笑着说:“夫人醒了?给她熬的小米粥也好了。” 关羽点了点头,说道:“先放在这里吧。”随手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老妪,老妪一脸惶恐支叉着双手说道:“使不得!使不得!用不了这么多!”。 “给你你就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关羽坚持道。 老妪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陈灵儿气愤地问:“我何时成了你的夫人?”。 关羽一愣,继而嬉皮笑脸道:“早晚的事嘛。这里距平州城太近,你又行动不便,只有说你是我夫人,我们途中遇到劫匪你受伤了才好瞒过外人。本将军如此英俊潇洒,说我是你爹有人信吗?”。 陈灵儿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又使劲扭了一下头,却无意间牵动了伤口,疼的娇呼一声,额角渗出了细汗。 关羽连忙俯下身,说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的里里外外都是那个我让那个老婆婆给你换的,这下放心了吧?我虽然不是好人但也没你想的那么不堪,绝不会乘人之危。” 关羽端起了那碗小米粥,严肃地说:“你好几日没吃东西了,乖,喝点小米粥吧。” 他轻轻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将勺子递到了陈灵儿的唇边。 忽见陈灵儿眼角有两大滴泪珠无声地滑落,关羽奇道:“咦,我又没招你没惹你,你怎么哭了?”。 “严老将军,您是一代名将,如今大齐风雨飘摇,晚辈恳请您出山力挽狂澜!”董太宰说罢,深深一揖。 严世铎站起身来,抬手相搀。说道:“太宰大人不弃老夫年迈,亲自登门,令老夫汗颜。老夫也正有剿灭乱匪,重振国威之雄心!老夫答应你了,出任大齐剿匪总兵官,拼上我这一把老骨头,也要让天下太平,匪患灭绝!”。 送走了太宰大人,严家长子严家骏忧心忡忡地走了进来,跪倒施礼道:“父亲大人,孩儿觉得你不该接受朝廷相邀。如今大齐那个烂摊子,恐怕神仙再世也无力回天,孩儿只怕您一世英名,最终晚节不保!”。 严世铎站起身来,捋了一把颌下银白的大胡子,微微叹道:“你起来吧!为父岂能不知目下之境况?国难当头,匹夫尚且挥臂奋力一搏,何况老夫深受皇恩?老夫曾经教过门下得意门生马钰一句话,现在也教给你,你记牢了:为将者必须舍去个人生死、功过荣辱,方可忠心报国!才能无往而不胜!”。 严家俊叩首道:“孩儿记下了。”言罢悄然退下。 严世铎脱去长衫,大喝一声:“来人,把老夫的金枪抬上来!”。 庭院之内,如水的月光下,一位白发银须的老人,手持长枪,闪转腾挪,身形矫健。手中长枪金蛇狂舞,虎虎生风,霸气凌人。 “嗯嗯嗯”一名小吏努了努嘴,排在前面的一名书生连忙掏出一锭碎银,偷偷地塞到了他的手中。那名小吏掂了掂分量,满意地点点头,点手叫过另一名小吏,开始搜身看有无夹带,然后挥手让他进入考场。 李景澄纳闷地转身问一位排队的学子:“那个小吏在干什么?如此明目张胆难道就没人管吗?” 那位学子轻蔑地说:“切,这是参加会试的入门费,已成定例。连这都不懂,一看你就是个乡巴佬。” 队伍在安静地缓缓前移,没有人发出声响,更没有人提出质疑。 “官爷,官爷,我真的没有银子了!我三天都没吃上饭了。就让我进去考吧,一旦中了小生必当厚报!”。一位花白胡子,满脸皱纹的考生哭着央求道。 小吏凶狠地一脚将他踹出人群,骂道:“妈的一个穷叫花子也想蒙混过关,混个一官半职?给老子滚远点!”。 考生们一阵哄笑,看向那个老考生的目光中饱含鄙夷。 李景澄挤出人群,上前几步,挺胸说道:“朗朗乾坤,尔等如此行径实在令人不齿!你们就不怕报应吗?” 小吏翻着白眼撇嘴道:“呦呵,嗑瓜子嗑出个臭虫,你算什么(仁)人儿?你要是好心,帮他把入门费缴了,否则你也给老子滚蛋!”。 排队的考生们又是一阵哄笑,看向李景澄的眼神中也带上了几分鄙夷之色。 “瞎嚷嚷什么?” 很快,报应来了。一位身着官服的考官倒背双手踱了过来。 小吏连忙迎来上去,点头哈腰地陪笑道:“大人,小的们正在检录,那个小子竟敢捣乱。” 他用手指了指李景澄。 李景澄躬身施礼道:“大人---”。 那位大人挥手打断了他想说的话,怒喝道:“来人,大声喧哗,扰乱考场秩序,将这个小子给我乱棍打出去!”。 鼻青脸肿的李景澄垂头丧气地漫步街头,欲哭无泪。他没有想到,还没踏入考场大门他已然功名梦碎。痛心疾首之余,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十年寒窗,更对不起那位以身相许,等着他金榜题名后回去娶她的小姐。 “你可真傻!”关羽不无怜惜地抚摸了一下灵儿姑娘的额头,接着说道:“俗话说得好,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就凭你们几个也敢闯入万军之中,以卵击石?那不和送死一个样吗?还有云尼那个老妖婆,更不像话,明知是死地还让你们去送死,回头本将军再找她算账!”。 陈灵儿嘟着嘴说:“不许如此诋毁师太,她老人家对我有养育教导之恩!”。 关羽嗤笑道:“修行在心不在表,早知道她这种修为,上次就在她的药里抓一把巴豆扔进去!”。 眼见陈灵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关羽连忙转移话题道:“好了不提她了。伤养好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还是回老--师太那里?” 陈灵儿轻叹一声,说道;“上次约好了下月武林各门派重聚云空山,为云尼师太祝寿。我一定要回去的。” 关羽心不在焉地接口道:“都去祝寿吧!活一天少一天,那个老妖婆好日子快到头了。” 瞥见陈灵儿尖刀一样的目光,关羽连忙转身跑到墙角,顺手掐了一朵孤零零的小野花,返身回来插在了陈灵儿的发梢上,笑着问道:“喜欢吗?” 陈灵儿小脸一红,腼腆地笑着说:“我最喜欢鲜花了,你去替我多采些来!” 正文 第九章 武林公敌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到了一个多月之后。 百年名刹云空山,幽静、祥和。漫山苍松翠柏,常年青烟缭绕,宛如人间仙境。 云尼师太请各位贵客落座之后,让弟子们奉上茶来。云空山泉水清冽,泡出的茶格外幽香,客人们盛赞不已。客套闲话之后,谈话进入正题。 智空大师叹道:“上次派出的几路刺客,除了万鬼门两位师侄浴血奋战,得以逃脱,其余都没有回来,令老衲十分痛心!可是朝廷说好的修缮寺院的银两一文未见,不知师太这里可曾收到?”。 云尼师太摇了摇头,说道:“上次行动损失惨重,我的两位爱徒都枉送了性命,老尼每每想起也深深自责不已。” 凌霄派掌门拍案而起,慷慨说道:“两位大师不必过份自责,老夫倒觉得为国为民,他们死得其所!”。 “当真是为国为民吗?我看倒是为了你们各门派的私产吧?说的冠冕堂皇!”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众人头顶响起。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拔出刀剑,抬头观看。 云尼师太诧异道:“怎么是你?你不是那个江湖郎中吗?”。 屋顶粗大横梁之上的关羽身着黑色夜行衣,淡定自若地抱拳道:“不错,在下就是江湖混世小郎中,姓关名羽字云长。我特来给各位武林前辈下一剂猛药,希望能一语点醒梦中人。” 说到这里关羽停了下来,环视了一眼虎视眈眈的众人。心中暗自嘀咕:这些人都是顶尖高手,如若当真发起火来,对我群起而攻之,只怕我插翅难逃。 想到这里,他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地说道:“关某有言在先,我既然尊称各位一声前辈,那么言语中有得罪之处,还请原谅则个。如果各位掌门、门主不服,想挑战晚辈,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别怕有失身份,先叫我一声前辈;二、光明正大地上来单挑,关某保证不躲不逃(能躲得开逃得掉才行呀!)。当然了,你们不怕丢了名门正派的名声,不怕落下江湖恶名,愿意群起而攻之,关某也奉陪到底!(说的自己好厉害的样子,其实不奉陪也没办法啊!)”。 见众人没有异议,关羽心中暗喜:一会儿我只管痛快地大放厥词,倒要看看哪个掌门好意思上来揍我。 有了底气的关羽慷慨激昂,侃侃而谈:“相信各位前辈、武林泰斗都是受了尉迟鸿轩这个武林败类的蛊惑,才派弟子参加了对各路义军首领的暗杀行动,我也清楚了朝廷给你们开出的价码。试问,一个连自己大厦将倾都无力扶持的王朝,能有闲情逸致去派兵保护你们的私产?有谁敢指望一个恨不得刮地三尺,鱼肉百姓的朝廷忽然间良心发现,放下屠刀,一心敬佛?各位前辈的脑袋一定是被门挤了!”。 下面众人“轰”的一声炸开了锅,大多数人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将手中刀剑拍的噼啪乱响,恨不得即刻将这个小白脸剁成碎片,但苦于不能自降身份而无法下手。也有个别人开始低头沉思。 关羽对下面的混乱置若罔闻,继续抱拳高声说道:“晚辈奉十二路反王盟主之托,奉劝各位前辈:以前的可以既往不咎,如果继续助纣为虐,与义军为敌。待我们推翻大齐,各门派的私产将荡然无存,什么千年古寺,百年名刹,也将在炮火之下化为齑粉!哦,顺便说一句,尉迟鸿轩那个武林败类、朝廷鹰犬的尸体在距此三里的山道上。各位喝完茶,漱漱口,闲得无聊的时候可以去帮他收尸。” 听到如此**裸的威胁,智空大师气的将手中禅杖猛击地面三下,脚下青石铺成的地板顿时四分五裂。 “当真有本领你就下来,小子!”智空大师虽然恼怒,但无论如何不愿自降身份,飞上横梁去与这个口口声声自称晚辈的妖人动手。 关羽看透了对方的尴尬,狷狂地笑着说:“我说那两个和尚怎么那么缺心眼,原来病根在你这儿。明知道下去打不过你们,我才不傻呢。” 恼羞成怒的万鬼门掌门挥刀指着关羽说道:“此贼为武林公敌,各位不必拘泥小节。如果各位掌门实在抹不开面子,可派门下弟子铲除之!”。说完,对身后的弟子们使了个眼色。 两位万鬼门的弟子持刀飞身上了横梁,横梁之上空间狭窄,两名弟子摇摇晃晃,一副站立不稳的样子。关羽心中有数了,这两个家伙轻功一般,下盘不稳,不难对付。 低头让过一个家伙挥手砍来的钢刀,关羽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铃儿响叮当之势(这么说话真累),猛攻其下盘。片刻的功夫,便将这两名弟子踢落横梁。 得意洋洋的关羽啧啧连声:“为人师者动辄让弟子只身犯险,明知是死地也要让他们去送命,你们真没人性!不过云尼师太我告诉你两个好消息,一是你的弟子灵儿姑娘没死,她想回来被我点了穴道,省的跟你不学好;二是灵儿姑娘已经决定还俗嫁给我,不过看今天各位的态度,喜酒就不请各位了。” 脸色苍白的云尼师太浑身颤抖着从座位上站起,用手点指梁上的小贼,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各位掌门都用震惊的眼神望着云尼师太,云尼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一时急火攻心,突然张嘴“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门下众女尼手忙脚乱地将她扶住,几名女徒拔出宝剑,怨毒的眼神望向梁上的关羽,眼看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来。 此地不宜久留,关羽心中暗道。他大喝一声:“看毒烟”。手中撒出一把土黄色粉末。 众人大惊,皆退步拧身用衣袖遮住口鼻。几乎与此同时,大堂的屋顶“哗啦”一声塌了一个大洞,一条长鞭呼啸而至,死死缠住关羽的腰,将他飞快地拽了出去。 反应过来的众人手持兵器跳到院中,却忽听智空大师说道:“别追了,随他去吧!”。 凌霄派掌门急道:“大师,我们这里高手如云,刚才是碍于面子不方便出手,一定可以追上并宰了那小子!”。 智空大师苦笑道:“追上又如何?杀了他又如何?这妖人虽然出言歹毒,却字字诛心。难道门下的弟子蒙难,我们这些做师傅的真没有一点责任?”。 众掌门闻言一愣,皆低头不语,面露羞惭之色。 智空大师接着叹道:“反贼匪寇中出此妖人,可见大齐气数已尽。老衲刚才忽然顿悟,自忖已触犯佛门多条戒律,这就回去面壁思过,诸位告辞,阿弥陀佛。”说完,他一甩宽大的袍袖,手持禅杖,迈步而出。门下弟子连忙紧随其后。 “嘭”的一声,长鞭一甩,关羽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轻着点,小祖奶奶,你倒是救我还是害我呢?”关羽揉着被摔得酸麻的臂膀,龇牙咧嘴。 陈灵儿一脸愤怒地瞪着他质问道:“你为何偷袭点了我的穴道不让我跟着你?我何时答应过还俗嫁给你?你竟敢当着众人满口胡言?!”。 关羽又换上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小心地说道:“你不是旧伤未愈吗?我那是心疼你,怕万一打起来保护不了你呀!至于说你答应嫁给我,完全是为了气云尼那个老---师太,替你出气,也是心疼你呀!你又何必当真呢?”。 陈灵儿气的跺脚道:“你---我杀了你!”。气急败坏的她脚尖点地,飞身而起,直朝关羽扑来。 关羽深知陈灵儿的功夫在自己之上,丝毫不敢怠慢。脚底抹油,闪身躲过了迎面劈来的掌风。陈灵儿不依不饶,又是一记飞腿踢来,关羽无奈只好接招。二人你来我往,打在了一起。一炷香的功夫,两人鼻尖上都冒出了一层细汗。 关羽终于瞅了个空挡,飞速地旋转到陈灵儿身后,奋不顾身地从后面搂住了她的细腰。气喘吁吁地贴在她的耳边说道:“好了,别打了,气消了吧?你的伤还未痊愈,当心累着了。” 陈灵儿双颊绯红,却也不再动作。只是口中恨恨道:“呸!放开我,你这个登徒子。” 关羽难得老实地放开手,转过身来的陈灵儿却突然伸出胳膊,用力搂住了他的脖子。正当他发愣的当口,却突然感到两片火辣香润的红唇紧紧地贴在了他的嘴上,令他完全无法呼吸。 放下了踮起的脚尖,连薄薄的眼皮都已羞红的陈灵儿将头深深埋在关羽宽阔的胸前,眼中泪光闪闪地喃喃道:“你说什么我都信你的,以后不许骗我!”。 手足无措的关羽轻轻抚摸着陈灵儿稍显柔弱的肩膀,胸中翻江倒海,无言以对。 两人默默地紧紧相拥,这一刻似成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关羽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双手,捧起了陈灵儿通红滚烫的脸颊,轻轻地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痕。 陈灵儿难为情地避开关羽的目光,主动岔开话题道:“你是什么时候学会使毒的,我怎么不知道?”。 关羽愣了一下,继而坏笑道:“哦,我在去的路上抓了一把黄土揣在怀里,专门吓唬他们的。他们傻你也傻吗?”。 陈灵儿猛然抬首,圆睁双眼,微张小口,顿时呆了。 正文 第十章 剑指青州 关羽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灵儿姑娘斜靠在他的胸前,微闭双眼,身上全无了打斗时的蛮霸之气,倒像是一只乖巧的懒猫。关羽低头认真地摆弄着陈灵儿两只丰润嫩白的小手,他很奇怪看上去这么小巧可爱的双手,怎么会具有致人于死地的力量。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构成了一副美丽的剪影。 “你还是坚持要回云空山去?”关羽低声问道。 陈灵儿仍然微闭双眼,微微点头道:“不管怎么说,师太都对我有恩。你这个坏人又把她气成那样,我要回去向她赔罪,照顾她一些时日。” 关羽歪过头,用长出硬胡茬的下巴,轻轻地蹭着陈灵儿精致的小耳朵,充满哀怨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找我?我们马上要和虎贲营开战了。” 陈灵儿抬手温柔地推开他的下巴,仍然不愿意睁开双眼,轻轻说道:“等师太康复,征得她老人家的同意,我自会去寻你。” 关羽急道:“那她要是不同意你去找我呢?”。 陈灵儿脸上闪过一丝坏笑,说道:“那我就一直在云空山呆着,等你什么时候想我了再来看我。你若太久不来看我,我就正式出家。” 旌旗猎猎,盔甲鲜明;刀枪耀眼,战马嘶鸣。 整装待发的红巾军战士士气高昂,排成若干个整齐的方阵,鸦雀无声地等待着出征的号令。 一身崭新银亮盔甲的关羽手握长枪,肩披白袍,胯下一匹毛色乌黑透亮的骏马,英姿飒爽地站在自己方队的前列。背后三员副将,也是个个精神饱满,英气勃发。左为提枪的张佰仟,中为扛棍的崔大奎,右为举刀的杜仲年。 红巾军统帅刘谦金盔金甲,肩披火红的战袍,骑着枣红马快速通过了队伍的前方,默默检视着手下的雄兵强将。突然,他抽出自己的牛耳大环刀,高高举起,刀尖直刺苍穹,大声说道:“弟兄们,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天我们就兵出雪狼关,马踏青州府!”。 黑压压一片的将士们同时举起手中兵刃,齐声回应:“兵出雪狼关,马踏青州府!”嘹亮的吼声震天动地,惊飞了不远处树林中的一群小鸟。那些小鸟极速扇动着翅膀,很快越飞越远,变成了万里晴空中的一簇黑点,最终消失不见了。 兵部尚书脚步匆匆地来到太宰大人面前,躬身施礼奏道:“大人,军情急报,五日前红巾匪寇兵出雪狼关,直扑青州,次日便攻占亳州府城。虎贲营忠国公请求朝中发兵乘虚而入,断其后路。” 董太宰不慌不忙地问道:“严老将军训练的队伍怎么样了?” “禀大人,严老将军训练新兵只有月余。他曾和卑职讲过,没有半年这些新兵不得投入战场。” 太宰大人点头道:“嗯,让严老将军安心练兵吧。回复那个忠国公,就说本相正调集全国兵马驰援,但集结需耗些时日,让他专心应付匪寇。” 尚书大人施礼准备告退,又被太宰大人叫住:“等等。” 尚书大人问道:“太宰大人还有何吩咐?” 太宰大人转过身来,蹙眉说道:“不对呀,红巾匪寇纵然是天降神兵,亦不可能一日之间就攻下一座府城啊!”。 尚书大人闻言一愣,回道:“大人言之有理,属下这就派人详加打探。” 太宰大人挥了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其实不止太宰大人迷惑不解,就连已经占领城池的关羽所部也想不明白。关羽率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冲到亳州城下,正准备打一场艰难的攻坚战。突然发现亳州城四门洞开,一副我家大门常打开,欢迎随时进来的架势,更奇怪的是没有发现守军。 关羽当时就愣了,这是要玩什么?空城计?他派人四处侦察,却并未发现伏兵。小心翼翼地派出小股人马入城,也并未遭遇任何抵抗。经过连续几番试探,关羽这才率领大队人马入城,仍然没有受到想象中虎贲营大批人马的合围,关羽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谜底出在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守城将领---冯庸大将军。当冯大将军听到手下奏报,红巾军兵出雪狼关,向亳州城方向杀来时,顿时全身肌肉紧绷。站在高高的塔台上,远远望见红巾军密密麻麻的旗帜和大队人马卷起的漫天黄尘,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召集了所有守军,果断地从与红巾军杀来的方向相反的城门夺路而逃,他坚决不打算留给对方任何攻击他的机会。 可见,长期的逃跑生涯对一位将领脆弱的心灵会造成多么严重的伤害,过于丰富的逃跑经验会养成一种可怕的习惯。冯庸大将军用果断的行动力对“望风而逃”这四个字做出了近乎完美的注解。 当关羽率部经过多次试探才小心翼翼地入城时,已经奔出几十里的冯庸将军突然勒住了战马。像沉醉的人突然清醒了一样他猛然回过味来:不对呀,这里不是红巾匪寇的地盘,是我虎贲营的天下!我完全没必要不发一箭就弃城而逃,而且这样做的后果可能会直接掉了脑袋!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再带兵杀回去攻城?那只能证明自己的脑袋被驴踢了两次! 清醒过来的冯大将军浑身冒出了冷汗,他命令莫名其妙跟着他乱跑一气的部下停住脚步,就地安营扎寨。恢复理智的冯庸将军驱马勘察了周边的环境和地理位置,他很快下定了决心:也许只有通过一场漂亮的伏击战才能掩盖自己不战而逃的事实,蒙混过关。 “雷神”高金宝的心情不怎么好。返回大本营的归途,他撤销了仪仗队,改为骑马。回到大本营之后他更为恼火,原来执着的劝降钦差团竟然还赖着没走,非要等着见他一面。这些人吃完了自己带来的东西,又开始消耗太平军的粮草。“雷神”不干了,虽然这些人人数不多,消耗相当有限,可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义务养活他们这些闲人。 于是,高金宝亲切地接见了钦差团成员,并初步表达了愿意归顺的诚意。喜出望外的钦差团派快马连夜向朝廷递交了有关劝降工作进展顺利的汇报。可是,快马还没到京城,钦差团就发生了意外。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钦差团所住官邸意外失火,而门窗又全都意外地打不开了。所以,钦差团所有成员都毫无意外地葬身火海。 紧接着高金宝派快马连夜向朝廷递交了请罪书,书中痛哭流涕地承认了太平军招待不周,疏忽大意,致使钦差团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意外,请求朝廷严厉降罪制裁。 大齐朝廷既没有降罪讨伐,也没有回函安抚,此事不了了之,对太平军的招安工作也暂时搁置。 脸色苍白的云尼师太在两个女尼的搀扶下缓缓坐了起来,眼神复杂地望着跪在脚下的陈灵儿,久久不语。 “你老实和我讲,那个郎中是否你们早就熟识?你是怎么回来的?”云尼师太终于开口问道。 陈灵儿叩首道:“回师太,灵儿中箭危殆,性命为他所救,得知师太身体欠安,赶回来服侍您老人家。那个郎中并非真的郎中,他是红巾军中一员将领,灵儿却是早先就与他相识了。” 云尼师太哼道:“他救你性命,你助他脱困,你们也算两不相欠。你能回来,说明还有几分孝心,为师就不责罚你了。只是你要向为师承诺,此生再不与那贼子相见,若真遇到就必取其性命!你能做到吗?” 陈灵儿俯首低眉,心中忐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得知亳州失陷,忠国公杨明义暴跳如雷,当即召集众文武商议对策。 他指着姜首辅的鼻子骂道:“当初你还曾建议本公委屈求全,现在可好,红巾贼寇都打到我们家门口了,你还有何话说?!”。 姜启良满头大汗,慌忙跪地叩首道:“事到如今,罪臣无话可说。我军唯有全力以赴,与红巾匪寇鱼死网破了!只是---只是这亳州城丢的太快,十分蹊跷。” 聂芸娘上前一步,抱拳道:“末将愿带领一哨人马,夺回亳州,杀尽匪寇,为世龙报仇!”。 杨明义平复了一下愤怒的情绪,点头道:“生死存亡之际,还是副首领能替本公分忧啊!为世龙报仇雪恨,也是本公一直以来的心愿。” 他转头高声说道:“传令下去,我大军兵分三路,对亳州城形成合围之势。我已向朝廷奏明情况,太宰大人已答应抽调全国之精兵良将,从背后攻打红巾匪寇的老巢,使其首尾不能相顾,让匪寇有来无回,将他们彻底歼灭!”。 姜启良提醒道:“国公爷,朝廷的话未必靠得住呀!”。 杨明义瞪他一眼,未予理会。大声说道:“即刻点兵,明日一早出发,本公亲自为你们压阵助威!”。 众将齐齐抱拳施礼,匆匆而退。 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真正拉开了帷幕。 正文 第十一章 立马横刀 与杨明义的的安排不谋而合的是,红巾军除了刘谦、石天弓、唐万年留守根据地以防大齐军队乘虚而入。兵出雪狼关之后,也兵分三路,分别由阮武、翟龙彪、关羽各统帅四万兵马齐头并进,彼此遥相呼应。 之所以敢派出如此重兵,是因为一段时间以来双方实力的此消彼长。更重要的原因是:自从成功举办了会盟大会,刘首领信心满满,豪情万丈,也认定了在推翻大齐之前,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铲除虎贲营这块大石头,新账老账一起算! 修整了短短的两日之后,留了数千人马给崔大奎,命他镇守亳州,关羽便带着张佰仟、杜仲年两位副将,率部出城,继续前突。亳州城到手的太轻松,更令关将军提高了警惕,总觉得后面一定有什么巨大的阴谋。因此,更加小心翼翼,按照他的老习惯,每前进一步,就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沟沟坎坎,山坡树林先摸了个遍。 冯庸将军处心积虑埋伏了两天,还没开打就被发现了。关羽命令队伍远远地排好了阵型,派了几个嗓门大的骑兵冲到冯庸部队埋伏的山坡前大喊:“虎贲营的出来吧,我们看到你们了,别躲猫猫了!”。 冯庸将军很无奈,本想借助地势伏击偷袭一下肯定没得玩了,只好硬着头皮重新集结了队伍,摆开了阵势硬拼吧,他实在不好意思再掉头逃跑了。 双方阵营战鼓齐鸣,张佰仟、杜仲年各率两队铁骑,风驰电掣地杀奔左右两翼,关羽带领中军发动正面攻击。张、杜二人都是难得的勇将,皆是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手下将士眼见主将如此悍勇,自然不甘落后,发一声喊,不要命地向前猛冲。 两队人马甫一接触冯庸将军就傻了,己方勇猛的骑兵遇到了更为凶残的对手,像木头人似的被对手砍瓜切菜一般眨眼的功夫就砍倒了一片,很多无主的战马狂嘶着四散奔逃,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冯庸无奈只得调拨中军去支援左右两翼,免得阵型被彻底冲垮。可是,此时关羽率领大队人马已经杀到了眼前。 双眼通红的冯庸大喝一声,举刀向关羽冲去,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冯大将军。关羽不慌不忙地荡开了迎面劈来的长刀,手腕一抖,甩了个枪花,分上、中、下三路猛刺冯庸。得益于《梅花枪谱》的苦练加上平日里与张佰仟的实战,此时他手中的大枪已不再是毫无章法。 由于对手出枪太快,冯庸一阵手忙脚乱,进攻的套路全都换成了防守的招式,才仅能堪堪自保。 满头大汗的冯庸卯足了精神,穷于应付对手飘忽不定的长枪。随着时间的流逝,战胜对手的信心也像崩塌的沙丘一样一点一滴地随风飘散。“噗”的一声,一股鲜血喷溅到冯庸的脸上,把他吓了一跳,却原来是身旁的一位己方将领被人削了脑袋。冯庸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战场一眼,心中叹道:完了,左右两翼都被冲垮了,敌方的两支队伍正合力向自己的中军围杀。 经验丰富的冯庸突然变招,不再防守,而是冒着身上被戳几个窟窿的危险,挥刀向关羽颈项砍去,关将军从来就没有和对手同归于尽的觉悟,只好无奈收招去阻挡斜劈过来的长刀。哪知对方此为搏命虚招,趁关羽抽枪回防的瞬间,冯庸收刀飞快地掉转马头,策马飞奔而逃。 一边逃跑他一边在心底安慰着自己:其实不想逃其实我想留,可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正杀的兴起的张佰仟和杜仲年听到己方鸣金收兵的号令感到十分扫兴,拨马回到关羽身边不约而同地问道:“关将军,何不一鼓作气将敌军斩尽杀绝?” 关羽笑笑说:“穷寇莫追,来日方长!敌方人数不多,我怀疑这些草包是对方的诱敌之计,咱们还是小心为上,不可过于突前。” 翟龙彪的部队比关羽更为突前,他很快遇到了气势汹汹杀奔而来的聂芸娘率领的队伍。 双方都很干脆利落,二话不说,开打。 翟龙彪率先发动攻击,一群人狂吼乱叫着以主帅为箭头呈倒楔子型携着滚滚尘埃猛冲过来。聂芸娘一边号令弓弩手远程射杀,一边冷静地观察着敌阵的变化,思索着应对之策。 无情地箭雨呼啸着飞入红巾军的阵营,不断有人马翻滚着栽落尘埃。但这些丝毫没有降低他们的攻击速度和汹汹气势,同伴的鲜血反而更加刺激了他们杀戮的兽性。聂芸娘在心底迅速做出了判断:这是一群亡命之徒,需要小心应付。 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弓箭逐渐失去了作用,红巾军的骑兵先锋更是把战马的速度提升到极限,意图一举冲垮敌阵。 聂芸娘大喝一声:“裂阵,放过前锋,只攻两翼!”。传令兵迅速地挥动三角彩旗,将主帅的将领传达出去。 一马当先的翟龙彪大吃一惊,眼见就要冲到敌人面前,却见对方的阵营突然从中裂开,迅速地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骑在疾驰的战马上,翟龙彪高举双斧,正准备大杀四方,却发现前方没有一个敌人,有劲也无处使。 让过了汹涌而来的洪峰,两侧的敌军在盾牌的掩护下不断探出长枪,将勒马不及的红巾军骑兵身体刺穿。已经冲阵而过的翟龙彪勒住战马,调转马头,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由得怒火中烧,哇哇咆哮着抡起大斧杀了回来。 一位英气逼人,手舞长刀的女将拦住了他的去路,手中长刀带着呼呼风声,毫不留情地朝他迎面劈来。 这更激怒了翟龙彪,他感觉全身的血管都要爆裂开来。一边抬右手巨斧磕挡劈来的刀锋,左手抡圆了斧头向对方的咽喉剁去,口中大叫:“去死吧!女娃娃。”哪知两只大斧都落了空,对方早已变招,“唰唰唰”三刀如波浪一样向自己漫卷而来,刀刀不离要害。 翟龙彪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大意了。一面打起精神认真应对,一面心中奇道:虎贲营之中怎会有如此狠辣的小妞?这刀法,连我老翟都有些吃不消啊! 两支作战经验丰富的队伍一场混战,双方很快都同时意识到:想一口吃掉对方是不可能的!聂芸娘的队伍虽然对红巾军形成包夹之势,但翟龙彪的部下悍勇异常,左冲右突,即使自己阵型大乱也把对方搅的不成样子。前面一批人双目含恨、血肉模糊地倒下了。踏着战友的尸体,又冲上一批满腔仇恨、两眼通红的将士,咆哮着杀向对方。骨肉撕裂、刀枪相撞的声音尖利刺耳,伴随着人群的怒吼与惨叫,以及战马的狂嘶,久久在空中激荡。 双方战事的胶着使得翟龙彪内心极其烦躁,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对方明明是个年轻的女娃娃,自己手中的巨斧既没能吓倒她,更不能三下五除二将其劈成两半,甚至还处处显得被动!情急之下,翟龙彪一边暴叫如雷---打不死你也要吵死你!一边将手中双斧舞动的如车轮一般---剁不着你也要转晕你! 聂芸娘微皱娥眉,圆睁凤眼,不为所动。终于在两马盘旋的空挡,她觅到了一个期盼已久的机会。手中长刀倏然斩落,快如流星。 翟龙彪情知不妙,却已来不及转身,只得反手将手中大斧拼命向对方刀杆撞去,“铛”的一声巨响,卸去了长刀的大部分力道。饶是如此,背后的重甲也被刀锋划开,后背尺把长的大口子鲜血直流。痛的翟龙彪哇哇大叫,险些扔了手中大斧。 左右副将及护卫目睹主帅为敌所伤,纷纷丢下自己的对手,狂叫着不要命地向聂芸娘杀来。聂芸娘毫不客气地手起刀落,几颗人头喷溅着热血飞上了半空。等她再回过身来,翟龙彪已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下撤出了很远。聂芸娘高举滴血的长刀,娇喝一声:“擂鼓!敌首已为我所伤,弟兄们给我杀!” 随着震天的战鼓声,趁着红巾军短暂的慌乱,突然士气高涨的虎贲营将士喊杀连天,原本胶着的战局忽然之间就失去了平衡。 血流如注,脸色惨白,已脱离战阵的翟龙彪拨马就要杀回去,被手下部将死死拦住。 翟龙彪怒骂道:“别管我!老子死不了,你们都给我杀回去,我们何曾吃过败仗?今天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败了!”。 几位部下涕泪横流道:“将军,只要你答应不再回去,我们这就杀回去!”。 翟龙彪无奈重重点了点头,几位部将擦干眼泪,重新翻身上马,咬牙各举刀枪,再度杀入战阵。一面大声吆喝着组织自己的人马进行反击,终于止住了眼看就要发生的崩溃。 目睹敌军卷土重来,两军即将再度陷入胶着。聂芸娘打心底里暗赞对手的骁勇无畏,眼见己方将士也损失惨重,疲惫不堪,她及时传令鸣金收兵。 双方将士都松了一口气,带着一身的血水,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脱离战场。 纵马冲上了一个小土岗,夕阳之下,一身戎装的聂芸娘立马横刀,十分的俊俏,八面的威风。 正文 第十二章 驭臣之术 “咦,客官,今日不是朝廷恩科大试吗?你怎么回来了?这么快就考完了?”望着鼻青脸肿,垂头丧气的李景澄,店小二甚是奇怪。 李景澄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匆匆回到自己的客房,拉开被子,蒙头大睡。 直至掌灯时分,他才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点上灯打开房门,一位相貌英俊的书生走了进来,施礼道:“在下寒门士子杨伯约,就住在年兄的楼上。恕在下冒昧,今日在考场外看到年兄挺身而出,深为感佩,特送来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聊表敬意,望年兄笑纳!”。 李景澄赶忙还礼,说道:“萍水相逢,承蒙年兄关照,感激不尽。只是年兄既然在场,路见不平,何不仗义执言?”。 杨伯约脸色微微一红,笑道:“家师---家师曾在临行前反复叮嘱在下,戒急用忍。这世上有诸多不公,我等初出茅庐,无权无势,操之过急容易反受其害。只有先逆来顺受,融入其中,再徐徐图之。如同治水,只能因势利导,不可强堵硬塞。” 李景澄将对方让进屋中,落座奉茶之后说道:“年兄此言差矣!若人人都趋利避害,只能使祸害横行无忌,更为猖獗,所谓融入其中,不过是同流合污而已。说句不怕杀头的话,大齐如今风雨飘摇,徐徐图之,只怕时日无多。” 杨伯约一愣,笑容僵硬地接口道:“年兄不必过于沮丧,来年再考,一定能金榜题名!”。 李景澄摇头道:“我意己决。今日便彻底死了报效朝廷,入仕为官的这份心了。只是深感无颜面对家乡父老,更对不住曾经慷慨解囊资助过在下的一位佳人。” 杨伯约探头说道:“巧的很,在下也曾得到一位富家小姐的倾力相助,否则也不会有今日。” 两人顿觉彼此十分投缘,共同感叹世上还是好人多,美人心地最善良!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李景澄就收拾了简单的行囊,结清了客栈的费用,踏上了一条不平坦的道路,此路直通平州城。同时,无意之间,他也躲过了一场杀身之祸。 因为天光大亮之后,一队手持刀枪的官兵包围了客栈,声言要捉拿一个污蔑朝廷,妄议朝政的罪犯。 张榜之后,杨伯约榜上有名,殿试之后,更是高中探花。他没有回去娶那位以身相许,苦苦期盼的小姐,而是筹集所有银两,敬献太宰大人,如愿拜在了太宰大人门下。 京城大都,恭王府邸。 几位朝中重臣正交头接耳,恭王爷挥手止住道:“董太宰目前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仅凭逼反同州守军这一条罪名,不足以扳倒他。不过可以先清除掉他的左膀右臂,兵部尚书入狱砍头还是能做到的。尔等不可太过心急,水到自然渠成。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爬上太宰之位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诸位拭目以待吧!”。 一位大臣站起身来施礼道:“多谢王爷指点,我们明日便通过宫中太监将这些奏章偷偷送进宫去,免得太宰扣押,我等静观其变就是。” 恭王爷点头道:“这次只参兵部尚书,不提太宰一个字,圣上何等精明,心中自然会有所考量。你们派人对本次高中的士子严密监视,能拉过来最好。有投到太宰门下的,尽量外派,让他们滚出大都。新任的礼部尚书年迈胆小,无需理会。吏部这一块必须牢牢抓在手里,不得有丝毫松懈!” 大太监郑德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圣上的脸色,龙书案上摊开着十几本弹劾兵部尚书的奏折。 年轻的皇帝抬起头来,没有丝毫愤怒的表情,反而淡淡一笑。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郑德才马上小跑着赶了过来。皇上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搀扶,而是指了指那些奏章说道:“你看看吧。” 郑德才连忙躬身道:“老奴不敢。” “朕让你看你就看,想抗旨吗?” 郑德才一身冷汗,他可不想没来由地丢了脑袋,连忙跪在地上认真地看起来。 皇上在堂内来回踱步,一会的功夫回头问道:“看完了?说说你的想法,大胆说,朕不怪你。” 郑德才叩首道:“老奴不敢妄言。既然圣上非逼着老奴说,老奴斗胆以为,他们明着是弹劾兵部,实则剑指太宰大人。”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凡是对太宰不利的奏章朕都看不到,这些东西怎么会跑到朕的眼前,很是蹊跷。朕三个月之前就已获悉同州叛军之事,现在才来上奏,真把朕当盲人了不成?” 郑德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声道:“老奴这就去查是哪位执事的公公当差送来这些奏章。” 皇帝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朕正要借此事表明态度。那董太宰除了在朝中安插亲信,滥杀无辜逼反同州军,其他事情倒还算尽心。起码归顺的黑旗军现在和红巾匪寇打的你死我活,为严老将军训练王师争取了时间。” 他回头微眯双眼笑着问郑德才:“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郑德才连连摇头道:“老奴岂敢妄测圣意?” 皇帝仰头哈哈一笑,说道:“传旨下去,拿了兵部尚书下狱问罪,按大齐律法该杀就杀了。赏董太宰锦缎百匹,黄金百两,传朕口谕,太宰勤于政务,为百官楷模,朕心甚慰,予以嘉奖。” 见郑德才站在那里发呆,皇帝笑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此为驭臣之术,既平息了百官的怨气,又敲打了太宰,同时警告朝臣们把心思用到处理政务上,速速去办。” 郑德才深施一礼道:“我主圣明。”正准备起身离去,却见圣上轻轻点手,忙凑前支起了耳朵。只听圣上说道:“朕听闻最近京郊烟柳河出了一个叫柳如烟的美人,色艺俱佳,王孙公子趋之若鹜。朕好奇也想去瞧瞧,你安排一下,找几个年轻的陪着我,微服出宫一趟。” 郑德才张口结舌道:“这个---这个---” 圣上勃然变色道:“后宫之中,满朝文武若有一人得知此事,我就割了你的脑袋,拿你是问!”。 郑德才赶忙闭上了嘴巴,低头不语,又是一身的冷汗。 “啪”的一声,马茹霜荡开了迎面劈来的木棍,抬脚将面前的士卒踹飞了出去。左右两名士卒各举木棒打来,她脚尖一点,身体斜斜地滑了出去,让过了轮下来的木棒,右手挥棒如刀,将一名兵卒砍翻在地。剩下的一名兵卒眼看不妙,扔下木棒转身想溜,马茹霜健步如飞地追过去,举棒似剑,直戳其后心。那名兵卒一声惨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摔倒在地,疼的满地打滚。 “住手!霜儿,你又胡闹!”远远地跑来一大队骑兵,为首之人是一个红脸膛,灰色胡须的中年汉子。 马茹霜吐了吐舌头,躬身施礼道:“爹爹,你回来了?” 躺在地上的三名士卒也爬了起来,跪倒施礼道:“给大帅请安。” 被称作大帅的红脸汉子正是“马家军”主帅,人称“西北王”的马茂勋。他挥了挥马鞭,示意那几名兵卒平身。又沉着脸对马茹霜说道:“每个月你不打伤我几名兵卒就不甘心是不是?现在队伍中都流传宁可沙场战死,不愿陪你马大小姐练武你知道吗?上次你打残的两个到现在还不会下地呢!”。 马茹霜嘟着小嘴争辩道:“没有啊,爹爹,女儿都是点到为止。而且他们都是自愿陪我练着玩的,不信你问他们。” 那三名灰头土脸的兵卒有苦难言地互相对视一眼,苦着脸咧嘴不敢发一言地使劲点了点头。 马茹霜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脯,笑着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马茂勋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翻身下马。 马茹霜欢快地扑了过去,挽起他的胳膊,撒娇着说道:“哼,爹爹你一回来就和我乱发脾气!那十一路反王都长什么样?平州城好玩吗?”。 马茂勋用充满慈爱的眼神瞪了她一眼,说道:“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还不如你弟弟让我省心!”。 一行人前呼后拥着回到了大帐,马茂勋简单洗漱之后,众将齐齐前来参拜,马大帅挥手让众人落座。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之后说道:“此次参加义军会盟大会也算开了眼界,各路英雄辈出。红巾军军容整肃,装备齐全。队伍中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只是刘谦此人看上去颇有野心,太平军的首领高金宝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怕推翻大齐之后,也难得天下太平!” 一位将领起身施礼道:“大帅,所谓天下大乱,群雄逐鹿。我军也应厉兵秣马,提前做好准备!” 马茂勋伸手捋了一把灰色的长须,摇头道:“我们这里山高皇帝远,本帅没那么大的野心。只希望偏安一隅,与兄弟们过些有酒有肉,纵马放歌的快活日子。今晚大伙就痛快地喝一场,算是为本帅接风。至于何人夺得天下,谁坐上皇帝的龙椅,关我鸟事!” 正文 第十三章 围城之战 阮武的大队人马一夜之间将偌大的宿州城围的铁桶一般。 出征前阮武通过软磨硬泡,刘谦和军师终于答应拨给他十门官造攻城大炮,此时这些宝贝算是全派上了用场。一阵狂轰乱炸之后,宿州城的城垛塌了几块,整体却巍然不动。 炮火过后,随着隆隆的战鼓声,红巾军将士呐喊着架云梯攻城。城墙上的守军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弩箭齐发。红巾军将士手持大盾掩护,拼死上攻,眼看就要有士卒攀上城墙,忽然间城墙上雾气昭昭,兜头泼下几十桶沸水,城下到处顿时一片杀猪似的惨叫。 大盾能阻挡弓弩的暴雨,却无法抵挡滚烫的热流。许多士兵烫的扔了手中大盾,抱头鼠窜,又被从天而降的弩箭从背后无情射杀。 待雾气散去,红巾军再次重新集结攻城,城墙上又滚落一排排点燃的火球,让人根本无法靠近。 几轮攻击下来,红巾军伤亡惨重,好多人不是被烫熟,就是被烧死。没有更好的办法,阮武只好下令暂停攻击,命人修书一封,绑在羽箭上射进城去。书信的大概意思是:你们被包围了,不要再负隅顽抗,赶快开城投降,否则死路一条! 很快城中也射出一箭,箭尾同样绑了一封书信,大概意思是:废话,我们知道自己被包围了。城中将士英勇善战,粮草充足可支撑一年,你们的大炮根本轰不倒城墙。滚烫的热水和现点的火球我们有的是,想洗个热水澡再蒸个桑拿欢迎随时光临,保证绝不收费。而且我方援军正在路上,趁早识趣退兵,否则死路一条! 阮武将军的鼻子都被气歪了,再次命令开炮攻击。一阵猛烈的狂轰乱炸之后,城墙千疮百孔,却仍然屹立不倒。紧接着发动的两轮攻击又被打退,眼看手下将士士气逐渐低落,没了继续攻城的勇气,阮武只好下令围而不攻。双方赌气似地同时打定了主意:耗着吧,看谁先耗死谁! 听闻翟龙彪负伤的消息,关羽命令张佰仟和杜仲年负责指挥部队就地安营扎寨,注意防范敌军偷袭。自己则带着一名随军郎中提着药箱,打马飞奔前往翟龙彪的驻地探望。 走进大帐,只见翟将军光着上身趴在那里,后背尺把长的口子上涂满墨绿色的草药,翻开的伤口像婴儿张开的大嘴,甚是吓人。 关羽一面命令自己带的郎中着手检查,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一面坐在翟将军的对面,低头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为何人所伤?”。 翟龙彪老脸一红,喃喃道:“别提了,不小心被一个小娘们砍了一刀,窝囊死我了!不过我死不了,六弟大可放心。” 关羽尽力忍住笑,说道:“四哥发烧了吧?战场之上哪来的小娘们?实在不行我派人送你回平州养伤吧,看情况一时半会你是没法拎斧子了!” 翟龙彪急道:“那哪行?老子还想第一个杀进青州府呢!功劳不能都让你和老三抢了去!”。 关羽起身说道:“咱俩谁说了都不算,听郎中的。如果信得过老弟,你的部下暂时由我来带领,取得战功还算到你的头上!”。 翟龙彪扭过头来说:“如果战场之上再遇到那个小娘们,六弟千万千万要当心!那小娘们刀法着实凌厉了些,你一定要替我报这一刀之仇!”。 看他认真的样子,关羽脑海中忽然浮出了雪狼关前一个身材苗条,胸部丰满的玫红色身影,难道真会是她? 刘赣亭低着头跪倒在了杨明义脚下,叩首施礼。 杨明义轻抬左手,开口问道:“怎么样?战场之上可发现聂芸娘有什么异常举动?” 刘赣亭爬起身回道:“回国公爷的话,副首领战法得当,我军未曾吃亏。只是----” 杨明义俯身道:“只是什么?有话直说,别婆婆妈妈的!”。 “只是我军本来有一举击溃红巾匪贼的机会,副首领却突然鸣金收兵,让属下百思不得其解。”刘赣亭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杨明义蹙眉道:“果有此事?” “千真万确,国公爷不信可以再去询问您安插在队伍中的其他人。”刘赣亭目光坚定,频频点头。 杨明义陷入沉思之中,倒背双手来回踱步。 “还有,副首领本可将贼军主帅一刀斩落马下,却只是让他受了点轻伤,放了他一条生路,着实让人起疑!”刘赣亭疾走几步追上杨明义补充道。 杨明义眼中忽然迸射出一股阴冷的杀气,低吼道:“亏着本公还对她如此信任,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围城已经四天了,虽然未见敌方援军,但就这么干耗着,阮武有些沉不住气了。更令他恼火的是,守城将领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群工匠,当着他的面不慌不忙地开始修补被炸坏的城垛。 宿州守将姚泰和让人搬了把太师椅放在太阳地里,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抱着自己的小酒壶,挪动着略显肥胖的身子,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他远远地看着工匠们忙上忙下,修补城墙。宿州城守军只有一万余人,城外四万大军的铁壁合围他压根就没有担心过。早在数月之前他就命人将城墙加固加高了一圈,随便朝廷官造的大炮轰他半个月应该没什么问题。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国公爷调兵遣将,他就只等援军一到来个里应外合了。 一名副将匆匆而来,抱拳道:“禀报姚将军,城外红巾匪寇派了上百人到城前讨敌骂阵,骂我们是缩头乌龟!还有更难听的,弟兄们气不过,请求出城一战。” 姚泰和扭了扭肥胖的脖子,慢条斯理地端起小酒壶咂了一口,这才翻了翻白眼,说道:“告诉弟兄们,谁敢擅自出城就地斩首!骂两句又死不了人,随他们骂去。乌龟挺好,延年益寿,老子就是忍者神龟怎么了?有本事他们攻进来呀!”。 他转头又问一位军需官道:“库里还有棉花吧?”。 军需官不知姚将军何意,愣愣地点了点头。 姚将军胖手一挥道:“扛包棉花到军营去,不想听的把耳朵眼给我堵上睡觉,吃饱了想消食的和他们对骂,谁骂的最难听回来老子有赏!”。 军需官和副将领命而去,姚将军很舒服地仰起胖脑袋,眯着双眼晒起了日光浴,嘴里还哼着不着调的小曲。 阮武的“骂战队”成员口干舌燥,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城头上的守军骂出了花样,骂出了新高度,已经突破了祖宗十八代的局限,大有向三十六代蔓延的趋势。“骂战队”成员们由开始的主动挑衅者被迫沦为最终的听众。 忍无可忍、失去耐心的阮武将军再次发动了攻城战役。一阵猛烈的炮火过后,肩扛云梯,手持大盾的将士们再次呐喊着一拥而上,这次守军显然没有准备好沸水,只用弓箭和点燃的火球抵抗。晒足了日光浴的姚将军忽然活泛起来,扭动着肥硕的屁股在城墙上跑前跑后的大喊着指挥手下兵卒反击,推倒了一个又一个架起的云梯。 阮武抽出佩剑,亲自跑到城下指挥战役,熊熊燃烧的烈焰烤焦了他的胡须。手下副将及护卫生拉硬拽才把他拽离了危险区。终于有几个勇敢的士卒踏着云梯攀上了城墙,双脚还没站稳就被周围十几支尖枪同时刺入身体,艳红的枪尖从背后突兀地冒出,接着尸体又被从高高的城楼上摔下,掉入城下的浓烟与烈火中,砸出了漫天飞舞的火星子。 一队头裹红巾,推着攻城车的士卒喊着号子,迈过已被填平的护城壕。趁着城墙上一片混乱,没有致命的弩箭威胁,猛撞城门。猛烈的撞击使得厚重的城门上落下了一片灰尘,只撞击了三下,两扇厚重的城门忽然洞开,推着攻城车的士卒们喜出望外。然而惊喜只持续了三秒钟,他们便看到了鬼魅一般手举砍刀的骑兵。 这些骑兵对毫无防备的推车士卒们展开了疯狂的屠杀,在一片血光之中,红巾军的士卒悉数倒了下去。斩杀完成之后,几个壮汉又跳下马,将溅满鲜血的攻城车掀翻在地,一通乱砸。这是一群死士,自他们冲出城门的那一刻,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身后的城门也在他们冲出的那一刻重新重重地关上。 完成任务的骑兵们挥舞着砍刀,怪叫着向红巾军阵营冲来。没冲出十几步,他们中的大多数就被密如飞蝗的弩箭连人带马射翻在地。侥幸没被射死的,又被一拥而上的红巾军骑兵团团包围,眨眼的功夫便被剁成了肉酱。 双方惨烈的厮杀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红巾军仍然没有能够将自己的旗帜插上城头。硝烟散尽之后,没有了胡子的阮武将军也彻底没了脾气,只能望着面前高高的城墙默默发呆。 城头之上,满头大汗,一脸血水的姚将军肥厚的大脸上露出了油腻的笑容,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尸体和缓缓退去的人潮,他转头吩咐一名身旁的士卒道:“跑快点,去把老子的小酒壶拿上来!”。 正文 第十四章 风尘才女 夜晚京郊的烟柳河上,热闹非凡。大小画舫张灯结彩,来往船只穿梭如织,文人墨客高谈阔论,豪门公子把酒言欢。首尾相连的画舫上的各色灯笼,将宽敞的烟柳河编制成了一条闪闪发光的彩带,男男女女放浪的谈笑声,随着静静的水波微微荡漾。 两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正乘坐一条小船,驶向一艘巨大的画舫。 “年兄,你是第一次来听如烟姑娘唱曲吧?如烟姑娘如今可是此条烟柳河上的花魁,色艺俱佳,她唱的曲儿多为自己亲手所作,其才情不输男儿。” “一个小小艺妓能有什么才情?都是些道听途说罢了。” “嘘,年兄,一会儿小心些说话。当心其他公子哥儿听到,一怒之下把你扔到河里喂王八。” 一位紫衣公子听到二人的谈话微微一笑,转头对船家说道:“船家,快些划过去,我听那画舫之上已响起琴瑟之声了。” 小船停靠画舫之后,几名小厮模样的随从伸手要去搀扶那位紫衣公子,被他挥手赶到了一旁。 巨大的画舫之上高朋满座,却不闻人声鼎沸。各位豪门公子都显得谦恭有礼,彼此交谈也有意地压低了声音。 一位一身锦缎的婆婆出现在众人面前,深施一礼说道:“感谢各位公子大驾光临,为如烟姑娘捧场,各位面前桌上的茶点酒水随便用,如烟姑娘这就出来为各位贵人献艺。” 一位显然是熟客的公子哥儿问道:“婆婆,如烟姑娘近日可有新的辞曲?”。 老婆婆笑容满面地说道:“这位爷您算来着了,今天就有新的辞曲,是如烟姑娘昨日写就的,您等会儿慢慢品鉴吧。” 说话间珠帘一挑,一袭雪白衣裙的如烟姑娘款款而出,犹抱琵琶半遮面,对众人微微一礼,便悄无声息地坐在一张软塌之上轻拨琴弦。 众人鸦雀无声,未曾开口,那弦音空灵哀婉,如同一缕幽香,已直入人心腑。 朱唇启处,清悦的歌声如同天籁,如泣如诉。只听她轻轻唱道: 有怅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南浦。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况晚来,烟浪斜阳,见行客,特地瘦腰如舞。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 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 歌止琴歇,众人仍无人言语,皆陷入深深的回味中,歌声琴音仍绕梁不绝。 后排紫衣公子曾遇到的那两位华服公子哥儿开始窃窃私语。 “年兄觉得如何?还认为如烟姑娘是没有才情的普通艺妓?” 另一位公子抬手擦了擦眼角流出的泪水,轻轻一揖低声道:“年兄休要再提,只当我刚才是在放屁!”。 二人声音虽小,却还是被前排的一位公子听到了,他转脸没好气地低声斥道:“放屁出去放!别污了这里的雅静。” 二人一愣,随即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春宵苦短,月影西斜。见婆婆笑嘻嘻地端着个木托盘来往穿梭请求诸公子打赏,众人心知已到了曲终人散之际。豪门公子纷纷一掷千金,婆婆的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儿,口中道谢连连。 紫衣公子等到众人渐渐散去,才从衣袖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美玉递给婆婆,轻声说道:“婆婆可否帮忙通融一下,让本公子与如烟姑娘单独一晤?”。 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看在美玉的份上,婆婆满口答应,合不拢嘴地笑道:“贵客稍待,我这就去请如烟姑娘。” 盏茶功夫,如烟姑娘翩翩而至,她已经洗去脂粉,换了一袭粉色长裙,愈发显得清水芙蓉,美艳不可方物。紫衣公子顿时看的呆了。 如烟姑娘嫣然一笑道:“公子还想听什么曲儿?请到雅间,如烟唱给你听。” 紫衣公子摇手道:“姑娘唱了一个晚上了,朕--真的也该歇息了。本公子只想请如烟姑娘陪我浅酌两杯,说说闲话就好。” 如烟姑娘弯腰轻轻一揖,带着紫衣公子步入雅间。两人落座后,如烟姑娘麻利地取出琥珀杯盏,斟满美酒,双手捧到了紫衣公子面前。 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时辰,紫衣公子已有些微醉。从谈话中他了解到如烟姑娘的身世,却原来出自京都官宦之家,父亲为朝中重臣。如烟姑娘七岁时,他的父亲突然焕发了第二春,连着娶了四五个姨太太,将人老珠黄十分碍眼的大太太连同如烟姑娘赶回了老家,从此不闻不问。 后来老太太病了,长大了的如烟姑娘陪着母亲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本想向父亲求助,却不料正赶上京城里疯狂清洗前任太宰余党,他的父亲连同几个姨太太一夜之间就作为前任太宰的余党死于非命。要说如烟的几位姨娘确实冤枉,顶着太宰余党的罪名,死前连太宰长什么样,有胡子没胡子都不知道。 如烟姑娘最终也没能见到父亲一面,而母亲的病情却日益沉重。孤苦伶仃、举目无亲的如烟姑娘无奈一咬牙一跺脚做了清倌人。本想赚些银两救母亲一命,无奈作为新人起初生意惨淡,少人问津,自己还填不饱肚子,如烟又执拗着不肯做皮肉生意,去赚快钱。直到她的母亲一命呜呼,凭借她的才情和勤奋,生意才日渐火爆。 醉意阑珊的紫衣公子听完如烟的讲述顿生恻隐之心,他抓过如烟的玉手用力将她揽入怀中,上下其手一通乱摸,心想若是把这样一个妙人儿纳入后宫,既能救她脱离苦海,又能彰显自己爱民之心,一举多得,善莫大焉。 如烟姑娘奋力挣脱紫衣公子的怀抱,愤愤道:“公子请自重,如烟是个清倌人,卖艺不卖身!”。 紫衣公子脸色阴晴不定,冷笑道:“假如是当今天子邀你共度春宵,你也敢拒绝吗?就不怕杀头吗?” 如烟姑娘整了整衣裙,正色道:“倘若不情不愿,即便是当今天子,也尽可夺如烟之首,休想取如烟之心!”。 她转身又对闻声而来的婆婆说道:“婆婆,将这位公子的劳什子退还与他,如烟今日身体不适,先行告辞,你替我送客。”说完,看也不看冲进来的两名小厮打扮的壮汉,拂袖而去。 那两名小厮抬眼看向紫衣公子,那紫衣公子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 婆婆连忙上前赔礼道:“贵客莫怪,如烟姑娘打小官宦人家出身,娇生惯养,性子倔了点,老身代她向您赔罪。” 紫衣公子站起身来,摇头笑道:“是本公子酒醉孟浪了些。那块美玉你先收着,不用还我,本公子还会再来的。” 言罢,轻轻摆了摆手,带着两名小厮扬长而去。 “禀告姚将军,我们的援军到了!”一员副将喜形于色地单腿跪地,向姚泰和大声说道。 “哦?”姚将军一跃而起,挥动着胖胖的小短腿,飞奔着上了城楼,抬眼向城下望去。 但见城下红巾军阵营已然大乱,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人喊马嘶,兵器相撞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他定睛细看,浓烟中一面面虎贲营的旗帜高高飘扬,赫然在目。 姚将军转身兴奋地大喊:“弟兄们,我们的援军终于到了!抬我的大铜锤来!大开城门,全部随我杀出城去,里应外合,杀光匪寇!”。 守军众将士齐声欢呼。 随着“轰隆隆”一声巨响,城门洞开,全身上下披挂整齐的姚泰和手舞两把大铜锤,哇哇狂叫着,率领守军如出笼的猛虎一般杀向敌阵。 红巾军腹背受敌,更是一片混乱。 乱军丛中,姚将军一马当先,左冲右突。瞅准了一身金甲,手持方天画戟的阮武爆喝一声催马杀了上去。 人到锤到,双锤携着呼呼风声,一个泰山压顶冲阮武砸来。阮武吃力地咬牙举戟相迎,“咣”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磕开了沉重的铜锤。 忽然旁边虎贲营旗下冲过一匹黑色的骏马。马上之人银盔银甲,身披白色战袍,手握一杆黝黑的大铁枪,二话不说挺枪向姚泰和刺来。 姚泰和大吃一惊,自己人打自己人?疯了吧?! 他定睛细看,此人面皮白净,嬉皮笑脸一副无赖相,确是从未在营中见过。 姚泰和高声喝问:“你是何人?”。 来人仰天大笑,朗声说道:“本将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关名羽字云长!你不是喜欢当缩头乌龟吗?今天怎么舍得露头了?还不速速下马受死,更待何时?!” 没了胡子的阮武轻提马缰,上前一步笑道:“六弟引蛇出洞这一计果然奏效,只是烧了我几十顶军帐,回头你得给我补上。”说完,他高高举起方天画戟,大喝一声:“变阵!”。 随着他一声令下,原本显得混乱不堪的队伍,突然齐刷刷地分成了三组。 一组人马打马扬鞭,呐喊着冲向了洞开的城门。另外两组形成了一个大圆环,将姚泰和带出的人马团团围在当中。 姚泰和肥厚的大脸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黄豆粒大的汗珠悄然滚落。他知道大势已去,咬牙大吼:“老子和你们拼了!”舞动双锤冲了上去。 正文 第十五章 生死两难 眼见姚将军怒发冲冠地挥舞着双锤,张牙舞爪地冲上来,关羽高喊一声:“三哥闪开,让我来!”。 随即挺枪迎了上去。 阮武正准备拍马上前,听到关羽的喊声,乐得落个袖手旁观,转身带领部下向被围困的守军杀去。姚泰和这些部下很是强悍,虽然经过连续的数次消耗,人数已不足一万,却无一人跪地乞降,面对数倍于己之敌,狂吼一声各举兵刃冲上前拼命,竟然毫无怯意。 几十招走过,姚将军脑袋就开始发晕了,只觉得眼前千朵梅花飘落,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虚忽实。难道是传说中的老花眼提前发作?不应该呀,老子刚刚才三十多岁!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咬紧牙关、满头大汗地支应着。 两柄铜锤的力道极大,关羽极力避免与之发生磕碰,见缝插针地寻找着空隙。又是十几招走过,趁着气喘吁吁的姚将军门户大开的一瞬间,关羽手中长枪猛然一抖,毫不犹豫地递了过去。惊慌中的姚泰和两锤回轮,想要使猛力干脆将对方的长枪撞飞。“铛”的一声巨响,两只大铜锤撞在了一起,震得自己双臂发麻,那只刺过来的长枪却早已无影无踪。 此时关羽已撤枪在手,挥枪成棍,“啪”的一声,正中姚泰和的大蛮腰。姚将军栽落下马的瞬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右手大锤朝关羽扔去。带着呼呼风声的大铜锤和春风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也是不可阻挡地扑面而来。关羽轻松地低头躲过,那柄大锤在他的身后坠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土坑。 趴在地上正从嘴里往外吐灰尘的姚将军没等翻过身来,就被十几个冲上前去的步卒三两下捆成了一个大大的肉粽子。眼看主帅被擒,包围圈中已死伤大半的守军彻底泄了气,纷纷扔了兵器,抱着脑袋跪在地上等着当俘虏。 战斗结束,阮武轻提马缰跑了过来,笑着对关羽说:“六弟,随我一同入城,我这当哥哥的好好请你喝两杯。” 关羽抱拳笑道:“不了,等灭了虎贲营,打到青州府再喝吧,还有一大帮弟兄们等着我呢。请三哥记住小弟的提议,我们三路人马随时保持联络,互相呼应,齐头并进,切莫贪功冒进,孤军深入。” 阮武笑道:“好吧六弟,算三哥欠你一顿酒,回头补上!” 关羽摇头道:“你不用欠我,小弟正想向你讨要些东西。” 阮武仰天大笑,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吃亏!说吧,想要什么?除了大炮什么都好说。” 关羽挥枪一指被按在地上还在吱哇乱叫的姚泰和道:“把他交给我就成。” 阮武扭头看了一眼,冷笑道:“他呀,在我这儿就是一个死人,你带走好了!”。 关羽率领着自己的一部分人马缓缓而行,被塞在囚车里的姚将军大喊大叫:“小白脸,要杀要剐你给爷爷我来个痛快的!皱一皱眉头爷就不算好汉。” 关羽从队伍前面驱马走了过来,歪着头盯着姚泰和说道:“这么着急想死呀?本将军偏不杀你!”。 姚将军斥道:“莫非你是想招降我?大爷我铁骨铮铮,绝不投降!” 关羽笑道:“我说要招降你了吗?自视甚高,自作多情!你这么个大胖子胃口一定不小,招降你得浪费多少粮食?本将军只是想留着你,让你亲眼看看我们是怎么消灭虎贲营的。”说完,不再理会气急败坏的姚将军,打马又跑到了队伍的前面。 姚泰和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双眼一闭,合上嘴巴,低头不语。 关羽离去后的第二天清晨,真正的虎贲营援军赶到了宿州城下。统帅将领车思远看到城头上飘扬的红巾军旗帜,恨的咬牙切齿。稍事休整,便指挥队伍全力攻城。不慌不忙的阮武将军有样学样,将姚将军对付他的那一套又搬了上来,还加了一招更狠的:他命人将大炮推上城头,居高临下地轰击。炮弹在人群中开花,一颗炮弹下去就死伤一大片,攻城的车主帅受不了了,主动撤出三里之外,双方暂时陷入了僵持状态。 翟龙彪在众人的劝说下终于同意回平州养伤,部队暂交关将军指挥。关羽将自己的手下交给张佰仟统一调度,自己带了贴身卫队和杜仲年一起临时接管了翟龙彪的人马。好在刚加入红巾军时,关羽就在翟龙彪手下,对他的部下相当熟识,指挥调度起来更无人敢不服。姚将军仍被塞在囚车里跟着到处看风景,他干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任你风吹浪打,我自趴着不动! 忠国公杨明义率后援部队及督战队与聂芸娘会师。当晚,他着人传令聂芸娘单人独骑前往帅帐商议军事。 聂芸娘应邀而至,掀开帐帘,帐中烛光昏暗,只有忠国公与姜首辅二人。显然二人刚刚又发生过激烈的争论,杨明义面色不善,姜首辅气喘吁吁。 见聂芸娘入内,杨明义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芸娘辛苦了!听闻你刀伤贼首。打出了我虎贲营的威风,可喜可贺。可是,为何不一鼓作气,彻底击溃这股红巾匪贼呢?” 聂芸娘抱拳道:“此次敌军来势凶猛,一经交手,发现其战力惊人。虽然稍挫其锐气,可是我军也损失惨重,强行攻击,只怕玉石俱焚,故此暂时收兵,来日再做打算。” 杨明义冷笑道:“这么说副首领是舍不得原先带出来的人马故旧,保存实力,另有所图喽?” 聂芸娘一愣,完全一头雾水。转脸看了一眼神色黯然的姜首辅,心中疑道:怎么回事?姓杨的这家伙今天出来没吃药还是吃错药了?又抬头面向忠国公诧异道:“此话怎讲?”。 杨明义冷冷一笑,并不回答,而是转头吩咐道:“你出来吧!”。 黑暗中走出了一脸奸笑的刘赣亭。他先是跪倒给杨明义叩头,然后爬起身弯腰对聂芸娘施礼道:“见过副首领。” 聂芸娘傲然地白了他一眼,置之不理。愤然地对忠国公喝道:“杨明义,强敌当前,你休要听信小人谗言!如不是你几次三番表示投降大齐朝廷只是权宜之计,早晚会再树反旗。而我也一心要为世龙报杀身之仇,早就带着手下弟兄们离开了!别以为你暗中调离我的左膀右臂,安插自己亲信的龌龊伎俩芸娘我浑然不觉!”。 忠国公脸色蜡黄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拍案咆哮道:“聂芸娘,你向来妄自尊大,目无本公!别以为你暗通匪寇,对红巾匪贼网开一面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聂芸娘先是被气乐了,继而眼圈一红,感伤地轻轻摇头叹道:“当初真是看错你了才会率部加入!你曾信誓旦旦地要除奸党,救万民。今日看来你只是个心胸狭小之鼠辈,何曾为天下苍生着想过?!” 杨明义彻底暴怒了,大喊一声:“来人!”。早已埋伏好的刀斧手一拥而上,将聂芸娘围在中心。 这时一直沉默的姜启良忽然哭着大喊道:“国公爷,副首领,我求你们二位了!大敌当前,本该齐心合力,共渡难关。你们都不要把话说的太绝!更不可把事做绝呀!”。 说完,他跪倒在地。“咚咚咚”磕头如捣蒜,杨明义和聂芸娘都沉默了。 片刻之后,聂芸娘深深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事到如今,我无须解释。明日就率部离开。放心,我绝不会去投靠红巾军反过身来与你们作战!”。 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泪眼朦胧的姜启良惊讶地抬起头来,发现聂芸娘已经软软地倒在了自己身旁。手持木棍的刘赣亭一脸狞笑,心中得意道:当骋炼的时节老子就天天干这个,打闷棍搞偷袭那可是咱的老本行! 姜启良满面怒容,浑身颤抖着点指着刘赣亭骂道:“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要干什么?诚心毁了我虎贲营不成?!”。 刘赣亭懒得理他,抬头对忠国公说:“国公爷,趁此机会把这小娘们---”他邪恶地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姜启良不顾一切地向前跪爬几步,红着眼说道:“国公爷,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别说是她通匪纵敌没有证据,就算证据确凿,她手下还有几万死忠之将士就在眼前,一旦反目哗变,我虎贲营自相残杀,根本不用匪寇动手,我军就土崩瓦解,灰飞烟灭了!”。 此时,杨明义的满腔怒火已小了许多,他皱着眉头,犹豫不决,来回踱步。 刘赣亭上前一步,跪倒施礼,正待开口。姜启良毫不客气地指着他怒骂道:“你给我闭嘴,混账的东西!我虎贲营千万将士的性命绝不能毁在你的手里!国公爷的宏图霸业更不能毁在你的手里!”。 刘赣亭被噎住了,却又无法发作,知趣地灰溜溜退到一旁。 思虑良久的杨明义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咬着牙宣布了他的最终决定。 正文 第十六章 痴心不改 “姜首辅言之有理,此时杀她确实不合时宜。但此孽障断不可留!先把她锁起来严加看管,对外宣称她突发急症,本公已委派专人护送其返青州调养,必要先稳定军心,待消灭匪患后再行将其处斩。” 闻言姜启良目瞪口呆,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 关羽统帅着翟龙彪的人马打了两个漂亮的伏击战,又用自己惯常的手法,突然夜袭汝州城,干净利落地将该城池收入囊中。也许是老天爷见不得满地的血腥,接连下了十几天瓢泼大雨,道路变得泥泞不堪,交战双方人马都寸步难行,只好暂时休战,等待雨过天晴。 暴雨之初,关羽便命人将姚将军的囚车推出去扔在雨里,除了给一些简单吃食便不管不问。可怜堂堂的姚将军由不怕开水烫的死猪又变成了落汤鸡。 三日之后,关将军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命人将姚将军提出囚笼,换了身干净衣服,带入自己的帐中。 入得帐来,只见关将军案几之上摆着飘逸浓香的酒肉,正怡然自得地自斟自饮。他命人解了姚泰和的绳索,自信地挥手令护卫全都退下。 已经被折磨的完全没了脾气的姚将军看到桌上的酒肉,两眼直冒绿光,二话不说坐下来就大吃大喝。太舒服了,连公款都不用掏!更不用担心上级检查,玩什么矿泉水瓶装白酒的伎俩。 关羽端着酒碗,静静地看着他风卷残云,双手齐上,连抓带抢将盘中的熟牛肉吃了个精光,又咕咚咕咚灌了两大碗酒,顾不上喘气只好打了个饱嗝。 关将军忍不住摇头叹道:“你可真行!一口也没打算给我留呀。” 姚泰和微闭双目置之不理,又伸手去摸酒坛,却被关羽抢先一步抓在手里,不满道:“差不多就行了,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了!你先老实回答我的问话,今天酒肉管够”。 姚泰和睁开双眼,死死盯着关羽手中的酒坛,重重咽了一下口水,说道:“你问吧。” 关羽警惕地将酒坛藏在自己的身后,这才微微笑道:“作为一名忠实观众,你觉得本将军这几仗打的如何?”。 姚泰和低头老实回答道:“红巾军训练有素,战法灵活,战力惊人,姚某自愧不如。” 关羽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假如我现在放你回去,你那位忠国公会不会砍了你的脑袋?” 姚泰和答道:“不会的,国公爷一向宽厚仁义,只会降职惩戒。只是姚某身边已无一兵一卒,实在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关羽又问道:“你们营中有位女将,她是何人?”。 姚泰和挺起腰来,傲然道:“她是我军副首领聂芸娘,刀法凌厉,武艺超群,曾为我军立下汗马功劳。红巾军虽然勇猛异常,遇上她也未必就是对手。” 关羽哦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把金光闪闪的匕首扔在桌上,问道:“你认得这个东西吗?” 姚泰和好奇地拣起来认真观瞧,看清了上面镌刻的“芸”字。他奇道:“这确是副首领的随身之物,你是如何得到的?” 关羽面容平静,端起酒碗低头喝了一口,故意不去接触姚泰和的目光说道:“这是她给我的定情信物。” 姚泰和愣了一下,随即满脸鄙夷道:“你以为我会信吗?副首领巾帼英豪,眼高于顶,要说她看上了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卑鄙小人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关将军不小心被酒呛了一下,连连咳嗽。他伸手抹了一把嘴角洒出的酒滴,伸出大拇指说道:“你有种!吃着我的喝着我的还敢骂我。好在本将军心胸宽广,脸皮够厚,也被人骂习惯了。俗话说兵不厌诈,兵者诡道也,白猫黑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无论我用了什么损招阴招,今天坐在这里的我是胜利者,你是阶下囚。” 姚泰和无语地低下头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猛然抬头眯缝起双眼盯着关羽诡异地笑道:“你想放了我,再让我回去无意之中散布副首领与你暗中相通的谣言,破坏两位首领之间的关系,引发内乱。这招离间之计倒也确实够阴险,符合你的性格。” 关将军神态自若,丝毫没有被人当面拆穿的尴尬。他放下酒碗,点头道:“不错,看来这几天的大雨没白淋,你脑子够灵光。”说完站起身来,走到帐口吩咐道:“来人,给这个胖子再上些酒肉,让他吃饱喝足。在旁边搭个帐篷,不用关囚车里了,他想逃跑就让他跑吧,休要理会。” 趁着关羽转身出去,姚泰和一把抓过酒坛,直接仰起脖子往嘴里猛灌了几口,心中暗笑:想利用我?哪有那么容易!这里好酒好肉伺候着,老子哪也不去! 雨过天晴的云空山上,斜跨着一道美丽的彩虹。整个山峦碧波翻涌,空灵秀丽,峰顶的淡淡白雾像一位害羞的少女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雪白婚纱。 陈灵儿和几位师姐妹同时收了剑招,粉红的小脸上罩了一层薄薄的汗滴。她回头看到已完全康复的云尼师太远远站着看她们练剑,不住地微微点头,连忙跑了过去深施一礼,剑交左手,右手搀扶着师太一同返回偏殿。 偏殿之中,云尼师太神色从容地盘膝坐于一块蒲团之上,练功完毕的众弟子纷纷前来叩拜问安。众人施礼已闭,陈灵儿走上前去,跪倒在地,轻声说道:“师太已然大好,徒儿有一事相求,不知---”。 云尼师太满面慈祥地笑道:“有事但说无妨,看在你这数月日夜悉心照料为师的份上,为师自会答应。” 陈灵儿头垂的更低了,脸上泛起红晕,似涂了一层火红的胭脂。 “徒儿--徒儿想下山还俗。” 云尼师太轻叹一声,慈爱地看了陈灵儿一眼,开口说道:“你原本就是带发修行,如今长大成人,想弃为师而去我也不好拦你。只是可已寻到好的归宿?免得为师与你的师姐妹们放心不下!” 陈灵儿脸色更加鲜红,低头不语。 云尼师太见状,脸上罩上了一层青雾,沉声问道:“你该不会是想去寻那个跳梁小贼吧?” 陈灵儿俯身轻轻叩首,算是回答。 云尼师太脸色更加铁青,拂袖斥道:“不行!这天下男人你谁都可以嫁,就是不能去寻那小贼。我且问你,那小贼可有家室?” 陈灵儿缓缓回答道:“他去年刚娶了一房妻室。” 云尼师太跳了起来,右手颤抖指着陈灵儿的鼻尖道:“你--你你---你好不知羞耻!自己颜面无存倒也罢了,你想让我们云空山也颜面无存吗?”。 陈灵儿羞怯地争辩道:“师太,灵儿现在还是清白之身。” 云尼师太一挥手中浮尘高声道:“那就更不能便宜了那个小贼!如果是哪个大户人家公子明媒正娶,让你做了正房倒也罢了,可你偏偏---你---你想气死为师吗?”。 陈灵儿慌乱不知如何作答。只听云尼高声喝道:“来人,拿执法的竹杖来!” 陈灵儿的两位师姐转头对她低声道:“还不快些向师太赔罪,说再也不敢了?” 陈灵儿紧咬下唇,执拗地摇了摇头。 两位年长些的女尼手持两根宽扁吓人的长竹杖走了上来,这二位平时就嫉恨灵儿在师太面前得宠,真要动起手来却又完全不是她对手,因此胸中早已憋着一口怨气,今日终于等到了机会。 云尼师太指着陈灵儿吼道:“给我打!打到她认错为止。她若敢运内功抵抗,从此便永远别想出这个山门!”。 两位执法的女尼心底乐开了花,毫不犹豫地将陈灵儿推翻在地,用力地挥舞着手中竹杖。 随着“噼噼啪啪”刺耳的脆响,陈灵儿的额头渗出了绿豆大小的汗珠,原本洁白无尘的裙裾上,腰部、臀部、大腿处逐渐透出了丝丝殷红的血迹。 灵儿的一位师姐眼中含泪站起来呵斥道:“灵儿师妹,你快点向师太认错吧!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 陈灵儿紧咬下唇,额头的汗珠已变成了黄豆大小。她仍然一声不吭,执拗地摇了摇头。 云尼师太菩萨心肠,不忍心看眼前的一幕,转过身去负手而立。 眼见陈灵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的几位师姐妹忍不住跪倒在云尼师太的脚下,哭着说道:“恳请师太放过师妹吧,您老也知道她打小就性子倔强,这样下去会打死她的!”。 云尼师太并未转身,恨恨道:“我宁愿打死她,也不要这个有辱师门的孽徒!”。 杖责还在继续,不断抡起的竹杖上沾满了血迹。陈灵儿的意识渐渐模糊,但仍然咬着滴血的嘴唇一声不吭。她在心底喃喃道:坏人,坏人,灵儿为你受些皮肉之苦不算什么,只求菩萨保佑,你将来千万莫负了灵儿。 眼见陈灵儿面色煞白地昏死过去,众位师姐妹痛哭失声,齐齐跪倒在师太脚下,央求道:“求师太开恩放过师妹吧,她已经晕过去了,不会再认错了!”。 云尼师太缓缓地转过身来,低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陈灵儿,对两位执法的女尼斥道:“你们两个混账为何下手如此之重?!”。 那两位女尼窘迫地退后两步,低头不语。 正文 第十七章 敢为先锋 云尼师太长长叹了一口气,对跪在地上的众弟子说道:“都起来吧!扶她下去,上些金疮药。把她关到后山,让这个孽徒好好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悔改了,再放她出来见我!”。 新任兵部尚书怀抱几份奏章,步履匆匆地前往拜见太宰大人。他的前任以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行为失察,未能及时平息同州兵变等罪名被砍了脑袋。相对于前任,后来者年轻了许多,最重要的一点:他不是太宰的嫡系。 董太宰略显疲惫地从军情奏报上抬起头来,喃喃道:“这个忠国公当年是如何抢占的我大齐府郡?如今怎会如此不堪一击,连连败退?”。 新任兵部尚书施礼道:“大人,那个厚颜无耻的忠国公不断派人送信要求朝廷出兵,提供各种物资。朝中几位重臣都商议过了,一概置之不理。” 董太宰站起身,双手背在背后,一边踱步,一边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说道:“这种事你只能和我商议,别忘了我是太宰!” 兵部尚书惶愧道:“卑职记住了。” 董太宰仰面长出了一口气,淡淡道:“既然你们早就拿定了主意,就按你们说的办吧。只是,能留给严老将军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京郊演兵场上,战鼓齐鸣,杀声震天。 被分成两队的新军呼喊奔跑着,正在演练攻防。围观的人马旌旗招展,阵容整齐。 严世铎老将军一身乌黑发亮的盔甲坐于马上,右手捋着自己银白厚重的胡须,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场上将士的一举一动,时而点头微笑,时而摇头叹息。 身旁一位副将凑在他耳边说道:“将军,这些新军训练刻苦,颇有长进。” 严老将军翻他一眼,说道:“差的远呢!平日训练能有十分,实战当中战局瞬息万变,能发挥出六分就不错了!” 副将连连点头,不再言语。 两队人马演练已毕,退出场去。一位盔甲鲜明的将领策马奔入场中,高声宣布:“今日奉严老将军之命,将在新军之中选拔一名先锋官。无论军阶高低均可挑战,挑战双方必须先签下生死状,均要使出全力,杀死对方者胜出!”。 此令一出,全场大哗。 一位一直跟随训练的兵部侍郎屁颠屁颠地跑到严世铎马前,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躬身施礼道:“严老将军,这不大合适吧?”。 严世铎淡定地挥手道:“没什么不合适的,这里我说了算。没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没有你死我活的狠辣,还当什么先锋官?怕死就别去争!一支不见鲜血的军队训练的再久也是一群窝囊废,一上战场就怂了!”。 侍郎无语地低头退下,马上秘密派人前去兵部奏报。 人群中嗡嗡嗡一阵交头接耳之后,真有几个不怕死的走上前去报名。执行官也很认真地让他们都签了生死状。 不大一会功夫,两匹嘶叫着的战马分别由东西两向奔入场中。马上之人,一人舞刀,一人挥棒,均是一身的杀气。两人场中相遇,皆狂吼一声,全力以赴,你来我往,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严老将军手捋银须,满意地点点头,对身旁的人说道:“要的就是这股子劲头!”。 百十余招过后,持棒之将渐落下风,舞刀之人见占了优势,更加快了出招的速度。片刻之间,血光一闪,一颗脑袋凌空飞起,翻滚着跌落场中,无头的身体连同手中大棒无声地栽于马下。惹得围观众人一片惊呼。 舞刀的壮汉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放声狂笑:“还有谁想试试?”其面目狰狞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我来”话音未落,早已等候一旁的一匹大青马冲了过来,马上之人一脸络腮胡子,手持流星锤。 两人马打盘旋,毫不废话,一个舞刀就剁,一个抡锤就砸。尘土飞扬中,两人都玩命地要致对方于死地。众人屏住呼吸,眼见刀光闪闪,流星盘旋,竟已看不清双方如何出招,耳畔只是叮当乱响兵器碰撞的激越之声。 “嗵”的一声,舞刀之人被流星锤正中胸膛,狂喷一口鲜血,连人带刀横飞了出去。 “严老将军,点到为止吧!如此打下去不知还要死几位壮士,那可都是我军的好儿郎!说不定兵部会怪罪下来。”他的副将额头渗出冷汗,上前一步拱手施礼提醒道。 严老将军笃定地摆了摆手,默不作声。 此时又有一匹通体火红的战马冲入场中,马上一员黄面壮汉手舞银枪,也是二话不说与使流星锤的络腮胡子战在了一处。 几十招走过,舞枪的壮汉突然枪尖一探,手腕一拧,将两把流星锤的链锁缠在了一起。络腮胡子大惊,正欲动作,忽觉头重脚轻,人已被挑落马下。银光闪闪的枪尖直指他的哽嗓咽喉,络腮胡心里一沉,完了!没命了,他闭上了眼睛。哪知枪尖迟迟没有落下,红马上的黄脸大汉低低喝道:“你输了!”。 黄脸大汉收回银枪,拨马退回场中高喊:“还有人挑战吗?”。 分别又有两位前后冲上场去的将领被黄脸汉子挑落马下,但都未取其性命。之后场上再无人挑战。 严老将军命人将那个黄脸汉子唤到面前,死死盯着他厉声道:“你这不能算胜出,老夫定的规矩是要杀死对手!老夫不但不会赏你,还要责罚!”。 黄脸汉子不慌不忙地抱拳道:“回老将军,若是战场之上,属下定不会手下留情,取他们性命易如反掌。只是自家弟兄,未上沙场就丧命于此实在可惜!” 严老将军阴沉着脸问道:“你姓甚名谁?” “在下郎振东,青州人士。” 严老将军忽然捋须大笑:“好你个郎振东,你若连杀三人顶多也就是个勇士莽夫。敢于打破老夫定下的规矩,审时度势,随机应变才是为将之才!新军的先锋官就是你了!”。 郎振东喜出望外,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施礼道:“谢严老将军提携,属下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再一次成功脱逃的冯庸将军又跪倒在杨明义脚下,像没娘的孩子见到久别的亲爹,涕泪横流地叩头请罪。 杨明义照例宽宏大量地安慰了几句,扶他起来道:“我军近来接连失利,非将之罪。大齐朝廷言而无信,致使红巾匪寇敢于将大部分主力投入战场。本公也有指挥失当之处,不该让你们各自为战,以少对多。下一步,本公打算集中优势兵力,将匪寇各个击破。” 原想着会掉脑袋的冯庸将军深受感动,下定决心---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再也不逃跑了,和红巾匪寇决一死战!至于什么时候算是万不得已,只有天知道。 太平军大营。“雷神”光着的大脚丫不断地磨蹭着地面,认真地听取着下属的汇报。 “圣父在上,红巾军与虎贲营目前打的不可开交,虎贲营节节败退。杨明义多次向朝廷请求发兵,朝廷一直没有回应。其他各路反王也和我们一样,都是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 高金宝的绿豆眼中精光一闪笑道:“他娘的各路反王一个比一个猴精!大齐朝廷倒是想派出援兵,估计有心无力了。不过老子觉得他们那边闹翻天,咱们也该动一动了。” 高级知识分子算命先生徐天师上前一步诧异道:“圣父想要履行承诺出兵攻打虎贲营?” 高金宝摇头笑道:“狗屁承诺,本尊从来没把它当回事。本尊倒觉得吧,大齐目前疲软无力,红巾军与虎贲营虎狼相争难以分身。吃柿子得先捡软的捏,如果我军此时趁乱大举北伐,抢先一步攻取京城大都,建立天国。到时两败俱伤的红巾军和虎贲营只有听命归降的份了!”。 徐天师击掌叹道:“妙哉妙哉!圣父果然雷神转世,不同凡人!”。 高金宝得意地将一只大脚抬起来放到桌上,身体后仰,问道:“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齐齐跪倒在地,高呼圣父英明神武,盖世无双,却无一人反对。 高金宝放下大脚,一拍桌案道:“那就这么办!即日起集结我所有天兵天将,不要和沿途府郡守军过多纠缠,直奔大都!”。 新任兵部尚书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差点摔了自己一个跟头。 董太宰皱眉问道:“慌什么!又出什么事了?”。 兵部尚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回禀太宰大人,刚收到军情急报:太平军匪寇突然绕过几个府郡,气势汹汹地向我京城方向杀来。” 董太宰怒道:“沿途府郡守军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不加以阻击?” 兵部尚书一边擦着脖子上的汗水,一边说道:“回大人,几位郡守奏报说匪寇行动迅速,他们正全力守城,哪知匪寇并未攻城,一眨眼就过去了。他们正率军拼命追击。” 董太宰叹道:“早知道这些酒囊饭袋靠不住!看来,得让严老将军训练的新军提前出马了!”。 正文 第十八章 无价之宝 小顺子入宫多年,因为聪明、机灵、手脚麻利、善于察言观色而深得郑公公赏识。前些日子陪着主子微服出宫,打扮成小厮模样去了一趟京郊烟柳河。 回宫后他主动向郑公公汇报了行程的前前后后,见郑公公听完低头不语,他忍不住又说道:“公公,小的虽然没念过几天书,但也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一个小小的艺妓,换了我直接一把火烧了她的画舫,抢了回来,扒光了吊起来打一顿,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一个子儿也不用花!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 郑公公白了他一眼,低声道:“除了在我这儿,你要敢出去乱嚼舌头,走漏了风声,不用主子动手,我就先摘了你的脑袋!记住了吗?” 小顺子连连叩头道:“借我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小顺子从小没了父亲,您老就是我的亲爹。” 郑公公满意地露出笑容,挥了挥手道:“你个小兔崽子就是嘴甜。让你跟着主子就是给你机会。早日取得主子的信任,你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主子后宫佳丽三千,为一个风尘女子不值得大动干戈。普天之下无非两种人,一种是权势的奴才,一种是金银的奴才。主子不方便暴露身份,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小心伺候就是。” 这日黄昏,年轻的皇帝又点手唤过郑德才,吩咐道:“朕还要微服出宫一趟,你去把西域进贡的那颗夜明珠给朕取来。” 郑公公张口结舌道:“圣上,那可是稀世珍宝!” 圣上不耐烦道:“让你拿你就拿,休得啰嗦。还让那几个小太监跟着我就是。” 郑公公无语地退了下去。 夜晚的烟柳河依旧流光溢彩,热闹非凡。如烟姑娘巨大的画舫依然高朋满座,人满为患。 曲终人散之后,紫衣公子依然留在了最后。当婆婆满面含笑的端着木托盘走到他身边时,他不慌不忙地摸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圆球放在了托盘之上。婆婆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当时却如雷击一般双眼发直,嘴唇哆嗦着愣在了当地。以至于紫衣公子呼唤了几声也全无反应。 过了好大一会儿,婆婆才灵魂归位,活了过来。急急道:“贵人稍待,什么都别说了,老身这就去唤我家如烟姑娘下来。”说完,双腿不听使唤,磕磕绊绊地举着木托盘小跑着上了楼梯。 如烟姑娘正在对镜卸妆,见婆婆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地上得楼来,十分诧异。轻声问道:“婆婆哪里不舒服吗?”。 婆婆神情激动地举着托盘道:“姑娘看看这是什么宝贝?” 如烟好奇地伸出玉手,轻轻捏起了那个圆球放在眼前,片刻之后淡淡道:“此为产自西域的夜明珠,哪位公子出手如此大方?如烟可承受不起如此大礼。” 婆婆两眼发直,嘴唇哆嗦着急急问道:“依姑娘看,这宝物值多少银两?” 如烟嫣然一笑道:“婆婆说笑了,此物世间罕有,是为无价之宝,怎可用银两折算?” 婆婆脸色苍白地说道:“这么说老--老身此生--也--也算开了眼界,没白---白--白活了!”。 如烟掩唇笑道:“婆婆怎么突然变结巴了?你还没回答我此物为哪位贵人所赏?” 婆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就是上次单独与姑娘饮酒的那位紫衣公子。” 闻言如烟微蹙娥眉,一脸厌恶地说:“他呀!”说着轻轻将夜明珠放回托盘,背转身去说道:“麻烦婆婆将此物归还那位公子,告诉他如烟谢过了,只是此物过于贵重,如烟承受不起。另外我今日身体不适,恕不奉陪。” 婆婆急的跺脚道:“好我的小祖宗哦,都到这会子了你还端什么架子?你可知前两日别的画舫有一位富家公子打赏了一百万两银票,那家姑娘当时就热泪盈眶,泪洒当场差点跪了!后来主动伺候了那位公子三个晚上,最终以身相许。这颗珠子何止百万,怎么你却无动于衷呢?” 如烟头也不回地微微笑道:“别人如何无需理会。这个世上比夜明珠更无价的还有不少,说了你也不懂,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办就是。” 婆婆舍不得挪动半步喃喃道:“可惜老身没有姑娘们的青春美貌、才华身姿,否则,别说是泪洒当场,尿撒当场我也认了!姑娘别忘了我们就是干这个的,切莫自命清高!”。 如烟转过身来不悦地正色道:“婆婆无需含沙射影,我自觉从未亏待于你。如烟自知身份卑贱,我们现如今不愁吃穿足矣,不必违心卑躬屈膝于人。莫非你非要眼见如烟跌入火坑才算自在?你若实在不舍,自己去陪那位公子好了!”。 婆婆咧嘴苦笑道:“老身倒是愿意舍命相陪,只是那位公子也得愿意呀!”。 见如烟转过身去,生气地不再理她,婆婆万般无奈地连连叹息着,一步三回头地下了楼。 紫衣公子站起身来,婆婆手捧托盘,表情复杂地陪笑道:“贵人莫怪,如烟姑娘说此物过于贵重,她无福消受,还望公子收回。另外如烟姑娘今日身体不适,让老身代为答谢,改日再向公子赔罪致谢。” 小顺子上前半步喝骂道:“你家姑娘好不识抬举!一个窑姐儿竟敢如此无礼,还想不想活了!”。 紫衣公子挥袖道:“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给我滚出去!”。 婆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道:“贵人休要动怒!真真是如烟姑娘身体有恙,老身替她向贵人磕头赔罪了,望贵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紫衣公子一声不吭地抓起那颗夜明珠,转身离去。 在归去的小船上,抬头望着主子阴郁的脸色,小顺子低声道:“主人不必烦恼,奴才这就着人烧了她的破船,把她绑了回去。” 紫衣公子轻叹一声,低声道:“没有我的指令不得妄为!杀死她如同碾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只是本公子十分好奇:难道这天下真有不爱珍宝的女子?”。 回到宫中的皇上很快被太平匪寇逼近大都的烦恼所困扰,暂时无暇再去夜游烟柳河。 “雷神”高金宝马不停蹄,率军直奔京城。当沿途的守军发现他的目标是京城时,吓的要死,连忙倾巢而出,紧紧追随。自己驻守的城池丢了是死罪,如果让太平军一路横趟着杀到大都,惊了圣驾,那更是死罪中的死罪。 为了摆脱越来越粗大的尾巴,太平军不得不停下脚步,打了两场伏击战。各郡府守军果然疲弱不堪,又因为缺乏统一的指挥,一触即溃。被太平军的所谓天兵天将杀得人仰马翻。“雷神”直捣黄龙的信心更足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太平军的旗帜在大都的城头高高飘扬,自己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左拥右抱着三千美女。他忽然无师自通地在心底哼出了小曲:我美了美了美了,我醉了醉了醉了--- 这种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大都城下,遇到了那个白胡子老头。 严世铎迫不得已带着还没有训练结束的护国新军大部分人马前出大都城外十里驻防。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不得不面对人生第一次血与火的洗礼。 高金宝一直给属下们灌输一个坚定的信念:他是“雷神”转世,太平军儿郎原本都是天兵天将,经过他的点化之后,人人刀枪不入。如果在战场有人阵亡了,那只能说明死的那个家伙内心不诚,意志不够坚定。因此,太平军士卒在作战的过程中,往往悍不畏死,勇往直前。 严世铎面对太平军来势汹汹的人马,不慌不忙地命令传令旗手挥舞彩旗,发布军令,逐渐展开了队形。既然躲不过,那就打吧! 高金宝面对护国新军的防线,不急不躁地指挥骑兵突前,步卒随后摆开攻击的阵势。反正已经远远看到了大都青灰色的城墙,既然绕不开,那就杀吧! 严世铎摆出的阵型是:一手持盾,一手擎矛的步卒为第一方阵。弓弩营紧随其后,骑兵分为左右两个方阵互相呼应,掩护弓弩营,同时克制来自两翼的攻击。骑兵营之后,是大批手持各种兵刃的步卒。 高金宝排出的架势为:骑兵呈弧线形突前,弓弩营随后,再后面是大量步卒。他的想法简单直接,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用最短的时间冲垮地阵,形成混战局面,乱中求胜。 隆隆的战鼓声中,太平军骑兵呐喊着发起了第一轮冲锋。 护国新军的阵容巍然不动,当敌军冲入弓弩射程时,严老将军大喝一声:“放箭!”。 密密麻麻的箭矢冲天而起,呼啸着飞向狂奔而来的骑兵。一排排马上的骑士惨叫着栽下马去,落地翻滚的身体被后续冲上来的战马迅速踏成了肉泥。 太平军步卒方阵中,一位一脸稚气的小兵脸色煞白,低低的声音问身旁的一位大叔道:“天父不是说我们是天兵天将,刀枪不入吗?怎么还死了那么多人?”。 手持大刀的大叔犹豫了片刻,斥道:“废话,你没看到他们都是被弓弩射杀的?和刀枪有个毛关系呀?!”。 正文 第十九章 纵横开阖 关羽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黑豹”坚硬的铁蹄踏过了硝烟弥漫的战场。他的身后跟着同样骑在马上,两手空空、脸色煞白的姚泰和。姚将军已经不止一次目睹了红巾军的如狼似虎,虽然己方军队困兽尤斗,最终却难逃灭亡的悲惨结局。他甚至在内心庆幸,幸亏当了俘虏,现在待遇提高有吃有喝,否则这漫山遍野横七竖八的尸体中也许早就有了自己肥胖的身影。 一匹战马匆匆跑来,马上的杜仲年脸上微汗,置于马背一侧的长刀上仍滴答着鲜红的血渍。他抱拳对关羽施礼道:“关将军,敌军尚有数千战败的残余兵***南方向逃窜,我军是否起兵追击?”。 关羽挥手道:“不必了,穷寇莫追!弟兄们也都累了,打扫战场,找个地方安营扎营。派人联络一下阮将军和佰仟兄,搞清楚他们的具体方位。本将军觉得最近敌军收缩的太快,恐怕酝酿着什么阴谋。” 杜仲年笑道:“他们能有什么阴谋?末将倒觉得他们是被我们打怕了!”。 话音未落,远处疾驰而来一匹战马。马上之人,背后插着三只利箭,在马上东摇西晃,随时摇摇欲坠的样子。及至近前,众人这才看清,原来是关羽本部大营中的一位传令兵。 来人马至近前,艰难地抱拳道:“禀告关将军,奉张将军之命,属下冒死突围来报:张将军率我部被双倍于我军之敌围困在谷峰口一线,目前处境艰难。” 关羽抬手唤过随军郎中,抱拳对那位传令兵说道:“小兄弟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治伤,我等马上商议对策。”说完翻身下马,挥手让杜仲年、姚泰和等人聚在一起,摊开了简陋的军用地图。 “在这里”。熟悉地形的姚泰和伸手指点道。 关羽快速地估算了一下双方的距离,站起身来说道:“看来虎贲营是改变战法了,想集中优势兵力将我军各个击破。难怪前面这几仗我军攻城掠地,势如破竹。派传令兵去通知阮武将军,率部逐渐向谷峰口方向靠拢。我军步卒兄弟不再追剿残敌,就地休息,明日由仲年兄带领开拔启程。骑兵弟兄们,随我马上出发,连夜赶赴谷峰口。” 他回头又对姚泰和说道:“你随我一同去,你熟悉环境,给我们做个向导。白吃白喝我这么久,也该有所回报了!”。 姚泰和为难地挠了挠脑袋,犹豫了片刻,点头道:“好吧,我只带路,不参战。” 关羽爽快地一拍他肥硕的肩头道:“没问题,你想打仗我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别让你又用飞锤砸我。” 张佰仟面对双倍于己之敌毫无怯意,一杆大枪纵横开阖,挑飞了两员敌方大将。跟着关将军经历过无数大战的手下将士更是生龙活虎,完全不把人数众多的敌军放在眼里,生生打退了对手数次猛烈进攻。 亲自督战的杨明义气的肝疼。他本打算不惜放弃一些无关紧要的城池,集中优势兵力一口吞下这股匪寇。谁知对手不但难以下咽,还崩坏了他的两颗大牙。但目前已骑虎难下,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消灭这股悍匪,迅速腾出手来,一旦另外两支悍匪杀来,虎贲营将面临全线崩溃的危险。 夜幕降临,交战双方各自收兵回营。杨明义独自在中军大帐之中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乱转。 帐帘一挑,姜首辅迈步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地对杨明义深施一礼。 杨明义急切道:“姜首辅可有什么破敌良策?” 姜启良平身说道:“仗打到这份上了,什么阴谋诡计都没用了,拼的是双方的硬实力。目前我军仍占有绝对优势,只是对方主将调度有方,武艺超群,我们得找个比他更强的才好应付!”。 杨明义点头道:“今日本公也看到了,这厮枪挑我两员大将,枪法太过霸道!我军之中何人能压制住他?”。 姜启良上前一步道:“国公爷怎么忘了?为我军以前屡立战功,攻城拔寨的聂芸娘刀法凌厉,万夫莫敌!”。 杨明义一愣,随即叹气摇头道:“关了她这么多天,她心里一定仇恨本公到恨不得宰了我,又怎会为本公出力?而且放了她岂不等于放虎归山,谁知道她会一怒之下干出什么事来?”。 姜启良叹息道:“我早就劝国公爷不要自断手足,大敌当前,大局为重,你偏不听!如果副首领今日在战场上,率领她的部属再加上她凌厉的刀法,恐怕我军早已吃掉了这股悍匪,转往他处了!”。 看着国公爷愁苦的样子,姜启良道:“臣有一计,可使副首领怨气渐消,与国公爷化干戈为玉帛,主动请缨上阵杀敌!只是国公爷要放下身段,受些委屈。” 杨明义傲然道:“但凡能剿灭匪寇,本公受点委屈又有何妨?”。 姜启良点头道:“既然如此,国公爷附耳过来。” “哎呦,你轻点。”陈灵儿痛的叫出声来。站在背后弯腰帮她涂药的师姐不满道:“这时候知道疼了?当初你若早点向师太讨饶,何至于有此无妄之灾,受此皮肉之苦?!” 陈灵儿将尖尖的下巴枕在两只玉臂之上,难为情地笑了。她的脸色仍然略显苍白,尖尖的鼻头上渗出了些许汗珠。 “你个死丫头真不知羞,那个小贼有什么好?让你如此着了魔似的不顾一切。”师姐看着她背上惨不忍睹的累累伤痕恨恨说道。 陈灵儿忽闪着长长的睫毛轻声道:“他一点也不好,有时候还坏坏的!不过我能感觉到他出自心底的善良,和他在一起有一种很温暖很踏实的感觉。有时候明明快被他气死了,可他几句话就又让我觉得很开心!” 师姐放下药膏,双手合掌道:“阿弥陀佛,你这不是坠入魔道算是什么?” 陈灵儿微微一笑,仍然不管不顾地说着:“你知道么师姐,上次这个坏人偷袭点了我的穴道,独自上了云空山面对各路高手。我当时忽然觉得心里被掏空了似的,一直流着泪在骂他。如果他死了,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师姐面红耳赤地捂住耳朵,愤愤道:“我看师太还是打你打的轻了!让你面壁思过,你还是整天胡思乱想!”。 陈灵儿吐了吐舌头,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师姐重新拿起药膏在自己的掌心揉搓,一边轻声叹道:“你若真与那小贼有情,凭你的功夫,偷偷溜下山就是了,何必又去招惹师太生气?”。 陈灵儿皱眉道:“师太对我有养育教诲之恩,我哪能不辞而别?再说,我也想得到她老人家的祝福。” 师姐闻言,手上使了点力气,疼的陈灵儿龇牙咧嘴,大汗淋漓。 “这下好了,你哪也别想去了!”。 陈灵儿自信地说:“我相信那个坏人会来救我的!他若一日不来我等他一日,他若一年不来我等他一年,他若一世不来我等他一世!”。 聂芸娘微微睁开双眼,昏暗的灯光下,看到姜首辅低头弯腰走了进来。 她轻轻坐起身来,扯动着铁链脚铐哗啦哗啦一阵乱响。 “怎么,时辰到了吗?这是要拉我出去斩首?”聂芸娘面无表情,淡定地问道。 “副首领误会了,你和国公爷之间也有着天大的误会!”姜首辅陪笑道。 “哪有什么误会?他杨明义早就视芸娘为眼中钉了!”聂芸娘冷笑道。 姜首辅愤然道:“都是刘赣亭那个奸佞小人暗中挑拨,目前已经水落石出,都调查清楚了。国公爷也追悔莫及,下令明日便将刘赣亭那个小人斩首示众,国公爷将亲自提着那厮的脑袋来向副首领赔罪!”。 说着,姜首辅一挥手,两个兵卒走上前来替聂芸娘打开了枷锁。 聂芸娘一边活动着有些麻木的皓腕,一边冷笑道:“姜首辅如此作为就不怕芸娘跑了吗?”。 姜启良跪倒施礼道:“副首领哪里话,我们总归是一家人。而且,冯庸将军已经发现了杀害聂世龙的凶徒。副首领不是一直想为世龙老弟报仇雪恨吗?机会就在眼前!”。 聂芸娘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问道:“凶徒在哪里?”。 次日一早,刘赣亭被唤到了中军大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杨明义一声令下,左右便冲上几位壮丁,二话不说便将他绑了个严严实实,使劲地往帐外推搡。 刘赣亭惊的大叫:“国公爷,国公爷,这是怎么回事呀?小的一直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天地可鉴!”。 杨明义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刘赣亭就这样稀里糊涂被拉到了刑场。当他看到刽子手手中雪亮的鬼头大刀,终于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噩梦,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刘赣亭破口大骂:“杨明义你个混蛋!无耻小人!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老子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道凛冽的银光闪过,刘赣亭人头落地。他圆睁双眼,大张着嘴巴,眼中充满怒火和无奈。 刘赣亭的头颅被装在一个木盒中,杨明义拎着木盒急匆匆低头地走进了关押聂芸娘的军帐。 正文 第二十章 夺命双枪 太平军的骑兵挥刀冲入了新军的前排阵营,肆意砍杀。 训练未久的新军士兵起初一阵手忙脚乱,阵型被冲的七扭八歪。可当眼睁睁看到昨天还在一起嬉笑唠家常的兄弟永远地倒在血泊之中,后面的人眼珠红了,脑海中也回忆起了平日操练的招式,呐喊着着拥上前去面对死亡。第一方阵手持长矛的士卒们死伤大半,但也有效阻滞了太平军骑兵的攻击气势。 严老将军不动声色地端坐在马上,一手提枪,一手捋着自己的银白厚重的胡须,时刻观察着战局的变化。看到贼军气势稍减,他手中金枪一举,传令兵立即挥动小旗,新军的左右两路骑兵方阵轰然而动,裂阵自左右两翼杀了上去。 郎振东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一边大喊着,一边抖动手中银枪,接连将敌方的数名骑兵挑飞在半空中。 乱军丛中,正挥舞长刀左杀右砍十分起劲的史达亮瞥见己方的骑兵阵型一阵大乱,一扭脸,看到了正挺枪冲杀过来的黄脸大汉,大叫一声,拍马迎了上去。 雷神高金宝远远望着己方的骑兵似受到三面合围,前突的速度明显放缓,不由皱起了眉头,大手一挥,命令己方的后续步卒也全部压了上去。 严老将军再一次高举大枪,大喊道:“儿郎们,我们是护卫京城大都的最后一道防线,绝不能让匪寇再前进一步!随我冲上去杀光他们!杀!”。 伴随着震天的战鼓声,护国新军的大批步卒也全线出击,迅速加入了战团,双方展开了真正的混战。 郎振东刚刚将一名敌将挑落下马,忽觉脑后一阵阴风袭来,连忙低头缩脖,躲过了史达亮横劈而过的刀锋。兜马回身,一枪直直地刺出。史达亮不敢大意,刀杆一横,将刺来的枪尖磕了出去,刀枪相撞,两人死死地缠斗在一处。 严老将军威风不减当年,精神抖擞地冲入敌阵。手中一杆大枪时而如猛虎下山,横扫一片;时而如怪蟒翻身,所向披靡。左右副将及护卫紧随其后,各挥手中兵器,清理着外围敌军。见不得老将军的霸道跋扈,大力士宋铁牛哇哇怪叫着轮动手中双锤,迎面冲了上去。 兵器相交,严老将军即刻感觉到对手大铁锤上传出的力道,不再硬碰硬,使出了四两拨千斤的招数。任宋铁牛将手中大锤舞的虎虎生风,金枪只寻空隙快进快出,就是不与其兵器磕碰。 宋铁牛烦透了面前这个白胡子老头,手中大锤每一招都势大力沉,招招欲夺其性命。而严老将军只在外圈游走,充分发挥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冷不丁偷袭一招就得宋铁牛忙活半天。不一会的功夫,宋铁牛便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那边拼死搏斗的史达亮也已显出疲态,渐落下风。他每一出招对手的长枪就像有灵性似的提前封堵了他手中长刀的去路,并且后发而先至地反攻一招,令他十分的郁闷。 郎振东猛然爆喝一声,长枪疾如闪电地向他面门刺来,无奈的史达亮只好收招举刀横推相挡。哪知那根长枪突然回撤,又改变了方向迅疾而出。史达亮只感觉一个尖锐的硬物透体而出,身体便从马上飞了起来,被甩到了半空中。 几乎与此同时,宋铁牛发出一声惨叫,扔了手中大锤捂着右眼栽下马去。 看到自家主帅和先锋官的夺命双枪连挑对方两员大将,新军弟兄们顿时士气高涨,齐声呐喊着前赴后继地向对方猛冲过去。 远远观战的高金宝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眼见乱军丛中一个白胡子老头和一个黄脸汉子分别将己方的两员大将挑落下马,二人能够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忍不住心肝乱颤。再看到太平军的大批人马像一片铺开的巨大桑叶,正被对手一点点蚕食,更是心急如焚。 他想不通,明明是疲弱不堪,一触即溃的大齐军队,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善战?已经能远远看到京城青灰色的城墙了,难道这里却变成了终点?他不甘心! 杨明义双眼用力挤出了真诚的泪水,弯腰将木盒打开,露出了刘赣亭的带血头颅。然后深施一礼,对端坐不动的聂芸娘哭诉道:“芸娘啊,本公一时糊涂,听信了小人谗言,险些伤了你,本公有罪呀!如今本公已幡然悔悟,斩了这个奸佞小人,特来亲自向你赔罪!望副首领不计前嫌,你我还须齐心协力,消灭红巾匪寇,替世龙老弟报仇雪恨要紧!”。 聂芸娘一动不动地冷笑了两声,看也不看地上的木盒。问道:“姜首辅说杀害世龙的凶徒已被虎贲营将士层层围困,可是真的?”。 杨明义陪笑道:“千真万确,冯庸将军一眼就认出贼首就是杀害世龙老弟的将领,只等副首领亲自出马,将其拿下斩首!无论如何也要为世龙让匪寇血债血偿。” 聂芸娘站起身来说道:“世龙的仇我一定要报!只是明人不做暗事,此战之后,我还是会率部离开,你我分道扬镳。如果你当即后悔还来得及,尽可以派人现在就先杀了我。” 闻言杨明义牙关紧咬,几乎控制不住要立刻翻脸。但转念想起姜首辅的千叮咛万嘱咐,又勉强换上了一副笑脸道:“副首领还在生本公的气吗?这也难怪。本公当下唯一想法就是成全芸娘了却报仇雪恨的心愿,也聊表本公真心悔过的诚意!以后的事好商量”。 此时一名亲兵匆匆而入,施礼后紧张地趴在杨明义耳边嘀咕了几句,杨明义脸色一变,正欲转身离去,听到聂芸娘说道:“喂,把那个破木盒拿出去,实在腥臭刺鼻。” 杨明义使了个眼色,亲兵提起木盒,随着国公爷急急出了军帐。 可怜的刘赣亭如果灵魂有知一定会感到相当委屈,生前聂芸娘就没怎么正眼看过他,死后也不招人待见,没能发挥应有的效果。真正做到了生的渺小,死的憋屈。 关羽将军历来的作风就是以我为主,不给对手留取足够的反应时间。 看到敌方的成片的连营之后,他勒住战马,大声喊道:“弟兄们,长途奔袭我知道大家都有些乏累了!再鼓一把劲,张将军已经备齐了好酒好肉等着我们!杀退敌军,会师之后,我们吃饱喝足再美美睡一觉,谁敢打搅我们老子砍了他的脑袋!随我冲啊!”。 众将士大笑着纷纷拔出兵刃,抖擞精神嗷嗷乱叫着催马杀向敌军。 措手不及的虎贲营将士没想到大白天也能遇见鬼,这些骑在马上凶神恶煞一般的刽子手见面连个“你好,吃了吗?”之类的招呼也不打,直接上来就收割脑袋,连白条也懒得打。更要命的是人数众多! 虎贲营士卒们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但数学基础确实差了点,没算过两条腿真跑不过四条腿,被追上斩杀倒地者不计其数。关将军破坏欲超强,又命令手下将践踏一空的帐篷尽数点燃,一时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张佰仟远远看到包围圈的一侧乱成了一锅粥,欣喜万分,立即率部杀了过来。两军会师,来不及打招呼就共同投入到驱赶追杀敌军的战役中。杨明义苦心经营的包围圈不到一个时辰便被撞的东倒西歪,门户大开。 看到虎贲营的其他几路人马已经准备充分,列阵相迎,估计没什么便宜可占了。关将军发出命令,见好就收,鸣金收兵。 张佰仟策马奔了过来,笑着抱拳道:“关将军来的好快呀!”。 关羽很认真地检视了一下自己的本部人马,还好,被包围了数日精神面貌还不错,也没有减员太多。这才满意地点头抱拳道:“佰仟兄辛苦了!赶快找个地方扎营,我带来的这些弟兄们大概和我一样饿的前心贴后心了,好酒好肉伺候,吃饱了我们要睡大觉!仲年兄带领后续人马随后就到,你安排接应一下”。 张佰仟忍住笑,躬身施礼道:“末将遵命。” 千里之外的高金宝也下达了鸣金收兵的命令,这么耗下去他担心自己的老本也赔光了。 严老将军及时喝止住了冲上去不依不饶,准备继续追杀的郎振东。率领伤痕累累的新军将士缓缓后退。此战双方都损失惨重,但他知道这是新军走向成熟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满地的死尸堆中,断了一条腿,满脸血污的大叔艰难地爬了几步,那位一脸稚气的小兵双目圆睁,胸腹之间插着半根折断了的枪杆。他仍然脸色苍白,嘴角满是粘稠的乌黑血迹,却早已没有了呼吸。 大叔眼含热泪地伸出一只颤抖的大手,帮他合上了双眼。举目四望,满地的血污和分不清敌我的尸体。大叔忽然双掌撑起身子坐起身来,流着泪仰天大呼:“天兵天将,刀枪不入!”。 他的喊声引来了一名新军的骑兵策马飞奔而来,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大叔的人头飞起,跌落在乱尸堆中,再也没有了声息。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江湖奇帮 李景澄摸了摸怀中银两,已所剩无几。这才徒步走到邳州,离平州尚远,以后要省着点花了。 喝了一碗热汤,身上才感到暖和些,这闹市之中也就热汤便宜些。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李景澄正欲转身离去。忽听身后“噗通”一声,连忙回头,却见一位满脸皱纹、年逾花甲的老人栽倒在地。 李景澄三两步奔过去,俯身就要将老人搀起,一边口里问道:“老丈有无大碍?”。 老人睁开双眼,呼吸急促地摆了摆手。李景澄觉得老人一定是哪里摔坏了,自己坐在地上,将老人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让他歇息片刻。 老人的呼吸渐趋平缓,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对李景澄说道:“看公子的穿着打扮可是赴京赶考的士子?”。 李景澄点了点头。 老人又问:“可曾高中?” 李景澄惭愧地低下了头。 老人轻叹一声道:“公子是个好人,可惜你帮不了我!把我放下你走吧。” 李景澄奇道:“老丈若无大碍,小生扶你起来吧,地上太过阴凉。” 老人灵活地转了一下脑袋,观察了一眼四周情况,转脸变色道:“让你走你就快滚,别挡了老夫的财路。” 李景澄一惊,他想不通这位老丈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连忙轻轻将老者的头颅重新放在地上,站起身来满腹狐疑地退到一旁。 只见老者轱辘一个灵活的翻身,一把抓住了正走过身旁的一位锦衣公子的脚腕,大喊道:“你撞倒了老夫,不闻不问就想一走了之吗?”。 锦衣公子怒道:“我何曾撞过你?你认错人了吧?”。 老人半跪着爬起身来,双手死死抱住那位锦衣公子的大腿不放,口中嚷道:“就是你!老夫虽然腿脚不利索了,可眼神却分毫不差!”。 锦衣公子被惹火了,开始破口大骂。 两人的争吵引得闹市中的众人纷纷驻足围观。 锦衣公子被缠的忍无可忍,拼命地用手去掰老者的手指,老人依然死不松手。出离愤怒的锦衣公子,挥手扇了老者几个响亮的耳光。老人的唇角流出了鲜血,仍然死死抱着对方的大腿不放。 此时两位官差打扮的人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大喝道:“光天化日之下,繁华闹市之中,你二人在此厮打,成何体统?废话少说,押到平章大人那里再做理论。” 老人终于松开了手,却又被两位官差推搡着挤出了人群。锦衣公子手舞足蹈地比划辩白着,那两位官差充耳不闻,同样连踢带打地将他押了出去。 目瞪口呆的李景澄被看热闹的人群裹挟着来到了县衙大堂。 当地的平章大人是一个五短三粗,腰如醋坛的胖子。他用迷人的小胖手一拍惊堂木道:“堂下跪着的二人所犯何事?哪位是被告?何人是原告?”。 锦衣公子和老人都抢着说自己是原告,平章大人气愤地又一拍惊堂木道:“一个一个来,老丈你先说吧。” 两人陈述完毕,平章大人又认真地询问了两位差官,确认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这才点头对锦衣公子道:“你虽然是外乡人,可看上去也是个识文断字,知书达理之人。怎会行事如此荒唐?那位老者一把年纪了会讹你吗?就算他老眼昏花,认错人了,你也不该动手打人!”。 锦衣公子羞惭地低下头去,喃喃道:“小生一时气急失手,平章大人训斥的在理。” 平章大人满意地摇头晃脑道:“本官一向清正廉明,断案公道。现在本官命你先向老丈赔罪道歉,再赔偿他纹银五十两,亏他伤得不重,否则就该将你收入监牢了!”。 锦衣公子急道:“五十两?太多了吧?小生身上一共就只有家父命我置办货物的三十两纹银。” 平章大人大度地胖手一挥道:“三十两就三十两吧!不能再少了,只要这位老丈同意,本官无话可说。” 老者喏喏地叩头谢恩,表示同意。锦衣公子当堂将三十两纹银递交平章大人,满面羞惭地躬身而退。 平章大人高声向围观的看客问道:“本官的判罚还算公道吧?” 众人齐声鼓掌叫好,平章大人得意地挥挥手威严地喊道:“退堂。” 围观众人渐渐散去,李景澄随着人流缓缓而行,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踱到一个小胡同口,李景澄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发现了先前那位老者的身影,忍不住隐在墙后,探头向胡同里张望。 只见那位嘴角还挂着血丝的老者点头哈腰,千恩万谢地从刚刚抓捕他的一名差官手中接过了五两银子,乐颠颠地走了出来。 李景澄好奇心起,远远地尾随着那位老者,窥探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位老者脚步匆匆地先来到市集,买了几个烧饼揣入怀中,然后转身乐呵呵地向城外走去。 来到城外的一片荒地,那里林立着数百个破烂不堪的小茅草屋。老者闪身进了一间小屋,李景澄犹豫了很久,也大着胆子跟了进去。 弯腰走进屋内,这里四处漏风,光线昏暗,里面竟然坐着四个人。除了李景澄跟踪的那位老者,还有两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小孩子,正捧着烧饼贪婪地咀嚼着。另外一位花白胡子,缺了两颗门牙的老头正在为先前的那位老者往脸上抹药。见到李景澄进来,他紧张地站起身。 “不妨事,不妨事。这位公子是个落榜的书生,是个好人。”待看清来人相貌,先前那位老者笑着安慰花白胡子道。 李景澄躬身施礼道:“恕小生冒昧,我能进来和两位老丈聊两句吗?” 花白胡子的老者不置可否地俯身坐回原处,先前那位老者起身道:“公子请坐,只是这里寒酸了些,你渴不渴?老朽给你倒碗水去”。 说着起身倒了一碗水放在李景澄面前,那是肮脏到看不清本色,且缺了好几块的一只破碗,碗中的水混沌不清,散发着一股恶臭。李景澄皱了皱眉头,没敢去碰那只破碗,抬头问道:“小生只是好奇,那位平章大人堂上判罚给你三十两纹银,怎么到你手中只剩了五两?”。 老人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公子都看到了?惭愧惭愧。” 另一位缺了门牙的老者冷哼道:“打官司不要钱吗?判罚三十两,有二十两要交给县衙作为升堂审案的公费。” 李景澄奇道:“那也不对呀,你应该还能得到十两纹银才对。” 缺了门牙的老者鄙夷地扫了一眼李景澄,说道:“差官要分走一半,这是公例。” 李景澄无语地闭上了嘴巴。 缺了门牙的老者捋了一把自己的花白胡须,看着白痴似的李景澄开导道:“其实我们二人都是“摔钱帮”的人,不止我们二人,这一片窝棚里住的上百户都是我们的帮众。” 先前那位老者接口道:“公子以为那五两银子老夫就独得了?非也!还要缴纳二两的帮会会费,否则出了事没人管你。我们的帮主可是个牛人!” 李景澄奇道:“能出什么事?” 花白胡须老者愤愤道:“能出什么事?我这两颗门牙就是被人打没的!最惨的是牛三,那老家伙前几个月拦了个京城来的豪门公子,满心欢喜地本以为揽了个大活,谁知被当街打死。打人者扬长而去,平章大人和差官们连个屁也没敢放!” 李景澄点头道:“原来帮会会费是照顾你们的生老病死的。” 花白胡须老者啐道:“生老病死算你活该!会费是年节打点官府和处理意外死亡的款项。” 李景澄低头沉默片刻,施礼道:“恕小生直言,你们做这个好像---有点伤天害理,有违天道。你们年岁大了,干不了体力活。可为什么不去乞讨呢?” 花白胡子咧嘴笑了,口中露出两个瘆人的黑洞,说道:“乞讨?缴纳的费用更高!如今的富家公子可以为歌姬一掷千金,谁肯为乞丐扔俩小钱?”。 先前那位老者叹道:“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老朽岂能不知?只是眼下四处饥荒,外面又兵荒马乱。我的儿子剿匪战死了,我的老伴病死了,我的儿媳饿死了,只给我撇下了这两个孙子。我土都埋到脖颈了,生死由命。可他们还小呀,还要活下去!” 李景澄再次低下头去无话可说,他伸手摸了摸怀中银两,暗暗地分作两份,掏出一份放在桌上,起身拱手道:“小生告辞。” 老者站起身来,连连道谢。望着李景澄远去的背影,缺了两颗门牙的老者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骂道:“这个书呆子,有饭吃不饿死有钱花才是最大的天理!”。 关羽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将数天来的疲乏一扫而光。他点手唤过一名卫兵,问道:“张将军哪里去了?让他过来见我。” 卫兵躬身施礼道:“禀关将军,阵前有一位女将匹马单刀前来讨敌骂阵,指名道姓要这里的最高长官出去单挑,张将军气不过,已经出去迎战了!”。 关羽奇道:“女将?胡闹么,本将军才是这里的最高长官!抬枪备马,本将军要去凑凑热闹!”。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情为何物 关羽打马挺枪冲出了自己的阵营时,聂芸娘与张佰仟已经你来我往斗了近百回合还未分胜负。 关将军的突然闯入把两个正聚精会神互相厮杀的人都吓了一跳,聂芸娘虚晃一刀拨马退出圈外,定睛一看,不由得蛾眉倒竖,银牙紧咬,脱口而出道:“狗剩儿,怎么是你?”。 张佰仟愣住了,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关羽。心中纳罕关将军不知何时拥有了这么儒雅的一个名号? 关羽脸不红,心不跳,泰然自若地将手中大枪一横,在马上抱拳施礼道:“承蒙姑娘厚谊,对在下念念不忘。在下经多方打探,才知道姑娘的芳名。芸姑娘,正式认识一下,本将军姓关名羽字云长,狗剩儿这个昵称,你我二人独处时叫一下尚可,当着外人就不要叫了,免得本将军难为情!”。 聂芸娘气的浑身颤抖,脸色涨红。左手点指关羽道:“你---你无耻!”。 关羽嬉皮笑脸大声道:“芸娘今日匹马单刀可是要来投奔我红巾军?关某迎接来迟,还望恕罪。” 聂芸娘恼怒地喝道:“你滚开!你我的账以后再算,今日我特来为世龙弟报仇的!”。说着,抬刀一指张佰仟。 关羽转脸严肃地对张佰仟说:“佰仟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也怪我没有提前告知,我和芸娘两情相悦,情比金坚,你怎么能杀了我小舅子呢?”。 张佰仟彻底蒙圈了,他想不明白关将军这是唱的哪一出。 关将军并非吃饱了撑的没事找抽,他之所以胡搅蛮缠,目的有二:一是彻底扰乱聂芸娘的心神,他好与张佰仟双枪战单刀,将这个狠辣的小娘们一举拿下。二是故意拖延时间,嚷嚷给远远观战的虎贲营听的,即使不能将她当场拿下,回营之后也不会有她的好果子吃! 第二个目的能否达到效果尚未可知,第一个目的显然已经达成了。 聂芸娘的小脸由红变青,凤眼圆睁,紧咬牙关,不再啰嗦一个字,催马挥刀向关羽劈头砍来。关羽连忙举枪相迎,张佰仟怕关将军吃亏,也挺枪而上,三人混战成一团。 此时聂芸娘心浮气躁,刀法凌乱,具体表现就是招数漏洞百出,面对双枪围攻自己险象环生。按说合关、张二人之功力,可以很快地将其挑落马下。问题出在关将军忽悠的太过逼真,张佰仟将军真信了他与敌对的女将之间曾经发生过一段感情,因此处处手下留情。 几十招走过,张佰仟更是害羞地主动撤出战团,拨马回归本队。 厚脸皮的关将军大吃一惊,他想不通佰仟兄这是抽了哪根筋,为什么放走眼前的大好机会。其实原因很简单,张将军是个君子,他觉得两个大老爷们联手欺负一个女孩子胜了也不光彩!这种事也就他关羽大将军做起来理直气壮。 另外张将军也想明白了:既然你二人郎情妾意,就都会彼此手下留情,我就不凑热闹,有碍观瞻了。 关羽将军有苦难言,他平生第一次落到了自己挖好的坑里。 此时的聂芸娘已调整了方才凌乱的气息,刀法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招招狠辣无比,刀刀不离关羽的要害。 关羽一边手忙脚乱地应对,一边额头冒汗,有心落荒而逃,身后还有几万双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他。此时若不战而逃,那真算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脸皮再厚,以后也没法面对手下的弟兄们了。于是他咬牙暗下决心:就算挨一刀,也要硬着头皮撑上一会儿! 情急之下,关羽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平时混混沌沌的《梅花枪谱》忽然异常清晰地浮现。他手腕一抖,枪如灵蛇,缠刀而上。 聂芸娘忽觉眼前千朵腊梅绽放,如幻如真,似影似实,不由得暗暗佩服。心道:这个无耻之徒枪法倒也精湛,红巾军中果然藏龙卧虎。亏着这小子遣走了刚才那个使枪的高手,没有乘人之危,否则此时芸娘身上怕是早被枪尖刺了无数血洞。 关羽已经咬牙将所习枪法发挥到了极致,堪堪与聂芸娘战成平手。 两人都没有发现,此时远远观战的一双怨毒的眼睛终于不可遏制地喷出了的火焰。 关羽挑逗聂芸娘的第二个目的达到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效果。 杨明义强令部下向关羽与聂芸娘交战处开炮。 起初聂芸娘执意单刀匹马单挑敌将杨明义就相当不满,但想想她若能刀劈敌首,大军趁机杀上也还不错,因此勉强答应了。同时整好大军,时刻准备一拥而上。哪知两位战的难分难解之时,突然从敌阵中冲出了一个小白脸,三人都停下不打了。 杨明义只能看到聂芸娘的背影,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贼寇的小白脸和聂芸娘有说有笑,十分亲近的样子,隐隐约约还听到投奔什么的,这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当看到先前应战的那位将领轻松地打马回归本队,放弃了对聂芸娘的围攻,更坚定了他的判断。 他心中冷笑道:事到如今还想做戏给本公看!反正这小娘们已铁了心要离开虎贲营,我不会给她带走部下,分裂我军的机会!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如果能把那小娘们连同匪首都当场炸死,敌军必然大乱,我军乘势进攻,胜算极大! 想到这里他拔剑在手,将宝剑架在部下的脖子上命令开炮轰击。自制的土炮准头差了点,但威力依然不小。 当第一声炸响掀起的碎石土块击打在关羽的脸上时,他和聂芸娘同时愣住了。关羽胯下的“黑豹”一声长嘶,掉头就跑。也许是和主人相处日久,心意相通,遇到危险三十六计走为上,绝不吃亏。 炮弹依然在关羽身后炸响,已经脱离了危险,跑回本阵的关羽翻身下马,扔掉大枪,回头望去,硝烟弥漫中,已不见了聂芸娘的身影。关羽心头忍不住骂道:他娘的!虎贲营的主帅比老子还黑!想来个玉石俱焚,鱼死网破,不仅想炸死老子,连自己的副首领也不放过! 张佰仟上前一把抓住关羽的臂膀,关切道:“将军你没受伤吧?”关羽轻轻摇了摇头,正待开口,忽听身边一位士卒叫道:“你们快看。” 顺着那名士卒手指的方向,关羽看到硝烟中曾经是聂芸娘胯下受了伤的坐骑发疯似地向东南方向狂奔。马尾下的地面上,仰面朝天显然已经昏死过去的聂芸娘一只脚踝被马缰死死地缠住,身体随着惊马在地面上拖行。手中长刀和头盔早已不知去向,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像一条巨大的黑色尾巴拖曳在身后。 关羽心头不由一惊,他知道谷峰口的东南方向不远就是一处悬崖。虽然作为对手,他乐见虎贲营两位首领反目,但若眼睁睁看到这样一位武艺过人,美丽霸气的女子死在自己面前他又觉得于心不忍。咬了咬牙,关羽转头对张佰仟急急说道:“佰仟兄,这里交给你和仲年兄负责,我去去就回。”话音未落,脚尖点地,飞身而起,眨眼之间就消失了在一片烟雾中。 张佰仟微微一愣,继而眼圈一红,望着关羽背影消失的方向喃喃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也许是年纪大了,晚上睡不着的缘故,严老将军对已退出十里之外的太平军大营发动了一次夜袭。 听到帐外混乱的喊杀声,高金宝从被窝里翻身爬起,抽出宝剑冲出账外,大声吆喝着组织反击。同时心中充满了怨恨:这个白胡子老头太烦人了,你不睡觉别人还要休息呢! 执行夜袭任务的是新军清一色的骑兵,又是郎振东一马当先,挥舞着银枪左突右刺,旁若无人。他很快被一群太平军士卒团团围住,刀枪并举,一个劲往他身上招呼。危急时刻,严老将军亲自带兵拍马杀到,将敌军的包围圈冲散,他高声对郎振东喊道:“不可恋战,速战速决!”。 黑暗中,一支利箭呼啸着向严老将军飞来,他虽拧身躲闪,但箭势太快,仍然被射中左臂。左右副将一阵慌乱,严老将军沉声喝道:“不要乱,保持阵型!有序撤离。” 新军的骑兵又如一阵风似的撤退了,但高金宝拄着宝剑,大睁双眼,再也不敢睡了。 天亮之后,看到满地的死尸,“雷神”的情绪低落到极点。他召集众将商议,是进是退,这次众人意见不再统一:有人主张再努一把力,消灭新军,攻破京城就在眼前了;也有人主张我军士气低落,觉都睡不安稳,干脆回家吧,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再卷土重来。 正当众人犹豫不决之时,一名传令兵匆忙跑进,跪地施礼道:“报天父,新军步骑方阵已朝我军杀来,据此地不足三里。” 神箭手王鹤鸣奇道:“那个老不死,昨夜吃了我一箭,竟然还不消停?” 高金宝咬牙拍案道:“敌军距离太近,此时撤离,只会遭到追杀,我军极易崩溃。大家打起精神,准备背水一战!”。 脸色苍白的严老将军左臂被包扎的严严实实,却仍渗出点点血水。他策马缓缓行至阵前,扫视了一周之后,右手高举金枪喊道:“大齐的儿郎们,贼寇已是强弩之末。老夫今日恐不能与你们并肩上阵杀敌,但也要亲眼看着你们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你们有信心吗?” 新军将士们一个个眼中喷火,齐声高喊:“杀光贼寇,保卫大都!”。 战鼓声声,新军轰然而动,呐喊着冲向了太平军匆匆摆好的阵型。被迫采取守势的太平军望着汹涌而来的人潮,沉默不语,禁不住瑟瑟发抖。 望着部下垂头丧气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的“雷神”向他的将士咆哮道:“刀枪不入的天兵天将们,打起精神!别看对方人多,我们有神灵庇佑,一样能无往而不胜!京城就在眼前,给我冲啊!” 像刚刚睡醒的太平军将士高喊着“天兵天将,刀枪不入”的口号,迎着冲杀而来的敌军猛扑了上去。人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只有杀死对方,自己才有可能活下去。 关羽满头大汗地发足飞奔着,他十分后悔,刚才一时情急,没有骑“黑豹”来追,自己低估了惊马的速度。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眼看就冲到悬崖边了,那匹疯马丝毫没有减速的征兆。 无奈之下,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轻功发挥到极限,几起几落,终于追到了马尾处。伸手从怀中掏出聂芸娘的匕首,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就在惊马狂嘶着跌落悬崖的瞬间,割断了缠在聂芸娘脚腕上的绳索。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那么一点。他虽然割断了绳索,却没能阻止她身体惯性前冲的力道,只能紧紧抱着聂芸娘的身体,一同滚落悬崖。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死里逃生 完了!关羽心中轻轻一叹:本想挖个坑害别人,这下连自己也搭进去了。怀里搂着这么风姿矍铄的一个美人,干点什么不好?非要给她陪葬,蓝瘦香菇,关键我们还不怎么熟识! “咔嚓”一声脆响,关羽一声惨叫,他觉得自己的腰一定是断了。飞速下坠的两人,将伸出崖边的一棵拳头粗细的枯枝砸的粉碎。猛然的疼痛让他的意识陷入了短暂的模糊,但他的双手仍然死死地紧抱芸娘不放。 很快他就不由自主地彻底清醒了,因为更加难以忍受,锥心刺骨的冰冷席卷全身,悬崖之下,一湾深不见底的幽绿色潭水被激起了高高的白色浪花。凭着求生的本能,关羽一只胳膊紧紧夹着芸娘,一只手拼命划水,双脚乱蹬,终于将脑袋伸出了水面。 他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颤抖着将芸娘的脑袋托出水面,强忍着身上传来的疼痛和无休止的寒冷,拼尽了力气向岸边游去。终于摸到了潭边滑溜溜的石头,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芸娘沉重无比地身体推上岸,自己便四仰八叉瘫倒在岸边。 一阵冰冷潮湿的小风如一把尖利的小刀划过他的面颊,他浑身打了个冷战,咬牙对自己说:这样不行啊,峡谷里温度太低了,如此躺着不动,没摔死,没淹死也得最终冻死。他挣扎着剥掉了身上重逾千斤的盔甲,又爬过去将芸娘身上的甲胄褪去,探手摸了摸她的鼻息,气若游丝。 死马当活马医吧!她落到如此田地,归根结底也算被自己害的。关羽强撑着将她平放在地上,按照脑海中前世的记忆笨手笨脚地做了几次胸部按压。芸娘紧闭双目吐出了一口潭水便再也没了反应。 关羽抬头举目四望,寻找避风的地方,身体被冰冷的潭水浸透,他感觉自己快被冻僵了。忽然他双眼一亮,看到了不远处一个黑乎乎的洞口。鼓起勇气,连拉带拽地拖着聂芸娘一同爬了过去。此时他的大脑已顾不得想别的,万一那个洞里有野兽他们就是主动送上门的美餐。 还好,幽暗的洞中空空荡荡。丢下聂芸娘,他先将身上的湿衣一件件扔在脚下,反而觉得暖和了一些,伸手摸摸后腰,一阵刺痛,还好骨头没断,但那里至少应该一片淤青。这算腰肌劳损吧?他自嘲地想到。短期内想要提气运功,爬上悬崖是彻底没戏了,能站起来就不错了! 坐在地上休息了片刻,他忍痛咬牙试着站了起来,一步步挪出了山洞。必须马上生起火来,否则还是死路一条。在捡拾那根被自己撞碎落下的枯枝时,他欣喜若狂地发现了聂芸娘的那把匕首。忘记了疼痛和寒冷,握着匕首又去割了一堆略显潮湿的枯败灌木,急急地回了山洞。 手都磨破了,钻木取火终于宣告成功,随着欢腾跳跃的红色火苗,关羽的眼中也重新燃起了希望,洞中温暖、亮堂起来。几经来回,备好了足够的薪柴,丢下匕首,他又把目光投向了脸色惨白,一动不动的聂芸娘。 关羽将她挪到了火堆旁边,伸手试了试距离,足够温暖又不太炙热,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关羽俯下身子喃喃道:“芸姑娘,为了救命你莫怪关某鲁莽了。”说完,他伸手将她身上的湿衣一件件扯了下来,扔在火堆旁,直到和自己一样不着一缕。上上下下翻检了一遍,没有发现流血的伤口,除了几处擦伤和淤青,关羽稍稍松了口气。她应该是被炮弹震昏过去了,又呛了几口水,也许并无大碍,关羽这样安慰着自己。 芸娘的皮肤如锦缎般光滑润白,皮下细细的淡青色血管也清晰可见。关将军咽了口吐沫,迅速将目光移开,压了压心头一闪而过的邪念,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依然气若游丝。更让他揪心的是,手指触碰她的身体,感觉像触到了一个冰块。 关羽一咬牙躺了下去,将芸娘背朝火堆,前身紧紧揽在自己怀里。甫一肌肤相接,那阵阵的冰凉使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关羽心中暗道:生死有命,我只能做到这份上了,挺不挺得过去全看你自己的造化!渐渐的,疲累不堪的关羽昏昏然睡了过去。 此刻的“雷神”高金宝想哭,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勇猛无畏的太平军被一个老疯子领着一帮新兵蛋子打败了! 成片倒下的尸体严重动摇了太平军将士心中对己方“刀枪不入”的坚定信念,高金宝根本无需鸣金收兵,因为太平军将士掉头往回跑的人越来越多,恐惧和胆怯像瘟疫一样迅速在太平军中蔓延。值此危急时刻,“雷神”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他率先拨马狂奔,脱离战场。 起初还底气略显不足的新军受到了极大的精神鼓舞,喊杀声震天,不分步骑全都蜂拥而上。当挥舞着带血的银枪,冲锋在前的郎振东被严老将军派来的传令兵追上时,他们已追杀出了三十里。 策马狂奔的高金宝满含恨意地不住回望,看着渐行渐运,越来越模糊的大都青灰色的城楼,他咬牙在心中喊道:我一定会回来的!这句经典的无声呐喊成了名言,在关羽穿越之前生活的时空里,被赋予了一位动画人物,它的名字叫灰太狼。 严老将军不但不好客还很无情。稍事休整之后,他又一鼓作气率领斗志昂扬的新军将不忍离去的太平军送出去五十里以外,双方这才依依不舍地洒泪而别。 所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撤退途中的太平军忽然之间成了肥羊,原先一触即溃的各郡府守军突然变成了草原上的髭狗,时不时扑上来咬一口。虽然伤痕累累,很是气愤,但高金宝早已无心恋战,和当年的冯庸将军相仿,他只想赶快回家。出发时豪情万丈带出去的十万天兵,垂头丧气跟着他回到老营的不足五万。 关羽将军腰间胡乱地围着一块破布,手握一杆自制的尖头鱼叉,光着脚丫,静静地站在潭水边。潭水实在太凉了,潭中没有大鱼,只有一些手掌大小体型宽扁的不知名鱼类。好在这些呆鱼从没受过袭扰,完全不知道危险,一会的功夫,他就扎上来十几条。 麻利地将这些小鱼穿成了一串,关羽快步回到洞口前,拎起了一包捆好的干柴,低头钻入。三天了,他的腰部疼痛渐缓,聂芸娘的体温也在逐步回升,只是还没有醒来。往暗红色的火堆里扔了几块木柴,拎下了用自己的头盔改造的铁锅,里面的鱼汤呈现乳白色,肉都煮化了,只有一根根的大刺。 关羽用自制的木勺舀了一勺鱼汤放在嘴里品咂了一下,摇了摇头。要是有点盐巴、香菜、蘑菇、酸菜、木耳、辣椒之类的就好喝多了,他心里想到。 走过去将聂芸娘的头抬了起来,轻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掰开嘴往里一勺勺地灌鱼汤,自己感觉差不多了。将她放平,又划拉了划拉她身下不知从哪找来的干草,转身自己蹲在火堆旁烤鱼吃。这要是有酒就好了,他又忍不住想到。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关羽收拾停当,很自然地躺在聂芸娘身边,搂着她呼呼大睡。 半夜时分,熟睡中的关羽身体横着飞了出去,后脑勺撞在石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那里顿时鼓起了个大包。 龇牙咧嘴地睁开双眼,他惊讶地看到双眼喷火的聂芸娘嘴唇发抖,正艰难地爬起身来,双手在身上慌乱地遮挡着。显然她这一脚已使出了洪荒之力,浑身颤抖着摇摇欲坠。 顾不得脑后的疼痛,关羽咧嘴笑道:“芸姑娘你终于醒了?快吓死我了。” 聂芸娘声音颤抖地骂道:“你这个无耻之徒,对我做了什么?我的衣服呢?” 关羽一脸无辜地摊手道:“我什么都没做呀!我们二人失足落水衣服全湿透了,我一直搭在火堆边烤着。”说完他走了过去,将聂芸娘热乎乎的衣服从木棍上扯了下来,给她扔了过去。然后,背转身自己坐在火堆旁伸手烤起火来。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周围又恢复了安静。关羽转过脸来,看到了聂芸娘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一副犹豫着要不要即刻扑上来一口咬死他的表情。 关羽转过身来严肃道:“芸姑娘你听我解释,关某真的无意冒犯。只是情急之下迫于无奈,这荒山野岭你我不必拘于世俗之礼。而且我劝你脱了衣服睡,这谷中阴湿寒冷,虽说洞内有火,和衣而卧明天醒来衣服就又湿透了。” 望着聂芸娘的眼神关羽连忙改口道:“好了你随意,当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你不能把我赶出洞去,否则天亮之前我就冻成冰棍了。” 沉默了好久,聂芸娘微微一叹,轻声问道:“当日战场之上我军开炮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关羽紧张的心情为止一松,嬉皮笑脸道:“这个么,说来话长,请允许关某为你慢慢道来。你饿不饿,我先热些鱼汤喂你喝?”。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火烧连营 姜启良愁眉苦脸地低头站在杨明义面前,不断地唉声叹气。 杨明义不满地皱眉道:“行了,姜首辅。本公做都做了,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早就想灭了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娘们了!这几日本公睡得特别踏实。那小娘们的队伍不也是风平浪静吗?放心吧!我早就安插了人手,一有风吹草动你我就知晓了,即使内心不满,谅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姜启良又叹了一口气,躬身施礼说道:“事已至此,属下还是要提醒国公爷多加小心。尤其是童威、雷震二将,一直是副首领的左膀右臂。实在不行就先杀了他们,免留后患!”。 杨明义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说道:“姜首辅杞人忧天了!本公早在数月之前就将他们调离了小娘们的队伍,分别安排在不同的地方,每人身边都有十几人严密监视。大敌当前,本公是爱才之人,还想让这两位猛将为本公所用呢!” 姜启良急道:“国公爷别忘了,眼下是我们几支队伍合兵一处,此二人也在阵前,目睹了国公爷强令开炮之事!”。 杨明义撇嘴道:“那又如何?你以为他们真对那小娘们死心塌地?那小娘们能给他们什么好处?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特意交代过了,回报的信息是此二将饮酒作乐,谈笑如常,完全就没把那小娘们失踪当回事!” 话音未落,一名传令兵脸色煞白地跑了进来,跪地说道:“报国公爷,雷震、童威二将今夜同时杀了十几个身边的弟兄,逃回了副首领原先的部队。几位将军带兵前去追杀,发现他们早有准备。更竖起了投奔我黑旗军前的大旗,眼看是要哗变了!目前我数路兵马将其包围,几位将军请国公爷示下,要不要动手?” 杨明义闻听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姜启良连忙上前一步将其扶住,回头问道:“红巾军阵营可有异动?” 传令兵还未及答话,忽见帐外火光四起,喊杀声震天。 正搀扶着杨明义的姜首辅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地喃喃道:“完了。” 杜仲年手舞长刀,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红色的火苗映在他的黑眼珠上,上下跳动。他率领着原翟龙彪所部从左翼包抄而上。 张佰仟高举长枪,催动胯下战马,不断吆喝着手下将士四处放火。紧跟其后的姚泰和拎着双锤,两条肥胖的小短腿随着战马的狂奔来回晃动。他隔空高喊:“童威、雷震兄弟,稍安勿燥,老姚来救你们了!”。整队人马从右翼蜂拥而上。 战场的另一侧按提前约定的信号也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光中,盔甲鲜明的童威古铜色的脸上双目炯炯,对着手下大喊道:“弟兄们,我们都是跟着芸娘母女浴血拼杀出来的兄弟,老子早就看不惯他忠国公对朝廷屈膝投降了!如今,他竟敢对芸娘下黑手,他不仁,就别怪咱不义!姚泰和将军早就投奔了红巾义军,今天,我们再树反旗,里应外合,誓与朝廷、虎贲营不共戴天!跟我杀呀!”。 杨明义手提宝剑,慌慌张张地跑出营帐,姜启良跌跌撞撞地跟在身后,两人望着眼前的场景同时惊呆了:绵延十里的连营,到处是冲天的大火,到处是喊杀声,分不清谁在打谁,完全乱成了一锅粥。 姜启良上前一步扯着杨明义的袖子高喊道:“国公爷,即刻下令集结队伍马上撤出战场,贼军气势汹汹,有备而来,再这么乱下去用不着天亮我们虎贲营就彻底完蛋了!”。 杨明义表情痴呆地重重点了点头。 聂芸娘浑身打了个哆嗦,关羽看在眼里,说道:“你能起来吗?我扶你坐到火堆边来烤烤吧?” 聂芸娘摇头道:“我头晕,浑身乏力,恐怕站不起来!” 关羽坏笑道:“芸姑娘客气了,看着一点不像呀!你刚才踹我那一脚可是力道十足,我脑后的大包恐怕好长时间都下不去!”说完,他站起身向芸娘走了过去。 聂芸娘紧张地大叫道:“你要干什么?滚开,不许碰我!”。 那个无耻之徒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径直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将她揽在怀里,几步走到火堆边重新坐了下来。聂芸娘想抬手打他,费了半天劲也没抬起来。 “别乱动,老实待着!马上的功夫你确实厉害,步下你比我差了点!不听话还点你的穴道!”。 背靠在关羽宽阔、结实的胸膛上,确实感觉既温暖又舒服,鲜红的火苗将聂芸娘的脸庞掩映的通红发亮。望着跳动的火焰,她一时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关羽放缓语气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刚才不是给你讲过了吗?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还算你的救命恩人,恩将仇报本将军就不与你计较了。我若真是淫贼,岂会留你到现在?你快些恢复,咱们好早点出去。这鬼地方白天还好点,夜晚潮湿寒冷,冻死人了!”。 见聂芸娘没有反应,关羽连忙扭头去看,只见她微闭双目,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竟然睡着了。 关羽不满地喃喃道:“怎么和我一样是个没心没肺的主?你睡吧,我坐着,算我欠你的好了!” 传令兵快马奔到近前,大声喊道:“谭将军,国公爷有令,即刻撤离战场,到十里外的胡家店汇合,不得有误。” 谭将军恼怒地回身骂道:“他娘的,老子也想撤呢!好几拨人打我,老子招谁惹谁了?都他妈疯了吧?!” 转过身去,他又对自己人喊道:“鸣金收兵,随老子杀开一条血路,退往胡家店!”。 话音未落,一匹战马冲至眼前,一柄铜锤从天而降。谭将军举刀架了出去,望着来将恼恨地大骂道:“姚泰和,你瞎啦?我们是自己人!” 肥头大耳的姚泰和在马上哈哈大笑,朗声说道:“脑袋留下就算自己人!” 谭将军气的双眼喷火,紧咬钢牙,拍马挥刀冲了上去。 两人战了几十回合,谭将军回头一看差点哭了:满眼都是头缠红布条的贼军,还在拼命厮杀的己方将士所剩无几,如此没必要鸣金收兵了! 姚泰和圈马退在一边,高喊道:“老谭,下马投降吧!我担保留你一条性命!” 谭将军挥刀将一名冲至近前的红巾军骑兵劈为两半,转脸啐道:“你个贪生怕死,卑鄙无耻之徒,何时投降了红巾匪贼?对得起国公爷的厚恩吗?” 姚泰和摇头冷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也是最近才认清了忠国公的嘴脸,为这种人战死沙场,不值!”。 谭将军不再答话,狂叫着举刀杀向越围越多的红巾军士兵。手起刀落,几颗血淋淋的人头飞上半空,但自己也被身后拦腰打来的一棍扫落马下。 谭将军挣扎着爬起身来,长刀跌落何处已经找不到了。他伸手拔出佩剑,接连刺倒了面前冲过来的几名兵卒,身体猛地一滞,低头看到三根长矛从自己的胸腹穿刺而出。他口中喷血,仍然哇哇狂叫着向前冲了几步,此时拍马赶到的杜仲年挥舞手中带血的长刀,携风而落。谭将军无头的身体右手仍然紧握着宝剑,缓缓栽倒在地。 马上的姚泰和轻轻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打马转身离去。 聂芸娘缓缓睁开了眼睛,此时洞外已天光大亮。她仰脸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从背后紧紧抱着她,双眼紧闭,嘴角挂着口水,正在低头打盹的无耻之徒。如果不是整天一副无赖的样子,他的模样称得上英俊,两道粗重的剑眉斜插入鬓,面如冠玉,双唇有着男子不该有的鲜红。看来自己还远远没有恢复,怎么就会躺在这个无耻之徒的怀里睡着了?真真羞死个人! 她低头看去,地上插着那把自己曾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触手可及。我要杀了他吗?聂芸娘犹豫着。她伸手将那把匕首轻轻拔起,悄悄藏入袖中。 关羽的身体忽然扭动了一下,聂芸娘连忙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关羽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将聂芸娘轻轻放在草铺上,然后伸了个懒腰,走出洞去。不一会儿,便远远传来哗啦哗啦的流水声。背部没有了温暖的胸膛,聂芸娘竟感到少了些什么,一丝阴冷乘虚而入,使她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关羽大步走了进来,站在她的脚旁大声说道:“把你的那把匕首还我,我每天都要用的。你若想杀我,等我们出了峡谷我给你机会!马上步下随你挑。” 聂芸娘又羞又恼,仍然紧闭双眼,乖乖地伸出右手,将藏于袖中的匕首递了过去。 关羽接过匕首,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只管好好歇息,我去捕鱼。虽然少盐没味,但你也要强忍着多喝点汤。我的腰受伤了,我可不想背着你走出峡谷!”。 说完他转过身,走到火堆旁往里填了几根干柴,抓起鱼叉,手握匕首钻出洞去。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路见不平 杨明义骑在马上,迎着清晨的寒风眼巴巴地望着谷峰口方向。 他转脸询问一位传令兵道:“你可及时通知了谭将军所部?为什么他们还没有来汇合?” 传令兵跪倒回道:“禀国公爷,小的亲自去传了,离开时他们被匪贼围困,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脱身!”。 杨明义摆了摆手,又抬头眺望远方,继续痴痴地等待。 一对老实巴交的佃户,生了个宝贝儿子。佃户老张怀揣三个生鸡蛋,登门拜访当地出了名的算命先生。希望先生给儿子算上一卦,顺带帮着取个好名字,借此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朝不保夕的穷苦日子。算命先生捋着山羊胡,掐指一算,沉思片刻,提笔写下“张文星”三个大字。 先生解释说此子乃天上文曲星转世,将来只要好好用功读书,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指日可待。张佃户脸上乐开了花,千恩万谢地回去了,天天盼着儿子快快长大成人。不晓得因为礼物太过轻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算命先生这一卦错的离谱。张文星成年之后仍然目不识丁,却成了一位远近闻名的屠夫。自从干起了杀猪的买卖,他的大名很快就被人遗忘了,世人只叫他“张屠夫”。 张屠夫手艺精湛,做买卖童叟无欺,还捡了一个讨饭的孤女成了家。因此,在饿死了许多人的灾荒之年,小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隔三差五还能炖点碎骨汤喝。张屠夫夫妇育有一女,十二三岁便出落的婷婷玉立,他爱如珍宝。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寒门美女惹祸殃! 这一日黄昏,媒婆带着几个小厮携厚礼来访。张屠夫笑脸相迎,上前说道:“婆婆您搞错了吧?俺家闺女才十三,还未到出嫁的年纪。” 媒婆笑道:“我要恭喜你呀张屠夫,平章大人看上了你家闺女,想纳为第九房小妾,早一天晚一天不都一样吗?”。 张屠夫傻了,他清楚地记得当地的平章大人是个土埋半截的老家伙。虽然他从来不敢得罪官差老爷们,但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他还是咬牙严辞拒绝。 媒婆十分不满,临走冷冷道:“张屠夫,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惊魂未定的张屠夫将自己的杀猪刀磨得雪亮,蹲在自己的小院里守了两夜,居然风平浪静,平安无事。他想自己可能过于忧心了,毕竟堂堂平章大人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和小民过不去,有损大老爷的官誉。 为了生计,第三日他叮嘱老婆锁好院门,自己凌晨去了集市,买了一头小猪现宰,支起了自己卖肉的摊子。 时近中午,大摇大摆走过来十几个官差打扮的人,各个手提棍棒弯刀。张屠夫早已见怪不怪地提前准备好了一些碎银,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这些人都是当地的一些地痞无赖,不算正式官差编制,平章大人每月拨发些许经费让他们维持治安,这些人收入的主要来源是靠敲诈勒索商户。 领头的刘二对张屠夫递过来的碎银一反常态地视而不见,板着脸说:“张屠夫,有人指证你贩卖病死的猪肉,谋财害命。收拾东西跟我们到县衙走一趟吧!”。 张屠夫一愣,随即陪笑道:“二爷你可千万别如此耍笑小的,这头猪是我今天早上现宰的,活蹦乱跳的,好些人都亲眼看到了。” 刘二脸色一沉骂道:“谁他妈有闲心和你耍笑?老子是公事公办,为民除害!”。 他转脸一挥手道:“弟兄们,给我把他的摊子砸了!”十几个人吆喝一声一拥而上,张屠夫扑上去拼命阻拦,被一脚踹翻在地,只抢回了他那把磨得雪亮的杀猪刀。 摊子被掀翻了,一块块新鲜的猪肉散落在地。这些人还不满意,跳上去对那些散落的猪肉一顿猛踩,将它们跺进了烂泥里。 这边的嘈杂混乱惊动了两名路人,一位是羽扇纶巾,眉清目秀的白衣公子,一位是一脸浓须,笠帽低垂的壮汉。那位白衣公子眉头一皱,抖动着消瘦的肩膀就要上前一步,浓须壮汉一扯他的衣袖,微微摇了摇头。 张屠夫从地上爬了起来,心如刀绞,紧握杀猪刀的大手微微发抖,额头青筋暴起。 刘二轻蔑地一笑,迈步上前道:“怎么着?张屠夫,你拿着杀猪刀还敢当街对抗官差不成?来来来,我刘二的脑袋送给你。砍了我之后,不用审案就直接把你下了大狱,你们家的娘俩不出七天就得活活饿死!”。 说着,他上前几步,双手扒开衣领,伸长细细的脖颈递了过去。 张屠夫眼中愤怒的火焰顿时熄灭了,他低下头去,后退了两步。刘二又跨前一步,挥手扇了张屠夫两个响亮的耳光,一缕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张屠夫低着头又退后一步,刘二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早就告诉你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知悔改今后在平章大人的辖区你就别想做买卖!你们一家就等着饿死吧!”。 话音未落,刘二突然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地疼,然后他就被横空飞来的一脚踹翻在地。他惊讶地抬头看看张屠夫,那家伙低着头一动没动呀! 刘二恼怒地望向四周,喊道:“谁敢打我?活腻了?!” 接着他就看到了那位齿白唇红,眉清目秀的陌生白衣公子正冷笑着站在他的面前。 刘二狂怒了,自从他穿上这身官差的虎皮就从来没人敢动过他一根手指。他面红耳赤地咆哮道:“弟兄们一起上,砍死他!” 他的十几个手下此时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吆喝着挥舞刀、棒一拥而上。那位白衣公子一跃而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噗噗”两声,不带一丝犹豫就将两个持刀冲上来的家伙刺倒在地。 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的浓须大汉无奈地叹了口气,拔出腰间的钢刀跳出人群,挥刀杀了上去。盏茶的功夫,一刀一剑便将十几个恶吏全都放倒在地。 白衣公子走到张屠夫面前,说道:“你要还算个爷们,过去杀了他,我们带你投奔马家军去!”他伸手一指躺在地上,体如筛糠,屎尿横流的刘二。 刘二连忙说:“别听他的张大哥,多想想你的老婆孩子。有什么怨气找平章大人,我就是个跑腿的小混混!”。 白衣公子冷笑道:“你以为放了他就还能在这个地方呆下去吗?” 张屠夫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仇恨的火焰,他咬牙直瞪双眼,攥着杀猪刀向刘二走了过去。 刘二急的热泪盈眶,想爬起来腿又不听使唤,胡乱摆着手嘶喊道:“冷静,冷静,张大哥!”。 此时,围观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怒吼:“杀了他!”、“宰了他!”、“这个兔崽子天天狐假虎威,早该死了!”。 张屠夫上前一把揪住刘二的发髻,只一刀便将刘二的脑袋剁了下来。不愧是杀猪多年,手艺精熟。他随手将人头扔在一旁,站起身对那二位说道:“我跟你们走!但要先回家带上老婆孩子。” 张屠夫的老婆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吓得心惊肉跳,战战兢兢地跑到院门前,趴在门缝上看到了一身是血,一脸焦急的丈夫。她连忙打开门,张屠夫不容她说话便吼道:“带上闺女,其他什么都别拿,赶紧跟我走!” 他的身后站着两匹高头大马,其中一匹马上的白衣公子不满地啐道:“连个恶吏都不敢杀,却对自己的老婆大喊大叫,你还算个男人嘛?”。 张屠夫转脸陪笑道:“公子莫怪,我也是一时情急。” 浓须壮汉在马上缓缓道:“哪有什么公子,这位是我马家军首领的大小姐,茹霜姑娘。休得啰嗦,趁着官兵还没有追来,我们赶紧走,再晚恐怕就难以出城了!”。 守城门的校尉头领看到两匹风驰电掣而来的骏马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他警惕地拔出佩刀,大喝道:“什么人如此猖狂?当街纵马撒野,停下检查!”。 哪知马上之人像没有听到一样依然纵马如飞,速度分毫不减。校尉头领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自己的脑袋好像忽然飞了起来。他低头看去,一个和自己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无头身体手举钢刀,正缓缓倒地,他不禁想到:这个倒霉的家伙是谁呀?为何如此眼熟? 四周十几个持枪的兵卒,惊恐地大呼小叫着闪避着奔马。两匹战马扬起一路尘烟,飞一般的奔出了洞开的城门。 跑出去好远,浓须壮汉回头看了看没有追兵前来,这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他身后的张屠夫说道:“多谢二位搭救,否则我们一家三口性命难保!” 浓须大汉摇了摇头,未曾答话。他扬鞭打马,几步追上了前面的战马,扭头说道:“我说大小姐,哪次出来你不惹点事端?看你回去如何向大帅交代!” 那位白衣公子一把扯下头上的纶巾,随手一扔,乌黑发亮的长发如瀑布般随风飘散开来。她发出银铃般的咯咯笑声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有这点气魄我们还造反干什么?老老实实当奴才就是了!放心吧,我爹他老人家不会怪我的!”。 她又低头对怀中张屠夫的女儿说道:“小妹妹,姐姐教你唱歌好不好?” 完全不知道刚才经历了何等危险的小姑娘高兴地仰脸笑道:“好啊好啊”。 马茹霜放开了歌喉,那歌声时而嘹亮,时而婉转,时而高亢,时而低徊。歌声飞上了天空,与蓝天白云相伴,久久不散。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祸起萧墙 阮武将军仰头望着己方的旗帜再一次插上了城楼,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这已经是继宿州之后,他率军攻下的第三个府郡。 一位副将在他的耳边低语道:“将军,关将军早就派人传信说请我军往谷峰口一带运兵,会师作战。我军反其道而行之,未免有点---”。 阮武笑道:“六弟手中握有两支劲旅,正面对抗敌军主力即使不胜也能拖住他们。我军乘虚而入,避实就虚,多抢占几个郡府城池,最后最大的功劳还是我们的!”。 副将在马上拱手道:“将军言之有理!那战俘怎么办?” 阮武冷冷一笑道:“老规矩,全部杀掉!兵贵神速,我可没工夫分出人马看管这一群废物,让他们拖我们的后腿!”。 聂芸娘被逼着喝了太多的鱼汤,身上微微出了一层细汗,汗落之后,却又觉得更加寒冷异常。她偷眼瞅了瞅坐在火堆边,怡然自得剔着鱼刺的关羽,红着脸咬牙说道:“你能帮我扶到火堆旁边吗?我有些冷。” 关羽并不答话,捧起一堆干干净净的鱼刺弯腰钻出洞口,将鱼刺扔在一棵大树下,又跑到潭边洗了洗手,这才返回洞中,走到芸娘身边伸出大手。芸娘颤抖着抓住他的双臂,挣扎着站了起来,脚下一软,眼看就要栽倒。 关羽一把把她揽进怀中,说道:“别硬来,当心再把脚崴了!明天我给你做两个拐杖试试。” 聂芸娘趴在关羽温暖的怀抱里,一脸的窘迫与娇羞,她拼命挣扎想推开对方,内心很奇怪自己脚下乏力手上怎么也会没了力气? “别折腾了,明天再试试吧!”关羽毫不客气地将她拦腰抱起,像抱个小孩子一样走到了火堆旁坐了下来。聂芸娘紧咬下唇一言不发,关羽能感到她浑身上下都在微微发抖。 “还冷吗?”关羽关切地问道。聂芸娘连忙低下头,让满头乌发很自然地遮住了自己滚烫的半边脸颊。 关羽笑道:“你好像很怕我的样子?我该怕你才对吧?从初次相见到现在你不是用匕首捅我就是踹的我满头包,要不就是藏把匕首想杀我!” 聂芸娘别过脸去不理他,衣领下露出的雪白脖颈修长柔美,关羽看着很有扑上去咬一口的冲动。 关羽叹了一口气道:“荒山野岭,长夜漫漫,就咱们二人你还不想与我交谈吗?我倒是想和你说说我的身世,可惜怕你接受不了,弄不好还会疯掉!”。 聂芸娘勇敢地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眼淡淡道:“你是坏事做的太多了吧?”。 通过几天的接触,芸娘内心对这个无耻之徒也充满了好奇,抛却从没经历过被男人拥来抱去所产生的少女特有的羞怯,她倒是内心觉得这个无耻之徒对自己没有过多的恶意---除了偶尔色眯眯流口水的样子。 关羽歪着脑袋思索片刻,说道:“你说对了,我的确做过不少坏事!我先给你讲讲我怎么坑害朝廷派来劝降的钦差使团。作为交换,你要给我讲讲你的身世。” 跳动的红色火焰,偶尔冒出缕缕青烟。暗红色的背景下,一个黝黑男人的背影,怀中斜倚着一位长发飘飘的美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窃窃私语。这场景似乎颇为暧昧,如果此时有人从洞口经过,一定会认为二人是情意绵绵的一对情侣。没有人想到,今夜过后,二人只是刚刚摆脱了陌生人的关系。 “这二位是童威、雷震兄弟,一直是副首领身边的两员虎将,这二位分别乃我红巾军的张将军、杜将军。”姚泰和介绍完,四员将领互相抱拳拱手施礼。 杜仲年笑着说:“二位老弟英雄气概,就带着你们的人马留下来吧。关将军回来见了,一定乐得请你们喝酒!”。 童威、雷震对视一眼,抱拳道:“我二人担心聂姑娘,她是我们的统帅,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等打算分散四处寻找。” 张佰仟拱手笑道:“二位不必忧心,我们的关将军一定与聂姑娘在一起,准保平安无事。他二人都是相貌出众,武艺超群,实乃天生佳偶。我们只管安心等着他们回来喝喜酒就是了!”。 童威、雷震二人都愣住了,又互相疑惑地对视了一下。心中纳闷:追随聂姑娘这么多年,没听说过什么关将军呀?更连人影也没见过!聂姑娘要成亲?我们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左膀右臂真是白混了! 平州城中。黄昏时分,一身便装的唐万年敲响了表哥卞义的院门。 院门打开,待看清来人,卞义满脸堆笑说道:“表弟呀,多日不见了!快请进,快请进。” 他转头又吆喝道:“媳妇儿,看看谁来了!” 闻声堂内走出了唐万年的表嫂贾氏,此妇三十出头,体态丰盈,两道弯弯的柳叶眉,樱桃小口,眼角含春,举手投足自有万种风情。 她佯装生气地说道:“哟,唐将军如今声名显赫,威震八方,今日怎么想起来看你这破落的亲戚?” 卞义皱眉道:“你就别啰嗦了!赶快去弄些好酒好菜,没有表弟咱能有这诺大的院落,还有我的差事?真是妇道人家!”。 贾氏哼了一声,扭腰摆臀去了厨房。不大一会的功夫,一桌热气腾腾的酒菜便端上了桌。贾氏笑着挽起袖子,给二人斟满酒,给自己也倒了半碗。 唐万年端起酒碗,笑着说道:“表哥表嫂莫怪,最近公务繁忙,我军眼看就要灭了虎贲营了,战事正紧。小弟奉命到处催办粮草,怠慢了哥嫂。我自罚一碗,算是给你们赔罪。” 卞义连忙将其按住,笑道:“表弟如此说就见外了!哥嫂能有今日,还不是全凭表弟帮衬,我们一同干了!”。 两人一同干了,贾氏连忙起身给两人重新斟满。 回座端起自己的酒碗,贾氏满面春风地含笑道:“嫂子和你说笑呢,表弟切莫当真。夫郎,我们一同敬表弟一杯,感谢唐将军对我们的关照。”说着,她端起碗来一饮而尽,脸上顿时添了一抹红晕。 窗外天空繁星点点,树影婆娑。屋内灯火通明,杯盘狼藉。 不胜酒力的卞义此刻已满面血红地趴在桌上,发出了沉重的鼾声。贾氏与唐万年共同干了最后半碗酒,同时起身,将卞义抬进屋里,扔在床上。 出得门来,贾氏刚刚掩好房门。唐万年迫不及待地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使劲揉搓。 贾氏满面红晕地娇哼一声,轻轻推开他,嗔道:“狠心贼,多久都没来看我了!”。 唐万年喘着粗气说道:“最近确实公务缠身,想死嫂嫂了!”。 贾氏抬腿跨在唐万年身上,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唐万年一眼瞥见贾氏的藕臂之上有几处新鲜的伤痕,怜惜道:“这是怎么回事?”。 贾氏双眼垂泪:“还不是那个死鬼!你何时能带我走?这种日子我一天也熬不下去了!” 唐万年不发一言,将贾氏横着托起,跨入了另一房间。顷刻之后,屋内传出贾氏毫无顾忌的放浪呼号。 半夜,口干舌燥的卞义被一泡尿憋醒了。他挣扎着爬起身,走出屋外,对着院中墙角的一棵小树放完水,又爬到水缸边猛灌了几口凉水,这才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回屋,准备重新蒙头大睡。 另一个房间里传出的怪异声响让他吃了一惊,酒也吓醒了一半。他连忙点亮火烛,推开了房门。 房中地上死死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竟然浑然不觉。 “你---你们这对狗男女,竟然做出如此昧祖丧德之事!”。卞义大叫着转身冲入院中去寻找可手的家伙。 惊魂未定的贾氏高喊道:“不能让那死鬼逃了,万郎!”。 唐万年一跃而起,抽出榻上自己随身携带的宝剑,大踏步追了出去。 手拎一根铁棍的卞义在庭院中迎面撞上了持剑而来的唐万年,他深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一边狂呼救命,一边转身向院门冲去。还没等他拉开门闩,紧追而来的唐万年从背后将他一剑洞穿。卞义惨叫着栽倒在地。 不巧的是,一队巡夜的兵丁正好打附近经过,听到呼号和惨叫跑了过来,开始砸门。 手提宝剑的唐万年愣在当地,一时不知所措。贾氏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一把夺过他手中带血的宝剑,推着他说道:“你快从后院跳墙走,万郎,这里有我撑着。” 唐万年凛然道:“怕什么?我大哥是首领,我是上将军,他们谁敢奈何于我?” 贾氏背倚着摇摇欲坠的院门,低声喝道:“听我的,你脱身了才好救我!否则我们俩都得偿命!”。 闻言唐万年犹豫了片刻,冲进屋里穿上衣服,转身向后院跑去。 聂芸娘这一觉睡得相当踏实,丝毫没有寒冷的感觉。她睁开眼睛,看到了贴身睡在草铺上的关羽,他的一只大手还搂在自己的腰上。不知为何,聂芸娘完全没了再踢他出去的yuwang。她缓缓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那里果然有个鼓起的大包。 聂芸娘轻掩红唇,心底偷笑道:算你活该!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法外有天 红巾军任命的平州郡守抬头低声问道:“如何了?” 狱吏摇头皱眉道:“那犯妇无论如何用刑,都一口咬定是她一人所为,倒是个颇有些骨气的妇人!可那把剑是唐五爷的,仵作也查验过伤口,力道、深度非妇人所能为。” 郡守点头道:“既然牵涉到唐五爷,你等须万分小心,弄不好你我都得掉了脑袋。此案我恐怕瞒不过石军师,还是如实向刘首领禀报吧。” 当唐万年迈步走进议事大厅时,看到刘谦和石天弓都面色铁青地瞪着他。 刘谦沉声问道:“五弟,你老实说,你表哥卞义可是为你所杀?” 唐万年躬身施礼道:“不瞒二位哥哥,正是小弟所为!我与表嫂贾慕秋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根深种。后来阴差阳错,她嫁给了我表哥,还常常受到虐待!我二人惧怕世人非议,但一直保持着鱼水之欢。昨夜被我表哥撞破,我就干脆杀了他,一了百了!恳请两位哥哥下令放了她,促成我二人好事!”。说完,他俯身跪倒,连连叩头。 刘谦气的双手发抖,指着他骂道:“你---你真糊涂!眼看整个天下都要被我们收入囊中了,有多少黄花闺女不好找,你偏恋一个早为人妇的半老徐娘!还---还为她杀人!”。 石天弓也冷冷斥道:“五弟,你可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杀人是要偿命的!”。 唐万年抬头昂然道:“如果非要偿命,那就放了慕秋,我一人承当!”。 刘谦愤愤骂道:“屁话!身为上将军,不是战死沙场,却为一个娘们死在断头台上!你让我如何给兄弟们交代?让我有何颜面面对天下世人?你给我滚下去,禁闭十日,面壁思过!”。 唐万年再次叩头,起身退出帐外。 石天弓上前一步拱手道:“大哥,如此不妥吧?” 刘谦倒背双手,低头不满地斜眼问道:“有何不妥?” 石天弓上前一步道:“大齐之所以名存实亡,便是因为刑不上大夫。所谓国法,无非就是一张蛛网,网住的都是些苍蝇蚊虫,遇到麻雀就破网而出。我等还未曾立国,你更不能网开一面呀!”。 刘谦面红耳赤道:“可他是你我的兄弟,你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吗?王法不就是咱俩定的吗?只是针对小民的!再说了,法外有情,法外有天!难道你非要置自家兄弟于死地才心里快活?”。 石天弓无奈地摇头道:“大哥非要法外施恩,五弟也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刘谦直起身来说道:“就依你言!关他二十日禁闭,让他好好面壁思过!至于那个半老徐娘,既然她自己都一口咬定一人所为,就明正典刑,也算给世人一个交代!此案到此为止。” 昏暗的天空中,乌云滚滚,雷声阵阵,眼看就要下雨了。 押送贾氏的囚车缓缓行过大街。贾氏身着囚衣,头发蓬乱,灰白地脸上一只眼睛已经被打瞎了,面貌丑陋无比,全没了往日的万种风情。围观的众人有的向她脸上吐口水,有的朝她身上扔臭鸡蛋和烂菜叶,她却好似浑然不觉。 刽子手含了一口清水往鬼头刀上喷去,低头看了一眼赤着双脚,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贾氏,挥刀砍下。在鬼头刀落下的一瞬间,贾氏忽然仰脸望天,用尽最后的力气哭喊道:“万郎救我!”。 一道犀利的闪电刺破苍穹,伴随着滚滚的雷声。倾盆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地上的血水很快被冲刷的一干二净。 聂芸娘终于站了起来。在关羽的搀扶下,她缓缓迈步走出洞口。很快,她便挣脱了关羽的臂膀,轻快地跑向潭边。她先是伸出光润洁白的小脚丫试了试潭水的温度,不由得激灵打了个寒颤。 关羽抱着膀子在她的背后面含微笑地注视着,此时的芸娘全没了沙场上的威武霸气,仿佛又变成了一个天真的少女。 关羽笑着说:“你再掉下去我可没力气捞你上来了啊!”。 芸娘回身赌气道:“谁让你捞?”说完俯下身蹲在地上,双手捧起清澈的潭水拍打在自己的脸上。 关羽伸了个懒腰大声说:“我去捕鱼去,今天再让你喝一天没味的鱼汤,明天带你出峡谷请你吃好吃的!” 聂芸娘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去挖些野菜,有几种野菜是有咸味的,可以代替盐巴。” 聂芸娘捧着一大把绿油油的野菜蹲在潭边细细掐掉了根茎,放在潭水里清洗干净,放回山洞之后。见关羽还站在潭边聚精会神地叉鱼,便走了过去,自己抢过了鱼叉。由于缺乏经验,她半天也没叉上来一条。 百无聊赖的关羽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嘟囔道:“小姐,你这么玩天黑之前我们可能都吃上饭了!”。 聂芸娘头也不回地不去理他,仍然认真地盯着水面下游动的鱼群。几经调整,她终于叉上了第一条鱼,随即将鱼叉高高举起得意地炫耀着,脸上的笑容灿烂的像个孩子。 由于过于得意,那条拼命挣扎的鱼又“噗通”一声掉入水中,芸娘傻了,关羽却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满地打滚。 夜幕降临,二人围坐在火堆旁,有滋有味地饱餐了一顿。洞外起风了,乌云也遮住了皎洁的月光。 关羽拍着肚皮懒洋洋地躺在厚厚的草铺上,旁边的聂芸娘听着洞外呼呼的风声却若有所思。 她喃喃说道:“明天出了峡谷你我又会成为路人吧?” 关羽答道:“怎么会?我们曾经共患难过,是朋友!” 聂芸娘忽然眼泛泪花,翻身爬起,猛地扑到关羽肩头狠狠咬了下去。 关羽疼的哇哇大叫,捂着肩膀坐了起来,愤愤道:“你做什么?”低头看去,肩头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还好没有出血。 聂芸娘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毫不躲避地直视着他的双眼,缓缓说道:“我要让你记住我,你这个无耻之徒!”。 被刺激的兽血沸腾的关羽将聂芸娘狠狠推倒压在身下,一把扯掉她身上单薄的衣衫,恨恨道:“我今天就无耻了!”。 “无耻之徒!”聂芸娘双颊滚烫,口里轻轻骂着,双手却不由自主地紧紧搂住关羽的双肩,向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拉去。 此时洞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洞内火堆上的干柴噼啪作响,烈焰熊熊。 冒着黑烟的篝火旁,杨明义一脸苦涩地问姜启良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姜启良低头默默无语。 他心里嘀咕道:我磨破嘴皮子的叮咛你老人家都当耳旁风了,现在问我怎么办?他娘的原先的半壁河山都丢了,现在想起来问我怎么办?自己人越打越少,敌人越打越多,你不是拍着胸脯说好汉做事好汉当嘛?现在让我帮你背黑锅? 牢骚也只敢在自己的肚子里嘀咕嘀咕,毕竟对方是老板,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个打工的。 “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姜首辅说了句看似莫测高深实际很没营养的话。 你忠国公没听明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因为我自己还没想好后面该咋整呢! 杨明义叹了口气,开始了批评与自我批评。低声说道:“本公糊涂,悔不该当初!”。 姜启良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说道:“国公爷,起来吧!打起精神,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我军还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将士齐心反败为胜的机率还是很高的!”。 小顺子两股战战地跪倒在皇后娘娘脚下,汗如雨下,不敢抬头。 萧皇后冷冷道:“今天你老实交代,陪圣上出宫做什么去了?但有半句瞎话,仔细你的皮!” 小顺子连连叩首道:“回皇后娘娘,小奴的确是陪主子出宫了。但主子是出去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萧皇后向左右看了一眼,喝道:“掌嘴!”。 没等左右的宫女上前,小顺子抬手给了自己几巴掌。哀求道:“娘娘恕罪,小奴不敢乱讲了!小奴是陪主子出去寻花问柳,沾花惹草。” 萧皇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威严地说道:“继续讲。” 小顺子连连陪笑道:“娘娘母仪天下,蕙质兰心,什么都瞒不住您!可是此次出宫花也没沾上,草也没惹着,只惹了一肚子气回来!”。 皇后奇道:“竟有这种事?” 小顺子急忙道:“对呀,娘娘,小奴都替主子报不平!先说那名艺妓,长得那叫一个丑啊,身材五大三粗,脑袋就是杀了一头猪,把猪头直接安颈子上了。模样哪及得上娘娘的万分之一?唱起曲来更是杀猪一般的惨嚎,好些人听着听着当时就跳河自尽了!”。 皇后娘娘心情大好,乐的咯咯笑出声来。斥道:“小奴才休得胡言,何至于如此不堪?”。 小顺子马上赌咒发誓,句句实情。 皇后轻叹一口气,蹙眉道:“圣上这是得了失心疯了!放着宫中众多如花嫔妃,却偏要出去胡闹!” 小顺子随声附和道:“可不是咋的?也许是孔雀看多了,却偏想尝尝猪肉味道?放心吧,娘娘。有了这一次,圣上回来自己就恶心了好几天,以后再也不会去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杀鸡取卵 孔子曰:运动是最好的驱寒之法。此时的关羽不仅身上没了寒气,还出了一层细汗。怀中的芸娘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乌黑发亮的长发一片濡湿。她轻轻咬着下唇,好像忽然没了面对无耻之徒的勇气,将脑袋紧紧抵在他滚烫的胸前,身子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任由他温热的大手在背部轻轻爱抚。一颗滚圆晶莹的血珠无声地滑落在草铺上,很快消失不见了。 下了一夜的雨停了,幽谷之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太阳慢慢从山脊爬了上来,好奇地向洞内张望。 穿戴整齐的二人手拉手从洞中走了出来,来到了潭边。分别洗漱已毕,聂芸娘坐在一块大石上,让关羽把她的长发盘起来。笨手笨脚的关将军折腾了好久越弄越乱,芸娘只好笑着推开他自己动手。 “这把匕首你拿着还是我拿着?”关羽问道。 芸娘毫不犹豫地说:“上次是被你抢了去,这次真的送你了!这把匕首是我心爱之物,我一直随身携带,你永远不能丢了它。” 关羽笑了笑,说道:“放心吧!以后我会一直将它揣在怀里。”说完他走到一棵大树前,砍下一根粗壮的枝丫,将粗糙的外皮削的一干二净之后递给了聂芸娘。 “我们估计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出去,你拄着它,实在走不动了我背你。” 聂芸娘俏脸一红,轻声嗔道:“呸,谁要你背!”。 人称秦爷的秦永年是个精明的商人,不仅富甲一方,而且是太平军治下为数不多的得以存活的巨贾。当初看到形势不对,他主动拜会了高金宝,献上了巨额礼金,并宣誓成为太平道道徒。身份一变,再也没人敢去袭扰他的商号、土地。即便如此,他也每年主动给太平军提供大量的资金、粮草,此外通过不断地孝敬珠宝和美人,也与“雷神”维持着良好的私人关系。 他的长子秦翰林对此颇有怨言,起初只是私下里发牢骚,后来终于忍不住找自己的老爹当面质问。 “父亲大人,孩儿想不通,凭什么我们辛苦赚来的钱财要白送给太平军!”秦翰林气鼓鼓地歪着脑袋说道。 秦永年挥手让下人全部退了出去。抚须笑道:“早看出你对此耿耿于怀,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秦翰林躬身施礼道:“父亲,难道你真相信那个绿豆眼是“雷神”转世?真相信所谓的天兵天将刀枪不入?每次开战不是照样死很多人?这些把戏骗骗那些目不识丁的乡民倒也罢了,您老见多识广,怎么也加入太平道,孩儿实在想不通!”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秦翰林奇怪地抬起头,却见父亲仰着脑袋,微闭双目,好像完全没有听的样子。 见翰林停住不说了。秦永年保持着闭目养神的状态轻轻问了一句:“讲完了?” “还没呢!孩儿以为,对付这帮祸国殃民的匪类,不但不应提供资助,反而应当招募人马与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秦永年猛地睁开双眼,斥道:“放肆!跪下!”。 见到秦翰林满心不服气地跪倒在地,停了好大一会儿,秦永年才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儿啊,我们秦氏一门世代经商,才有了如今的家业。为父趋炎附势,委曲求全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自古商不与官斗,商不与匪斗,因为他们手里都攥着刀把子!纵使你有万贯家财,惹恼了他们,说灭你满门,让你的万贯家财灰飞烟灭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经商的要义就是趋利避害!你不睁眼看看,方圆百里之内以前经商的,除了我们秦家,哪个不是家破人亡?”。 见秦翰林低头不语,秦永年挥手道:“你起来吧!逢此乱世,明哲保身是第一位的。为父是花钱买个平安。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一家老少?年轻人血气方刚,为父不怪你,但你切记不可胡来!多为家人着想!”。 败归的高金宝需要重新大量招兵买马,但这些就需要大笔的钱财。高金宝把玩着手中秦爷供奉的一块美玉,眯缝起小绿豆眼打起了主意。 数日之后,外出办货的秦翰林忽然被关进了太平军的大牢。 得到消息的秦永年急匆匆赶到了太平军的大营,面见“雷神”。 叩头施礼之后,秦永年开口问道:“圣父在上,我儿所犯何罪?但不知为何进了大牢?” 高金宝上前几步,双手相搀,口里说道:“秦爷请起,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大礼?先坐下,有话慢慢说。” 二人落座后,高金宝吧嗒着嘴,皱眉言道:“你不来本尊正想去找你呢!此事相当棘手。我听下面人说从贵公子身上搜出了与朝廷来往的密函,难怪我军此次出师不利!”。 秦永年惊道:“绝不可能!犬子很少离家,怎会与朝廷勾结?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秦家每年资助太平圣军大量金银、粮草,我本人也是太平道徒,赤胆忠心日月可鉴!”。 高金宝连连点头道:“本尊心中有数!我已令他们严查,绝不会冤枉了贵公子的,你就放心吧!”。 话音未落,走进来几位将领拱手道:“启禀圣父,尊您的吩咐我等从秦府后院连夜查抄出大批刀枪和大齐的旗帜!”。 “噗通”一声,秦永年瘫坐在地,汗流如注。思索片刻,他咬牙叩首道:“我有罪!教子不严,管教无方,此逆子竟敢如此忤逆,恳请圣父按我太平法典杀了那个逆子。为表悔罪之心,我秦府每年捐献之物翻倍。” 高金宝冷笑道:“铁证如山,本尊也是爱莫能助了!只是秦爷,你也算资深道友了,我太平法典可是明文规定暗通朝廷,出卖兄弟者人人得而诛之,那可是要灭门的!”。 秦永年猛地抬起头来,惨白的脸上没有了胆怯。他坐在地上疯癫似地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流泪一边自言自语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费尽心力还是没能逃此一劫!”。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灰尘,双眼直视“雷神”淡淡说道:“高金宝,你想过没有?灭了我秦家无异于杀鸡取卵,以后你怎么办?可惜我秦家数代的产业就此断送,无人能够经营了。” 高金宝勃然变色,拍案而起怒道:“放肆!亏你还是道友,本尊才会给你几分薄面,你却给脸不要脸,连圣父也敢直呼其名!看来果然早有通敌之心。来人,将他押入大牢,按我太平法典严格审问后父子一同问斩!”。 早已等候在帐外的十几名持刀武士一拥而入,将秦爷按倒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推搡出去。秦爷一边走一边仰天狂笑,大骂不止:“高金宝,太平匪寇,你们早晚不得好死!”。几名武士手忙脚乱地找来破布条急急将他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余怒未消的高金宝大喊道:“来人备马,随我一同去查抄秦府!” 威风凛凛的高金宝率领大批人马来到秦府门前,这里早已被提前安排的太平军士卒围的水泄不通,府门洞开却无人出入。 高金宝跳下马来,手提马鞭大踏步走了进去。 一名将领小跑着迎了上来,跪倒施礼道:“参拜圣父,秦府一家老小七十余口全部缉拿绑在庭院中等候发落,无一人漏网。其他几处庭院、商铺也已派兵查封了。” 高金宝满意地点头道:“干的漂亮!本尊随后自有封赏!” 那员将领谢恩后爬起来附在高金宝耳旁说道:“这下咱们发了!秦家金银财宝无数,末将已将珠宝备齐,等圣父随后挑选。另外秦爷几名小妾颇有姿色,全杀了太可惜,圣父先过过眼。” 高金宝向他投去欣赏的一瞥,然后转身抬脚向被捆绑的结结实实,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人群走去。 “你,你,还有你,站起来上前一步。”高金宝用马鞭指着人群中三位长相俊美,身形苗条的年轻女子说道。 三名浑身哆嗦,头发蓬乱、脸色煞白的年轻女子站起身走了出来。 “本尊是雷神转世,太平军的圣父,你们愿意侍奉本尊吗?”高金宝仰着脸高傲的说道。 “不愿意一会儿就得死!”望着三位目瞪口呆,面容姣好的妙龄女子,高金宝打心底里喜欢。但他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我愿意!”三人中最左侧的一位青衣女子说着跪倒在地,抬头道:“能侍奉圣父奴婢三生有幸。” 高金宝哈哈大笑着将她搀了起来,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来:这女子两道弯弯的细眉,鼻梁高挺,眉目传情,樱桃小口鲜艳欲滴,身材凹凸有致,皮肤柔白细滑。“雷神”使劲咽了下口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回圣父,贱妾名为小翠。” 高金宝大手一挥道:“来人,给她松绑。” 此时人群中站起一位中年妇人,破口大骂道:“贱人!亏着老爷平日里最疼你!如今老爷有难,生死未卜,你却即刻卖身求苟活,当真无耻之极!” 小翠闻言身子一抖,缓缓低下头去。 高金宝手指那位妇人怒道:“杀了她!”一名兵卒遵命上前几步,拽着头发将那名妇人拖出人群,一刀插入她的腹部。 那名妇人惨叫一声栽倒在地,双脚乱蹬了几下便没了气息。血水飞速地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你们两个呢?”高金宝略有不悦地转向另两位少女。 那二人虽吓得脸色惨白,体如筛糠,但仍然紧咬下唇,坚定地摇了摇头。 高金宝一把将小翠揽入怀中,转身大踏步向外走去,一边吩咐道:“都杀了吧!” 身后传来一片哭号惨叫,鲜血飞溅的到处都是。 小翠没敢回头,而是颤抖着紧紧搂住高金宝的肥腰,亦步亦趋地随他迈出了大门。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醉酒当歌 回到营地的关羽和芸娘受到了空前热烈的欢迎。聂芸娘吃惊地看到童威、雷震及自己的原班人马竟然都在这里,禁不住热泪盈眶。 心花怒放的关将军下令全体人马休整数日再做打算,当夜大摆酒宴,一来为张佰仟、杜仲年两位爱将庆功,二来欢迎童威、雷震等的加入。 酒席宴上,作为最高统帅的关将军意气风发,频频举杯,对众将的敬酒更是来者不拒,不一会儿便红头胀脸,步履飘忽。 落座之后,他毫无顾忌地伸手抓起坐在旁边的聂芸娘的小手,轻轻抚摸。聂芸娘登时脸色煞白,扫视了众将一眼。还好众人都醉的东倒西歪,无人注意这里。即便如此,聂芸娘也连忙将手移到桌下,用另一只手狠狠在无耻之徒的小臂上拧了一把。 关将军疼的龇牙咧嘴,正好被转过脸来的杜仲年看到他奇怪的表情。 杜仲年关心地问道:“关将军哪里不适?” 关羽笑道:“没事没事,刚被蚊子咬了一口。” 杜仲年奇道:“关将军真会说笑,这都什么季节了,哪来的蚊子?” 关羽连忙端起酒杯敷衍道:“来来来,喝酒喝酒。” 聂芸娘羞红着脸,拼命忍住笑低下头去,桌子底下用小手在关羽的掌心轻轻挠了两下。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渐渐散去。趁着月朗星稀,关将军又步履踉跄地摸到了聂芸娘的营帐,结果被毫不客气地踹了出去。还好这次力道不大,头上也没有再添一个大包。 跌跌撞撞回到自己营房的关将军不满地嘀咕着:“这小娘们,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一人 我饮酒醉,醉把那佳人成双对。两眼 是独相随,只盼他日能双归......”随即趴在床铺上呼呼大睡。 数日之后,养精蓄锐的红巾军整装待发。关羽大将军升帐点将。 一身戎装的聂芸娘上前一步抱拳道:“关将军,我部新到。这次愿意留守后方,请关将军允诺。” 关羽点头道:“聂将军之意本将心知肚明。放心吧,本次童威、雷震两位将军与他们带来的人马随你全部留守,张佰仟、杜仲年、姚泰和几位将军听令,率领其余所有人马随本将一起出击!” 众将各领任务后一一散去,关羽点手叫住了聂芸娘。“聂将军留步,本将还有要紧军务与你商议。” 聂芸娘气呼呼地站住了。待帐中只剩他二人,关羽上前几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真的不随本帅出征?这几日为何不理我?”。 聂芸娘挣扎着转过身,瞪着关羽道:“关将军,这里是军营之中,人多眼杂,你休得胡闹!至于不随你出征,想来你也明白:他杨明义虽然可恨,但芸娘我言而有信,手心手背都是肉,绝不会带着手下弟兄们与他们自相残杀!”。 “哦”关羽松开了聂芸娘,径直走到帐口对站岗的几名侍卫说道:“我与聂将军有机密军情商议,一个时辰之内,任何人不得入内,违令者斩!”。 说完转身回来,凶狠地将芸娘按在怀里,将自己臭烘烘的大嘴印在了她的小嘴上。聂芸娘挣扎着逃离了他的魔嘴,喘息着叹了口气,长睫毛下的凤眼幽怨地瞪着他说道:“你不仅是无耻之徒,还是个疯子、禽兽。” 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褪去了铠甲。关羽大喜,拦腰将她抱起,朝里面走去。芸娘白皙的俏脸上又染上了一层血色。 艳阳之下,红巾军旌旗猎猎,铺天盖地,万马奔腾,荡起了滚滚尘埃,浩浩荡荡地向青州方向杀去。 “阮将军,敌军越聚越多,弟兄们快撑不住啦!”一位满脸是血的副将嘶喊道。 阮武紧咬牙关,挥舞方天画戟,将冲到近前的一名敌军骑兵挑落马下。转头骂道:“六弟在做什么?莫非他们被击退了?怎么敌军主力都跑到这里来了?!”。 阮武勒住战马,眼望四周,看到远处密密麻麻的敌军还在向此方向运动,大有将其合围之势。他咬牙喊道:“鸣金收兵!”。 看到红巾军徐徐而退,太久没有品尝过胜利滋味的虎贲营将士士气大振,嗷嗷乱叫着追了上来。 阮武将军很生气,大喝道:“神机营停止撤退,就地列阵,连弩扫射!” “噗噗噗噗”随着一连串的声响,冲在最前面的虎贲营骑兵全都扎成了肉串,栽落下马。紧随其后的将士们纷纷勒住战马,不敢追了。 “国公爷,我们也鸣金收兵吧!兵法云:穷寇莫追。真把他们逼急了做困兽之斗,对我军消耗太大!怎么说我们这一战也是胜了,保存实力吧。”骑在马上的姜启良很快判断了形势,对杨明义提议道。 杨明义微笑着点了点头:“姜首辅声东击西,围魏救赵之计已获成功。鸣金收兵,我军好好休息一下,布好圈套,等着那一伙匪寇来自投罗网吧!”。 此战虽是小胜,却让杨明义于茫茫黑暗中重新看到了光明的影子。 可是随后眼巴巴的连等了三天,等到花儿也谢了,也不见红巾军一个人影前来。他们没有料到关羽将军归队与兄弟们把酒言欢之后,命令队伍集体休整,正在舒舒服服地睡大觉。 撑开渔网苦等太久的渔夫会慢慢丧失信心,杨明义熬到第五天终于彻底泄气了,命令撤销了埋伏,重新拔营起寨,开始寻找新的战机。 又在茫茫荒野中转了两天,还是没遇到红巾军的人影。倒是遇到了一匹飞奔而来的战马,马上的虎贲营士卒连滚带爬地跳下来跪倒在地:“禀国公爷,并州失守,万州郡守急报,遭大批红巾匪贼围困,请国公爷速派援兵!”。 闻听杨明义脸都绿了: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老子在前面耐心地织鱼网,你们跑屁股后面点火玩?真当老子是窜天猴了?! 他黑着脸咬牙吩咐道:“命令部队全速前进,于万州城下和匪寇决一死战!”。 严世铎老将军吃力地睁开双眼,看到双眼红肿的严家俊正暗自垂泪。 他大喝道:“哭什么?男儿流血不流泪,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吓了一哆嗦的严家俊连忙跪倒在地,叩首道:“父亲大人切莫动怒,您老自己不知,您已经高烧昏迷三日了,孩儿是担心---”。 严老将军“哦”了一声,挣扎着打算坐起来。 严家俊连忙拦住道:“父亲大人切莫乱动!郎中说臂上箭伤延误了治疗,溃烂红肿,加之操劳过度,才会如此。除了按时服药,还需安心将养些时日才可下地。” “你闪开!老夫的身体自己清楚,别听那些庸医的。”严世铎强撑着坐了起来,顿觉天旋地转,连忙闭嘴不敢乱动,虚汗顺着脖颈往下流。 严家俊急的直跺脚,原地打转,却又不敢上前劝阻---他太了解老爷子的脾气了。 严世铎挥了挥手,缓缓道:“没事,我坐一会儿就没事了。” 此时,管家迈步入内,施礼道:“老爷,少爷,兵部尚书大人登门拜访。” 严家俊斥道:“老爷大病未愈,让他改日再来。” 严世铎言道:“老夫反正也是闲着,让他进来吧,看看是什么事!” 管家退出,片刻之后,新任兵部尚书笑呵呵走了进来。 他拱手施礼道:“严老将军,恕在下冒昧。不知老将军贵体如何了?” 严世铎摆手道:“大人请坐,严某身体多有不便,就不与你讲那些虚礼了。” 严家俊走过去搬了把椅子放在床前,尚书大人道了谢便坐了上去。 “这个---本官这次来呢,一是代表朝中诸位大臣探望严老将军。老将军力挽狂澜,带领新军一举击溃太平匪寇,也得到了圣上的嘉奖,可喜可贺。另外,还有一事,这个--这个,想向老将军求证一下,不知可否。” 严老将军抬起头来说道:“老夫一介武夫,大人用不着拐弯抹角,有话直说就是。” 尚书大人沉吟片刻,才为难地说道:“上次随军侍郎检举老将军在选拔先锋官时,逼着我军将领自相残杀,太宰大人给压了下去。如今朝中诸臣纷纷上奏,说严老将军对待兵卒苛刻残忍,滥杀无辜。下官也是不信,但是--但是职责所在,也只好向您老求证一下,也好给百官一个答复。” 严老将军捋着他厚重的银须,抬头呵呵一笑道:“怎么现在朝中各位大臣忽然关心起老夫来了?不错!选拔先锋时是老夫让他们以死相搏。这次大胜之后,有几位兵卒骄傲懈怠,也是老夫下令砍了他们的脑袋。” 尚书大人惊道:“竟然真有此事?你---你--唉!” 严老将军正色道:“兵者,国之重器。老夫如此严苛,是为了打造一支铁血王师,平日流点血,是为了让他们真正面对强敌时少流血!你回去不妨对诸位文臣直言相告,就讲老夫说了:将在外,君命尚有所不受!武将的事,文臣尽可闭嘴。谁要窥伺老夫主帅之位,先掂掂自己的分量,让他直接找当今圣上去!”。 尚书大人尴尬地站起身,惶愧地说道:“严老将军这是哪里话,各位大臣也是好意,您休要误解才好。” 严老将军冷哼道:“好意我心领了!让他们专心治理朝政,天下黎民安居乐业,少一些造反的乱匪,便是对老夫最大的支持!老夫身体不适,恕不远送。俊儿,替我送客!”。 正文 第三十章 玉碎瓦全 有了秦家丰厚的产业垫底,“雷神”底气又足了起来,开始大肆招兵买马。 这一日黄昏时分,一名侍卫陪着一位婆子一同跪倒在“雷神”脚下问道:“圣父在上,今夜招哪位圣母侍寝?” 高金宝想了想,低头问道:“前些日子从秦府带回的那个小妞调理的如何了?” 婆子笑道:“那个丫头倒也乖巧伶俐,不哭不闹,各项礼仪、规矩一教就会。就是胆怯腼腆了些,有些放不开手脚。” 高金宝淫笑道:“没关系,一回生两回熟,今晚就是她了。” 婆子叩首道:“奴婢这就回去命她清洗干净,梳妆打扮,一会儿给圣父送去。可是,三圣母那里---” 高金宝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去吧去吧,不用理那个醋坛子。” 一个时辰之后,怯生生的小翠身着一件宽大的棉袍被带到了一扇木门前。按规矩她平伸双臂,门前的两名侍卫帮他脱掉了棉袍,一丝不挂的小翠原地转了一圈,证明未曾携带利器。两名侍卫给她披上了一件透明的纱衣,随手推开了房门。 屋内潮湿温暖,雾气腾腾。高金宝仰躺在一个巨大的浴盆中闭目养神。小翠迈前一步跪倒在地,双手前伸,叩头施礼,再跪爬半步,叩头。如此往复三次,高金宝哼道:“起来吧,给本尊揉揉肩。” 小翠上前,跪在地上伸出两只小手在“雷神”的肩部轻轻揉捏。 忽然门前传来一阵女人的哭闹声,高金宝听出是“三圣母”的声音,他高喊道:“把她拖走,这个醋坛子!”。女人的哭闹声渐行渐远,高金宝伸手拍了拍小翠的小手道:“你叫什么来着?” 小翠连忙跪直了身子,红着脸道:“回圣父,奴婢唤作小翠。” 高金宝点头道:“嗯,把本尊伺候舒服了,回头升你做圣母。” 小翠一脸惊喜地叩首谢恩道:“谢圣父垂怜。” 当正在率部攻城的关羽将军听到探马来报,杨明义亲率大批援军前来增援时,嘴角露出一丝轻蔑地冷笑。和虎贲营的连续交手已让他信心大增,他甚至懒得提前埋伏和他们玩阴的,只是稍稍调整了一下部署。 风尘仆仆赶来的杨明义吃惊地看到万州城还在受到连续的攻击,而红巾军更多的大队人马正面朝他的方向严阵以待,每个沉默的将士脸上都挂着一丝贪婪的微笑,仿佛饥饿的狮群正盯着送上门来的一群绵羊。 杨明义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要知道他所带来的人马在数量上还略胜于对方。愤怒的杨明义挥手通知传令兵发出指令,准备发动全面进攻。传令兵手中的旗帜刚刚举起,就听到了对方阵营传来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一片喊杀声中,红巾军狂风一般袭来,率先发起了冲锋。 杜仲年挥刀,张佰仟舞枪,分别带领着两支劲旅冲入敌阵,像两股凶猛黑暗的龙卷风刮过原本平静地湖面。所到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杨明义恨得牙根痒痒,他翻身跳下马,跑到后面将己方擂鼓的壮汉踹到一旁,亲自擂起了战鼓。凭他的本事也只能咬咬牙,擂擂鼓而已,如今虎贲营中战力最强的聂芸娘所部人马已经倒戈,放眼剩下的这群歪瓜裂枣无一将堪与张佰仟、杜仲年匹敌。 战场之上,杜仲年挥刀如镰,尽情收割着敌军人头。一位使钢叉的敌将眼见此人太过霸道,无人能阻挡,暴叫一声,自己挺身冲上前去。刀、叉激越相撞,那员敌将心中便是一寒,但既然接上火了,哪能即刻转身而逃?硬着头皮也要撑下去。 几十招走过,这员敌将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因为手中钢叉被磕飞了不算,杜仲年的反手一刀,将他的头皮也削没了,鲜血瞬间一涌而出,糊住了他的双眼。惊魂未定中,他嚎叫着拨马奔逃,因为看不到方向,在乱军中横冲直撞。最终也不知是被对手还是自己人撞翻在地,纷至沓来的沉重马蹄将他踩进了鲜红的泥浆中,再也爬不起来了。 战场的另一侧,张佰仟抖动手中长枪,发出虎啸龙吟之声。冲上来的敌军刚一沾边就被洞穿挑起抑或横着飞了出去。一员身量高大的敌将为阻其锋芒,咬牙挥舞手中狼牙大棒迎了上来,想凭借手中势大力沉的狼牙大棒将张佰仟手中的钢枪砸弯。 几十招下来,狼牙大棒连长枪的边都没蹭着,他却再也没法咬牙了。张佰仟的长枪迅猛地自他的口中插入,脑后探出。没等他栽落下马,张佰仟双臂发力,将他沉重的身体连同紧握在手的狼牙大棒挑了起来,用力向敌军扔了过去,顿时人喊马嘶,砸倒了一大片。 早已跃跃欲试的关将军终于耐不住了,看到张佰仟周围的敌军还算密集,他笑着回头对身后的将士们喊道:“弟兄们,随本将军杀上去过过瘾!”。长枪一举,这一支人马也轰然而动,咆哮着冲了上去。 一路斩杀冲到张佰仟身边,抖腕挥枪挑翻了几员敌骑,关羽大喊道:“佰仟兄,率领你的人马下去歇息,等一会儿你去替下仲年兄!始终让队伍保持充沛的体力!”。 意犹未尽的张佰仟无奈将大枪一横,率领手下将士缓缓退后,给关羽的人马让出了位置。心无旁骛的关将军舞动手中枪,只听对面的敌军中一人奇道:“咦,没下雪呀!我怎么看到梅花开了?”。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便飞到半空,瞬间四分五裂。 好一场车**战直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随着“啊”的一声惨叫,高金宝双手紧捂左眼痛苦地扭动翻滚着,同时狠狠地一脚将手握金钗的小翠踢下床去。他颤抖的双手指缝里乌黑的血水汩汩而出。 闻声冲进来的数名护卫迅疾将挣扎着爬起来还往前扑的小翠死死地按倒在地,眼见无法起身的小翠声嘶力竭地仰面哭喊道:“秦爷,奴婢无能!没杀了这个畜生替你报仇!”。 闻讯匆匆赶来的护卫头目满头大汗,双腿发抖。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几个当值的侍卫恐怕性命难保了。他连忙指挥两位护卫马上去找随军郎中,回头看到了作为罪魁祸首的弱女子还在地上挣扎哭喊,不由得怒火中烧。他咬牙冲了上去,狠狠地一把揪起她的头发左右开弓抡圆了朝她脸上猛扇一通耳光。 鼻青脸肿、口鼻窜血的小翠很快就失去了知觉,略显瘦弱的身体软软地滑了下去,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跟头把式,一脸大汗的徐天师紧跟着两个慌慌张张地郎中跑了进来,他扫了一眼床上光着身子来回翻滚的高金宝,又低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一丝不挂昏厥过去的女子,马上担当起清场指挥的责任。 “把她拖出去,你们几个也出去,侍卫长留下,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几名侍卫恨恨地扯着小翠的头发把她拖了出去。徐天师又吩咐侍卫长道:“将那个婆子、当值侍卫即刻拿下,关入大牢听候处置。圣父生死未定,要严格保密,不得走漏一丝风声!” 侍卫长点了点头,施礼后默默退了下去。 姜启良擦着额头的汗水跑到了兀自擂鼓的杨明义的身边,大喊道:“国公爷,情势不妙啊!这样拼下去恐怕不是办法!”。 杨明义停止了擂鼓,阴沉着脸道:“我军人数占优,只要坚持下去,里应外合,定能击破敌军!”。 姜启良无比焦躁地回望了一眼己方被冲的七零八落的阵型,他理解杨明义的心情:如若此战还不能取胜,虎贲营只能转入全面防御,再想翻身只怕要等到咸鱼会游泳,死猫会爬树那一天了。可是--- 他咬着牙再次劝道:“国公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军目前宁要瓦全不可玉碎呀,若能全身而退,还可凭险固守。都拼光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杨明义咬着牙摇了摇头,转身重新开始继续拼命擂鼓。 “怎么样?”焦急的徐天师终于看到两位郎中擦着额头的汗水,疲惫不堪地走了出来。 “万幸,亏着那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否则圣父性命休矣。即便如此,左眼已然是---”郎中说到此处,低头闭上了嘴巴。 昏迷了两天,面无人色的“雷神”终于睁开了一只眼睛。 徐天师连忙媚笑着凑上前去。 高金宝从牙缝里恨恨问道:“审了吗?那丫头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回圣父,虽用了大刑那小女子一口咬定是为秦爷复仇,无人指使。”徐天师连忙答道。 高金宝沉默了。 徐天师接着问道:“请圣父示下此女该如何处置?” 高金宝独眼中快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地答道:“凌迟处死!”。 被牢牢绑在刑柱上的小翠瘦弱的身体紧绷成了一根弓弦,她依然破口大骂不止。刽子手第一刀就割了她的舌头,令她说不出话来。满嘴是血,她仍然双目圆睁,高昂着不屈的头颅。十八刀过后,鲜血流尽,气绝而亡。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英雄救美 天近黄昏,交战的双方均已疲累不堪,同时鸣金收兵。杨明义望着活着归来的将士,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经过一天的鏖战,虎贲营已经彻底丧失了人数的优势。如果明天再战,红巾军就是以多打少。忠国公现在想明白了,自己所有的努力就是发力飞跑着用头去猛撞一堵铁墙,除了能把自己撞晕过去,起不到任何效果。 姜首辅双眼无神地坐在他的身边,第一次见忠国公如此当众垂泪,本该安慰几句。但他心里也是拔凉拔凉的,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想当初,黑旗军兵强马壮,攻城拔寨势如破竹,兄弟齐心无往而不利。可是后来随着地盘的扩大,除了杨明义有意让聂芸娘所部还在前方冲杀,其余的人马过上了享乐的轻松日子。 不断地内斗,不断地抢地盘,上层将领勾心斗角,下层兵士花天酒地,部队的训练少有人上心,战力不断下降才会导致今日的局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夜之间也不可能使军队战力大增,武将武力飞涨,必须劝说主公,否则明日再战恐怕这点家底也会土崩瓦解。而且即使撤离也不能让红巾军察觉,一旦这帮悍匪歇过劲来再穷追不舍,那就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想到这里姜启良开口道:“国公爷不必过于烦恼,但以目前之势我军不宜再战,舍弃万州在所难免,退兵据险固守方为上策!” 杨明义止住啜泣,擤了一把鼻涕顺手抹在姜启良的大腿上。拍着他的膝盖,声音沙哑地说道:“本公身心俱疲,一切都按姜首辅的意思办吧!”。 次日一早,红巾军就摆好了阵势,可是等到日上三竿也未见对方援军动静。张佰仟、杜仲年忍不住提马走到关羽身边,张佰仟疑惑地问道:“怎么还不见敌军援兵列阵来攻?”。 关羽抬头望了一眼远远矗立,一片寂静的敌营,思索片刻,笑道:“那里如此安静,一定是人去营空了。咬一口饺子啃一口包子的好日子到头了,你去派些兄弟把那空营里能用的都收回来吧,充作我军军需。” 张佰仟诧异道:“将军这么断定?若真如此,攻城无需太多人马,我们起兵追击可好?” 关羽摇头道:“敌军费了半天劲扎营就是故布疑阵,既然决心撤离,估计半夜就溜了,铁定追不上了,我们还是安心把万州城这盘饺子先吃了吧!”。 他转身准备发布再度攻城的命令,突见城门大开,城头上竖起了白旗。背后的杜仲年说了一句:“好么,这下饺子也没的吃了!”。 守军将领从天朦朦亮就站在城楼上,望眼欲穿地苦盼着自己的援军。及至日上三竿,也没见到人影。守城将领恍然大悟:国公爷这是要丢车保帅呀!绝望之余,犹豫再三,此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管他娘的,献城投降! 马茹霜将张屠夫一家细细安置妥当,这才返回中军大帐向父亲大人请安。那位头戴笠帽的浓须壮汉此时早已去了笠帽,垂手站在了父亲的身边。他其实是马茂勋的贴身侍卫,名唤高明。 马茂勋一脸慈爱地笑着对女儿说道:“霜儿,听说你又在外面惹祸啦?” 马茹霜嘟起小嘴红着脸说:“爹爹,别听高叔叔瞎说!我那不叫惹祸,分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就是杀了十几个恶吏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马茂勋摇头道:“你这个疯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杀了十几个人,到你那就不算事儿?” 马茹霜抢白道:“爹爹曾经教导过我们姐弟,从善如流,除恶务尽。怎么自己说的话现在都不算数了?” 马茂勋仰天大笑道:“好个从善如流,除恶务尽,亏你还记得。爹爹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件事办得好。不过,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天天打打杀杀,成何体统?有空多和你的姨娘学学女红,做些女儿家应该做的事。” 马茹霜扬起小脸,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说道:“爹爹此言差矣!谁说女儿家只有拿起针线,不能举起刀枪?” 马茂勋被噎住了,他转脸苦笑着对高明说:“你瞅瞅,因为这丫头打小没了娘,我总是惯着她。这还没嫁人呢,我这个当爹的连说都说不得了!” 马茹霜又羞又气,跺脚撒娇道:“爹爹,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又提嫁人,人家不理你了!”。 马茂勋转过脸来笑道:“怎么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这也说不得?”。 马茹霜气鼓鼓的深施一礼,说道:“爹爹,没什么事儿的话,女儿先行告退了。”说完,也不等马茂勋答复,转身扭动着杨柳细腰,扬长而去。 马茂勋望着女儿的背影,摇头低低的声音对高明说:“看这丫头的反应,何家提亲的事恐怕难办了!” 高明微施一礼道:“大帅,不如先创造个机会让他们偶遇一下,也许能擦出点火花?”。 马茂勋微微点头道:“这件事你让姓何的那小子自己去安排一下!”。 三日之后,马茂勋安排女儿独自去三十里外的谷场办些事情。马茹霜骑马路过一片小树林时,突然从里面冲出十几名壮汉,拦住了她的去路。 为首之人大喝一声:“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地过,留下买路财!” 马如霜一愣,随即莞尔一笑:“你们是土匪吗?一起上来吧!小姑奶奶正好手痒。” 这十几个“土匪”当即愣了,显然是没有料到自己竟然这么受欢迎。 还没等他们动作,说是迟那时快,马茹霜猛催胯下坐骑冲了上来,挥舞马鞭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的“匪首”惨叫一声,捂着腮帮子倒了下去。其余的土匪看到这阵势,惊慌失措,转身想逃。 忽然一声高喊,从树林里跳出了一个持刀的白衣少年,拦在了马茹霜的马前。他转身对那些土匪高喊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竟敢拦路抢劫,看我不收拾你们!”。说着做势轮刀向那些土匪砍去,土匪们四散奔逃,连躺在地上的“匪首”也迅速爬起身,一溜烟儿钻入了树林。 白衣少年追了两步,便转身返回,对马茹霜抱拳道:“在下何天纵,恰巧从此地路过,看到姑娘被土匪包围,因而拔刀相助,敢问姑娘芳名?” 马茹霜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愤愤地说道:“你捣什么乱?我还没打够呢!” 何天纵面容尴尬的笑笑,说道:“姑娘好功夫,看来在下是多余担心了!”。 马茹霜没好气儿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打马而去。何天纵在背后喊道:“姑娘,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芳名呢!” 何天纵摇了摇头,转身慢吞吞地进了小树林。在树林的另一端,那帮“匪徒”正哆哆嗦嗦地聚在一起。见何天纵走了过来,“匪首”捂着脸,哭着迎了上去,急急说道:“少爷,你可得多给我们点银子,瞧我这脸上让那丫头抽的,这以后可让我怎么见人?”。 何天纵不耐烦地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们这帮蠢货,自己还没动手,就让人家给打了,演一场戏还演砸了,还好意思加钱?”。 “匪首”不依不饶的说:“不加银子怎么行?我脸上的伤总得找郎中看吧?” 何天纵从怀里掏出了银子,不满道:“就这么多,你们几个看着分吧!” 话音未落,背后忽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呵呵,你果然和他们是一伙的!我就说嘛,这条道走了好几年,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土匪!”。 何天纵震惊地转过身来,只见马茹霜在左手掌心上轻轻的拍打着马鞭,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意,用玩味的眼神看着他。 见他转过身来,马茹霜面色一沉,轻喝道:“给小姑奶奶老实交代,你想玩什么把戏?” 高明急匆匆的走到马茂勋身旁,抱拳施礼轻声说道:“大帅,坏了坏了,姓何的小子真不会办事,非但未能讨到茹霜姑娘的欢心,反而被她暴打了一顿。” 马茂勋吃惊地站了起来,问道:“那小子伤的重吗?” 高明答道:“还好吧,鼻青脸肿,只是一些皮外伤。但这门亲事肯定是要黄了!”。 马茂勋皱着眉头唉声叹气道:“罢了罢了,回头你多带些礼物,去何家替我登门赔礼!这个小祖宗,我真是拿她没办法,既打不得又骂不得,随她去吧!”。 此时的马茹霜正没事人似的和她的弟弟马承恩有说有笑,姐弟俩年龄只相差了一岁多,虽说是同父异母,但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相处融洽,竟是比亲姐弟还亲。 马承恩笑着说:“姐姐,我可是听高叔叔说,你把未来的姐夫给揍了,可真有此事?” 马茹霜嗔道:“什么未来的姐夫?小屁孩儿,别瞎说!姐姐将来要嫁的人,一定得是一个盖世英雄!就那个装神弄鬼的何公子,吃不了我三拳两脚就被打趴下了,哪配做你的姐夫?”。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他乡故旧 李景澄怀中仅有的碎银早在三天前就花的一文不剩,此时他饥肠辘辘、头晕眼花地迈入了扁州府祥康县城的城门。此地距红巾义军的辖区已经不远了,但他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一所大宅对面的地上,他发现满街都是衣衫褴褛的乞丐。心里苦笑道:好歹我也念过几天书,总不能和他们一样去当乞丐吧?不过低头看自己破旧的衣衫,满身的灰尘,和乞丐也差不多了。 正自呆呆地发愣,忽然一个个子不高,身体强壮的乞丐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一声不吭地往他手里塞了两个馒头,一整块香喷喷的兔子后腿。 那位乞丐目视前方淡淡说道:“小兄弟是从外地赶来的吧?看你的样子至少两天没吃东西了,先垫垫肚子,一会儿好干活。” 目瞪口呆的李景澄使劲咽了两口唾沫,他顾不上询问对方是不是认错人了,也顾不上什么读书人的斯文,左右开弓,狼吞虎咽起来。直到骨头渣也嚼没了,感觉腹中饥饿的深坑刚刚盖住底,这才想起刚才那位好像提到还要干活。连忙问道:“干什么活?” 那人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难道你不是我们丐帮的兄弟?” 李景澄想也没想连连点头,他担心自己白吃白喝,不承认会马上招致一顿胖揍。他看此人五大三粗,自己的小身子骨不够他两只手捏就该酥了,还是顺坡下驴比较安全。 那位乞丐松了口气道:“既然是帮中兄弟,就别乱说话,等着看戏吧!叫你上就和我一道上。” 片刻之间,对面大宅那扇黑漆大门“吱扭”一声开了一条小缝,里面钻出来一个身穿锦缎小夹袄,头戴皮帽虎头虎脑的孩子,后面紧跟着两个婆子和几个家丁。那个小胖孩手里举着一块糖糕,兴奋地东张西望。 一位满头乱发,胡须蓬乱的的乞丐貌似两条腿已残疾,坐在一个木轮平板上,双手撑地迅速地冲小孩划了过去。他的脸上挂着和善、乞求的笑容,远远地说道:“这小孩子长的真俊啊!可不可以把你手里的糖糕分我点吃?”。 几名跟随的家丁厌恶地上前两步喝道:“去去去,哪来的臭要饭的,滚一边去!又脏又臭,别熏了我家小少爷。” 那名老叫花子仍然面带微笑,没有丝毫惊慌退缩。那个小胖孩推开两位家丁,将手中的糖糕一掰两半,拿起其中的一半递给了老叫花子。老叫花子连忙伸手接过,狼吞虎咽地塞入口中。吃完之后,抹了一把唇角的碎渣,笑道:“好吃!小公子真可爱,大叔喜欢你!不过我没吃饱,干脆把你手里的全给我吧?”。 小胖孩不干了,歪着身子向后躲去。一名家丁更是从腰间拔出一把钢刀,冲上前去骂道:“老叫花子你有完没完?别给脸不要脸啊!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面带笑意的老叫花子突然猛划了一下胯下的小车,一把将小胖孩搂在怀中。家丁大惊失色,挥刀向他头上剁去。那老叫花子不慌不忙,突然长身从小木板上站了起来,同时将小胖孩举在面前。持刀的家丁投鼠忌器,连忙撤后一步,消解了钢刀的力道。 那名老叫花子将小胖孩夹在腋下,转身撒腿就跑。婆子、家丁同时呼喊起来,闻声宅门大开,冲出几十个手持棍棒的家丁,一起向那个老叫花子追了下去。 李景澄身旁的乞丐猛地从背后抽出腰刀,大喊一声:“丐帮的弟兄们随我上呀,冲进去抢他们的粮食、金银,还有他们的女人!”。 目瞪口呆的李景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上千乞丐挥舞着刀棍,嚎叫着一窝蜂似的冲入了大宅的大门。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院里除了传来喊杀声,还冒起了滚滚浓烟。趁着一时混乱无人注意,李景澄后退几步钻胡同逃了开去。 这是饥民要暴乱呀!李景澄一边气喘吁吁地跑着,一边不断向路人打听县衙的方位。转过两条街道,他终于看到了县衙面南背北朱红色的大门,门前还站着两个手持红黑长棍的衙役。 “乞丐---乞丐抢了个孩子,饥民---饥民暴动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李景澄对两位差人喊道。那二人斜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李景澄急了,他心中惦念着那个小胖孩,转身抄起鼓槌,朝县衙前竖着的一面大鼓砸去。 “何人在外面肆意喧哗?”随着一声低喝,满面怒容、一身官服的平章大人迈步走了出来。 已被两个衙役按倒在地的李景澄抬起头来,与平章大人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呆住了。 “景澄贤弟,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麻四哥,怎么是你?”。 平章大人挥手让那两位衙役退到一旁,李景澄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整衣冠,深施一礼。 麻祺章是李景澄的同乡,也是他从小崇拜的偶像。十里八乡第一个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的外放官吏。他虽然年长李景澄四岁,但二人都是乡间才子,住的又近,少年时常在一起谈诗论文,纵论天下,自然十分熟悉。麻祺章在家中排行老四,故而李景澄唤他麻四哥。 麻祺章笑着手捋黑须,抬手搀起了低头施礼的李景澄,问道:“前些日子家书中言道贤弟进京赶考了,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真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请到衙内一坐,你我数年未见,今日把酒畅谈一番。” 李景澄正自羞惭自己目下的处境,突然想起跑来县衙的目的,不禁急道:“四哥,城中有乞丐光天化日抢夺小孩,更有大批乞丐杀入大户人家,怕是饥民暴乱了!你该派兵早做弹压。” 麻祺章一手拉着李景澄的衣袖,正抬腿迈过门槛,闻言眼中瞬间闪过一道亮光,微微一笑道:“为兄早已知晓,放心吧,贤弟,一切皆在我掌控之中。”他扭头对跟随的衙役说道:“来人,准备酒宴,我要好好招待下家乡来的小兄弟!”。 少顷,酒宴在一个小厅之中已经摆好。麻祺章亲热地拉着李景澄就座,端起酒壶给两人面前的酒杯斟满,缓缓坐下道:“说说吧,贤弟上京赶考,以你的才华不中状元也该是榜眼、探花,怎么如此落魄,流落到此地了?” 李景澄满面羞惭地双手端起酒杯,两人碰了一下,杯酒下肚,李景澄才一五一十地将上京赶考的经过说了出来,只是隐瞒了自己想去投奔红巾军的打算,只说心情郁闷之下,四处游学。 麻祺章又给二人斟满酒,仰着脖子灌了下去,放下酒杯,开始倾倒自己内心的苦水。 “贤弟有所不知,愚兄当年可是一郡之首,也想大展一番宏图。只是当日在京城拜在卓大人门下,不知怎么后来说他是前任太宰余党,砍了他的脑袋。为兄费尽心力上下打点才没有被关进大牢,却还是被贬到这里当起了小小平章。为兄算是看透了,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愚兄现在只想多捞点,早日告老还乡,做个与世无争的富家翁。” 正说着,一位差人低头走了进来,看了李景澄一眼,伏在平章大人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麻祺章不在意地挥挥手道:“这里没有外人,你只管让他进来吧。” 随着脚步声响,走进一人。李景澄抬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抢走小孩的那名乞丐。只是此人早已换了一身衣服,原本蓬乱的头发也光溜溜地梳了起来。 来人对麻祺章微微躬身施礼,麻祺章摆手道:“老兄不必客气,这位是我的同乡小老弟李景澄。这位是丐帮积善堂堂主胡瞻天。来,一起坐下喝两杯。” 李景澄起身向胡瞻天微微施礼,他微微一笑点头致意,然后坐在了麻祺章的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递了过去。麻祺章看也不看顺手揣了起来,正色道:“胡兄,以后你们该抢抢,该杀杀,但不要随意放火!否则搅扰了近邻,本官还得替你们善后。” 胡瞻天哈哈笑道:“放心吧,贤弟,我已严令他们今后不许放火!”。说着他拿过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端起来道:“我分别敬二位贤弟两杯酒,还有一帮兄弟等着我呢,愚兄今日就不奉陪了,咱们改日再聚!我来做东。” 一口菜还没吃,李景澄就灌了几大杯酒,头不由得晕晕乎乎起来。看到胡瞻天喝了几杯,正准备转身离去,他忍不住问道:“你打算把那个小胖孩怎么处置?” 胡瞻天一愣,继而笑道:“那个孩子白白胖胖,着实可爱,我让他吃饱喝足,回头准能卖个好价钱!”。说完,笑着拱手抱拳,告辞后扬长而去。 胡瞻天走后,李景澄抬头眼光迷离地瞪着麻祺章问道:“四哥,你当年的宏图大志都去哪了?再则,你不担心丐帮这些人举旗造反吗?”。 满面红光的麻祺章仰天大笑道:“当年的宏图大志为兄都下酒喝了!丐帮这些人想造反早就造了,他们只是一群游手好闲的酒色之徒,天塌了也不会造反!正因为有了他们这些人,才有我衙门存在的必要,为兄才好向朝廷讨要些东西。” 抓起酒壶又各自倒满杯,麻祺章醉醺醺地盯着李景澄笑道:“贤弟,经过这几年的折腾,为兄想明白了一些道理,你想听吗?”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月夜飞贼 李景澄举起酒杯道:“愿闻其详。” 麻祺章挺了挺肚子,向后靠了靠说道:“官场之上,京官你死我活,勾心斗角,为的是一个权字!外放之官,费尽心机,欺上瞒下,为的是一个钱字!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看大戏,唱的“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吧?当时你我还感慨良多。现在看无非自欺欺人,简直是瞎扯淡!为官之道,第一得跟对了主子,第二须听命于朝廷,第三要自己落得实惠。至于无知小民,那就是一群养在圈中的肥猪,到时候拉出来放放血,吃吃肉就成了!为他们做主?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呢!”。 李景澄微闭双目摇头叹道:“看来为兄这么多年的圣贤之书都白读了!”。 虽然腹中空空,仍然感到很饿,但望着满桌佳肴,李景澄忽然有一种难以下咽的感觉。 “贤弟今后不知有何打算?”麻祺章探头问道。“不如留在为兄这里,一面干些轻松地文案差事,一面继续攻读,等到大比之年再去一展宏图,金榜题名如何?”。 李景澄抱拳道:“多谢四哥美意,只是小弟对富贵功名已无过多奢望。只想四处游历一番,增长些许见识。” 麻祺章笑道:“看来是我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神呀,想去透透气也好。那为兄也不强留,赠你些路上盘缠就是。”他抬手指了指平州方向接着说:“那个地方别去,否则莫名其妙做了刀下之鬼岂不抱憾终身?”。 李景澄低头道:“四哥的教诲小弟记下了。” 第二天一早,李景澄终于吃了顿饱饭,犹豫再三,还是接过了麻祺章所赠的银两,背起行囊,踏上了自己的旅程。 聂芸娘亲自押运粮草赶到了万州城。办理完各种交接手续,低着头来见关羽。 关将军严肃地屏退左右,待四外无人时,嬉皮笑脸地轻轻将芸娘拉入怀中,笑道:“这才多久未见,你就想我了?怎么自己亲自押运粮草前来了?”。 见她没有吱声,关羽奇怪地伸出双手,轻轻捧起了她光滑柔嫩的双颊。却见芸娘脸色苍白,眼圈还微微有些发红。 关羽不禁心疼道:“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还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聂芸娘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伸出双臂紧紧环起关羽的腰,伏在他的胸前轻轻说道:“原本只是借故想来看你一眼,却不料在途中遇到掩埋两军阵亡将士遗体,虎贲营中有太多我熟悉的面孔。芸娘忽然想到这些兵卒真的很可怜,如果说当初举起义旗一心推翻朝廷,为了后辈子孙谋得一个太平盛世也还死而无憾。可如今被迫与你们以命相搏落得横尸荒野又算什么呢?如果你们将来真推翻了朝廷建国立朝又会怎样对待其他各路义军呢?”。 关羽怜惜地捧起她的面颊,在她光滑润白的额头上狠啄了一口,笑道:“你也算驰骋疆场的一员猛将,怎么忽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到底还是女人心肠!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喝凉水。想那么多干嘛?凭空徒增烦恼!”说着话的同时手脚开始不老实起来。 聂芸娘按住了他乱动的双臂,眨动着长长乌黑的睫毛直视着他的双眼嗔道:“不许碰我,我今日心绪不佳。还没问过你呢,你可曾娶过妻室?” 关羽呆了一呆,转念想到:这个世界的女子恐怕早就对男人三妻四妾习以为常了,而且早晚聂芸娘也要与历诗晴见面的,没必要刻意隐瞒,不如实话实说。 听完关羽的讲述,聂芸娘幽深的眸子里波澜不惊。她伸手从关羽的怀中抽出了她的那把匕首,轻轻放在关羽的掌中,淡淡道:“杀了她,娶我。” 关羽一惊,不由得倒退了一步,他认真盯着聂芸娘的脸颊,看她的表情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聂芸娘郑重地说道:“我的心中只有你一人,你若心中有我,就不该再有他人。凭什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要从一而终?别人我管不着,要做芸娘的夫君不可以!”。 关羽挠了挠头,平日的伶牙俐齿不知跑哪去了,面对娇俏可人的聂芸娘他竟是无言以答。 已成为红巾军地盘的涿州府夜晚安静祥和,一轮明月高悬天际。大多数人此时已酣然入梦,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一身夜行衣的黑影在屋脊间跳跃。 黑衣人身材矮小,步法灵活,肩后绑着一个黑色的大布包。月光之下,此人长着一双老鼠似的亮晶晶的小三角眼,倒八字眉,一缕小胡子像条剪断的老鼠尾巴,在颌下晃荡。他便是江湖人称“窜天猴”的飞贼侯三。只见侯三伏在一座高高的屋脊之上,从袖中轻轻掷出一枚小石子,小石子在地上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滚出去老远。 侯三侧耳听了听,院中没有任何动静,更没有听到吓人的狗叫。投石问路之后,侯三双脚点地,纵身从屋脊上飞落而下,稳稳地落在院中。蹲在地上停了片刻,眼睛适应了一下周边的黑暗,迅速辨别了一下方位,他便俯下身子朝堂屋摸了过去。双手轻推房门,竟然是虚掩的,侯三不由心头大喜:运气太好了! 钻入屋内,他从怀中的一个小竹筒内取出火折,先贴近窗边观察了一下院中动静,轻轻一晃手中火折,屋内便有了亮光。堂屋中有一个厚重的红木八仙桌,桌的四周雕刻着做工精巧的灵芝纹,不用问这也是一户殷实的富户。侯三正低头专心致志地寻找值钱的物件,忽听窗外院中一声轻咳,他连忙吹灭了火折,贴着墙根矮下身去。 窗外微光闪烁,并没有奔堂屋而来,而是去了旁边的一所偏房窗前,只听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轻轻唤道:“香秀丫头,老爷我半夜渴了,你来堂屋给我沏杯茶喝,快点啊。”说完,脚步声向堂屋门前移来。 侯三就地一个前滚翻,悄无声息地钻到了八仙桌下。当来人举着微弱的火烛踏入时,他已经像一只壁虎一样蜷缩着紧贴倒悬在八仙桌的桌面之下。 片刻之后,随着“刺啦刺啦”的脚步声,那位被唤作“香秀”的丫头打着哈欠也走了进来。 “老爷您真烦人,深更半夜的要喝什么茶?”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来。 那位被唤作老爷的,两只大脚快速移动,如饿虎扑食一般扑了上去。 “香秀,小宝贝,老爷不喝茶,老爷我想你了。趁夫人睡着了,让老爷好好疼疼你!”是那个苍老的男人声音。 “哎呀,要死了你。万一夫人醒了,发现我们半夜在一起可怎么办?” “没关系,她睡得像死猪一般,万一被撞见了,就说你我商量给她过寿的菜谱呢。” 香秀娇哼一声,便被老爷胖大的身躯压在了八仙桌上。随着八仙桌的剧烈晃动,侯三被摇的头晕眼花,却只能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窸窸窣窣,低笑着出了堂屋。待二人走远,被摇散架的侯三两手一松,摔在地上。我呸,这对狗男女!侯三心中恨恨地骂着。却不敢过多耽搁,爬起身重新拨亮火折,将屋中值钱的金器席卷一空,塞在背后的黑布包里,溜到院墙根下四周扫了一眼,飞身上墙。 来到第二所大宅的屋脊上,侯三如法炮制,先是投石问路,确定安全后跳了下来。 这户人家比上一户院子还大,也更加阔绰。侯三心头大喜,壮着胆子扫光了堂屋,又溜进了主人的卧室,在女主人的梳妆柜里翻出了不少金银玉器首饰。 收获满满的侯三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了墙根下,如果不是担心吵醒主人,他真想哼上几首小曲。正准备飞身上墙,向前一踏步,忽听“咔嚓”一声,脚被什么东西狠狠夹了一下。“哎呦”侯三疼的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他的惨叫声惊动了护院的家丁,随着一阵清脆的锣响,各个屋里的人全起来了。通红的火把将院落照的亮如白昼,十几个家丁扑了上来,将侯三毫不客气地捆成了麻花。 众人一阵哄闹过后,一位身形胖大的男主人陪同夫人也一同走了出来。 那位夫人看了一眼被捆的结结实实,扔在地上的侯三一眼,笑着对男主人说道:“夫君,没想到你这个捉野兽的法子还真管用!这下好了,我们的家传玉如意能找回来了!”。 男主人哈哈大笑着说:“那是!自从上回丢了玉如意,我就想着这贼人尝到了甜头,早晚会再次回来偷窃,才从猎户那里弄回来十几个捉狍子的铁夹子。这下这小子的腿怕是要折了,算他活该!”。 说着,他上前踹了一脚地上的侯三喝道:“我问你,我家祖传的玉如意你弄哪去了?” 满头大汗的侯三哭道:“什么玉如意呀,大爷?小的真是第一次来,您就饶了我吧!” 男主人哼道:“你小子还不老实?上次原来的郡守大人官印都被你盗了,害的他为此丢了脑袋!伙计们,给我往死里打,打完了再解送到衙门去!”。 家丁们一拥而上,拳打脚踢,一柱香的功夫,侯三满脸是血,气息奄奄地哭道:“别打了,饶命啊!我真没见过什么家传的玉如意,我冤枉啊!” 一位家丁将他装满金银首饰的黑色布包扔在了他的面前,骂道:“这是什么?人赃并获,你还敢喊冤枉?!”。 侯三眼泪汪汪地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低头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他心里恨恨地想:是哪个缺了八辈子德的,把牛牵走了让老子来拔橛?等着吧,老子一定饶不了他!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女人如衣 第二天一早,聂芸娘便带着运粮队伍离开了万州城,重回大后方。望着她骑在马上,有些落寞的背影,关羽心头忽然隐隐作痛。同时又自问:天真可爱的少女,立马横刀的巾帼英雄,火辣热情的美佳人,多愁善感的思想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芸娘?她的要求过份了!我绝不可能伤害拼命保护同时也深深爱着的晴儿!但她的要求真的过份吗?她也许只是想和自己的情郎长相厮守,我又怎忍心伤她的心?还有灵儿那丫头呢,她怎么到现在还不来找我?难道那老妖婆为难她了?娘的,难怪当皇帝的都短命,果然是处理与女人的关系比杀他几万敌军,攻下几座城池更令人费神! 关羽将军遇到为难的问题处理原则是:先抛到脑后,干脆不去想它了!因此,他轻轻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休自寻烦恼了,顺其自然吧!一切等打完仗再说。 芸娘走了,阮武将军率领大队人马来了。一见关羽他就在马上抱拳笑道:“六弟,我想通了!我们还是兵合一处吧。一只手握成拳头要比挥巴掌更有杀伤力。” 骑在马上的关羽抱拳笑道:“三哥来的正好,以后要想和虎贲营拉开了阵势打估计难了,后面也许都将是攻坚战,正好用的上你的大炮!”。 紧随阮武将军而来的还有一匹快马,信使送来了石军师的亲笔密函,信中传达了刘首领、石军师对两位老弟英勇善战的高度赞扬,承诺得胜回归之日论功封赏。并告知翟龙彪业已康复,又可以轮斧子砍人了,不日将重返战场,让他们放心。 然后话锋一转,叮咛他二人虎贲营已是秋后的蚂蚱,除恶务尽,必当斩草除根。一旦攻取青州府,将士兵卒可以酌情收编,贼首杨明义不必押往平州,为免生事端,就地斩首,只将脑袋拎回去就成。 唐万年在禁闭期间闻听贾氏被杀的消息,悲痛欲绝。暗中命令手下给其收尸,将她葬于城外黄土岗。重获自由之后,他没有勇气去找两位哥哥讨个公道,独自跑到贾氏坟前嚎啕痛哭。眼看天近黄昏,才郁郁地爬起身返城,寻了一家酒楼,独自喝起了闷酒。 “大爷,这都后半夜了,我们也该打烊了。您老是不是也早些回去歇息?”店小二望着醉醺醺的唐万年,点头哈腰地陪笑道。 唐万年抬起猩红的醉眼,拍桌吼道:“老子可曾欠了你们酒钱?” 店小二吓了一哆嗦,连忙说道:“大爷息怒,小人没别的意思。您都喝了好几坛了,小的是怕夜晚风寒,您醉了回去不安全。” 唐万年继续将桌案拍的“哐哐”乱响,大骂道:“放屁!你们开酒楼不让人喝痛快还开个鸟啊?!老子有的是银子,好酒好菜只管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唐五爷,敢怠慢信不信我一把火把你们酒楼烧了?”。 闻声而来的掌柜连忙作揖道:“大爷,您喝多了。这顿酒算我请客,小伙计不懂事您老别往心里去。” 唐万年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掌柜面前,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小瞧大爷我?大哥、二哥太狠心了,我的慕秋没了!”。 掌柜的脸当时就肿了,店小二不干了,高喊道:“你这个醉鬼,怎么还动手打人呢?”他转身噔噔噔跑下了楼。片刻的功夫,便冲上来十几个手持棍棒的伙计。 掌柜的气呼呼在一旁喊道:“别伤了人,把他按倒就行,一会找巡夜的兵丁把他抓起来。当心砸坏了东西!” 唐万年看到众人围拢过来,顿时怒目圆睁,爆喝一声,抄起了凳子劈头盖脸砸了过去。 一个伙计举着木棒兜头打了过来,唐万年毫不躲闪,伸手抓过木棒,抬脚向对方胸口踹去。那个伙计惨叫一声,倒退几步,撞向窗棂。“嘎巴”一声,硬是撞碎了木窗,从楼上翻了下去。 摇摇晃晃地唐万年背上挨了一棍,他咬牙切齿,“仓啷”一声拔出佩剑,准备大开杀戒。 “住手!”随着一声暴喝,轰隆隆走进了一群身穿铠甲的兵士。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便装,刚刚伤愈不久的翟龙彪。 翟龙彪养伤期间,刘谦、石天弓听信郎中的建议,严令亲兵护卫收了他的酒具。彻底康复之后,早就憋坏了的翟将军带着亲兵外出豪饮一番,归途正好撞见一个人从酒楼之上翻滚而下,楼上更是传来打斗之声。这才移步上楼,一探究竟,没想到竟是五弟。还好他来的及时,否则唐万年又将酿成一宗血案。 翟龙彪瞅了一眼手持利刃的唐万年,又低头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立马吹胡子瞪眼,跨前两步,挥手扇了唐万年一记耳光。 唐万年举剑就要往下劈,当看清来人,顿时酒醒了一半,连忙退后一步,低头叫道:“四哥。” 翟龙彪骂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瞧你那没出息的熊样,不就是个女人嘛?至于在这里借酒撒疯,舞刀弄剑的?” 唐万年眼中流出了泪水,回道:“四哥,我和慕秋从小青梅竹马,情深似海,你不会懂的!大哥二哥太狠心了,竟然让我们阴阳两隔!”。 “你他妈的放屁!”翟龙彪横眉立目地斥道:“要不是大哥对你网开一面,你也早就做了刀下之鬼!我只知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唐万年闻言一愣,细想有几分道理。心中对刘谦的怨气便小了许多。 翟龙彪见唐万年低头不语,也不挥剑乱砍了,转身对捂着半边肿脸的掌柜抱拳道:“我这个兄弟喝高了多有得罪,这里所有的损失包括摔下楼去的那位养伤全都包在我老翟身上,掌柜的不要再声张此事,可好?” 掌柜的哪敢不依,连连点头。翟龙彪点手唤过一名亲兵护卫,让他留下来处理后事,转头瞪着唐万年道:“还不快跟我走?想等着巡夜的弟兄捉你回去见大哥吗?”。 唐万年抬手将宝剑重新入鞘,低头跟在翟龙彪身后下了楼。 来到大街之上,翟龙彪停住脚步说道:“老子看你也别回军营了,寻一所青楼找两个小妞好好陪陪你!明日我就向两位哥哥辞行,通禀他们一声带你一起上战场去,省得你他娘的整天闲的蛋疼,再惹来什么杀身之祸!”。 青州府。虎贲营的议事大帐中又乱成了一团。 “工部尚书”施庆奕振臂高喊道:“大齐朝廷完全是坐山观虎斗,一不给粮草军需,二不出兵袭扰贼军后方,我们干嘛还要为它卖命?目前红巾匪贼来势汹汹,我军负多胜少,讲和是唯一的出路!”。 “兵部尚书”王元朗冷笑道:“红巾匪寇已占据我六成的领地,现在讲和?你觉得他们会就此罢手吗?即使换回黑旗军的旗号,他们一样不会停止进攻!”。 施庆奕瞪眼道:“那也未必!我们投靠了朝廷他们打我们名正言顺,我们若再举义旗大家就是兄弟,师出无名了!除非他们不担心天下群雄耻笑!”。 姜启良冷冷道:“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军再举黑旗比举起白旗恐怕还要招致天下人耻笑!当下红巾匪贼正一家独大,十几万军马兵临城下,他们会在乎别人嚼个舌头而撤军?” 施庆奕抢白道:“条件是可以谈的,实在不行再割让几座城池给他们,只要能罢兵休战!”。 忍无可忍的杨明义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地大喝道:“来人,把施庆奕这个混账玩意给我拖下去斩了!”。 施庆奕大惊失色,连忙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地说道:“国公爷息怒,在下也是为了我军的将来着想,您如是反对尽管不采纳在下的意见好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下官可是没有半点的私心呀!”。 杨明义气的浑身发抖,懒得抬眼看他,只是朝冲上来的武士挥了挥手。 几名武士上前抹肩头拢二背,将干瘦矮小的施庆奕捆个结实,拖出了大帐。 施庆奕双脚乱蹬挣扎着喊道:“国公爷,我数年来鞍前马后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忠心耿耿,你---你不能说杀就杀呀!你--你这个没读过书的私盐贩子!堵我的嘴干嘛?反正我是要死的人了---呜呜呜”。 施庆奕终于被拖了出去,大帐中重新恢复了安静,变的鸦雀无声。 杨明义疲惫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微闭双眼,抬起双手使劲揉搓着自己的两个太阳穴。 王元朗上前一步施礼道:“国公爷英明神武,决断果敢。这厮早就该杀了!以微臣看来,只要我军严防死守,红巾匪寇疲惫不堪,师老城下,自然就会知难而退了!目前离万州最近的邓州墙高壕深,城防坚固,可作为阻敌的重要屏障!”。 杨明义点头道:“姜首辅也曾给本公建议,派重兵驻守。只是,何人统兵才好呢?” 王元朗再次躬身施礼,然后抬起头来说道:“臣下举荐一人,此人拥有他人无可匹敌的对匪寇交战经验,德高望重,可堪此重任!”。 杨明义抬头道:“何人?” 王元朗朗声说道:“冯庸大将军!”。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选妃轶事 大齐的当今圣上有一个从来没人敢直呼的名字:李弘基。除了一个人,那就是他的生身母亲,圣母皇太后。 这日,李弘基面见太后,跪倒请安。太后摆手道:“起来吧!你也好些日子没来了,不过哀家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你身为当今圣上,一国之主,行为更要检点。今年确实不太平,太平匪寇竟然流窜到了大都附近,幸好被严老将军率军打跑了,当举国同庆。趁着这个机会,我也想再给你选几个妃子,算是好事成双,喜上加喜吧!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李弘基垂首道:“皇儿谨遵母后安排”。 皇上要选妃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如一缕暖暖的春风,给肃杀寒冷的空气中增添了一丝暖意。 周文正是京官中的工部尚书,但当他听说圣上要选妃的消息后,激动的连着三个晚上都未曾合眼。如果能借此机会,一跃而成为皇亲国戚,那周家今后在京城的地位就是如日中天了!和自己的独生女儿一商量,周家千金红着脸含羞点了点头。于是,周文正挽起了袖子,找了几个狐朋狗友商议,准备大干一场。 他首先下血本买通了太后身边的秦公公,又重金攀附了两位圣上身边的近臣,一场好戏拉开了帷幕。 “太后娘娘,老奴听说圣上要选妃,您老人家子孙满堂,福寿康宁,好日子还在后面呢!老奴先恭喜圣母皇太后了!”秦公公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捧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羹。 太后接过小碗,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笑道:“哀家也是听说皇上偷偷溜出宫去沾花惹草,怕他被那些不成器的小子们带坏了,想让他收收心。” 秦公公俯身说道:“太后娘娘,这选妃可是大事!关系到大齐未来的江山社稷,不仅要年轻美貌,更要知书达理,腹藏锦绣才好呀!仅是美艳迷人只怕会迷了圣上的性情,祸乱后宫”。 太后点头道:“老身也是这样想的,秦公公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秦公公连忙退后两步,跪倒在地说道:“老奴虽然很少出宫,但对市井传闻也有耳闻。听说大都有一位“天下第一才女”,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这周家千金从未踏出府门一步,没人见到过这位佳人的真面目。不过风传她足不出户,整日在家抄写古今典籍,已经抄了二百多本了。” 太后奇道:“哦,如此说来倒真是个才华横溢,恪守妇道的奇女子,但不知模样长得如何?” 秦公公笑道:“这事好办,太后吩咐一位宫廷画师前去周府为她画幅画像,太后若看得过眼,不妨让她悄悄进宫一趟。若真如传说中那般才色俱佳,倒真不失为皇妃的最佳人选!”。 太后连连点头。 皇帝的御书房之中,李弘基与两位近臣刚刚讨论过国家大事,此时他让太监奉上茶来,三个人轻松地坐着说些闲话。 其中一位大臣欠身微笑说道:“听说圣上不日将选新妃,微臣先给圣上道喜了。” 李弘基笑着摆手道:“都是圣母皇太后的意思,寡人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 另一位大臣开口道:“圣上可曾听闻天下第一才女之名?风传京城周家的千金自小读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古今典籍,倒背如流。可惜是个女儿身,否则出仕为官,定为国之栋梁!” 圣上奇道:“竟有此事?” “不错,下官也有耳闻。听说此女不但才华横溢,还是一位绝色佳人。只是此女足不出户,未曾有人见过。”先前给圣上道喜的那位大臣手捋黑须说道。 另一位大臣起身跪倒叩头道:“微臣乞求圣上此次选妃重点关注此女,若真如传闻中所言才色俱佳。当不失为皇妃上佳人选。圣上若能得此女陪伴辅佐,我大齐中兴有望了!”。 李弘基眼中一亮,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 柳如烟微蹙娥眉道:“婆婆,我怎么总觉得不安?刚才那位大人送来这么多银两,让我明日登门,却不用唱曲,只说是让一位画师画张像。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婆婆笑道:“那位大人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官宦人家,何况青天白日能有什么危险?难道会把你绑了不成?如烟姑娘若实在放心不下,老身陪你一起去。放着这么轻松就能赚到的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柳如烟迟疑着点了点头。 宫廷画师李大人虽然也姓李,但是和皇亲国戚沾不上一点边。这一日他受了秦公公的嘱托,来到了周大人的府门前。周文正大人快步走出府门,热情洋溢地接待了他。刚一进门,周大人便向他的手中塞入了一大块银锭。李大人眉开眼笑地说:“放心吧,周大人,我一定将府上小姐画的美若天仙。” 可当他看到静静地坐在葡萄架下的美人时,转身将周大人拉到了一旁,低声道:“这不是烟柳河上的如烟姑娘吗?我还去听过她唱曲呢!府上的小姐呢?”。 周大人躬身陪笑道:“小女不巧偶感风寒,无法起床,你就画如烟姑娘吧,我家千金简直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大人摇头道:“不成不成!此事非同儿戏,万一上面怪罪下来,弄不好我会掉脑袋的!”说完转身要走。 周大人急忙拦住他,将提前备好的一包银两塞入他的怀中说道:“您放心吧,即使有人怪罪,也是本官的事,与你无关!”。 李大人掂着沉甸甸的银子,犹豫了片刻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啊,周大人。小人权当不知情,有什么事情你出面解决!”。 周大人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皇儿,你看看这位天下第一才女相貌如何?”太后将手中的画像递给了李弘基。 李弘基接过一看顿时呆了,画中的佳人静静地坐在一棵葡萄架下,神态安详地眺望着远方。淡淡的娥眉,高挺的鼻梁,目光幽怨而深邃,还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肤色光润嫩白,仿佛吹弹的破。樱桃小口,唇角微微翘起,透着丝丝神秘。怎么会是她呢?难道这世上还有长的如此相像之人? 看到李弘基痴痴的样子,太后回头看了一眼秦公公,抿嘴一笑说道:“三日后我请这位姑娘入宫一趟,你若是想见真人,可以一起来瞧瞧。” 李弘基哦了一声,抬头说道:“皇儿一定前来,母后,可否将此画先交于孩儿保管?” 太后笑道:“喜欢你就先收着吧,画我已经看过了。” 三日之后,李弘基心不在焉地匆匆退朝,急急忙忙赶到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见到他不由吃惊道:“皇儿来这么早?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呢!”她转头吩咐秦公公道:“去给圣上端杯银耳茶来。” 李弘基端着茶碗,只觉得度日如年。 终于秦公公小步走了进来,禀报太后周家小姐已在门外等候。太后挥手道:“让她进来吧。” 一位头戴轻纱的女子快步走了进来,跪倒施礼道:“参见太后。” 太后淡淡说道:“免礼平身,摘掉面纱,抬起头来。” “哐啷”一声,见到来人,李弘基手中的茶碗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太后不满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心道: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待到回头细看此女子,她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从下往上看,一双大脚,罗圈腿。再往脸上看,厚厚的脂粉遮不住满脸的雀斑,一张吓人的血盆大口,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焦黄的板牙。三角眼,黑眼圈,最引人注目的,是两道浓黑的“一”字眉,配在那张扁脸上显得威武雄壮。太后此时很庆幸自己早膳用的不多。 周家小姐咧开大嘴微微一笑道:“太后娘娘,小女今日作了一首小诗,望太后品鉴。” “哦,念来听听。” 周家小姐声情并茂地吟道:“燕子燕子黑翅膀,落在屋檐静无声。丢去一粒小石子,展翅高飞无影踪。” 李弘基背过脸去,拼命憋住笑。此刻他倒不想走了,他想看看母后最终如何收场。 沉默了好久,太后忍不住问道:“没了?” 周家小姐天真地歪了下脑袋说:“没了呀。” “哦”太后淡淡地说道:“果然是天下第一才女!可惜哀家不太懂诗文。”她转脸又对秦公公吩咐道:“哀家忽然有些乏了,你送周家小姐回府吧。” 当秦公公陪周家小姐离去后,太后拍案而起,喝道:“来人,把那个宫廷画师以欺君之罪给我拉出去斩了!”。 秦公公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周文正周大人,骂道:“你差点害得本公丢了脑袋!也不撒泡尿照照,抄了二百多本书就敢妄称天下第一才女?可知这世上还有“羞耻”二字?凭令千金的嘴脸,拉到青楼去卖还要倒找客人银子,还想入选皇妃?!也怪本公一时糊涂,竟然收了你的银子,那些银两你休想拿回半文,全当给我压惊了!”。 说完他走了几步,还觉得不过瘾,回头又说道:“就让令千金继续留在府上抄书吧,别再出来丢人现眼了!”言罢拂袖而去。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塞外风云 骠骑营将军马钰立马于山坡之上,凝神看到山坡下冲来一哨人马,为首的正是手执长槊,满身血水的萧成贵。 待他行至近前,马钰奇道:“怎么就你自己带兵回来了?霍将军和其他弟兄们呢?” 萧成贵擦了一把晒的黑红脸膛上的汗水笑道:“霍将军让我率领部分人马先行返回,命我通禀大帅一声,蛮夷之师已被我军杀退。敌军围攻我部三个月,这下总算彻底解围了!霍将军打算乘胜追击,再送他们一程就回来。” 马钰端坐坐骑之上变色道:“敌军并未受到重创就突然撤离,其中必有蹊跷。传令兵何在?即刻快马追上霍将军命他就地返回,万万不可恋战!”说完他又转脸怒视萧成贵道:“霍将军带了多少兵马?你为何不劝他回来?!”。 萧成贵不由一愣,抱拳道:“大帅,我们追剿敌军,并未受到任何有力抵抗,若不是霍将军催我回来报信怕您担心,我也要追上一程。目下霍将军大约手下还有一万精骑。” 马钰黑着脸喝道:“如果你们遭到强力反击倒在情理之中,越是对方示弱越要当心!打了如此之久的交道,蛮夷用兵的狠辣奸诈你还没有领教吗?”。 像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萧成贵刚刚取胜的兴奋之火彻底被浇灭了。他无言地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绕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便是一马平川的荒芜草原。由于季节的原因,满眼枯黄中仅有星星点点的绿色。 一位副将兴奋地指着前方喊道:“霍将军快看,敌军的步卒。他们的骑兵早跑没影了,哈哈!” 霍将军微笑点头道:“不错,追上他们大杀一番即刻收兵!”。话音未落,忽见冲在前排的骑兵战士噼里扑通不约而同地摔下马去。紧接着,从他们身后的山坳里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烟尘滚滚中,冲出了五倍于己的敌军骑兵,人人跨在飞奔的马背上,一边玩命地嚎叫着,一边手中挥舞着雪亮的长长弯刀。 霍将军高喊一声:“弟兄们,前方荒草滩上有陷阱。全体前队变后队,随我折返杀回去!” 面对猛冲过来的敌军,骠骑营阵型不乱,骑士们马上都将手中兵器换成了硬弩,对着狂冲而来的敌军一阵扫射。 冲在前面的敌军一片人仰马翻,但这完全没能阻止后面狂飚的战马上挥舞着弯刀的骑士们狂吼乱叫着继续猛冲而来。更有许多敌军在飞驰的战马上不断地挽弓放箭,给骠骑营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随着铁器相撞发出的尖锐声响,两股奔腾的铁流猛烈地撞击在了一起,开始了疯狂的厮杀。这些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雄师,有着惊人彪悍的狂野天性,单兵作战能力丝毫不逊于久经沙场的骠骑营士卒,更何况他们在人数上大大占优。 霍将军奋力地挥舞着手中长刀,左劈右砍,脸上潮乎乎的,分不清是自己的汗水还是喷溅上敌人的血水,他只觉得敌军越杀越多,但此时完全无路可退,唯有全力拼杀。 “乌纳巴图尔,这大齐骑兵很是强横啊,人数明显处于劣势,竟然阵型不乱!”一位肤色黝黑,手持双镰的壮汉对并排骑在马上指挥战役的另一位说道。 满头棕色卷发的乌纳巴图尔冷笑道:“狐狸再呲牙也逃不过狼群的围杀,用他们大齐的话这叫困兽之斗!传令后队全部压上去,把他们往草滩的陷坑那里逼!阿拉坦,你亲自上去对付用长刀的那个红脸汉子。我只要死尸,不要活人!”。被称作阿拉坦的黑肤壮汉“嗷”的一声怪叫,催动胯下战马冲了上去。 正自咬牙拼杀的霍将军忽觉眼前一道雪亮的银光一闪,连忙挥刀推挡。“吭”的一声,火花四溅,马打盘旋,霍将军这才看清了对方样貌。面前这个皮肤黝黑的壮汉手中的兵刃很是稀奇,两把比普通镰刀大出好几号的雪亮双镰好似两个大大的问号,胯下一匹健壮的黄骠马。 霍将军懒得问对方姓甚名谁,反正这些蛮夷的姓名稀奇古怪,说了他也听不懂。索性不再啰嗦,直接双手挥刀斜劈而下。对手的臂力过人,只见他抬左手生生架住了劈下的长刀,右手挥巨镰携着呼呼风声向霍将军的脖颈抹去。霍将军低头缩脖躲了过去,同时抽回长刀,发力自上而下,猛劈对方面门。双方你来我往,一时难分高下。 “轰隆”一声,骠骑营后队的十几匹战马被逼着落到了敌军事先挖好的陷坑中,没等马上的将士抬起头来,便被坑边伸来的几十杆长矛连人带马扎了个通透。霍将军回头看了一眼,大喊道:“不要后退,往前冲!”话音未落,自己的左肩便被飞落的巨镰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直流。他紧咬牙关,仍然拼力挥舞长刀向对方杀去。 一阵风过,一个干枯浑圆的草球在风力的作用下翻滚着跳向了远方,天空中的太阳也被一片乌云遮挡,失去了往日的光芒。 “别打了!”观战已久,一头棕色卷发的乌纳巴图尔催马冲了上来,大喝道。阿拉坦闻言一愣,撤双镰拨马退到了一旁。 乌纳巴图尔死死盯着霍将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敬你也算是个勇士,你回头看看自己的人马还剩下多少?现在下马投降我还可以在父汗那里替你求情,留你一条性命!”。 霍将军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一万精骑只剩下不到一千满身血水的将士还骑在马上,死死地被对手围在当中。其余人马早已伏尸于地,血肉模糊的尸体完全辨别不清敌我。 霍将军颤抖着单手抬刀指了指乌纳巴图尔,大声说道:“我们骠骑营将士只有战死沙场,尽忠报国,从未有投降蛮夷之说!”言罢,他双眼赤红地高举长刀,狂吼着直向乌纳巴图尔冲去。 乌纳巴图尔摇了摇头,拨马向外圈退去,打马扬鞭,头也不回地脱离了战圈。 “大帅,大帅”传令兵连滚带爬地扑倒在马钰脚下,泣不成声。 马钰低头急急问道:“你可追上了霍将军,传令他即刻返回?” 传令兵抬头哭道:“属下追到荒草滩前,只是---只是---”。 马钰心中一寒,额头青筋暴起,喝道:“只是什么?快讲!”。 传令兵喘了口气,说道:“只是方圆数里之内全是死尸,没有一个喘气的!我想恐怕是前去追击的弟兄们中了埋伏。” 马钰直起身来,微闭双眼咬牙问道:“你可找到了霍将军的遗骸?” 传令兵重重点了点头哭道:“属下在乱尸堆里扒了好久,才找到了霍将军的身体,但他的首级已被人割去了。” 马钰脸色苍白地挥手道:“不许哭!霍将军是为国尽忠,你先下去吧。” 夜幕降临,一大片蒙古包中,火光昏暗。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吃力地睁开双眼,微微抬了抬右手。一位驼背的老者轻轻走了过去,俯身唤道:“大汗,你醒了?” 白发老者嘴唇蠕动,半天才发出声息:“巴图尔回来了吗?” 驼背老者凑近他的耳边说道:“大汗放心,巴图尔将军大败敌军,歼敌万余,凯旋而归。” 白发老者脸上迸发出回光返照的红晕,咧嘴笑道:“脱脱,我早就说过,我们的陷坑不会白挖的!咳咳咳,我自知不久就要归天了,有一事相托!”。 驼背老者忍泪说道:“大汗这是哪里话?你身体强健,定能长命百岁,长生天也会保佑你的!” 白发老者微微晃了晃脑袋,吃力地说道:“别打岔!草原各部落之间本就勾心斗角,连年杀伐不断。我的三个儿子都是骁勇善战的雄鹰,可惜缺少胸怀与谋略,都不足以继承大汗之位。我归天之后,你必须封锁消息,带领部落即刻返回老营,做好应战准备。我担心其他部落得知消息,马上就会动手抢夺大汗之位,草原上又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咳咳咳---” 驼背老者默不作声,重重地点了点头。 喘息了一会儿,白发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泪水,喃喃道:“脱脱啊,我今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真正地统一草原部落,让草原的雄鹰飞上大都的天空!你一定要帮我找一位真正的草原之王,率领我的子孙们踏进大齐的京城!”。 驼背老者双膝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沙尼部落的营地中,一位满脸烙腮胡子的大汉用手中的弯刀剥下了一大块生牛肉填进嘴里,随手端起桌上的一碗酒,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 一位灰衣侍从悄悄走了进来,大汉眼中一亮,低声道:“怎么样了?老家伙还有气没?” 灰衣侍从跪倒施礼道:“大汗还未归天,只是气息奄奄,恐怕撑不了三五日了!”。 烙腮胡子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皮袍说道:“那还等什么?召集部落兄弟们,干脆今晚就动手!先下手为强,鹿死谁手,就在此一搏了!”。 正文 第一章 月黑风高 茫茫的草原上,有数十个大大小小散居的部落。他们随着牧草的枯荣迁徙奔波,逐着日月的升降漂泊游荡。自古至今的战争与对抗多与抢夺有限的资源有关,这数十个部落中,争夺牧场、土地、牛羊的杀戮几百年来从未停止过。其中四大部落因为人数众多,战力也最为强悍:沙尼部落、瓦塔部落、喀特斯部落、达诺尔部落。 起初,大齐的边境形成了一些散落的自由贸易交换市场。草原部落用自己的牛羊、兽皮、奶制品去交换一些生活必需品,比如食盐、布匹、粮食。但大齐一大批奸商们忽然发现了草原部落的人们太好骗了,为了谋取更大的利润,开始在食盐里使劲添加小白石子,往粮食里大量掺沙子,布匹更是以次充好。草原上的人们不干了,奶奶的,既然交易换不来真东西、好东西,那也甭交易了,干脆直接抢吧! 每年一度的抢劫大赛渐渐形成了草原上盛大的节日,每当部落的男子汉们挥舞着马刀整装待发,老幼妇孺都会夹道欢送,欢天喜地鼓励地高喊着:“好好干,小伙子们,多抢点!”、“图力多,帮我抢一些结实的布匹,我要做条裙子!”、“查合柏罗,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抢个老婆回来了!”。 渐渐的,草原的勇士们发现大齐的边民不堪一击,抢来的东西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胃口也越来越大,抢夺的范围更广了,除了生活必需品,还有珠宝玉器等等。反正没事抢着玩呗,实在用不上的再扔了。 喀特斯部落的首领忽然有一天想明白了:与其这么零敲碎打,干嘛不整合草原力量,干脆把整个大齐抢过来?到那时就要什么有什么了!于是,他远交近攻,软硬兼施,促使草原各部落结成了松散的联盟,自任大汗,发动了对大齐边境的猛烈攻击。 随着连续数年草原部落联盟对大齐越来越深入的掠夺,大齐朝廷再也沉不住气了。抢抢院子里晾晒的白菜帮、萝卜干也就算了,眼看冲进房间从被窝里开始抢老婆孩子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随着大齐边关军力的不断加强,强盗们的日子变得不好过了。于是,内部矛盾越来越激化,原来分赃不均,争夺部落联盟控制权等诸多矛盾随着老汗王的病重势微终于爆发了。 月黑风高,一大队马上的黑影狂奔着直扑大汗的王帐。 “你们想干什么?”驼背的脱脱望着挥舞着长长弯刀冲进大帐的沙尼部落的壮汉们双眼赤红地喝道。 满脸络腮胡子的沙尼部落头领沙尼哈达诡笑着回骂道:“滚一边去,你这个老驼子!草原大汗的位子早就该让给我们沙尼部落了!我们部族人丁兴旺,勇士们作战勇敢,可是好东西都被你们喀特斯人抢走了!今天老子就要讨个公道!”。 脱脱伸开双臂,努力地挺起胸膛挡在大汗的榻前高声喝道:“住手!大汗病重,但有什么分歧待退回草原之后各部族坐在一起商议解决,大汗也准备让位给贤能之人。前有大敌当前,我部族勇士还在前方浴血奋战。你们此时乘人之危,和草原上的恶狼有什么分别?”。 沙尼哈达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仰头笑道:“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难道你忘了我们部族的图腾就是狼吗?放心吧,老驼子,我沙尼哈达并非一时冲动,私下里早已联络好了十几个部落。我要的不多,大汗的脑袋和权杖,还有你们喀特斯部落的美女和财物!”。话音未落,他突然举起手中的弯刀猛向脱脱面门砍去。 毫无防备的脱脱额头至下颚裂开了一条窄缝,血水涌了出来,他一声不吭地仰面缓缓倒了下去。 沙尼哈达高举滴血的弯刀大喊道:“沙尼部落的勇士们,不要手软!抢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烧了他们的毡房!给我杀呀!”。 “四哥,我的事别告诉三哥和老六他们知晓。”唐万年催马追上了翟龙彪,低声说道。 翟龙彪斜了他一眼,哼道:“放心吧,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才懒得嚼舌头呢。” 一位侍卫手指前方大声道:“二位将军,快看,邓州城正打的激烈,还好我们赶上了。” 翟龙彪和唐万年同时抬首远眺,只见远方黑漆漆的邓州城头浓烟滚滚,隐约传来阵阵喊杀声。翟龙彪兴奋地大叫道:“哈哈,全速前进,老子终于可以大开杀戒过把瘾了!”说完,猛抽胯下坐骑,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城头之上,一位手臂被炸断的副将冲到了冯庸的面前,嘶哑的声音哭喊道:“大帅,东西南三面城门均被攻破,只有北门外没有敌军。我军拼死力敌,已经苦苦支撑了十六日,也算尽力了!求大帅带领活着的弟兄们从北门撤离吧!”。 冯庸的脸上被硝烟炙烤的一片黑,一片白,嘴唇干裂。他抬手一剑将刚刚爬上城头的一名红巾军士卒刺死,抬脚将其尸体踢落城下。咬着牙看了一眼从城门处蜂拥而入的红巾匪寇,轻叹一声,转头说道:“国公爷待我恩重如山,驻守邓州前我也曾向他当面立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今日城破,便是我冯某践约之时!”。 说完,他手提宝剑,噔噔噔地下了台阶,翻身上马,宝剑入鞘,摘下长刀举在手中,双眼通红,狂叫着向涌进来的红巾军杀去。 阮武抬头看到冲过来的冯庸,忍不住笑了。在马上高喊道:“贼将,为何此次不逃了?还不速速下马受死?!”。 冯庸铁青着脸,二话不说,举刀就剁。阮武不敢怠慢,连忙举方天画戟相迎。马打盘旋,二人战在了一处。 刚刚走了几十个回合,忽听空中一声暴喝:“老三闪开,某家来也!”两柄大斧从天而降,分别将长刀与方天画戟磕打到一旁。 阮武拨马定睛一看,不由笑道:“四弟,你怎么来了?伤好了?”。 翟龙彪吹胡子瞪眼道:“我再晚来片刻汤都没得喝了!你闪开吧,他交给我了!”。他又转身对冯庸骂道:“你小子跑的挺快,上次为了追你把老子马腿都快累瘸了!有种这次你别跑,你我大战三百回合!” 冯庸已抱定必死之心,并不答话,手中长刀携风而至。翟龙彪毫不含糊,爆喝一声,左手巨斧向上封挡,右手巨斧力劈华山,直向冯庸的脑门砸去。 冲天的火光和嘈杂的人声惊醒了熟睡的二王子乌木库,他翻身跃起,顾不上披挂盔甲就冲出帐外提刀上马。没冲出多远,他就遇到了迎面而来骑在马上的沙尼哈达。 “出了什么事?是大齐军队来袭营吗?大汗王帐怎么起火了?”乌木库高声问道,同时警惕地勒住了战马。 沙尼哈达笑道:“的确是大齐军队前来骚扰,不过已被我们打跑了。大汗也救了出来,特命我召唤二王子殿下前去会面,有紧急军情商议。”说着,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军队立时让开了一条通道。乌木库见父心切,不疑有诈,催马穿过通道直奔熊熊燃烧的大汗王帐方向。 沙尼哈达拍马紧随其后,暗暗举起了手中长长的弯刀。黑暗中血光一闪,毫无防备的乌木库一声惨嚎,口喷鲜血栽落马下,片刻之后便没了声息。沙尼哈达在马靴上蹭了蹭长刀上的血迹,狞笑着对手下喊道:“速战速决,在大王子和三王子赶来之前,我们必须撤离!”。 话音未落,一阵女人的尖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拍马赶了过去。火光之下,但见一个身材高挑,一袭红裙的女子手持一把纯银打造的匕首,赤着双脚,浑身颤抖着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兵丁围在当中。 沙尼哈达在马上弯腰笑道:“小美人,你是谁呀?叫什么名字?” 那名女子并不答话,只是瞪着黑葡萄似的双眼扫了一眼面前这个肮脏的大胡子。嘴唇颤抖着将手中的匕首攥的更紧了。 沙尼哈达高声道:“你们都闪开,老子马上就是草原的大汗了,正好缺个王妃。老子就要她了!” 手持长矛、弯刀的兵丁们闻言嬉笑着退后几步,围成了一个更大的圈子。沙尼哈达催马冲到近前,狞笑着挥舞手中长长的带血弯刀。 那名女子显然没有任何武功根基,瑟缩着咬牙退了两步,双手紧握匕首锋刃朝外举至胸前。 沙尼哈达饶有兴趣地围着她转了一圈,忽然挥刀向她头上砍去。那名女子脸色苍白地闭上双眼,不再躲闪,仰起雪白的脖颈安心等死。沙尼哈达手腕一转,“当啷”一声,将她手中银亮的匕首打落在地。那年轻女子睁开双眼,不知所措地愣住了。 沙尼哈达狂笑着跃马冲上,从背后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将她抓了起来,按在自己的马背上。那女子刚刚醒悟似的狂呼大叫,手脚乱蹬拼命挣扎,长长的指甲在沙尼哈达的面颊上挠出了几道血痕。沙尼哈达骂道:“你这匹小烈马好不识趣,看老子回去好好收拾你!”一边说着,一边用刀柄狠狠砸在了她的后脑,那女子手脚一软,昏死了过去,伏在马上不再乱动了。 随着远处“呜呜呜”的号角声和战马的嘶鸣,黑压压的一队人马朝这厢冲了过来。沙尼哈达大吼一声:“沙尼部落的狼崽子们,赶快撤!”。自己率先往胯下战马的屁股上猛抽一鞭,那匹马咆哮一声,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正文 第二章 血海深仇 寒风呼啸,东方渐显鱼肚白。比起天际的白色,乌纳巴图尔的脸色愈加苍白憔悴,这更加凸显了他血红色的双眼,那是一双熊熊燃烧,随时可以撕裂吞掉一切的充满仇恨的眼睛。 父汗的王帐已化为灰烬,尸骨难寻。二弟乌木库死状凄惨,被战马践踏的面目全非,而沙尼部落的凶徒们除了扔下几百具尸体,大部已逃之夭夭。 “别拦着我,谁拦我我杀了他!”不远处重新集结队伍,翻身跃上战马的三弟哈剌不花挥舞弯刀对阻挡他的兵士们咆哮着。 乌纳巴图尔不动声色地迈步走了过去,边走边拔出了腰间弯刀。 “铛”地一声,他架起了哈剌不花随手劈下的弯刀,在对方一愣神的功夫,伸手抓住他腰间的丝绦猛地将其拽下马扔在枯草地上。 “哈剌不花,你只要将阿拉坦摔倒在地,去哪里我都不拦你!”乌纳巴图尔瞪着血红的双眼冷冷地说道。 闻言哈剌不花一跃而起,二话不说扔掉手中的弯刀大踏步朝愣怔着站在不远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阿拉坦走了过去。 行至近前,他一声不吭,猛地伸出大手,紧紧抓住了阿拉坦的双肩。还未待他发力,阿拉坦猛地一抖双肩,同时踏前半步,脚下一个绊子,双手在哈剌不花胸前猛然一推。哈剌不花瞬间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 爬起身来,哈剌不花咬牙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缩着脖子猛地往上一窜,这次他紧紧抓住了阿拉坦肌肉饱满的上臂。阿拉坦曲肘抬手,同样也翻腕紧扣住了他的双臂,二人咬牙较上了力气。几经进退,阿拉坦忽然爆喝一声,身体如陀螺一般疯狂旋转起来,哈剌不花不由自主地双脚离地,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头晕眼花中,阿拉坦猛一松手,将他扔了出去。 再度挣扎着爬起身,哈剌不花的双眼快要滴出血来。他怪叫一声,再次发力向阿拉坦冲了过去。阿拉坦不慌不忙地伸手抓住哈剌不花伸过来的一只胳膊,同时侧步拧腰,借势一个扭身大背跨,再次将哈剌不花重重地摔在地上。“轰”的一声,砸起了一片烟尘。 “行了!”乌纳巴图尔迈步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两根雕翎箭,挥手阻止了挣扎着还想爬起身来继续拼命的弟弟。他屈膝跪倒在哈剌不花身边,伸手将一支雕翎箭递了过去。哈剌不花低垂着脑袋,默默接过,爬起身跪倒在大哥的旁边。喀特斯部落的勇士们见状也远远地齐刷刷跪倒在地。 乌纳巴图尔双手拖箭,圆睁着血红的双眼,仰天高声说道:“长生天在上,今日我喀特斯部落与沙尼部落已结下血海深仇,我兄弟二人在此立下重誓:喀特斯部落只要还有一只能喘气的雄鹰,定将血洗沙尼部落,无论其老幼妇孺,鸡犬不留!若违此誓,犹如此箭!”说着,将手中的羽箭“咔啪”一声一折两段。 狂风呼啸而至,荒芜的草原上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乌纳巴图尔站起身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说道:“哈剌不花,大齐有一句话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沙尼部落敢来深夜偷袭,必然早有准备。何况我们昨日刚刚收拾了大齐的骠骑营,勇士们疲累不堪,还要时刻提防大齐军队随时回来反咬一口。如今不是和沙尼人算总账的时候,我们还是先退回老营,联合其他部落再作打算!相信父汗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因一时冲动再枉送了性命。” 哈剌不花双眼含泪,重重地点了点头。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灰尘,站起身来,朝自己的战马走去。 关羽率领着自己的部下,从另一个方向攻入城门,向冯庸手下的残部展开围杀。眼见他挺枪跃马,远远地冲杀过来。马上的翟龙彪一边挥舞大斧,一边急的大叫道:“六弟别过来,不许你捅黑枪,老子我自己能应付!他的脑袋是我的,谁也别抢!” 关羽闻言愣了一下,继而抿嘴一笑,收起大枪抱着双臂骑在马上悠闲地看起了热闹。 此时,盔歪甲斜,浑身大汗淋漓,已累的气喘吁吁的冯庸目不斜视,脸色苍白地紧咬牙关仍在苦苦支撑着。 关羽身后的小胖子姚泰和见状,忍不住高喊了一声:“冯庸将军,我是老姚啊!你已被包围的如铁桶一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速速扔了兵器投降吧,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为杨明义那种小人丧命不值当的啊!”。 冯庸充耳不闻,更不回头,只是疯了似地拼命狂舞手中长刀,刀刀都是两败俱伤、鱼死网破的招数。这令没打算与他同归于尽的翟龙彪一时半会竟拿他没了好的办法。 “嗖”……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哨,一支利箭从翟龙彪身后电射而出,正中冯庸左眼。他“啊”地一声惨叫,剧痛之下,扔了手中长刀,双手捂眼。翟龙彪借机欺身而上,两扇巨斧毫不留情地兜头劈下。 溅了一身血的翟龙彪转脸骂道:“老五,谁让你兔崽子放冷箭的?老子还没打痛快呢!” 唐万年远远地抱拳陪笑道:“四哥,几位兄弟难得相聚,你磨磨唧唧的,小弟我只好冒昧助你一臂之力了!省的耽误了大家把酒言欢,开怀畅饮。” 翟龙彪哈哈一笑,摇头道:“大哥怎么收了你和老六这么两个缺德的家伙做兄弟?一个是不吭不哈地扎黑枪,一个是冷不丁地放暗箭,真他娘的让人头疼!”。 关羽瞪着眼含笑说道:“四哥不能一竿子打一船人,我可从头到尾都没动手啊!” 阮武捋了一把长出来的胡子笑着说道:“老五说的没错,大势已定,我们兄弟是该找个地方痛快喝几碗酒了!” 几位兄弟说笑着并马前行,姚泰和绕着躺在地上冯庸的尸体转了两圈,摇了摇肉球似的胖脑袋,重重地叹了口气,打马向关羽他们追了过去。 没有了炮火的轰鸣和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邓州城终于迎来了一个相对平静的夜晚。 华灯初上,酒席宴上,翟龙彪挥了挥手,跟随他的两个亲兵捧上了两个严严实实的布包。 翟龙彪抬眼对关羽说道:“这是我临出发前弟妹让我捎给你的!我说了军中不缺衣物,她说还是自家亲手做的合身暖和!奶奶的,还是有老婆的人有人疼啊!”。 关羽微微一笑,转头示意两位随身亲兵护卫接了过去。 坐在一旁的唐万年忽然眼中湿润,低头发出了无声的叹息,猛然自顾抓过桌上的满满一碗酒,仰脖一饮而尽。 阮武站起身,笑着端起酒碗说道:“今日攻陷邓州,他日拿下青州立马可待。难得弟兄们欢聚,来来来,大伙一起连干三大碗!今夜弟兄们不醉不归。” 众人叫了一声好,齐齐端起面前的酒碗高举过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推杯换盏,互相说笑。阮武俯下身子低低地声音对翟龙彪说道:“四弟,你可还想报那一刀之仇?伤你那小娘们就在我军之中。” 喝的面红耳赤的翟龙彪狂怒地拍案而起,大吼道:“那小娘们现在何处?”。 正有说有笑的众人被他的大吼吓了一跳,瞬间安静下来,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 阮武笑着端起酒碗,瞥了一眼关羽说道:“这你得问问关老弟。” 关羽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笑着对翟龙彪说道:“四哥先坐下,别太激动。以后别小娘们小娘们的叫了,她叫芸娘,以后也许就是你的另一个弟妹了!” 此言一出,翟龙彪目瞪口呆,其余众人发出一片惊呼。只有张佰仟淡定自若地捋着胡须,一副我早就心里有数的样子。小胖子姚泰和伸过胖胖的脑袋认真打量了关羽两眼,问道:“关将军你这么快就喝多了?”。关羽不客气地在他的胖脑袋上拍了一掌,他连忙缩回了脖子。 愣了半天的翟龙彪突然一拳重重地砸在关羽的胸前,疼得他直咧嘴。 翟龙彪大笑着说道:“他娘的你小子真行!我让你替我报仇,你他娘做的更绝!这样更好,我红巾军再添一员虎将,还是只母老虎!哈哈哈”。说着他忽然眉头一皱,翻着白眼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一个我都对付不了,现在又添了一个狠角色,看来我以后要对六弟恭敬些了!得罪了他小夫妻俩一起收拾我,一刀一枪老翟铁定就废了。” 一旁的唐万年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抓起桌上的酒碗猛地一饮而尽。 阮武也怔怔地望着关羽问道:“六弟你不是在说笑吧?”。 关羽不再理会众人,微笑着端起酒碗起身对翟龙彪说道:“来,四哥走一个。这碗酒算是小弟代表未来的弟妹向哥哥陪个不是吧。算起来也是各为其主,哥哥你别往心里去。” 翟龙彪慌忙起身端起酒碗说道:“六弟说这个就见外了!弟妹好刀法,我这当哥哥的佩服得紧,那一刀就算是未来弟妹送给哥哥我的见面礼吧!” 众人口中酒沫狂喷,忍不住哄堂大笑,把砍你一刀当做礼物接受的翟将军也算是古今第一人了!笑声中关羽翟龙彪碰了下酒碗,相视一笑泯恩仇,双双一饮而尽。 跳动的火光之中,阮武的脸色由红变紫,又由紫变青。唐万年的脸色则煞白吓人,触景生情,想起了冤死的慕秋,他已经彻底把自己灌醉了。 一阵风过,沙尼哈达缩了缩黝黑的脖子。他抬头望望天,低头向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道:“这两个小兔崽子倒真沉得住气,害得老子白白埋伏了半宿!”。 他站起身来大声喊道:“沙尼部落的狼崽子们,别趴着都起来吧!老汗王的两个胆小鬼儿子不会带兵来了!收队返回老营!等回到草原部落再与他们决一死战吧!”。 他回头看了一样仰面躺在地上,被捆的像粽子似的一动不动的红衣女子,淫笑道:“小马驹,回去看老子怎么好好收拾你!” 正文 第三章 隔岸观火 若干年后,当草原部落众志成城,集结所有力量准备向中原腹地大举进攻时。草原汗王的小孙子曾经向爷爷提出过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进攻中原?难道双方不能和平相处吗?” 草原汗王捋着胡须思索片刻,笑着答道:“傻孩子,羚羊是吃草为生,狮子以食肉为生。为了生存,狮子必须时刻磨砺自己锋利的爪牙。狮子和狮子之间才有资格谈和平共处,肥美的羚羊和狮子谈和平,你觉得是羚羊蠢呢,还是狮子愚傻?”。 青州府。虎贲营的议事大堂上,杨明义端坐在桌案之后,双眼无神,脸色蜡黄。空气中仿佛悬浮着厚重的绝望与沉闷的气息,压得众人抬不起头来。他们刚刚收到了邓州城失陷,统帅冯庸被阵斩,守军全军覆没的消息。 沉默良久,杨明义吃力地抬起头,问道:“给朝廷发送的十万火急军情奏报可有回音?” “兵部尚书”王元朗出班奏道:“启禀国公爷,朝廷已有回信。” 杨明义蜡黄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眼中精光一闪急切问道:“怎么说?” 王元朗低头回道:“朝廷的答复是:大都刚刚解围不久,新军急需休整,短期内无派兵增援可能。至于粮草补给,由于红巾匪寇阻断道路,无法运达。太宰大人让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同时努力坚守城池!”。 “呼啦”一声,恼怒的杨明义挥袖将桌案上的物品悉数扫落于地,斥骂道:“全他娘的放屁!这明摆着是隔岸观火,见死不救!”。 杨明义倒背双手来回踱了几步,咬牙说道:“即刻修书一封,给邓州城的红巾匪寇送去,就说我军从即日起脱离大齐朝廷,废弃虎贲营的番号、旗帜,重举黑旗军义旗,让他们以千河为界,停止对我军的进攻,双方举行和谈。”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杨明义继续说道:“本公亲自修书一封,派专人携重金去寻找草原部落首领。就和他们说,我方可以协助他们绕过大齐的飞虹关,只要他们肯出兵帮我们赶跑红巾匪寇,收复失地,我方的地盘分他们一半!”。 姜启良忍不住跨前一步,出班奏道:“国公爷,您如此作为,非但未必能阻挡红巾匪寇进攻的铁蹄,还有可能引狼入室,同时惹恼了大齐。大齐王朝一怒之下也可能出兵攻击我军。更何况蛮夷之邦虎狼成性,就算能帮我们打跑红巾匪寇,保不住转头翻脸就生吞活剥了我们。此一招只能使我军成为众矢之的,实乃下下之策,万万使不得!”。 杨明义背过身去,频频摆手道:“如今之形势,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就按我说的去办吧。” 杨明义的书信送达邓州城时,红巾军的各路将领正齐聚一堂,商议进攻路线和各部队分工。 阮武当众念完书信,翟龙彪先嚷嚷开了:“去他娘的!这个忠国公脸皮倒真够厚的!以为换个马甲我们就不揍他了?临来之前,两位哥哥特别交代我和老五,投降都不接受,他还想和谈?谈个屁呀!让他把脖子洗干净等着挨刀吧!”。 阮武小心翼翼地望向关羽,问道:“六弟你怎么看?” 关羽笑道:“四哥话虽然糙了点,但说的有道理。无论怎么变脸,他们这是穷途末路,无计可施了!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我们完全不用理会,该怎么打还怎么打。” 唐万年好奇地问道:“谁是霸王?”。 关羽为难地挠头道:“这个……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回头有空了我再讲给你们听。” 乌纳巴图尔与哈剌不花率领本部人马回到了草原深处的老营。 镇守老营的是他们二人的亲娘舅摩尔牧林,三人在大帐中说起发生的一切,忍不住抱头痛哭。少顷,摩尔牧林先抬起头来说道:“孩子们,眼泪不解决任何问题,血债要用血来偿!你们先稍事休息,三日后乌纳巴图尔和我一道去拜访我的老朋友达诺尔部落的首领巴彦图努哈,商量一下两个部落联合讨伐沙尼部落的事!”。 达诺尔部落是草原上最强盛的四大部落之一,牛肥马壮,人丁兴旺。三日后乌纳巴图尔陪同摩尔牧林刚刚抵达邬良河畔,便遇到了达诺尔部落前来迎接的马队。 在一所宽大的毡房门前,达诺尔部落首领巴彦图努哈老远就热情地挥手打着招呼:“牧林老弟,好久不见了!我这里早已备好了马奶酒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 摩尔牧林一边下马一边打着哈哈:“图努哈老兄,我也是闻着马奶酒的香味才跑过来的!” 二人热情豪迈地拥抱在一起,拍打着对方的肩膀。迈步走入大帐,达诺尔部落的各位长老也在这里,对摩尔牧林来说,这些人也都是老熟人、老朋友了。他一一与他们打着招呼,对方也纷纷报以热情的回应。宾主落座之后,帐外涌进来一群衣着艳丽的妙龄少女,细白的脚踝上都挂着铜铃,随着轻快的脚步发出悦耳的声响。她们载歌载舞,向远道而来的贵客敬酒,毡房中的气氛热烈而融洽。 酒过三巡,巴彦图努哈挥手让少女们都退了下去,双方谈话进入正题。 摩尔牧林向大家隆重介绍了汗王的长子乌纳巴图尔,乌纳巴图尔起身向各位长辈施礼后讲述了前线发生的一切,痛斥了沙尼部落的暴行。说到动情处不禁声泪俱下,各位长老前辈们纷纷唏嘘不止,对沙尼哈达的作为骂声不绝。 摩尔牧林坐直了身子说道:“图努哈老兄,各位达诺尔部落尊贵的长老,我们这次来,就是要和你们商议联合共同讨伐沙尼部落!”。 诺大的毡房中忽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部落首领巴彦图努哈身上。 巴彦图努哈停止了咀嚼,放下手中切割熟肉的匕首,用油乎乎的大巴掌摸了一下自己红红的大鼻子说道:“牧林老弟,我们达诺尔部落永远和喀特斯的雄鹰们站在一起,双方是永远的朋友。只是,听你们说沙尼哈达抢走了汗王的权杖,按我们部落联盟的规矩,草原各部落都要服从权杖的指挥!此时出兵攻打沙尼部落,可能会引起不知原委的其他部落的不满,弄不好还会遭到群起而攻之。依我看,双方还是谈判解决为好。” 摩尔牧林脸红脖子粗地争辩道:“图努哈老兄,恶狼抢走了我们的肥羊,谈判能让他吐出来吗?除了锋利的弯刀什么都不会管用!”。 乌纳巴图尔眼见对方首领和各位长老们都低头沉吟不语,忍不住说道:“今天是沙尼这头恶狼咬了我们一口,如果不能即刻反击,早晚也会咬到贵部落的头上。巴彦首领如果觉得不方便直接出面,可否借五万雄兵给我们,我喀特斯部落是一定要和沙尼部落血战到底的!”。 巴彦图努哈横着扫了他两眼,微微笑道:“年轻人有血性是好的,这才是我草原的男儿本色!只是目前水草枯竭,我们也正准备长途迁徙,实在不是开战的好时节!我部落的壮士们人数有限,还要担当守卫家园的职责,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爱莫能助了。” 站在毡房门口依然含笑热情地送走了闷闷不乐的摩尔牧林一行人,巴彦图努哈迈步返回帐中轻声吩咐道:“请沙尼部落的使者进来吧,我倒想听听他们怎么说。” 静谧的草原上,枯黄一片,马蹄声声。望着骑在马上,愁眉不展的乌纳巴图尔,摩尔牧林劝解道:“别泄气孩子,我也没想到达诺尔部落的首领这么胆小怕事,没有骨气!咱们再去别的部落试试。” 乌纳巴图尔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无边的蓝天,叹口气说道:“我担心沙尼哈达也在派人四处活动。无论如何,哪怕没有一个部落支持我们,我也要和沙尼哈达血战到底!”。 沙尼部落的两位使者紧走几步跪倒在地施礼,口中说道:“参见达诺尔部落尊贵的首领大人。” 巴彦图努哈摆了摆手,问道:“沙尼哈达派你们来所为何事?”。 两位使者爬起身来,其中一位长着小胡子,身材精瘦的使者说道:“我部首领一直视达诺尔部落为手足一般的亲兄弟,特令我们奉上黄金美女骏马若干,以示两大部落手足之亲。近几年来,老汗王昏庸无能,部落联盟能抢到的财物越来越少,而且我们几个部落总是冲锋在前,战利品却优先被喀特斯部落那帮混蛋们瓜分,这实在有违公平。因此,沙尼哈达首领挺身而出,不畏艰险,不惜流血牺牲,期望建立草原部落联盟新秩序。” 巴彦图努哈微微一笑,叹道:“你说的比百灵鸟唱的还好听,感觉沙尼哈达就是拯救草原部落联盟的英雄!别绕圈子了,想让我们达诺尔部落做什么吧?” 那位使者微微一笑,丝毫没有羞愧之色,俯身施礼说道:“沙尼哈达大人希望与贵部落结成坚实的盟友,共同消灭可恶的喀特斯部落。最低限度,也希望巴彦大人保持中立,不要被喀特斯人的花言巧语所蒙蔽。” 巴彦图努哈大手一挥道:“你们回去转告沙尼哈达,礼物我收下了。喀特斯部落也想与我们结盟,已经被我婉言谢绝了,让他大可放心。我们达诺尔部落始终保持中立,绝不趟这趟浑水!”。 小胡子使者笑道:“巴彦首领真是快人快语!瓦塔部落已经答应与我们结盟,如此看来,草原上空晴空万里、阳光普照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沙尼部落的营地中,仍然被捆的结结实实的红衣女子被重重地扔在一块厚厚宽大、毛茸茸的兽皮上。沙尼哈达挥手让侍卫们都退了下去,自己上前几步,一把将女子的红裙扯了下来,团在手里三两下撕的粉碎。然后扭动着略显笨重的身体恶狠狠地猛扑了上去。被撕碎的红裙无力地飘落在地面上,被一阵席卷而过的狂风吹出了毡房。 正文 第四章 笑里藏刀 一名身着棉袍的亲兵匆匆走入帐中,单膝跪地说道:“启禀首领,喀特斯部落的摩尔牧林和乌纳巴图尔求见。” 正在低头饮酒的瓦塔部落首领拜延八都鲁猛地抬起头来,花白的胡须颤了几颤,轻声问道:“他们带了多少人马前来?” “回首领,只有一千多人,还拉了一车礼物。”亲兵小心翼翼地答道。 拜延八都鲁暗暗松了一口气,身旁的一位大鼻子长老马上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首领大人,这可是个送到嘴边的肥羊,不吃白不吃!”说着他竖起右手掌,做了一个猛然下切的动作。 拜延八都鲁捋了一把自己花白的胡须,沉吟片刻,点点头说道:“你先去安排吧,沉住气,一会儿看我的眼色见机行事!”。大鼻子长老匆匆迈出大帐,向后方军营走去。 摩尔牧林一行人远远看到瓦塔部落首领率领着一群长老们笑呵呵地站在毡房门前迎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在毡房的门前,摩尔牧林与拜延八都鲁等人热情地互相拥抱拍打着对方肩膀,互致问候,而乌纳巴图尔和阿拉坦等小辈则恭敬地弯腰躬身施礼。 摩尔牧林拉着乌纳巴图尔一起随众人进入了热气腾腾的毡房,阿拉坦留在外面指挥着随从将车上满载的礼物往下搬运。 毡房之内,满面笑容的拜延八都鲁颤抖着花白的胡须,手捧酒碗站起身来说道:“春天远还没到,但喀特斯的雄鹰们确是比春风还要快地飞到了我们瓦塔部落的草原上,相信一定会与和暖的春风一样给我们带来无限生机与好运!让我们共同端起酒碗,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 摩尔牧林连忙略显拘谨地站起身微笑着向众人点头致意,众位长老也面带友善地点头回应,大家其乐融融地饮下了第一碗酒。落座之后,拜延八都鲁抬手道:“来人,在外面也摆上酒宴,别怠慢了牧林老兄带来的小雄鹰们。今日大家难得一聚,不喝痛快了就是瞧不起我们瓦塔人!我们瓦塔人可是以热情好客享誉草原的”。 摩尔牧林开怀大笑,初来时的拘谨一扫而光。他转脸对搬着礼物进来的阿拉坦挥手道:“去吧,你带着兄弟们只管放开了痛饮,别辜负了首领大人的一番美意。” 那位大鼻子长老笑着接口道:“我们瓦塔部落的少女们热情奔放,最喜欢勇武豪爽的小伙子,你们哪位要是喝的豪爽痛快,说不定可以领一个带回去。” 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人高马大的阿拉坦黑脸一红,略显羞涩地放下东西,掀帘而出。 摩尔牧林低头伏在乌纳巴图尔耳边低语道:“先不要谈正事,好好敬首领和长老们几碗酒,拉近彼此感情再说。” 乌纳巴图尔默默地点了点头。 摩尔牧林轻触了一下乌纳巴图尔的后背,满面红光地站起身来,手捧酒碗满含真诚地说道:“虽然我们两大部落以前来往不多,但今日一见拜延八都鲁首领,深有相见恨晚之感。同时也深深地被瓦塔部落的热情好客所打动,我们借花献佛,回敬首领及各位长老一碗酒,希望喀特斯和瓦塔两大部落能够成为永远的亲兄弟!”。 拜延八都鲁首领哈哈大笑着站起身,与各位长老一起举起酒碗,彼此目光进行了短暂的交流之后,捋着花白的胡须仰头一饮而尽。 沙尼哈达伸出毛茸茸的大手,用关节粗大的手指轻轻地拭去了女子眼角的泪滴,轻声说道:“小美人,别哭了。哭也没用了,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手握草原部落联盟大汗的王杖,其实女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自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你!也许我表达爱慕的方式粗鲁了些,但你必须相信我,等我统一草原之后,一定让你当王妃,过上天仙一样的生活。我发誓!给我半年的时间,如果半年之后你还不喜欢我,可以随时取我的性命!”。 帐外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叫道:“大汗,大汗,外面有一位使者紧急求见!”。 沙尼哈达满面怒容地转头骂道:“什么大不了的屁事?让他滚一边去等着!” 骂完了,他又转回头,轻手轻脚地用匕首挑断了绑缚女子的绳索,伸手扯了一条毛毯过来搭在了她的身上,探头用自己拉拉渣渣坚硬的络腮胡须在她的额头上戳了一下,这才起身披上棉袍,大摇大摆地晃出了帐房。 沙尼哈达敞胸露怀很舒服地仰躺着听完了使者的陈述,毛茸茸的胸前有一个青面獠牙的狼头刺青,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挥手说道:“我也回赠些礼物,你回去转交给那个……叫什么玩意来着?哦,忠国公。告诉他我也很想与他合作,只是目前确实腾不出手来!让他稍安勿躁,忍耐一段时日。你最好能把绕行飞虹关的路线图交给我,一旦我腾出手来,马上去帮他的忙!他忠国公的地盘我一寸都不要,就是纯粹为了交个朋友!我们草原的汉子言而有信,吐口吐沫出来就是根铁钉。” 使者焦急地抬起头来说道:“但不知汗王还要多久才可以发兵?” 沙尼哈达踌躇了一下说道:“这个么……很快!也许三五日,也许十天半个月,最迟到来年开春。” 使者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喃喃道:“来年开春?我怕国公爷撑不到那个时候!” 沙尼哈达一抖长长的护胸毛站起身来笑道:“这样啊?那我也不必回赠什么礼物了,你也别想回去了!”他高声喝道:“来人,把这个家伙押下去,先关到大牢里,什么时候画出地图再给他东西吃!不老实就把他的腿给我剁了喂狼!”。 使者闻听脸色煞白,惊慌地跳起身叫道:“汗王,你莫要胡来呀!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何况我只是来给您送礼交好?!” 沙尼哈达一脸不屑地骂道:“放屁!哪来的那么多破规矩?在老子的地盘上就是我说了算!给我押下去先把他两条腿剁了!”。 杨明义倒背双手在大厅里来回转圈,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已经收到消息,无耻的红巾匪寇把他诚恳的善意完全没放在眼里,大军已悉数渡过千河,直往青州府进逼。大齐朝廷依然装聋作哑,对他不管不问。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期望草原汗王发兵支援,自己孤注一掷投入的筹码已经足够巨大了,为什么迟迟没有回音? 更可恶的是,就连派出去携带重金的使者也完全没了消息!如今之形势,别说什么宏图霸业,实现开国立朝的小目标了,一旦青州失守,自己的小命恐怕也难保了。这一切都是被那个姜启良给害的!杨明义咬牙切齿地想着。如果不是他让我将计就计,答应什么狗屁招安,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说不定现在已打到大都,开国立朝了!如果不是他让我放了聂芸娘那个小娘们,也不至于集体哗变,白白损失了那么多兵马! 杨明义忽然停住了凌乱的脚步,蜡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容。他转身淡淡吩咐道:“来人,请姜首辅,就说本公要请他单独饮酒议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瓦塔部落的营地里依然热闹非常。诺大的毡房之中,火光熊熊,热气腾腾,酒气熏天。毡房之外的荒地上也是火把通明,喀特斯部落的勇士们已然喝的东倒西歪,有人嘴里高唱着吐字不清的长调。 毡房之内,乌纳巴图尔使劲晃了晃有些麻木的脑袋,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他抬头看了一眼步履蹒跚,搂着拜延八都鲁脖子有说有笑的摩尔牧林一眼,心想:也许,明天酒醒之后大家再安静地坐下来谈谈双方结盟共同讨伐沙尼部落的正事比较合适。 摩尔牧林跌跌撞撞地坐了回来,转脸对乌纳巴图尔低声说道:“瓦塔首领及长老们为人友善,很好打交道。我刚才探了一下拜延八都鲁的口风,结盟的事有很大的希望。今晚只管放开了喝,其余明天再谈。” 乌纳巴图尔依然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正准备端起酒碗再去敬酒,忽见帐帘一挑,红头胀脸的阿拉坦端着酒碗笑眯眯地迈步进来。 “尊敬的瓦塔部落首领,拜延八都鲁大人,我可否代表帐外的晚辈敬您老人家一碗酒,祝您老在长生天的保佑下,延年益寿,部落兴旺发达?” 拜延八都鲁脸上乐开了花,手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后生可畏,来来来,我们一起干上一碗!”。 阿拉坦紧走几步,双手捧碗来到了拜延八都鲁面前,谦恭地俯身用自己的碗边轻碰了对方的碗底一下,仰头一饮而尽。拜延八都鲁哈哈笑着喝完了酒,还没等他将碗放下,忽见阿拉坦随手摔碎了酒碗,左臂迅疾地圈住了拜延八都鲁的脖颈,右手飞快地拔出随身匕首,架到了他的咽喉处。 摩尔牧林和乌纳巴图尔均大吃一惊,摩尔牧林跳起来高声斥道:“放肆!阿拉坦你喝多了吧?不许乱来!”。 阿拉坦微笑着抬起头来,目光坚毅、锐利,他大声答道:“幸亏我没有喝多,如果我现在不提前制住他,我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轰隆隆冲进来几十个手持弯刀的瓦塔武士,帐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正文 第五章 异军突起 “阿拉坦,我相信你!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乌纳巴图尔死死盯着阿拉坦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阿拉坦狂放地哈哈大笑,低头盯着拜延八都鲁咬牙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得问问拜延八都鲁大人。我刚刚喝了点酒憋得慌,跑到一旁撒尿,无意间瞥见了拜延八都鲁大人埋伏的刀斧手而已。我只知道一点:他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光我们!”。 被锋利的匕首紧紧抵住咽喉的拜延八都鲁脸色煞白,呼吸急促,花白的胡须微微乱颤,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数十个手持弯刀的瓦塔武士刚刚挪动脚步准备冲上去解救首领,阿拉坦立刻怒目圆睁地喝道:“你们胆敢再上前一步,信不信我马上摘了他的脑袋?!”。 瓦塔武士们犹豫了,不敢再动,却不约而同、不动声色地向摩尔牧林和乌纳巴图尔两人悄悄围拢过来。乌纳巴图尔猛地一转身,拔出了随身的匕首,护在了摩尔牧林身侧。 “行了,事到如今我就老实告诉你们吧!”那位大鼻子长老终于沉不住气了,忍不住开口道:“你们缴械投降吧!我们瓦塔部落已经和沙尼部落结成了同盟,共同对付你们飞扬跋扈的喀特斯部落。你们外面带来的那点人马早已喝的烂醉如泥了,周围有数万瓦塔武士将你们重重包围,你们插翅难逃了!”。 乌纳巴图尔哈哈大笑着接口道:“好啊,这位长老,你这是诚心让你们首领给我们陪葬了!阿拉坦,听我的指令,随时准备动手宰了他!”。 半天没发出声音的拜延八都鲁终于声音沙哑地说出话来:“别……都住手!放他们走。” 那几十个持刀武士愣了片刻,无人挪动脚步。 拜延八都鲁胡须乱颤,气急败坏地跺脚骂道:“老子他妈还没死呢,就指挥不动你们这些王八羔子了?!”。 武士们这才撤步拧身,让出一条通道,乌纳巴图尔轻轻拽了一下酒早已吓醒了一半的摩尔牧林的衣袖,快步通过通道出了毡房。 如果说没迈出毡房门之前,摩尔牧林的醉意只吓醒了一半,那么在毡房之外他就被彻底吓醒了。 茫茫的夜空黑漆漆的,连一颗星星都找不到,而屋外的荒地上火把通明,自己带来的千把号人大多数血肉模糊,横尸一地,有的甚至身首异处。只剩了不到三百没有喝醉的喀特斯勇士被团团围在中心。手举火把乌压压的一大片瓦塔黑衣武士肃然而立,默不作声,好似刚刚从地底钻出来的黑无常,有多人弯刀之上还在滴答落血。 乌纳巴图尔神态自若地穿过人群,牵来了三匹战马。此时,阿拉坦姿态亲热地揽着拜延八都鲁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手中闪闪发光的匕首始终不离他的哽嗓咽喉。 乌纳巴图尔一甩他棕色的卷发,笑着对拜延八都鲁说道:“首领大人,你是放我们走呢?还是让我们为你陪葬?” 拜延八都鲁没有一丝犹豫地大声说道:“都闪开,放他们走!”。 摩尔牧林高声对着众人说道:“好,我们喀特斯人言而有信。今天这笔账我们来日战场上清算,只要拜延八都鲁首领将我们送出你们瓦塔领地,我们绝不会伤他一根汗毛!” 闻言喀特斯侥幸存活的勇士们纷纷推开围住他们的瓦塔武士,找来自己的战马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瓦塔武士们眼巴巴地望着拜延八都鲁,却不敢有所动作。 一群喀特斯骑士将阿拉坦及拜延八都鲁围在中间,阿拉坦将胖嘟嘟的拜延八都鲁轻松地扔在马背上,最后一个翻身上马。回头笑着对瓦塔武士们高声说道:“我的手会发抖,只要听到弓弦响,无论有没有放箭,拜延八都鲁大人都没命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咬牙切齿的沉默。 几百匹战马在茫茫黑夜中狂奔,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夜晚的安宁。黑压压的瓦塔骑兵远远地跟在后面,马上之人高举火把,却也不敢靠的太近。 终于逃出了瓦塔部落领地,后方高举火把远远跟随的瓦塔骑兵也全都站住不动了。阿拉坦和摩尔牧林等人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阿拉坦赤红着双眼高声道:“凭什么要放了他?难道我们那么多弟兄都白死了吗?我要一刀宰了他!” 摩尔牧林急道:“阿拉坦,瓦塔人可以厚颜无耻、阴险狡诈,但我们喀特斯人光明磊落、言而有信!血海深仇有的是机会在战场上偿还,切莫一时冲动坏了我们部落的名声!”。 乌纳巴图尔犹豫了片刻,也开口道:“听牧林舅舅的吧,阿拉坦。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糟老头子有损我们喀特斯雄鹰的声誉,也于事无补。” 阿拉坦恨恨地咬紧牙关,鼻孔里发出一声闷哼,抬手重重地将拜延八都鲁扔在了地上。 一行人快马加鞭,还没窜出去十里地,刚刚绕过一个低矮的沙丘,迎面忽然亮起火把,杀声四起,箭雨如飞。 摩尔牧林大吃一惊,极力睁大双眼瞅了瞅,忍不住说道:“这些瓦塔人疯了?竟敢越出领地这么远截杀我们?!” 阿拉坦爆喝一声,挥舞着巨大的双镰猛催坐骑冲上前去。 乌纳巴图尔一边舞动着手中弯刀拨打箭枝,一边扭头对阿拉坦高喊:“保护牧林舅舅!”。 对面的近千名瓦塔武士眼见这几百号人不要命地冲过来,也没了投鼠忌器的后顾之忧,纷纷放下弓箭,拔出了弯刀,发一声呼喊,齐齐冲了过来。 眼看这数百喀特斯勇士就要陷入死地,忽然一声尖利的呼哨声打破了夜空的沉寂,斜刺里马蹄声疾,冲出了大约两千骑兵拦住了瓦塔武士的去路。 乌纳巴图尔和阿拉坦都无比震惊地看到,这些服装各异的骑士竟然是一个战力惊人,训练有素的整体。从凌乱的服饰上判断,他们应该不属于四大部落的任何一个。但他们挥舞弯刀,砍杀瓦塔武士的动作、力度及保持队形的考究,完全不输于久经战阵的喀特斯勇士,甚至还略胜一筹。 当最后一名瓦塔武士哀嚎着着被斩落下马时,乌纳巴图尔才愣过神来。 伴随着爽朗的笑声,那群骑士纷纷点燃了火把,缓缓行了过来。乌纳巴图尔连忙轻提马缰,无限欢喜地迎了上去。 “喀特斯部落乌纳巴图尔衷心感谢各位勇士的搭救之恩!”一边说着,他一边在马上弯腰施礼。 火光之下,这支队伍的领头人物含笑在马上微微弯腰还礼,当对方抬起头来,乌纳巴图尔看到了一张红中透黑的四方大脸,两只仿佛能将暗夜刺穿的炯炯有神的眼睛以及微黄卷曲的浓密胡须。 来人声如洪钟地说道:“乞彦部落的巴尔斯见过汗王长子。” 他又随手一指说道:“这位是塔塔儿部落的阿斯兰,翁吉剌惕部落的阿古达木,扎剌部落的察干铁木儿……这样吧,如果汗王长子不嫌弃我们小部落毡房简陋,请随我们一同回去围炉而坐,畅饮马奶酒,我再详细为您一一介绍。” 乌纳巴图尔喜出望外,爽快地一口答应。整顿本部落人马,却遍寻不着摩尔牧林的踪影。 两拨人马高举火把,惶急地一通乱找,终于在不远处的沙地上找到了摩尔牧林的尸体。他的前额中箭,直穿脑后,早已没有了呼吸。 乌纳巴图尔怀抱着摩尔牧林已经冰凉僵硬的身体不禁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过了好大一会儿,巴尔斯轻拍了乌纳巴图尔的肩膀一下,低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夜晚寒气大,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姜启良迈步走入杨明义的营帐,中间的地上摆着一个低矮的案几,上面布满了酒菜。姜启良不由得心头一热:大敌当前,危机关头,国公爷还没忘了我! 杨明义客气地招呼姜启良坐在案几边,自己则坐在了他的对面。杨明义蹙眉道:“姜首辅,使者已出使多日,草原汗王那边迟迟没有回音,而红巾匪寇已渡过千河,向我青州府杀来,本公十分忧心呀!”。 姜启良低下头叹了口气道:“草原汗王恐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甚至是饮鸩止渴,臣下内心其实一直不太赞成走这一步。” 杨明义抬头笑道:“那携带重金出使草原的使者可是姜首辅亲自挑选的,他不会是跑了吧?” 姜启良忙道:“这个请国公爷放心,此人绝对忠诚可靠,除非发生意外,断不会有辱使命!臣下敢拿性命担保。” “哦”杨明义抬手道:“姜首辅无需客气,吃菜饮酒,咱们边吃边谈。” 姜启良连忙道:“国公爷不动筷子,臣下怎么好失了礼数?” 杨明义摆手道:“本公这几日上火牙疼,这桌酒菜就是专为你准备的,无需多礼!”说着,亲自动手给姜启良斟了一杯酒。 姜启良连忙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敢问姜首辅,依目前之境况,你可有什么破敌良策?” 姜启良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我还在红巾匪寇之中埋下了一枚重要棋子,就等着关键时刻实施离间之计。我不相信红巾匪寇就是铁板一块,如果能令他们发生内乱,自相残杀,青州之围便可迎刃而解。” 杨明义奇道:“哦,不妨说来听听。” 姜启良施礼道:“我有一位故人之子,名唤马元其,我已通过信使与他取得了联络。此人位居匪首刘谦三弟阮武帐下,已升至高级幕僚,为其出谋划策。利用他来挑拨他们几位弟兄之间的关系,很快大事可成!”。 杨明义忽然冷冷一笑,说道:“姜启良,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你把本公害的还不够惨吗?!”说完,挺身拂袖而起。 姜启良一愣,说道:“国公爷这是何意?”边说边爬起身来。忽觉腹中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烈绞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姜启良圆睁双眼,满脸疑惑地缓缓倒了下去。 据说人死之后灵魂会化作一团白雾,演变成各种巨型符号。照此说法,姜启良被毒酒毒杀后的灵魂一定是个大大的问号。传说他的灵魂进入地府之后久久不愿去重新投胎,而是没日没夜地搞起了科研工作,常年累月地致力于发明两种药物:后悔药和明目贴。他后悔自己怎么瞎了眼去辅佐杨明义这么一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 正文 番外之脑洞大开 行文至飞贼关羽首次与如烟姑娘在画舫相遇独处,写不下去了。 咨询了两个小女孩一个男生穿越到古代遇到一个天涯歌女给她唱首什么歌才能震撼她?得到了两个惊人答案,用画面表现如下: 画面一:如烟姑娘纤纤玉手轻轻地捧起玲珑茶盏,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奇道:“你也会唱歌?还要为我唱首歌?” 关羽郑重地点了点头,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了两块鲜艳的红手帕,突然一跃而起,边扭着秧歌边唱道: “我的家在东北 松花江上啊 那里有满山遍野 大豆高粱 在那青山绿水旁 门前两棵大白杨 齐整整的篱笆院 一间小草房啊 哎… ” 如烟姑娘狂喷一口茶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画面二:如烟姑娘双手捧腮,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奇怪地问道:“你要为我单独表演才艺?你会什么呀?” 关羽表情严肃地缓缓站起,一条腿嚣张地踏在条凳上,声音低沉地答道:“不错!这是特意为你量身定做的。”边说边将右手探入怀中,猛地抽出一副快板,高声道: “竹板这么一打,哎,别的咱不夸。 我夸一夸,这个传统美食狗不理包子。 这个狗不理包子,它究竟好在哪? 它是薄皮儿、大馅儿、十八个折,就像一朵花。” 如烟姑娘两眼发直,瞬间仰面朝天晕了过去。 ………………………………………………………… 东北二人转?天津快板?关羽究竟利用何种秘密武器? 哈哈哈,卖个关子,敬请期待。 正文 两个梦 从小有两个不同的梦:一个是南方的水乡,碧水微波,撑一只破旧班驳的小木船,戴一顶枯黄的斗笠,前面是一座青石桥,青石桥上款款走过一个穿青色旗袍,撑红色油纸伞的姑娘,冲我回眸一笑.这时一定是有雨的,典型江南牛毛似的细雨,若有若无,时隐时现~~~那就是我梦中的江南,寂寥的水乡.另一个梦却是要有歌有酒的! 在辽阔的,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上,远处的山,近处的河都被一条绿油油的厚毯所包裹.我骑在一匹血红的骏马之上,风驰电掣,饮酒高歌.身上穿的是敞开胸怀的蒙古袍,手里攥的是粗牦牛皮制的酒囊,群马嘶鸣,浩浩荡荡,如一股洪流席卷而过,似一阵狂风呼啸而来.此时的天空,高不可测,此时的心情,更在云端之上! 今生何所求,把酒笑风流,魂弛九天云霄外,万里江山一把收!哈哈哈哈~~~~那就是我的前生,那时我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成吉思汗铁木真! 正文 两个疯子的聊天记录 两个疯子的聊天记录(白蛇后传)原创 男:你好 女:好呀 男:可以聊会么? 女:闲着也是闲着,聊呗! 男:请问美女贵姓,仙乡何处? 女:小女子家住杭州,姓白 男:哇莫不是白娘子?我是许仙呀! 女:许仙是谁呀?不认识!卖汽车的? 男:数百年来我们的故事感天地泣鬼神,你怎么忘了?! 女: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男:过奈何桥的时候你喝了孟婆汤?早告诉你别喝呀! 女:我怎么知道?我还以为是可口可乐呢,还免费,白喝谁不喝?! 男:娘子,小便宜不可占!这下好了,水漫金山你也忘了!共续前缘你 也抛之脑后了!难怪一位高人说,你我相会还得500年后! 女:我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我等烦了,嫁谁不是嫁呀?!有车有房就行! 男:娘子,你~~~你太让我失望了!罢了,我贿赂牛头马面来到人世,看来 一切又要付之东流了! 女:我88年来到人世的,你等了多久? 男:我比你早到整整一十八载!算错时间了,55555! 女:嗷,没关系,别瞎等了,想开点 男:都是法海那个老儿害的!!! 女:法海哥哥?我喜欢他,帅哥呢 男:你怎么~~他是我们共同的仇人啊! 女:仇人?那是萨达母和布什!法海哥哥人挺好 男:你,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找小青去! 女:切!你们男人都这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小青也不一定理你.她去坐台了! 男:什么?天!我受不了了!来生再见吧! 女:别太激动,现实一点好! 男:..........话外音:许仙已吻颈自尽,来电请转秘书台. 正文 择妻四项基本原则 择妻四项基本原则(未婚男士之达摩易筋经,女士勿入) 翻腾旧东西,翻出一本发黄的日记,上面赫然写着自己的择妻四项基本原则。掐指一算,竟是结婚前两年半。真应了那句古话:饥饿的狗总是比同类提前谋划抢一块更大的骨头! 四项原则第一条:拿得出手。短短四字,寓意深远。~~~老婆不光是你自己的,还要拉出来见人!远房亲戚可以老死不相往来,可街坊邻居那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假如你那亲爱的另一半使邻居家的小孩一见就哭,或者你们两口走上街头,辛苦的司机师傅们总是魂飞天外,屡屡引发交通事故,那么你们未来的日子离幸福这俩字恐怕要在千里之外!再说了,谁谈恋爱不都图个两情相悦,花好月圆么,似乎谈婚论嫁与扶贫和慈善事业挨不上,所以一定要牢记国外一位伟大哲学家的话:找自己喜欢的美女,让恐龙灭绝去吧! 拿得出手的第二层意思是要适可而止。说的粗俗点,见女朋友之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美若天仙,家财万贯,才华横溢的奇女子凭什么就要嫁给你这个灰头土脸,穷的叮当,不学无术的武大郎?!就算鲜花插在牛粪上,那也得是一堆天天发酵,营养丰富的新鲜牛粪!!!所以说中人以上之姿是好妻子的最佳选择。除非你天赋异禀,气量超人,可以娶个天仙妹妹,否则一般人是很难忍受每天戴一摞绿帽子的! 第二条:举的起手。这一点很重要,好多人没意识到。人类社会经过母系,父系,进化到如今的糊涂面系,男人和女人的地位发生了很多微妙的变化。你未来的妻子必须具有独立的人格,独立的经济意识(这与女权运动无关),如果你的太太将来无论在家还是社会,说的话还没蚊子放的屁管用,那么这个男人就累了,进而就废了! 第三条:握得住手。自己的孩子别人的老婆,自古以来人们都这样说。老跟着别的男人跑的女人不是好女人,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的男人那简直不能叫爷们。但是,生活是流动的,你不可能象狗崽队一样天天盯着她;生活又是发展的,比你更加出类拔翠的成功男士如雨后的萝卜!(春笋已不能形容其数量之巨大)生活又是五彩缤纷,充满诱惑的,因此,未来爱人的品德就相当重要,天生潘金莲,呵呵,自认倒霉吧!握得住手,更多的不是用手,而是用心! 第四条:放得开手。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万事都讲一个缘,如果情尽缘散,要敢于果断地放手,给彼此一个自由的空间。只要一旦拥有,何必天长地久!太过美丽辉煌的东西往往转瞬即逝,彼此深深的祝福,不但是一种风度,更是一种慈悲! 另一层含义:夫妻总愿常相厮守,白头偕老,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为了生活也罢,为了理想也好,当短暂的分别不可避免时,你能不担心她红杏出墙,老人和孩子交给她都很放心,还可以吃的下睡的香,那就叫幸福。甚至当你过早地离开人间,你可以安心地闭上双眼,人们会听到天堂传来你的笑声: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其实,这几条原则是环环相扣,缺一不可的:拿不出手,鬼才会在乎是否握得住;举不起手,缺乏独当一面的勇气和能力,天知道放手以后的结果! 正文 行行出状元 某日陪客户到济南考察项目,客户要求我们帮其订几张卧铺票。提前两天通过济南的办事机构联系,火车站均回答十日之内的票早已售空! 眼见几位高层领导酒后的脸色由红转绿,在其由绿转黑之前我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满足客户要求,别说是火车票,上月球的航天飞机票也是小菜一碟,一碟小菜! 后经高人指点,弄到一票贩子电话,对方笑呵呵且轻描淡写地说:不就是几张卧铺票吗? 去火星的火箭票也只不过是小菜一碟,一碟小菜!仅仅过了三个小时,我们一路高速抵达济南,马不停蹄的考察项目,待考察圆满结束,票贩子已经骑着摩托车将几张卧铺票送到楼下,并热情的指点我们这帮外地人火车站怎么走。 望着票贩子远去的背影,大家纷纷翘起大拇指,异口同声地说:票贩子真好! 某日到一县级市拜访甲方,车行中途遇前方堵塞,原来是两帮人斗殴,很有点香港黑帮电影的风格:钢管伴血肉横飞,菜刀共晚霞一色! 路边远远的站着两个警察,并不干预,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眼看马上到了约定的时间,车上的人干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忽然斜刺里杀来一辆悍马,牛哄哄地横在路中间,车上轰隆隆下来一拨人,簇拥着中间一个高大魁梧,衣着考究的胖子。 只见那胖子一声断喝,两帮人竟不约而同的停了手。胖子连说带比划了一阵,又毫不客气地扇了一个显然是一方小头目的瘦子一记响亮的耳光,两帮人开始互相搀扶着灰溜溜的散去。 警察开始吹起了哨子,站在路中间打着手势卖力的指挥交通,时不时对发愣的司机恶狠狠地臭骂两句。 我们终于按时抵达了约会地点,下车前,车内的人相视一笑,纷纷翘起大拇指,异口同声地说:黑道大哥真好! 正文 感人的深夜求爱电话 深夜两点,电话铃响。 女:喂,谁呀? 男:你不要说话,你会很清楚地知道我是谁。你只要听我说就好了!岚,亲爱的,我整整经过三天的煎熬,才鼓足了勇气给你拨这个电话!你也许想不到我现在在哪里。告诉你,我现在正站在我们这个城市最高建筑物的天台上。凛冽的寒风吹得我遥遥欲坠,但我炽热的心脏却滚烫的想要炸裂!别误会,我没想自杀,恰恰相反,我希望从此时此刻开始,开创一个无比美好的人生!我只是想当着茫茫苍穹,幽幽厚土,和下面正在熟睡的芸芸众生,拼尽全力吼出深埋在我心底的一句话: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女:你·····你没病吧? 男:你说对了!我患了绝症~~疯狂的无法自拔地爱你,就是我一生的癌!它已经扩散到我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分骨髓!而且,我郑重申明:我拒绝任何的治疗,无论是打针吃药开刀化疗跳大神,我一概拒绝!如果爱你是一种错,我愿意一错再错,被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也无怨无悔;如果爱你是一种罪,我宁愿罪恶累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仍仰天长笑! 女:可是······ 男:没有可是,你别无选择,嫁给我是唯一出路!让我们牵手共赴人生的风风雨雨,哪怕是电闪雷鸣,我会用自己瘦弱的肩膀为你遮风挡雨;让我们携手跨越生命的漫漫长夜,即使是暗无天日,我会用自己微秃的脑门给你照亮前进路上的沟沟坎坎!如果,万一你拒绝了我这颗滚烫的心,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从这里跳下去,把这里作为我生命的终点! 女(吃惊的):别······千万别!你听我说······· 男(得意的):呵呵,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就像我爱你一样的爱我!白发苍苍的时候,我们会微笑着回忆今天!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女:你真让我感动!可我还是不能嫁给你,因为我已经有孩子了! 男(震惊):孩子?不``````不是吧?和谁的?我要把那小子碎尸万段! 女:当然是和我老公的! 男:哪里又冒出来个老公?!你未来的老公只能而且必须是我呀!!! 女:你老打断我,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你打错电话了! 男:啊?!天哪!!!嘟嘟嘟····· 正文 酒桌上的笑话与哲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空气中慢慢升腾出一片热闹轻松的雾气,渐渐弥散开来。 有人提议,每人给大家讲一个新的没听过的笑话,同时要总结出其中的哲理和寓意。 说好了大家鼓掌,没人鼓掌者自罚一杯。座中有号称笑话篓子的也蹙眉了,推陈出新可是作家干的活啊! 提议者先说了一个:话说某公务员姓王,人到中年,为人憨直愚钝,不知收礼送礼学问,故屡受排挤。 闷闷不乐之余,将半生积蓄投入股市,欲响应党的号召,增加财产性收入。 熟料股市暴跌,老本赔光。祸不单行,又被逼失业。万念俱灰,决定铤而走险,夜抢银行。 到一银行门口,只见黑压压一片人排队,顾不得多想,直腾腾往上就闯,岂料被一人拽住,说道:“后面排队去!”王先生怒道:“我抢银行呢!排什么队!”那人哂笑到:“你以为我们干嘛呢?都是来抢银行的!来干这个的都是文明人!但什么事都得讲先来后到吧?讲文明懂礼貌要从我做起呀!”待大家笑罢,其人正色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中国股市猛于虎,不是一般老百姓玩的。二、中华古老文明源远流长,深入人心啊!”众人再笑,品咂其中滋味之后,再次鼓掌。 大家共同举杯。满面红光的老田目光炯炯的伸头说:“俺也来一个!话说某日一闹市街头,一中年妇女突然拽住一西装革履中年男士,耳语道:大哥,你非礼我吧!男大惊,一面挣扎一面说:我可本分了半辈子,从没干过缺德事,光天化日,你想害我呀?!女说:求你了,大哥,非礼俺呗,反正你跑不了了,要不我叫警察来,看他信谁的?!男说:我和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干吗要害我?再说了,你给我个非礼你的理由先~~你是年轻啊还是漂亮?!女说:我不管!就算你什么都不干俺也要嚷嚷你非礼!你想妻离子散,家庭破裂吗?男惊出一身冷汗。女接着说:除非你给俺200块钱俺就放了你,这对你九牛一毛啦!男慌忙掏出200元递给女,只求快点摆脱。孰料女举着钱仍大叫:哈哈,非礼啦,耍流氓啦!警察终于被招来了,质问男:你好大胆!光天化日,看你人模狗样竟敢做这事?男委屈道:我什么都没做呀!警察:没做亏心事你干嘛给她钱?男彻底崩溃,低头无语,随警察到派出所被罚款500。警察回头再找女回去录口供,突然一辆救护车急刹身旁,下来几个白大褂把女往车上架,对警察解释:这个病人趁医护人员打盹从精神病院逃出来,我们找她半天了!众人笑得东倒西歪之际,老田突然一拍桌案,大声道:严肃点,我还没说完呢。这个故事哲理总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还有,那个男的就是我!回头再看,偌大酒桌已空无一人,众人皆醉倒在地! 正文 邂 逅 真不敢相信 在昏睡了五百年之后 会重又遇到你 在这个荒凉的只有海鸟飞旋的港口…… 我把自己隐藏在 淡淡的烟雾里 凝视你朦胧的面影: 眸蕴温情如诗 唇含浅笑如豆 百年的沧桑巨变 只不过是 一个雅丽的发结 轻盘在你的脑后…… 无声地走近你 在目光相撞的一瞬 你款款地伸出 纤细而有力的手 我说: 月盈月缺大江东流 你说: 白云依旧海风 依旧…… 《盗世圣手》邂逅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梦中忆项羽……调寄水龙头 雨驻残阳碎,花谢玉蝶飞。酒酣耳热拼一醉,笑看繁星点点泪,忘却西归。 纵马放歌几重回,英雄末路钟鼓催,霸王别虞妃。画戟朝天坠,弯弓号角随。 江东儿郎卷土归,问刀下谁人不跪?血溅江苇。千古浩气徒聚散,万丈红尘我为谁? 华发捻成灰。 《盗世圣手》梦中忆项羽……调寄水龙头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韩国三星 你凭什么践踏中国消费者的尊严 韩国三星电子你凭什么践踏中国消费者的尊严?! (本文所述完全真实,笔者愿承担因此而产生的任何法律责任) 笔者接到河南郑州市赵先生的求助电话,赶到了他的家中。以下内容根据赵先生真实口述整理,未经过任何加工。 2013年夏季,赵先生一家三口为照顾家中年迈的老人,咬牙将原先家属区的顶层居所出售,东挪西凑换了一套带电梯的商品房。 乔迁之喜,和所有普通人家一样,赵先生一家添置了新的家电,虽然与妻子产生过很多分歧,最终还是采纳了妻子的建议,出于对韩国三星品牌的信赖,采购了一台产自中国苏州的韩国三星品牌冰箱,型号:RS552NRUASK\SC。 鸡年春节前,家人忽然发现冰箱出了问题,压缩机正常工作,冷藏室温度正常,但冷冻室失效,温度显示与实际温度出现较大差距,采购的过节肉类食品开始融化。 赵先生即刻拨打了三星售后电话4008105858,第二天当地的特约维修店便给了赵先生回复,说是过一天可以派售后人员上门维修,但该冰箱已过质保期,需要支付上门费及零配件更换费用,赵先生一口答应。 售后人员上门了,没有携带任何检测工具,只是打开冰箱门看了看,便告知赵先生一家人:冰箱太大,需要拉走维修,快过年了没人,估计春节后能修好就不错了。 赵先生一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表示理解。因为冰箱内存放着大量过节食品,屋里又有暖气,冰箱拉走后食品会变质,商议后决定节后再维修。 春节过后,赵先生再度联系三星售后。第二天曾经上门的那位维修人员来了电话,开口就说我上次看过了,你家冰箱的压缩机坏了,而且过了质保期,更换压缩机需要1200元,还需支付来往车辆运输的费用。 赵先生也算理工科毕业,在电话里就质疑对方未经过任何专业检测,怎么就知道压缩机坏了?压缩机不工作冷藏室怎么还温度正常? 对方改口道,具体什么问题需要拉走检测,但必须先交纳500元押金才能拉走维修,这是公司的制度,为了防止客户家电修好后不认账。 赵先生是个较真、认死理的人,当场拒绝。理由是:我八、九千的冰箱让你拉走了,就算换个压缩机不到两千,退一万步就算客户赖账不支付维修费用,你扣着冰箱不给就完了,但让客户提前交押金是一种人格侮辱! 下午,当地维修中心一位女士再次来电话,强调必须先交押金,否则不予维修。并冷嘲热讽道:“不修也行,反正家电更新换代挺快的,你可以再买台新的啊!” 赵先生怒了,越想这里面越有陷阱:交了押金,维修店狮子大开口,这里坏了那里坏了,反正你是外行。不给钱?冰箱不给你了,你前期交的所谓抵押金也甭想要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相互的,你不信任我,凭什么要求我信任你? 鉴于当地维修中心人员的态度,赵先生选择了再次拨打三星售后投诉,要求更换维修店家,正常交付维修费用。 很快,北京三星总部的电话在第二天打了过来,赵先生满怀欣喜:大企业还是信得过的。但接完电话,赵先生的心重回冰点,对方的答复是冷冰冰的:第一,我方的维修人员都经过严格专业的培训,他说压缩机坏了就一定是压缩机坏了,不容置疑。第二、公司有明确的规定,针对中国用户,冰箱家电类产品过保后必须缴纳抵押金方可维修。第三、本地区只有这一个授权维修中心,想换没门。 赵先生在电话中质问道:一、我不怀疑你方维修人员经过严格、专业的培训,但能专业到无需任何检测设备就即刻断定问题出在哪?还有,你们三星冰箱产品的质量就这么差?我十年前买的国产冰箱报废了压缩机还没坏过呢!第二、维修费用一分不少可以支付,谁让我瞎了眼相信三星品牌呢?但绝不接受所谓维修抵押金,这是对顾客人格尊严的践踏!你们三星公司在韩国也敢这样玩?还是专门针对中国顾客的歧视? 维修抵押金是你们三星公司独有?还是整个行业都有这样的潜规则? 对方不予答复,生硬地挂断了电话。截止笔者发稿前,双方仍处于僵持状态。 赵先生讲完了,气呼呼地掐灭了半支香烟,抬头说道:“我不是交不起那500元,但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我宁可将那台冰箱砸了,也不能丢祖宗的脸,受气送去维修。这都什么年代了?中国人早就不是东亚病夫了!”。 笔者笑笑劝道:“不必动气,你也许真该相信人家售后,毕竟他是专业的,也许他们就是天天压缩机坏呢?所谓维修就是换配件。再说了,传闻三星手机爆炸不让登机,它的家电产品能好到哪去?我劝你,国产的冰箱、手机质量都不错,售后也人性化,你自己找罪受,怪谁呀?我把这件事发出去,你信不信?一堆网友骂你活该”。 看到赵先生垂头丧气的样子,笔者开玩笑道:“这样吧,你也别为没冰箱用发愁了。我会在文章末尾留个QQ号,国内这么多家冰箱企业,哪位老总能保证他们产品五年内压缩机不坏的,会主动联系我,免费送你一台。让你感受一下同胞的慰问和热情,就当是为他们企业免费做广告了。那台旧冰箱别修了,你找个地方砸了吧,反正是你自己买的。” 笔者并非是什么狂热的民族主义者,我只是想说:任何一个企业,不尊重消费者,不尊重民族情感,不尊重人性。消费者有权利毫不犹豫地用脚投票。这种企业距它的消亡也就为期不远了! 正文 第二十章 机锋暗藏 接到当朝太宰石天弓亲自命人送来的请赴家宴的请帖,须发皆白的范进范军师既感到喜出望外,又有些诚惶诚恐。 说起来这些天也把这位范军师累坏了。当朝天子亲自下旨,委任平南王唐万年为“征西讨逆大将军”之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免不了他这个军师操心。既要保证大军出征的粮草供应充足,还要协调各路人马服从统一调度,更要动脑筋思索作战方略,为主子献计献策,范军师整个人足足瘦下来了一圈。 他虽然没有细想石太宰在大军出征之前还有什么要特别交代的,同时也仔细审视了自己工作近期可有什么纰漏,但终归是一头雾水。只得早早命人备马,向平南王告假,只身前往太宰府赴宴,内心却对太宰大人如此看重自己这个随行军师有些小得意。 本来嘛,军中有数万将士,朝中有上百的文臣,堂堂当朝太宰大人只请自己一个随行军师赴宴,分明是高看一眼。谦逊乃做人之美德,即使获得石太宰当面夸赞,自己也要沉得住气,不可得意忘形,更不能一时大意,喝多了酒吐露出内心深处埋藏的那个巨大秘密。 一面走着,范军师一面在马上低头想到。不知不觉已然来得了太宰府门前,他连忙翻身下马,向门前站立的护卫抱拳施礼,请他们进去通禀,就说范某如约前来赴宴。护卫入内之后,须发皆白的范军师抬眼望着太宰府高阔的门楼,长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我与石太宰今夜把酒言欢,这也算是惺惺相惜吧? 那名护卫很快就走了出来,挥手示意请范军师随他入内。 跟在那名护卫的身后,须发皆白的范军师步履匆匆,却又忍不住好奇地东张西望。这太宰府原先不只是哪一位大齐王爷的府邸,假山林立,绿树葱茏,花香四溢,长长的游廊弯弯曲曲,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只脚刚迈过屋门槛,范军师便看到满脸堆笑的石太宰身着便服,迎了上来。 范军师连忙低头准备跪倒施礼,却被石太宰一把拉住。 石天弓笑着说道:“这里又没有外人,范军师何须如此?鄙人也只是准备了一些薄酒小菜,在大军出征之前,想与兄台单独唠唠嗑,拉拉家常而已。” 闻言范军师直起了身子,心里也顿时感到轻快了许多。 二人对面落座之后,石天弓端起酒壶,先给自己的杯盏中斟满了酒,又起身往范军师的杯中斟酒,范军师连忙爬起身来,双手接过酒壶笑道:“太宰大人不必客套,我自己来。” 石天弓也不与他过分客气,伸手就把酒壶递给他。待二人都斟满了杯中酒,石天弓笑着举杯道:“我大军出征在即,想来这些时日范军师里里外外也忙的够呛。今夜此地就你我二人,不妨畅所欲言,喝个痛快,也算是我为尔等壮行了。” 二人将手中杯盏轻轻一碰,都喝了个底朝天。放下杯盏,石天弓眯着凤眼问道:“此次西征剿灭西北马家军余孽,也许是我大楚开国以来平定内乱的最后一战,从此我朝可高枕无忧了。但不知范军师心中对此战可有必胜的把握?”。 范进抹了一把下巴上花白的胡须,开口哈哈笑道:“太宰大人大可放心。马家军虽有小股余孽得以侥幸逃脱,但人心惶惶,已如惊弓之鸟,况且群龙无首,完全不足为虑。反观我方,我家平南王爷亲自挂帅,又有“朱雀将军”一旁鼎力相助,包括“青龙将军”的人马,无论是兵力、士气、装备,我大楚都占据了绝对优势,短则仨月,多则半年,匪患尽平矣!”。 石天弓闻言红光满面,微笑着连连颔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主动给范军师面前的空杯中斟满了酒,范军师也不再客套,微微欠身点头致谢。 石天弓抬手给自己的杯中也斟满了酒后,踏踏实实地一屁股坐了下去,笑道:“有兄台的这几句话,当今圣上与在下就都算是吃了定心丸了!我这里只是想提醒一下兄台,也请老兄转告我五弟:斩草务必除根,万不可念儿女情长,心慈手软,为大楚的将来埋下什么隐患。” 范军师先是一愣,继而马上明白过来,低头微微抱拳道:“烦请太宰大人及圣上放一万个心:当初我家王爷却曾对那马大帅之女一见倾心。但既然圣上将那小女子许了定北王,我家王爷就从此彻底断了念想,甚至恨的牙根发痒,绝不会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况且,圣上、太宰与我家王爷乃八拜之交,作为兄长,应该比我这个外人更了解平南王之为人。我家王爷平日里虽心直口快,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在国家社稷与儿女私情之间,从未含糊过!”。 石天弓默不作声地微微点了点头,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又用眼角瞄了范军师一眼,转换话题笑着问道:“平定内乱之后,范兄自己可有何打算?是入朝为官呢,还是继续留在我那五弟军营之中?”。 范进低着头,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转,抬头笑道:“不瞒大人,老朽一身的伤病,算起来也是风烛残年了,实在是无意入朝为官。只愿呆在我家王爷身边,帮他出谋划策,或者干脆告老还乡。” 石天弓不动声色地把玩着手中的杯盏,貌似随意地问道:“看来老兄对我五弟倒也算是忠心耿耿,难能可贵!依阁下看,当前定北王重任在肩,带领属下官兵在塞外与那草原悍匪拼死一战,没个两三年恐怕难以抽身;倘若内乱先平,平南王立下大功又兵权在握,他有无可能成为第二个阮武呢?”。 须发皆白的范军师眉头一耸,继而仰天大笑道:“太宰大人您又多虑了!我家平南王爷行事历来光明磊落,是根直肠子。大人怎好将其与阴险狡诈、大逆不道的阮武相提并论呢?别忘了当日平州被围,是平南王马不停蹄,挥军前来为二位兄长拼死解围的!”。 石天弓微闭双目思索片刻,轻叹道:“说的在理!没有五弟统兵前来冒死相救,我与皇兄恐怕早就身在九泉之下了。五弟虽然忠厚,怕只怕将来受了什么宵小的蛊惑,乱了心思!那依仁兄看来,我大楚的祸端将来会起于何处?”。 范进歪着脖子又捻了一下胡须,沉吟片刻开口道:“既然太宰大人说了让在下畅所欲言,那我也就百无禁忌了。依在下看来,将来大楚有内忧和外患两方面。外患便是草原蛮夷,虽然朝廷派了定北王重兵出击,占尽了天时,但地利与人和为我方所欠缺,恐怕难以一蹴而就!想那大齐王朝近百年来,在飞虹关屯有重兵,都未能消灭这些草原悍匪,足见其凶横霸蛮。这其二么……定北王此人貌似忠良,实则诡诈至极。其行为乖张,匪夷所思,万一哪天他要起兵对朝廷不利,恐怕比起阮武有过之而无不及。圣上与太宰大人不可不防!”。 说完,范进翻着眼皮,仔细观察着石天弓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却也未能看出个所以然来,未免心中平添了几分遗憾。 天上月影西斜,二人在觥筹交错、谈笑风声之间,你来我往进行了几番相互的刺激与试探,终于在宾主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晚宴。 石天弓亲自将范军师送到府门外,半醉半醒的范军师行礼拜别之后,摇摇晃晃地翻身上马。 石天弓捋须笑道:“今夜你我二人彼此敞开心扉,喝的痛快,更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老兄没有喝多吧?要不要我派几个人护送你回军营?”。 须发皆白的范进晃着手说道:“多谢太宰大人盛情款待,在下感激不尽。大人请放心,这点酒奈何不了我,请大人也早点回去歇息吧,不必劳烦大人府上差人相送了!”。 石天弓微眯双眼,也不强求,抬手轻捋着颌下长髯淡淡说道:“那就请仁兄一路之上多加小心,多多保重吧。” 马蹄上的铁掌敲击在深夜的路面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马上须发皆白的范军师微低着脑袋,貌似在打盹,其实脑子里一刻也没有闲着,翻来覆去回忆着刚才与太宰大人机锋暗藏的一番对话。 夜深人静,宽大的街面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微风掠过树梢,只有树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眼见军营不远了,范军师抬起头来,停止了纷乱的思绪,打马扬鞭,加快了步伐。胯下的马匹撒开四蹄小跑了起来。 忽然,昏暗之中横在路中央的一根细细的绊马索发出了一声低沉嗡嗡的混响,仿佛是一根被人无意中突然拨弄的粗大琴弦。 范军师猝不及防,马失前蹄,头朝下从马背上翻滚着跌落下来,前额重重地撞在路边一块锋利的尖石上,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片刻的功夫,从旁边的一棵树后,闪出了两个蒙面的黑影,此二人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俯身趴在范军师头颅附近观察了片刻,手上却没有做任何的动作。只是彼此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便又同时转身,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当中。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一决高下 若干年后,兵强马壮的草原勇士对当年发生在草原深处的那一场大决战仍讳莫如深,闭口不谈。 即使有人不小心提起,也都只说是双方人马同样损失惨重,战况十分惨烈。谣传每当乌云密布,看不到月光的深夜,草原深处仍然能听到当年战场上传来人喊马嘶,刀枪相撞、哭爹喊娘的厮杀声。据说那是成千上万阵亡的冤魂仍在不服气地相互争斗不休。 接到草原大汗巴尔斯下达的战书,关羽与众将士喜出望外。临出发前,关羽扭头望了一眼突尼族侥幸存活下来的老幼妇孺,轻轻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中的马鞭,命令属下将士把他(她)们就地释放,任他(她)们自生自灭。 大楚鲜艳的各色旗帜在青绿色的茫茫草原中迎风狂舞,滚滚如洪流一般的大队人马中只闻马嘶,未听人言,大决战之前的紧张与急迫使得全体将士心头都沉甸甸的。 关羽统帅着队伍来到了约定的地点,极目远眺,头顶是湛蓝如洗的天空,间或飘过一俩朵悠闲的白云。脚下青绿色的厚毯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天际,却并未见到草原联军的身影。 杜仲年右手提刀,左手捋着颌下飘洒的黑须催马上前问道:“关将军,贼寇不会是怯战不敢来了吧?亦或是另有埋伏?”。 关羽扭头向四处张望了一眼笑道:“仲年兄你看看这里,四处平坦,怎好伏兵?况且我听那宋玉言讲,我们摧毁的那个什么突尼族部落,恰好是草原汗王的一个王妃的娘家。这要还能忍住不出来与我等拼命,那不用我军动手,其余各部落的吐沫星子就能把他那个汗王给淹死了!我们是求战心切,来早了而已。” 杜仲年闻言一惊,连忙道:“你何不早说?我等该将那突尼族首领擒了来,当作人质,也好让这群穷凶极恶的草原蛮夷投鼠忌器。” 关羽摇头皱眉道:“战场之上虽说为制敌取胜,可无所不用其极。但关某以为,挟持敌酋家眷加以要挟,是最令人不齿之作为,也是最没有底气的表现!老子就是要与贼寇当面锣,对面鼓,明火执仗地大干一场,让他们输的心服口服,从此再也不敢踏入我大楚疆域寸步!”。 一旁的张佰仟微微抬头望了关羽一眼,轻轻颔首道:“关将军有所为有所不为,果然是比我与仲年兄思虑的更为长远些!属下佩服。若能一直追随在将军左右,这打起仗来确实会省了不少心啊,难怪仲年兄不愿离开将军左右。” 关羽扭头望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佰仟兄好不容易独当一面,得以大展拳脚,这是又想打退堂鼓?洒家肚子里的那点滴坏水都是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只能贻笑大方。大楚帝国鼎定天下之后,你二位都将是朝中独当一面的中流砥柱,国之栋梁。留给你我兄弟白日里一起摸爬滚打,夜晚畅饮,把酒言欢的时日以后恐怕不多喽!”。 这下轮到玄武将军张佰仟微微一愣,问道:“关将军何出此言?”。 还未等到关羽回答,一位立马远方的骑兵忽然高举起一面三角信号彩旗,匆忙地挥舞起来。这是在告知统帅及各营将士们,已然发现了自远处疾驰而来的敌军。 关羽一面抬手摘下那杆黝黑发亮的大铁枪紧握手中,一面高声道:“我三军将士听令:按原计划布阵!前次蛮夷之师被我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次贼寇有备而来,必会拼上老命!只要沉住气,全力抵挡住贼寇的第一轮猛攻,然后依计而行,贼寇必败!”。 草原联军之王,大汗巴尔斯骑在飞驰的战马上,挥舞着手中高举的弯刀,大声吆喝着,鼓舞着身边勇士们的士气。一缕阳光投射在他长着粗重双眉的四方大脸上,唇边那一抹金黄的髭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吸取了上一次仓促应战的经验教训,本次决战他做出了精心的安排。首先,决战的地点一马平川,大楚的贼寇休想使诈。既彰显了自己的光明磊落,又麻痹了敌方。其次,他认为上次敌方突袭,战马的猛冲发挥了极大的优势。那么,这次己方必须主动出击,以动制静。 草原联军的武士们在汗王的指挥下,兵分三路,从三个不同的方位向大楚人马同时发起了迅猛的冲击。 中军旗下,骑在高大的“黑豹”背上,手搭凉棚的关羽东瞅瞅,西望望,不慌不忙地咧咧嘴,竖起右手的三根手指朝身后的传令兵做了个“OK”的手势。传令兵目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平伸双臂,将手中一红一黑两面小三角旗噼里啪啦一阵挥舞,原本呈圆形,静悄悄的楚军大阵忽然像个巨大的齿轮一样,异常缓慢地转动起来。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个貌似缓慢转动的巨大齿轮仍然是悄无声息。 双眼通红的旭日干将那根粗壮的大铁棒扛在肩上,放马狂奔。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仍隐隐作痛,但他不顾汗王巴尔斯的一再劝阻,仍然冲锋在前。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他的双眼已被怒火点燃,也不知年迈的父母双亲是否还活着,自己尚留在突尼族中的妻儿能否躲过那一劫。他只知道大楚的匪寇欠了突尼族人太多的鲜血,唯有杀光他们,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对面高高竖起的银色大盾晃得他睁不开双眼,但他不敢有丝毫的停顿。稍作停顿就意味着死亡,因为他鼻中已敏锐地闻到了死神的气息。果然,从那排大盾身后,射来了一簇冰冷的弩箭。旭日干一边拼命地躲闪,吃力地举起大棒击打,一边回头冲自己身后的属下大喊大叫,提醒他们当心弩箭。 可惜,随着“噗噗噗噗”一阵乱响,紧随其后、高举弯刀的草原武士还是惨叫着纷纷跌落马下。旭日干咬紧牙关扭回头来,双眼变得更加通红。他不顾一切地催动胯下战马,狂吼着向前冲去,轮起手中大铁棒一阵猛砸。 几面竖起的大盾在他的狂轰之下轰然倒塌,现出了前方一段狭窄的通道。旭日干双眼一亮,大喝一声,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率领着身后的人马毫不犹豫地冲入敌阵之中。他没有时间回头张望,紧紧追随他一同冲入敌阵的只有区区数百人,后续的人马又被突然重新竖起的大盾阻隔开来。 从远处望去,倒更像是那个缓缓旋转的大阵似一个沉默的巨人一般突然张开了小口,将他们这数百人一口吞了下去,又不动声色地重新紧闭双唇慢慢咀嚼吞咽。 战场的另一侧,骁勇善战的阿古达木此时内心充满焦灼。 他挥舞着弯刀,指挥着属下勇士们向面前高耸的大盾连番发起冲击,未能获得突破。敌方藏在大盾后那一排排阴险的连弩倒是不断发射,己方连人带马不断地栽倒在血泊当中。虽说这些人马的损失尚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但如此僵持下去,时间越久越会对己方不利。 己方人马射出的利箭准头丝毫不差,可惜都被对手厚厚的大盾阻挡,除了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爆豆般的欢乐脆响,对敌方所能形成的杀伤力微乎其微。 心情急躁的阿古达木不断拨转着马头,东张西望。他似乎远远看到了战场另一侧猛打猛冲的旭日干所部人马已然突破了防线,冲入了敌阵当中。拼了!拼了!阿古达木顾不上擦拭额头急出的一层白毛汗,大喝一声,身先士卒地拍马挥刀向前冲去。 也许是受了他的极大鼓舞,身后的草原勇士齐齐怪叫一声,高举起手中雪亮的弯刀,突起了眼珠子,纵马随他冲锋。 望着近在咫尺的银色大盾,阿古达木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热血正在沸腾,只要有一个小缺口,他们便会如火山爆发的岩浆一般喷涌而出,激起惊涛骇浪。 忽然,面前的大盾轰然而开,倒是把阿古达木唬的一愣:难道是长生天保佑,敌阵不攻自破?或者是苦苦支撑的敌寇为我方勇士的气势所吓倒,开始不战自溃了? 还没等他愣过神来,耳边便传来了隆隆的战鼓和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从中裂的盾阵中,冲出了早已急不可耐的大楚骑兵。 双方的人马迅疾同时卷入了短兵相接的混战厮杀当中。阿古达木抬头望去,顿时双眼通红,咬牙切齿:敌方统兵冲杀而来的,正是那日斩杀自己好兄弟察干铁木尔的黑须煞神。那咱们就新帐老账一起算吧! 阿古达木口中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啸叫,拼命催动座骑,挥舞着弯刀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看到己方的两路人马已经与敌军厮杀在一起,策马狂奔的草原汗王巴尔斯难掩一脸的兴奋之色,他抬手捋了一下唇边金黄的髭须,扭头朝身后高喊道:“草原的勇士们,敌寇已经被我军合围了!他们插翅难逃!为了守卫我们美丽的家园,为了你们部族的荣誉,随本王冲啊!要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在一片兴奋的欢呼声中,草原联军的第三路人马,如约而至。向楚军的大阵发起了排山倒海、气势如虹的冲击。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后发制人 门前的校尉匆匆入内禀报:“禀平南王爷,太宰大人到了!”。 平南王唐万年微微一愣,连忙起身整了整衣冠,匆匆迈向房门处迎接。 见到石太宰,唐万年连忙躬身施礼,低声道:“见过太宰大人。” 石太宰双眉紧锁,表情凝重地微微还礼道:“惊闻平南王帐前范军师发生意外的噩耗,圣上与我皆深感不安。圣上国事繁忙,特命微臣前来慰问、吊唁。都怪二哥我呀,不该单独请范军师到府,把酒言欢,秉烛长谈。眼看他醉的东倒西歪,却又因一时疏忽,也并未派专人护送,才酿成如此悲剧,如今想来每每痛悔不已。” 平南王唐万年连忙伸手搀扶石太宰道:“二哥何出此言?小弟万不敢对二哥您有任何责怪之意!太宰大人能邀请范军师单独至府中饮酒,说明是高看他一眼,也同样是高看小弟了。想那范军师在天有灵,也只有感激涕零,哪会生出丝毫的责怪?!”。 石太宰抬头用眼角不易察觉地飞快扫视了唐万年一眼,这才收回目光,黯然垂泪道:“话虽如此说,但范兄之死与某家也脱不了干系,待为兄前去给他上柱香聊表心中愧疚之情吧!”。 高举着点燃的三炷香,石太宰表情沉痛地来至范军师的灵位前,双目中隐隐含泪,深施一礼,缓缓地将手中缭绕着青烟的香火插入面前的香炉中。 诸事已毕,二人重新落座。石太宰意味深长地望了平南王一眼,缓缓开口道:“五弟,受皇兄之托,愚兄还要特意交代你几句:其一,马家军余孽疯狂反扑,大有卷土重来之势。现已收到西线快马传来的奏报:这帮顽匪集结残部,主动挑衅,攻城拔寨,现已近逼我大楚雁翎关。贤弟肩负重任,需早日启程平乱。没了范军师的尽心辅佐,运兵行事望多加小心,万不可让匪寇钻了空子! 其二,除恶务尽,皇兄与我都难免担心五弟因心性纯良,妇人之仁,尤其对那马大帅的千金不忍下死手。切记,马家军余孽皆为我大楚死敌,万不可因儿女私情将国之大业抛诸脑后,那可无异于叛国!”。 唐万年闻言连忙跪伏在地,抱拳施礼道:“敬请两位哥哥放心:在下深知此去肩上责任重大,自当诸事小心。至于儿女私情,马大帅的丫头从来就没把我这个平南王爷放在眼里,当初便让我在百官面前颜面尽失!愚弟心中对她只有羞恼和怨恨,何来私情?此次出征,定当亲手拧断那妖女的细脖颈,将她凌迟处死,碎尸万段,摘了她的脑袋回来献于两位兄长,以表臣下之赤胆忠心!”。 石太宰暗暗松了一口长气,连忙弯下腰来伸出双手相搀道:“贤弟快快请起,如此皇兄与我皆可安心矣!”。 挥舞着手中大棒率先杀入敌阵的旭日干猛然愣住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长长弯曲的甬道,两旁是密密麻麻高高竖起的银亮盾牌,并没有想象中一拥而上,恶狠狠手持兵刃的敌军。 不好!旭日干脑中灵光一闪,狠狠一掌拍在胯下的马背上,身体腾空一跃而起。 果然,紧随在他身后手举弯刀的数百勇士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连人带马轰隆隆栽倒在地。 从那一排排竖起的大盾之后,贴近地面的下方,齐刷刷伸出了一排钩镰枪,专门去招呼战马的马蹄。 身在空中的旭日干来不及提醒,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胯下战马,连同身后的弟兄们瞬间扑倒在地。还没等他们爬起身来,又被从盾牌缝隙处猛然探出的阴冷标枪刺的血肉模糊。 旭日干正恨得咬牙切齿,却忽然发现盾阵后一排啸叫的黑色弩箭直奔自己面门而来,顿时又惊出一身冷汗。他只好硬着头皮,一边拼命地挥舞着手中铁棒,拨打疾速迎面而来的箭弩,同时深吸一口气,竭力使身体迅速下坠,一边怒火中烧地在心底暗骂:这他妈就是个阴险恶毒的圈套! 一支利箭擦着旭日干的头皮飞了过去,他借助猛然下坠的气势轮圆了手中的大铁棒,玩命地向一堵盾墙砸下。“轰隆”一声,那堵盾墙坍塌下去一大块。旭日干大吼一声,踩着倒下兵卒的身体奋不顾身地向内猛冲。 周围一拥而上,各举刀枪的大楚兵卒非但未能使旭日干胆寒,反而激发了他的无穷斗志。他深知自己已身陷死地,唯一拼死一搏或许尚有一线生机。砸翻了几个迎面冲来的持枪兵卒,一匹战马冲了过来,马上的将领咬牙将手中长枪忽地向旭日干当胸一刺。 旭日干不愧猛族中的一员悍将,他一边疯狂大吼着,挥棒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刀枪,一边猛地侧身躲过当胸刺来的长枪,双腿猛一发力,已然跃至那匹战马近前。马上的将官猛然一愣,回枪横扫。 旭日干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猛然将手中大棒杵在地上,一面挡住敌方横扫而来的长枪,一面足尖发力,猛然腾身一跃,伸开双腿向马上的敌将踹去。 对方显然有些出乎意料,心有不甘地大叫一声跌落马下。满头大汗的旭日干终于夺得了一匹战马,正准备抡圆了铁棒大杀四方,一抬头,恰好瞥见曾经伤过自己的那员使枪的敌将抖动枪头的红樱策马向自己冲来。 旭日干虽然作战勇猛,但一点也不傻。见到玄武将军张佰仟挺枪跃马率队朝自己冲来,二话不说策马掉头就跑。使足了吃奶的力气,终于从自己身后刚刚被打开的缺口处,落荒而走,全然顾不上扔在阵外茫然不知所措的那一群部下。 头顶的阳光照耀在阿古达木宽阔的额头上,一排细密光滑的汗珠清晰可见。 自从与杜仲年交上了手,他微闭双唇,紧咬的后槽牙从来没有松开过。 他深知对手武功高强,自以为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他急于为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察干铁木尔报仇雪恨,但同时又丝毫不敢疏于防守。从理论上来讲,当然必须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进一步取了贼人脑袋。 然而对手的难缠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敌手稳扎稳打,不慌不忙,手中长刀舞动的水泼不进,针扎不透。 阿古达木的内心先是冒起一缕青烟,继而噌噌地往外冒火苗,都快烧到嗓子眼了。 作为此次双方决战的主攻将领,他深知自己肩上的担子沉重。必须力求突破,有所建树,方能使整个战局朝着对己方有利的方向扭转,否则,就是对不起大汗,对不起死去的察干铁木尔兄弟! “啊——”阿古达木口中发出一声大吼,积攒了全身的能量,赤红了双眼,不顾一切地挥刀向杜仲年发力猛攻。 黑须飘飘的杜将军鼻中冷哼了一声,双臂一抖,仍然不慌不忙地见招拆招。眼中甚至闪过了一丝轻蔑,仿佛在说:来呀来呀,有多大本事尽管使出来,在你小子把自己活活累死之前,爷爷我保证不主动出击取尔等性命! 随着玄武将军张佰仟挺枪跃马冲出大阵,率部向阵外茫然不知所措的旭日干属下人马发起猛攻,草原联军面前这个奇特、缓缓旋转的圆形大阵忽然停了下来。 缺少主帅统一调度指挥的这一波联军勇士,面对恶狠狠迎面冲杀而来的大楚人马,仅仅是出于本能地拼死抵抗了一阵,便纷纷开始溃散了。而他们迫于无奈的溃散又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一直不慌不忙,稳扎稳打的杜仲年一眼瞥见那厢的张佰仟已然率部发动反攻,顿时来了精神,大喝一声,刀法瞬间变得凌厉无比,身后的将士们也如同得到了暗示一般,狂吼着一拥而上,突然变换阵型,向阿古达木所部猛冲猛打。 满头大汗的阿古达木咬牙苦苦支撑,堪堪招架不住。他身后的人马一时方寸大乱,顿时便乱了阵脚。 战场的另一侧,信心满满的汗王巴尔斯忽然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敌方突然变阵了,而且速度奇快!原本呈现在眼前的巨大圆环瞬间坍缩下去,只留下一个尖锐的箭头,而坍缩下去的圆环忽然像天鹅闪动的巨大翅膀,飞快地向己方人马的左右两翼实施包抄。 巴尔斯连忙勒住飞驰的战马,抬头向远方的战场眺望,看了两眼之后只觉后背冷汗直冒:果不其然,旭日干的人马陷于凌乱的溃散中,而阿古达木率领的那一支劲旅也被团团围住,正自苦苦挣扎,双方已陷入大混战。 在马上犹豫了片刻,巴尔斯还是咬紧牙关,重新高举弯刀催动战马向前冲去。 他心里很清楚:此时畏难后撤,自己率领的这一路人马当可全身而退,但对于整个联军来说只能是灭顶之灾。唯有勇往直前,拼死一搏,争取杀出一条血路,与其他两路人马汇合,方能力挽狂澜,扭转整个战局。 一杆红彤彤的“关”字大旗下,大楚的中军得到指令,轰然而动。 跃马前冲的巴尔斯忽然发现一根枪杆黝黑的大铁枪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二话不说,用手中弯刀毫不含糊地磕挡开对方的枪杆,咬牙切齿又极其迅猛地举刀朝敌将头顶挥手劈下。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征西讨逆 京城大都的烟柳河畔,一位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的瘦小之人一瘸一拐地缓慢挪动着双腿,身旁一位少年低头扶着他的一条胳膊,亦步亦趋。 那人间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向河道中的各色画舫望上一眼,叹一口气。他下巴上耷拉着像断了半截老鼠尾巴似的胡须分外惹眼。 停步岸边,他双目空洞地眼望四周,又无端地重重叹了一口气,喃喃道:“都已经改朝换代了,没想到此地还是如此热闹繁华!可惜物是人非:当年这条河上的花魁柳如烟不知身在何处,还有为师的老相好雀儿姑娘也不知流落何方,如今是否尚在人间?!果然是:沧海桑田弹指间,人生长恨水长东啊!”。 一旁的少年低声道:“师父,您老总对陷害你的仇敌念念不忘,却说不出他姓甚名谁,家居何处,却让徒儿如何为你报仇雪恨?”。 当年曾经叱咤风云于一时的飞贼“窜天猴”侯三努力地挺了挺微曲的腰杆,眼中泛起丝丝恨意,咬牙道:“那歹人说来也算是你我的同道中人。不过此贼子为人奸诈,出手阴损毒辣,为师两次都是不小心栽在了他的手里。虽不知其姓甚名谁,但他的容貌就算化成灰我也识得!对了,那贼子似乎姓任……”。 说到这里,侯三忽然转回头来,目光灼灼地望着身边的少年低语道:“徒儿,你是否有信心夜晚潜入皇宫走上一遭?那里珍玩宝藏无数,随便取些来就够我们爷俩半年的吃喝用度了!”。 闻言他身旁的少年浑身一抖,额头冒汗道:“师父,皇宫大内戒备森严,机关重重,潜入其内九死一生,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成问题,更别说窃取珍宝了!我看还是呆在外面保险点。” 侯三眼中灼灼的亮光逐渐黯淡下去,低头思索片刻点头道:“也对!可是徒儿,你还得加强练功啊。为师的仇敌当年可是出入禁宫如履平地,若想宰了他,你必须技高一筹才行啊!”。 少年连忙低头微微施礼道:“徒儿谨记师父教诲,苦练吃饭的本事从不敢稍有懈怠!”。 侯三满怀希望地深深望了他一眼,又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吁”。“大楚征西讨逆大将军”唐万年勒住了胯下战马,抬头望了一眼孤零零横亘在苍茫荒野中,略显破败的雁翎关城楼,转头吩咐道:“派人前去通传守关将领,速速打开关门,迎接我大军。传令下去,将士们在此地休整两日,随本将军出关全歼马家军余孽!”。 片刻的功夫,只见关门大开。守关的兵卒呼啦啦手持刀枪分成左右两列,列队相迎。 雁翎关守将姓刘,是个敦实的小个子。指挥着手下展开了欢迎的队列,他便打马扬鞭,单人独骑前来拜见征西讨逆大将军,大楚平南王唐万年。 尚有一箭之地,刘将军便勒住座骑,滚鞍下马,双手抱拳,急匆匆地迈步上前跪倒在地,俯首口中高呼:“末将参见平南王爷,迎驾来迟,望王爷恕罪。” 唐万年并未下马,只是鼻中冷哼了一声,抬了抬下巴开口道:“刘将军镇守我大楚要塞,劳苦功高,且抬起头来回话。” 那位刘将军连忙很老实地抬起头来。 马上的唐万年低头望去,不禁眉头一皱:只见这位刘将军一脸的灰尘,脸上最惹人注目的是脸庞正中央通红的酒糟鼻子,以及硕大鼻头下悬挂着的两串晶莹剔透的鼻涕。 唐万年一脸不悦道:“阁下既然前来参拜本王,就不知先整理下仪容吗?为何灰头土脸,鼻涕也不擦干净?这成何体统?!”。 刘将军闻言满面通红,连忙抬手擦了一把鼻涕,垂首答道:“王爷赎罪,小人接到通传,着急出来迎接王爷大军,一时疏忽了。其实末将早上洗过脸了,只因西北风沙大,因此才满面灰尘。至于那个……末将前几日偶感风寒,擦也擦不干净,绝无对王爷有不敬之意!”。 唐万年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挥挥手道:“算了,起来吧,先带本王入关再说。” 刘将军并未起身,而是伏在地上叩首道:“王爷,容末将回禀:关内地方狭小穷陋,进驻数千人马尚可,这十万大军……实在是塞不下!还请王爷安排将士们在关前安营扎寨。” 唐万年的脸色更加阴沉,思索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回身招呼“朱雀将军”仇盛戎道:“仇将军,你去安排吧。本王率卫队先一步入关了。待一切安排妥当,夜晚我们一起喝两杯,去去一路的辛劳,解解乏。” 仇将军连忙下马施礼道:“王爷请便,末将自当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粗壮敦实的刘将军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赔笑地垂手站立一旁,让过唐万年一行,自己又不敢即刻上马,只得牵着马缰,迈开大步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入得关内,刘将军怀着深深歉疚的心情跑前跑后。 他命令手下将关内自认为最好的房间腾出来请平南王爷入住,又亲自去安排平南王卫队的饮食起居,为他们的马匹备好草料,着人精心看管。一切安排妥当,他这才抽空跑回自己的屋里,命人打了盆凉水,使劲地洗脸搓脖子,恨不得脱光了一头扎进面前不大的木盆里。 掌灯时分,刘将军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平南王爷的门前,点头哈腰地请门前的护卫入内通报:酒菜已备好,请平南王爷移步用餐。 唐万年此时正坐在桌旁饮茶,挥手命人传刘将军入内。 刘将军几乎点着脚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抱拳施礼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唐万年抬头瞄了他一眼:脸倒是洗的挺干净,但那个肉乎乎、红彤彤的酒糟鼻下,悬挂的两行不争气的清鼻涕又出卖了他。 唐万年轻皱眉头,微微摇了摇头。抬手放下茶碗说道:“刘将军,我军长途跋涉,十分辛劳,今夜你不妨陪本王与仇将军痛饮几杯,放松一下筋骨。再则,酒宴之上本王还要问你些匪情。” 刘将军喜出望外,小心脏砰砰直跳,脸上隐隐泛起红光说道:“承蒙王爷错爱,末将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万年又斜了他一眼,冷冷一笑说道:“刘将军,这酒菜不能干吃干喝吧?你久居此地,派人去街市找几个粉头来陪着大伙一起乐呵乐呵,应该不难吧?”。 刘将军微微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转着眼珠低声问道:“王爷您的意思是……?”。 唐万年轻蔑地白了他一眼说道:“在本王面前就别装了!尔等久居边关,平日里寂寞难耐,少不得寻花问柳。找几个美人儿回来,陪着我等一起吃酒可否?”。 刘将军耸了耸硕大的酒糟鼻,红着脸低头道:“属下明白。只是王爷,此地偏僻,比不得京城大都的繁华,能找来的无非也是些庸脂俗粉,恐怕难入王爷法眼,届时王爷莫要怪罪在下即可。” 唐万年慵懒地挥手道:“聊胜于无吧!本王爷也没指望在这穷乡僻壤觅得什么奇花异朵。” 在属下七八个亲信将官的簇拥下,平南王移步临时安置的宴会厅。这里灯火通明,厅内只有数十个唐万年的贴身护卫紧靠墙根站着,石雕泥像似的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朱雀将军”仇盛戎迈步入内,向唐万年禀告言道关外将士安置已毕。唐万年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地微微点头,抬了抬下巴请他一同入席。 又过了片刻,那位矮壮敦实的刘将军一溜小跑,满头大汗地颠了进来,他那红色酒糟鼻下悬挂着的清亮鼻涕明显较原先短了一大截,显然是临进门之前刚刚使劲擦过。 他媚笑着走进唐万年身前,俯身耳语道:“王爷,此地能找来的美人我都尽力找了来,您受累先瞅一眼,挑一个顺眼的陪着您喝酒。实在看不过去的,我都打发她们回去。” 唐万年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微微颔首道:“把她们都领进来吧。” 十几个身姿婀娜的妙龄少女被带了进来,一字排开站好。 平南王唐万年神情慵懒地抬起眼皮扫了一眼:果然是穷陋之地,一堆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他正准备低头收回目光时,忽然被倒数第二个女子的容貌所吸引,眉头不由地微微一动。 此女子长发垂腰,双眸如水,着一身粉色衣裙,微微扭着柔长的脖颈,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别样的味道。 唐万年微微颔首,刘将军即刻心领神会地扭身而去,拽着那女子的长袖反身而回,媚笑道:“王爷果然好眼力!穆姑娘乃此地花魁。” 他又即刻回头变了脸色,用威胁的口吻说道:“这位是鼎鼎大名的平南王爷,伺候好了重重有赏,稍有差池,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位姓穆的姑娘似乎并未被他的言语所吓倒,平静地抬首瞅了唐万年一眼,微微施礼,便又垂下了眼帘。 见王爷先下手为强,抱得美人归,他属下的那几位亲信将领也毫不客气地你争我夺起来,大厅中的气氛顿时活跃热闹了起来。 觥筹交错。几杯酒下肚,座中各位将军的脸色渐渐透出红润。 消除了长途跋涉的疲累,又仗着酒劲遮脸,有几位将军开始对身旁的妙龄女子动手动脚。有人干脆将女子拉入怀中,上下其手,惹得对方花枝乱颤,咯咯浪笑。 唐万年对周遭的一切习以为常,视而不见。他转头一把攥住身旁穆姑娘的手腕,轻轻将其往自己怀中拉拽。 一直默默斟酒,偶尔轻声与之谈笑的那位穆姑娘却无缘无故猛地挣脱,令平南王颇感意外,不由地微微一愣。 他疑惑地抬头望向对方。那位穆姑娘连忙俯首赔笑道:“王爷莫怪,待奴家再敬王爷一盏酒,聊表心意之后,便伺候王爷随意玩耍。” 唐万年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心道这风尘女子竟然会害羞?还是这丫头身上天然带有几分野性? 见穆姑娘赔罪般地双手擎起一盏酒,高举过头,唐万年含笑接了过来,仰起脖颈豪爽地一饮而尽。 就在这一霎那,穆姑娘突然眼神一变,目光变得凌厉无比。猛然挺身站起,从刚才被唐万年攥过的那只长袖中“唰”地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飞速朝平南王上下滚动,正在吞咽酒水的咽喉刺去。 由于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此前竟毫无征兆,以至于唐万年的护卫们看到时,根本来不及冲上前去出手相救。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血溅关城 平南王唐万年不愧久经沙场。 正在浑身舒泰地举杯饮酒,忽然莫名地感到一股凛凛的杀气扑面而来。 从举杯的指缝中向外瞄了一眼,便立时毛骨悚然,耳朵后的汗毛根都竖了起来。 他并没有看到迎面刺来的那把锋利匕首,而是看到了穆姑娘眼中比匕首更锋利的那一束寒光。 几乎是出于求生的本能,他双脚猛然一蹬,借力将身体顺势后仰。 寒光闪闪的匕首没能刺中他的哽嗓咽喉,却仍然在他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翻倒在地,侥幸逃过一劫的平南王唐万年此时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王爷的形象,他一面就地打滚,拼命躲避着随时可能发生的二次攻击,一面声嘶力竭地伸长脖子高喊:“护驾!护驾!”。 由于事发突然,及至他高喊“护驾”时,好多人都没反应过来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惊惶失措中,唐万年曾经回望了一眼,期盼离他最近的那几员亲信将领能及时出手相助。 但这一眼望去,差点没把他的肺都给气炸了。 唐万年看到:距自己最近的属下一员猛将,此刻已喝的醉醺醺。他一手搂着怀中妙龄女子的细腰,另一只手探入那女子的衣襟中。听到呼救声,只是伸长了脖颈,大张着嘴巴,目光呆滞地眼望前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倒是靠墙站着的护卫们率先反应过来,有一人发一声喊,猛然抽出腰间钢刀,大叫着扑了过来。在他的带动下,其余护卫也先后拔出钢刀,大呼小叫着玩了命地冲过来救驾。 见一击不中,那位穆姑娘轻咬下唇,丝毫不敢怠慢,脚尖点地,一个箭步又跃到了平南王身边,挥起匕首朝他当胸狠狠刺了下去。 可惜这一击又被平南王连滚带爬地躲了过去,只听“呲啦”一声,平南王身上丝质的锦袍被匕首豁开了一道大口子。 穆姑娘再度挺身而起,紧握匕首追击平南王。哪知刚迈出了一步,便“哎呀”一声惊呼,大汗漓漓地跌倒在地,匕首也脱手而去。 原来是平南王的两名护卫疯了似的已扑至近前,其中一人情急之下就地翻滚,迅猛挥出一刀,正削在穆姑娘的大腿上,那里顿时血流如注。穆姑娘站立不稳,这才心有不甘地跌倒在地。 从身后窜上来的另一名护卫毫不手软地一刀砍在穆姑娘的后背上,温热的鲜血如岩浆一般喷涌而出,眨眼间便浸没了旁边雪白娇嫩的肌肤。 倒在血泊中的穆姑娘双目圆睁,剧痛之下浑身大汗淋漓。她没有大呼小叫,而是拼命咬紧牙关,挣扎着还想爬起来,去捡拾掉落在地上的匕首。 蜂拥而上的平南王护卫不敢再给她留下任何机会,几双大脚几乎同时凶蛮地踩在了她的后背上。腾出手来的几个人又扑上前来拼命按住她的肩膀及双手,将她死死地按压在地上,丝毫也动弹不得。 略显狼狈的平南王唐万年终于在他人的搀扶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见他发髻蓬乱,胸前的锦袍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头发、嘴唇、脸颊上沾满了灰尘,看上去比当初刘将军出关接驾时更显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惊魂未定的唐万年顾不上整理衣冠,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歇息了片刻,便恶狠狠地朝已被五花大绑的穆姑娘快步走了过来。 行至近前,唐万年不由地微微愣了一下。 因为从穆姑娘那圆睁的黑白分明的双眼中,他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惊慌失措,甚至是面对死亡的丝毫怯懦。 唐万年压了压心头的怒火,高声斥道:“你这该死的小贱人!定是那马家军的残渣余孽派你来的。若当真有种就让他们拉开了阵势,与本王统领的大军决一死战!竟然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妄图暗中谋害本王,算什么能耐?!”。 浑身是血的穆姑娘浑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嘴角也正在不断地往外滴血,但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猛地一甩遮住半边脸的长发,扬眉冷笑道:“呵呵,你们大楚贼寇忘恩负义,背信弃义,戕害我们马大帅等人时,所用手段岂不是更加卑鄙龌龊?还有脸说别人使用下三滥的招数?!苍天有眼,战场之上我马家军儿郎当浴血奋战,定让尔等楚贼有来无回!”。 唐万年脸色阴沉地暗咬钢牙,猛然转身,从身后一名护卫手中夺过一把钢刀,转过身来抬手将寒光四射的刀刃架在她白皙柔软的脖颈上,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说道:“好你个小蹄子,死到临头还嘴强牙硬,牙尖嘴利,看来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见对方主动伸长了脖颈,一脸甘愿引颈受戮的倔强,丝毫没有胆怯之意。 唐万年惊诧之余,略微停顿了片刻。 忽然他咧嘴嘿嘿冷笑道:“我看姑娘正值豆蔻芳华,身材又如此曼妙,死了实在可惜!本王爷心怀仁慈,倘若姑娘弃暗投明,愿归顺我大楚,本王定会放你一条生路。说不定还能留你在身边,侍奉本王,今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的穆姑娘闻言完全不为所动,只是微微抬头用眼角向他投来轻蔑的一瞥。 这轻蔑的目光令堂堂的平南王如芒刺在背,更令他没有料到的是:穆姑娘不发一言,忽然张嘴鼓唇朝他脸上喷出了一口饱含鲜血的口水算作回答。 唐万年瞬间面如死灰,微闭双目。 他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一翻手腕,猛然发力,将手中的钢刀毫不犹豫地捅入了对方柔软平坦的小腹。 被捆的死死的穆姑娘一动也不能动,但身体触电似地猛然一震,双眼瞬间睁得很大,眼中的那一束亮光却逐渐暗了下去。 唐万年拔出滴血的钢刀,随手扔在地上,转过身来,目光阴狠地望着跪在周围的众人。 “传本王的命令:将那贱人的头颅砍下,悬于关门之外的旗杆上示众。胆敢对抗我大楚王师者,依同此例!我大军取消休整,明日即整队出关,不踏平马家军余孽,誓不还朝!”。 说完,他抬头望着远远跪伏在地,两股战战的那员关城守将,酒糟鼻刘将军。 早已吓得半死的刘将军猛一抬头,发现平南王爷正望向自己,不禁心惊肉跳。 此刻,他的两挂清亮的鼻涕都快流到下巴上了,也完全顾不上擦拭,手脚并用,手忙脚乱地向前跪爬几步,同时“咚咚咚”不断叩着响头,口中言道:“王爷恕罪!末将失察,致使刺客混迹其中,险些害了王爷性命,小的罪该万死!”。 唐万年鼻中冷哼一声说道:“哼,你的脑袋先寄存在那里,待本王爷哪天心情不好随时来取便罢!当下交给你一个任务:将今晚参加酒宴的这些来路不明的女子统统绑了,拉出去一并斩首。谁知道其中还有没有混杂着马家军的残渣余孽,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跑一个!”。 此令一出,厅中活着的那些妙龄女子顿时惊恐地大呼小叫,哭声响成一片。 草原深处的一所毡房里,汗王巴尔斯*着上身,愁眉不展。 一旁的王妃其其格正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为他腹部的伤口处敷药,更换绷带。 不久前与楚军的那一场生死大战,令草原汗王巴尔斯彻底寒了心。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草原联军损伤过半,自己也险些命丧阵前。当然,骁勇的草原勇士也让大楚的军队付出了相对惨痛的代价。但无论如何,草原汗王马踏中原,一统天下的美梦被迫从此中断。 “哎呦,你倒是轻着点啊!”巴尔斯不满地嘀咕了一句,钻心的疼痛令他出了一身冷汗。 其其格赶忙停下手脚,抬头望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十分小心了,是因为你的伤口太深了!”。 巴尔斯抬手抚摸着唇边那一缕金黄的髭须,愁眉不展地望向帐外,仿佛喃喃自语道:“旭日干还没有消息吗?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闻言其其格双肩微微一抖,表情痛苦地缓缓低下头去,眼圈里泛起泪花。 汉王巴尔斯俯首瞄了她一眼,连忙出言劝慰道:“爱妃无需忧心,也许是因为我们转移的太过频繁,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本王再会多加派几路人马,一定能找到他!”。 忽然帐帘一挑,一名侍卫匆匆入内,跪地施礼。然后抬起头来禀报道:“报汗王,大楚军营信使来访,说是要求见尊贵的汗王。” 闻言巴尔斯脸色大变,瞪圆了双眼,顾不上腹部的伤痛一跃而起,顺手抄起了一旁一把明晃晃的弯刀。 由于牵动了伤口,巴尔斯顿感一阵眩晕,连忙脸色苍白地微闭双眼,深深吸了口气。 片刻之后,他才猛然睁开双眼,瞪着跪在地上的侍卫急急问道:“楚军信使?他们怎么会找到了这里?究竟来了多少人马?速速传令下去,集结我军所有兵马,准备背水拼死一战!”。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礼尚往来 那名跪倒在地的侍卫微微仰起头,大张着嘴,望着高举弯刀,气喘吁吁、手舞足蹈的汗王目瞪口呆。 他使劲咽了两口吐沫,低声说道:“启禀大汗,楚军派来的信使只有两个人……”。 巴尔斯闻言一愣,低头看了一眼同样用奇怪的眼神仰头看着他的王妃其其格,这才感觉到自己刚才似乎过份失态了! 他连忙稳了稳心神,挺起胸膛缓缓坐了下来。将手中弯刀轻轻放在一旁,对那名侍卫蹙眉挥手道:“你先行退下,让那楚军信使耐心等着,本王召见时自会传唤他们。” 扭回头来他又对王妃其其格言道:“爱妃,速速给本王包扎,包的严实点,不要渗出一丝血迹,最好看上去毫发无损,不能让楚营使者看出本王伤重。” 低头思索片刻,他又冲帐外高喊道:“来人,传令本王的卫队,全副武装在帐前列队,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要让大楚的使者看到我草原勇士的威武不屈,来之能战!”。 楚军的两位信使被晾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等到了草原大汗的传唤。 二人穿过刀枪林立的军阵来到了汗王的帐前。这次巴尔斯并未让他二人久等,随即召唤他们入内觐见。 两名信使中一位用围巾遮住半边脸颊,另一个手中托举着一个木盒。 那位遮住半边脸颊的信使微微行礼之后,便挺直了腰杆,不卑不亢地高声言道:“奉大楚定北王关将军之命,我二人前来拜会草原联军大汗,同时要给您献上一份礼物。” 闻听此言巴尔斯忍不住好奇地抬起头来,紧盯着开口说话的那名使者。他很好奇:楚军大营之中怎么会有说猛语如此流利之人? 待看清来人的半张脸,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人相貌明显非中土人士,乃是大猛族中的一员! 叛徒?败类!巴尔斯胸中窝火,抬手抚弄了一下自己唇边那缕金黄的髭须,咬牙问道:“那大楚的贼寇给了你多少好处,才令你数典忘祖,认贼作父?!”。 那名使者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回道:“汗王何出此言?没错,我祖祖辈辈也生活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但当我的亲人被斩杀殆尽,诺大草原再无我立锥之地,自己还被四处追杀之时,我便立誓弃暗投明,归附大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我含冤死去的亲朋族人们报仇雪恨!……算起来,这一切还是大汗您的功劳!”。 巴尔斯闻言微微一愣,他在自己的脑海中努力搜索了片刻,却并未理出头绪。只得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帘说道:“你不是说大楚贼首还送了本王一份礼物吗?呈上来!”。 宋玉转头向他身旁的那位手捧木盒的壮汉使了个眼色,那人轻轻颔首之后,便迈开双腿,大踏步走上前去,将手中木盒放在巴尔斯眼前的案几之上,又一声不吭地倒退着走了回来。 巴尔斯瞪大双眼,盯着眼前那个黑灰色的木盒,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他抬手拿起一把匕首,轻轻挑开了木盒的盖子。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赫然在目,死者突起无神的双眼正直愣愣地望着他。一惊之下,巴尔斯丢掉了匕首,不由自主地起身躲开,无意中牵动了腹部的伤口,顿时痛的大汗淋漓。 木盒之中盛放的,正是其其格王妃的亲兄弟,他手下猛将旭日干的头颅! 巴尔斯紧咬牙关,一面在努力忍受腹部传来的剧痛,一面拼命压制胸中翻滚的震惊与怒火。 此刻宋玉开口高声道:“我家大楚定北王关大将军说了:当初飞虹关前曾收到巴尔斯大汗的见面礼。中土有句话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那日两军阵前,大将军一心只想生擒活捉,未能一枪将阁下挑于马下,致使你侥幸逃出生天,甚为遗憾!关将军让我转告阁下,别再东躲西藏,四处乱窜了,搞的双方都挺累。是爷们就约好时间地点,真刀实枪地再干一场!要么就纳降书,递顺表,承诺从此永不犯我大楚边境,请大汗给个准信。” 巴尔斯猛然抬起通红的双眼,高声喝道:“狂妄放肆!你一个小小信使,猛族的败类竟敢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满口胡言,当真是不知死活!上次决战,我草原勇士虽小有挫败,但大楚贼军也伤亡惨重,已是强弩之末,你当本王不知吗?!”。 宋玉昂首挺胸,哈哈笑道:“尊敬的大汗,何必自欺欺人呢?草原联军的几员大将之中,察干铁木尔早已身首异处,你眼皮底下的旭日干死不瞑目,想来我家定北王关将军刺你那一枪也没少让你吃苦头吧?你还有多少家底你我都心中有数!至于在下,敢来联军大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你奈我何?!草原联军真如你所言只是小有挫败,你又何必带着他们东躲西藏呢?”。 巴尔斯手握弯刀,站起身来,脸上本不显眼的那道伤疤突突乱跳,他大喝道:“来人!”。 闻声呼啦啦冲进来十几个手提弯刀的侍卫,将大楚的两名信使团团围住,只等着大汗一声令下,将他二人剁成肉泥。 巴尔斯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他忽然放下手中弯刀,唇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双眼死死盯着宋玉缓缓说道:“本王今日完全有理由将你二人碎尸万段!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本汗王还要劳烦你们二维给大楚贼军的首脑带句话:他的这个激将之法对汗王我没用!想要速战速决,全身而退?我决不会轻易上当!”。 言罢,他扭过头去,再也不看宋玉他们一眼,冲身旁的侍卫们摆手道:“将此二人乱棍轰出军营!记住,留他们两条狗命。” 当其他人都离开营帐之后,大汗巴尔斯这才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细密的汗水,忧心忡忡地往木盒中望了一眼,轻轻合起了盖子,无力地瘫软在地,紧皱双眉,微微闭上了双眼。 马家军军营之中。 一身戎装的马茹霜猛地转过身子,眼眶中含着泪水,不满地对“毛大虫”说道:“毛叔叔,我先前就一直坚决反对让穆姑娘前去只身犯险。如今果然事败,还害的她白白枉送了性命!”。 “毛大虫”低着头,搓了搓满是老茧的一双大手,红着脸轻叹道:“我当初也只是个提议。当年我马家军与平南王的人马并肩作战,共抗暴齐之时,我知道那平南王每每开战之前,有在当地找些粉头饮酒作乐的嗜好。据说此一来可鼓舞士气,二来图个吉利,这才出此下策。” 马承恩抬手打断道:“算了,毛将军也是为了我马家军。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倘若穆姑娘能一击得手,会省我们不少力气。何况是大家最终商议的结果,穆姑娘自己也有那份胆魄和勇气!只是有些可惜了……”。 一旁的高明拱手抱拳道:“少主,大小姐,毛将军,事已至此,大家都不必过分自责了。如今楚贼来势汹汹,人马数量是我方的一倍有余,我方想要以少胜多,需仔细斟酌作战之方略!”。 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一层厚厚的浓雾笼罩着这片古老的大地,京城大都的皇宫之中,也是浓雾重重。 “吱呀”一声门响,一位面容枯槁的老太监弯腰缩脖,手里提着一盏灯笼,领着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鬼鬼祟祟地行走在后宫阴冷狭长的甬道中。 “多谢公公带路。”那位中年道士一面附在老太监的耳旁低语,一面将手中白花花的银两不由分说地塞入老太监的袄袖中。 老太监掂了掂袖中之物的分量,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绵密的皱褶逐渐消散开来,小声说道:“快进去吧,别让贵妃娘娘久等。”一手轻轻推开了一所偏殿厚重的木门。 那位中年道士抬手整了整衣冠,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悄无声息地迈步入内。 入门之后,中年道士低头紧走了几步,随即跪倒在地,冲着前方叩首道:“贫道奉娘娘口谕,前来参拜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座中的金贵妃摆了摆手,令殿中的宫娥、太监们一律退下,这才缓缓开口道:“久闻道长大名,好不容易才把你找了来。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吧?且抬起头来回话。” 中年道士连连叩首道:“娘娘对贫道有知遇之恩,贫道万死不足以为报!一路之上有薛公公照应,没有遇到什么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光彩照人的锦盒,高高举过头顶。 金贵妃好奇地问道:“此为何物?知道我秘密招你进宫来要做什么吗?”。 中年道士缓缓抬头道:“路上薛公公大致与贫道言说了一二,锦盒之中便是贫道钻研多年,苦炼十载才炼成的仙丹灵药。此次蒙娘娘厚爱,贫道特来奉上,无偿献与圣上及娘娘。服用之后,定能使圣上与娘娘鸾凤和鸣,尽享鱼水之欢的同时,又能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金贵妃闻言喜不自禁,连忙站起身来,迫不及待地上前几步,伸手接过锦盒,轻轻打开来一探究竟。 闪烁的灯光之下,那个外表华美光鲜的锦盒之中,两颗如鸽子蛋大小的红色药丸闪闪发亮,散发出喜庆诱人的光泽及缕缕的暗香。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以卵击石 征西讨逆大将军,大楚平南王唐万年率领着大队人马离开雁翎关,又向前行了两日,终于看到了连绵成片的军营营寨及上空迎风飘扬的马家军旗帜。 唐万年并不急于号令部属发起进攻。 他一面令将士们就地扎营,一面骑在马上眯起双眼用鄙视而仇恨的目光眺望着敌方阵营。 没过多大一会儿,“朱雀将军”仇盛戎策马来到他身边,躬身施礼道:“南王爷,我军人马已扎好了营寨,将士们都在等待您的将令。” 唐万年举手抬起马鞭,指着马家军大营的方向问道:“仇将军,你观敌军营寨所处位置有何感想?”。 仇盛戎疑惑地扭过头去,向那个方向凝望了片刻,又回头瞄了唐万年一眼,垂首小心翼翼地抱拳说道:“末将愚钝,不知南王爷有何高见?”。 唐万年扬起下巴,哈哈笑道:“依本王看来,马家军自马茂勋及其手下所谓五虎上将一同去见了阎王之后,群龙无首,仅是一群乌合之众!虽说千辛万苦临时拼凑了些人马,但实在是不堪一击!估计不出两个月,你我便可凯旋而归了。” 仇盛戎皱了皱双眉,低声说道:“王爷切莫大意轻敌,末将还是没有明白王爷您的意思。” 唐万年扭回头来,用略带惋惜的眼神扫了仇盛戎一眼说道:“马茂勋当年攻城拔寨,也算占据了大齐数个州府。如今,我天朝王师大军压境,无论是人马数量和装备、战力,都非这些残渣余孽所能匹敌。倘若他们退守州城,据险而守,还能与我方耗些时日。如此在旷野中拉开了阵势,无异于以卵击石!和寡妇想不开了悬梁自尽,抹脖子找死没什么两样吧?”。 仇盛戎又扭头望了一眼马家军的营寨,转回头来与唐万年四目相对,二人几乎同时仰天哈哈大笑。 笑罢,马上的唐万年无比潇洒地大手一挥言道:“传令下去,埋锅造饭,让将士们饱餐一顿,夜晚加强巡逻,好好歇息一夜。明日我军便要大举进攻!”。 起风了,不一会儿便风沙漫天,夕阳的余晖在这片荒凉寂寥的大地上肆意涂抹着,却仍未能使它显示出多少盎然生机。 平南王唐万年刚刚放下碗筷,便有兵士入内跪地禀报:“报王爷,从马家军营寨中来了一哨人马,看上去也就百十号人,行进缓慢,直奔我大营而来。” 唐万年不解地向帐外张望了一眼,喃喃自语道:“偷营?天还没黑呢!借他们个胆子也不可能啊!再探再报。” 那名兵士爬起身来快速转身退了下去,留下唐万年独自低首蹙眉,百思不得其解。 天光渐暗,“朱雀将军”迈步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王爷,马家军营中逃过来百十号人马,说是来弃暗投明的,您要不要召见一下?”。 唐万年站起身来,咧嘴笑道:“这倒有些意思了,两军尚未开战,对方就有人当逃兵了!去中军大帐,传他们前来觐见本王。” 端坐帅案之后的唐万年抬首观瞧,见进来的马家军逃兵们灰头土脸,面呈菜色,还有两人架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那壮汉貌似腿脚出了问题,竟是拖着两条腿,不能正常走动。 众人呼啦啦跪倒一地,唐万年挥手道:“都抬起头来回话。” 他伸手一指跪爬在地,腿脚明显不利索的那名壮汉说道:“你姓甚名谁?腿脚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来投奔我大楚王师啊?”。 那名壮汉抬起头来,吃力地伸长脖子,脸上满是汗水,两手撑地艰难开口道:“回王爷,小人名唤杜力夫,京城大都人士,靠卖苦力为生。被马家军贼寇劫持裹挟至此,被迫任个小官,帮他们搬运粮草,这些人都是我手下的弟兄。今次我等押运粮草至两军阵前,哪知路上耽搁晚了几天,便被贼寇将领一阵毒打,我等气不过,撂挑子不干了!一起逃了出来。思来想去,唯有投奔大楚王爷您,尚有一线生机!”。 唐万年皱着眉头,将信将疑。他挥了挥手,对身旁的侍从低声道:“将他抬下去,找两个随军郎中,仔细帮他验验伤,看他说的是真是假”。 那名侍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便挥挥手,招呼两个人一起将身材魁梧、满头大汗的杜力夫架了出去。 唐万年挺起身来,对跪在地上的另一人问道:“马贼营中当下共有多少兵马?何人担当统帅?”。 那人抬头望了他一眼,又低头抱拳道:“回王爷,马家军大营中聚集了四、五万人马,统帅应该是马茂勋的儿子,名唤马承恩。不过听杜大哥私下说,那小子乳臭未干,脾气倒很暴躁,与手下将领多有不和,也没人信服于他!”。 唐万年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道:“把他们都带下去吧,准备些吃喝招待。你们来到我大营就算是回家了!不仅如此,他日我大楚王师攻破马家军大营,本王记你们首功一件,各有封赏!”。 回到自己的寝帐,一炷香的功夫,“朱雀将军”便带着那两个随军郎中走了进来。 唐万年先问那两个郎中道:“你二人都去验过伤了,如何啊?”。 那两位郎中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抿唇而笑道:“回王爷,我等看过了。所谓屁股开花,不过如此,肿起这么老高,还好没伤到骨头。”一边说着,他一边做了个略显夸张的手势,仿佛平地上突然隆起了一道山梁。 唐万年点头笑道:“下手如此之重,是个人都会被逼急眼。即便如此,也要当心其中有诈,传令下去:给这一伙人好吃好喝好招待,同时要严加看管,严密监视!”。 两位郎中施礼后躬身而退,唐万年又转脸望着“朱雀将军”笑道:“仇将军,果然不出本王所料:贼军东拼西凑了些人马,而且统帅是个乳臭未干的浪荡公子哥儿,不足为虑!”。 仇盛戎一脸媚笑地躬身施礼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如此我大军便可轻松取胜,早日得胜还朝!王爷统兵一举荡平西北乱匪,又当立下盖世奇功,成就一番惊天伟业!”。 (本章未完待续)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化敌为盟 草原联军使者带来的消息颇令众人感到意外:汗王巴尔斯请大楚虎狼之师退出草原,草原联军也承诺今后不再踏入大楚疆域半步,双方可以举行和谈,签定条约,共同遵守。 打发走了那位使者,玄武将军张佰仟内心喜忧参半,忍不住开口道:“此为何意?缓兵之计?还是这些草原悍匪真的被我们打怕了,打算委曲求全?”。 杜仲年与崔大奎互相对视了一眼,也疑惑地低头沉思起来。 关羽站起身来,倒背着双手在帐中来回踱步,转了两圈之后他的嘴角现出一丝微笑,在众人面前停了下来。 “我原本打算用激将法逼他们出来,这个草原大汗不简单啊!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此也好,即使再打一仗我军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将其彻底歼灭,若干年之后又会冒出来一个什么大汗与我大楚做对。倘若此次双方谈判顺利,达成协议,至少可保我大楚边塞十年的太平!”。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扫视了众人一眼,接着说道:“这个世上要让对手服你,有三种方法,也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种,最原始也是最直接的一种:打服!倘若敌我之间实力悬殊,甭废话,打得丫挺的闻风而逃,心惊胆战,回头你放个屁他都得竖起大拇指说是香的!但如此双方的仇恨算是种下了,一旦对手缓过劲来,会加倍报复。 第二种,比前一种文明了许多:说服。适用于双方实力相当的情形。双方动手之前,先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唇枪舌剑一番,避免真正的流血冲突发生。最终若能达成和解,则双方皆大欢喜。 第三种也是最高级的一种,先痛击对手,使其心中忧惧,不敢挑衅;再搂着对方脖子一起喝两杯,以示前嫌尽释。甚至可以适当给他点甜头,让对手先心服,再口服,如此可保长治久安!”。 关羽发表完这一通长篇大论,玄武将军张佰仟等几人都大张着嘴巴,面面相觑,仍然是一头雾水。 关羽也懒得理会他们,高声向军帐外喊道:“来人,唤宋玉等人前来,让他们早做准备,三日后陪着本将军前往联军大营与草原大汗面对面谈判!”。 草原汗王巴尔斯抬手捋着自己唇边那缕金黄的髭须,当他抬首看到不慌不忙,迈着大步走入营帐的楚军主帅时,心头的滋味难以名状。要说有恨,那是恨地咬牙切齿;要说有痛,腹部的枪伤那是痛的撕心裂肺。但此时此刻,作为整个草原的大汗,为了大猛族,为了联军的未来,他心中必须时刻叮嘱自己:一定要隐忍。 起身微微施礼后,双方重新落座。 关羽扭头扫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宋玉,眼望巴尔斯挺拔的鼻梁率先开口。身后的宋玉毫不含糊地做着同步翻译。 “我们大楚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如若想继续打下去,大楚的将士奉陪到底。但难得阁下深明大义,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和谈,我方举双手欢迎。本将军这次亲自前来你方大营,也是带着满满的诚意。” 说到这里,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对方的面颊,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巴尔斯不动声色地微微点了点头,回答道:“我很佩服将军的胆量,但和谈的前提是:楚军尽快退出我们草原,不再伤害我的臣民。” 关羽听完宋玉的转述,微微一笑答道:“没问题!我大楚帝国幅员辽阔,物产丰富,我楚国君王也从来没打算强占你们的牧场,掠夺你们的牛羊。只是自大齐王朝开始,你们草原部落总是屡屡犯我边关,劫掠我边民,这次更是聚众攻击我大楚关隘、要塞,我方这才迫不得已还以颜色!”。 说到这里,关羽突然一挥手道:“算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俗话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阁下能约束好你的部下,保证今后不再犯我边关,袭扰我边民,本将军即刻上书朝廷,可请大楚圣上直接下旨,正式承认您为草原汗王。 其二,双方可通过协商,将飞虹关外方圆百里的荒原,划为缓冲区,或者叫自由贸易区。由我大楚帝国投入大量的金银,修建一个大的自由贸易市场,方便双方边民做买卖。你们不用掏一两银子,就可以定居在楚国能工巧匠修建的结实房屋里。而楚国丰富的物产比如粮食、食盐、布匹可以源源不断地送到这里,用来交换你们手中的牛羊、兽皮、牛奶、羊奶等等。 当然了,为了保证双方交易的公平,双方可各自推举一些德高望重、大伙都信得过忠厚之人,共同组成一个管理委员会,监督解决买卖过程中产生的纠纷,做到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使双方都认可满意。 其三,本将军在草原待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深知你们游牧民族生活不易,小孩子更是可怜,从小就跟随父母在马背上四处颠簸,也很难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倘若信得过本将军,我可当面向大楚君王请一道圣旨,邀请汗王及各部落族长的一部分子女到楚国的京城大都定居、游学。所需费由楚国国库支出,你们还是不用掏一两银子。无论是学文还是学武,学成之后,甚至可以在楚国朝廷中担任官职,允许迎娶大楚的美女为妻。 简单总结就是一句话:双方通婚、通商,互通有无,化敌为盟,与邻为善。” 关羽的话音一落,不光是草原大汗巴尔斯,一同前来参与双方谈判的原各部落族长、德高望重的长老们全都大眼瞪小眼,一个个目瞪口呆。 关羽回首望了一眼担任现场翻译的宋玉,发现他此时早已翻译完毕,紧闭双唇,也正用一种复杂而奇怪的眼神盯着面前这位大楚定北王。 接下来是草原联军一方提出了一些要求和条件,关羽或者点头同意,或者摇头反对并简明扼要地说明原因。 时光过得飞快,眨眼之间帐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巴尔斯扭回头去,望了一眼帐外的天色,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大家稍事休息,来日方长,一会儿一同参加为关将军一行特意准备的晚宴。 (本章未完待续)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万鬼之门 站在关羽身旁的宋玉适时将关将军的意思传达给草原大汗。 汗王巴尔斯不待一丝的犹豫,连忙点头道:“没问题!我即刻命人绑了这女刺客,交到将军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关羽轻轻摇头道:“不不不,大汗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放了她!无论是你们草原的女子还是大楚的女子,本将军都一视同仁: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杀的!”。 一旁的宋玉微微愣了一下,一咬牙还是将关将军的意思照本宣科地说给了大家听。 汗王巴尔斯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关羽的面颊,沉默了片刻。 “难道将军就不想知道究竟是何人想对将军您不利?”巴尔斯忍不住低声问道。 关羽微笑着摆手道:“没必要。我只要知晓大汗并无害我之心,是真心和谈的就成了!”。 巴尔斯微微点了点头,双手捧起桌上的酒碗说道:“来,本王敬关将军一碗酒!”。 深夜,一身酒气的汗王巴尔斯回到了自己的寝帐,其其格王妃翻身坐起。 巴尔斯不动声色地在黑暗中用发亮的双眼盯着她娇美的面颊,很久都一言不发。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我一眼就认出刺客是你的贴身侍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险些坏了本王的大事!”。 其其格咬牙答道:“我的两位兄长都死在了楚人的刀下,血海深仇,难道你真的望了?当初是谁口口声声承诺我,视我的父兄为自己的亲人?!你却要与他们和谈?”。 巴尔斯闻言缓缓低下头去,回道:“你不懂!我心中的伤痛只会比你更深。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算了,还好那个姓关的家伙手下留情,放了她一条生路。若不然本王都不知该如何收场!”。 接着他抬头看了一眼帐外深邃幽暗的天空,那里漂浮着满天的星斗,忽明忽暗,忽隐忽现。 巴尔斯仰望天空喃喃自语道:“大楚那个姓关的将军是我们共同的仇敌。否则的话,本王倒真愿意和他交个朋友!此人不死,我草原勇士即使兵强马壮,想要踏足大楚的疆域,恐怕难了!”。 此时,骑在马上的大楚定北王关羽也正在满腹心事地仰望星空。 崔大奎催动胯下座机,忍不住上前问道:“关将军,那个女刺客险些伤了将军性命,你为何不下令当众将其斩杀,好趁机树立一下我大楚的威风,从而让心怀叵测之人也有所忌惮?”。 关羽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头也不回地喃喃自语道:“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言罢,轻提马缰,心领神会的“黑豹”四蹄扬起,撒欢一般地向前冲去。丢下仍然一头雾水的崔大奎独自在风中凌乱。 大楚帝国与草原联军签订了和约,曾经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的边塞之乱终于尘埃落定,暂时归于安宁。 “滚开,滚开,你个死胖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此为武林圣地,没有什么你家少爷!”。一个满脸横肉,身体壮硕的年轻人嘴角喷着白沫,使劲推搡着站在他面前的一个胖子。 胖阿福伸长了脖子,瞪着双眼高声道:“一派胡言!我家何少爷就是在此地拜师学艺,落了脚之后才命我回乡给家人报平安的!怎么拐回头来你们竟敢说从来没有这么个人?”。 二人正在激烈地争吵当中,山门里又走出来几个手持棍棒的年轻人,都是同样的短打扮,一眼望去,便知是练武之人。 “瞎嚷嚷什么?师父他老人家特意交代,这两日群雄聚会,在此商议国之大事,山门外不得喧哗。你是怎么搞的?”。为首之人对着先前那位壮汉瞪着双眼喝问道。 壮汉连忙唤了声师兄,便指点着面前的胖阿福说道:“都是这个死胖子无事生非,非要闯进去找他家什么少爷,我说了没这么个人,他还赖着不走!”。 被唤作师兄的那人转脸瞪着胖阿福道:“你想找死吗?可知这是万鬼门之所在!你家少爷叫什么名字?”。 胖阿福连忙脸上堆笑道:“我家少爷姓何名天纵,应该就是您的师兄弟!这个看门的总想骗我”。 “何天纵?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那位被唤作师兄的年轻人翻着白眼珠思索了片刻,转头问身后的人道:“你们听说过此人吗?”。 身后众人皆闭口不言,使劲晃着脑袋。 “看到了吧?这里压根就没有这么个人,你一定是搞错了,赶快下山吧。否则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那人转过脸来,气势汹汹地对胖阿福说道。 “没错啊!我家何公子就是在万鬼门拜师学艺,你们怎么可能不认识?不行,我必须找到他,带他回家,我家老爷病重了要见他一面……”。 “嗨,你个死胖子!没完了是吧?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甭和他废话,将他乱棍打下山去!”。那位师兄一挥手,他身后的十几个人一拥而上,举着棍棒劈头盖脸朝胖阿福打来。 胖阿福一边惨嚎着双手护头,一边哭叫着连连后退。 高举大楚旗帜的大队人马在山道上蜿蜒前行,骑在马上的大楚定北王关羽兀自低头沉思,心事重重。 楚军退出草原之后,先回到飞虹关做了必要的补给,一些不宜长途跋涉的重伤号也都留在了那里。休整过后,队伍又通过玉门关回到了青州府。 关羽虽然心中不忍,但还是硬着头皮陪同玄武将军去看望了四嫂。日思夜盼的翟夫人等来的是夫君葬身草原,死不见尸的噩耗,当即便哭晕了过去。唯一令关羽略感惊讶且安慰的是,四嫂竟然已产下一子。在他的印象中,冠西王似乎才成婚不久。不管怎么说,四哥翟龙彪也算有后了!生孩子这种事,也许有人成婚三天就能怀上了?全看天意吧。 反观自己,晴儿香消玉殒,却未能留下一男半女。芸娘负气出走,至今下落不明;最让他担心的灵儿也踪迹全无,性情温顺的飞燕姑娘未能与他完婚便伤重不治,香魂一缕随风去;月儿姑娘身陷后宫……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寂寞。 路旁一阵呕哑的哭声传来,打扰了他纷乱的思绪。关羽轻轻勒住马缰,命人前去探看究竟。 片刻之后收到回报,说是山道边蹲着一个被人揍的鼻青脸肿的胖子,前来寻找他家少爷,被山上什么万鬼门的徒弟一顿棍棒打了下来。 关羽听到“万鬼门”三个字,顿时来了精神,他大声招呼道:“传令全军止步,给本将军把这座山围起来,弓弩手时刻做好准备!把那个胖子叫过来我要当面问话。” 手提长刀闻声而来的杜仲年急忙问道:“关将军号令我大军围山做什么?莫非山上有山贼?土匪?”。 关羽跳下战马,褪去了厚重的铠甲,将手中的大枪交给属下,将两把宝剑插在身后,冲着杜仲年挤挤眼,脸上露出一副孩子般的坏笑,说道:“没什么大事,你们全都原地待命,本将军只是走的乏了,想上山活动活动腿脚,有两三个能传达命令的护卫跟着我就行了。” 此时,有人已经将胖阿福带到了关羽面前,关羽连忙开口问道:“你是说万鬼门的老巢在这山上?”。 胖阿福两眼含泪,愣愣地望了关羽两眼,轻轻点了点头。 关将军搓了搓双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大声道:“头前带路,洒家要前去会会“老朋友”,拜一拜这万鬼之门!”。 (本章未完待续)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卑鄙小人 “呼”的一声,一位近前的万鬼门弟子凶狠地挥起手中木棒,照着关羽的太阳穴横抡过来。 却见对方身形一晃,突然没了踪影。 一棒落空之后,这位万鬼门弟子抬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忽觉有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猛一回头,却是眼前一黑,像突然撞上了什么硬物,鼻子、双眼火辣辣地酸痛,一脚踩空,便“骨碌碌”翻着跟头滚下了山道。 闪转腾挪之间,关羽又毫不手软地放倒了四个万鬼门的小鬼。 肩扛棍棒的那位被唤作“师兄”的万鬼门弟子终于意识到对方来者不善,看身手应该是武林同道。 于是他咬牙切齿地大喝道:“来者报上名来,究竟是何门何派?我万鬼门何曾得罪过贵门派?”。边说边取下肩头的棍棒,双手紧握,扎好了马步。 关羽手脚不停,抽空扭过脸来冲他笑道:“果然聪明,吾乃大名鼎鼎、威震江湖的逍遥派掌门,来无影去无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一代大侠倪巴巴是也!”。 那位“师兄”愣住了,双眉紧皱扬起脖子认真思索起来:逍遥派?江湖上有这个门派吗?似乎从未听说过。师父见多识广,也未曾提起过这个门派啊!倪巴巴?这名字好奇怪啊,但倘若此人真是名不见经传,他的身手为何会如此不凡? “还没想明白?”,突然出现在耳边的话音将这位万鬼门“师兄”吓了一哆嗦。 他低头一看,那个小白脸一脸奸邪笑容,对方的额头眼看都要碰到他的鼻尖了。他连忙抬手举棍,却只感到眼前一黑,不知怎么就仰面朝天跌倒在地。 关羽轻轻拍了拍双手,意犹未尽地回身瞅了一眼,却见紧跟在他身后的几名侍卫用吃惊且崇拜的眼神正望着他。 关羽微笑道:“你们都别跟着了,看好这帮家伙。让弓弩营的弟兄们都上来埋伏好,在此地等我的信号。” 说完,步下生风,“嗖嗖”几下,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山门之后。 松柏森森,绿树掩映。 山顶万鬼门的一所殿堂之中,人头攒动。 一位颧骨高耸,面容消瘦,留着灰色长须的老者正面朝众人侃侃而谈:“……楚贼攻占京城大都之后,更是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多少忠臣良将一夜之间便死于非命,多少百姓妇孺惨死街头。圣上乃真龙天子,一脉相承,岂是什么恶贼都能坐上龙椅的? 尤其令我辈痛恨的是,我们武林门派向来与世无争,却也受到无端迫害!光天化日之下,丐帮帮主被楚贼害了性命,无辜帮众死伤无数!如今丐帮死的死,散的散,已所剩无几。是吧,钱堂主?”。 说到这里,那位灰须老者转头望向旁边一位头发蓬乱,手握竹杖的瘦高个。 那人一脸沉痛地点了点头,闷声答道:“丐帮活着没散的今日大部份都在这里了”。 灰须老者又转向众人接着说道:“我们万鬼门山下的百亩良田,楚贼二话不说就抢了去,分给了周遭的佃户;我门派久在大都的商铺,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被洗劫一空,勒令充公了!这是不给我们留活路啊!这是什么作为?是土匪!是山贼!”。 灰须老者鼓着两只眼珠,气愤地喘了几口粗气,又抬手指着旁边的一位富态的中年人道:“这位大家可能不太熟悉,曾经富甲一方,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乐善好施,创立了“摔钱帮”,给那些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指一条明路。可楚贼连这些频死的老人也不放过,全都抓了起来,集中关在一所大院里,如今生死未卜!这还不算,他们还强占了刘帮主的宅院、良田、商铺,逼得他走投无路!……我们都是顶天立地的血性男儿,武林的名门正派,岂能任人宰割?!”。 人群中突然有人振臂高呼:“打倒楚贼,匡复大齐!”。 片刻之间,呼喊声便响成了一片。 喊声刚一停止,屋顶房梁上便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朗声大笑:“丐帮助纣为虐,万鬼门无恶不作,“摔钱帮”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果然是万鬼齐聚,群魔乱舞!”。 众人都呆了一呆,齐刷刷扬起脖颈,朝头顶望去。 有眼尖之人即刻指着屋梁高叫道:“当年云空山上的妖人,大楚恶贼!”。 颧骨高耸的灰须老者挥手道:“大家都不要慌,既然这贼子自投罗网,狗胆包天,自己来我万鬼门找死,本门主定让他插翅难逃!”。 那位丐帮的钱堂主连忙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曹门主,此贼十恶不赦,乃我丐帮的仇敌,请门主允我带弟兄们取了尔等狗命,以祭奠本帮帮主之英魂!”。 那位灰须老者,万鬼门曹门主叹道:“此贼为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你我就不必争啦。” 其实这位曹门主心中另有打算:难得此恶贼送货上门,若我先取了他的狗命,一来可壮大我万鬼门的声威,二来让众人见识一下本门的功夫,今后就没有人敢不服了。 房梁上的关羽探头探脑地问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哪个先来送死?莫非想耍赖群起而攻之?那我可不干!”。说着,他双腿并拢,脚尖点地,身体轻盈地一跃而起,从屋顶的天窗跃出了殿外。 下面的众人顿时一片大乱,纷纷拔出兵刃,大喊着:“别让那贼子逃了!”,“追上去杀了他!”。 曹门主与钱堂主二话不说,几乎同时抽出兵刃,拔腿追了出去。 众人气喘吁吁地追至山门外,忽然发现那贼子双臂抱于胸前,一副懒懒散散的架势,看样子似乎是不打算再逃了。 丐帮的钱堂主正打算甩开膀子,冲上前去,一刀结果了那贼人,却被曹门主一把拽住衣袖说道:“钱堂主,还是让我来吧!据说此恶贼招数诡异,轻功了得,必须速战速决,一击即中,绝不能再放跑了他!”。 钱堂主满脸通红地皱眉道:“曹门主此为何意?难道你小瞧我丐帮的武功?”。 那边的关羽看不下去了,他斜着眼角阴阳怪气地说道:“喂,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俗话说黄泉路上无老少,你们不管谁先来送死都行。反正你们一会儿都得玩完!”。 丐帮的钱堂主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抬手点指道:“恶贼休得猖狂,你……”。 他忽然停止不说了,因为他发现就在自己说话的瞬间,一旁的曹门主忽然长身一跃,挥舞着手中宝剑已然扑了过去。“这个混账王八蛋!”钱堂主无奈地盯着曹门主的背影在心底暗暗骂道。 (本章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三十章 红丸之谜 从曹门主的尸身上拔出宝剑,关羽抬头向山门方向望了一眼。 山门紧闭,弓弩营的弟兄们已经纷纷从树林中、草窠里蹦了出来,一拥而上。 关羽抬手高声道:“都别追了!能活下来的都是些功夫在身的武林高手,短兵相接我方占不了便宜。弩箭箭头上裹上火绒,找些干柴来堆在山门前,放火烧!老子今天要将这妖魔鬼怪齐聚的万鬼门付之一炬!”。 眼看山顶上冒起了滚滚浓烟,山下的杜仲年实在放心不下,给崔大奎交代了几句,自己带便着属下一帮将士举着刀枪冲上了山顶。 当看到关将军充满闲情逸致,兴趣盎然地指挥着手下弟兄们玩火时,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仲年兄,你怎么也上来了?”关羽扭头看了他一眼,咧嘴笑道。 杜仲年皱着眉头,望着眼前的冲天大火,疑惑地问道:“山顶都是些什么人?若是贼人,干嘛放火,不让弟兄们直接攻进去?”。 关羽淡然一笑,答道:“哦,都是些妖魔鬼怪,一窝蛇鼠。攻进去弟兄们难免会有所伤亡,一把火烧了省心!”。 话音未落,山门忽然开了。嗷嗷乱叫着冲出十几个被熏的面目黢黑,完全看不长相的壮汉,手里似乎还举着兵刃。没冲出十几步,便纷纷倒在浓烟中,或者被四周密密麻麻的弩箭射成了刺猬。 关羽面容平静地说道:“瞅瞅,这多省心!得嘞,演出结束,整理队伍下山吧。” 山道上,大楚定北王关羽的大队人马重新集结。 山顶上的烈火浓烟久久没有散去。 一匹快马迎面飞奔而来,马上的骑手气喘吁吁,东倒西歪,眼看要随时栽下马来。 战马冲至近前,马上的骑手手忙脚乱地滚鞍落马,一幅站立不稳的样子。他顺势跪倒在地,抬头高声道:“这可是定北王爷统领的兵马?在下来自京城大都,太宰大人有一封十万火急之密信,让我亲手交给定北王爷!”。 前面的士卒将信使带到了关羽的面前,关羽紧皱双眉,接过了信使手中的密信,撕开看了几眼,忙俯身询问信使道:“京城近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信使一脸茫然,思索了片刻答道:“大都风平浪静,一切如常,在下实在不知出了什么事!”。 关羽见问不出什么,便挥了挥手,让人带信使下去歇息。 杜仲年、崔大奎两员副将催马赶了过来,好奇地问道:“将军,太宰大人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关羽顺手将拆开的书信直接递给了杜仲年,答道:“你自己看吧。太宰大人只说京城出了惊天大事,人马暂交给你二人统领,按计划缓步前行。让我马不停蹄,不分昼夜秘密赶回京城,有要事相商。” 那封书信被二位副将传看之后,他们更是一头雾水。 关羽面色沉郁地蹙眉说道:“石太宰向来为人谨慎,他说出了大事,那一定是天大的事。依太宰之言,你二人统领我部兵马,随后赶来,关某先行一步。” 崔大奎急忙言道:“关将军,听太宰大人的口气,此去京城,恐有什么凶险,不如你多带些侍卫。” 关羽微微一笑,摇头道:“不用,人越多目标越大,反而束手束脚,我独自前往即可。” 盏茶的功夫,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大骏马脱离了大部队,四蹄飞扬,风驰电掣一般向京城大都方向飞奔而去。 清冷的浪花翻卷着,拍打着湿漉漉的堤岸,发出哗哗的响声。 江边的小渔村中,一片安静祥和的气氛。 月光之下,薛神医端起酒盅,滋溜咋了一口小酒,美滋滋地品了品,又轻轻放下了酒盅。 他抬头望了一眼呆坐在对面,满脸愁容的鑫波涛,伸手拍了拍他的膝盖说道:“行了,那陈姑娘都离去这么久了,你还念念不忘呢?当初我怎么劝你的?是个爷们就大胆开口,你可倒好,总说再等等,再等等,这不等到煮熟的鸭子都飞了,后悔有什么用?”。 鑫波涛抓了两把头顶的乱发,难掩一脸痛苦的表情说道:“薛神医,不瞒你说,等到陈姑娘走了我才知道她的好,她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她走了之后,我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像大病了一场。你说我咋就……唉!”。 薛神医伸长脖子道:“平日里看你大大咧咧的像个男子汉,怎么关键时候就张不开嘴呢?想让她留下,那你为何不拦住她?”。 鑫波涛懊恼地伸手抓过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瞬间便满脸通红,一脸懊恼地答道:“我还是……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她提出要离开,我当时脑子里“嗡”的一声全懵了,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点啥。” 薛神医着急地拍着桌案道:“那你起码该问问她家在哪,想去哪,还会不会回来吧?”。 鑫波涛窘迫地搓着两只大手,低头说道:“我只记得她隐隐约约提起过京城大都和平州城,还说了句将来有机会一定会回来报答我们,别的……就没有了。” 薛神医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往二人的杯碗中都斟满了酒,端起酒盅说道:“来,傻小子,我陪你喝一个。别愣着,端起来呀!这俗话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姻缘啊,更要看缘份!我相信:你们二人终有重逢之日,不信走着瞧。” 关羽抵达京城的这一天,大都的天空是灰蒙蒙的。 入城门时天已擦黑,眼看就要关闭城门了。坚硬的马蹄敲打着大都街头同样坚硬的青石路面,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关羽马不停蹄,直接奔到了太宰府门前,对门前的侍卫说道:“烦劳这位小兄弟速速入内通禀太宰大人,就说定北王关羽府门前求见。” 侍卫连忙抱拳施礼,转身低头急匆匆跑了进去。 片刻之后,府门大开。石太宰身着便服,急匆匆地抬腿迈过门槛,亲自出门迎接。 关羽连忙快步上前,正待施礼,被石天弓一把拉住手腕,俯身低语道:“六弟休要客套,速速随我入内,出了天大的事!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当下我也只能与六弟暗中商议此事了!”。 说完,也不等关羽发问。扭身抓着他的手腕迈步入内,关羽只好满腹狐疑地紧跟其后。 (本章未完待续) 正文 完本感言 洋洋洒洒、拖拖拉拉、随心所欲、信马由缰……此书终于宣告完本了。 最早计划整本书共分六卷,每卷三十六章。写着写着,便成了八卷。这还不算,第八卷写到三十六章刹不住车了。气恼之余,毅然将腿伸出车外,用脚底板在地上摩擦,噌噌直冒火星子。直到磨到了大腿根,终于戛然而止。 从专家的角度看:此书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满嘴跑火车,颠覆三观,歪曲历史,毫无可取之处!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此书作者像个顽皮好奇的孩童,将原本外表靓丽、走的好好的一个闹钟拆解重构,弄得满地零件,一手的油污。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闹钟竟然重新走动了,只是踏着凌乱的鬼步舞的节奏。总之一句话:别想太多,文中作者夹带的私货,完全可以无视,图个乐就好! 在每个人的童年时代,都曾有过很多丰富多彩、不着边际的人生理想。本文作者也不例外:长大后想当个走路竖起风衣领子、目光锐利的私家侦探;当个斜倚在沙发上、手捧烟斗,目光深邃的大胡子作家或者干脆做个飞檐走壁、来去无踪、手法高明、劫富济贫的蒙面大盗。 一次酩酊大醉之后,甚至还有过一个特没谱的人生规划:偷渡到美国去当个满头金发、口无遮拦、随地吐痰、美女环绕、颐指气使、任性地指手画脚还没人敢惹的美国总统…… 古人云: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总之,这些伟大的人生理想都纷纷被他人实现了,与作者本人没半毛钱的关系。也许是因为笔者实在太过懒散!而伟大的东西方哲学家们都不止一次地从坟坑中频频发出怒吼:告诉你多少次了,小子,失败乃成功他娘,勤奋是成功他爹呀!娘啊娘,儿死后,请把我埋在那酿酒厂,让儿的脑袋对着酒缸,每天醒来先喝二两…… 言归正传。置身事外,从头翻阅本书,以一个老书虫歹毒刁钻的眼光,竟然发现了不少惊喜。从而勾起了笔者学童时的诸多美好回忆: 我的小学语文老师曾这样夸奖本书作者:遣词造句尚且通顺,所谓六窍皆通,唯有一窍不通。未来有很大的可塑性:既可做水泥拿来浇筑,也可充渣土用来铺路。 我的初中语文老师毫不吝啬地这样夸奖洒家:在古老地球的东方,正冉冉升起一颗文学新星……吧唧,那谁呀?这档口关电源干嘛?真他娘地扫兴! 我的高中语文老师掩卷之后,捋须长叹,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曰:下笔千言,离题万里!还是老老实实回去扫马路吧! 我的大学语文老师……在被我气得七窍流血,英年早逝之前,竟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其实,俺打心眼里还是挺怀念他的! 有了第一本书的经验积累,笔者打算在不久的将来开写第二本书。对自我的要求是:杜绝懒散,谢绝断更,宁滥勿缺。对读者的要求是:各位老少爷们们,大伙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什么都没有的……那就回家洗洗睡吧! 第二本书暂定名:《狗眼看人》。内容简介:如果在大街上有人指着你的鼻子,一脸严肃地说:这是一条狗!你一定会生气,而我绝对不会。不是因为脸皮厚,或者心理素质超好,因为我本来就是一条狗!一条善于思考、特立独行、孤苦伶仃的社会流浪狗。 但莫名其妙地成为狗之前,我是一个叫孙强的男人。我被谋杀了,死状凄惨。 凶手是谁?茫茫人海,能否找出真凶复仇? 在极端残酷、恶劣的生存环境中,作为一条流浪狗,又如何杀出重围,笑傲江湖,寻找到专属于自己的亲情、友情、爱情? 悬疑推理?讽刺恶搞?都市激战? 另类视角,阅尽大千世界,人生百态;别样风味,笑看沧海桑田,人不如狗! 某某总局友情提醒:本书有风险,入坑需谨慎! 多年之前,华夏大地上曾流传着一个响亮的口号: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多年之后,为了实现人生理想,完成自我激励,不劳而获、胡乱混口饭吃,本人也要喊出一个更加响亮、更加人性化的口号:为给女儿积攒高昂的学费而写书!写滥竽充数的书!认真做好垃圾分类,不谋流芳千古,只为遗臭万年。下蛋公鸡,公鸡中的战斗机。加油,欧耶! 吐槽:《盗世圣手》第一卷第二十六章《怀柔之策》中间有一段男主与女主第一次圆房的描写,原文已经相当含蓄了,竟因“涉黄”被屏蔽。绞尽脑汁修改了,去掉了一些敏感词,还是未能审核通过。 无计可施之余,只剩俩办法:1、此处省略3000字,读者随便猜,谢谢。2、做如下修改:……关羽与晴儿相对而坐,同时低头取出塑胶手套戴上,互相握手。晴儿说:你好,相公,晚安。关羽严肃地点头道: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娘子,明天见!两人背靠背躺了下去,不一会便同时发出均匀的鼾声。…… 正文 第三十章 红丸之谜 从曹门主的尸身上拔出宝剑,关羽抬头向山门方向望了一眼。 山门紧闭,弓弩营的弟兄们已经纷纷从树林中、草窠里蹦了出来,一拥而上。 关羽抬手高声道:“都别追了!能活下来的都是些功夫在身的武林高手,短兵相接我方占不了便宜。弩箭箭头上裹上火绒,找些干柴来堆在山门前,放火烧!老子今天要将这妖魔鬼怪齐聚的万鬼门付之一炬!”。 眼看山顶上冒起了滚滚浓烟,山下的杜仲年实在放心不下,给崔大奎交代了几句,自己带便着属下一帮将士举着刀枪冲上了山顶。 当看到关将军充满闲情逸致,兴趣盎然地指挥着手下弟兄们玩火时,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仲年兄,你怎么也上来了?”关羽扭头看了他一眼,咧嘴笑道。 杜仲年皱着眉头,望着眼前的冲天大火,疑惑地问道:“山顶都是些什么人?若是贼人,干嘛放火,不让弟兄们直接攻进去?”。 关羽淡然一笑,答道:“哦,都是些妖魔鬼怪,一窝蛇鼠。攻进去弟兄们难免会有所伤亡,一把火烧了省心!”。 话音未落,山门忽然开了。嗷嗷乱叫着冲出十几个被熏的面目黢黑,完全看不长相的壮汉,手里似乎还举着兵刃。没冲出十几步,便纷纷倒在浓烟中,或者被四周密密麻麻的弩箭射成了刺猬。 关羽面容平静地说道:“瞅瞅,这多省心!得嘞,演出结束,整理队伍下山吧。” 山道上,大楚定北王关羽的大队人马重新集结。 山顶上的烈火浓烟久久没有散去。 一匹快马迎面飞奔而来,马上的骑手气喘吁吁,东倒西歪,眼看要随时栽下马来。 战马冲至近前,马上的骑手手忙脚乱地滚鞍落马,一幅站立不稳的样子。他顺势跪倒在地,抬头高声道:“这可是定北王爷统领的兵马?在下来自京城大都,太宰大人有一封十万火急之密信,让我亲手交给定北王爷!”。 前面的士卒将信使带到了关羽的面前,关羽紧皱双眉,接过了信使手中的密信,撕开看了几眼,忙俯身询问信使道:“京城近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信使一脸茫然,思索了片刻答道:“大都风平浪静,一切如常,在下实在不知出了什么事!”。 关羽见问不出什么,便挥了挥手,让人带信使下去歇息。 杜仲年、崔大奎两员副将催马赶了过来,好奇地问道:“将军,太宰大人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关羽顺手将拆开的书信直接递给了杜仲年,答道:“你自己看吧。太宰大人只说京城出了惊天大事,人马暂交给你二人统领,按计划缓步前行。让我马不停蹄,不分昼夜秘密赶回京城,有要事相商。” 那封书信被二位副将传看之后,他们更是一头雾水。 关羽面色沉郁地蹙眉说道:“石太宰向来为人谨慎,他说出了大事,那一定是天大的事。依太宰之言,你二人统领我部兵马,随后赶来,关某先行一步。” 崔大奎急忙言道:“关将军,听太宰大人的口气,此去京城,恐有什么凶险,不如你多带些侍卫。” 关羽微微一笑,摇头道:“不用,人越多目标越大,反而束手束脚,我独自前往即可。” 盏茶的功夫,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大骏马脱离了大部队,四蹄飞扬,风驰电掣一般向京城大都方向飞奔而去。 清冷的浪花翻卷着,拍打着湿漉漉的堤岸,发出哗哗的响声。 江边的小渔村中,一片安静祥和的气氛。 月光之下,薛神医端起酒盅,滋溜咋了一口小酒,美滋滋地品了品,又轻轻放下了酒盅。 他抬头望了一眼呆坐在对面,满脸愁容的鑫波涛,伸手拍了拍他的膝盖说道:“行了,那陈姑娘都离去这么久了,你还念念不忘呢?当初我怎么劝你的?是个爷们就大胆开口,你可倒好,总说再等等,再等等,这不等到煮熟的鸭子都飞了,后悔有什么用?”。 鑫波涛抓了两把头顶的乱发,难掩一脸痛苦的表情说道:“薛神医,不瞒你说,等到陈姑娘走了我才知道她的好,她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她走了之后,我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像大病了一场。你说我咋就……唉!”。 薛神医伸长脖子道:“平日里看你大大咧咧的像个男子汉,怎么关键时候就张不开嘴呢?想让她留下,那你为何不拦住她?”。 鑫波涛懊恼地伸手抓过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瞬间便满脸通红,一脸懊恼地答道:“我还是……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她提出要离开,我当时脑子里“嗡”的一声全懵了,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点啥。” 薛神医着急地拍着桌案道:“那你起码该问问她家在哪,想去哪,还会不会回来吧?”。 鑫波涛窘迫地搓着两只大手,低头说道:“我只记得她隐隐约约提起过京城大都和平州城,还说了句将来有机会一定会回来报答我们,别的……就没有了。” 薛神医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往二人的杯碗中都斟满了酒,端起酒盅说道:“来,傻小子,我陪你喝一个。别愣着,端起来呀!这俗话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姻缘啊,更要看缘份!我相信:你们二人终有重逢之日,不信走着瞧。” 关羽抵达京城的这一天,大都的天空是灰蒙蒙的。 入城门时天已擦黑,眼看就要关闭城门了。坚硬的马蹄敲打着大都街头同样坚硬的青石路面,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关羽马不停蹄,直接奔到了太宰府门前,对门前的侍卫说道:“烦劳这位小兄弟速速入内通禀太宰大人,就说定北王关羽府门前求见。” 侍卫连忙抱拳施礼,转身低头急匆匆跑了进去。 片刻之后,府门大开。石太宰身着便服,急匆匆地抬腿迈过门槛,亲自出门迎接。 关羽连忙快步上前,正待施礼,被石天弓一把拉住手腕,俯身低语道:“六弟休要客套,速速随我入内,出了天大的事!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当下我也只能与六弟暗中商议此事了!”。 说完,也不等关羽发问。扭身抓着他的手腕迈步入内,关羽只好满腹狐疑地紧跟其后。 进入内室,石太宰的脸色骤然变得凝重起来。他一言不发地挥了挥长长的袍袖,几个家人侍从立刻心领神会,低着头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空荡荡的房间内只剩下了他和关羽二人。 关羽满心疑惑,正欲开口发问,却见石太宰猛然低下头去,双肩耸动。片刻之后再次抬起头来,已是满面泪痕。不明所以的关将军顿时呆了。 “六弟……六弟啊,皇兄他……他忽然驾崩了!”石天弓显然在拼命地压抑着自己,不令自己哭出声来。他抬手不断拍打着关羽放在桌案之上的一条手臂,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关羽的大脑中霎那间一片空白,一时没反应上来。当他确信二哥没有撒谎之后,胸中却是百感交集,一时语塞。 沉默了老半天,关羽才紧皱双眉低声问道:“二哥切莫过于伤怀,皇兄他正值壮年,身子骨一直十分硬朗,也没见得过什么大病,怎会突然离世?其中必有蹊跷!身为一国之君,皇兄的后事二哥你又是如何处置的?出了这么天大的事,怎么我这一路之上没有听到一丝风声?”。 石天弓抬手用衣袖拭去了挂在眼角的泪水,仰起脸来郑重说道:“六弟果然聪慧过人!愚兄也觉得事有蹊跷,而且两位贤弟又带兵远征在外,所以我只好将皇兄秘密掩埋,秘不发丧。又嘱咐皇兄身边之人三缄其口,待查个水落石出再做决断。况且,一旦对外公布消息,皇兄的几位子侄、至亲难免会为了争夺皇位大动干戈,我担心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天下又陷入一片大乱!”。 关羽连连点头道:“二哥办事果然沉稳。如今可查到什么疑点?”。 石天弓目光深邃地抬手捋须道:“皇兄乃深夜时分在金贵妃的寝宫暴毙,没有任何外伤。只是面色发青,双目突出眶外,双唇发紫。问过御医,疑为中毒所致!已将金贵妃宫中一干人等统统关押,连夜突审,有太监、宫女交代说,皇兄死前那位金贵妃曾喂食他服下一颗红丸。 严刑之下,那金贵妃也招认了:皇兄所服红丸乃她花了大价钱从一名崂山道士手中所得,说是什么狗屁长生不老丸!服过之后,能青春永驻,延年益寿,长生不死!”。 关羽内心突然忍不住地想发笑,但他拼命忍了下去,伸长了脖颈问道:“那位道士可曾擒获?”。 石天弓点头道:“那道士还未溜出大都,已被我巡城兵马司官兵擒获,当下正秘密关押在刑部大牢。只是那厮死不认罪,更不肯交代幕后主使。至于红丸的配方,也是打死不肯吐露一个字,至于他与那金贵妃是否有奸情,也是查无实据。所以,为兄才急急招你回来商议,这种种棘手之事你我兄弟当协力同心,小心应对才是!”。 关羽低头思索片刻,沉声说道:“二哥可否允小弟去刑部大牢会一会那位神奇道士,也好早日揭开谜底?”。 石天弓毫不犹豫地顿首道:“此乃理所当然,有何不可?为兄也想早日知晓那妖道究竟是受了何方歹人指使,贼胆包天才敢来加害皇兄!如此多多有劳贤弟了”。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出师不利 志在必得的大楚平南王唐万年万万没有料到:与仓皇逃回故里的马家军余孽的首次交锋,己方人马竟然会损兵折将。 炮声隆隆,硝烟弥漫中,趾高气扬的大楚人马高喊着向马家军的阵营发起了猛烈的冲击。 对面阵营中,稳坐马上的“毛大虫”脸上丝毫不见慌乱。只见他一手捋须,一手紧握着长刀,微眯双眼注视着对方气势汹汹,奔涌而来的人马。在他的眼中,仿佛那些冲过来的不是人,而是一群饿疯了的小狼崽。 他的身后,一身戎装的马茹霜面色凝重,一杆长枪横亘在马鞍桥上,眼中毫无胆怯、迟疑之色,倒显出了几分飒爽英姿。 劈啪作响的中军大旗下,马承恩双眼中喷出掩饰不住的怒火,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待敌军冲入弓弩的射程之内,他毫不犹豫地猛然将高举的右手挥下。几乎与此同时,数以万计的黑色羽箭呼啸着冲天而起,向迎面冲过来的敌军人马倾泄而下。 人喊马嘶声中,冲在最前面的大楚骑兵纷纷一头栽落马下,瞬间便停止了呼吸。 看到了己方中军发出反击的信号,“毛大虫”猛然举起手中雪亮的长刀,大吼一声:“杀啊!”,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这片曾经荒凉、寂寥的大地上,突然间像是架在炉火上煮沸的一口大锅,瞬间便热闹了起来。 一身疲惫的大楚定北王关羽回到了自己在京城大都的崭新官邸,这里宽敞明亮,幽静安详。但因为没有女主人,总显得空落落的,少了些人间的烟火之气。仆人们遵照太宰大人的吩咐,早已把各处打扫的一尘不染,关羽却无心查看,直奔卧室倒头便睡。 迷迷糊糊当中,忽然耳边传来轻声呼唤,关羽揉了揉双眼,一轱辘爬起身来。 床前站着身着明黄色黄袍的刘谦,黯淡的月色中,只见他双目突出,面色发青,厚厚的嘴唇呈现紫黑色。 关羽大吃一惊,拢神细看,竟然当真是那位皇兄,急忙出言询问:“大哥,你没死?二哥他为何要骗我?!”。 月光下面色青灰的刘谦脸上颧骨十分突出,明显比原先清瘦了许多。那两道枝杈分明的扫帚眉无力地向下耷拉着,咧嘴苦笑道:“他未曾诓骗与你,但你可知我是被何人所害吗?”。 关羽十分费解地使劲摇了摇头。 刘谦仍然咧着嘴角,脸上挂着诡异的惨笑,却不再说话,而是猛地一把撩开了鲜艳的明黄色皇袍,露出了下面遮盖的丑陋身体。 鲜亮的皇袍之下,这位大楚的开国皇帝竟然是浑身上下赤条条地一丝不挂。更骇人的是,他那略显肥厚,微微凸起的大肚腩之下,两腿之间,竟是空荡荡无一物,显然是被人阉割了! 毛骨悚然的关羽惊的从床上一跃而起,却突然发现面前的大楚皇帝消失了。抬眼向窗外望去,天刚蒙蒙亮,原来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古怪的梦呢?关羽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擦拭着额头冒出的虚汗,低头紧皱双眉,百思不得其解。 乱军丛中,马家军猛将“毛大虫”毛献义双手紧握刀杆,挥舞着手中雪亮的长刀,一边大呼小叫,一边毫不手软地肆意砍杀楚军将士。有两员不服气的楚军将领见他目中无人,气不过便迎着冲了上去,可惜技不如人,未能走过几十招便做了“毛大虫”的刀下之鬼。其余兵士对其悍勇凶狠望而生畏,纷纷拨马闪至一旁,避之唯恐不及。 平南王唐万年手下的一员偏将,将滴溜乱转的眼珠投向了“毛大虫”身后不远的马茹霜身上。他心中暗想:那个舞刀的贼将太过生猛,我上去估计也是白给。不如趁乱去收拾了他身后那个手握长枪,乳臭未干的俊俏丫头!如此一来可保全性命,二来还能立功领赏,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到这里,他飞快地拨转马头,让过了气焰嚣张的“毛大虫”,冷不丁瞅个空子,高举起手中双锏,张牙舞爪地朝马茹霜杀来。 一身戎装的马茹霜面沉似水,暗咬银牙,心中怀着深深的仇恨,舞动着手中长枪神出鬼没,对蜂拥而来的大楚官兵视如草芥,下手毫不留情。虽说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参加血淋淋的实战,却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慌乱。 正自杀的过瘾,忽觉一个巨大的阴影不怀好意地迎面扑来,裹挟着凛凛的杀气。 马茹霜丝毫不敢怠慢,轻抖缰绳拨马闪避,那员平南王手下偏将势大力沉的一锏落空,胸中甚是气恼。他咬牙切齿地一边低声恶毒咒骂着,一边拨转马头,再次向身单力薄的马茹霜迎面攻来。他心想:虽然这死丫头侥幸躲过了老子一记必杀,但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老子就算一锏劈不死你,吓也要吓死你! 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待马茹霜看清来将,非但不再躲闪,而是微皱娥眉,“朴楞”一下摇动手中长枪红樱,一声不吭地迎着他杀了过来。 那员偏将心中疑惑:还当真有不怕死的?老子瞧这小妮子模样水灵俊俏,一锏下去拍死了她委实有些可惜!倘若能将其生擒活捉,献与王爷,岂不更妙?万一王爷一高兴,再大度地将她回赐于我,那本将军岂不是人财两得?哈哈。 一经交手之后,这位偏将大人很快就主动修正了自己先前的想法:妈的,看来老子刚才确实是想多了!管她是死是活,还是先保证自己能立于不败之地再言其他吧! 冰冷残酷而血淋淋的事实再次证明:他还是想太多了! 马打盘旋,又走了十几个回合,只见茹霜姑娘忽然双目如电,玉腕翻转,手中那杆长枪似精灵附体,“啪啦啦”旋转起来,瞬间变成了一个五彩的小喇叭,喇叭筒里星星点点喷射出一朵朵小小的腊梅花瓣。 这是什么鬼东西?那员偏将伸长了脖颈,瞪大了双眼,手中双锏却不敢丝毫停歇,手忙脚乱地挥舞着去拨打那些貌似小巧精致的梅花瓣。令他万分震惊地是,他没能击中其中的任何一朵,倒听到“噗”的一声锐响。低头一看,更令他毛骨悚然:自己被层层盔甲包裹,肌肉结实的上半身凭空消失了!原先应该是胸脯的地方现出一个大洞,这还不算,一只手臂举着铁锏飘飘荡荡地飞舞在半空中,好似终于获得自由的一只飞鸟,却不知想要飞向何方。 浑身溅满敌人鲜血的高明催马挥刀赶到了霜儿的身边,正看到那员妄图偷袭霜儿的敌军将领尸身直挺挺地栽落马下。这位大胡子侍卫抬手抹了一把喷溅在脸上的血水,浓厚的胡须下面,嘴巴里长长吐了一口热气,不动声色地龇起白牙,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稍待片刻,他又怒目圆睁,大吼一声,举刀跃马向敌军杀去。 大楚阵营的中军旗下,骑在马上远远观战的平南王唐万年脸色由白变青,越来越难看。眼前的场面令他相当不满,甚至于怒火中烧。我方不仅拥有数十门火炮,人马数量上也绝对占据优势,竟然打成这个鸟样子?让本王还有何脸面上奏皇兄?! 他毫不犹豫地下令“朱雀将军”仇盛戎率部全都压上去,同时暗咬后槽牙,自己悄悄摘下挂在马鞍桥一侧的长刀,等待必要时打算亲自上阵了。 接到指令的“朱雀将军”仇盛戎丝毫不敢怠慢,摇动手中钢叉率领手下兵将冲入了人喊马嘶的战场之中。 其实这位仇将军心中也有苦难言,手下这帮将士当年经严老将军亲自**,战力不差。只是自萧山一战,这些本来信心满满,誓死保卫大齐王朝的兵将忽然莫名其妙就成了敌寇的俘虏,人人胸中很是郁闷。 随着大齐王朝的顷刻覆灭,从上到下,官兵们人人心中充满疑惑:我等为何而战?谁是贼寇,谁是正统?老子他娘的现在到底算是红巾匪寇还是大齐王师?可他姥姥的大齐都没了…… 于是,好多人彻底懈怠下来,再没有人拼命操练,大家伙整日里饮酒作乐,醉生梦死,得过且过。如今,又被強拉到这鸟不拉屎的荒凉之地与一帮不要命的悍匪以命相搏,究竟图个啥?为了谁?恐怕只有鬼知道! 无论如何,既然稀里糊涂身处战场当中,保住性命乃第一要务!他大楚平南王的精锐之师说是与我军并肩作战,可为什么每次都让我们冲锋在前?凭什么?! 满头大汗的“毛大虫”正杀得兴起,忽见又一波敌军喊杀连天地迎面扑来,他抬手擦了一把前额的汗水,轻蔑地撇了撇嘴角:不就仗着人多吗?老子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杀一双就是了! 见迎面冲上来的“朱雀将军”仇盛戎毫不客气地拦住了他的去路,两人都二话不说,一个举刀,一个亮出钢叉,同时拼尽全力,咬牙切齿地死死战在了一处。 催命的隆隆战鼓声中,战场之上飞沙走石,随处可见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成千上万个年轻而鲜活的生命瞬间倒地,长眠不起。直至若干年后,这片原本就荒凉的土地上,每当大风飞扬,还随处可见掩埋在尘沙中森森的白骨裸露而出。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夺命仙丹 潮湿昏暗的刑部大牢中,一座单独的囚室内,一身道服的一位中年人正盘腿坐在地上的一堆干草中,闭目养神。 “哗啦啦”一阵牢门锁链打开的声音传来。 中年道士忍不住睁开双眼,凝神观望。只见一个面皮白净,剑眉朗目,脸上挂着似笑非笑古怪表情的青年人踱步走了进来。 道士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此人未着官服,也未见一脸横肉,更没有端着不可一世的架势,应该不是官场中人。新来的囚犯?看他衣着干净,衣料质地不像平民百姓,而且没有垂头丧气,一副气定神闲逛大街的表情,也不像是蓬头垢面的囚犯…… 正自心中充满疑惑,那人已行至面前,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去,稳稳地盘腿坐在对面的干草垛上。 关羽抬头凝视了面前这位道长片刻之后,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开口道:“委屈道长了,让你委身在这囚牢之中修炼。你那红丸之中都是些什么宝贝,竟然害了当今圣上的性命,恐怕今后的日子还会让你多受些委屈呢!”。 对面的道士鼻中冷哼了一声,翻了翻白眼低声道:“我虽不知你是何人,但无论是谁,休想三言两语就迫我道出苦研十载才得出的仙丹秘方!”。 关羽哈哈笑道:“道长多虑了!当下外面的诸位高官大臣无人理睬,更没有人相信你的所谓仙丹秘方,只是在议论纷纷:你是受人指使蓄意毒害圣上呢,还是阴差阳错无意为之……这区别可就大了,关系到道长是被拉出去砍头还是流放荒蛮之地……”。 说到这里,关羽特意停下来顿了顿,双眼直勾勾紧盯着面前道士的脸庞。 中年道士闻言不再淡定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摇晃了一下,同时脸部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额头上流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细密汗水。 他努力地坐直了身子,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从鼻孔之中发出了一声冷哼,语气竭力保持着平稳说道:“想吓唬我?贫道行走江湖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贫道苦研十载,炼得长生不老之仙丹妙药,千里迢迢前来敬献陛下,怎会有加害之心?”。 关羽微微点头道:“我想想也是。你与当今圣上素未谋面,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敬献“仙丹”也无非是想搏个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什么的。借你几个胆子也不敢谋害真命天子!所以,你大概是被冤枉的。” 中年道士颈部粗大的喉结骨碌碌上下滚动了几个来回,虽然没有开口应答。但看向关羽的眼色中,明显带着几分感激和亲近。 关羽再度抬起眼眉,上下打量了面前的道士几眼,咧嘴笑道:“敢问道长:经历十载苦研才炼成了如此仙丹灵药,我只想问一句,你可曾亲口尝过药效如何,有无副作用?”。 中年道士愣了片刻,使劲咽了两下口水答道:“吾乃修道之人,早晚要羽化成仙的,怎会贪恋红尘的繁华?更不会奢望什么长生不老,何况仙丹极难炼成,只配真龙天子服用。福薄之人万难消受!没资格享用的人强行服下,非但不会有益寿延年、长生不老之功效,反而会埋下祸根!”。 关羽听罢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来倒背着双手在他面前来回踱步,来会溜达了两圈,又忽然停在他面前眯起双眼俯身冷笑道:“道长的意思是当今圣上并非真命天子,无福消受你的仙丹灵药,所以才会一命呜呼对吧?你下手毒害了圣上不算,还要诋毁他的声誉,这可是忤逆犯上,罪上加罪,十恶不赦,当诛杀九族的!”。 中年道士浑身哆嗦起来,慌忙站起身来连连摆手道:“贫道绝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说:仙丹灵药特为圣上炼制,天下其他任何人都没资格品尝而已!”。 说完,他抬起道袍长长的衣袖,使劲擦了擦满头的大汗。 关羽缓缓挺直了身子,收回目光,又开始倒背着双手来回踱步,数个来回之后又忽然在道士面前停了下来,声音急促地低声斥道:“本王原是出于好心,前来想要救你一命,尔等却不识好歹,仍然满口胡言乱语,看来阁下是铁了心不打算活了!你以为把人参、鹿茸、淫羊藿、蛇床子、肉苁蓉这些捣成粉末,再掺些金砂粉、水银就对外谎称是仙丹灵药,骗得了别人,却能瞒得过本王吗?!”。 那位道士忽然之间瞪起了双眼,摊开双手,身体猛烈地摇晃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从何处盗取了贫道苦研多年的秘方!?”。 关羽板着面孔紧盯着道士的双眼一动不动,片刻之后他轻轻摇头道:“我要是说我自己瞎猜的,你能相信吗?”。 言罢,关羽扭回头来,拂袖而去,大踏步出了牢门。 中年道士猛地扑向牢门,双手紧抓着栅栏高喊道:“既然你已知晓了贫道苦研多年所得的配方,便可知我对圣上只有孝敬之意,全无加害之心。还关着我做什么?快放我出去!”。 关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头鄙视地扫了他一眼,回答道:“你欺世盗名,欺君罔上,还想活着离开大牢?简直是痴人说梦,痴心妄想!”。 来至太宰府门前,关羽翻身下马,将缰绳交于身后的侍卫,迈大步匆匆上了台阶。 太宰府门前的侍卫见是定北王,皆垂首微微施礼,不敢加以阻拦。 行至内室,一身便服的石太宰匆匆迎了上来,开口问道:“六弟来的正好,可去过刑部大牢了?那牛鼻子老道可肯招供?他伙同何人想要谋害皇兄?”。 关羽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抓起桌案上的茶碗先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这才转身坐下,向石天弓将自己询问的情况连同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石天弓手捋长须,微眯着双眼边听边连连点头。 关羽讲完略微停顿了一下,眼望着石太宰低声问道:“二哥打算将金贵妃及那名道士一干人等如何处置?”。 石太宰愤然一挥衣袖道:“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都要将那臭道士执行车裂!至于金贵妃,她一家人仗着皇亲国戚之名多年来一直在朝中飞扬跋扈,作恶多端,民怨极大,正好借此机会将其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说完,石太宰蹙眉回望着关羽说道:“对了六弟,虽迫于无奈对外秘不发丧,但这世上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兄的两位子侄,不知从何处闻到了风声,以探病为由,竟然从驻防之地带领上万兵马已来至大都城下,嚷嚷着要面见圣上,我已派人拦阻。正想找你来商议下对策。你我二人当同心协力,小心应付,以免生出大变!”。 关羽微微一惊,急忙问道:“大都还有多少可用之兵马?他二人带了多少人马前来?万一动起手来,小弟我好做到心中有数!”。 石太宰回应道:“自从当年阮武叛乱,皇兄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京城始终驻有两万兵马,随时可以调度应急。我已派人打探过了,刘庸和刘能大约每人各带了一万兵马前来,估计并未得到皇兄确切的死讯,但仍然蠢蠢欲动,妄图争夺皇位。” 关羽紧皱双眉,微微点头道:“皇位传承二哥是如何考虑的?”。 石天弓叹了口气,说道:“天下初定之后,皇兄这两年倒是有了几个子嗣,几位公主就不提了,能继位者也就是两位皇子,只是都年纪尚幼!皇兄他正值年富力壮,所以并未立太子。按长幼之序,王皇后膝下三岁的皇子当继皇位。另一位皇子尚在襁褓之中,乃你远赴青州之后那位淑贵妃所生。” 关羽愣了愣,瞪大双眼追问道:“你口中所言淑贵妃可是当年烟柳河上的那位如烟姑娘?”。 石天弓微微点头道:“没错,就是她。” 关羽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去,心中怅然若失。月儿她竟然为皇兄生下了一位皇子,我原本还想带着她冲破藩篱,远走高飞呢!难道我们二人今生当真命中注定是有缘无份?! 府门前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匆匆跑入一位侍从,跪倒在地向石太宰施礼道:“禀告太宰大人,门前来了一胖一瘦两位将军,身后还带着数十个兵勇,想要硬闯进来。” 话音未落,嘈杂之声已卷进了院落当中,关羽连忙起身与石太宰一道行至屋门前,抬手向外观望。 “你们他娘的算什么东西?老子是皇亲国戚,就算他石天弓见了我俩也要客气三分,竟敢拦阻老子,怕是不想活了吧?都给我滚开!”。 还未看到人影,一阵粗喉大嗓的叫骂声率先传了进来。接着,呼啦啦人头涌动,为首一位大腹便便,一身铠甲,腰悬佩刀的胖子大呼小叫着冲到了近前。 他猛一抬首,目光正落在台阶上石天弓的脸上,举起胳膊,伸出一根粗胖的食指毫不客气地点指着石天弓说道:“石太宰,你将当今圣上,我家皇叔藏到哪里去了?我二人大老远地赶来探望他老人家的病情,你为何推三阻四,百般横加阻拦?!莫不是心怀叵测,有什么阴谋?!”。 站在石太宰身后的关羽抬眼向来人脸上望去:那一对粗壮有力,枝杈分明的扫帚眉倒是与当年的刘谦有几分神似之处。 从那位胖将军身后,忽然蹦出一个同样一身铠甲,腰如麻杆的一名瘦子,叉着腰底气十足地喝道:“石太宰,今天你必须给我们哥俩交代清楚,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我们要面见当今天子。” 石天弓连忙弯腰拱手陪笑道:“刘庸将军、刘能将军,二位稍安勿躁,圣上病势沉重,在下与群臣商议之后,暂时将其移出皇宫,寻了个僻静之所,让他安心调养。这也是听从了诸位太医的意见。两位将军既然大驾光临敝府,还请入内稍事歇息,饮盏清茶,我们边喝边聊……”。 那位肚皮浑圆的刘庸将军抬起右臂,猛然挥手道:“少来那套!茶有什么好喝的,苦不拉几的,好像谁打小没喝过似的,我们是来找你当面要人的!”。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咫尺天涯 “放肆!”。石天弓身后的定北王关羽实在看不下去了,猛地闪出身形踏前一步高喝道。 “二位也算是级别不低的大楚将领,还是皇亲国戚,圣上龙体欠安,尔等不思在任上尽忠职守,为国分忧倒也罢了,竟然私带兵马擅离职守,跑到京城大都太宰府上恶狠狠地兵戎相见!你们这是大逆不道!倘有一日皇兄醒来也断不会饶过尔等孽障!”。 刘庸和刘能两人闻言皆是一愣:何人如此猖狂,好大的口气啊! 待抬头看清台阶之上横眉立目的定北王关羽时,二人的嚣张气焰顿时消下去了一大截。 他们心里清楚:大楚从上到下,都没人敢主动去招惹这位北王爷。 别看这位定北王平日里平易近人,貌似脸上总笑眯眯的,但其以往的赫赫战功实在有些唬人。无人见过他翻起脸来会是什么样子,更何况他手下的精兵强将乃大楚的精锐之师,走南闯北几无败绩。 刘能迅速地垂下眼帘,低下头去退后了两步,内心不免嘀咕:这厮不是远在青州与草原蛮夷相互残杀吗?何时返回了京城?早知他回来了,我等断不敢带兵前来找茬!还是找个台阶溜之乎也比较安全。 刘庸虽然也被那呵斥声唬了一愣,但眼珠一转,使劲咬了咬后槽牙,继续挺胸抬头道:“你奈我何?”。 其实他喊出这句话时,自己心里多多少少已有些发虚。但他又仔细想了想:这一路之上,一直到大都城根下,都未见到这位北王爷的兵马旗号;再者说,这刀都拔出来了,岂能轻易放回鞘中?何况自己收了内线密报,此次前来大都争夺皇位继承权那是势在必得!绝不能让皇叔浴血拼杀这么多年得来的天下不明不白地落入外人之手! 接下来,令在场众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众人只看到定北王关羽的身形猛然一晃,刘庸将军也只感到一阵狂风迎面扑来,连忙举刀相迎。 没有人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所有人都使劲眨了眨眼,再次抬头观望时,只看到定北王关羽还是挺胸抬头站立在石太宰身前,而那位肥胖的刘庸将军却莫名其妙地不断在地上翻着跟头。 连着翻了几个十分圆满的跟头,肉球似的刘庸将军总算停了下来,手中的钢刀却早已不知去向。 他身后几名持刀的手下不干了,其中一人大吼一声就要举刀上冲,却被蹲在地上的刘庸将军伸开手臂拦了下来。 刘庸肥厚的胖脸上满是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红晕,双目上翻,恶狠狠地瞪视着关羽一言不发。 大楚定北王关羽面不改色,气不长出,鼻中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一脚算是我替皇兄教训晚辈免费赠送。圣上病情危重,石太宰尊医嘱已将其移出皇宫,找了个僻静之所让他安心静养。倘若你二人悬崖勒马,知错能改,则善莫大焉,我等只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若你二人不思悔改,非要去搅扰圣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数十万凶悍的草原蛮夷都被洒家收拾了,何况你们两个?我属下凯旋之师最迟明日即可抵达大都城下,到时若看到尔等还带着手下的虾兵蟹将在此逗留,全当是忤逆叛匪,定是斩杀殆尽,一个不留。不信可以试试看!”。 刘能闻言顿感喉咙里干涸难耐,火烧火燎,连忙使劲咽了两口吐沫,不易察觉地微微后退了两步。与刘庸的志在必得不同,此次他带兵前来,完全是抱着一种凑凑热闹,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再说,万一能捞到点油水的心态。 刘庸身后的那位将官见不得关羽对自己的主子如此强横,完全不将其放在眼里不说,更恼人的是竟当着众人之面对主子公然羞辱。他顿时火冒三丈,也是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复又高举起手中钢刀,大吼一声,挺身作势上冲。 石太宰周遭的侍卫见状也黑着脸,纷纷拔出利刃。双方大有剑拔弩张,随时火并的架势。 缓缓站起身来的刘庸将军再一次及时伸出手臂,阻止了身后武将的蛮干。 他鹰隼般的双目始终没离开过定北王关羽的面孔。 自己胸前挨的这一脚太过诡异,太匪夷所思了,老子楞是没看到他的那只大脚是如何躲过了我手中钢刀的阻挡!此人果然如传说中那般鬼神莫测,面善心毒。 刘庸的内心忐忑不安,七上八下。他盯了半天见关羽脸上丝毫不见慌乱之色,难免更加心虚:看来其所言非虚啊,否则怎会有如此底气?此贼出手不凡,招式诡异,本人及手下将领绝非其对手,今日当真动起手来,绝无便宜可占! 眼下首要目标是全身而退,万不能龙椅没坐上,倒先稀里糊涂丢了性命,那就太他娘的得不偿失了!今日里真是倒霉,原打算绑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石太宰,无论皇叔是生是死,先胁迫着他助自己登上皇位,谁料想半路上杀出个定北王?! 偷偷斜着眼瞄了一下旁边的刘能,见那个软蛋低着头不断地悄然后退,刘庸心中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他思虑片刻,抬手抱拳道:“太宰大人莫怪,我兄弟二人只是心忧皇叔病情安危,思之心切,所以行事莽撞了些,望太宰大人多多包涵。” 石太宰长长松了一口气,也不敢抬手去擦拭额角冒出的细密冷汗,尽力装作语气平稳地回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官一言九鼎:只要两位将军迅速将城外人马撤离,即刻返回各自防区,前事便可既往不咎。待圣上彻底苏醒康复,微臣还会在陛下面前替尔等美言几句。” 看着刘庸、刘能这两位皇亲国戚带领着手下兵将悻悻地退出院门,石天弓这才抬起袄袖,快速地擦了一把额角的冷汗,伸手一把拽住关羽的手臂,将其拖入内室。 待到屋门关闭之后,石天弓呼吸急促地说道:“刚才情势险恶,六弟太过涉险了!你我二人连同我府上的护卫,倘若真动起手来,我方恐怕九死一生,要吃大亏!”。 关羽不以为意地咧嘴笑道:“二哥多虑了。当时情景,我必须先发制人,震慑对方。小弟已算准了他们虽人多势众,却万万不敢还手!对付这种粗鲁之人,你若一味谦让,他们反而会更加仗势欺人,得寸进尺。唯有迎头痛击,当头棒喝,出于他们欺软怕硬的天性,才会迫其知难而退,有所收敛。” 石太宰抬起右手,捋着颌下的长须,心有余悸地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却也不再说些什么。 片刻之后,他又紧皱双眉,喃喃自语道:“纸里包不住火,如此隐瞒下去终不是长久之计,大楚经不起折腾了!为防京城再生大变,待此二人领兵退去之后,我与群臣商议一下,即刻请王皇后膝下的长子刘桓登基即位!”。 关羽思索片刻,点头道:“长子继位,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想来已故皇兄的诸位子侄也没的话说。我属下人马一旦返京,便可在城外驻守,以防有人窥伺皇位,贼心不死,节外生枝。” 石太宰一手捋着长须,眯起一双凤眼,意味深长地转头盯着面前的六弟看了好久,一言不发地缓缓低下头去,显得心事重重。 夜很深了,一轮硕大明亮的圆月挂在头顶。在大内禁宫深处的一所偏殿内,仍然是红烛摇曳。 纱帐之中,苏月儿乌黑细密的一头长发散乱着铺在脑后,她略显疲惫地微闭着双目,酣然入梦。 身边的襁褓之中,忽然伸出一只婴儿稚嫩的小胖手,用力地伸向空中抓挠着。片刻之后,包裹婴儿的襁褓被蹬开了,一双莲藕节般的小腿不安分地一蜷一蹬。很快,婴儿的身体因为胡乱用力,便缓缓掉转了方向。 终于,那两只活跃的小脚丫蹬踏在了熟睡中母亲的脸上。苏月儿醒了过来,略显紧张地伸出一只手臂连忙去摸襁褓中的婴孩,同时挺起了半个身子扭头观望,待她看清伸到嘴边的两只胖脚丫,微微松了一口气。 此刻她的眼中充满了慈爱,嘴角浮出一抹嗔怪地微笑,扭头看了一眼帐外伏在绣墩、琴台处打盹的几位宫女,并没有惊动她们,伸手将婴孩的身体重新摆正,另一只手轻轻撩起自己轻薄的上衣,将婴儿的小脑瓜轻轻推了过去。 那个有着一头柔软乌黑毛发的小脑袋顺势向前拱了拱,他似乎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毫不客气地张开大嘴,狠狠允吸了上去。一边从鼻孔中发出满意地呜呜声,一边继续手舞足蹈。 吃痛之下,苏月儿微微皱了下两道细长如柳叶般的娥眉,一边无可奈何地轻轻叹了口气,重新仰躺了下去。 窗外清丽的月光将院落中的地面照的银白发亮,像涂抹上了一层白霜。黑漆漆的屋檐下,一个一身乌黑夜行衣的矫健身影正如一只倒挂的蝙蝠一般,正一动不动的悬在屋檐之下。看样子,那个身影已经挂在那里好久了。 屋内重新恢复了宁静,那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一个弯腰转身,似一团随风飘荡的蒲公英一般,软绵绵地浮上了屋顶,仰面朝天地平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平躺在屋顶青瓦之上的关羽微微将头扭向了一边。那轮又圆又大的月亮似乎就在身边,仿佛触手可及却又总是那么咫尺天涯。 此刻在他的心中,正默默哼唱着一曲旋律: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 读你的感觉象三月 浪漫的季节 醉人的诗篇唔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 读你的感觉象春天 喜悦的经典 美丽的句点唔 你的眉目之间 锁着我的哀怜 你的唇齿之间 留着我的誓言 你的一切移动 左右我的视线 你是我的诗篇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 读你的感觉象三月 浪漫的季节 醉人的诗篇唔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 读你的感觉象春天 喜悦的经典 美丽的句点唔 你的眉目之间 锁着我的哀怜 你的唇齿之间 留着我的誓言 你的一切移动 左右我的视线 你是我的诗篇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 你的眉目之间 锁着我的哀怜 你的唇齿之间 留着我的誓言 你的一切移动 左右我的视线 你是我的诗篇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 读你千遍也不厌倦 读你……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破敌良策 摇曳的烛光之下,大楚平南王唐万年眉头紧锁,满面的愁容。 原本以为,自己手握重兵,消灭马家军余孽如探囊取物,十拿九稳。孰料想历经数次鏖战,双方均损失惨重。但己方并未占据绝对优势不说,反而损兵折将,士气也大不如前。 必须深思熟虑谋一良策,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使得大楚人马占据绝对优势,才好早日了结敌军,得胜还朝。望着面前桌案上摊开的地图,唐万年的脑中却好比一团乱麻,丝毫理不出半点头绪。如果范军师还活着就好了,定能为我觅得一破敌良策!唐万年没来由地重重叹了口气。 忽见帐帘一挑,一位平日里十分亲近的参军迈步走了进来,行至近前躬身施礼道:“王爷,帐外有人求见。其人口中宣称承蒙王爷收留,来营中日久,寸功未立,内心羞惭不已;又言道对马家军余孽了如指掌,恨之入骨,故而前来为王爷献上破敌良策,并愿委身于王爷,以效犬马之劳。” 唐万年闻言大喜,忙传令道:传此人速速入内觐见本王。 一边站起身来,搓着两只大手兴奋难耐,来回踱步。心中暗道:这真是他娘的正想打瞌睡,便有人送来了枕头,倘若其破敌良策果然奏效,本王必毫不吝啬地予以重赏。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高大的方脸汉子匆匆入内,疾步行至平南王近前,俯身跪倒在地,纳头便拜。 唐万年见其施礼已毕,便微微抬手道:“见本王不必如此大礼,且抬起头来回话。” 那人并未起身,而是仍然跪在地上,微微抬起头来。 唐万年见此人方脸阔鼻,脸色红中带黑,神情严肃,一脸的忠厚,不似尖嘴猴腮的奸猾小人。虽似曾相识,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对方是何人。 那位壮汉双膝跪地,声音洪亮地抬头说道:“王爷贵人多忘事,恐怕一时想不起小人了,但小人心中一直对王爷感激涕零。您就是小人的再生之父母,重塑之爹娘。小人日思夜想,无非是如何报答王爷的大恩。” 平南王唐万年凝视那人的面庞良久,这才猛然想起此人乃不久前带领众人离开马家军,投奔大楚军营的那位伤者。 他和蔼地微微俯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面前的壮汉抱拳拱手道:“回王爷,小人贱名杜力夫,因无法忍受马家军的无理杖责,带着一帮弟兄特来投奔王爷麾下。” 唐万年挺起了身子,微笑着连连点头道:“很好,免礼平身吧。你屁股上的伤都好利索了?”。 杜力夫连忙在此躬身抱拳施礼道:“托王爷您的福,已经彻底好了,正想着如何报答王爷大恩,祝王爷一臂之力。” 唐万年倒背着双手,转身稳稳地坐在了帅案之后。沉声问道:“你有何破敌良策,不妨说来听听。倘若奏效,本王定会重重有赏。” 杜力夫上前两步弯腰说道:“小人迫于无奈被裹挟至马家军中,早有弃暗投明之心,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在其军中日久,对他们的饮食作息习性了如指掌。那马家军将士虽然作战勇猛,但亦有不少恶习,比如:军纪涣散,尤其是在夜晚,营中士卒赌博、酗酒成风,疏于防范。倘若王爷深夜能派出一只奇兵突袭,定然事半功倍。” 唐万年闻言眼中一亮,却闭口不言,略显迟疑地仔细观察着杜力夫脸上神色的细微变化。 杜力夫咧开大嘴憨厚地一笑道:“王爷不必多疑,我乃粗人一个,没什么心眼,只知道有恩必报,有冤必伸!”。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铺在唐万年面前的桌案上,伸手指点道:“小人空有一身蛮力,却是全然不会武功,不能随王爷上阵杀敌,只能尽此绵薄之力。这是小人凭记忆勾画的马家军营地布防图,哪里设有鹿寨、明暗哨所的大概位置都标注在上,希望王爷您能用得上。” 唐万年低头看去,那纸上用烧黑的木炭,歪歪斜斜地勾画出一个长方格,里面密密麻麻做了不少标记,显然勾画之人没怎么用过笔。 不置可否地令杜力夫退下之后,唐万年即刻命人召集手下的谋士、参军、副将等前来中军大帐,商议夜间偷袭马家军大营的计划是否可行。 次日深夜,天空阴云密布,看不到一丝的星光与月影。 长风呼号,无情地扫荡着空旷寂寥的荒野,黑暗中有一股浓浓的肃杀与血腥的味道。 楚军的营门悄然洞开,一队队黑压压的骑兵涌了出来。每匹战马的马蹄上都裹了厚厚的麻布,因此马蹄踩踏在路面上也几乎是悄无声息。 远远望去,马家军的营寨中倒是有点点的火光,在无尽的漫漫长夜中左摇右晃。 黑暗中,手握长刀骑在马上的平南王唐万年双目炯炯,两只眼珠闪闪发光。 忽然,他勒住胯下坐骑,猛然抬起了左臂。身后的骑士们纷纷勒住战马,屏住呼吸等待下一步的指令。此处离马家军大营已相当接近了,隐约能看见寨墙上来回晃动,四处巡逻的人影。 “朱雀将军”仇盛戎轻提马缰,上前了两步,好看清平南王手臂的动作。 唐万年回头望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挥动手臂做了个分兵的动作。此次偷袭,平南王下了很大的决心,大楚的人马几乎倾巢而出,志在必得。 “朱雀将军”微微颔首,挥舞着兵器,指挥部下随他从另一个方向朝马家军大营包抄而去。 越来越接近敌军大营了,唐万年再次命令队伍停住前进的步伐,招呼身后的弓弩营上前,瞄准寨墙上游走的担任警戒的兵卒。 唐万年很满意:那个叫杜力夫的壮汉果然没有骗他,他本人勾画的那张草图虽然粗疏,但方位标记的分毫不差。 “噗噗噗”一连串弓弦拉动的声响过后,便是利箭穿透人体的闷响。唐万年猛然直起腰杆,大喝道:“点燃火把,给我全力冲击营门!”。他身后的将士们纷纷举起兵刃,异口同声地大喊着:“杀啊!”。兴奋异常地纵马朝前冲去。 看到远处的黑暗中纷纷亮起了火把,已经包抄绕行至另一侧寨门前的“朱雀将军”仇盛戎猛然高举起手中的兵刃,大喝道:“那边平南王爷已经开始动手了,弟兄们,给我上啊!”。 “轰隆”一声,宽大的寨门被前方的马队撞开了,大楚的骑兵呼号着蜂拥而入。 紧随其后的“朱雀将军”仇盛戎策马冲进了敌军营寨,心头生起的疑问却越来越浓重:哪里不对劲啊!就算他马家军余孽醉生梦死,疏于防范,可这么大的阵仗,为何不见前来阻击的敌军? 正迟疑中,前方突然传来“嘎吧吧……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巨大的烟尘冲天而起。“不好,快撤!”。仇将军话音未落,忽然感觉胯下的坐骑失去了控制,仿佛四蹄踏空,大头冲下向无底深渊跌了下去。 震惊之下的“朱雀将军”双腿猛夹马腹,拼尽全力纵身一跃,总算逃离了眼前巨大的陷马坑。出了一身冷汗,惊魂未定的仇将军转过身来,却又被眼前的一幕吓的合不拢嘴:身后的一名属下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正一脸兴奋地催马向他迎面冲来。 眼看战马的铁蹄就要踢中他的脑袋了,那位刚刚反应过来的属下惊恐地瞪大双眼,猛提丝缰,那匹高头大马嘶叫着极不情愿地抬腿擦着他的头皮飞掠而过,连人带马一头扎进了陷坑当中,被下面深埋的切削地十分尖利的竹枪刺了个通透。 “后队的骑士们勒紧马缰,全都停下来!前面有埋伏!”。“朱雀将军”玩命挥动着双臂,声嘶力竭地高喊道。 当乱哄哄的喧嚣场面终于稍稍得到控制,“朱雀将军”绝望地听到了来自他们身后的隆隆战鼓声,也看到了刚刚点燃的一连串熊熊燃烧的火把。火光映照之下,马家军硕大的旗帜迎风狂舞。 “哈哈哈哈”,骑在马上的“毛大虫”一手擎刀,一手捋须狂笑。 他猛然大手一挥,兴奋地高喊道:“放箭!”。 “嗡嗡嗡嗡”黑色的弩箭冲天而起,带着寒意凛然的杀气,扑向了寨门前进退两难的大楚官兵。 平南王亲自率领的这一路人马进展相当顺利,一口气冲到了敌军的寨门前,也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唐万年一边吩咐手下将士全力冲击寨门,一边命令那些高举火把的骑手们隔墙将火把扔进敌营。 随着寨门被轻松撞开,他手下的将士们欢呼着向前冲去。突然,前方“轰隆隆”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响伴着刺眼的火光让唐万年猛地一愣。 片刻,一名眉毛被烧光了属下将官一脸惶恐地奔到了他的马前,哭丧着脸高声道:“禀王爷,敌营是空的,地上还埋设了不少炸雷。我军先头部队不小心用火把点燃了炸雷,损失惨重!”。 唐万年闻言瞬间脸色煞白,还未等他发出火来,身后一名将官惊恐地叫道:“王爷,我军大营方向起火了!”。 唐万年连忙扭头观望,己方军营的方向果然是火光冲天。他咬牙切齿地高叫道:“全军听令,速速拨转马头,回我大营!”。 下达完命令之后,唐万年首先调转马头,心急如焚地矮下身去,伏在马背上策马狂奔。 让他极度忧心的是:己方大营中那几十门千辛万苦运来的攻城火炮,万万不能落在马家军余孽的手中!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恩将仇报 “景澄贤弟,你如实告诉洒家:马家军叛乱究竟是怎么回事?某家只听石太宰言说:是那马茂勋人心不足蛇吞象,起兵谋反。但以我对马大帅的了解,他绝非那种野心勃勃之人!”。 关羽一手握着酒杯,目光灼灼地紧盯着李景澄的双眼,一改往日里的谈笑风生,表情异常地严肃。 灯光之下,已被酒意熏的脸色微红的李景澄默不作声地微微垂下了眼帘。 沉默片刻之后,只见他长身而起,对着关羽深深一揖。轻轻叹了口气,这才低声开口道:“关兄对小弟有救命之恩,而且你心思缜密,机智过人,想来也瞒不住你!那就恕小弟直言了。” 说完,他又缓缓坐了下去,抬头直视着关羽开口道:“其实愚弟心中也一直都很别扭。当初是你我二人不远千里去劝说马家军助我大楚一臂之力,推翻大齐。大齐覆亡之后,以在下的愚见,马家军功不可没,圣上封赏他做个封疆大吏,治理一方,则天下从此再无战端,我大楚臣民安享太平盛世,皆大欢喜。可是……”。 说到这里李景澄惋惜地摇了摇头,竟然主动伸手抓过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之后,他满面通红,双眼迷离地抬首望了一眼窗外,仿佛喃喃自语道:“常言道:自古伴君如伴虎。君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枕?想来无论是哪位圣明之君,也会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吧?!”。 随后紧闭双唇,微微低下头去,不再说什么了。 关羽仰起脸,同样将紧握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一饮而尽。抬起另一只手臂抹了一下下巴,轻轻颔首道:“我明白了!多谢贤弟能直言相告!”。 放下手中杯盏,关羽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抱拳拱了拱手就要告辞而去。 李景澄连忙挺直了身子,抬起头来急急说道:“关兄且慢,请听小弟一言:如今我大楚初立,百废待兴,根基尚且不稳。又适逢圣上突然驾崩,太宰大人苦苦支撑局面。万望关兄以天下万民之太平安康为首要,不可率性而为,要以大局为重啊!”。 关羽微微一愣,停住脚步回首望了他一眼。片刻之后嘴角泛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意,开口言道:“贤弟是在担心关某手握重兵,此刻一时兴起,凭个人好恶杀伐决断,快意恩仇,再搅得天下大乱吧?”。 李景澄紧抿双唇,保持着沉默,没有回答。只是微眯着双眼,眼珠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关羽的面庞。 关羽收回目光,转过头来伸长双臂,仰望着门外高不可测的蓝天,长长吐出胸中的一口闷气,声音低沉地说道:“贤弟你大可放心。这大楚的天下太平也是我与手下弟兄们刀头舔血,并肩作战,马革裹尸,拿血和汗换来的,关某心中自有分寸!”。 言罢,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出门去。 平南王唐万年得知己方偷袭敌营中了圈套,便迫不及待地调转马头,领军向后方起火的己方大营迅速回援。 奔至营寨门前,眼望着营中的火势趋弱,又听到驻防的官兵喊杀之声不绝于耳,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早有眼尖的兵卒为他推开了营门前粗重的木栅,唐万年马不停蹄地直穿而过,向喊杀声最烈的营后奔去。 火光的映照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从服饰上看,有盔甲在身的己方士卒,也有一身布衣的来路不明者。 “吁”……唐万年紧扯马缰,勒住了胯下坐骑。怒睁双目,死死盯住了被己方士卒高举长矛,层层围在当中的那数十人。 那数十人中,为首的杜力夫身材高大,怀中紧抱着一个黑乎乎的瓷罐,仍然是一副憨态可掬,从容淡定的表情。 只是他的一条裤管被撕裂,露出的一截粗壮小腿肚上满是血迹。围在他身边的十数人手握刀枪,面对着数十倍于己的敌人神情紧张,眼中显出绝望之色。 杜力夫的目光瞥见策马飞奔而来的平南王,忽然咧嘴一笑,高声道:“平南王爷这么快就回营了?可是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唐万年拼命压抑着满腔怒火,咬牙切齿地喝问道:“贼子匹夫,本王爷待你不薄,在尔等危难之际不仅加以收留,还命郎中治好了你的棒伤。你这厮不知好歹,却要恩将仇报,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满头大汗的杜力夫咧嘴一笑,面上毫无愧色。他高声答道:“小人曾经当面对王爷您讲过:俺是个粗人,别的不懂,只知道有仇必报,有冤必伸!那马家军少主对在下有救命之大恩,别说受些皮肉之苦,就算是一刀砍下我的项上人头,我杜某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至于王爷您,敝人只能说句对不住了。不如此您怎会放下疑心收留我们?我方的谋略又如何得以施展?”。 唐万年的肚皮被气的鼓鼓胀胀,却也只能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火气,紧咬着后槽牙,一语不发。 看到马上唐万年既愤怒又无奈的表情,杜力夫忽然仰天哈哈大笑,朗声说道:“自古人云: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为读书人!看来王爷您与在下相仿,目不识丁,大约也没念过几天书吧?可惜呀,俺老杜空有一身蛮力,不曾练过武功,否则临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平南王唐万年感觉自己的胸腹之内热浪翻滚,似一个被吹的越来越大的气囊,随时都可能“嘭”的一声从中爆裂开来。 他抬手举起手中雪亮的长刀,点指着杜力夫等人咬牙低吼道:“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且慢!”被大楚兵卒团团围在当中,身材高大的杜力夫忽然高声叫道。 只见他微微佝偻下身子,拖着那条血淋淋的小腿,吃力地向前挪了两步,仰望着马上的唐万年说道:“平南王爷,我自知今日必丧命于此,您也不必急于动手。小可还有两句话说。” 唐万年微微一愣,压了压心头的怒火,紧皱双眉沉声道:“死到临头,尔等贼子还有何话讲?”。 杜力夫伸出宽大的舌头,舔了一下干裂的厚嘴唇,一脸憨厚地笑道:“平南王爷,小可与你无冤无仇,只是为了报答马家军少主当年的救命之恩,这才多有得罪。您能容留我等贱民,在营中白吃白喝了这许久,也算对我们有恩!能否劳您尊驾,下马上前来几步,临死之前请受我杜某一拜,在下黄泉路上了无牵挂,也算死而无憾了!”。 唐万年犹豫了片刻,内心竟生出一丝丝感动:果然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啊!况且面临如此绝境,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想到这里,唐万年挂起手中长刀,一迈腿翻身下马。正欲踏步上前,却被一名持刀贴身侍卫拦住,在他耳旁低语道:“王爷且慢,当心这些鸡贼狗急跳墙,还想使诈!”。 唐万年再度犹豫了。 对面的杜力夫眼见他不肯再向前挪动半步,失望地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低头俯身眼看就要跪倒在地,施以跪谢之礼。 腰弯了一半他忽然停住不动了,缓缓抬起头来,双眼望着平南王唐万年,嘴角一咧,脸上浮现出一抹十分诡异的憨笑。 只见他将左手飞快地探入怀中,取出一个火折,轻轻一吹,又低头将其塞入紧紧揽在怀中的那只黑瓷罐中。 唐万年身前那位身材壮硕的护卫突然大吼道:“王爷当心!”。一边说着,一边用宽阔有力的后背猛地撞了平南王一下。 猝不及防的唐万年猛地被撞了一个趔趄,险些仰面栽倒在地。他不由得心生懊恼,想要张嘴破口大骂。 几乎与此同时,面前一道炽烈的白光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随后耳中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终于还是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倒在地。 当他再度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仰面躺在床榻之上,周围簇拥着属下偏将与几位随军郎中。 使劲晃了晃脑袋,他感觉自己头颅里好似飞进了几百只马蜂,嗡嗡作响。猛地翻身爬起,周围的将领纷纷躬身施礼,面露喜色。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平南王唐万年目光略显呆滞地扭头问道。 一员偏将连忙答道:“王爷没事就好!那些混入我军营的马家军余孽见穷途末路,垂死挣扎,点燃了伪装暗藏的炸雷,王爷您被震昏过去了……”。 唐万年抬手打断了他的叙说,急切地问道:“我军攻城用的火炮损失如何?仇将军率领人马是否安然返回?他人呢?”。 众将陷入一阵难堪的沉默。 片刻之后,军中负责执掌火炮营的那员主将硬着头皮答道:“回禀王爷,因敌方贼人使用的炸雷我军以前从未见过,而且那些贼人在我营中日久,平日里行事如常,令我等掉以轻心,疏于防范……总之,一番火烧雷炸之下,营中能用的火炮所剩无几……”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一脸羞惭地深深埋下头,最后干脆“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不再言语。 旁边另一位将领勉强接口道:“朱雀将军领兵偷袭敌军大营时中了埋伏,人马损失惨重。天亮之后我等才在乱尸堆中觅到了他的尸身。其身中数十箭,已然……已然为国捐躯了!”。 唐万年微张着嘴巴,双目空洞地望着帐外瓦蓝高远的天空。 片刻之后,他突然双拳紧握,额头青筋暴露,眼中喷火,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即刻快马上奏朝廷,让皇兄他们速速再派援军!还有,整顿剩余兵马,由本王亲自统帅,和他们拼了!不杀光这些马家军宵小余孽,老子宁愿死在这里,也誓不还朝!”。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风吹草动 青州府城门洞开,车马人流熙来攘往。 自从大楚定北王关羽同草原大汗签订了协约之后,这里终于远离了战火的洗礼,变得日益繁华热闹起来。 一匹骏马飞奔至城门前,马上之人面罩黑纱,头戴斗笠,身姿婀娜。只是肩头、衣袖之上满是尘土,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 入得城门,那人翻身下马,牵着马匹,拖着略显疲惫的身子,先找了一个茶摊要了碗茶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老丈,请问青州府衙怎么走?”那姑娘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柔声问道。那声音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 “禀报玄武大将军,门外有一位姑娘求见。问她姓名,却是不肯说,只言面见将军,自然知晓。” 玄武将军张佰仟微皱双眉,缓缓抬起头来,思索片刻,吩咐道:“那就请她进来吧。” 片刻的功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在桌案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来人并未跪倒施礼,而是抬手缓缓取下头上的斗笠,轻轻揭掉了蒙面的黑纱。 待张佰仟看清来人相貌,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道:“陈姑娘,你是如何到了此地?”。 陈灵儿微微一笑,款款答道:“我先是去了京城大都,听闻定北王率领大军驰援边塞,就赶了来。怎么,他没有和你在一起吗?再则,张将军能否先屏退左右,我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言讲。” 张佰仟连忙一挥衣袖,示意其他人等一律退下。自己从桌案后绕了过来,客气地请灵儿姑娘先至一旁落座。 灵儿姑娘轻轻摆了摆手,甫一开口,差点没把玄武将军当场吓晕过去:“张将军还未曾知晓吧?大楚皇帝刘谦死了。” 张佰仟使劲咽了几口吐沫,颤声问道:“姑娘又是如何得知的?关将军已率凯旋之师返回京城了,你路上没有遇到他吗?战场之上,曾听关将军提起过多次派人寻你不着,你究竟去了何处?”。 陈灵儿美目中透出几分失落,轻叹道:“只怪我寻他太过心急,未走官道,想来是错过了!至于刘谦之死,乃我亲眼所见。” 张佰仟又是一愣,只觉得头皮发麻,眼皮乱跳。他努力平定了一下纷乱的思绪,环顾左右后低声问道:“莫非陈姑娘私自潜入了皇宫?圣上驾崩如此天大之事,为何青州府全然不知,未探得丝毫风吹草动?”。 陈灵儿双眸中忽然闪过一缕寒光,继而又放松下来,微微一笑,镇定答道:“没错,本姑娘深夜潜入皇宫,本想亲手宰了那厮。可当我见到他时,他已经断气了!”。 张佰仟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他明显感到自己的脚趾缝都在往外冒汗。连忙抬手制止道:“陈姑娘休得胡言!此地非是谈话之所,请随我往后堂一叙。” 关羽属下的大队人马终于抵达京城大都脚下,关羽传令他们暂时在城外驻防,保护京城的安全。 他的人马还未至京城,刘谦的那两位子侄,刘庸和刘能两位将军早已快马加鞭,一溜烟地带领手下老老实实返回了守地驻防。绝口不提对圣上浓烈的思念之情。 眼看稳住了阵脚,石太宰当即昭告天下:先帝薨逝,另立新君。由刘谦长子刘桓继位,年号康乐。 于是乎,先是举国哀悼,文武百官痛哭失声;紧接着便是新皇登基,文武百官还没来得及擦干眼泪,便喜笑颜开。乱哄哄还未告一段落,这厢便收到了平南王的军情奏报。 太宰府中,石太宰脸色铁青,有些茫然地望着面前摊开在桌案上的那份军情奏报。 “还是小弟我亲自带兵前去走一趟吧!”。一旁的定北王关羽主动拱手抱拳道。 石太宰眉头一动,捋须叹道:“六弟属下兵强马壮,攻无不克,你能亲自去助五弟一臂之力那是再好不过了!彻底剿灭马家军余孽之后,我大楚周遭再无强敌环伺,天下百姓才可真正安居乐业。” “只是……”说到这里石太宰略微停顿了一下,偷眼瞄了关羽一下说道:“新君刚刚继位,我担心还会有人蠢蠢欲动,京城仍需加强戒备。况且,杜仲年受新皇赏赐,升格为白虎将军,本该独当一面……”。 关羽摆手道:“二哥之意关某心知肚明。此次出征,白虎将军率部留守大都。太宰若还是放心不下,可暗中调遣青州的玄武将军带少量人马前来京城协防,这俩人皆可堪大用!小弟我只亲带三万精骑,疾速赶往雁门关外便足够了。” 石太宰闻言大喜,喃喃道:“如此甚好!六弟切记:斩草除根,万不可心慈手软”。 关羽低下头去,嘴角微微扯动,咧嘴一笑,躬身施礼而退。 望着关羽匆匆离去的背影,石天弓微眯双眼,手捋长髯,若有所思。 关羽离去之后,一位身材滚圆的胖太监手握浮尘,入内宣召。 石太宰连忙奉旨入宫,面见新皇。 行完君臣大礼后,原先的王皇后,如今的王太后屏退左右,缓缓站起身来,拉着刘桓的小手行至石太宰面前。 坐在那里的石太宰微微一愣,不知太后意欲何为。 王太后扭头对刘桓轻语道:“皇儿,你年纪尚幼,懵懂无知,今后便要君临天下了。这位石太宰既是先帝的结拜兄弟,也是我大楚肱骨之臣!今后我们孤儿寡母全要依靠他了,且与为娘一起向他行叩拜之礼。”说着,作势就要俯身下去。 惊骇万分的石太宰跳将起来,连忙跪倒在地,一边叩首一边涕泪横流道:“圣上,太后,万万使不得!折煞老臣了!先帝爷对老臣有知遇之恩,纵使肝脑涂地老臣也无法报答其万一。” 王太后微微一笑,连忙抬手相搀,安慰道:“太宰大人休要谦让。哀家说的都是实情,今后我们娘俩可不事事都要仰仗太宰大人扶持。” 石太宰颤抖着站起身来,俯身再次施礼道:“太后如此看得起老臣,老臣自当拼尽全力辅佐新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重新落座之后,王太后招呼宫娥、太监们重新入内,为太宰奉上茶水。含笑言道:“皇儿年幼,朝堂之上的事情哀家也不甚懂,今后太宰大人更要多多操劳费心了。” 石太宰又慌忙离座道:“义不容辞,好在如今关外的草原蛮夷总算消停了。倘若能彻底剿灭马家军余孽,我大楚便可高枕无忧。只是……先帝一直有块心病,也曾不止一次对微臣提起。”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伸手从袍袖中取出一物,双手高举过头,呈献给太后。 太后伸手接过,好奇地看了几眼,却是一长条金黄的布帛,上写一串楷书小字。 石太宰缓缓垂下眼帘,捋须说道:“此帛也算是先帝遗诏。此事办起来委实不难,但须待西北叛乱平定之后,还望圣上与太后鼎力支持才好。” 太后微微点头道:“先帝信得过你,我们娘俩更信得过你,太宰大人看着安排就好,总之是为了我大楚千秋万代的江山社稷。” “吁——”崔大奎勒住战马,扬起马鞭一指前方冲关羽说道:“关将军,前方便是雁门关。过了雁门关不远,就是当年马家军的地盘了!” 关羽也顺势勒住“黑豹”的缰绳,心情复杂地微微点头。 忽然,自雁门关方向,一匹快马飞奔而来,身后扬起一路尘烟。 众人正疑惑间,那匹战马已冲至近前,马上之人身着铠甲,看上去低矮敦实。 “轰隆”一声,马上之人手忙脚乱地滚鞍下马,手忙脚乱中,竟然脸部先行着地。 待对方抬首施礼,关羽看到一张脏兮兮的大脸。脸庞正中,一个红彤彤的大鼻子,两个硕大的鼻孔下挂着两行晶莹剔透的清鼻。 “末将迎驾来迟,请王爷恕罪!小的该死!”那员守将羞愧地抱拳拱手道。 关羽扫了他两眼,故意板着脸说道:“我的个乖乖,这位将军能否指点一下平日里是如何练就的骑术?本将军自认骑术尚佳,也从未敢如你这般下马啊!”。 那位矮小敦实的将领脸色更红,低头抱拳道:“在下雁门关守将刘高旗,因未曾收到北王爷您要来的迅息,直到在城头看到王爷的旗帜才出关相迎,故而慌乱了些,请王爷重重责罚!”。 关羽忍住笑,淡淡道:“责罚就免了,一会儿入关之后,你做东请我等饮酒便是。” 那位刘将军抬头偷偷瞄了一眼众将士,没有答言,一脸为难的表情。 关羽在马上俯下身子奇道:“怎么?不愿意?舍不得你私藏的佳酿?”。 刘将军鼓了鼓腮帮子,欲言又止。 一旁的崔大奎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道:“有何为难之处尽管道来,我家关将军绝非不通情达理之人。瞧你这费劲的!”。 刘将军终于抬起头来,高声道:“回禀北王爷,一来关内狭小,容不下这些许人马。二来……二来……”。说到这里他又停住了。 在众人齐刷刷的目光注视下,刘将军一咬牙,一跺脚,抬手用力抹了一把大红鼻头下的清鼻涕,挺起胸膛大声道:“末将请诸位将军喝酒可以,但要寻些歌舞美姬助兴,却是万万不能了!一个都没有了!”。 关羽睁大双眼,奇怪地使劲看了他几眼,又回头望了一眼自己身后同样一头雾水的将士们,终于憋不住了,率先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不明所以的刘将军也咧开嘴陪着干笑了两声,自己又觉得不妥,连忙恢复了一脸严肃的表情。 关羽边笑边挥手道:“起来吧刘将军,上马头前引路。本将军只是给你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完全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今夜这顿酒,洒家请你喝了!”。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天雷地火 出了雁门关没行多远,北风呼啸,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 关羽一行人马前进的步伐被迫慢了下来。眼看大雪不紧不慢地下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到一个时辰,空旷的大地上便落得白茫茫一片。 漫天的雪花同样在凉州城的天空中飘舞。 城墙之下,堆积如山、来不及被掩埋的大楚兵卒僵硬、干冷的尸体渐渐被茫茫的白雪覆盖。 数月以来,大楚人马与马家军经过几番拼死搏杀,双方均付出了伤亡惨重的代价。好在平南王带领的几路人马占据了数量上的绝对优势,马家军被迫逐步后撤,最终退守凉州城中。 彻底杀红了眼的大楚平南王唐万年全然不顾手下将领的谏言,执意要一鼓作气攻下凉州,彻底剿灭马家军余孽,不给敌方任何喘息之机。 随着这位平南王的一声令下,异常惨烈的凉州攻防战打响了。巍峨高耸的凉州城下,很快变成了新的人间炼狱。 起初每当战斗间隙,楚军还会派出人手将己方阵亡兵卒的尸体运回掩埋。但当死亡人数逐渐增多,双方都陷入极度绝望与疲惫不堪之后,人们的心灵似乎也麻木了。 战死在城下的兵卒尸体再也没人管了,任由他们横七竖八地堆积着。好在天气日益寒冷,尸体也没有什么臭味。大家更关心的是:自己明天是不是还活着! 隆冬降临,城楼上的马家军将士想出了简易有效加固城防的办法:临近傍晚,拎着大桶的冰水顺着城墙向下泼洒。一夜过后,城墙变得厚重坚硬无比,而且表面异常滑溜,难以攀登。 敌我双方恰似两个站在拳击擂台上,同样满脸是血,身体打晃摇摇欲坠,却咬牙切齿怒视对方的敌手……坚持着在对手倒下之前保持站立姿势便是最大胜利。 定北王关羽率领的援军到来,打破了这种短暂的平衡。 平南王唐万年一扫往日满面的愁容,挺起了腰杆亲自到营门外列队相迎。 “六弟,可把你们给盼来了!”平南王唐万年看到行至近前的关羽等人,激动地翻身下马,向前紧走了几步。 关羽见状颇有些意外,连忙也跳下马迈步上前。 唐万年一把抓住了关羽的两只小臂,喉头上下滚动,竟是热泪纵横,一时说不出话来。 关羽抬头凝视了他片刻,见他眼窝深陷,面色青灰,一脸的疲惫焦虑之色。忍不住轻声叹道:“好久不见,五哥较以前竟是清瘦了许多!”。 二人携手迈入中军大帐,落座寒暄几句之后,关羽左顾右盼之后忍不住开口问道:“听石太宰说,五哥与那朱雀将军统帅我大楚近十万精锐征西讨逆,怎么适才观察军营,并未见到那么多人马?那位仇将军呢?”。 唐万年脸色微红,垂下眼帘轻声叹道:“不瞒六弟,此番征战我军损失惨重,仇将军也已为国捐躯了!六弟所部援军恰如雪中送炭。” 停顿了片刻,他复又抬首咬牙道:“我唐某曾立下誓言:不将那马家军余孽斩草除根,誓不还朝!有你助我一臂之力,此愿终于要得偿了!”。 关羽定定地望了他几眼,未予答复。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人生一世,不可执念太重!我看你有些累了,雪停之后,我部担当主攻,你率队助攻就好,见机行事。” 大楚援军到来的消息当天便被马家军探知。 入夜,凉州府城的一所宅邸内,马家军的数位高层将领也召开了紧急会议,商议对策。 熊熊火光的映衬下,每个人都显得表情凝重。 “硬拼不是办法,我军人马鏖战日久,疲累交加急需休整,数量上又处于劣势,凉州城看来只得忍痛弃守了!”。一脸浓须的高明伸出手中的短木棍,一边拨弄着盆中的炭火,一边低声说道。 “毛大虫”抬手捋了把胡须,咬牙恨恨道:“是保存实力以图东山再起,还是杀个痛快拼他个鱼死网破,还须少主决断!”。 已然褪去一脸稚气的马承恩双目紧紧盯着火盆中跃动的火苗,低头沉思,久久不语。 端坐一旁,一身戎装的马茹霜轻语道:“听说此次统兵前来的是大楚定北王?”。 高明抬头眼神复杂地望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霜儿,你已亲身经历了你死我活的战场,知道战争的残酷。别忘了大楚是我们的死敌,千万别抱任何幻想!”。 马茹霜两腮微红,深深埋下头去,继而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变得冰冷坚毅,柔声答道:“我知道,高叔叔。我们与大楚是不共戴天,势不两立!”。 “即使是弃守凉州城,也要有人留下,绝不能让敌寇轻易得手!”马承恩突然开口恨恨说道。 迎着众人的目光,他又补充了一句:“别忘了城中我们还藏有大批的震天雷!”。 众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我留下!”马茹霜忽然站起身来,目光决绝地说道。 “万万不可!”马承恩第一个跳起身来急急反对。 “都别争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你们谁劝我也没用!”。 两日之后,天气放晴。关羽统帅属下人马踏着厚厚的积雪在凉州城下摆开了阵势,唐万年率领着部下官兵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关羽骑在马上,回望了唐万年一眼,转头低声对身后吩咐道:“传我将令,未经本帅允许,你们统统给我老实呆着,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违令者斩!”。 话音未落,忽见凉州城门处吊桥放落,城门洞开,一将一人单骑催马迎面杀来。 大楚官兵均大感意外,纷纷驻足,大张着嘴巴伸长了脖子凝神观望。 马上的关羽也是微吃了一惊,思索片刻,催马挥枪迎了上去。 及至近前,关羽忽然勒住了战马,双目圆睁,脱口而出道:“霜儿?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身着戎装,持枪跃马的马茹霜。 对关羽打的招呼她充耳不闻,马速丝毫不减,面容冷峻,貌似从来就不认识对方。 “贼将看枪!”一声娇喝,她猛然抖动手中长枪,朝关羽迎面刺来。 关羽连忙侧身躲过,一边压低声音道:“霜儿莫急于动手,你听我说……”。 马茹霜依旧充耳不闻,面部表情平静无波。微微一个转身,枪尖后的红缨穗旋转抖动,迅猛再出一枪,直冲关羽心窝扎来。 关羽无奈,只得举起手中那杆黝黑的大铁枪,出招相挡。 转眼间二人你来我往交手了二十个回合,关羽一边被动招架,一边心中暗赞道:多日不见,这丫头枪法进步神速,出手狠辣,丝毫不拖泥带水,而且变化灵活,不拘泥于原有的固定招式。如此修为再假以时日,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也并非太大的难事! “霜儿,你听我说:我此次率军前来并非是为了剿灭你们,而是来想办法帮助你们的!你难道连我也信不过吗?“毛大哥”何在?你的高叔叔呢?我要见他们!”。 两马一错蹬,马茹霜依旧紧锁双眉,紧抿双唇,聚精会神地挥舞着手中长枪,招招不离关羽的要害。 忽见她皓腕一动,手中的长枪枪头乱颤,变成了一个粉色的小喇叭,喇叭口中飘落出朵朵绚丽的梅花瓣。 关羽略吃一惊,连忙闭上嘴巴,加了几分小心应付。 “霜儿,你别逼我!我可从未想过伤你分毫!”。关羽一边见招拆招,一边提高了声音说道。 马茹霜猛然撤枪,又换了一种招数,同时瞪视了关羽一眼,恨恨说道:“敌将休得胡言,但有我一口气在,你休想踏进这凉州府城半步!”。 率部紧跟在关羽人马的身后的平南王唐万年早耐不住了,他提马上前责问关羽的属下道:“只有一员敌将前来,以我六弟的武艺,拿下贼将完全不在话下。你等为何不趁机掩杀而上,攻取城池?这可是千载难逢之良机!”。 关羽属下的一员将领斜着眼望了他一眼,在马上微微抱拳施礼道:“关将军有令:我等不得轻举妄动,违令者斩!”。 唐万年咬牙切齿地翻了翻白眼,也有些无可奈何。他又不甘心地催马前冲了些许,终于看清了与关羽正在激斗的正是当年马大帅的千金,那个叫马茹霜的死妮子。 他顿时心头火起,想起了以前的种种。心中暗骂道:难怪六弟心慈手软,与之缠斗不休呢!也罢,我且出手助他一臂之力,既解了自己的心头之恨,事后那关羽也无法责怪于我! 想到这里,他又稍稍提马上前了几步,算算距离足够了,便挂起长刀,取下硬弓,弯弓搭箭。 “霜儿,别再闹了,我有正事……”。关羽用手中铁枪的枪杆压住了马茹霜的长枪,语气急切地说道。 他忽觉耳旁一阵强劲的阴风拂过,带着浓浓的杀意。 下意识地闪身躲避,同时扭身望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回过头来,却震惊地看到霜儿口中喷血,仰面一头栽下马去。 “霜儿!”。关羽一边绝望地大吼了一声,一边手忙脚乱地滚鞍下马,匍匐在地,低头查看她的伤势。 那只恶毒的雕翎箭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铠甲,穿透了她的身体,正扎在她丰满的左胸之上。 “嗡”的一声,关羽只觉得头脑中一片空白,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抬手一把将霜儿柔软的身体揽在怀中,试了几试,也没敢下手去拔插在她胸膛的那支利箭。 唐万年眼见马茹霜跌落下马,关羽也随之跳下马去,心中大喜。他摘下长刀,高高举起,向属下的人马发出了快速冲锋的信号。 震天的喊杀声中,大楚平南王唐万年的部下一拥而上,没有受到任何抵抗便冲进了洞开的城门。 唐万年策马冲过关羽身边时没有低头看他一眼,他只是满眼兴奋地目视前方:奶奶地,死伤了无数的弟兄,凉州城终于被老子踩在脚下了! 关羽跪在地上,怀中紧紧抱着茹霜姑娘,涕泪横流,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脑中陷入一片空白,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 茹霜姑娘的眼角忽然微微耸动了一下,慢慢张开了双目。关羽大喜过望,紧紧抓起她的一只柔软小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之上,生怕她重新闭上双眼。 那个熟悉的霜儿又回来了,只见她双目含情,微微一笑,轻轻动了动手指,眼角却滚落了两滴晶莹的泪珠,嘴角微微翕动。 关羽连忙将耳朵凑了上去,只听她吐气如兰地说道:“小气鬼,也许……也许这是你我最好的结局。”便再也没有了生息。 “不!——不!——不!”关羽歇斯底里地仰天狂呼道。 也许是天庭被他的狂吼震动了,“轰隆隆,轰隆隆”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传来,地动山摇。 凉州城楼上浓烟四起,刹那间便遮天蔽日,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中。 双眼充血的关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拔出了背后的宝剑,一边茫然四顾,一边大吼道:“唐万年……唐万年何在?”。 一片混乱当中,一名他的属下兵卒跑到他的面前,跪地施礼,高声道:“回禀关将军,平南王带兵冲进凉州城,中了贼寇炸雷埋伏,已经……已经尸骨无存了!”。 忽然之间,一道阳光如一把利剑一般,刺透了头顶重重叠叠的黑雾,照亮了脚下一尺见方的皑皑白雪。关羽忍不住仰头观望,他的耳中莫名其妙地听到了天外传来的音律,虽细如游丝却清晰可闻,那是霜儿的声音吗?关羽顿时呆了: 劫过九重城关 我座下马正酣 看那轻飘飘的衣摆 趁擦肩把裙掀 踏遍三江六岸 借刀光做船帆 任露水浸透了短衫 大盗睥睨四野 枕风宿雪多年 我与虎谋早餐 拎着钓叟的鱼弦 问卧龙几两钱 蜀中大雨连绵 关外横尸遍野 你的笑像一条恶犬 撞乱了我心弦 谈花饮月赋闲 这春宵艳阳天 待到梦醒时分睁眼 铁甲寒意凛冽 夙愿只隔一箭 故乡近似天边 不知何人浅唱弄弦 我彷徨不可前 枕风宿雪多年 我与虎谋早餐 拎着钓叟的鱼弦 问卧龙几两钱 蜀中大雨连绵 关外横尸遍野 你的笑像一条恶犬 撞乱我心弦 烽烟万里如衔 掷群雄下酒宴 谢绝策勋十二转 想为你窃玉簪 入巷间吃汤面 笑看窗边飞雪 取腰间明珠弹山雀 立枇杷于庭前 入巷间吃汤面 笑看窗边飞雪 取腰间明珠弹山雀 立枇杷于庭前……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兔死狗烹 凉州城外十数里之外的一座低矮的小山坡上,一行人被凉州方向传来的巨响所吸引,纷纷驻足扭头观望。 马承恩翻身下马,跪倒在雪地中,向着滚滚浓烟升起的地方抱拳施礼,泪眼朦胧地喃喃自语道:“茹霜姐姐,高叔叔,承恩在此立下重誓:他日若不能推翻大楚,将马家军的旗帜插上京城大都,便誓不为人!”。 “毛大虫”毛献义微眯着双眼,望着眼前的少主微微点了点头。见他重新上马,便催动坐骑,与众将士护着宁夫人一道缓缓前行。 青州府,冠西王府邸。 玄武将军张佰仟匆匆入内,向着翟夫人施礼道:“夫人,陈姑娘何在?我要带她同返京城大都。” 翟夫人微微一笑,挥手吩咐丫鬟去请灵儿姑娘前来。 张佰仟笑道:“陈姑娘在府上这些时日,给夫人添麻烦了。她千里来此寻亲不遇,末将无处将其安置,思来想去只好让她来您府上叨扰,想必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翟夫人脸上酒窝深陷,摆手道:“我家夫君生前视你为兄长,将军与我不必客气。再说了,我与这灵儿姑娘一见如故,我俩已义结金兰。还要多谢张将军您呢!”。 停了片刻,翟夫人迟疑道:“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你带灵儿妹妹回京城大都,一定能见到定北王吧?我有一事相托……”。 张佰仟连忙施礼道:“夫人也莫要与我见外,夫人吩咐但凡张某力所能及,在下定倾力而为。” 翟夫人点点头,匆匆往门外望了一眼,说道:“趁我那妹妹还未到,俺一直有桩心事未了:早就想给定北王关羽,也就是我夫君的六弟寻一位好姑娘。你若带着灵儿妹妹到了京城,见着那关六弟,能否费心替他二人拉拉红线,从中撮合一下?”。 张佰仟猛然抬头,一脸愕然。随后含笑躬身施礼道:“别的事不敢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如若不成,提头来见!”。 翟夫人展颜一笑,正要表示感谢,却见陈灵儿步伐轻快地迈步入内,便止住了话头。 张佰仟转身对陈灵儿说道:“陈姑娘,麻烦你收拾一下。我刚刚接到了太宰密函,令我带部分青州兵马即刻动身赶赴京城大都,你与我一起去吧。一路之上,我会派专人护你周全。” 陈灵儿露出一脸惊喜,连连点头。 定北王关羽率领大军重返大都,令将士们扎营城外,自己也懒得回到城内那空荡荡的府邸,在军帐中独自喝起了闷酒。 凉州城下的那惨烈一幕,深深刺痛了他,打破了他内心原有的平静。 一夜之间,他感觉自己苍老了许多。他甚至无心再指挥人马追击溃散逃离的马家军残部,含泪将茹霜姑娘安葬之后,集结队伍直接折返京城。 关羽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努力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没什么意义:为了大楚江山?为了天下黎民? 天下黎民纵然此后真能安居乐业,又有何人会知晓大楚军中有他这么一号人物?!就算知晓了又如何,也未必会有一个人心存感激! 他甚至对自己的整个人生都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荒唐感、幻灭感,暗暗萌生了退隐之心。 两日后大楚定北王关羽忽然接到一份圣旨,说是他率部英勇杀敌,平乱有功,宣他次日入宫觐见新皇,当面接受封赏。 “吾皇万岁万万岁”。施礼已毕,关羽从地上翻身爬起,微微抬头向上望去。 那个巨大的龙椅当中,端坐着一个身躯娇小的孩童。相比之下,更显得那把粗重笨拙的龙椅空洞无物。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大殿之上除了龙椅后方悬挂的珠帘中王太后隐约的身影,就只剩下几个当值的小太监与太宰石天弓。 关羽又转身来,向着石太宰微微躬身行礼。 “六弟辛苦了!如今海内一统,天下太平,我大楚必千秋万代,繁荣昌盛。只可惜先帝英年早逝,四弟、五弟以身殉国,他们却是都看不到了!”。 石太宰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袍袖,轻轻擦拭了一下满是鱼尾纹的眼角。 此时,殿角一位手握雪白浮尘,肤白体胖的大太监清了清嗓子,高声唱到:“圣上口谕:大楚定北王关羽平乱有功,御赐美酒一盏,黄金百两,京城内宅院一座……”。 话音刚落,一位小太监高举着一个镶金的托盘,弯腰低头快步走了过来。 行至关羽面前,他将手中托盘高举过头。 关羽高声道:“谢主隆恩”。 伸双手从托盘中取下那盏美酒,正打算一饮而尽,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位手举托盘的小太监似乎偷偷抬头瞄了他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 关羽心中起疑,再仔细打量了那位小太监两眼,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只见那位小太监举着托盘的双手有些微微发抖,鬓角竟然渗出细密的汗水,貌似心怀鬼胎,十分心虚。 他又扭头瞄了一旁的石太宰一眼,见对方始终聚精会神地死盯着他的面颊。 见他扭头观望,连忙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关羽不动声色地眯起双眼,将杯盏中的美酒凑近细细打量了一眼,发现盏中旋转的酒液里,似乎有些不该有的浑浊。 难道…… 关羽假装一个不小心,失手将杯盏打翻在地,酒液在地板上“吱”的一声,冒出了一丝淡淡的白眼。 “酒中有毒!”。关羽皱眉大喊道。 话音未落,“呼啦啦”从殿门外冲进来一群身着铠甲,手握明晃晃刀剑的禁军武士,毫不客气地将关羽团团围在当中。 关羽不慌不忙地抬头向龙椅上的小皇帝望去,见那孩子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又转头注视着石太宰,咧嘴苦笑道:“石太宰,敢问您此为何意呀?”。 石天弓早已面红耳赤,他只得硬着头皮,咽了几口吐沫咬牙说道:“六弟,莫怪哥哥欺瞒。此乃先帝遗愿,为兄也不敢不遵啊!”。 关羽环顾了一眼紧紧围绕在他四周冰冷的刀剑,眼神中有些许冰冷的绝望。 他明白:太宰石天弓如若已下定决心杀死自己,此间大殿、皇宫之内,包括整个京城大都城内,必已做好了层层设防!自己在城外虽布有重兵,却是远水不解近渴!逃出去的机会渺茫。 仿佛看穿了他正在想什么,石太宰退后了两步,大声说道:“关羽,我知你武艺过人,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就不必挣扎了,顶多再拉上几个陪葬的而已!”。 关羽远远地望着他,内心充满悲凉。他充满感情地说道:“二哥,小弟何罪之有,你倒是让我死个明白吧?!难道你丝毫不念及我们兄弟这么多年来的手足情份?”。 石天弓一面挥动衣袖指挥着数十名护卫裹挟着小皇帝缓缓远离关羽,防止他负隅顽抗,狗急跳墙挟持人质。一面扭回头突起眼珠来说道:“三纲五常乃圣人之言,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君为臣纲。也罢,为了使你去的安心,且让你看一眼先帝的遗诏。他的笔迹你总归是识得的,可见我所言非虚!”。 石太宰一边不动声色地缓缓后退,一边伸手召唤过一名小太监,从袍袖中抽出一卷淡黄色的布帛,让他转呈给关羽。 那命小太监紧咬牙关,下定了视死如归的决心,战战兢兢地来到了关羽面前,将那卷黄色布帛用颤抖的双手呈上。待关羽接过,他便毫不迟疑地连连后退,仿佛逃生一般。 关羽手腕轻抖,将那卷布帛展开,只见上面赫然用朱笔写着一行小字:天下纷乱,重用关羽;天下大定,当立诛之! 阅罢之后,关羽脸色苍白,顿感万念俱灰。因为他内心清楚地知道:此乃刘谦亲笔,绝无伪造可能。 远远望着情绪低落,低头沉默不语的关羽。石太宰艰难地开口笑道:“如何?这下你心服口服了吧?所谓君命臣死,臣不得不死!为了大楚江山千年永固,贤弟也算死得其所。别挣扎了,饮下毒酒还能落个全尸;你死之后,圣上会颁下旨意:以王公之礼将你风光大葬,另赐你封号,使你得忠臣之名而流芳千古……”。 石天弓忽然停住不说了,因为他发现关羽忽然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诡谲笑容,眼神却并未涣散,而是瞬间变得无比犀利明亮,狠辣决绝。 站在面前的,是一个令他感到完全陌生的关羽。 “我若是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呢?”关羽咬牙抬头开口道。 “跟我玩兔死狗烹的把戏?还有那个什么狗屁的三纲五常,压根就约束不了我!原本此次回京,我就打算交出兵权,解甲归田,退隐山林的。怎奈尔等苦苦相逼,洒家也只好放手一搏了。……不过二哥我答应你,死后留你全尸,以王公之礼风光大葬!”。 “你……你……你……”远远驻足站立的石太宰气的一时说不不出话来,他手指关羽,胡须乱颤,双目突出地嘶吼道:“你这是要公然抗旨,打算忤逆叛乱吗?”。 话音未落,只见关羽毫无征兆地突然飞起一脚,将近在咫尺的一名持剑禁卫军士卒踢倒在地,在四周寒光闪闪的刀剑斩落他头顶之前,已飞快地夺了一把宝剑在手。 他双足点地,一个起落,已飘出丈许。身体猛然下蹲的同时,一把抓过身旁一名兵卒,将他的身体抛向空中。 “噗噗噗”,空中传来一连串弩箭刺透皮肉的声音。那名被抛上半空的兵卒身体,恰好阻挡了大殿屋梁之上,早已埋伏好的弓弩手们齐齐射向关羽的利箭。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推心置腹 大殿中那些身披铠甲的武士们几乎同时大吼着向关羽扑去,抡起手中雪亮的刀剑奋力向他头顶砍去。 无奈他们的动作总是稍稍慢了半拍,那位定北王爷犹如一条古怪而又可怕的泥鳅一般在人丛中肆意游走。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把宝剑。 双剑齐挥,所过之处,一片鬼哭狼嚎,鲜血四处喷溅。 提前埋伏在大殿屋梁之上的弓弩手们一轮射空,都不再愿意蹲下身体,纷纷站起身来,麻利地重新从箭囊中抽出利箭,搭于弓弦之上。 因为保持站立的姿势比蹲着相对来说更容易瞄准猎物。 忽然,众人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刚刚拉开弓弦的弓弩手们纷纷惊讶地抬起头来。 却见尘土飞扬中,上面掉下了几片破碎的青瓦,大殿的檐顶不知为何竟然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有几名弓弩手不得不低下头去,抬手擦拭着迷入眼中的灰尘。 而那些没被灰尘迷了双眼,大张着嘴巴仰脸观望的士卒们,震惊地看到破洞处倏忽闪过了一连串的寒光,竟是飞旋着,朝向自己扑面而来。 “噗通”、“噗通”,伴随着一连串的惨叫,殿中一侧横梁上的弓弩手,愣是没看清迎面飞来的是什么玩意,便如下饺子一般从高高的横梁上跌落地面。 另一侧横梁上同样埋伏着的弓弩手们,纷纷警惕地举起了手中箭在弦上的弓弩,指向头顶的破洞。还没来得及发射,却也一个挨一个,稀里糊涂地跌落地面,摔了个七荤八素。 地上一名持刀的禁卫军兵卒忍不住低头看去,见倒在自己脚下的一名圆睁双眼的弓弩手,双眉之间深深嵌着一枚闪闪烁寒光的飞镖。 满头大汗,挥舞双剑犹自苦斗的关羽趁着一片混乱,深吸了一口气,扭转身形,快如狸猫地沿着殿内的巨柱,如履平地一般,飞身跃上了适才埋伏着弓弩手的横梁。 那些手举刀剑上冲的兵卒们纷纷驻足,停止了呼喊,都大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地仰头望着这位大楚的定北王。 震惊之余,不少人打心底里发出由衷地感叹:这才真叫活见鬼了!莫非这位王爷不是人? “哗啦”一声,大殿的正门被彻底推开了,又涌进来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士卒,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提着拉满了弓弦的连发硬弩。 为首的将校短暂地观察了一下形势,抬手指着横梁上的关羽高声喝道:“奉圣上旨意,射杀此贼!快!”。 “嗡嗡嗡嗡”一阵弓弦响动,密集的箭雨射向了空中。 说是迟那时快,众人头顶的破洞处,忽然飞掠下一条长蛇,紧紧缠绕在关羽的腰间。 “嗖”的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自破洞处拽了出去。 “叮叮咚咚”密集的羽箭凶狠地钉在了木质的屋梁上,那里却已空无一人。 “灵儿宝贝!”惊喜交加的关羽瞪大了双眼,情不自禁地伸开双臂,一把搂住了对方细润柔滑的双肩,开口叫道。 “你先前去了何方?如今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关羽急急问道。 月光之下,陈灵儿的脸色红润可人。 她抬头微微一笑,同样满心欢喜地急切答道:“坏人,说来话长,你我先并肩杀出皇城,远离此险地,再容我慢慢与你言讲。” 关羽连忙重重点了点头,二人同时脚尖点地,腾身一跃而起,身形迅速消失在夜色当中。 暗夜沉沉,临街的一所三层小木楼中,一个小伙计正睡的迷迷糊糊,忽然一阵大地的震颤将他从梦中惊醒。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打着哈欠翻身爬起,壮着胆子挪到了窗前,将窗棂挑开了一条小缝,探头探脑地朝外观瞧。 黑压压的一队骑兵手中高举着火把匆匆打马自他的窗下行过,疾驰而去。他们均手握明晃晃的刀枪,盔甲鲜明,杀气腾腾。 往远处看,皇宫所在之处已被层层火把所包围,隐隐传来震天的喊杀之声。 小伙计吓得连忙关严了窗户,缩回脑袋,吐了吐舌头,喃喃自言自语道:“俺的个亲娘吖,看来今夜京城要出大乱子了!”。 数日后的一个黄昏,随着“哗楞楞”一阵响动,牢房的锁链被打开了。 白眼球上布满细密血丝,头发稍显蓬乱的石太宰眯缝着双眼,微微抬起头来。 一名狱卒一手提着一个鲜艳的食盒,另一只手举着一小坛酒,面无表情地迈步走了进来。 在他的身后,关羽一弯腰,倒背着双手,不慌不忙地紧跟着踱了进来。 石天弓望了一眼关羽,眼中并无太多的恨意,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垂下眼帘微微摇了摇头,仿佛喃喃自语道:“都怪我百密一疏,只想着给玄武、白虎两位将军许以高官厚禄,便可安稳其心。哪知尔等早已沆瀣一气,我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关羽微微一笑,摇头道:“太宰大人此言差矣!我领兵自西北返回京都,并未面见过此二将,更谈不上早有预谋。至于他二人私下里如何商议,又如何骗开城门,兵围皇城,事先我也未曾知晓。” 石天弓仰起头来,惨然一笑说道:“我都是将死之人了,你又何必瞒我?!”。 关羽面容平静,不急不躁地迈腿在石天弓对面稳稳坐了下来。 他先是凝视了石天弓的面颊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我既然敢于前来当面送你最后一程,自是问心无愧。你我不妨推心置腹,畅所欲言。” 石天弓眯缝起双眼,抬手捋须道:“既然如此,我且来问你,你是否早有谋朝篡位之心?”。 关羽微微一愣,继而咧嘴憨笑,大方地摆手道:“就那个又臭又硬的龙椅宝座?关某才不稀罕呢,更从未将其放在心上!以后也不会。” 石天弓皱眉奇道:“自古君临天下的帝王皇位,多少人前赴后继,趋之如骛,何来臭硬之说?”。 关羽脸色微囧,低头思索片刻,仍笑着答道:“这个么……也只有我心中明了它何以发臭。总之我从未动过此类念头,此乃肺腑之言!”。 石天弓仍然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接着问道:“那你为何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谋逆叛乱?”。 关羽轻轻叹了口气,挺起身子正色道:“关某完全是迫于无奈啊。洒家不愿顶个愚忠之名,一肚子憋屈地去见阎王! 实话说了吧:我来自于不同时空。对当下而言,只不过是个过客加看客而已。关某唯一心愿:便是这世间早熄战火,让天下黎民少遭点罪,多过几天太平安逸的日子。 我历来贪生怕死。更何况,在我眼中,所谓忠诚也有精忠和愚忠之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愚忠之辈,除了枉送性命,只配被后世智者当做笑柄! 并非人人都有称王称帝的野心。而且,我越来越觉得,权力这玩意是头看不见的猛兽,会无限释放出人类内心的恶念。权力愈大,人性似乎愈扭曲。 就拿你和刘谦来说吧:刘谦登上帝位之后,只想着骄奢淫逸,全忘了天下百姓疾苦。同时疑神疑鬼,总怕别人篡位,所谓先下手为强,因此天天谋划着怎么去害别人。 而太宰大人您呢,权倾朝野,便思量着如何巩固地位,消除异己,打压同僚。你二人不仅害死了马大帅,茹霜姑娘……甚至连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灵儿姑娘也不肯放过!”。 石天弓手捋长髯,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又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迟疑着追问道:“如此说来,你从无篡权乱政之心?难道我与先帝都想错了?”。 关羽重重点头道:“绝对没有!你我虽有八拜之交,但我心里有数:那只是挂在嘴边的所谓兄弟,比不得张佰仟、杜仲年等人。我们才真正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上,共同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故而肝胆相照,深知彼此之心性!你不用担心:大楚不会易帜,后面的皇帝还是会姓刘,我关某人向来一诺千金。” 石天弓暗暗松了口气,双目潮红,仰面朝天抱拳道:“果真如此,九泉之下,我也算给先帝有一个交代了!”。 关羽忽地一抖袍袖,站起身来疾走了几步,扭头高声道:“尔等拥立的小皇帝刘桓及其生母王氏,因与你一道妄图谋害朝庭忠良,我已下令将其废黜。但也不会杀了她娘俩,只命人将其软禁冷宫,永不复出。 新立淑贵妃为太后,其子刘琦继皇位。大约因我兵权在握,朝中众臣迫于压力都答应了,毕竟还是正统刘家血脉。如此安排你还算满意吧?”。 石天弓不置可否地轻轻点了点头,双眼一闭,缓缓低下头去。 关羽转过身来,表情复杂地凝望了石天弓片刻,躬身一礼道:“容我最后再唤你一声二哥,时辰不早了,食盒中是特意为你准备的美味佳肴,坛中美酒乃你等原先为我精心备下的毒酒。小弟我恕不奉陪,愿你安心上路!”。 石天弓端坐着的身体稍稍晃动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抓过酒坛,为自己斟满了一杯,用微微发抖的双手捧将起来,嘴巴大张着,仰面一饮而尽。 正文 第四十章 江山美人 没过多久,京城大都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热闹,仿佛这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要说最为明显的变化,便是原本门庭冷落的定北王府门前,不知始于何时,竟然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这些前来求见的人群中,有衣着考究的富商、慕名而来的文职官员,还有身着铠甲的武将。更有甚者,一些人自称是这位大楚定北王爷失散多年的亲戚,前来认亲的。 关羽起初还客气地一一接见,没过两天觉得苗头不对了。因为他很快发现:这些陌生人要么是前来结交送礼的;要么是来溜须拍马,想混个一官半职或者本就是朝中官吏,想要混个脸熟,将来好继续升职的。 至于那些一见面就匍匐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前来认亲的更令关羽怒火中烧。 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来在这个世间并不孤单,仅七大姑八大姨就有五、六十号。最后搞得他自己都有点犯迷糊:难道我当真出身于一个非同一般的庞大族系? 还好他总算有些自知之明,没过两天便不胜其烦,吩咐下人对外宣称自己身体不适,从此闭门谢客。 陌生人可以避而不见,自己手下的兄弟来了总不能再躲起来。 这日,张佰仟、杜仲年、崔大奎像提前约好了似的,齐齐登门造访。关羽自是喜出望外,连忙起身亲自至府门迎接,将他们请进客厅。同时命人大排筵宴,呈上美酒,要与他们畅饮一番。 酒过三巡,崔大奎趁着气氛热烈,抬起大手擦着浓须上洒落的酒滴,大咧咧地笑道:“关将军,我等追随你多年,如今总算是四海升平,天下再无战乱。只是这朝堂之上,少个主事之人。你一直都是我们的主心骨,某家思来想去,也唯有你堪配其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你登上皇位,执掌天下吧。倘若有人敢不服,用不着你出马,我等先替你灭了他!”。 关羽闻言一愣,连忙扭头看了看张佰仟、杜仲年,见二人神态自若,便心下明了他们私底下已通过气了。 他连忙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此话休要再提。一来,我答应了石太宰,此生永不夺帝位,绝不食言。 二来,我若真那么做了,大楚必然内乱。刘谦的子侄、嫡系人马正好有了起兵叛乱的借口,你我戎马多年、流血流汗好不容易换来的天下太平,只会葬送于旦夕之间。 其三,此次西征,眼睁睁看着霜儿姑娘惨死在某家的怀中,却回天乏术,心如刀绞。自那一刻起,我便生了卸甲退隐之心!何况我天性懒散,不愿受任何拘束,一国之君这种苦差事,吾避之唯恐不及!”。 张佰仟抱拳道:“将军何必推辞,那刘谦的次子刘琦尚且在襁褓之中,怎能服众?就算勉为其难,为了天下黎民着想,你也要知难而上啊!况且,还有我等众兄弟愿舍命为你保驾护航!”。 一旁的杜仲年一摆修长的黑须,也挺胸拱手道:“佰仟兄言之有理!如今朝堂之上,能一言九鼎,号令天下,威震八方者,非将军莫属!……”。 关羽连连摆手,急忙打断他道:“来来来,我等都算是生死之交,聚在一起,只管把酒言欢,开怀畅饮便是。朝中之事,改日放在朝堂上再说。” 那三人互相望了望,无奈只好端起桌上的酒杯,与关羽高举在手的酒器碰在了一起。 酒足饭饱之后,三人一同起身告辞,关羽一直将他们送出府门之外。 出了府门,三人并未散去,而是聚在一起低声商议了几句,又结伴前往钦差御史李景澄的府上。 李景澄的府上也聚了三五个朝中文臣,正在品茶说着闲话。 见三位将军一同迈步而入,李景澄还未起身,早有一位文臣迫不及待地站起相迎,上前施礼问道:“几位将军劝进结果如何?定北王可曾答应?”。 迎着众人的目光,张佰仟等人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李景澄不慌不忙地微笑道:“我等不可急于一时。只要关将军未把话说死,就还有余地。况且,自古劝进,须三番五次才成!如此既堵了世人悠悠之口,又彰显臣下拳拳之心。明日里我亲自去一趟。” 茫茫的夜空中,繁星点点。 陈灵儿很舒服地将脑袋枕在关羽的臂弯上,忽闪着着两只大眼,紧盯着关羽显得心事重重的面容。 “你个坏人,想什么呢?”。灵儿伸出一根纤弱的手指,放在他高挺的鼻尖上,一边缓缓揉捏,一边轻声问道。 关羽双眼望着黑乎乎的屋顶,缓缓答道:“灵儿,没想到你不在我身边那段时日,竟然经历了那么多凶险,想想我都后怕!我发誓:从此之后,要与你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陈灵儿面泛潮红,眼眶湿润,抿唇含笑不语。 仰躺着的关羽伸手抓过她的一只小手,握于掌心说道:“明日一早,我带着你远离京城,从此随心所欲,浪迹天涯,你可愿意?”。 陈灵儿微微抬手道:“愿意!只要与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关羽满意地点头道:“嗯,你我二人先四处逛逛,看看这大好河山。然后寻一处风景如画之地落脚隐居。娘子你是喜欢烟雨蒙蒙的江南,还是白雪皑皑的塞北?”。 陈灵儿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先去江边的小渔村,我答应过那里的救命恩人。他日必当厚报!”。 关羽一边轻拍着灵儿的手背,一边微笑答道:“行啊,我都听你的便是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一辆马车便出了王府,直奔城门而去。 马车出了城门,行不上半里,忽然停了下来。 只见路中间立着三匹高头大马,生生拦住了去路。 关羽跳下车来,抬头向前望去。只见左侧马上端坐一位红衣太监,面皮白净,肚皮滚圆。右侧马上是一名盔甲护身,腰挎宝剑的禁卫军将领。 中间一匹马上,竟是一位身姿婀娜,白纱遮面的女子。 那女子见关羽走上前来,连忙翻身下马,向前快走了几步,微微躬身施礼。直起腰后,抬手掀去了面纱。 “绿萝姑娘,你怎会在此地?”关羽略带惊诧地问道。 绿萝目光流转,微微动了动嘴唇,仿佛欲言又止。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奉太后娘娘之命,特在此地恭候关将军。娘娘有一物命奴婢当面赠予将军,并祝将军一路顺风。” 关羽咧嘴笑道:“奇了,太后怎会知晓关某此刻要离开京城?”。 绿萝莫名白了他一眼,并未答言,而是抬手自怀中取出闪闪发光一物,递给关羽。 关羽伸手接过,举至眼前凝神细看。 那是一块黄橙橙、金灿灿的令牌,一眼便知乃纯金打造而成。一面刻有四个大字:“逍遥天下”。翻过来另一面同样刻有四个大字:“如上亲临”。 绿萝面无表情地说道:“请关将军好生收着,这枚金牌,全天下唯此一块。不久之后,太后会下旨密令大楚各州县府郡:见执此令牌者,当以王公之礼待之。” 关羽低头用手指摩挲着那枚金牌,心中百感交集。见绿萝转身翻身上马,他连忙轻唤道:“绿萝姑娘且慢,关羽也有薄礼回赠太后娘娘。” 片刻的功夫,关羽从马车之上取下一些物什抱在怀中,行至绿萝马前低声道:“关某素知太后精通音律,这把六弦琴及这些曲谱拜托绿萝姑娘转赠娘娘,聊表谢意。” 说着他扭头瞅了一眼那名胖太监及禁卫军将领,更加压低声音道:“关某临行前在书房中留了一封书信给钦差御史李景澄,托他转呈太后。国之事物,信中已说的很详细。另请绿萝姑娘转奏太后:治国大事,文可封李景澄为太宰,主持朝中大局。武可依赖张佰仟、杜仲年、崔大奎诸将,定保大楚境内四方安宁。切记要大力发展水师舰队,也许大楚未来的强敌来自遥远的海上。” 关羽说完,微微抱拳施礼。马上的绿萝愣了愣,将关羽所言强记脑中,使劲点了点头。 马车一摇一晃,重新上路了。车厢内,陈灵儿好奇地捧着那块金牌翻来覆去地查看,嬉笑着问道:“坏人,你说我俩拿了这块牌子是不是走到哪里都有人高接远送,吃饭不用付饭钱,住店不用付店钱?”。 关羽笑笑道:“傻丫头,此金牌岂可轻易示人?走到哪都有一大帮地方官吏前呼后拥,那咱们俩哪也别想去了!”。 陈灵儿撇嘴道:“那还要它来何用?” 关羽哈哈笑道:“留着它将来也许有大用,这就好比是把尚方宝剑。若让我遇到鱼肉百姓,贪赃枉法的封疆大吏,可先斩后奏……不对,是直接斩了,外加一顿胖揍!”。 陈灵儿忽然对那块金牌失了兴趣,转手将其丢在关羽怀中。关羽将其揣入怀中,喃喃自语道:“这可是个好东西,回头找个巧匠,做个与之相仿的,必要时可拿出来唬人。” 天光大亮之后,李景澄来到定北王府邸登门拜访。管家将其让进府内,施礼说道:“我家主人天没亮便坐着马车出门去了,临行前交代如有一日李大人到访,请您直接去书房便是。” 李景澄满腹狐疑,随着管家来到书房门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一缕金黄的阳光自窗棂射入一尘不染的书房内,桌上摆放着厚厚一摞密封好的书信。 最上面放着一张白纸,上面歪歪扭扭的一行字迹,竟是那位关大将军亲笔写下的一首打油诗。读之令李景澄顿时哭笑不得: 万里江山美如玉, 千秋霸业算个屁! 怀抱佳人饮琼浆, 野鹤闲云遨天地。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后来居上 侯三下巴上那缕如断了半截的老鼠尾巴一般的胡须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 他的两只眼珠猛然突出眶外,浑身上下的肌肉也随之紧绷起来。 “师父,你看到什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对面正举杯喝茶的徒弟察觉到他的异样,禁不住出言相问,同时好奇地扭头向人群中张望。 侯三微微低下头,拼命压低了声音急急说道:“徒儿,你看可到人流中那个嬉皮笑脸的小白脸?没错,就是与俏丽红裙女子并肩而行,指指点点的家伙!他便是为师的大仇人,快跟上去,摸清他的落脚点。哎呀,快去呀,晚间我俩回客栈碰头。” 眼见徒儿微微点头,放下茶盏,飞快地站起身来,迈步紧跟了上去。侯三这才吁了一口长气,粗大的喉结快速上下滚动着,使劲咽了一口吐沫。 此时他的心境可谓是又惊又喜,喜忧掺半。 喜的是:苍天有眼啊!谁料到辗转多地,日思夜想,苦苦寻觅的仇敌竟然在这座府城的闹市之中偶然撞见了。这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为他铁了心复仇要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他又有些许担心:徒儿毕竟初出茅庐,自己又不幸落得终身残疾,心有余而力不足。仇人身旁的那个俏丽丫头自然不值一提,但那个贼子阴险毒辣,功夫了得,即使合他师徒二人之力也未必能稳操胜券吧? 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只待徒儿打探完消息返回之后再详细商议对策。面对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前怕狼后怕虎,轻易错过?! 想到这里,侯三缓缓微闭双目,举起手中茶盏,放在了灼热、干涸的唇边。 拐过一个街角,一脸喜色的陈灵儿忽然眨巴着双眼,似笑非笑地凑近关羽的耳旁轻语道:“坏人,你可曾察觉到我俩身后似乎多了一条“尾巴”?”。 关羽连忙抬起右手,伸出食指竖于自己唇边,挤眉弄眼地笑道:“嘘,你我就当全然不知,只管返回客栈便是。一会儿等他现身,我倒想看看是何方神圣。” 陈灵儿抿唇一笑,微微颔首。小鸟依人般,歪着脑袋任由关羽的一只大手拉扯着她的小手,神态自若地继续前行。 “掌柜的,我夫妻二人逛了一天,都累坏了。麻烦你让小二将店中的好酒好菜端上楼来,少不了你的赏钱。”一进客栈的大门,关羽便大声吆喝道。 客栈掌柜满面春风,一溜小跑着迎上前来:“二位贵客请放心,在下这就去亲自安排。请二位先行歇息,稍待片刻。我命人先打两盆热水送上去!”。 关羽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陈灵儿的一只小手,有说有笑地迈步上了楼梯。 恭恭敬敬地目送着他二人上了楼梯,掌柜的又一阵风旋似地刮去了厨房。他心里很清楚:这位大爷出手阔绰,盘桓在店中这两日,每次随手打赏的小费比饭钱加店钱还要多。 若店中多几个这样的客官,小店何愁不兴旺发达?!这样光明磊落、豪情万丈的大爷若不全心全意伺候好了,那他这当店主的一双眼珠算是白长了! 趁着院中暂时空无一人,侯三的徒弟蹑手蹑脚地从大门口溜了进来,高抬腿轻落足,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木楼梯。 闪身来至关羽他二人的屋门前,先是贴着门板侧耳倾听,屋里似乎没什么动静。片刻之后,他又闪身溜到了窗台之下。 为了确保自己没有看错房间,他将脑袋缓缓探出了一截,打算趁着四外无人,捅破窗棂纸往里瞅一眼。只要确信那二人在此屋内,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离去。 “噗”的一下,窗棂纸从内而外突然破了一个洞,侯三的徒弟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扭身躲避。 “嘟”的一声,一把闪着寒光的飞镖擦着他的鼻尖,深深嵌入了院中一棵枣树树干当中。 侯三的徒弟抬手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低头一看,手上血迹斑斑。 此刻脸上也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不用问,那里一定被划开了一道斜长的口子。毛骨悚然的他足尖点地,飞身跃上屋顶,猫下腰撒腿飞奔而逃。 跑出去老远,他俯下身子蹲在地上,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紧张地回头张望:还好身后未见有人跟来。 天色渐暗,早已回到客栈的侯三安静地坐在桌边,正自低头沉思。 房门忽然被猛地推开了,他的那位徒弟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侯三撅了撅下把上如断了半截老鼠尾巴似的胡须,头也不抬地低声训斥道:“如何归来的如此迟缓?都打探清楚了吗?”。 见对方没有回答,他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吃惊道:“你脸上怎么伤了?”。 徒弟大口喘了一下,才开口道:“师父,你那仇人果然阴险歹毒,徒儿还未及出手,不知怎么就被其所伤,玩了命才逃了回来!”。 侯三抬手指了指桌案对面的一根条凳,安慰道:“先坐下来喝口水,慢慢说。” 那位徒弟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他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茶碗,仰起脖子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侯三皱着眉头问道:“既然被发现了,你确信那厮没有追来吧?”。 徒儿放下茶碗,自信地点头道:“这个请师父放心,我不时地回头查看,还特意绕了个圈子才回到这里,因此才迟缓了些。” 话音未落,屋门“哐”的一声被一脚踹开,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迈大步走了进来。 几乎与此同时,只听窗棂“吧嗒”一响,一个手握长长软鞭的红衣女子飞身而入,堵住了屋内二人的所有退路。 侯三的徒弟扭头一看,先是大吃一惊,继而爆喝一声,一跃而起,紧握双拳向门口的白衣男子面门砸去。 侯三看到来人,双目暴起,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他飞速探手入怀,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另一只手掌猛拍桌面,借势飞身向关羽猛扑过去,雪亮的匕首直刺其心窝。 关羽的小白脸上始终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丝毫不见慌乱。 他先是微微扭脸,躲过了劈面打来的拳头,脚下如生根一般,猛然弹出右手双指,戳向侯三徒弟的前胸。却好似对当胸刺来的那把匕首视而不见。 身在半空的侯三心内不由一阵狂喜:这厮也太过托大了,合我师徒二人之力,今日定叫你死无全尸! “轰隆”一声巨响,侯三只觉得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明明眼睁睁看着手中匕首已经快要挨着仇人的衣襟了,自己怎么会凭空倒飞了出去,脑袋重重砸在墙上?他想不通! 侯三拼命晃了晃晕晕乎乎的脑袋,使劲瞪大了双眼。眼前飞速旋转,上下乱蹦的金星似乎变小了些,但自己手中的匕首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那位爱徒半蹲着身子,神情古怪地僵在仇敌面前一动不动,似乎被施了什么妖法,定在了那里。 陈灵儿嘟着小嘴,气鼓鼓地向关羽身边挪了几步,不满道:“这两个家伙简直目中无人,怎么偏偏只攻你一人,全然不把我放在眼中?”。 关羽坏笑着望了她一眼,言道:“冤有头债有主,何况他们怎知我的宝贝灵儿武功盖世,是世间少有的女中豪杰呢?”。 听他如此言讲,陈灵儿这才俏脸微红,转怒为喜。 她嬉笑着抬手道:“这两个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快些杀了,我俩好早点回去歇息。” 关羽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如今是大楚的天下,太平盛世。我俩又都是守法公民,良善之人。虽说那个小胡子以前与我有些过节,但关某向来慈悲为怀,打算放他们一条生路……不如灵儿宝贝先在门外稍等,我训诫他们两句随后便来?”。 昏昏沉沉,脑袋仍在嗡嗡作响,紧贴在墙壁上直不起腰来的侯三双目突出眶外。其实关羽和陈灵儿说了些什么他一句都没听清,他脑中的画面始终是这样的: 一条肚皮银白透亮的大鱼被扔在桌案之上,圆滚滚的双目突出眶外,嘴巴一张一合,身体扭曲,尾巴拼命地拍打着桌面。 在桌案两侧,分别坐着一男一女。男人一身雪白衣衫,女子笑语盈盈,身着红裙,二人手中各拿着一把刀叉。 那俏女子手托腮帮,含情脉脉地望着对面的男子笑道:“我看还是清蒸了吧?如此能保持原汁原味。” 男子微微摇头笑着答道:“我觉得还是红烧更加出味。倘若娘子执意清蒸,那就要多撒些葱丝……”。 女子俏脸微红,接口道:“再撒点姜末,那辣椒呢?该放多少?……”。 “师父,师父,你没事吧?”。侯三的徒弟使劲摇晃着他的肩膀,目光关切。 侯三又拼命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徒儿扶坐在桌旁,而那个红衣女子已经从房中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一脸坏笑的白衣仇人站在那里。 关羽忽然收起笑容,轻轻一叹开口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我的同道前辈。当初若非你一心害我,也不会被挑断脚筋,落到如此田地。” 略微停顿片刻,关羽接着开口道:“这样吧,我听闻当今大楚新任太宰不久前下了一道公文。令各州府郡县设立尊老院,将那些鳏寡孤独,缺乏谋生能力的老人收拢在一起,由朝廷出资,让他们颐养天年,你去那里吧。至于你的这位小徒弟,找个正经事干干足以谋生了!大楚律法严苛,对偷盗劫财处罚很重的!”。 侯三嘴唇无力地蠕动了一下,未曾开口。 关羽扫视了他二人一眼,笑道:“不信我之所言?”。说着探手入怀,摸出一块金光耀眼的牌子晃了晃说道:“看到了吧?这是当今太后御赐洒家之物。持此令牌全天下横行无阻,地方官吏见之也须言听计从。” 望着二人震惊的表情,关羽得意地微微一笑,重新收回令牌,揣入怀中。 正打算转身离去,他忽然又扭身说道:“还有,你们也都亲眼看到了:我家娘子武功卓绝,脾气还不大好。今后若再碰面,我可无法保全尔等性命了,望你们好自为之吧。” 侯三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但那条不争气的残腿拖累了他,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关羽下意识地伸手一扶,侯三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微微点头致谢。 屋内又只剩下了侯三师徒二人,徒弟一脸愁容地问道:“师父,今后我二人该如何行事?遵从那位白衣人之言吗?”。 侯三起初垂首默不作声,忽然之间却抬起头来仰天大笑。 那位徒弟又被吓了一跳,赶忙起身问道:“师父,你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侯三止住笑声,红光满面,声音洪亮地开口道:“徒儿,那贼子与为师相比还是嫩了点,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怀中的那块金牌已到了我之手中,咱爷俩今后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见徒弟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侯三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物件高高举了起来。 刹那之间,他的脸色猛然变得乌青,大张着嘴巴,自己也难以置信地再度摇了摇头。 举在他手里的并非那块金光闪闪的令牌,而是一块黑乎乎,形状大小甚至重量都一模一样的铁牌。 那牌子上同样刻有几个大字,一面是:点到为止。 翻过来一看,上书四个大字:后来居上。 正文 第四十二章(大结局) 四海为家 煦暖的阳光普照大地,万木葱茏。 邳州府管辖的一所宽大的庭院内,数十位垂垂老者斜倚着墙根舒服地晒着太阳,院中有一帮小孩子正奔跑嬉闹。 两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半大孩童互相嬉笑追打,后面的孩子眼看就要追上前面的了,正举起小拳头准备打下去。前面的男孩忽然一低头,倒在了地上,接着手脚抽搐,口吐白沫。 后面的孩子愣住了,傻傻地呆立在原地,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墙根一位正在晒太阳,满面皱纹的白发老者见状赶忙走了过去。他俯下身子,将两根干瘦的手指搭在了倒地孩童的手腕上。 片刻之后,老者站起身来,没好气地朝躺在地上的孩童轻踢了一脚,骂道:“爬起来,你个小兔崽子!好的没学会,何时倒学会了这一手?!”。 奇怪的是,那位刚才还口吐白沫,手脚抽搐的男孩,凭空挨了这一脚,反而一轱辘爬了起来,没事人一般嘻嘻哈哈地笑着跑开了。 白发老者正兀自立在院中生气,一位与他年龄相仿,下巴上一缕花白胡须的老者慢慢踱了过来。 “呵呵呵,老弟你犯不着生气,小孩子么。”花白胡须老者咧嘴笑道。从他咧开的嘴巴里,能清晰地看到少了两颗门牙。 满脸皱纹的老者转回头来,皱眉说道:“老哥哥,这孩子太淘气了。如今朝廷将我等安置在这大院中,有吃有喝,再不用忍饥挨饿,更不用昧着良心干以往那些缺德事了。我是担心这孩子打小没了爹娘,缺乏管教,长大了再走歪路。” 花白胡须老者笑着摆手道:“无妨无妨!圣人说过:艺多不压身。咱们老哥俩都是黄土埋到脖颈子的人了,这算是稀里糊涂赶上了好时候。世道如何变化谁又能说得准呢?万一将来世道又变坏了,留着这一手总不至于饿死,也算俺们“摔钱帮”后继有人嘛!”。 满脸皱纹的老者鼻中冷哼了一声,连连摇头道:“非到万不得已,宁愿饿死也不能昧了良心!我可是受够了。” 花白胡子眨巴了眨巴小眼睛,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老弟,我们能受到如今这般礼遇,你猜是何缘故?”。 满脸皱纹的老者歪着脖子想了想,摇了摇头。 花白胡子伸长细瘦的脖颈笑道:“当年钻到你窝棚里来,临走丢下几枚铜钱的那个落魄书生你还记得吗?听说他成了当朝太宰,权倾朝野!”。 满脸皱纹的老者瞪大了眼珠,讶异道:“不会吧?那个傻乎乎的毛头小子?一点没看出来他有大富大贵之相呀!”。 此刻,远在京城大都的当朝太宰李景澄正坐在书案前,又拿出了关羽临行前留给他的信函翻看。 这位关大将军不辞而别,留下了一摞封好的信件,有给太后娘娘的,有给张佰仟、杜仲年等人的,李景澄都已一一转呈。 他留给李景澄的这封书信,李景澄已看了不下三遍。但每每闲暇时刻,却总喜欢拿出来再度翻阅: ……愚兄自幼家贫,几乎未曾念过书,所以胸无点墨。但从小耳濡目染,原以为书写历史的都是黎民百姓。如今经历增多,却发现未必尽然。也许改写历史的还真就是一群疯子、白痴、癫狂之人,和吃瓜群众没太大干系。 每一次的改朝换代,未必总带来科技、文化的进步。而是重新洗牌,推倒重来,有时甚至是倒退。但它是历史的自然规律,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吾大楚之黎民,不患贫而患不均。少有所学,老有所养,去除人心浮躁,才可保长治久安。…… 治国之道,赋税之法,在于均衡。国富民穷极易滋生官僚贪腐,官民对立。官吏轻民如猪狗,民视官吏为吸血之蚂蟥。久而久之,民间为求基本之生存,不择手段,道德沦丧。民心尽失,内乱丛生,国之根基不稳,国力再强,也难逃内部崩塌之命运! 民富国穷,藏富于民,容易滋生国民之惰性。整体国力日衰,则国沦为外族眼中之肥羊,无力抵御外侮,极易被屠宰瓜分,国将不国。民为国之根,国以民为本,相附相依,才可万世长存!…… 李景澄放下了手中的信函,抬手轻轻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内心连连苦笑:这位关兄,表面上看大大咧咧,行事从无章法,谈吐也未见风雅,似乎确实没读过几天书,怎么会有这些一脑门子古怪的想法? 你老兄倒不错,自己拍拍屁股携佳人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去了。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让我等众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关羽和陈灵儿乘坐的马车抵达了江边的小渔村。次日,这个往日偏僻安静的小村落便彻底沸腾了。 望着从马车上搬下来的厚礼,鑫波涛父子惊的合不拢嘴,连连推让。 关羽满不在乎地摆手道:“二位休要客套,你们救了灵儿的性命,如何重谢都不算过份。直说吧,马车上的这些财物,我本就没打算再拉走。除了感谢您父子二人,还有灵儿口中那位薛神医,其余交由你们族长,给大家伙分了吧。洒家我从来视钱财如粪土!”。 在鑫波涛的带领下,关羽夫妻二人又携厚礼登门拜访了那位薛神医。 薛神医也是吓得不轻,面红耳赤地深施一礼道:“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不瞒贵人,小涛父子不仅支付了灵儿姑娘所有的医药费,我还额外多占了他们好几条活鱼的便宜!”。 关羽呵呵笑道:“这些是在下与灵儿共同的一点心意,和医药费无关。神医切莫推辞。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人性命的大恩呢?”。 鑫波涛在一旁帮腔道:“神医快莫再谦让了。这位贵人仗义疏财,还准备了一车的好东西,让族长分给村中的大家伙呢,人人有份!”。 薛神医推辞不过,连忙大声吆喝着让妻子去准备好酒好菜。关羽也不客套,一屁股坐了下来,准备等着吃现成的。 薛神医回过头来,心里还是觉得有几分过意不去,便笑望着陈灵儿说道:“看姑娘的气色好得不得了,想来伤病早已痊愈。不如让小可再给你把把脉,看看究竟如何了?”。灵儿微笑着点了点头,将手腕伸了过去。 话音未落,薛神医家的院门忽然被推开了。却原来是村中那位族长带领着一帮人,抱着几坛好酒一起涌了进来。 一脸喜色的族长边走边高喊道:“贵人何在?贵人何在?”。 闻声关羽起身与鑫波涛一道来至院中,那族长看到关羽,上前倒头便拜。 关羽连忙上前一把拉住,对众人笑道:“各位乡亲不必客套,我家娘子在此蒙难期间,多谢诸位关照。各位都算是我家娘子的恩人,那点心意不足挂齿。” 众人正说笑间,屋门洞开。薛神医面带笑容地匆匆走出,行至关羽面前,一躬到地,随即抬首道:“在下给贵人道喜了!”。 关羽微微一愣,还未等他开口相问,薛神医含笑捋须道:“那灵儿姑娘已怀有身孕,是喜脉。” 院中众人闻听,欢呼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惠能,为何独自在此默默落泪?为师早已发觉,你近来心事重重。不妨与为师说说,也许能帮你解开心结!”。 那位身材曼妙的女尼微微转过身来,抬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痕。对着面前神情矍铄老尼微微施礼。 她轻叹一口气说道:“不瞒师太,自遁入空门以来,小徒一心向佛,修身养性。经过这许多年,本以为远离红尘,从此六根清净。可是……可是近来常做噩梦,有些本该忘却的人,本该忘记的事,却总是浮现脑海,挥之不去!”。 老尼微微点头道:“我佛慈悲,讲求放下执念,心静如水。你若果真放不下,却硬逼着自己放下,却又是一种执念了!不必刻意为难自己,随缘而处,随遇而安。身处滚滚红尘之中,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你之所以苦恼,皆因尘缘未了!下山去吧,待你自觉从此了无牵挂,再回来寻为师不迟。” 年轻的女尼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抬首低声问道:“师太,您是说……”。 老尼坚定地点了点头,打断了她的问话。 年轻的女尼紧咬下唇,低头沉思了片刻,猛然站起身来,向师太深施一礼,转身离去。 山道弯弯,一匹快马疾驰而过。马蹄后方,扬起了一溜烟尘。 马上的女子衣着普通,毫不起眼。但那策马如飞的矫健身手,暴露出她曾是一位久经沙场,立马横刀的女将军。 京城大都,月圆之夜。 凉风习习,空气中弥漫着春日特有的淡淡花香。 在大楚皇宫中一个安静的庭院内,不是传来叮咚的琴音。 绿萝款款地迈步走来,挥手令远远站立的几个太监都退了下去。 她上前几步,靠近弹琴之人,轻声唤道:“姐姐,夜深了,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一袭白衣的抚琴之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回道:“睡不着,再说这把六弦琴相当有趣,我想试试如何弹奏才好。” 绿萝抬头望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她扭头四下望了一眼,确信已无旁人,才又上前两步低语道:“绿萝还是不明白。姐姐为何不允绿萝对关将军直言相告,将他留下。或者,你带着琦儿与他一道去浪迹天涯。” 苏月儿,大楚帝国的太后娘娘头也不抬地轻声答道:“琦儿尚小,待他长大些我自会告诉他父亲是谁。至于那个糊涂虫,他想离去且由着他去,早晚他还会回来!”。 朝阳灿烂,漫山遍野开满了不知名的小野花,姹紫嫣红,迎着春风争奇斗艳。 两匹高头大马踏着青草缓缓行来,一黑一白。 将马车扔在小渔村之后,关羽便与陈灵儿并马而行,优哉游哉。 骑在“黑豹”之上的关羽忽然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摸了摸陈灵儿的小腹。 陈灵儿脸色微红,甩手轻打了他一下,嗔笑道:“还早呢,你个坏人!”。 关羽毫不在意地咧嘴一笑道:“娘子饿不饿?我们反正不着急赶路,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陈灵儿皱眉佯怒道:“吃吃吃,这几天你竟让我吃了,真把人家当小猪养了?”。 关羽挤眉弄眼,一脸坏笑道:“为了你肚子里的小猪仔,你勉为其难也要多吃些!”。 陈灵儿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轻轻啐了他一口,脸上却露出甜蜜的微笑。 她忽然顽皮地扭头问道:“唉,你若不与我出京,有可能当上一国之君哎!你真的从来一点都不后悔吗?”。 关羽在马上猛地挺起胸膛,煞有介事,貌似大义凛然地一挥手。朗声说道:“切!谁稀罕。再说……”。 他冲陈灵儿诡异地眨眨眼,貌似神秘地说道:“以后皇帝都不能叫皇帝了,我给他改了名称,可好玩了!”。 陈灵儿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那叫什么?”。 关羽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坏笑道:“此乃天机,才不会告诉你呢!”。 钟鼓齐鸣,巍峨宏伟的金銮殿前,站满了身着崭新朝服的文武百官们。 他们排队鱼贯而入,整齐地跪倒在大殿内,稳稳地叩首行礼,齐声高呼道:“齐天大圣,万寿无疆!”。 (全书完) 片尾曲: 东边不亮西边亮 晒尽残阳我晒忧伤 前夜不忙后夜忙 梦完黄金我梦黄粱 春雨不湿知心鬼 秋寒透打痴情人 念天念地念知己 望山望水我望清晨 我落人中然自在 本是天上逍遥的仙 不为俗尘洒一物 只为美酒动心弦 倩女幽魂欠女债 一夜之间就洗清白 劝天劝地劝自己 忘山忘水我忘情人 念天念地念天念知己 劝天劝地劝天劝自己 念天念地念知己 望山望水 我望清晨 劝天劝地劝劝自己 忘山忘水我忘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