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舞》 正文 第一章 西北男儿 第一章 西北男儿 “一个小屁孩要如何才能成为男人?”庄重沉稳的声音略微一顿,快速转为带着几分男人之间特有的猥琐意味接下去道:“第一,抄家伙捅男人;第二,操家伙捅女人。” 说话的人一脸乱蓬蓬络腮胡子,皱纹里都满是沙土,正是商队头领郭老大。他蹙起又粗又重的眉毛,一副庄重肃穆的表情对着面前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问道,然而当那少年低头沉思之时,郭老大却却偷偷冲着旁边的人挤了挤眼睛,说出了上面的话。 讶然片刻后,周围人群不可遏制地哄笑起来,六尺高的粗壮汉子们乐得前仰后合,几乎是争抢着探过身来,一只只粗糙的大手在少年头上摩挲,把他一头原本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弄得乱成了鸡窝。 “哈哈,小石头,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运完了这趟货要不要周叔叔带你去怡红院操家伙捅女人,当个真正的男人去?” “呸,好你个周大棒槌,少教坏了孩子。小石头可是个好娃子,不能生生的被你这狗日的赖货带坏了。来,石头,孙叔给你把刀,先捅了这个王八蛋几刀……” “对对,先捅了这个狗日的,这混蛋就是欠收拾。周大棒槌,你他娘的还欠大伙一顿酒,准备什么时候请客?” 少年被人左推右搡,小脸上涨得通红,高声叫道:“不许再叫我石头,我有大名,叫顾临凡。还有,我已经十三岁了,是个男人了,不许再拿我当孩子对待。” 少年的一番争辩却惹来汉子们一阵更大的笑声。 时间已经是夏末,天气却还是热的让人发狂,每一丝空气中都充斥着火焰的气息。天上没有一丝云彩,一轮骄阳斜挂在头顶,肆无忌惮的放射着光和热,烤的光秃秃的石头地面滚烫,灰白色的砾石反射着阳光,晃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这一帮身穿破旧衣衫的精壮汉子身材矮小却结实,筋肉虬结,头上裹着厚厚的头巾,一方面遮挡风沙,一方面挡住阳光照射。他们常年被太阳晒得乌黑的脸上是厚厚的一层黑灰色尘土,汗水从头顶流淌下来,在脸上冲出黑一道灰一道的痕迹,破旧的脖领衣袖都被磨得起了毛,被汗水浸透后又被如此炙热的天气蒸的干硬,仿佛鬃毛刷子一般,周围一圈都是灰白色的盐渍。半敞开的胸口露出与面颊一样乌黑颜色的肌肉,腰间挂着刀,背后背着弓箭,每个人的腰身都微微弯下,背后背着装满货物的沉重的行囊。几匹老马顺着脖子流着汗,拉着沉重的马车低着头没精打采的向前走,车轴吱吱呀呀作响,车上的货箱左右摇摆不停。 天下五十四州当中,肃州最为贫瘠荒凉,数千里黄沙戈壁的贫瘠土地,连一棵像样的树木都看不到,只有在高大的沙丘的阴凉处倔强地生长着一些矮小的灌木,仿佛发黄粗糙的草纸上一点一点或浓或淡的墨迹。 西北人世世代代生长在这块辽阔荒凉的土地上,为了谋生,他们腰间挂着刀弓,背起沉重的行囊,十几代人咬着牙用双脚走出了这一条沟通内地与西域之间的商路。 郭老大伸手捏了捏顾临凡白皙的脸蛋,咧嘴呵呵笑着道:“十三岁按说在咱们西北也算是男人了,可是看你小子的眉眼长相,细皮嫩肉眉清目秀,穿上女装跟大姑娘似得,还算什么男子汉?啧啧,你死鬼老爹长得也一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德行,咋就生出来你这么俊俏的儿子?奶奶的,要是老子养个女儿,非得招你做倒插门女婿不可。” 顾临凡瞅着机会从郭老大手底下钻出来躲到一边,躲到另一人身后鼓起腮帮叫道:“我才不要。郭叔叔要是有个女儿,一定也是个水桶腰大饼脸的黑脸丑丫头,嫁都嫁不出去。我顾临凡要娶就要娶世界上最漂亮的姑娘,……嗯,至少也要像兰子那么漂亮才行。” 人群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纷纷端详着郭老大的身材相貌,脑海中不由自主勾勒出一个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少女版郭老大的形象,怎么想怎么可笑。有几个差点笑岔了气,捂着嘴一边笑一边咳嗽,肩头抖个不停。 而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被父亲背在身上的六七岁的小姑娘抬起头,略微迷茫地道:“爹爹,有人叫我吗?” 兰子的父亲脸上带笑,宠溺得回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没事,兰子,接着睡吧。” 小姑娘嗯了一声,趴在父亲背上,继续睡下去。 郭老大瞪大眼珠子佯怒着冲着顾临凡挥了挥拳头,最终却连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边笑边骂道:“好小子,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郭叔叔就生不出漂亮女儿?你等着,等运完了这趟货,老子回去就努把力,让婆娘生一个丫头出来,非要招你做女婿不可。” 旁边周大棒槌呲着发黑的牙立刻凑趣道:“郭老大,别费这个劲了,你要是真生出个闺女来也是石头说的那样是个嫁不出去的丫头,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倒是老周我长得还白净些,要不我跟嫂子辛苦一下,给你添个又白又胖的丫头?” “去你的周大棒槌,你还白?擦上二两粉都跟个狗熊似得。郭老大,还是咱老孙长得漂亮些,这种辛苦事还是我来做好了。” “滚!你们两个狗日的,小心老子砍了你们。”郭老大笑骂道。 一行人嘴上说着荤笑话,乱哄哄的闹作一团。 一个汉子擦了擦头上汗水,忽然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唱起西北特有的曲子来,荒腔走板不成曲调,鬼哭狼嚎一般。在一阵阵哄笑声中,其他几人也加入到唱曲的行列,到了最后,几乎这十几名壮汉都参与了进来,各自腔调有高有低参差不齐,声音又沙又哑,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豪迈气息。 “天上雄鹰地上狼,西北男儿天下强。千里戈壁黄沙远,男儿持刀走四方……” 歌声苍凉,直上云霄,身后留下一行行脚印和深深的车辙印记。 翻过一道沙丘,前面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上面却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小山包一样的东西,矮的不过四五尺,高的却足足两三丈。 顾临凡抹着汗喘了口气问道:“郭叔叔,这些小山包是什么?” “这些?是坟啊。” 顾临凡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小声道:“坟?这么多坟,这得埋了多少人?” 众人你瞅我我瞅你,哈哈地笑出来。 郭老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怎么?小子你怕了?”他擦了擦汗水,声音里却带了一丝自豪:“放心吧,这坟墓里可没有害人的鬼,全是咱西北的好男儿。想当年太祖爷开国,咱们西北人和北蛮子打了几十年的仗,杀得他们狼狈逃窜,不敢再觊觎华朝疆土,当年那些战士立下了誓言,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永远守卫帝国疆土,几十年下来,一共有一万多将士埋骨于戈壁滩上,他们可都是咱西北人的守护神。这处墓地只是其中的一处,几百里外还有一片更大的呢。” 说着话,郭老大一挥手,一行人赶着车到了近前,不约而同地纷纷向着这些坟茔弯腰施礼,连说话的声音都放低了许多。 “周大棒槌,带人把马车赶到阴凉处卸下马匹来歇歇脚。这狗日的鬼天气,真要热死个人啊。” 周大棒槌答应一声,吆喝着几个人赶着马车躲到最高的坟头后面去。 顾临凡转到一座坟墓后面阴凉处坐下来,解开头上的厚布头巾擦了擦汗水,打开水壶口喝了几口水,温吞吞的水没有一丝凉意,却至少让喉咙舒服了许多。他回头却见兰子从她父亲背上下来,赶忙殷勤的凑上去帮忙扶着她下地,脸上带笑,将手中水壶递过去:“渴了吧,兰子。快喝两口水,甜着呢。” 他这般献殷勤的样子立刻招来众人的起哄声: “哈哈,石头你这小子,怎么一路上就知道巴结兰子,周叔叔也渴了,怎么不见你孝敬?” “就是啊,你这小没良心的,亏得郭叔叔把你拉扯大,见了漂亮小姑娘,转眼就把郭叔叔忘了?” “老李,留点神,当心这小子把你闺女拐跑了。” “兰子,别理他,臊着他……” 兰子眼睛亮晶晶的,抿嘴喝了一小口,便将水壶推了过去:“凡哥哥,你也喝。” “我刚才喝过了。”顾临凡弯着腰笑着道:“我现在不渴,还是你喝吧。” 兰子小脸微微发红,又低下头喝了起来。 一旁的郭老大坐在坟墓的阴凉处,顺手将一块倒下的石碑上扶正,用衣角扇着风,乐呵呵地看着顾临凡哄着兰子喝水。而一旁的周大棒槌走过来紧挨着他一屁股坐下。 “郭老大,看什么呢?再看你也没闺女,收不了这小子做女婿。” “滚,”郭老大翻了翻眼皮,却没有真的恼怒:“做不了女婿,做个干儿子也好,将来也能给我养老送终。这小子脑子好使,识文断字,可不能糟蹋了,老子寻思着再运几次货,攒下的钱差不多了,就送他去念书,将来能在城里某个差事,总比咱们这一辈人吃沙子强得多了。” “这话在理,吃沙子运货没前途。”周大棒槌点头道:“我手头还存了点钱,先借给你。” “你?”郭老大奇怪地道:“你个狗日的不是都把钱扔到怡红院了?还留了点没花光?” “去你奶奶的,老子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真把钱都丢到那种地方?”周大棒槌叫道:“这可是老子辛辛苦苦攒下的,要不是看着石头这小子有出息,我才不会忍心拿出来。先说好,老子出钱不能白出,石头这个干儿子有老子一份。老子也四十多了,也指望着有个人能养老送终呢。”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郭老大手拿破帽子扇着风,无意间一抬头,只见远处天地间出现了几个小黑点。离得远看不真切,他有些疑惑的揉了揉眼睛,等到那黑点越来越近,却是一队骑兵,他身穿鼓囊囊的皮甲,头上剃掉大半头发只留下后脑的一小缕编成细小的几条辫子,光亮的头皮被阳光照得锃亮,耳朵或者鼻子上挂着茶杯口大的耳环,身形低伏在马上,催动马匹快速接近,手中的弯刀映着日光闪闪发亮。 郭老大愣了一下,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突然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豁然起身,声音嘶哑的惊呼道:“是北蛮子!北蛮子杀过来了!” 随着这一声叫喊,周围人纷纷起身,一个个吓得脸色变更,数百年前凶悍残忍的北方蛮族多次入侵,给西北人留下了惨痛记忆,而后在华朝立国之时被华朝军用了几十年驱逐绞杀,百里之内虽妇孺亦不得饶恕,逼得他们远走北方冰雪之地,多年不敢跨过边界,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几乎已经是一个传说了,而今日却不知为何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却突然在此出现在面前,由不得人不心中惊惧。 一名汉子吓得嘴唇都开始哆嗦,转身就向着马车奔过去,急急忙忙的将马匹拉起来,要把马车再套上。而他身边的几个人也如梦方醒一般地快速奔向马车,一时间乱成一团。 郭老大气得直拍腿:“一个个都傻了,这时候还想着把货带走吗?把马卸下来,货不要了,能跑一个是一个。” 眼看他们七手八脚把刚刚套好的马匹解下来,郭老大神色焦急,眼看北蛮人的骑兵越来越近,咬了咬牙,伸手嚓的一声拔出刀来,向前虚虚劈了一刀,瞪着眼叫了一声:“周大棒槌,孙老蔫,马四郎……,你们跟我抵挡一阵。其他人快跑。” 被叫道名字的人脸色发白,甚至有人双腿发抖,却没有一个人缩在人群里不出来。他们紧紧的咬紧牙关,抽出了刀斧紧紧的站在一起,胆战心惊的看着北蛮骑兵快速接近。 眼看着面前这些人惊惧的样子,北蛮人的骑兵头目脸上现出残酷的笑意,一边策马疾奔,一面抽空转头对身旁马上人道:“大巫师,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那被称为大巫师的人身穿宽大的黑袍,脖子上挂着用野兽牙齿和骨头穿成的链子,一张脸枯瘦无肉,仿佛是一具骷髅一般,眼窝深陷,两只眼睛绿油油的放光,张了张嘴,发出瘆人的嘎嘎笑声:“杀了他们,用最残忍的方式,我的幽魂旗上还却十几个痛苦嚎叫的冤魂。” 骑兵头目咧嘴笑了笑,脸上一道刀疤直反光,拔刀在手,高声喊道:“杀了他们,大巫师需要他们的魂魄做祭品。” 十几名骑兵嘴里怪叫着冲了起来,趟起滚滚尘土,仿佛一群发狂的恶狼扑向瑟瑟发抖的羊群。 正文 第二章 战魂苏醒 第二章 战魂苏醒 当看到北蛮人冲过来的时候,顾临凡几乎吓瘫了:虽然生在西北,平日里听到不少关于北蛮人残暴的传闻,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活着的北蛮人。如同传说一样,他们骑着马,穿着肮脏的皮甲,梳着可笑的发式,挥舞着雪亮的弯刀,面目狰狞,仿佛地狱的厉鬼一般。 顾临凡脑子里乱哄哄的反应不过来,眼看着郭老大脸色发白的横刀挡在前面,他急忙奔上去扯着他的袖子道:“郭叔叔,我们怎么办?” 郭老大一回头,立刻瞪圆了眼睛吼道:“你怎么还不走?快走啊,郭叔叔挡不了多长时间。” “那……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郭叔叔还用你操心吗?快走啊!”郭老大眼中充血,犹豫了一下突然道:“回去告诉你婶子,让她找个好人家改嫁。还有,院子里歪脖树下坛子里埋了五贯钱,是给你拿了去城里念书用的。” 顾临凡心头一跳,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颤着声音道:“郭叔叔,你,你要……” 郭老大眼圈微微泛红,狠狠的推了顾临凡一把,将他推出好几步远,大声吼道:“快走,天塌下来有叔叔们顶着,这里用不到你,快走!” 顾临凡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刚要再次冲上来,却被周大棒槌一把扯住。 “听话,石头。”周大棒槌脸色发白,手脚都微微发抖,脸上却显出一丝笑意:“你快找匹马,骑马跑,说不定还能活下去。小王八蛋,老子看来没机会带你去怡红院玩了。对了,我的钱在我家水缸下面埋着,一共十五贯,奶奶的,存了十来年,最后都便宜你了。” 顾临凡放声痛哭,还要说些什么,郭老大却狠狠的瞪着血红的眼睛喝道:“快走啊!小王八蛋连郭叔叔的话也不听了?” 顾临凡的眼泪流下来,用力咬紧了牙,狠狠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转过头快速向着后面跑去。 他听着自己的心脏砰砰地乱跳,太阳穴上血管突突乱跳,仿佛背后有一只狰狞的恶鬼狞笑着逼近一般,脑海中没有别的念头,只有一个念头:跑,一定要活下去! 眼泪涌进眶里,眼前一片模糊,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嘴里低声呜咽着向前跑去。 眼看石头跑开了,郭老大才略微放松了一点,握紧了手中大弓,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周大棒槌,咧了咧嘴:“十五贯?你个狗日的,你攒这么多钱,还每次都赖酒帐?” 周大棒槌咬牙啐骂道:“这是老子留着讨老婆的钱。他奶奶的,要是这次不死,老子请你们每个人去怡红院,喝酒过夜全套都包了。” 一旁孙老蔫咧嘴扭头道:“那可说定了,等到回去以后——” 他的话还没说完,随着一声尖啸,一只利箭猛然穿透了他的脖子,从另一侧露出骨质的箭头来。猩红的鲜血从伤口喷涌着,溅了旁边人满脸。 “小心北蛮子的箭!”郭老大立刻喝道。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又有五六只箭射过来,众人慌忙挥刀抵挡,却还是有两人被射中,身上立刻绽开血花。 几名北蛮骑兵嘴里发出古怪的吆喝,伏在马背上策马冲上来。 郭老大咬了咬牙,抬手张弓射出一箭,当年从军时练就的射术还没有荒废,这一箭又急有准,眼看着到了那骑兵面前。 “好!”身边几人立刻叫出声来,几乎预见到了敌人中箭落马的样子。 然而只见那骑兵身子向后一仰,手中弯刀一挥,将近在咫尺的箭劈落,随即挺腰坐直了身子。战马疾驰当中,这一连串的动作却做得十分娴熟,显然是久经战阵的精锐老手。 众人的欢呼声还未停止,马上转为一声惋惜的叹息。 郭老大却是心中一沉:一个普通的骑兵能有这般伸手,这股北蛮子的骑兵可不简单。他心中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眼看敌人飞速逼近,随手将大弓仍在地上,双手握刀,喝道:“靠近了,别分开!” 骑兵越来越近,战马的马蹄震得地面发颤。几名汉子脸上毫无血色,双手握住刀柄,手心里都渗出汗来。 眼看到了近前,领头骑兵却怪笑一声,打了个呼哨,缰绳一带,十几匹战马分成左右从几人身边绕了过去。 郭老大脸色发白,急忙叫道:“戒备,不要分开!” 他是从军伍中退出来的老兵,身边这些人却没有从军的经历,下意识的跟着骑兵的方向转身,仓促结成的阵势顿时露出老大的空档,防御立刻宣告瓦解。而后面的骑兵已经瞅准机会策马冲上来,身体下伏,弯刀一闪,两颗人头飞在半空。 “周大棒槌,马四郎!”郭老大怒喊一声,双眼充血,瞅准机会身形高高跃起,一挥刀,将从身边经过的一名北蛮骑兵砍翻下来。 这北蛮骑兵鲜血直流,痛苦哀嚎,而其他的北蛮骑兵却放声大笑起来,圈回马将郭老大团团围住。 身前身后都是敌人,郭老大双手持刀紧紧盯着周围的敌人,却不妨身后被人瞅准机会一枪刺下,贴着后腰划出老大的血口子,立刻血流如注。 北蛮骑兵们笑声更大了。 郭老大忍着疼痛,转身挥刀,却被他轻松闪过,而先前前面的骑兵却立刻上前,给他身上再添了一条伤口。 如此反复多次,郭老大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一滴滴鲜血顺着衣服流下来,在地上落下斑斑点点的血迹。他双眼眼角都瞪破,忽然抬头看前面那个身穿黑袍的家伙似乎是这群人的头领,立刻大吼一声,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挥刀砍下。 黑袍的大巫师干瘪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对惨绿眼睛中却显出几分轻蔑和嘲弄,瘦弱枯骨的手指从袖中掏出一面脏乎乎的黑色的旗子,对着郭老大一抖。一团黑气从旗面上涌出来,正中郭老大的面门。 郭老大神情一呆,忽然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吼声,扔掉了手里的刀,双手捂住脸在地上翻滚。他身上皮肤如同被火炉炙烤着的水果一般肉眼可见的迅速干瘪下去,不过片刻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带着皮的骷髅。过了一会儿,一道黑气从他身上钻出来,重新附着到那面黑旗上去。 连周围的北蛮骑兵都不约而同的停止笑声,伸手安抚着胯下有些骚动的战马,看向大巫师的目光有些畏惧。 大巫师惨绿的眼珠转了转,袍袖一展,几道黑气散出来,附着到几具尸体上,吸干了精血,吞噬了魂魄,才嗓音嘶哑的道:“还缺七道魂魄才能凑足千人,你们再去找。” “是,是。”骑兵们噤若寒蝉,连声答应,急忙催马追赶先前逃跑的那些人。便是这般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也一刻都不愿与大巫师在一起。 顾临凡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忽然听到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爹爹,爹爹……” 他骤然回头,只见兰子伏在她父亲身上放声痛哭。而她的父亲满身是血,眼看已经不能活了。 顾临凡犹豫了一下,飞快的跑过来,一把拉起兰子:“兰子,快跑。” “我要爹爹,放开我,我要爹爹……”兰子一边哭一边挣扎着,又踢又咬。 顾临凡一咬牙,将小女孩抗在肩上,快步向前跑去。他虽然只有十三岁,却被郭叔叔督促着练了数年武艺,这六七岁的小姑娘只有几十斤重,并不会让他的速度慢下来多少。 身后传来马蹄的声音,不断有人被骑兵杀死,惨叫声连连响起,每一声都仿佛一柄匕首狠狠地刺在在顾临凡的心上一般。他一边跑,眼泪却不住的流下来:郭叔叔,周叔叔,还有其他人,现在恐怕都已经…… 他抹了一把眼泪,背着兰子一路狂奔,一直跑到一座坟墓旁边,这坟墓最为高大,足有四五丈高下,前面立着一对石马,石头雕刻得墓门紧闭,只是过了好几百年的缘故,早已破败不堪,坟前的石碑都裂成了好几块,旁边还坍塌了一块,露出一个一尺左右的黑乎乎洞口洞。 刚刚一转身,后面的骑兵已经冲了上来。眼看面前是个两个孩子,几名北蛮人放声大笑,嘴里咕噜咕噜的说着蛮语,提着马缰绳围着坟墓转了起来,手里挥着弯刀虚砍两下,做出种种凶恶的表情。 顾临凡一颗心都要跳出来,快速将兰子护住身后,抽出了腰间的短刀,按照郭叔叔平日的教导双手持刀,身体下伏,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北蛮人。他虽然勉力保持着镇定,一行汗水却悄然从额头流下来。 眼看这小孩子还要反抗,北蛮骑兵们顿时发出一阵笑声。他们彼此对望一下,打着手势咕噜咕噜说了半天,只见其中一个骑兵翻身下马,提着一口弯刀一摇一晃的走上来,而其他的北蛮人则脸上挂着戏谑神情懒懒的骑在马背上观望。 那北蛮人走到顾临凡面前,裂开嘴笑了笑,抬手就是一刀。顾临凡眼中瞧得真切,侧身闪避,反手就是一刀,这北蛮人实在是太过大意,根本没料到这少年出刀竟然如此之快,一个不提防,大腿上被划出了一条血口子。于是周围的北蛮人越发放肆的笑出声来。 北蛮人被同伴笑得脸上挂不住,恼怒地骂了一句,伸手抹了一下伤口上的血,随手将蘸着鲜血的手指送入嘴里舔了舔,双眼中放出恶狼一般的凶光,举起弯刀向着顾临凡刺过来。 顾临凡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一旦对手开始认真,便再也没有机会。只能双手举刀招架。这北蛮人臂力过人,短短几刀的功夫,顾临凡的双臂被震得发麻,不住倒退,一颗心突突乱跳,嗓子眼都有些发咸。他连着退了几步,忽然身体碰到了一个软软的身体,随即听到兰子惊慌的叫声。 他这一分心,对面北蛮人看出破绽,狞笑着举刀就砍。 顾临凡心头一慌,下意识就想躲开,可是脑海中闪电般一惊:兰子就在自己的身后!如果自己闪开了,兰子就要被这北蛮人砍中了。电光火石之间,他来不及多想,双脚站定举起刀泼了命的向外招架。 当的一声响亮,手中短刀被震飞,弯刀带着恶风余势不绝,狠狠砍在了顾临凡的右肩,只听咔嚓一声响,肩头的骨头顿时被砍断,鲜血狂喷。 围观的北蛮人们轰的一声发出叫好声,而那持刀的北蛮人却颇为得意,把弯刀拔出来,顺势再次刺入顾临凡的腰腹中搅动了两下,抬腿一脚,将他踢了出去,半空中喷洒出一道血线。 扑通一声,顾临凡摔在坟前,腰腹和肩头鲜血狂喷落在地面上,汇成了一条朱红色溪流,顺着石头地面上的沟壑蜿蜒流淌,缓缓流入了身旁黑乎乎的洞口中。 他痛的眼前发黑,险些晕厥过去,只是一抬头,却看到那北蛮人狞笑着举起刀向着兰子的胸口砍下去。 “不!”顾临凡发出痛苦的喊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再次摔倒在地。 那北蛮人弯刀砍下,带出一道血光,咧着嘴笑了笑,炫耀般的举起兰子的头,向着周围北蛮骑兵宣示着自己的勇武。在周围人的喝彩声中,他脸上带着凶残的狞笑,回头看着顾临凡,用华朝语生硬的说道:“华朝人,绵羊。北蛮人,狼。” 围观的北蛮人们发出哈哈的笑声,一起放声叫喊起来:“北蛮狼,华朝人,绵羊。北蛮狼,华朝,绵羊……” 顾临凡早已忘了身上的疼痛,眼中流出血泪,一字一字的说道:“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眼看面前的少年重伤垂死,只能用嘴诅咒敌人却无力反抗,北蛮骑兵反而笑得越发大声,几乎是在喊着口号一般齐声叫喊着:“华朝,绵羊!华朝,绵羊!华朝,绵羊!……”声音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大。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古墓地下墓室中,殷红的血液蜿蜒流淌,一寸一寸地填充满了地上的浅浅划痕,汇成了一个奇怪的咒文图案。 血红色的咒文渐渐亮起,墓室中的石棺盖子咯吱咯吱地颤抖,慢慢裂开一条缝隙,一股浓的近乎粘稠的黑烟从石棺中飘散出来。 赤红色的咒文越来越亮,慢慢浮在半空,飘落到那黑烟当中。而那一股黑烟不断扭曲变幻着形状,最后渐渐汇聚成了一股身穿铠甲的华朝将军形象,而那张面孔却不停的变化,时而清秀,时而粗犷,时而纤弱,时而坚毅…… 古墓外的北蛮骑兵呼喊的声音一声声传进来,那将军慢慢抬头,眼眶中不是眼睛,而是两团熊熊燃烧的赤红色火焰,身上散发出骇人的杀气,慢慢张开嘴,低沉晦涩的吃力念诵: “北,北蛮人,……敌人!……敌袭,……全军,接战!” 将军骤然起身,右臂一挥,轰隆一声,高大的坟墓轰然倒塌,烟尘大作,地面裂开,在十几名北蛮骑兵惊诧恐惧的目光注视下,一跃而出。 正文 第三章 鬼手 第三章 鬼手 太阳已经西斜,阳光已经不算太过炽烈,但是那华朝将军被阳光一照,却是晃动了一下,身上飘散出黑色的烟气,急忙抬手遮住双眼。他毕竟是无数幽魂凝聚而成,天生害怕日光,却与自身力量强弱无关。 将军那一张脸不断变幻,仿佛有无数的面孔在不停闪现一样。上半身还算是清晰,而腰部以下却仿佛一团烟雾,随时会散开得样子。他浮在半空,低头俯视着面前众人,当他看到那些人的皮甲、弯刀以及可笑的发式时候,顿时双目圆睁,怒吼一声:“北蛮子,杀!”声音仿佛是数百个人的嗓音混在在一起,如雷霆虎啸,震得空气都激荡起来。 随着这一声怒吼,他一步跨出来,双臂暴涨,抓向对面的北蛮兵。 那北蛮兵先前凶狠异常,此时却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几乎忘了抵抗,眼看这军士的手臂探到了身前才反应过来,慌不迭地举刀就砍。 将军不闪不避,身体被弯刀劈开一条裂缝,马上愈合起来,而他的手掌却已经抓到了北蛮兵的头顶,用力一抓,只听那北蛮兵恐惧的嚎叫一声摔倒在地,双眼睁得大大的,透出无限的惊恐和绝望,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却没有了生机。而那将军虚影手中却抓着一个几寸的小人虚影,依稀是那北蛮兵模样,面带惶恐奋力挣扎。 将军虚影面无表情,大口一张,将那小人吞入肚中,接着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怪,怪物!” 剩下的北蛮兵面如土色,惊慌失措的四散奔逃。不管他们平日里多么凶悍残暴,却也还只是凡人而已,骤然面对这骇人的鬼物,却都吓得魂不附体,连面对它的勇气也没有,只想着尽快离开这可怕的怪物。 忽然之间,只听一个兴奋的声音喊道:“不许逃,捉住他!” 说话的正是那黑袍的大巫师,他干瘪无肉的脸上一条条青黑色血管暴起,惨绿的眼珠放射着兴奋和贪婪的光芒,连声音都有些发颤:“战魂!这是数千名战死的勇士死后执念未消精魄不灭凝聚而成的战魂!几百年来被封在坟墓当中,没有受到香火祭拜竟然没有消散?简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所有人,谁都不许跑,给我抓住它。有了这战魂做主魂,我的幽魂旗就会成为一件法宝,我会成为北蛮最强大的大巫师!”眼看北蛮骑兵们仓皇逃窜,他脸上顿时现出狰狞的杀气,手中黑旗一挥,一道黑光射出,打中了一名仓皇逃走的北蛮兵,后者顿时发出一声惨叫,摔倒在地上,挣扎翻滚,不一刻便被吸干了精血魂魄,骨肉消融,整个人化作一具包着一层皮的骷髅。 “都给我上!抓住这战魂,否则我把你们都杀了!”大巫师挥舞着黑旗,神态中透着几分癫狂意味。 在北蛮人当中,大巫师的地位崇高,虽然刚才那吃人的怪物无比可怕,但是几百年积威之下,剩下的北蛮兵还是没有胆量违抗大巫师的命令,犹豫了片刻,他们脸色惨白地发出一声嚎叫,各自挥舞着刀枪一起向着那战魂冲了上来。 战魂仰头咆哮一声,从半空冲下来,毫不畏惧地闯入北蛮人包围中。北蛮人的锋利的刀枪砍刺在身上,只是让他身上泛起一团团黑色雾气,随即又重新凝聚起来。他毫不在意,两只胳膊暴涨到一丈长短,如同两条怪蟒般挥舞着,凡是被他手掌触及到的北蛮人都是身形一颤,魂魄生生被他从肉体中抽出来,死于非命。而战魂对于这些魂魄毫不浪费,一口一个吞入腹中。 眼看着这战魂肆无忌惮的吞噬着魂魄,大巫师不仅不害怕,反而兴奋得浑身发颤:“吞噬魂魄壮大自身?太好了,尽可能多的吞噬吧,越强大越好。”他哗的一下展开幽魂旗,用力一抖,一道道黑气从上面散出来,其中隐约可见一个个痛苦嚎叫的人影:“都吃掉吧,都让你吃掉。然后,你是我的了!” 这些被咒术奴役的魂魄一望见战魂,顿时如同刚出生的老鼠见到猫一般吓得一面惊慌嚎叫一面向四周退散。大巫师不住挥舞幽魂旗,口中念起晦涩的咒文,驱使着这些魂魄身不由己的迎上去,他甚至命令这些魂魄不得抵抗,就这样仿佛驱赶着羊群送入猛虎的口腹中一样。 数以百计的魂魄一边哭号,一边身不由己地前赴后继冲到战魂身前,而战魂已经不知饥饿了不知道多少年,来者不拒,双臂连连探出,将这些魂魄抓住送入嘴里,一开始还咀嚼几下,后来却几乎是一口一个生吞下去。随着吞噬的魂魄越多,他的身躯眼看着越发凝聚,腰部以下两条腿隐约可见。 直到吞掉了最后一个魂魄,战魂身形比最初时候已经涨大到了三倍高下,身上由黑色烟雾凝聚成的铠甲竟然闪着金属的光泽,低头俯视着大巫师,仿佛一只猛虎盯着自己的猎物,忽然怒吼一声:“北蛮人,杀!”身形一个急冲,向着他抓了过去。 三五丈的距离,对于这身材已经十分高大的战魂来说只是一步之遥,眼看着他的巨掌已经触到了大巫师的袍子,忽然身形一顿,身上却骤然浮现出一层层的黑色的咒文,层层盘绕交织,仿佛一根根乌黑的锁链,将他牢牢锁住,任凭他怒吼挣扎,却无法向前一步。 “哈哈哈,”大巫师放声大笑:“到底是沉睡数百年才刚刚苏醒的战魂,只保留了战斗和吞噬的本能,却没有起码的判断力。你吞噬了身上都早已被我下了符咒的几百个魂魄,如今你的体内已经叠加了不知道多少层符咒,如何还能违抗我的命令?来吧,上到我的幽魂旗上吧,你会成为我最强大的召唤物,供我驱策,而我,会比神明还要强大。” 乌黑的巨掌近在咫尺,大巫师脸上却毫无担心的神色,缓缓伸手从脖子上摘下那兽骨和兽齿穿成的链子,将它们一一捏碎成粉末,口中念诵着咒文,在幽魂旗上绘出一道道符文。这链子本身就是一件强大而邪恶的法器,每一枚牙齿和骨头上都束缚着一只猛兽的精魄,平日里都不舍得动用,但是为了能够收服这凶猛无比的战魂,大巫师却毫不犹豫地将其损毁,将其蕴含着的法力灌注进幽魂旗中。 随着这力量注入,幽魂旗旗面越发显得黝黑,无风自动,散发出一股越来越强的吸力。战魂身上的符文层层亮起,仿佛一道道乌黑的缚锁深深勒入肉里,牵着他的身躯一寸寸向着幽魂旗靠近。他仰头长啸,面容扭曲,愤怒无比的挣扎着,拼尽全力抗拒着幽魂旗对自身的召唤,却无法那诡异强大的吸力。 大巫师吃力地在幽魂旗上绘画着符文,手臂都开始轻轻发颤,却抬起头,干瘪的脸上满是瘆人的笑意道:“挣扎吧,痛苦吧,你的痛苦会成为你更加强大的力量源泉。可惜,你不管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巫神符文的束缚力量刻写在你吞噬的每一个魂魄的意识当中,当你吞噬掉他们的时候,这些咒文也已经成为你的意识的一部分。不管你力量如何强横,也只是魂魄而已,没有肉身保护,如何能抗衡巫神咒文的力量?除非现在你找到一具躯壳,并且摧毁包括自身意志在内的所有魂魄的意识,才能不受幽魂旗力量控制。哈哈,现在十里之内,除了我所有人都死了,你去哪里寻一具肉身?” 大巫师正在得意,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颤抖着道:“你说错了,这里……这里至少还有一具活着的肉身!” 只见一具瘦小的身躯扶着石碑慢慢坐起身来,浑身是血,连口鼻中都流出血来,双眼一眨不眨的瞪着大巫师,接着转向那犹自挣扎的战魂:“不管你是人还是鬼,我的肉身给你。只要,只要你能杀了这些畜生……”短短几句话,中间停顿了好几次,胸口起伏之时,大股的鲜血从腹部流出来。 那战魂猛然回头看了看顾临凡,声音嘶哑地道:“华朝后裔?”,忽然放声大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身形一震,身上所有的符文破碎,自身的面目也在瞬间化为模糊的一片,整个躯体都不成人的模样,化作一股黑烟,钻入顾临凡的身体中。 “不,不!”大巫师惊骇嚎叫着。他原本自信满满,现在唾手可得的强悍力量却从指间溜走,愤怒得整张面孔都扭曲起来:“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不能就这么没了。对了!” 他眼中骤然光芒一闪,望向顾临凡的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只要杀了你,把你的魂魄抽出来,就可以再次得到这股强大的力量!哈哈,就是这样!” 大巫师仿佛疯了一样,粗暴地扯开身上的黑袍,从旁边捡起一把弯刀,神色癫狂的颤巍巍走上来,口中喃喃自语:“你是我的,马上就是我的了。我会成为最强大的大巫师,我会成为蛮族之神,谁也不能阻止!” 他几步走到了顾临凡身前,双手举起刀,嘴里念着拗口的咒文,用力砍下去。 顾临凡此刻身上的血都几乎要流干了,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眼看弯刀落下来,心中充满了不甘:他不怕死,但是,至少,至少啊,要先杀了这个北蛮人! 电光火石的瞬间,忽然一股阴寒的力量汇聚到了右臂,原本被砍断的肩骨瞬间愈合,袖子刺啦一声撑破,露出一条乌黑色的粗壮手臂,向着弯刀迎了上去。 弯刀砍在手臂上,当啷一声火星四射,连油皮也没有破一点。紧接着,五根手指轻而易举的握住弯刀,不见怎么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弯刀化作几块碎铁片。 大巫师吓得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地向后急退。只听嗤的一声响,五根青黑色手指狠狠抓下来,在大巫师袍子上留下五个窟窿。 该死!顾临凡心中充满了不甘:只差一点,要是,要是这条手臂能再长一点…… 大巫师心中砰砰直跳,低头看着自己胸口衣服上的五个破洞,心有余悸的抹了一把冷汗。抬头看了看顾临凡,眼光忽明忽暗,对这古怪的手臂充满恐惧,有心转身逃走,又对它充满贪婪的占有yuwang,终于,贪念战胜了恐惧,他的眼神再次变得疯狂起来: “杀了你,这力量是我的……”他仿佛梦中呓语般念着,转身四处寻找:“弓箭,弓箭在哪儿?” 他回转身子,四处扫视,终于发现一张落在地上的弓,心中一喜,急忙快不是上前弯腰拾起,正要寻一只箭,只觉得胸口剧痛,他低头一看,五根手指从胸口透出来。 “怎,怎么可能?”大巫师此时心中的惊讶甚至超过了对死亡的畏惧,艰难地回头,却看到顾临凡依然躺在那里,而那根黑色的胳膊却暴涨了几丈长,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他喉头动了几下,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那手臂从大巫师的胸口缩出去,逐渐缩短直到恢复成原来模样。 顾临凡低头看了看那只手:五指紧握成拳,紧紧箍住一个眉眼分明的小人,正是大巫师的模样。 他手指用力,将这魂魄捏成碎片。 他艰难的笑了笑,目光开始涣散…… 正文 第四章 道士 第四章 道士 红日西斜,四下里一片宁静。 偶尔一缕微风拂过,吹得地面上尘土扬起,打着旋儿升入空中。大大小小的坟墓一如数百年来一样地安静,只是微风吹过断碑破洞时候声响有些变化,呜呜咽咽,仿佛奏响了哀婉的曲调。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空中传来一声厉啸声,紧接着,一柄三尺多长乌黑锯齿长剑飞来,稳稳浮在半空,上面一名道人负手而立。 这名道人身材不高,肩宽背厚,身穿黑灰色半新不旧的道袍,面容黢黑,眉毛粗重,一对阔目皂白分明,颌下胡须虬结,乱蓬蓬得似乎懒得整理,整张脸显得十分威严。 道人从剑上跃下,随手将墨剑收入背后剑匣,四下打量着倒在四处的尸体,眉头紧皱,眼中隐隐现出怜悯之色。他每走到一具尸体近前,便俯身下去伸手探探鼻息,摸摸脉搏,确认人已经死了便单手稽首轻声念诵经文,为死者祷告。 他一路走来,低头看着地上一具具包裹着一层薄薄肉皮的骷髅,甚至连马匹都被吸干了精血,脸色越来越差,怒意满面,低声自语道:“是哪里来的邪道修士如此狠毒?不仅精血被吸干,连魂魄也被拘了去,只怕被练成了邪门的法器,连入轮回也是不能。行如此逆天悖理之事,其人当诛!” 这一路终于走到最后的大坟墓前,只见地上尸体更多,却尽是北蛮人尸体,道人微微皱眉,脸上微微有些怒意,但还是俯身查看他们是否还有救,低声为死者诵经祷告。 等到见了大巫师的尸体,道人却是一愣:这黑袍人穿着打扮和脖颈上的白骨链子以及手中紧握着的黑旗法器透着一股邪气,分明是一名邪道修士,从黑旗上面残留气息来看,只怕方才死的那些人魂魄都是被这邪道修士抽取出来滋养这邪道法器了,只是为何他却死在此处,而原本应该留在黑旗上的魂魄一丝也无?难道此地还有另一名邪道修士不成? 道士暗暗提高警惕,四下张望,抬头却见顾临凡躺在前方,几步来到他面前,俯下身子去探他的鼻息,只是手指还未触到他的肌肤,忽然见这少年右臂如同怪蟒一般一翻,五指如钩,抓向自己的胳膊。 道士神色微微一凛,身手却十分了得,电光火石间反手抓住少年右臂,手掌所触之际只觉得这条手臂坚硬如铁,力道大得惊人,如果不是自己多年修道,只怕还制不住它。他顿时心中微微惊讶,低头仔细看时,却见这手臂颜色乌青,肌肉仿佛一条条绷紧的棕绳一般,绝非一名瘦弱少年所有。 顾临凡并未苏醒,但这手臂却如同有自己的神智一般一扭,从道士手中挣脱出来,五指并拢,如钩如刃,抓向道士胸口,动作又快又狠,仿佛数十年锤炼一般。 道士哼了一声,手掌一翻,再次擒住顾临凡手臂,如此数次,那手臂反击越来越弱,终于不再动弹,软软垂下,变得细小起来,颜色也渐渐恢复成与顾临凡身上皮肤同色。 道士心中诧异:这少年的手臂当真怪异,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奇遇?他心中纳罕,手上却毫不迟疑,探了探顾临凡的鼻息尚存,登时心中一喜,来不及多想,伸手掏出止血疗伤的丹药,撬开顾临凡的嘴灌了进去,又在伤口上洒上金疮药,扯了旁边人衣服做布条层层包裹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顾临凡吃力的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疼痛,头晕目眩,扭头看时,却见旁边一名黑袍道士盘膝打坐,双目微闭,神色庄严。夕阳挂在天边,余晖洒在道士身上,浑身金灿灿的,仿佛神仙一般。 顾临凡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吃力道:“道长,你是神仙吗?我是死了还是还活着?” 道士睁开眼睛道:“你没死,贫道救了你。” 顾临凡嗯了一声,闭上眼睛。过了一刻忽然睁眼急急道:“道长,你快去救其他人。郭叔叔,周叔叔,马叔叔……,对了,还有兰子。你,你快救救他们。”这几句话说得快了些,一口气上不来,大声咳嗽起来。 道士面容凝重,轻声叹道:“其他人都死了。我只见到你一个活口。” “不会的,不会的!”顾临凡急道,挣扎着坐起来:“郭叔叔,周叔叔,他们一定还活着。道长,你在骗我,他们一定还活着对不对?”这骤然起身,只觉得眼前一黑,晃了两下,差一点摔倒。 道士目光微微下垂,单手稽首不语。 顾临凡转头,却见一具小小尸体躺在旁边,登时心中一颤,叫了一声“兰子”,也顾不得伤口疼痛,俯身爬了过去。直到近前将尸体翻转,只见兰子胸口破出老大的洞,血已经流干,眼睛里早已失去了光泽,顿时心疼地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半睡半醒之间,顾临凡恍惚间听到一个声音似虚似实,断断续续地低声自语:“……受了如此重的伤,竟然能坚持到我赶来,也真是奇事……好根骨,倒是修道的好材料……鬼气入体,密不可分,只怕……” 再然后,他终于彻底睡了过去。 ………… 这一觉再次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顾临凡睁开眼睛,只见那道士依旧盘膝坐在身旁,腰背笔直,没有丝毫颤动,侧过头来脸色平淡地道:“你醒了?”声音里没有一丝波动。 顾临凡仰面朝天一动不动,目光呆滞,眼泪却慢慢流下来,喃喃自语:“死了,他们都死了。” 道士浓眉蹙起,沉默不语,良久才道:“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本就是世间在所难免之事。逝者已去,活着的人更应该加倍珍惜自己这条幸存的性命。” 若不是对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顾临凡几乎要大声跟他争吵几句:抚养了自己十几年仿佛骨肉至亲的叔叔伯伯,以及自己平日里小心呵护的小妹妹,却惨死在自己面前,岂是一句“在所难免”就可以揭过的?他默不作声地挣扎着慢慢站起身来,寻了一根削断了的长矛做拐杖,强忍着身上的剧痛,一步步向前走:“他们的尸体在哪儿?我去看看他们。” 道士起身在前面引路,两人慢慢走出几十步,只见前面出现一个新堆起的坟墓。 “死的人太多,我将他们合葬在这里。”道士轻声道。 顾临凡双膝跪地,死死地盯着坟墓,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昨天的这个时候,郭叔叔,周叔叔,还有其他的人还跟自己一起欢声笑语亲密无间,今日却阴阳永隔,他回忆着诸人的音容笑貌,悲意不可抑制,一边叩头,一边呜呜的哭出声来。额头重重落在地面上,被砾石擦破,渗出血来。 叩头已毕,他才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向着道士躬身道:“多谢道长搭救之恩。” 道士受了他这一礼,道:“孩子,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哪儿?”顾临凡目光茫然,停了半晌才涩声道:“我要回家。”嘴里这么说着,眼前自然浮现出村中老幼妇孺饱含殷切期盼的面容,心中一酸,眼泪又不知不觉地流下来。 他身负重伤,走几步路都额头渗汗,要停下来歇一歇,那道士竟然也不上前搀扶,只是信步跟着他缓慢向前走,绝不超前一步,神情冷漠,好似与之毫不相干的模样。以前快步奔行只要不到半日便可到达的村落,这一路走走停停竟然直到暮色降临才抵达。 站在村口,一想到自己要将这个噩耗带给村人,顾临凡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惧意,几乎不敢迈步进村,呆呆地站在那里犹豫良久。恰在此时,一名村人走出来,抬眼看到顾临凡,脸上一喜,急忙上前道:“石头,你怎么才回来?其他人呢?” 话音未落,他才发现顾临凡衣服上沾满鲜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样子,登时整张脸都刷的一下白了,急忙快步上前扶住顾临凡,摇着他的胳膊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其他人怎么样了?” 顾临凡再也忍受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两人这么一阵哭喊,不大一会儿功夫招来不少村人,眼看着此情此景,哪里还不知道出了大事?有亲人参与这次运货的更是心中惊惧,各自上前纷纷抓住顾临凡的胳膊追问着亲人的情况。 顾临凡哭道:“他们,他们遇上了北蛮兵,都死了……” 这句话出口,众人一阵哗然。在祖辈流传下来的故事里,北蛮兵的凶狠如荒漠中的野狼,残暴如食腐的秃鹫,经过几百年的无数人的口舌渲染,已经几乎与传说中的魔鬼一般无二。只是早在百年前世宗皇帝北征,北蛮人便已经被西北边军驱赶出去,再也不曾出现,而今天石头却说他们再次出现,还是杀死村中许多的人的凶手,众人心里又是惊惧,又是有些怀疑。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那道人才开口道:“贫道可以作证,他们确实是被北蛮人所杀。” 众人这才注意到后面的道人,眼看他仙风道骨,不似口无遮拦之人,立刻信了七八分,急忙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 “道长,你亲眼见了北蛮人吗?” “道长,你看见我弟弟没有,他个子高高的,三十多岁,没有留胡子,他还活着吗?” 那道人倒也实诚,将自己所见一五一十的说了一番,众人这才相信了石头所言非虚。先前还有人心中存了几分幻想,以为是他说了谎话,自己的亲人或许还活着,此时消息得到印证,这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登时有人承受不住打击哭出声来。一开始只有一个人哭,但马上又有几个人参与进来,这哭声仿佛感染一般,不多时全村上下已经是哭声一片。 正在此时,只听一个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道:“我爹爹怎么样了?他答应给我买糖果的。”人群闪开,只见一名七八岁的孩子哭着跑过来,不住地拉扯着每一个的衣服,哭着道:“你见到我爹爹没有?他回来没有?” 眼看这孩子可怜无助的样子,众人都是心中发酸,不知该怎么将他父亲已死的噩耗告诉他,各自抹着眼泪,伸手抚着他的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孩子眼神越来越显得绝望,忽然扭头对着顾临凡叫道:“凡哥哥,你跟我爹爹一起出去的,为什么他死了,你却活着回来了?”他一面哭着一面冲上来,小拳头砸在顾临凡身上:“你赔我爹爹,你赔我爹爹……” 正文 第五章 夜袭 第五章 夜袭 他们都死了,你却活着回来了…… 他们都死了,你却活着回来了?! 顾临凡脑子里轰隆一声响,呆呆地看着面前痛哭出声的孩子,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一股凉意顺着脚跟涌上后脑海,身形晃了两下,坐倒在地上。 人群中有人大声呵斥孩子,也有人沉默无语,更有人以异样的目光悄然注视着顾临凡。是的,他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遇上北蛮人的劫杀除了逃走还能做出什么更多的事情?可是,十几二十人出去,为什么只有你活着? 我们的亲人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 正在气氛渐渐变得有些诡异的时候,忽然只听一个女人声音道:“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在怀疑什么?” 人群闪开,一名身穿粗布衣服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脸上还挂着泪痕,眼圈红肿,脚步虚浮,却强自支撑起身体,一步步走了过来,目光毫不示弱的与周围人对视。 “是郭家婶子……”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声音中透着一丝不安。 郭老大一直是运货队的头领,为人仗义豪爽,全村上下多多少少都受过他的恩惠。而郭婶虽然身为女子,却天生豪气,处事干练,便是男人也要稍逊一筹。 她迈步走进人群,俯身将顾临凡扶起来,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身上的鲜血,想到死去的丈夫,心中一颤,眼眶中几乎立刻流下泪来,急忙伸手拭去,轻声道:“石头,咱们回家。” 眼看着众人还围成一团,看向顾临凡的目光有些怨怒之色,郭婶伸手遮住顾临凡的眼睛,目光扫视周围人群,厉声道:“村里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其中有你们的兄弟,儿子,父亲,丈夫,我知道你们心里悲痛愤恨。我家当家的也死了,我也伤心,我也恨,可我恨的是北蛮人,恨的是这该死的老天没有开眼!要是那些北蛮人在眼前,老婆子会扑上去用刀砍掉他们的手脚,用牙齿咬断他们的喉咙!可你们在恨什么?你们不敢去找北蛮人报仇,却要把怨气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吗?”她睁着眼睛,颤声道:“从今天起,石头便是老婆子的亲儿子,以后你们有什么怨气,尽管冲着我来,少难为一个孩子。现在,都给我让开,老婆子要带着孩子回家了。” 她扶着顾临凡慢慢从人群中走出来,在无数双眼睛注视下慢慢走进自己的院落,将他搀扶进矮小昏暗的屋子,让他躺在床上。 顾临凡轻声抽泣着:“婶婶,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郭叔叔……” “说什么傻话?”郭婶鼻子发酸,强忍着没有哭出来,伸手抚摸着他的脸,轻声道:“你活着回来就好。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担心,天塌下来还有婶婶给你顶着呢。对了,你早饿了吧,婶婶去给你做饭。” 郭婶起身走出去,在厨房里掀开锅添上两瓢水,倒进米去,将干柴塞进灶底点着,看着火焰一闪一闪的燃烧起来,忽然捂住嘴,低声哭泣起来。 正在痛哭时,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叹气。她急忙擦了擦眼睛,回头看时只见先前那道士不知何时站在院落中,神色肃穆,目光中透出一股悲悯之色。 郭婶急忙从屋里走出来,施礼道:“道长,多谢您对石头的救命之恩。” 道士稽首还礼:“贫道是修行中人,救人于危难本就是分内之事。只可惜迟了一步,未能救下更多的人。” “还未请教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出家于云台山浩然观,俗家名字叫做孙必雷。” ******************************** 顾临凡勉强吃下一碗饭,又困又累,实在撑不住,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过去。待到再次醒来,四下里漆黑一片正是半夜,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他睁着眼睛看着头顶黑漆漆的屋顶,眼前却浮现出郭叔叔等人的模样,再也睡不着,终于慢慢的起身下地,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 头顶上黑色的天空仿佛一块巨大无比的沉甸甸的石头压下来,隐约看见浓墨般的乌云滚动着,吞没了最后一丝星光。白天的时候天气热得如同蒸笼一般,而此时却有了几分凉意,微风吹拂,屋檐上的茅草沙沙作响。 顾临凡慢慢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抬头看着天空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脸上一凉,细细的雨丝打湿了面颊。冰冷的雨丝,温热的泪水混杂在一起,再也无法分辨出彼此。 不知何时,只听背后响起一个声音道:“你为何不睡觉?” 顾临凡回头,只见背后站着一个人影,夜色中看不清面容,仿佛是一个黑色的剪影。他心中一动,忽然跪在地上道:“道长,请您教我道法吧。” 黑暗中孙必雷沉默了一下,声音没有一丝波动道:“你为什么要学道法?” “要是我学了道法,就能保护我身边的人。郭叔叔他们也许就不会死了。” 孙必雷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道不可轻传,法不可轻授。” 这短短的十个字说出来,仿佛是冰冷的刀锋,斩断了顾临凡满腔的渴望。他眼神一黯,目光微微垂下,牙齿紧紧咬住,不让自己的神情现出异常。 但接着,只听孙必雷的声音继续道:“我探查过你的身体,根骨不错,很适合修行。而且先前在古墓的时候,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你体内多了一道鬼气,深入脏腑纠缠不清,外力几乎无法驱逐,如果放任不管,最多有三五年功夫,你的身躯便尽数被鬼气侵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顿了一顿,仿佛是在等顾临凡消化这番话中的信息,才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修行人当有慈悲之心,未曾禀告师门擅自传授道法与人,本是不该,只是眼下为了救你性命,却是不可再墨守成规。” 顾临凡眼中一亮,脱口道:“道长,您,您答应教我道法了?” 孙必雷沉声道:“我可先传授你入门吐纳之法,抑制你体内鬼气蔓延。至于以后是否正式收你入山门,是否传你修行之法,却是要回到浩然观禀报掌门再做决定。” 而顾临凡听到他前面一句话,心中激荡,后面的话再也没有听到,站起身来双膝跪地,向着孙必雷叩头道:“弟子拜见师父。” 他这一起一跪,动作过大,牵动身上伤口,疼得脸上肌肉直颤,丝丝的吐着凉气。 孙必雷袍袖一抖,凭空升起一股柔和力道将顾临凡托起,口中道:“此事尚未禀报师门,你还不能算我的徒弟,只要叫我一声道长便可。等到我带你回到宗门行过拜师礼后再改口不迟。” 他正说着话忽然眉头一皱,豁然转身面向北方方向,双目圆睁,颌下胡须根根乍起,身上道袍忽的一下鼓起来。 顾临凡自己起身,眼看孙必雷背对自己一动不动,心中有些纳闷。正在疑惑中,只听孙必雷哼了一声道:“你先回屋休息,关好房门,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说着话微微一抬手,背后所负剑匣发出一声清脆长鸣,一道乌光激射出来,悬在身前三尺高下发出微微颤动的声音。他顿足而起,双脚踏在剑身上,手指剑诀一引,飞入半空中,向着北方激射出去。 村落北方不及三里远处,两个人影一左一右站立,一个又高又瘦皮包骨头,另一个却身形矮胖,仿佛一只圆滚滚的酒桶一般,身上都穿着宽大的黑色袍子,黑暗中面目看不真切,却浑身透出一股阴冷可怖的气息。 瘦高个子所站地面上前后左右用几十根骨头围成圈子,构成一个奇怪的阵势,每一根骨头都洁白光润,仿佛被静心打磨了多年一般,表面有一层暗涩流光闪动。瘦高个子半闭着眼睛,两只仿佛鸟爪一般的枯手从宽大的袍子里伸出来,庄重的捧着一具通体洁白仿佛玉石雕琢一般的小巧的骷髅头骨,骷髅双眼微微透出两点绿油油的光芒,过了许久才他声音沙哑的道:“我的鬼使被人发现了,正在引他过来。” “是华朝的修士?”矮胖子沉声道,两片肥厚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含混嘶哑,夹着嘶嘶的声响,仿佛是从两片厚厚的肥肉中间硬生生挤出来一般,同时抽出一根通体乌黑油亮的短杖,两手轻轻的摩弄着,同时下意识的舔了舔下唇,一对小眼睛闪闪发光。 “是一个道士。”瘦高个子道,继续低头注视着骷髅的眼眶,忽然恨声骂道:“秃鹫这个白痴,带着十几名武士,身上又有幽魂旗这般法器,却莫名其妙的被人杀死,真是个废物。” 矮胖子声音嘶哑地嘎嘎笑起来:“没错,他确实是个废物。只可惜这个废物偏偏是大祭司的儿子,现在莫名其妙的死在华朝的土地上,如果我们不能替他报仇,只怕回去之后不好交代。” “水鸭,如果你敢再发出这种难听的笑声,我保证拗断你的脖子,让你变成一只死鸭子。”瘦高个子冷冷道。眼看水鸭缩了缩脖子不吱声,才道:“全村里只有这个道士身上有法力,看来秃鹰多半是被他杀掉的了。哼,即使认错了也没关系,反正大祭司只是需要一个‘交代’,而我们应该做的,就是给他个交代。” “那就快一点吧,岩鹰。”水鸭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们偷偷潜入华朝疆土时间已经不短了,再耽搁下去的话如果引来那些怪物的话就麻烦了。” 提到那些怪物,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心跳都仿佛慢了一拍,下意识的向四下里望了望,似乎那无边的黑暗中隐藏着一只只无形的野兽,睁着血红的眼睛漫步于阴影中,下一刻便会从黑暗中跳出来毫不留情地咬住自己的喉咙,撕破自己的胸膛一般。 是的,那些“怪物”,两人对于那些怪物的所有认知便是“怪物”两个字,从数百年前的先辈口中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传给了祖辈、父辈,一代代传下来,言辞经过了有意或者无意的模糊,时至今日,除了活得最长久的几个老不死之外,已经没人能具体描述怪物的形貌、性情和能力,甚至是人、鬼怪或者猛兽都不知道,他们唯一知道并且需要时时铭记的只有一条:一旦越过了边界线,便有可能遇上那些怪物,凶残,冷漠,阴森可怖,于黑夜中睁开血色的眼睛,时刻准备将蛮族子民的骨肉灵魂都一股脑吞噬殆尽,不留一丝残渣。 岩鹰再次哼了一声,挺了挺腰,想要做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说几句豪言壮语,只是最终也没有说出一个字,不过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哼声,忽得猛然抬头道:“来了。” 乌云密布的天空中骤然闪过一连串的闪电,一道紧接着一道,仿佛要将厚重的云层劈开一般,而在这转瞬即逝的光亮中,只见一名虬髯道士脚下御剑伫立在半空,黑色道袍被夜风吹动猎猎飘飞。这道士双手负在身后立,目光锐利如同鹰隼,青色电光在他身前身后不停闪耀,仿佛是九天雷神降落凡尘一般。 下方两人都是心中一沉:这道士好深的修为! 正文 第六章 惊雷(庆祝有封面了) 第六章 惊雷 孙必雷自空中落下,迈步来到两人面前,漠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地打量面前两人片刻,才开口道:“你们是北蛮的巫师?这里是华朝疆界,不是你们北蛮人该来的地方。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两个现在立刻立刻,我尚可既往不咎,否则的话休怪贫道手下无情。” 两名巫师彼此对视一眼,岩鹰没有说话,矮胖子水鸭却咧嘴笑了几声,脸上的肥肉都一块块的绽起:“该不该来,这话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倒是你,既然到了我们面前,那便留下吧。”说着话,他手中短杖向着地下一顿,咚的一声杵在地上,对面孙必雷脚下的地面忽然砰的一声生出一根尖锐的石刺,向着孙必雷胯下刺过去。 北蛮巫师们所修行的巫法十分诡异,与玄门正宗道法迥异,孙必雷对次早有准备,在刹那间感应到了脚下的不对,身形一闪挪出数丈距离,避过了这次攻击,脸色一寒,单手一招,悬在身侧的墨剑落入掌中。 眼看一击未果,水鸭也不惊讶,闷哼一声,双手交叠,在骨杖顶部一拍,力道传人地下,坚硬的砂石地面仿佛是一层水面一般以骨杖为中心荡起一层波纹,以孙必雷所站之地为中心,地面生出几十根石刺,密密麻麻仿佛一片尖锐的树林一般,方圆几十丈范围内没有落脚的地方。 人在半空,孙必雷处变不惊,手中剑一挥,一道乌光闪动,脚下的石刺纷纷折断,咔嚓咔嚓的声响连绵不绝,仅仅是一剑而已,周围却再没有一根称得上完整的石刺。 水鸭见此情景,一对小眼睛骤然睁大,大喝一声,双手抱住短杖,向着底下捣下去。被孙必雷斩落的无数尖锐石刺,混着一块块碎石,大得如同西瓜,小的如同拳头,一起飞了起来,雨点一般劈头盖脸呼啸着向着孙必雷周身前后砸了过去。 在一声轻轻的哼声中,孙必雷手中剑随意挥洒,剑光闪动,一口剑仿佛化作四五口剑一般,乌光缭绕罩住全身,漫天碎石都被搅得粉碎,没有一块能够落到他的身上。利剑与石块撞击,漫天都是火星闪动,纷纷扬扬的石粉飘落得四处都是。 水鸭暴喝一声:“岩鹰,动手!”嘴里呼喊着,手下却不停留,骨杖一挥,散落于地面的大小石块仿佛被一股奇怪的力道吸引着飞起来附着在骨杖上,刹那间已经变成了一根水桶粗细,三丈多长棱角森然的石柱,带着千钧之力向着孙必雷砸来。 而与此同时,岩鹰口中念诵着咒文,手中捧着的骷髅头骨眼眶中忽然亮起两点殷红如血的红色光芒,上下颌骨一张一合,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大笑一般。紧接着,从骷髅头口中喷出一股浓烟,分散成一团一团,落在地上散开的根根白骨上。那些白骨被浓烟包裹,渐渐变了形状,化作一具具白森森的虎豹熊狼等猛兽模样,獠牙利爪森然,眶中两点猩红闪动,低伏了身子嘶嘶喘息。 岩鹰用手一指,这些骨头拼成的猛兽空洞洞的眼眶中骤然亮起两点红光,向着孙必雷扑过来。 孙必雷怡然不惧,眼看那粗大的石柱扫到身前,手中剑一立迎击上去。石柱粗大如水桶,剑身厚度过分毫,水鸭脸上现出狰狞的笑意,几乎遇见到了对方剑断人亡的下场。 只听嗤的一声,乌黑的剑锋切入石柱,仿佛切豆腐一般,将坚硬无比的石柱斩为两段。数百斤的半截石柱落在地上,砰的一声响,地上的砂石碎片登时激射如箭雨一般。幽暗的剑光仿佛一道黑色闪电,去势不绝,向着水鸭身躯斩来。 水鸭本以为自己一击之下这道士就算能抵挡也起码要费一番功夫,万没想到转瞬之间攻守易位,仓促间吓得汗毛倒竖,忙不迭地闪身后退,退得稍稍慢了几分,手中短杖一下子被削成两段,身前的黑袍划出老大的一道口子,伸手一摸厚厚的肚皮上鲜血淋漓,差一点便是开膛破肚的下场。 孙必雷正要上前结果水鸭的性命,那白骨化作的猛兽已经扑到近前,腾身而起,向着自己头顶抓来,只得止住脚步,微微一侧身避开猛兽的利爪,墨剑横扫,咔的一声将骨兽砍碎。 一击未能得手,岩鹰神色不变,口中继续念诵着咒文,被砍碎的白骨落在地上颤动几下,再次拼成猛兽模样,回头继续向着孙必雷扑上来。 孙必雷挥剑招架,这些骨兽倒算不上如何凶猛,只是数量有些多,将他团团围住,瞅准机会便上前咬上一口,抓上一下。偏偏这些都是被巫法驱动之物,并非生灵,便是被剑砍为两半,只要法力未尽,落在地上眨眼间便恢复如初,一时之间倒是有些难缠。 水鸭退在一旁抹了一把冷汗,刚才险些在那一剑下丧命,他天性奸猾,再不敢近前,只是手中举着半截短杖,远远的发动巫术。他所修行的巫术便是勾连掌控大地之力,如果修到极致,举手之间便可有山崩地陷的威势,只是当下法力低微,手中法器又被损坏,只能勉力控制着飞出一块块石头偷袭,或者控制地面突然生出一道石墙,长出一根地刺之类,给孙必雷添一点麻烦而已。 眼看骨兽久攻不下,岩鹰眼中现出几分焦躁模样,蓦地双眼圆睁,大喝一声,一口血喷在手中骷髅头上。只见那骷髅头再次喷出几股黑色烟气,落于地面上,混着沙土渐渐化作一个个手持黑色长刀的武士模样,通体漆黑,连面目也全无,随着岩鹰一声敕令向着孙必雷杀过去。 孙必雷此时正被数只骨兽围攻,眼看这黑色武士冲上来,嗔目暴喝一声,如同半空中一个霹雳一般,身前身后的骨兽被一股大力一冲登时倒飞出去,骨节咔嚓嚓直响,几乎散了架。他将身躯微微避让,剑光闪耀,砍向一名黑色武士,那武士躲闪不及,剑锋透体而过,身体几乎被劈成两半,却紧接着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继续挥刀砍过来,没有一丝受创的样子。 在几名黑色武士和十几只骨兽的团团围攻下,只见孙必雷脸色冷峻,脚下缓步倒退,似乎有几分支撑不住的样子。 岩鹰沙哑着声音冷道:“能坚持这么久,你这道士倒也不算弱了。只可惜,幽魂武士和骨兽根本不会被刀剑所伤,法力不绝便会一直战斗下去,除非杀死敌人绝不停歇。道士,你的死期到了。” 水鸭在一旁附和着大笑起来:“不错。道士,你们华朝修士自诩为人间正统,却抵不过我们蛮族强大的巫法。今天,你死定了。呃——” 他话未说完,只听孙必雷一声长啸,陡然间剑光爆闪,围住他的骨兽都被剑光斩为碎片,散落了一地。而那些幽魂武士被剑光所逼,也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没用的。”岩鹰冷道:“骨兽和幽魂武士是杀不死的,你这般费劲力气只是徒劳而已。” 孙必雷目光扫视了岩鹰和水鸭两人一眼,目光中隐隐有些讥诮的意味,沉声道:“井底之蛙,也敢高谈阔论?今日便让你们见识一下道门正法之威。”说着话仰头向天,长啸一声。 “雷来!” 乌云遮顶,细雨如丝,本来就不时有一道道电光闪烁,随着孙必雷着一声断喝,只听云端仿佛天崩地裂一般的一声轰响,一道灿烂无比的青紫色闪电斩破黑色的天幕,轰的一下直直向着孙必雷头顶落下。 孙必雷神色凝峻,手中墨剑高高扬起,青色雷霆劈落在剑尖上,却凝聚不散,整把剑通体青光缭绕,不时有闪动的电光溢出,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道。他此时头发胡须都根根乍起,威势骇人,连两只眼睛转动之间也似乎能迸射出丝丝电光,周身上下散发出不可侵犯的威势。 一名幽魂武士挥刀上前,孙必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不闪不避,带着雷光的左手竖起,漫不经意向着乌黑的刀锋迎上去。 咔的一声,黑色刀锋砍在手上,却如同是撞上了一座山一般,整口刀都寸寸崩断。那幽魂武士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到粗大手掌便向着头顶罩下。 幽魂武士发出一声嘶吼,举起双臂阻挡,只是刚刚与那手掌接触,双臂便如同面粉塑造的一般蓬然化作黑烟散开。紧接着,自己的身躯从头顶到脚下连声响都没有发出一点,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崩散开来,化作一堆尘土,仿佛被千斤巨石压碎的一枚核桃,毫无反抗之力。 道门正宗五雷正法,诸邪辟易,岂是区区一只鬼物可以阻挡? 正文 第七章 绝杀 第七章绝杀 岩鹰本来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态,此时却脸色大变,眼神中充满了憎恶和惊恐,忙不迭催动巫法,那些骨兽咯吱咯吱连响,咔嚓一声崩解为一根根白骨,在半空中汇聚成一根丈许长短的骨矛,矛尖上燃烧着青色的磷火,空中隐隐可以听到冤魂的嚎哭之声。随着岩鹰手指一引,骨矛带着风声,向孙必雷刺过去。 “旁门左道,也敢卖弄?” 孙必雷冷道,手中墨剑微微一抬,骨矛上青色磷火立时熄灭,碎成了一片片手指大小的骨片碎屑,散落在地上。 随即,孙必雷稳稳站定,双手握住墨剑向下一挥,剑锋上缭绕跳跃的雷光仿佛一条青紫色长龙一般激射而出,所经之处砾石地面随之崩碎,划出五尺多深的一道沟壑,延伸方向正是岩鹰所站的位置。 雷光之速何等之快,岩鹰甚至连躲闪都来不及,仓促中瞠目大喝一声,口鼻和眼中都渗出血来,紧紧握住骷髅头骨的双手如同刀割一般涌出血来,苍白的骷髅立刻染成了红色。那骷髅头在一瞬间涨大到四五尺大小,空洞洞的眼眶中红光大盛,挡在岩鹰身前。 雷光激射,势不可挡,毫无偏差的击中了骷髅头骨。青紫色雷光在骷髅头骨上跳跃闪动,滋滋作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岩鹰脸色苍白如纸,血水淋漓,如同地狱中的恶鬼一般,他双手发颤,惶然地紧盯着身前的骷髅头骨。 良久。 咔嚓一声轻响,几乎是细不可闻,在岩鹰耳中却仿佛惊雷一般。他带着绝望的神色,看着骷髅上面现出一道细细的裂痕。紧接着,随着这条裂痕延伸扩大,第二声咔嚓声响起。 咔嚓,咔嚓,咔嚓…… 骷髅头上一条条裂痕延伸扩大,没有一寸完好,终于完全碎裂,散落在地上。 岩鹰的脸色早已是一片死灰,目光呆滞,一声声咔嚓咔嚓的轻响从周身的骨骼发出来,每一寸皮肤都崩开,鲜血狂喷,身上黑袍都被染成黑紫色,然后,他慢慢地栽倒在地上,了无生机。 本命法器被毁,自身又承受雷霆之力的余波,这位蛮族巫师的生命自然也到了尽头。 而在一旁的水鸭此时早已亡魂出窍,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浑身霎时间湿透了。眼看孙必雷目光扫视过来,他脑子急转:该死!现在该怎么办?战,还是逃?或者是……投降? 虽然同为蛮族巫师,水鸭可比岩鹰圆滑的多,眼看比自己修为高得多的岩鹰身死,迎战这个选项是万万不可取的,那么逃走?他掂量了一下自己逃走的速度,又看看孙必雷手中的墨剑,暗自摇头:和能够御剑飞行的修士比速度,自己真是自讨其辱。不可战,又无法逃脱,可是如果投降的话,自己此番潜入国境,也杀了不少华朝人,这道士能否放自己一条生路? 他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只听身后有人一边喘息一边叫道:“道长,……师父,您怎样了?这个人是谁?” 孙必雷正屏息凝神注视着水鸭的举动,听到声音抬头一看,立刻心头一跳,喝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来者正是顾临凡。先前孙必雷御剑飞出,顾临凡不明所以,当下没有回屋去休息,撑着一根拐杖慢慢地走出院落,远远的看到火星四射,惊雷电闪不绝,隐约有人高声喝骂的声音。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没有一丝修为,自然看不清双方交手的情况,但至少知道孙道长是在与人动手。本来有心退回院子里去,忽然转念想到:“师父正在与人动手,作为徒弟的岂有退缩不管的道理?” 他回去捡了一口短刀,拄着拐杖抹黑走过来。不过是两里路程,因为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走得十分缓慢,此时才到了近前,前面黑乎乎的一片,隐约可以瞧见孙必雷的身影,也是他作为少年人毫无经验,还没搞清战况如何,就这么高声开口询问起来。 他的话音未落,只觉得脖子发紧,一个黑影闪电般来到他身后,胳膊扼住他的脖子。也真难为水鸭身形痴肥,行动却如此迅速。 有了人质在手,水鸭顿时轻松了不少,笑道:“道士,你放我走,我放这小子一条生路,如何?”说着话将扼住顾临凡的胳膊紧了紧。他身负沟通大地之力的巫术,力道大得惊人,否则刚才也无法单手挥动那根水桶般粗细的石柱。虽然顾临凡伸手用力要掰开他的胳膊,却如同蚍蜉撼大树一般,哪里能掰得动? 孙必雷毫不迟疑道:“可以。你放开他,我让你离开。” 听他答应的如此干脆,水鸭反而有些不敢相信,犹自道:“你真的肯放我走,中间不耍花样?你先以道心起誓,否则我不会放入。” “好。孙某以道心起誓,只要你将这孩子放了,我便放你离开此地,绝无虚言。” 这一番问答,问得快,答得也快,中间几乎没有丝毫停留,水鸭心中反而愈见狐疑,只是听到孙必雷起誓,也稍稍放下心来:一名修士以道心发下誓言,是万万不敢违背的,否则的话道心蒙尘,修行上几乎难以寸进。 水鸭这才将顾临凡松开,胖乎乎的脸上带着一层假笑道:“小子,多亏了你来,否则今日老子还真不敢说能安全离开。” 嘴里这么说着,他心中却暗道:“这次真是晦气,我们三名大巫师带了几十名王帐骑兵悄然进入华朝,最后只有我一个人能安然回去,难道真如顾老所传言,当年的那个大恶魔留下的诅咒:‘凡蛮族之人,入华朝而杀人者,不可生离’是真的?嗯,看来我也要加倍小心,赶紧返回蛮族之地,再不能横生枝节。哼,只是秃鹫和岩鹰两人死了,只怕回去了还要给大祭司一个交代……” 心中这般想着,忽然手上一紧,只见面前的少年一手紧紧握住自己的胳膊,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心的神色,他心中不禁暗自好笑:一个凡人少年,再是不甘又能做什么?要不是那道士还紧盯着自己,只要手指一动,便可以取了这少年性命。 顾临凡不认识水鸭,但是他身上这一身黑色的袍服却与先前杀了郭叔叔等人那个黑袍巫师一般无二,顿时热血上涌,哪里肯放他离开?空出右手拔出短刀,向着水鸭刺去。 短刀入手,顾临凡腾地觉得右臂一热,整条胳膊青筋暴起,突然间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将短刀向着水鸭小腹要害刺去,又快又狠,没有丝毫犹豫。 水鸭一开始不拿这小孩子当回事,突然间只见寒光一闪,短刀直刺小腹,惊得他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是下意识地闪身避让,同时手上用力,将顾临凡摔了出去。 自己动作不可谓不快,可是等到定下神来低头一看,自己原本已经破掉的袍子上又添了老大一条口子,里面得几层衣服都被划破,差一点便阴沟里翻船,被这小子开膛破肚,心中不禁又是后怕又是恼怒,喝道:“小子,不要给你脸不要。臭道士,你要是不管教这小子,可休怪我取他性命!”他嘴上放出狠话,终究是畏惧孙必雷的威势,不敢真的伤害顾临凡。 孙必雷急忙道:“临凡,快回来,你不是他的对手。” 顾临凡吃着一摔,还未长好的伤口立刻又崩开,鲜血渗出来,只是他此时满脑子都被报仇的心思充满了,连疼痛也感觉不到,咬紧了牙关提刀上前,再次向着水鸭刺过去。 这一次,水鸭可再不留情,眼看着顾临凡到了近前,劈手将他脖子扼住,打掉他手中短刀,咬牙道:“既然你找死,那就让我成全了你。”说着话手上用力,只听顾临凡颈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响,仿佛骨头都要碎掉一般。 孙必雷急道:“住手!”便要上前。只是水鸭立刻喝道:“不许过来,否则我立刻杀了他!” 孙必雷只得止住脚步,墨剑指向水鸭厉声喝道:“快将他放下。” 水鸭哼了一声,此时却有些骑虎难下:如果不放人,只怕这臭道士不会放自己离开,可是如果松手,这不要命的小子又要跟自己纠缠不清。而且这小子刚才那一刀实在是可怕,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如果留他在世上,迟早是个祸害。 正在犹豫中,顾临凡已经是脸色青紫,有些喘不上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可恶,我就要死了吗?就要被杀了各位叔叔伯伯的坏人杀死了吗? 不,哪怕是死,我也要先杀了这恶贼…… 如果,如果,我能有能够杀死这恶贼的力量…… 他的意识渐渐有些涣散,眼前的黑暗越来越大,四周的一切都已经模糊,只剩下那张胖乎乎的恶心的面庞和那双狠厉的眼睛,深深的印在脑海中。所有的声响都如同梦幻一般飘渺,孙道长的呼喊,水鸭的叫声,天空中的雷声,雨点落在脸上的声音,血管中热血流动的声音…… 然而,自己的心跳声却越来越响,慢慢盖过了周围一切声响,仿佛天地间有一面巨鼓,被人用粗大的鼓槌一下下狠狠的敲击。 咚,咚…… 咚!! 水鸭还在犹豫,顾临凡的右手猛然抓住了他扼住自己脖子的胳膊,在水鸭的惊诧的目光注视下,一点一点地将他掰开。 嗤啦一声,顾临凡得衣袖爆开,那一条胳膊瞬间涨粗了数倍,筋肉虬结,乌黑发亮,似乎蕴含着无限的力量。 水鸭本来力气不小,胳膊用力少说也有几百斤力道,而此刻,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被这少年五根青黑色手指捏住,一股钻心的疼痛让他几乎难以忍受,仿佛臂骨都被捏碎了一样。 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悸感涌上心头,水鸭痛呼出声,用尽全力要将顾临凡甩出去。只是自己的胳膊被他死死捏住,甩了几次,顾临凡依然挂在他身上。 咔的一声响,水鸭的手臂被扭曲成了一个对于正常人来说绝对无法完成的奇怪的形状,疼得他眼前一黑,啊的一声惨叫。他拼尽了全力,奋力挣开顾临凡的手臂。 逃过一劫的水鸭脸色发白,惊恐无比的看着眼前这少年:他脸色苍白,双眼瞳孔仿佛没有焦点,身形摇摇欲坠,只有那条裸露在外面的右臂,筋肉虬结,乌青黑亮好似铜打铁铸,五根手指钢钩一般,如同传说中厉鬼的手臂。 水鸭忽然凄厉的喊了一声:“怪物,怪物!”一面嚎叫着,扭头便要跑出去。 刚刚转身奔出几步,只见顾临凡右臂高高扬起,突然暴涨成数丈长,五指握拳,狭着万钧之势向着水鸭头顶砸下来。 听到头顶风声赫赫,水鸭猛然抬头,只见头顶一个硕大拳头砸下,顿时魂飞胆丧,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双臂上举,向着这拳头迎了上去。他身负沟通大地之力的秘法,此时全力施展,只觉得源源不断的力气顺着双腿霎时流遍全身,周身衣裳砰的一下炸成片片黑蝴蝶,血管中的血液都仿佛燃烧起来。 “砰!” 举拳砸在水鸭双臂上,震得他喉头发咸,浑身发麻,骨节嘎巴嘎巴直响,脚上皮靴被踩穿,双脚深深陷入坚实的地面。 然而这并非结束,那虬结的手臂仿佛一条愤怒的巨蟒,被双臂反震之力震得扬起数尺高,然后以更加雄浑的力道砸下来。 “砰,砰,砰!” 一下一下的砸击之下,水鸭双足陷入地面一尺有余,两条胳膊的臂骨全部粉碎。眼看着那拳头再次砸下,他脸上现出了绝望的神色,忍不住尖声叫道:“救命!”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忽然一个奇怪的念头涌上膝头来:那个诅咒没错,果然,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 砰的一声,血光飞溅,方圆丈许范围内血肉横飞,殷红一片。 正文 第八章 离去 第八章 离去 雷光闪耀,漫天乌云仿佛倒悬于头顶的重峦堆砌的山峰,乌沉沉的仿佛要将天地间万物碾碎一般。白亮的雨点如同鞭子一般抽打着地面,噼噼啪啪的声响连成一片。 顾临凡呆呆的看着自己的一条青黑色的手臂,那五根青黑色手指仿佛野兽的爪子,几缕殷红血丝混着雨水从指缝间滑落。 “这是……我的手?” 顾临凡喃喃自语,一股说不出来的恐惧一下子涌了上来,汗毛倒竖,心脏都仿佛停止了跳动。他惶然地抬起左手,颤抖着手指抚摸着自己的面颊。 手指触到的地方是柔软湿热的肌肤,然而顾临凡一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猛然抬头看着孙必雷,声音发颤道:“道长,我……我的脸……还是人吗?” 孙必雷面色肃穆,深吸了口气,轻声道:“你还是人。” 你还是人。这四个字仿佛一缕照入黑屋子的阳光,令顾临凡眼中亮起一丝希翼的光彩。他身躯微微晃动,崩裂的伤口一阵阵疼痛,头脑发晕几乎站立不稳,但心中的恐惧却一下子消减了许多。 我还是人。没错,我,是人。 “先前救你的时候我已经见过你这幅模样。”孙必雷道:“在那一片墓地当中,你受伤濒死,却不知是何等原因有一股极为霸道的鬼气注入你体内,若没有这股鬼气护住你的心脉,只怕在我找到你之前你便已经血液流干而死了。只是凡事有一利便有一弊,这鬼气入体,与你自身纠缠在一起,此时阴型外显,才导致了你现在这般模样。” 顾临凡立刻叫道:“道长,你救救我,我,我不想当怪物。” “慌什么?”孙必雷嗔目道:“先前已经跟你说过,只要你修道有成,自身纯阳之气日茁,自然可以驱散体内鬼气。我这里有一篇吐纳行气口诀,你先背熟,照口诀调息养气,以免鬼气更加深入脏腑,积重难返。” 两个人身上都被雨水淋透,此地实在不是讲话之所,孙必雷也不多言,挥剑在地上草草挖了个坑,把两名巫师尸体埋好,然后伸手抓住顾临凡的腰带,大踏步向着村子走去。到了村子边上,却不进去,而是进了村口一间荒废的茅屋。 两人在屋中对面坐下,孙必雷正襟危坐,面容肃穆,慢慢将那篇口诀一字一句念出来。而顾临凡此时哪里敢分散精力,竖起耳朵倾听,连一个字都不敢错过。 这一篇口诀乃是道家入门的修行口诀,本身颇为粗浅,只是一般的养气之法,难得的却是道门正宗心法,正适合从未修行过道法的普通人修习,只要坚持不懈修习几年,便能正本养气,强身健体。孙必雷性格方正,恪守门规,虽然心中已经有了收徒之念,但一日未曾将这小子收入门墙,便一日不会破坏门规私自传授他浩然观真正的修道法门。 口诀只有数百字,顾临凡资质不凡,听孙必雷念了两遍后便记了七七八八,自己复述了一遍,又被孙必雷纠正几处错处,便将口诀牢牢记下。他按着口诀调息吐纳,一开始还感觉不出什么,后来却渐渐觉得一股暖意自丹田升起,身上淋了雨之后的寒意被驱散了许多,浑身暖洋洋的,连伤口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他这般闭目吐纳,却不知孙必雷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脸,肃穆的面容上悄然现出一丝柔和笑意,随即隐去,恢复了平常冷漠模样。 顾临凡心中默念口诀,运气调息,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大亮,睁眼一看,只见孙必雷犹自端坐在自己对面,眼看他苏醒过来,板着面孔哼了一声道:“你已经将口诀背熟,以后要每日勤加修习,持之以恒,万万不可中途荒废。” 顾临凡急忙答应,站起身来,只觉得身体比昨日都轻快许多。低头看自己的右臂仍然呈现乌青色,却比昨夜看上去好了许多,当下用衣服遮掩住,两人一前一后向郭婶家走去。 此时路上已经有了早起的人,眼看顾临凡和孙必雷两人走过来,也只是冷冷看一眼,连招呼也不打。 顾临凡心中苦涩,不敢抬头,一直走到郭婶的院子里。此时郭婶已经起身,正好看见两人进来,急忙迎上去道:“石头,道长,你们这么早去哪里了?石头,你肚子饿了吧,等着婶子给你做饭去。” 顾临凡急忙道:“婶子,还是我来吧。”说着就要去厨房。只是他身上伤还没好,郭婶哪里肯让他动手,死活将他推出厨房外面去。 郭婶熬了一大锅粥,炒了几个菜,在院子中石桌上摆好,招呼两人一起吃饭。本来她还准备割一条腊肉给顾临凡补身子,只是想到孙道长是出家人,只怕见不得荤腥,所以只是煮了两个鸡蛋放在顾临凡碗里。 三人正在吃饭,只听外面声音嘈杂起来。过了一会儿,只见几名村人彼此簇拥着走进来,向着孙必雷道:“道士,你昨晚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情?怎么有两具尸体在外面?” 原来昨晚三人斗法,声音颇大,虽然有风雨声遮掩,终究被人听了去。这一大早便有人出去到了三人打斗之地,虽然孙必雷已经将尸体掩埋,但是痕迹终究无法彻底除去,被他们将两名巫师的尸体挖了出来。 村人一见两名死者身上衣服便吓了一跳:这价格不菲黑色的袍子以及他们身上挂的骨头链子和身边的已经毁坏的奇怪法器无不标识着两人身份非同小可。几名村人一合计,自然将怀疑都集中在昨天那名奇怪道士身上,急急忙忙赶来讨个说法。 孙必雷道:“没错,那两人是潜入进来的北蛮巫师,昨夜被我杀死了。” 听到“北蛮巫师”四个字,几名村人都吓得脸色发白,失声道:“北蛮巫师?天哪,你怎么杀了北蛮的巫师?这,这可如何是好?” 顾临凡叫道:“这些北蛮人正是杀死郭叔叔他们的凶手的同伴,难道不该杀吗?” 一名年老村人瞪着眼睛道:“小孩子懂什么?我们自然恨那些北蛮人,可是,这可是北蛮人的巫师啊!而且还是两个,都死在我们村子,消息传出去,只怕过不了几天就要有几百名北蛮兵杀进来,村子里连一条狗都活不下来。道士,你可给我们惹来大祸了。”他想到北蛮人的凶残,顿时头上见汗,站都站不稳了。 顾临凡怒道:“张爷爷,你为什么这么胆小害怕北蛮人,难道孙道长杀了两名北蛮恶人还是做错了不成?” 张老头羞恼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懂什么?”一时脸上挂不住,伸手便来拉扯顾临凡的胳膊。 两人这么一拉扯,只听嗤的一声,顾临凡的袖子原本便已经破了被布条缠好,此时一下子被扯开,露出里面乌黑色的胳膊,五指如钩,连指甲都是青黑色。 几名村人同时看到这一幕,看向顾临凡的目光顿时一愕。沉默了一下,几人几乎是同时惊叫出声:“怪物!”忙不迭地向外就跑。 顾临凡心中一惊,急忙转头,只见郭婶脸上也是充满了惊惧之色,急忙道:“婶子,我,我不是怪物。” 他伸过手去,郭婶却下意识的后退几步,脚下一拌,差一点跌倒在地上,颤声道:“你,你是什么怪物变成了石头的模样?” “婶子,我就是石头啊,我不是怪物。”顾临凡急得额头冒汗,扭头对孙必雷道:“道长,您给我婶子解释解释。” 孙必雷急忙向着郭婶解释了起来。郭婶一脸惊惧之色,听着孙道长的解释,三句里面倒有两句听不明白,只是最后也明白这孩子确实是石头,这条胳膊是因为意外才变成这般模样。她心中略微安稳了一些,眼睛却是一红,眼泪扑簌簌落下来:“石头,你胳膊怎么变成这样,可能恢复过来?” 正说着,只听外面脚步嘈杂,几十名村人奔过来,到了院子门口却又不敢进来,隔着篱笆门叫道:“那个道士,还有那个怪物,赶紧离开我们的村子,否则可我们可要冲进去用火烧死你们了。” 郭婶急忙喊道:“你们别乱来!他是石头,不是怪物。” 只是此时群情激奋,哪里还有人肯听她辩解。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郭婶,你快逃出来,别被这妖道和这怪物害了。”“是啊,郭婶快出来,别被妖怪蒙骗了。”“这道士和这怪物昨晚在这里住了一夜,难道……难道郭婶也已经变成怪物了?” 十几个人七嘴八舌,越传越邪,人人脸上变了颜色。更有人高声道:“快去取火把来,烧死这妖道和怪物。” 郭婶急得直流眼泪,只是她无论再如何辩解,村人已经认定她被怪物迷惑,一个字也不肯听。 眼看有人举着火把跑过来,做出要点火的样子,郭婶急得无计可施,忽然听顾临凡喊道:“住手!” 众人一滞,只见顾临凡站起身来,目光慢慢扫过众人的面孔,回头涩声道:“道长,你带我走吧。” 孙必雷面容肃穆地点头,起身拉着顾临凡大步向着门口走去。 人群一阵嘈杂,眼看着这道士走过来,下意识的后退,让开一条通路,看向两人的目光中充满了畏惧。 两人刚刚走出院门,只听后面郭婶喊了一声:“石头!” 顾临凡眼中一酸,眼泪落下来,忽然回过身来跪在地上重重地叩了几个头,额头都磕得出了血,随后抹了一把眼泪,头也不回地向着村外走去。 孙必雷一路沉默无语,拉着顾临凡两人一路走出几里路程,眼看周围没有人,才从背后剑匣中招出墨剑,腾身跃到剑上,一手扯着顾临凡腰带御剑腾空,向着东南方飞去。 耳边风声呼啸,脚下距离地面足有几十丈高下,看一眼都觉得眼晕,顾临凡却紧紧咬着牙关哼都不哼一声。 御剑飞行出数百里,便出了肃州地界,地面上的绿色渐渐多了起来。孙必雷降下飞剑,两人落在地面上,顾临凡却再也忍不住,急忙跑得旁边扶着一棵树吐得天翻地覆。 孙必雷在一旁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吐得肚子里空空再也吐不出东西,才道:“第一次御剑飞行都有些不适应,以后会好一些。” 顾临凡脸色发白地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孙必雷忽然道:“你此时心中可曾怨恨你的村人?” 顾临凡沉默了一刻,摇头道:“不怨恨。” 是的,不怨恨。虽然村人毫不留情的将自己强行驱赶出来,可顾临凡心中却没有什么怨恨之意,如果说有的话,也只是几分酸楚,几分悲切。 眼看顾临凡沉默无语,孙必雷眉头微微皱起,不置可否,道:“如此甚好。我包裹里还有些干粮,你先吃一些休息一下,然后就赶路回浩然观。” 顾临凡却是误会了,立刻道:“没关系的,道长,还是继续御剑飞行吧,我能挺住。” 孙必雷却失声笑道:“不是担心你受不住,而是以后的路程不可再御剑飞行了。”眼看顾临凡眼中疑惑,解释道:“再往前面便有人烟了。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可在人前展露道法,更不可御剑飞行,此为修士第一禁忌,不单是我浩然观,天下各个修道门派都必须奉行无违。你日后如果拜入本派,修行了道法,也必须遵守这条禁令,万万不可违背。” 顾临凡急忙点头记下。他吃了一些干粮恢复了些体力,便跟随孙必雷向着前面走去。 两人这一路上晓行夜宿,与常人无二。只有到了十分偏僻了无人烟之地,孙必雷才携着顾临凡御剑而行。如此或快或慢走了十几日路程,直到这一天早晨眼前出现一片巍峨连绵的大山,占地不知有几百里,林木茂密,郁郁葱葱。 一条青石铺就的山路一路蜿蜒在密密的树林中忽隐忽现,一直延伸到山顶去,青翠的树林环抱中,隐隐可见白青黑瓦的道观一角。一阵阵苍凉的钟声从道观中远远的传下来,舒缓悠长,越发显得四下里幽静异常。 这便是天下三大修行门派之一:浩然观的山门。 正文 第九章 山门 第九章 山门 面前这一条青石铺成的山路,宽不过数尺,不知有几百年的历史,雨水浸润人足践踏之下,早已被磨得光滑无比,清晨的露水粘在上面,又湿又滑,一路向上,穿过茂密的树林,直通到山顶道观,不知道有几千阶。 顾临凡抬头看着山顶云雾缭绕中的道观,心里不由自主地发苦:这几千阶山路走上去,只怕腿都要走细了。心中正在犹豫,却见孙必雷已经是撩起衣角,大步沿着山路走上去。他呆了一呆,心中生出一股不服输的念头,咬紧了牙关快步跟上。 孙必雷侧过头看了顾临凡一眼,面容平淡,没有一丝嘉许鼓励神色,随即扭头迈步往上走。两个人谁都没有说什么,只顾低头走路,等到走到山腰,顾临凡已经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两条腿打着哆嗦,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抬头看看山顶道观还有老长一段路走,心中真是叫苦不迭。 孙必雷忽然头也不回地淡淡道:“你要不要休息片刻?” 顾临凡抹了一把额头汗水,咬着牙闷声道:“不用。”随即抢先一步走在了前面,继续向上攀登。 只是他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孙必雷僵硬肃穆的脸上悄然现出一丝笑意。 等到好不容易到了山顶,眼看着面前观门上匾额上书写的“浩然观”三个大字,顾临凡再也支撑不住,拖着早已没有感觉的双腿一步步挨到旁边垂柳树下供人坐的青条石上,大口喘着气,手脚突突直颤,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孙必雷却迈步走到观门前,眼看门口空空荡荡无人看守,顿时脸色一沉,扬声道:“今日是谁看守门户?都到哪里偷懒去了?” 随着这一声喊,观门中立时有人急急忙忙应道:“来了来了。”只见两名身穿青色道袍的小道童匆匆忙忙跑出来,抬头一看是孙必雷,立时心中叫苦:惨了,刚想偷会儿懒,却撞在孙师伯面前,只怕少不了要挨一番责骂了。 心中如此想着,两名道童急忙躬身施礼,脸上赔笑道:“师伯,您远游回来了?” 孙必雷哼了一声,举手还礼,动作一丝不苟,口中却厉声道:“莫闲,莫远,你们两个怎么敢在看守门户时候偷懒?我浩然观是修行大派,说不得何时便有哪一门派的高人到访,若让人家看到你们如此懒散,岂不被人耻笑本派没有规矩?哼,如此轻慢本务,若是在我的门下,非要罚你们面壁三月不可。” 莫闲莫远两名道童连连施礼赔罪,神色颇为尴尬。本派众位师叔师伯当中,孙师伯最是看重规矩而且不讲情面,自己两人有错在先,便是师父前来也无法替自己开脱。两人自知理亏,缩着脖子听孙师伯训斥,连大气都不敢出。 莫远倒是机灵,知道此刻若是辩解会引得孙师伯越发不快,急忙赔笑道:“师伯所言极是,是我二人懈怠了,明日自当向执法长老领罚。咦,这小兄弟是谁?怎么劳得师伯带上山来?” 孙必雷道:“这是我带回来准备收在门下的弟子。临凡,过来见一见莫闲莫远两位师兄。” 顾临凡拖着发僵的身子起来走到两名道童面前,拱手施礼。两名道童急忙还礼,脸色笑意盎然,恭维道:“原来是临凡师弟。你倒真是好运气,能够拜在孙师伯门下修行道法,将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以后说不得我们两个还要被师弟照顾呢。” 三人各自施礼已毕,莫远唯恐孙必雷继续训斥自己两人,急忙道:“孙师伯,今日掌门召集各位师叔师伯在正气堂议事,恐怕有大事发生,您要不要去看看?” 这一番话果然吸引了孙必雷的注意力,眉头微微一皱道:“既然如此,我这便去正气堂。”说着话回头看了顾临凡一眼,对莫闲莫远道:“这孩子初来乍到,你们两人带他到观内休息,等我处理完了事情再做安排。” 两名道童急忙点头称是,眼看着孙必雷迈步进了观门走远了,才齐齐的舒了口气,低声道:“总算是躲过这一次了。” 顾临凡道:“两位师兄,你们好像很怕孙道长?” “嘿嘿,孙师伯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他老人家的脸一板,便是众位师叔师伯都不自在,何况是我们这些晚辈。”两名道童讪讪道。 顾临凡不由得点了点头,他跟孙必雷朝夕相处也有几十天时间,眼看着他为人处事一板一眼毫无通融,那一张脸上的神情仿佛从未改变过一般。三人目光交流,同声叹气,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莫闲忽然道:“对了,你怎么还称孙师伯为‘孙道长’,他还未将你收入门下?” 顾临凡有些郁闷地道:“道长说未经掌门允许不可随意收徒,所以要等禀告过掌门正式拜过师才可改口。” 两名道童同时笑了起来:“果然是孙师伯的脾气。小师弟,你也累了吧,赶紧进观里坐坐,喝口茶歇息一下。”他们两人都是心思灵活的人,孙师伯不远千里地把这小子带回来,摆明了是要收做入室弟子的,以孙师伯的道法修为,以及在本派的身份地位,他的入室弟子将来成就定然远在自己这两个只能看守门户的外门弟子之上,此时还不赶紧巴结更待何时? 不说这两人小心照看少年,且说孙必雷大步进入观内,只见院中青砖铺地,打扫得一尘不染,几个刚刚洒扫完了的小道士们眼见孙师伯过来,急忙躬身施礼。 孙必雷一路还礼,毫不马虎,抬头只见正前方是正殿,门户打开,一眼便可以看见正中仙帝的青铜神像,头顶皇冠身披紫袍,威严的面目在香烟缭绕中忽隐忽现。当下止住脚步,掸掸尘土,整了整衣冠,向仙帝神像躬身恭敬施礼,起身后绕过大殿,穿过两道拱门,便是一座其貌不扬的旧厅堂,古旧的门窗墙壁,檐下被雨滴砸出一个个浅浅坑洞的石阶无不带着岁月侵蚀的痕迹,门上一块匾额,写着“正气浩然”四个字,银钩铁画,尽显峥嵘。 孙必雷来到正气堂外,再次整了整衣冠,才推门而入。一进门,却是愣了一下,不大的厅堂内满满坐了十几位位师兄师弟,便是平日里闭关修炼的也很是罕见的有几位现了身。众人围坐一堂,却没有人说话,有的抬头望天,有的低头喝茶,有的捻着胡须眉头紧锁,有的怒目横眉,气氛着实诡异。 正中央椅子上端坐一人,腰背挺直,身穿淡青道袍,面颊清瘦,三缕黑须丝毫不乱,众人形色各异,唯有他泰然端坐,面色平和,气度威严,正是浩然观掌门凌非尘。 孙必雷按下心中疑惑,上前施礼,道:“拜见掌门师兄,不知掌门师兄急招各位师兄师弟所为何事?”他一向脾气暴烈,唯独对掌门恭敬有加,丝毫不敢怠慢。不单单是因为凌非尘掌门道法高深,更是因为他处事公道,赏罚分明,行事必循理,令人不得不由衷的信服。 凌非尘微微点了点头,语气平和道:“孙师弟一路辛苦。此番下山游历,经年而归,经历如何?” 孙必雷略整理一下思路,将这一年来游历所经之事一一道来。自始至终,凌非尘只是微笑聆听,偶尔出言详问细节,丝毫不见急躁。 孙必雷自己心中倒是有些着急,匆匆结尾,问道:“掌门师兄,今日召集众位师兄弟齐聚一堂,想必是本派发生了什么大事,望掌门直言。” 凌非尘微微点头,道:“本来孙师弟一路辛劳,该当好好休息,只是此事有些麻烦,唯有再辛苦一下了。你且看一看这一封书信。”伸手递过一页信纸。 孙必雷接过来细细观看,信上不过寥寥数语:“云阳兄钧鉴:一别五百年,君当安否?余长念昔年与君于叠翠峰顶品酒论剑,平生快意莫过于斯,三日后,当携酒造访,峰巅月下,品酒论道,不亦快哉。弟于公瑾拜上。” 孙必雷只看了抬头称呼,便已经心中骇然,豁然抬头道:“这是给师祖的信?” 凌非尘点头。 一旁一名灰衣道人白非迟却嘿嘿冷笑着,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椅子扶手道:“师祖已经羽化二百年了,如果这个姓于的真是师祖至交好友又岂会不知?更何况如果他是师祖的朋友,为何师尊生前我们从未听他老人家提起过?师祖已仙去多年,想是死无对证了,却有人有胆子冒充当年旧友找上门来,真是狗胆包天,行骗到了我浩然观头上。” 孙必雷眉头紧皱,想了一下道:“掌门师兄,各位师兄师弟,不知这书信是谁送来的,各位可曾盘问过送信人?” 凌非尘苦笑不语,示意旁边一名师弟作答。 那灰衣道人唤作程非舍,身材瘦长,胡须稀疏,两只眼睛精光四射,一看就是精明干练之人,摇头苦笑道:“说起来惭愧,这封信是不知什么时候被对方放到正殿仙帝像前桌子上的。我们这些人一个个也算得上是天下间有些虚名的修士,竟然无一觉察,真是让人脸红。这人是不是师祖的旧友先不论,单说避过我们几十人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一封书信送到观内,若说没有恶意恐怕谁也不信。而能有如此神通又来意不明,十有**要对本门不利,需仔细谋划一番,不可出现什么差池。” 孙必雷哼了一声,昂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说的?既然是来者不善,那便斗上一斗,我浩然观的威名可不是靠一张嘴吹出来的。” 他这一番话甚和众人心意,周围其余道人纷纷应和:“说得没错,敢向我们浩然观挑衅,自然不可与他善罢甘休。” 眼看周围乱哄哄一片,凌非尘摆摆手,止住众人的说话,道:“众位师兄师弟,这位所谓于公瑾是敌是友尚未有定论,我们切不可乱了阵脚,此人既然敢投书入观,想来定是有几分底气,各位需多做准备,以策万全。白师弟,程师弟,有劳你们二位这几日巡视本观内外,一旦有异常立刻奏报。一次被人偷偷潜入只是意外,要是发生第二次的话,可真要让人笑话了。” 两名道士起身称是。 众人要好继续讨论下面的详细部署,忽然只听门外传来一个苍老尖刻的嗓音:“你们帮不争气的东西,都让人打上门来了,不赶快安排对策,躲在黑屋子里议论半天,顶个屁用?” 正文 第十章 遥想公瑾当年 第十章 遥想公瑾当年 门外颤巍巍走进的这个老者,身形枯瘦,发如霜雪,脸上皱纹堆积,好像经年的枯树皮一样毫无光泽,两条眉毛下垂,两腮无肉,一双小眼睛却十分有精神,一眨一眨地烁烁放光。 众人急忙起身相迎,便是掌门凌非尘也急忙离了座,快步迎上来,道:“宗师叔,您不在后山修行,怎么有时间到前面来了?” 这老道人名叫宗无乐,论辈分比在座众人都高了一辈,修为不上不下,同一代的师兄弟们或者早已羽化,或者闭关苦修,他自知资质有限,就算再闭关也没多少提升修为的可能性,索性不再费劲,在后山搭了间茅舍独自居住,偶尔到观中来闲逛,心情好了指点一下弟子徒孙修炼,心情不好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胡搅蛮缠,着实算是个惫懒人物,偏偏辈分高资格老,真拉下脸来耍无赖,任凭谁唯有苦笑不已。 眼看众人迎上来施礼,态度非常恭敬,宗无乐嘴角不自觉得翘了翘,用鼻子哼了一声,一步一摇的迈步走到正中靠左椅子前,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了下去,眼皮往下一耷拉,伸手拿过旁边茶杯,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 这一番表现可是称得上是倚老卖老,全然没有将屋中众人放在眼里。不过众人都知道他的秉性,倒没人跟他计较。凌非尘亲手捧起茶壶,往杯中续了茶,笑道:“宗师叔怎么不在后面修身养性,可是后面的几个弟子伺候的不周到?等一下我让他们进来给您赔罪” 宗无乐半闭着眼睛品了品茶,摆足了派头,才翻了翻白眼,哼了一声开口道:“修什么身,养什么性?老夫都要被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气死了,还有什么心情修身养性?偌大一座浩然观,天下三大修行宗门之一,往上数几千年间真仙也出了好几位,现在竟然沦落到被人欺负到家门口来了。你们这些小子一个个不是名气很大吗,怎么就没有一个人知道人家是怎么进来的?这事情传出去你们不害臊,我都替你们害臊!怎么,一个个憋在黑屋子里议论了半天,有什么结果了?” 孙必雷插口道:“既然有人不自量力,敢来我浩然观找事,我等自然竭尽全力迎敌,定不会坠了浩然观的威名。” 宗无乐陡然双目圆睁,喝道:“小雷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我看你们几个才真是不自量力!真以为浩然观偌大名头是你们这些小混蛋们创下的么?连对方的底细都不清楚,就敢叫嚷着开战?” 孙必雷被这一番话噎的面红耳赤,碍于对方辈分不能反驳,只得低头不语。 凌非尘苦笑着悄悄向孙必雷摇了摇手,回身面上赔笑,道:“听宗师叔的话,想是知道这位于公谨先生的底细了?” 宗无乐嘿嘿笑了两声,良久才慢慢说道:“于公谨这个名字你们不知道,叠翠峰那道断壁总该都看过吧?” 众人心中一震。云台山大小山峰几十座,叠翠峰是其中最高最险峻的山峰,这山峰南面尚可以说是挺拔险峻,北面却直直一道峭壁,仿佛有人用利斧生生砍断一般。 片刻之后,一名道人轻声问道:“叠翠峰的断壁不是天生如此吗?” “嘿嘿,”宗无乐怪笑数声:“当年我刚入本派的时候,叠翠峰可还是完整的一座山峰。后来却被人一击一下硬是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尽管隐约间已有所猜测,众人听到宗无乐之言仍然心惊不已。修道之人修炼有成各具神通,远非凡夫所能相比,却终究是血肉之躯,能腾云驾遁飞剑伤人已算是了不起的修为,若说能一剑斩出能够劈山断石便可称得上世间高手,而将这么大一座山劈下去一半,可真是难以想象。如果真有人能做到的话,便是与仙人相提并论也毫不逊色了。 众人相顾失色,宗无乐却是一改往日惫懒,坐直了身子,睁着一对不大的眼睛,面色肃穆,缓缓道:“当年我刚刚修道,学了几年道法便洋洋自得,只觉得天下间的英雄人物再高也不过本派掌门,当时一同学道的众位师兄弟们嘴上不说,心里多半也是如此的念头。忽有一日,一位青衣道人找上门来,要求见掌门。我们这些师兄弟问他意欲何为,道人只是笑道‘听闻浩然观乃天下修行门派领袖,此番只是为了求教道法,别无他意。’嘿,说得客气,这般打上门来还不是要拆了我们浩然观的招牌?我等也是不晓得自己的斤两,忍不住出手要把这不自量力的道人赶下山去,谁知道一出手几十名师兄弟连人家衣服边都没碰到便败的一塌糊涂。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终于掌门师伯出来,与这道人相约在叠翠峰一战。那时候我道法尚浅,还没有资格去观战,只在观中便听得叠翠峰那边打雷一般轰隆隆的响了半晌。我当时心里颇有些不安,但又觉得以掌门师伯的神通又有谁能胜得过?” “那后来如何?师祖胜了没有?”一名道人急急问道。 宗无乐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待到众位观战的师叔伯们回来,一个个面色不善,我心里便猜度着掌门师伯恐怕是输了,急忙奔出来一看,叠翠峰竟然生生塌了一半。后来隐约听师叔伯们一言半语,掌门师伯神通进展,那道人却犹如闲庭信步,赢得轻轻松松。经此一战,我们这些人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前自己不过是坐井观天而已。掌门师伯与几位师叔自那日之后便放下俗务闭关苦修,本派也开始行韬光养晦之道,名声渐渐不显,才让玄机阁那帮小子出尽了风头,得了天下第一宗门的名头。” 堂内鸦雀无声,众人沉默不语,一个个心中都是暗自凛然。遥想当年,一名青衣道人单人独剑闯上云台山,谈笑间连败强敌,随手一击,山崩地坼,飘然而去,这是何等的风云人物?虽明知此人是敌非友,众人心中却悄然升起一丝神往,恨不得自己能站在那一刻,与如此人物交手一番,虽败亦无憾。 片刻后,孙必雷沉声道:“那么,当年那道人想必便是于公谨了?” 宗无乐闭目点头,不发一言。 孙必雷叹道:“如此人物,当真世间少有。”随即目光变得炽烈起来:“若能与之一战,虽死无憾矣!” 宗无乐翻了翻白眼,道:“你若觉得被人家随随便便一根手指头戳死不丢人我也不拦你。要是此番你们这帮小子不争气,败得一塌糊涂,看你们以后还有什么脸再在世间行走,换做是我,干脆凿开个洞自己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孙必雷脸色涨红,嘿然出声,将头扭了过去不再出声。 凌非尘只得再次打圆场道:“师叔言重了,不过众位师兄弟,此番确实要格外慎重,务必拼尽全力,不可辱了我浩然观的名头。浩然观立派数千年,威名赫赫,天下修士哪个敢小看?这一次是威名不败,还是名声尽丧,就要靠各位师兄弟了。” 众位肃然起身,纷纷施礼,齐声道:“尊掌门号令。”这一副千斤重担沉甸甸的压下来,众人心中无不凛然,便是平日里性格懒散闲适之人也一脸肃然表情,不敢有半点大意。 唯有宗无乐半闭着眼,轻轻揉着太阳穴:“五百年岁月,嘿,便是只兔子也修成了大妖精。五百年前便能一招击毁山峰,不知五百年后的于公谨的神通到了何种地步。咱浩然观这次可真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了。” 这一番话说得声音不大,却灌入了每个人的耳鼓中。想到强敌压境,众人只觉得心头上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下来,几乎有些喘不过起来的样子。 正气堂内一片寂静,气氛有些压抑。有人低头不语,有人眉头紧皱,唯有孙必雷却是眼中精光大盛,不自觉地伸手按住剑柄,须眉乍起,战意澎湃。 而此时此刻,山脚下,一个青衣道人沿着青石山路不紧不慢的走着,偶尔抬头,举手遮蔽着日光,远远地看着山顶掩映于树丛中浩然观的白墙黑瓦,古朴的脸上露出几分莫名笑意。脚步轻缓悠然,手中一根竹杖一下下点在石路上,哒哒作响。 正文 第十一章 六极鉴 第十一章 六极鉴 正气堂中,众人犹自议论纷纷,商讨对敌之策,忽然间只见凌非尘双眉微微一挑,温和的双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寒芒,轻声喝道:“噤声!” 听得掌门吩咐,众人急忙住口,隔了片刻,四下里毫无异状。一名老道士不解,正要开口询问,忽然只见桌上一对燃烧着的蜡烛腾的一声,火光大亮,火苗升起足有半尺多高,光芒大放。 在众人注视下,只见香炉中燃着的檀香烟气在空中飘动,渐渐勾勒出一名道人形状,面容古朴,竹杖芒鞋,双目平视前方微微含笑。这人形惟妙惟肖,细致入微,连道人衣服上每一条褶皱,额头几道深深皱纹,乃至脚下扬起的一缕微尘都纤毫毕现,清晰可辨。 持续了不过刹那,烟气重又飘散开来,袅袅地升入空中,仿佛刚才所见只是幻象一般。 程非舍刚才正在手捻胡须沉思,此时心头震动,手上一颤,原本稀疏的胡须又扯下来几根,脸色微变失声道:“好强的神念!” 浩然观修的是剑道,本来就注重神念修炼,神念愈强,御剑之时才愈随心所欲,如臂使指。神念凝练到了极致,瞬息间便可御剑于百里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刻字描画只如儿戏,但如这道人一般将散出的神念控制得如此细致入微如丝如缕,以一道神念将自己形貌分毫不差的展现于人前,却是闻所未闻,至少堂中诸人没有一个能够办到。 凌非尘眼看众位师兄师弟惶恐不安,眉峰一挑,起身朗声笑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望于道长恕罪。” 这句话说出来平平淡淡,丝毫没有高声呼喊的意味,可从堂内传到外面,却是声如雷霆,引得观中铁钟铜罄一齐声轰鸣,到了最后两个字,群山呼应,仿佛有几百个嗓子齐声应和“恕罪,恕罪……”老半天才渐渐止息。 凌非尘袍袖一拂道:“各位师兄师弟,且跟我一起去会一会这位于道长。” 众人心中激荡,从正气堂鱼贯而出,绕过大殿,出得观门,早有机灵的弟子们悄悄跑出来,观前小小一片平地刹那间聚集了几十号人,目光齐聚在前面道人身上。 垂柳之下,青石之畔,道人面容清瘦,双眼如星辰般璀璨,修长的手中执一根枯黄竹杖,手握的一端已经磨得光滑明亮。他身穿淡青道袍,脚下一双露水打湿的草鞋,衣带在微风中飘动,恍有出尘之意。 垂柳,青石,飘然欲仙的道者,仿佛一幅水墨卷轴一般,哪怕观中众人心有敌意,也不禁暗自赞叹:好一位仙风道骨的修道高人。 道人微微一笑,略一颔首,道:“山野中人于公谨见过浩然观众位道友,不知云阳子道长可还安好?五百年不曾谋面,于某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今日冒昧,前来拜访老友,只盼与他把酒言欢,品酒论道。” 凌非尘施了一礼,肃然道:“浩然观凌非尘见过道长。师祖二百年前便已仙去了。” 于公谨倒是没有显出意外神情,轻叹一声,缓缓道:“果然是岁月如刀,与云阳子道长品酒论剑之景仿佛昨日,如今却已是天人之隔了。”缓缓整理衣冠,面向大殿肃然施礼。 这一礼是敬与云阳子的,凌非尘自然不敢受,急忙侧身避过,待于公谨施礼毕,众人齐齐躬身还礼。不论对方来意如何,既然对师祖持礼,自然怠慢不得,更有人见于公谨态度谦恭,倒是去了几分敌意。 施礼已毕,于公谨道:“当年我与云阳子道长惺惺相惜,相交时日虽短,却倾盖如故,此番冒昧前来,一是探望故人,二来却是有件事要厚颜劳烦众位道长了。” 此言出口,原本缓和下来的气氛又再次紧张起来,浩然观众人都是心中一跳:正题来了。 凌非尘尚未答话,一旁宗无乐却呵呵冷笑几声,翻着白眼抬头看天,道:“于道长说得有趣,想当年您来到这云台山上与本派掌门大战一场,这故人倒是故人,惺惺相惜倾盖如故什么的却谈不上了,您今天要是单单来探望故人,浩然观上下自然欢迎之至,好茶好酒伺候着,可你要是想着动什么歪心眼,别人不说,宗某人第一个不答应。” 这番话言语不善,甚至可说是无礼,但是宗无乐辈分最高,众人对于公谨来意心怀猜度,倒是没有人出声。 于公谨展目一看,笑着拱手道:“原来是当日的宗道友,数百年不见,于某有礼了。” 宗无乐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于公谨道:“于某听说两百年前浩然观得了一件宝物,名叫六极鉴,此物与于某有些渊源,不知可否让于某观上一观?” 凌非尘心中一动。 两百年之前,浩然观掌门魏无极云游四方,无意间得了六极鉴,知道此物是一件难得的法宝,带回观中后细细揣摩了几十年才能够运用自如,凭借此物数次击败强敌,待到大限将近,便将此物传给了凌非尘。此事并未外传,就算是浩然观派内知道的也不多,却不知于公谨如果得来的消息。 凌非尘尚未答话,宗无乐一旁大大的打了个哈哈,再次抢声道:“荒唐,且不说浩然观手里有没有六极鉴这件宝物,便是真有,凭你空口白牙就能证明你与此宝有关吗?倘若如此,你大可跑到皇城里对皇帝老儿说你与玉玺有渊源,且看看皇帝会不会真的把玉玺送给你把玩。” 于公谨被宗无乐如此抢白,面色却丝毫未变,道:“想必宗道友觉得于某是信口雌黄,前来谋夺贵派的宝物了?” 宗无乐侧头冲地上啐了一口,慢悠悠道:“哈哈,我可没这么说。于道长也许是君子,没有谋夺宝物的念头,可惜姓宗的偏偏生了一副小人心肠。这次便算是我这小人之心度了您这君子人之腹,代我家掌门回你一句:浩然观没有六极鉴,便是有,也没有给外人观赏的兴趣。” 于公谨手掌在竹杖一端轻轻摩弄,低头沉思片刻,才抬头道:“宗道友所言有理,于某这个要求确实有些不合情理,是于某孟浪了。不过此物确实于于某十分重要,还望众位行个方便,于某保证,观看之后立时双手奉还,绝无二意。” “若是本派不答应于道长的要求,又当如何?” 于公谨掸了掸道袍,漫不经心的道:“如此,于某便要放肆了。” 此语一出,众人哗然。 浩然观众人彼此打了个眼色,紧走几步,在于公谨面前围了个弧形包围,更有人手掐剑诀,飞剑升在半空,只待掌门一声令下立刻动手。半空中氰虹紫气交错,霞光异彩耀目,场面颇为壮观。 于公谨面色如常,对头顶几尺高出悬着的十几把飞剑看也不看,向众人拱了拱手,朗声道:“于某不才,修习道法小有所成,愿与贵派众位道友切磋一二。贵派当中,一人也好,多人也罢,倘若有人能胜过于某一招半势,于某立时下山,绝无二话;若是于某侥幸赢了赌赛,还望凌掌门将六极鉴与于某一观,不知凌掌门意下如何?”说话间目光直视凌非尘,温和之气收敛,气息变幻,整个人如一把利剑缓缓出鞘,虽然没有完全离匣,却已然锋芒逼人。 凌非尘首当其冲,受这杀气一冲,眉峰一挑,毫不退让道:“既然于道长有此意,凌某敢不从命?如果于道长胜了,这件法宝就权当作彩头送给于道长赏玩。如果是敝派胜了,还望于道长谨守承诺,不再纠缠。” 于公谨一笑:“正当如此。”伸出左手,立在半空。 凌非尘上前一步,两人击掌订约。 凌非尘退后几步,当下浩然观众人围上来,商议这一番赌斗如何应对。于公谨对赌斗并未限定人数和赌斗次数,但浩然观作为天下三大修行宗门之一,如果真要拉下面皮来车轮战或者群殴,就算最后赢了也不光彩。 孙必雷早已战意澎湃,单手扶剑,沉声道:“掌门师兄,你的道法最高,自然要压后阵。师弟不才,向师兄讨个先锋,望掌门应允。” 凌非尘点头:“师弟要多加小心。”本派当中,孙必雷的修为可列入前五,而且多年来行走在外,大小战不下百次,单单经验就不是其他只知潜修的师兄弟们可以比拟的。对手实力不明,也只有孙必雷能够让人放心。 孙必雷点头,回身拔剑在手,正要出战,宗无乐却抢前一步挡在身前,道:“你小子先别急,我先跟于道长比划比划。”眼见孙必雷张口欲言,立刻把眼一瞪:“怎么,你小子还敢跟我争抢?” 凌非尘轻咳一声,劝道:“宗师叔,有我们晚辈在,哪能让您老出战?” 宗无乐哼了一声:“掌门,你是怕我输了丢了浩然观的面子吧?” 凌非尘急忙摇头称不敢。 宗无乐嘿嘿一笑,道:“老夫年纪已经老了,修道数百年却毫无成就,说不得那一天便吹灯拔蜡,今日能够为本派贡献一份力量,也算是值了。”说着话大步来到于公谨面前,道:“于道长,这第一阵便由我来领教你的手段。” 于公谨微笑点头道:“宗道友乃是昔日故人,咱们这一场只当是叙叙旧吧。”说话间将手中竹杖一顿,也不见如何用力,竹杖铮的一声却穿透青石地面,插在地下有五六寸,待到于公谨松开手,竹杖倏忽间由枯黄变为翠绿,抽枝展叶,转眼间化作一根三丈多高翠竹,竹荫笼罩方圆四五丈,就好像撑开的一把巨伞一般。 青衣道士笑容如春风一般,手臂微微抬起:“请赐教。” 正文 第十二章 赌斗(上) 第十二章 赌斗(上) 三丈翠竹,亭亭如盖。 于公谨露出的这一手,却让浩然观众人再次吃了一惊:这可不是障眼法,而是货真价实的枯木逢春手段。要么是对方道法玄妙,要么这支竹杖是一件宝物,总而言之,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手变化,已然是先声夺人,气势上压了宗无乐一头。 宗无乐心中震动,脸上却毫无惧色,翻了翻眼皮,自语道:“这般变戏法的手段,老夫却是不会玩,只能跟你比比剑法如何了。”说着袍袖一抖,一道绿莹莹剑光从袖中飞起,直取对方心口。 于公谨站在原地,微笑不语,对急刺而来的飞剑视如不见。眼看飞剑近在咫尺,那根竹子却突然一阵摇动,一条竹枝横扫过来,迎向宗无乐的飞剑。 竹枝本来是柔软之物,便是一个顽童也可以轻易折断,但是这嫩枝与利剑相交却发出铛的一声响,声如金铁,将利剑荡开,连个缺口也没有。 宗无乐心中诧异,行动却丝毫不见迟缓,脚下踏着罡步,如同一缕青烟般向旁边一绕,剑诀引动,飞剑在半空一转,想绕过竹枝的阻拦,谁知眼前一花,另一根竹枝横过来,再次将他拦住。 如是几次,无论宗无乐如何变幻手法,飞剑却也冲不破竹枝的防御。哪怕他剑诀变幻如飞,一柄飞剑哪里比得上绿竹几百条竹枝疯狂摆动,就如一张大网一般,将飞剑牢牢困住,不要说去攻击于公谨,哪怕是想要飞回宗无乐手中都是不能。。 宗无乐心中暗道:“这老牛鼻子从哪里弄来这么一根竹子做法宝?这般难缠。要是半天功夫连一根竹子都对付不了,可真要让后辈们取笑了。” 心中如此思量,索性不再想如何对付于公谨,伸手从腋下抽出佩剑,专心要先砍了这碍事的竹子再说。 于是,峰峦之上,众人围观之下,一个鸡皮鹤发的年迈老道士咬牙切齿,上蹿下跳,跟一根竹子斗得不亦乐乎。一开始众人倒还没觉察出什么,片刻之后终于有人感觉不对了,如果不是那老道士是自己长辈,恐怕都有人要笑出声来。 “嘿,这于道长果然了得。” “嗯,他道法也许高深,只是这御敌的手段,未免……” “宗师叔只怕无法取胜了……” “噤声!” 宗无乐跟竹子斗了半晌,耳朵里隐约听到晚辈们议论,心中越发郁闷,眼看一根竹枝扫过来,心中发狠,举剑就砍,谁知竹枝在空中一弯一绕,避过宝剑,在自己腰上狠狠抽了一下。看起来竹枝纤细,这一下力量却不小,宗无乐整个人都被抽得飞起来,好歹落地时稳住身形没有摔倒,留了几分面子。 “师叔小心!” 众位道人大惊失色,唯恐宗无乐受伤过重,正要冲上去,宗无乐却回过头喝道:“乱喊什么?一个个大惊小怪,咒你们师叔死啊?!” 于公谨笑道:“宗道友剑法超群,于某佩服,这大半天也累了,不如暂且下去休息,换别人如何?” 宗无乐只觉得腰间火辣辣的疼,也不知破了皮没有,咬了咬牙,双眼一瞪,勉强撑着喝道:“胜负未分,于道长高兴得有点早了吧。” 嘴上不肯服软,宗无乐心里却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五百年前,自己不过是刚刚踏上漫漫修行长路第一步的稚子,对方修为已然在自己最尊敬的掌门之上;如今,五百年过去了,就算对方的修为毫无长进,自己也还是比不上,之所以抢了后辈出战的机会抢先迎敌,除了对当初于公谨击败掌门的深厚怨念外,更多的是拿自己作为一块试金石,试试于公谨这把开山斧的成色。反正自己一向没脸没皮,输了也就输了,有什么打紧?可是现在区区一根竹子自己都对付不了,这脸上实在是有些挂不住了。 宗无乐双眼紧盯着于公谨,狠狠咬了咬牙,低声自语道:“这姓于的真是厉害,老宗这次可是丢人丢大了。嘿嘿,只是想让老宗轻易认输,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老宗贱命一条,今日要是能为宗门战死,也算报答了当年师父的养育之恩了。” 想到此处,宗无乐豪情顿生,仰天哈哈大笑,本来有些猥琐的面容竟然显现出几分豪气。这笑声越来越高,伛偻的身躯逐渐挺直,松弛枯槁的皮肉逐渐充实,颜色由灰白渐渐转为红润,透出一股淡淡金色,就连一头雪白乱发也由白色转为金色。 “这是……寸金诀!?不好!” 孙必雷失声道,急忙要阻止,却被一旁程非舍仅仅拉住,摇头叹息道:“已然来不及了。” 寸金诀乃是浩然观秘传道法,能激发身体潜能,瞬间提升近倍数修为。但是,正如其名,“一寸光阴一寸金”,这道法施展之时消耗的是先天寿元,施展的威力越大,消耗寿元也就越多。一旦施展,消耗少则三年五载,多则十年八年寿元,如果不是生死存亡之际,没有人会贸然施展。宗无乐本来寿元就所剩不多行将就木,强行施展寸金诀,只怕过不了几年便会油尽灯枯。 不提众人反应如何,宗无乐此刻只觉得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周身精力充盈,仿佛年轻了五十岁,浑身充满了力量,信心大增,手提宝剑,大步走向绿竹,道:“该死的竹子,看道爷劈了你当柴烧!” 仿佛感觉到了对面人的威胁,绿竹的每一根竹枝都缩了回来团作一团。等到宗无乐到了跟前,忽然几十条竹枝如同癫狂般劈头盖脸从各个角度各个方位打下来。 宗无乐笑声不绝,不避不让,手中剑横削竖砍,与绿竹都在当场。 剑光闪耀,绿影婆娑,只见一道灰色人影如同鬼魅一般游走,场中如同刮起了一股旋风。随着剑光闪耀,一片片翠绿的竹叶飘落下来,旋即被剑光搅为碎屑,纷纷扬扬在地上落了薄薄一层。只听得竹枝与剑刃交接,发出铮铮的金铁交接声响,密密麻麻连成一片,中间几乎没有丝毫停顿。 在场众人无不屏住呼吸,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盯着场中,唯恐漏了一点细节。 忽然间,所有声响都停息了,片刻之后,随着一声闷哼,一个人影飞了出去。 只见宗无乐身上道袍裂开了不知道几百个口子,比过得最差的乞丐都要狼狈,直挺挺摔在地上,面颊通红,手掌撑住地面努力挺了挺腰,挣扎了片刻,终于啪的一下摔了下去闭过气去。 早有准备的凌非尘急忙快步上前,抱起宗无乐的身体,用手一摸道袍裂口处却没有血迹,当下心中一宽。探手在宗无乐脉门一按,忍不住“咦”了一声。 孙必雷急忙问道:“师叔怎么样?” 凌非尘凝然道:“只是闭过气去了,没有受伤。” 孙必雷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如果师叔真的伤重,可是我等的罪过。”哪怕宗无乐之前连番训斥自己,但他这一次为了本观尽心竭力,由不得孙必雷不关心。 凌非尘神色肃然,一面为宗无乐推宫过穴,一面悄然道:“只是一瞬间,宗师叔身上六处穴道被封,三道经脉被截断,制人而不伤人,如果对手是一名修士也还罢了,可偏偏,却只是一根竹子!” 两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是一惊。 嗯的一声,宗无乐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看看四周,苦笑道:“我输了?掌门,这次师叔可真丢人现眼了。” 凌非尘笑道:“师叔先休息片刻,后面的事情自然有弟子们出力。” 宗无乐苦着脸道:“只怕也不管用啊。”说话间揪住凌非尘袖子,低声道:“掌门,于公谨的修为只怕已经到了相当地步,你可有把握赢他?” 凌非尘略一沉吟,低声道:“于道长道法高深,弟子没有必胜的把握。” 宗无乐小声道:“总之要多加几分小心。如果实在打不过,就把六极鉴给他便是了,反正当年师父也没打赢人家,你输了也不算丢人。” 凌非尘只是笑笑,将宗无乐交给他人照看,起身正要与于公谨对战,孙必雷却拦住面前,躬身施礼道:“掌门师兄,接下来这一场,便交给师弟吧。” 凌非尘伸手拍拍孙必雷肩膀,道:“师弟,你不是他对手。” 孙必雷身子并不直起,仍然躬身道:“师弟修行不及于道长甚多,然修道之人岂可知难而退?此次师弟定然竭力而战,不会坠了浩然观名头,请掌门师兄准许。” 凌非尘凝视孙必雷片刻,摆了摆手,道:“去吧,只争胜负,不可拼命。” 正文 第十三章 赌斗(下) 第十三章赌斗(下) 孙必雷却并不急着上前,慢慢整了整衣冠,闭目片刻,面色从愤怒缓缓变得平和,才睁开眼,一步步走到绿竹前,隔着竹子,对于公谨施礼道:“在下浩然观孙必雷,多谢于道长刚才手下留情。” 刚才一战,于公谨显然留了手,否则只要竹枝向宗无乐心肺等要害处刺几下,宗无乐早就是个死人了。只是这话当面挑明,后面宗无乐就有些不高兴了,低声自语道:“这个愣小子,也不知道给师叔留点面子。” 于公谨淡然笑道:“是于某唐突在先,岂敢害了宗道友性命?” 孙必雷道:“宗师叔已无大碍。接下来的一阵,便由孙某出战。孙某自问道法不及于道长甚多,此番有败无胜,然修道之人,见高人岂可失之交臂?孙某必当全力以赴,也请于道长施以全力,孙某感激不尽。” 于公谨正色道:“道法切磋,正该如此。” 孙必雷点头,缓缓抽出佩剑,这把剑比一般的剑短了几寸,也阔了几分,剑身漆黑如墨,一面剑刃呈锯齿状,剑脊镂刻着一道朱红符箓,蜿蜒如蛇,殷红如血,整把剑透着几分邪异。 于公谨却是眉头微皱,注视此剑良久,叹道:“好一口凶刃。如果我没看错,只怕此剑下已伤了不下百条性命。” 孙必雷道:“这把剑是我斩杀一名妖邪后所得,虽然是一件邪物,但威力非同小可,弃之可惜,孙某便将之待在身上,斩妖除魔,也算是此物偿还了几分过往造下的许多杀孽。” “终究是一件邪物,杀戮太多,用之不祥,孙道友何不另寻一件兵器?” “道长错了。”孙必雷正色道:“我心正,则剑正;心不正,剑必邪。兵器乃是外物,本身便用于杀戮,何来正邪之分?只要心中存正道,何惧外物扰乱我心?” 于公谨沉思片刻,肃然躬身道:“受教。” 孙必雷也面容肃穆地以礼相还。 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真正修道人必定不是妄自尊大之徒,不论对方修为是否在自己之上,但有一道可取,必定虚心求教,双方均不会以之为耻。修行之路难如登天,如果固步自封,怎能有所成就? 两人施礼已毕,孙必雷单手持剑,大步直奔于公谨,丝毫不在乎拦在面前的绿竹。待到堪堪衣角碰到绿竹叶片之时,几道竹枝一抖,如同枪矛般直刺孙必雷腰腹。 孙必雷瞠目大喝一声:“去!”,右手剑一横,挡住竹枝,左手剑诀一引,半空中陡然现出一道碗口粗细青雷,正正的打在绿竹上,几枝竹枝立刻被打成数段,竹叶破成碎屑,撒了一地。 绿竹吃这一击,整个身子上下乱颤,忽的涨粗了几分,便如同一头发怒的怪兽,万千条竹枝如枪如矛,片片竹叶如刀如剑,不分主次一通劈砍削刺,简直要把对手碎尸万段。 孙必雷脸色不见丝毫惶急,脚下一跺,人已然飞纵起三丈有余,悬在半空,手中剑直指苍天,喝道:“煌煌天雷,诸邪辟易!”随着这一声大喝,头顶霎时间布满乌云,电光闪烁,连绵不绝的青雷落在剑身,剑脊的符箓闪亮如火,来带着他的头发胡须都根根倒竖起来。瞬息之间,剑身便已蓄满雷霆力量,重有千钧随即,孙必雷屏息凝神,暴喝一声,利剑一斩而下。 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都抖动了几下。那绿竹大半枝叶在这一击之下灰飞烟灭,剩下的一小半也已经残缺不全,枝头还燃着几点火星,微微颤抖不已。 孙必雷缓缓落在地上,面色有些苍白。当初他在西北村落对敌之时,便以剑引雷克敌制胜,之时那时候可恰巧是雷雨天,算是沾了天时之利,而这一次却是凭着自身修为强行引雷,这一击虽然威力不凡,却也耗费了大半功力。然而此刻他身躯却是站的笔直,须发飞扬,双目中隐隐有雷电闪烁,如同天上雷神降临尘世,气势非凡。 凌非尘在后面助阵,此时微微一笑,轻声自语道:“数年不见,孙师弟修为更胜从前了。” 于公谨却不见丝毫惊惧,面露微笑,双手轻拍几下,赞道:“孙道长神技,令人叹为观止。” 孙必雷此刻战意勃发,哈哈大笑,道:“于道长,在下此番,可算是扳回一局了。” 于公谨笑道:“只怕未必。” 只见于公谨缓缓抬起左脚,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看起来轻盈洒脱,混不用力,然而地面却陡然震动。孙必雷脸色大变,手中剑一横,挡在身前。 青石地面轰的一声裂开,一条水桶粗竹根高高扬起,狠狠地砸向孙必雷。 这一下只怕有几千斤的力道,孙必雷的剑挡在胸前,却仿佛身体被一座山狠狠地撞了一下,身不由己的倒退几步,胸口发闷,哇的喷出一口血来。 只见那根竹子已经变成了一搂粗细,半边身躯残破,几条巨蟒般的竹根挥舞着,仿佛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竹节上竟然隐隐现出一张充满愤怒的面孔来,手舞足蹈,声势骇人。 于公谨轻叹一口气,单手一招,巨竹挣扎了几下,仿佛有些抗拒主人的招唤,僵持了一下终于逐渐缩小,重新化作一根手指粗细竹杖,飞回于公谨手中。 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气,面面相觑:这一根小小竹杖,竟然如此厉害?只是他们心中忐忑,却被刚才情景所震慑,一时间竟然没人敢发出一声言语。 隔了片刻,凌非尘道:“于道长此番神技,才真是令人大开眼界。恕凌某人眼拙,竟看不出这件法宝的来历。” 于公谨手掌在竹杖上轻轻一拂,笑道:“此物是一株千年老竹,距离开启灵智只差一步。于某有缘得到,炼化百年,才练成这根竹杖。” “原来如此,”凌非尘微微笑道:“于道长道法高深,凌某人也忍不住手痒了。这最后一阵,便由凌某人领教了。” “正要向凌掌门讨教。” 凌非尘微微一笑,眼看面前场面狼藉,袍袖一挥,竹叶竹枝被卷到一旁,碎石填回到坑里,虽不见得平整,起码不至于太乱。 他脸上带着柔和笑意,缓缓踏出一步,目光下垂,眼观鼻,鼻观口,眉头微微皱起,眉心间一道毫光升起,在头顶凝成一柄银色小剑,长不及三寸,随之一分二,二分四,待到踏出第五步,已然在周身三丈距离内布满了数百把飞剑。这些剑不是实物,乃是周身灵气所化,威力却不输于寻常飞剑,更能随心意操控,分进合击,灵动远远超出一般飞剑。 浩然观众人忍不住齐“咦”了一声,显然对掌门修为颇为羡慕。 宗无乐瘪了瘪嘴,小声嘟囔着:“早知道掌门这么厉害,我还非要出什么头?真是丢人啊。” 凌非尘双眼陡然一睁,眸子中剑光闪烁,右手一挥,数十把飞剑游鱼般飞向于公谨。 于公谨面容肃穆,手中竹杖轻抬,向空中虚虚一点,飞剑群仿佛碰到了一道无形屏障,被冲得七零八落,几把飞剑勉强穿了过去,却是撞在竹杖上,碎成粉屑。 飞剑是灵气所化,凌非尘自然不在乎它的破碎,不过一呼吸间,碎裂的飞剑便已然恢复原样。 随着两人越走越近,凌非尘放出的飞剑越来越快,越来越多,到最后整个人仿佛包裹在一个巨大的银色球体中一样,飞剑如同海潮一样一浪接一浪前赴后继,对面的于公谨就如同一块海中的礁石,随时可能被巨浪淹没。 这一场对决,可是真正的比拼的各自道法修为,毫无花哨,看得只是谁的修为更深,道法更加精妙。场上两人看似手足不动,面容和缓,实际上却是惊心动魄,稍有差池便是落败受伤的下场。 浩然观众人各自屏息凝神,眼珠都不错地看着掌门身姿,几十人中竟然没有一丝声响。宗无乐一面眉头紧皱,一面咬牙切齿:“姓于的可真是厉害!掌门可不要输啊。” 孙必雷却肃然道:“胜负仍在未定之间。” 片刻之后,众人渐渐平静下来。从场面上看,凌非尘步步紧逼,大占优势,反观于公谨虽然身处剑阵包围之中,却不见慌忙,仿佛浑身是眼,一根竹杖轻描淡写的挥动,无论飞剑自何等刁钻角度袭来,未能近身便被击飞。 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凌非尘这一番疾风暴雨般的攻势必然不能持久,只怕稍稍露出颓势,便是对方反击之时。 战场上两人自然也明白此理。眼见奈何不得对方,凌非尘眉峰一抬,心念一动,数百把飞剑霎时聚成一把丈许长的银色巨剑,挟着劈山断岳之势向于公谨头顶斩下。 于公谨目光闪动,微微含笑,举竹杖相迎,当啷一声响亮,巨剑倒回,竹杖也被震开一个空档。 只见白光一闪,一件事物打向于公谨面门。 于公谨处乱不惊,正要避开,却被白光一照,精神恍惚了一下,仿佛魂魄要离体一般,虽然只是刹那间的事情便已经恢复了过来,却是慢了一丝,抬头一看,银色巨剑已然抵到身前。 眼见要取胜,凌非尘也是暗叫侥幸。如果不是手中握有六极鉴这件可以定住敌人心神的法宝,自己恐怕没有丝毫胜算。正要开口令于公谨认输,忽然只觉一股巨力迎面撞过来,身体撞飞到半空中,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只见于公谨道袍鼓荡,单掌立起,身前巨剑寸断,碎片激飞,却没有哪怕一片能够冲破道袍,伤到他一丝一毫。 真元飞剑碎片四下横飞,连青石地面上划出几百道剑痕,甚至几片飞剑碎片激射出去落入几十丈外树林中,只听咔嚓咔嚓声音连连响起,一搂粗细的树木被斜斜斩断,倾倒下来,惊飞栖鸟无数。 众人只觉得一股罡风扑面,面颊生疼,不约而同的施展神通,一个个道袍鼓荡,须发飞扬,才稳住身形。等到转过神来,只见掌门立在前面,道袍被割裂了十几出口子,右手背在身后,微微颤抖,一缕鲜血从指间流下来。 当啷一声,一块六角形铜鉴落在地上,滚了几下,落到一个傻愣愣站在一旁的少年面前。 正文 第十四章 赠宝 第十四章 赠宝 凌非尘回头小声问道:“这是哪位师弟的弟子?” 孙必雷急忙上前一步答道:“这是我刚刚带上山的孩子,还没有正式收入门下。”扭头看到顾临凡一脸惊恐,忍不住眉头一皱,大步走到跟前呵斥道:“不是让你在观内休息吗?怎么私自跑出来,不怕被误伤吗?”回头冲着门口道:“莫闲,莫远你们两个小混蛋,怎么看护得?” 两名混在人群中的道童探了探脑袋,慌慌张张的跑出来,苦着脸一个劲的鞠躬道:“师伯恕罪,是我们两人疏忽了。”他们两个听到各位师兄师弟说有敌人上门挑战,众位师伯师叔都出来迎敌,一时心中发痒,便将顾临凡放下自己跑出来观看师叔师伯大展神威。谁知眼前看到的却是敌人道法高深,己方一败涂地,正在垂头丧气,却发现顾临凡不知何时到了场中。两人本来打算等到比试结束后悄悄将他带回去,谁知道好巧不巧,这六极鉴恰恰落在顾临凡面前,几十道目光注视之下,遮掩都无法遮掩得住。 孙必雷皱了皱眉,不便再说什么,俯身捡起地上的铜鉴,回到凌非尘面前,双手奉上。 凌非尘接过铜鉴,苦笑一声,走到于公谨面前,微微躬身道:“浩然观三战皆败,凌某心服口服,从此此宝便归于道长所有了。” 于公谨急忙还礼道:“凌掌门太客气了,于某也不过是一时侥幸。其实无论是凌掌门,还是孙道长和宗道友都是道法精深,不过是一时大意,于某才沾了些便宜。今日有幸与三位高人切磋,于某受益匪浅。” 凌非尘再次苦笑道:“于道长再这么说,凌某人可真是无地自容了。” 原本以为对方修为就算在自己之上,也不会相差太多,直到最后一刻对方不靠任何法宝,单单肉掌便拍碎了自己的灵气飞剑,掌风将自己逼退数丈才明白过来,原来一直对方都在保存实力。如果从一开始于公谨便全力施展,只怕就算和己方三人之力,也不可能在对方手下撑过几个回合。往日里自己还以修为高深而沾沾自得,现在想起来真是坐井观天,徒惹高人一笑。 于公谨眼见凌非尘神情低落,心中也明白了几分,不再言语。伸手接过铜鉴,只见这铜镜巴掌大小,呈六角形,边角处雕刻着奇异纹饰,平滑的镜面似乎笼罩着一层薄薄雾气,当下念动真言,袍袖在镜面一抹,镜面立时变得清晰,射出一道一尺多高白光,其中隐约可以看到影像闪动,可惜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浩然观众人此时才渐渐明白于公谨所言非虚,这六极鉴还真跟人家有点关系,否则他怎么知道操控之法?既然对方不是故意寻衅,众人心中怒气也平复了几分。 一盏茶时间后,白光渐渐消散。于公谨双手将六极鉴捧到凌非尘面前,道:“多谢凌掌门成全。此宝物还请凌掌门保管。” 凌非尘急忙摇手道:“于道长取笑了,浩然观输了赌赛,便当遵守承诺,岂能再留下这宝物?” 后面浩然观众人也齐声附和,坚决不肯收回六极鉴,就算是宗无乐,虽然脸色不好看,也只是扭过脸去,不言不语。 今日一番赌斗,争得不仅是一件法宝,更是浩然观全派的脸面。输了就是输了,自然是认赌服输,如果还厚着脸皮收回六极鉴,日后传扬出去,只怕派中人行走世间时都会被人认为是赌输了耍无赖,那面子可丢大了。宝物再珍贵,总是个死物,跟本观的声誉相比不值一文。 于公谨稍一思量便明白其中意味,当下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于某就却之不恭了。” 他手里掂了掂六极鉴,却并未放入怀中,抬头看到刚才的少年正坐在树下,忽然走过去,俯身温和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此时的顾临凡眼神发呆,脑海中好似无数惊雷电闪轰击一般轰隆隆的乱成一团,只剩下一个宏大的声音在一遍遍呼喊:“世间竟然有如此的力量!我要修道,我要修道!!” 这不是顾临凡第一次在一旁观看修士斗法,可是那一次孙必雷与两名巫师之间的战斗是在夜里,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楚,而且离得远,等到顾临凡到了跟前已经结束了。而这一次,却是在响晴白日里,青峰之巅,接连进行了三场当今世上顶尖修道高手的比试。宗无乐御剑对敌,使用寸金诀提升修为返老还童;孙必雷剑引雷霆,恍如神魔降世;凌非尘一念化万剑,剑气纵横;更有于公谨镇定自若,谈笑间挫败强敌。四位当世高人比试之时展露的精妙道法,即使是修道多年的修士也忍不住心潮澎湃向往不已,更何况是这个刚刚十几岁的少年? 于公谨连叫了他几声,顾临凡才缓过神来,心中激动,连说话都结结巴巴:“道,道长……,我叫石头,不,不是,我叫顾临凡……” 于公谨笑道:“原来是顾小友,幸会幸会。你方才一直站在这里观看,且说一声,这一面铜镜该归谁所有?” 顾临凡犹豫了一下,忍不住扭头看了孙必雷一眼,低声道:“是道长赢了,这东西,这东西应该归你。” 他心中自然对孙必雷更加亲近,只是既然双方有赌约在先,他也不会昧着心说出偏袒浩然观的话来。 听到顾临凡这般说,于公谨微微捻须一笑:“既然小友也这般说,那这法宝便归于某处置了。”他随手将六极鉴在手中上下抛了抛,忽然笑道:“小友,你我相见便是有缘,我便将铜镜送与你做个纪念如何?” 这话一出口,不单是顾临凡,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这可是一件法宝,不是一块石头!多少人为了一件法宝争得打破头而不可得,于公谨却怎么随手就将它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 “不,不行,”顾临凡急忙摇手:“这是道长的东西,我怎么能要。” “哈哈,既然是我的东西,我自然可以任意处置。你我相见是缘,区区一块铜镜有何大不了的?不必推辞,收下便可。” 顾临凡连连摇手。这两人一个执意要送,一个坚决不收,一件世间少有的法宝倒像是烫手的山芋一般,看得人莫名其妙。 凌非尘忽然苦笑连连,高声道:“既然是道长美意,孩子,你便收下吧。” 顾临凡一愣,禁不住扭头去看孙必雷,后者也是满脸苦笑,道:“收下吧,不必推辞了。” 在场众人哪有笨人?于公谨此举再明显不过:这少年被孙必雷带上山,日后是要拜入浩然观门下的,如此一来六极鉴自然也回到浩然观手中。就算以后有人提及此事,也只能赞一声于道长行为光明磊落,不贪图宝物,丝毫损害不了浩然观的名声。 浩然观上下心中明了,不由得对于公谨的敌意又淡了许多。 眼看少年还有几分发愣,于公谨只是微笑,回转身来,向众人长长一揖,声音恳切道:“今日之事,全怪于某考虑不周,无端生出许多事端,还望各位道友恕罪。” 众人急忙还礼,孙必雷大笑道:“今日能够与于道长切磋,孙某也是颇有受益。” 于公谨回身要走,忽然一手扶额,道:“倒是忘了。”伸手掏出一个绿色小瓶,递给凌非尘,道:“刚才于某出手不知深浅,伤了几位道长,这些丹药便与凌掌门和两位道友疗伤了。”接住又掏出一个小小葫芦:“宗道友刚才所用道法强行提升修为,恐怕会伤些寿元。于某手上恰好有几滴万木之精,权作赔礼,请宗道友不要推辞。” “万木之精?”众人惊呼出声。传说此物只产于千年以上异种古藤,几百年时间才能聚成一滴,修道人喝了一滴便能够延寿十年,实在是比任何灵丹妙药都要珍贵。 宗无乐激动得手脚都发颤,脸上皮肉直跳,颤抖着手接过葫芦,拧开盖子,只见葫芦底碧绿色一层深绿色稠液,哪里是区区几滴,足足的少半葫芦,不要说是补回损去的寿元,延寿百年都是少说的。他唯恐走了药力,急忙将盖子盖好,嘴里一个劲推脱:“这怎么使得?这东西太贵重了,我怎么好意思收下?”一面说着,一面将葫芦贴身收好,暗暗发誓:打死也不还回去!猛然抬头,眼见众人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饶是脸皮厚比城墙也有点挂不住,咳嗽一声,道:“于道长大恩,宗老道记下了。日后道长但有差遣,老道绝无二话。” 众人相视而笑。至此,漫天乌云皆散,所有人脸上都一团和气。 送完了药,于公谨含笑向着众人施礼,转身拖着竹杖一步步走下山去,衣袖飘飘,转了几个弯子,再不见踪影。 孙必雷来到顾临凡面前,紧绷的脸上此时也忍不住现出一丝笑意,伸手将他提起来,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道:“小子,没想到你倒是个有福之人啊。” 顾临凡低头看了看手中六极鉴,忽然心中一动,快步走到凌非尘面前,捧到凌非尘身前:“道长,你的东西。” 凌非尘摆手笑道:“于道长将此物给了你,以后便是你的东西。日后可要好好保管,别弄丢了。”虽然于道长用意明显,可凌非尘乃是修道有成的人,可不会钻这个空档。六极鉴已是顾临凡的东西,哪怕他拜入浩然观,那也是属于他的,谁也不会将其用强或者花言巧语骗了去。 正文 第十五章 收徒 第十五章 收徒 眼看一场祸事化为无形,在场众人无不现出轻松的神色。 顾临凡小心将六极鉴收起,抬头看着面前这位面容慈祥的道长,忍不住道:“道长,你刚才怎么弄出那么多的剑来的?真厉害。” 凌非尘被顾临凡的话逗得哈哈大笑:“怎么,你想学吗?” 顾临凡忙不迭的点头:“想!可是,不知道您愿不愿教我。” 凌非尘捻须而笑,扭头对孙必雷笑道:“师弟,这一次这孩子可算是为本派立上了一功。你千里迢迢将这孩子带上山来,可是要将他收为弟子?” 孙必雷道:“正是。掌门师兄,我欲将他收为入室弟子,日后传我衣钵,还请掌门师兄准许。” 凌非尘眼中一亮,笑道:“孙师弟倒是对这孩子好生看重。” 入室弟子,传得衣钵,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浩然观门下弟子数千,仅能获得一些修身养性基础功法和一两手道法的外门弟子站了八成还多,能够入观中真正修行秘传道法的不过百人。而在这百十人当中,能够被一位长老收为入室弟子而且指明要传其衣钵的,总共不超过十人。孙必雷一向眼光甚高,云游天下数年才带回来这么一个孩子,开口便要收为入室弟子传其衣钵,可见他对这孩子是何等看重。 想到此处,凌非尘一时兴起,伸手在顾临凡肩头拍了拍,神识一扫,忍不住咦了一声。 宗无乐笑道:“怎么?这孩子根骨还可以?” 凌非尘面露喜色,向着孙必雷挑起了大拇指:“果然是上上之选。” 孙必雷微微点头,脸色平静,可眼中那一丝得意之色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众人哗然。修道之路,五分看天赋,三分靠修行,两分凭气运,先天天赋远比后天努力重要,如果根骨不行,就算再怎么努力修行成就也是有限,所以一个有天赋的弟子对于修道人的吸引力绝对不比一件极品法宝差多少。就连掌门都一脸喜意称这孩子是上上之选,天赋必然是极好的。 宗无乐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干咳一声,道:“小娃儿,要说法术,我老人家可是会的极多,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顾临凡尚未答话,孙必雷已然怒道:“师叔,您辈分那么高,如果收他做弟子,他就成了我等的师弟了,有点不合适吧。”他好不容易寻到这么一个天赋极佳的孩子辛辛苦苦带上山来,准备收为入室弟子,却被掌门师兄一语道破,眼看众位师兄弟双眼放光也就罢了,宗师叔竟然也厚着脸皮过来争抢,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宗无乐把眼一瞪:“我怎么就不能再收个徒弟?你小子偷偷摸摸把这孩子带上山,是存了吃独食的心思吧?我告诉你,今天师叔我一见这孩子就从心眼里喜欢,你小子还敢跟我争吗?” 这老不修此时拉下脸来耍无赖,孙必雷气得双眼圆睁,只是他不擅口舌之争,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了,一旁程非舍急忙将两人架开:“师叔,师弟,你们两个再争下去可要让人笑话了。且看掌门如何定夺。” 两人这才住口,齐齐盯着凌非尘。 眼看皮球踢到自己脚下,凌非尘苦笑一声,道:“好弟子自然谁都想要。师叔,您的辈分这么高,再收这么一个孩子为徒确实有些不太合适,再说了,你已经收了白师弟为弟子,他的天分可是当年我见了都眼馋的。” 眼见提及旧事,宗无乐尴尬的笑了几声。说起来,当年凌非尘本来看中一个天分极佳的孩子,却被宗无乐耍赖硬是收到门下,今天如果再来这么一出,着实有点过分了。哪怕他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凌非尘又道:“这孩子是孙师弟带上山来的,按理说应该拜在孙师弟门下。” 孙必雷喜道:“掌门师兄言之有理,正当如此。” 凌非尘却忽的话锋一转:“不过,刚才这孩子可是要向我学习法术的。呵呵,孙师弟,咱们总不好不顾及这孩子的本意吧。”手捻墨髯,笑的极是得意。 孙必雷一愕,宗无乐已经失声笑道:“掌门师侄言之有理,正当如此。”他自己眼看不能分一杯羹,却乐于见到孙必雷吃瘪。 眼看孙必雷面色不善,凌非尘笑道:“这孩子虽然拜在我门下,不过派中事务繁忙,恐怕没有太多时间照看,还请孙师弟多费心了。” 孙必雷的心忽的一下子从山峰落到平地,心情大好,笑道:“就依掌门师兄之意。”低头对顾临凡道:“临凡,还不给你师父叩头?” 顾临凡倒是还有些发蒙:他刚才只是觉得这长胡子道士很厉害,忍不住说了一句想要学他的道法,怎么忽然之间却要做他的徒弟了? 只是顾临凡眼看这位长胡须道长宽厚慈和,不由得让人生出亲近之意,而且孙道长都让自己拜这长胡子道士为师,想来没有坏处,于是依照孙必雷指点,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待到起身之后,却依旧站在孙必雷身后。 孙必雷与凌非尘同时微微一笑。凌非尘突然起意收徒,只是因为这孩子资质确实不错,一时见猎心喜,凑趣的意味倒多过真正收徒的念头。现在只是将他列为记名弟子,将来未必真的将其收入门下,而此时见这孩子虽然拜了自己为师,却不忘本,忍不住心中对他的评价稍微提高了一些。 宗无乐眨巴眨巴小眼睛,忽然呵呵笑道:“这孩子既然入了咱们派中,应该起个道名才是。嗯,非字下面是莫字辈,应当起个什么名字好?” 这一提议立刻得到众人响应。程非舍捻着胡须道:“这孩子眼看着有些沉郁,这可不好,是莫字辈弟子,叫莫愁如何?” 孙必雷眉头一皱:“莫愁?名字有些女儿气,不好不好。” 又有人道:“不如叫莫言如何?” 马上又有人反对:“不妥,小心叫了这名字日后成了个闷嘴葫芦。” 又有人道:“不如叫莫成吧。” 旁边人笑道:“莫成莫成,岂不是诸事无成?这名字不好。” 前一人立刻不服气道:“那你自己的名字:非正,岂不是‘不是好人’的意思?” 众人各自想出几个名字,刚开始还是规规矩矩,后来就乱了套,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都冒出来。也是今天刚刚大战一场,众人心情激荡,借着给这孩子起名字的机会发泄一番,到最后,就连最老成持重的几个道人也开始凑热闹。 躲在门后的几个后辈弟子,眼看着平日里一个个举止庄严,道貌岸然的师叔师伯这番形象,一个个双眼发呆,彼此对望一眼,吃惊不已。 众人闹了片刻,最后终究还是凌非尘摆手道:“好了好了,都收敛一些,别让晚辈们看了笑话去。各位师弟,若是不急着回去潜修,不妨趁此机会指教弟子们修习。”说着冲着周围的弟子们肃穆扬声道:“尔等听真:今日尔等见识了于道长的道法修为,当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我浩然观虽为天下三大宗门之一,受无数同道推崇敬仰,可世间却还有无数高人隐士藏于名川大山之间。尔等经历了今日之事,当时时警醒,于修道路上勇猛精进,切不可固步自封,做那坐井观天之辈。” 周围的弟子们立时躬身施礼道:“遵掌门教诲。”声音中充满了激动昂扬之意。 这一番见识了本派前辈与别派高人之间一场惊天动地的斗法,浩然观上下无不心中激荡,恨不得马上开始修炼,能早日达到各位师叔师伯的境界。 而非字辈的众位道长们眼看众弟子双眼放光的样子,各自会心一笑,走到他们身边细心指点起来,哪怕是平日里最沉迷于修行而懒于**弟子的此时也静下心来悉心教导。 不提别人,孙必雷领着顾临凡走进观中,先令管事取来一套新的衣服命他换上,随后两人一前一后从浩然观后门出去,沿着山路一路攀爬,穿过茂密树林,绕过几道峰峦,眼前是一座百丈高下的青翠山峰,一道飞瀑从峰顶泻下,轰然作响,碎玉飞溅,弥漫的水雾被太阳折射出七色彩虹。 而半山腰远远有几只猴子扯着藤蔓游来荡去,戏水嬉玩,不时抖动皮毛,抖去身上溅落的水珠。眼看两人走近,猴子们个个吱吱乱叫,鼓着眼睛手舞足蹈,气势汹汹仿佛在显示威风一般。只是听得孙必雷沉声喝了一声:“止声!”,立刻吓得缩了缩脖子,扯着藤蔓爬到山顶去,却还不肯离去,抓耳挠腮探头探脑张望不已,被孙必雷目光一扫立刻后退,但接着又重新探出头来。 顾临凡暗自咋舌:想不到孙道长如此威风,连不通人性的猴子都怕他。 孙必雷不再理会,引着顾临凡走到旁边树林边上一座小小的木屋前,道:“你那条右臂上鬼气尚未驱散,稍有不慎恐怕便会显形,吓到旁人,诸多不便。此地幽静,等闲不会有人来,你可先在此处住下,等到以后修为能够消去鬼气,再与其他弟子一同居住。” 顾临凡点头答应,推开木屋的门,只见里面桌椅床铺倒是不缺,只是落了一层灰尘,显然有些日子未曾有人住过。 孙必雷道:“一会儿你将屋子打扫一番。至于被褥和水壶、蜡烛、火折等杂物,可以会观中找管事之人申领。” 略略交代几句,孙必雷转身便要离开。才出了门,只听后面顾临凡叫了一声“师父”,回过头去,只见他站在门口,脸上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心中不禁一动:不论如何,他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却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此地住上一段时间,却是有些让人怜惜。 孙必雷心中泛起一层柔和之意,脸上却依然板着,沉声道:“你已经拜掌门师兄为师,以后叫我一声师叔便可。此乃礼法不可乱了。” 眼看顾临凡神色越发窘迫,孙必雷声音略微柔和了一些:“虽然我不是你的师父,但以后不论有何事,尽可来找我。” 顾临凡脸上一下子多了几分光彩,用力点头:“是,弟子明白。” “嗯,明白就好。”孙必雷板着脸道:“安顿下来后,便要每日早晚努力修习我教你的运功口诀,绝不可荒废时光。你体内鬼气未消,要比其他人更加刻苦,知道吗?”声音略微顿了一顿:“十日后,便是五年一次的本派开山门收徒的日子,要好好表现一番。” 正文 第十六章 大众尽念小白叔 第十六章 大众尽念小白叔 山间小路旁的草丛中,一只白色的小兔子把脑袋探出来,啃了几口青草,长长的耳朵机警地转来转去。忽然之间,它猛然抬头,看到身前淡黄色裙摆下露出玲珑精致的一双绣鞋。 黄衣少女蹲在地上,玉石雕刻般精致面庞上满是纯净的笑意,仿佛漫天日光都洒落在这毫无瑕疵的脸上。弯弯的娥眉下,一对明眸纯净如水,却又含着几分狡黠意味,耳边两枚晶莹剔透的水晶坠子烁烁生辉。她身着一件淡黄色薄薄衣裙,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段。因为是蹲下了身子,胸前愈见峰峦隆起,微风拂过,胸口用淡金色丝线绣成的一只展翅凤凰隐约可见。 要说兔子胆子最小,一有风吹草动立刻便会逃之夭夭,可这少女身上自然而然透出的纯净恬淡气息似乎连兔子也感受得到,这小东西竟好似忘了逃脱,迟疑了片刻,反而小心翼翼的向少女身前挪动了一些。 少女微笑着摊开手掌,粉嫩的掌心中托着几枚松子。 对于兔子之类的小动物来说,食物的诱惑显然难以抵御。于是它不再犹豫,快速挪动到少女跟前,一拱一拱的去吃少女手中的松子。香甜的松子完全吸引了兔子的注意力,它完全没有察觉到少女的眼睛愈发明亮,嘴角微微翘起,粉色的唇边隐隐有一丝疑似口水的晶亮闪动。 正当少女悄然伸出另一只手探向兔子脖颈的时候,身后却响起脚步声。 兔子被脚步声惊动,蹭得一下跃进草丛,不见了踪影。 少女站起身来,微微撅起嘴,秀丽的脸上现出一丝恼怒的神情,而等到转过脸来,却已经变成了明媚的笑意,甜甜道:“竹子叔叔,六极鉴拿到了吗?快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 来人正是于公谨,他微微一笑,目光柔和的看了看少女,道:“六极鉴不在我手里。” “不可能吧?难道那帮牛鼻子比你还要厉害?呃,竹子叔叔,我不是在说你。”少女瞟了一眼于公谨头顶的发髻,吐了吐舌头。 于公谨白了她一眼,才道:“我已取到了六极鉴,用完之后,自然会还给人家。” “什么?”少女立刻柳眉竖起,一手叉腰挺着胸怒道:“说好了六极鉴到手了给我玩几天的,你怎么不讲信用?” 于公谨笑着摇了摇头,越过少女,迈步向前走。 少女快步绕到于公谨面前,板着小脸,指着于公谨的鼻子叫道:“大竹子,今天你必须给我个交代,否则本姑娘和你没完。” 于公谨放声大笑:“小丫头,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 “怎么不是求人的态度?先前都说好的事情,再说了,你刚刚吓跑了我的兔子,难道不该给我点补偿?” “呵,能够从你贪吃的嘴巴下面救一条性命,为你积了阴德,难道不算补偿?” 于公谨大步前行,少女紧跟其后,亦步亦趋。眼看威胁无效,马上口气变软,声音又柔又媚,软绵绵的道:“竹子叔叔,您行行好,再回去一次,把六极鉴抢过来好不好?影儿都没有件趁手的法宝,不单是自己丢人,也连带着丢了您的人不是?或者,咱们到晚上悄悄进去把东西偷出来?我早就准备好了夜行衣和面巾,绝对不会泄露您的身份。” 于公谨脸上带笑,只是听着不发一言。 “大竹子,我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你到底听没听?就算不同意,好歹嗯一声啊?” “嗯……” 转眼之间到了第十日,一大清早浩然观众人早早起来,几个弟子洒扫庭院,里里外外拾掇的干干净净。 正殿打扫得一尘不染,仙帝铜像被净水小心擦拭过,明光闪亮,尽显威仪。宽大的供桌上摆了几分果蔬,左右两根儿臂粗的牛油蜡烛,火焰足有两寸,突突直冒,擦得锃亮的铜香炉内插了一柱高香,整个大殿内烟气缭绕。 众道人都换上了崭新的道袍,凌非尘身为掌门居中而坐,其他人等按照辈分高低分列两边,如此庄重的时刻,就算是平日里最好诙谐的几位道人也是庄严肃穆,不敢肆意言笑。 眼看时辰快到了,凌非尘轻咳一声打破沉默,道:“程师弟,人都到齐了吗?” 程非舍答道:“‘非’字辈十五位师兄弟当中,白少飞、孙必炯二人未到,‘莫’字辈弟子除去不在观中的、各自有值守的之外都已到齐。之前已经知会了后山,几位师伯师叔专心修炼,无暇分身前来,只待日后再让这些小子们前去拜见了。” 听到白少飞未到,一旁的宗无乐哼了一声,骂道:“这个小混蛋,早就给他传了消息过去,怎么现在人还没到,连掌门的命令也敢抗拒了?等到他来了,看我不狠狠骂他一顿。” 程非舍呵呵笑道:“师叔,白师弟可是您的心头肉,眼下您这般生气,只怕两人真见了面,您老的气马上就消了。”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莞尔。 宗无乐也嘿嘿笑了两声,干树皮般的脸上竟然泛起一层光泽,颇为得意的样子。自己的这根徒弟虽然生性惫懒,资质修为却在同辈中首屈一指,若不是年纪还小,只怕成就更高。他服用了万木之精,不仅损失的寿元补上了,而且至少延寿三十年,骨肉强劲几乎不下于五十年前。如今浑身舒泰,万事如意,哪怕被晚辈们开几句玩笑也不在意了。 眼看天色不早,凌非尘道:“时辰已到,误了吉时总归不好。也罢,不等他们两个了,这便开始吧。” 程非舍领命而出,来到殿外,只见院落中整整齐齐站立着两排少年,年纪最大的不过二十岁,最小的十来岁,一个个脸上带着兴奋之色,甚至其中有人连身体都轻轻颤抖着。然而即使如此兴奋,这些孩子也先前被人教过了规矩,站在院中寸步不动,没有人开口说话,连咳嗽一声也是不敢。 程非舍淡淡笑着扫视一番这些少年,目光在几名先前看重的少年身上略微多停留一刻,才道:“掌门有命,各弟子入殿行礼。” 少年们躬身应道:“是。”规规矩矩地向殿内走去。 按照年纪大小,顾临凡走在最后几位,眼前最前面的几名少年已经迈入殿中,心中不禁也激动起来,一颗心都砰砰跳起来。 他这般心中激荡,却不提防脚下一歪,身子撞在旁边一名少年身上,慌忙道歉道:“对不起。” 那少年与他年纪仿佛,面容俊秀得几乎不似男子,急忙将顾临凡推开,低头一看自己崭新得衣服上已经沾了些尘土,急忙伸手拍打,同时厌恶地低声嘟囔了一声:“西北蛮子……” 顾临凡本来因为自己撞人在先,心中不安,但忽然听到“西北蛮子”这四个字,一股火却腾地涌上来,低声喝道:“你说什么?” 西北土地贫瘠,大部分人都没有读过书,靠着卖力气讨生活,一辈子都不会走出荒漠,落在内陆人眼里却与不通教化的蛮子差不多。只是西北人虽然不读书,人却是不傻,知道蛮子这两个字里面尽是蔑视鄙夷的意味,所以几乎人人都对这个称呼甚为厌恶,若是遇上脾气暴躁的,听到这两个字挥拳相向都是轻的。 那少年眼看顾临凡满脸愤怒模样,心中微微有些胆怯,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时候,无论如何不肯轻易服软,只是低哼了一声,将头微微扭了过去,却终究忍不住,又低声念了一句“蛮子”。 顾临凡忍无可忍,砰的一拳头打出去。 这少年好似学过武艺,闪身避开,手臂一圈一引,带动顾临凡的身体,同时抡拳捣向顾临凡的肋下。 砰砰几声,两名少年同时中拳,各自身子一晃,又同时扑上来。 毕竟是两个孩子,开始几下还有些章法,到了后来却抱在一起,连抓带挠滚做一团。本来左右两队少年依序而行,被两人这一闹,后面的少年们绕不过去,前面的少年忍不住回头观望,顿时乱成了一团。 程非舍脸色顿时铁青,三两步走到两人面前,喝道:“闹什么,还不住手!”袍袖一抖,一道劲风拂过,将两人卷了起来,飞出一丈多远,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眼看两人从地上爬起来还要开打,程非舍迈步过去,黑着脸道:“混账!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两个敢如此胡闹?要是再敢动手,我便将你们两人逐下山去!” 两人这才各自住手,却还是彼此对视着,眼里冒火,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 程非舍脸上含怒,心中却快速的转了几个弯子:如此重要的日子,若只是普通两个孩子打架,他势必要好好将其惩处一番,说不定一句话就将两人赶下山去。可是偏偏这两个孩子是这一批少年中资质最好的两个,其中一个甚至是掌门早已定下的弟子,又跟孙师弟关系密切,如果真的下了狠手,只怕对掌门和孙师弟面子上不好交代。这处罚轻也不是,重也不是,倒是要好好思量一番。 正在头疼中,忽然只听观门外传来一人欢快的笑声:“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这刚回来就有热闹看了。” 只见门外漫步走进两人来,后面一个又高又瘦,面色黝黑,微微有些胡须,面容与孙必雷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一对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满脸奸猾之色,与孙必雷庄重肃穆的神态毫无共同之处。而前面那人看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生得丰神俊逸,眉目间英气逼人,脸上带着一丝懒洋洋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身上却不着道袍,而是一袭白色文士袍服,鲜亮洁白,一尘不染,背后背着一柄长剑,白皙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柄白纸扇,倒像是一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旁边几名浩然观弟子急忙见礼,齐声道:“拜见白师叔。” 那白衣青年懒洋洋一抬手,一扇子扇在一名弟子额头上,啪的一声响亮:“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我白师叔,要叫小白师叔,或者直接叫小白叔,要知道咱观里还有一个一把胡子的姓白的师叔呢。”说着话走到两名犹自气呼呼彼此怒目对视的少年面前,半弓下身子左看右看,哈的笑了一声,道:“继续打啊,谁赢了我给谁糖吃。” 话音未落,只听大殿内宗无乐的声音传出来:“臭小子在外面又捣什么乱,还不快滚进来!” 正文 第十七章 汝为何修道? 第十七章汝为何修道? 白少飞急忙答应一声:“知道了,这就来。”起身在两名少年头上各自轻轻拍了一巴掌,转身向着殿内走去。 路过程非舍面前时候,白少飞一躬身,笑道:“程师兄,多日不见,您一向可好?” 程非舍脸上肌肉一阵抽动,苦着一张脸,仿佛牙痛一般道:“你小子这次回来好好安生一段时间,不给我添麻烦,我就会更好一些了。” “嘿,师兄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惹是生非的人物呢?” “哼,难道不是?” 白少飞被程非舍盯着,讪讪地扭过头去,小声自语道:“最恨这种实话实说的人,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说着话迈步进了大殿。 进得门来,第一眼就看到椅子上坐的宗无乐,白少飞欢呼一声,一下蹦过来,抱住宗无乐的脖子:“师父,可想死弟子了。” 宗无乐早乐的眉开眼笑,却故意板起脸嘴里骂道:“小兔崽子,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还回来这么迟,是不是又皮痒欠打了?”嘴里是骂,手上却是又摸又揉,十分宠溺。 白少飞道:“路上遇到一只虎妖,弟子想取了他的内丹给师父补补精气,谁知道这畜生十分狡诈,弟子追了两日才杀了它,所以耽误了时间。” 宗无乐笑道:“小兔崽子倒是有些孝心,不枉我那么疼你。” 白少飞忽然起身,正色道:“不过今天见了师父,弟子想自己却是做了无用功了?” 宗无乐疑道:“怎么个说法?” 白少飞笑道:“师父您老人家起色这么好,龙精虎猛,哪里用得着进补?” 宗无乐哈哈大笑,浑身乱颤,极是得意。 转过身来,白少飞对凌非尘深施一礼:“见过掌门师兄。” 凌非尘微微点头,刚要答话,白少飞已然扑上来一把抱住:“师兄,想死你了!” 遇上这么一个爱玩闹的小师弟,凌非尘也是无奈,只得苦笑一下,将人推开。 一旁孙必雷悄悄向旁边挪了半步,却被转过身来的白少飞一把抱住:“哈哈,孙师兄,你一定也想我了对不对?” 孙必雷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地道:“我新换的道袍……” 而后面那个瘦高个子却小心翼翼来到孙必雷身前,秉着气息,哈着腰小声道:“大哥,我回来了。”他身量比孙必雷高了几乎一头,在兄长面前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仿佛见了猫的老鼠,透出几分惧怕之意。 孙必雷哼了一声,不发一言。孙必炯就这样弓着身子等着,头都不敢抬一下。 片刻之后,孙必雷才哼了一声道:“这么杵着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去拜见掌门。” 孙必炯这才如逢大赦地松了口气,赶紧上前给凌非尘见礼。 白少飞将在场众人抱了个遍,这原本庄严的礼仪,被他这么一闹,场面顿时乱了。 凌非尘轻咳一声,等到众人安静下来,才道:“好了好了,大典尚未结束,各自都收敛一些,有时候话稍后再说。程师弟,领后面的弟子进来行礼拜师。” 殿外程非舍答应一声,目光冷冷地扫视了乱成一团的少年们一番,神色庄重道:“还不各自回到队列当中,等着被掌门逐出山门去吗?” 这些少年们如梦方醒,急忙各自回到原位。 顾临凡和那少年彼此恨恨对视一眼,也回到先前的位置站好,随着队列缓缓前行,走进大殿中。 大殿内宽敞明亮,正中是一尊真人大小仙帝铜像,头顶皇冠身披紫袍,威严庄重,下方却是浩然观历代祖师的灵位,面前供桌上摆着几样供果,红铜的香炉中燃着一柱香,烟气袅袅,空中弥漫着淡淡香气。 众少年入殿后,依着程非舍号令跪倒在地,先是向仙帝铜像跪拜,随后向历代祖师上香行礼,最后齐齐向掌门凌非尘叩拜,这一番功夫下来,称不上繁琐,却显得庄重至极,连白少飞这个平日颇爱玩笑之人此时也是在一旁一脸庄重地垂手而立,不敢稍露嬉笑之意。 等到一番繁复礼节完毕,众少年跪在地上,听程非舍宣读本派戒律。 凡俗中人总是误以为修道门派必定门规戒律繁多,条条框框的约束着人,其实是误解。修道又不是要做官,只要恪守本心,不为非作歹,那便没什么大碍。门规中最重要的几条无非是不得结交不良,不得恃强凌弱,不得伤害无辜等等,至于吃肉喝酒等事情根本提都没提,甚至是杀人的事情,只要是那人有取死之处,也不会受到惩罚。 等到宣读完了戒律,程非舍退到一旁。 随着一声轻咳,凌非尘从座位上站起来,今天他穿了一件崭新的袖口衣领描着金色丝线的青色道袍,金簪别顶,头发梳理得一根不乱,三缕墨髯垂在胸口,整个显得庄严肃穆。他缓步走到供桌前,看了看底下跪坐着的少年们,道:“尔等如今已经是浩然观弟子,以后当严守本派戒律,时时自醒,不可稍有懈怠。若有人肆意妄为,违反了戒律,虽为我的弟子亦严惩不贷,轻则受鞭刑,面壁思过,重则收回道术,逐出山门,尔等可知否?” 底下新入门的弟子们齐齐应道:“遵掌门训示。” 凌非尘的目光这才柔和下来,在众人脸上扫视一番。目光在顾临凡和那少年身上微微停顿一下,忽然微微一笑,道:“尔等当中,有贵有贱,有贫有富,有的是居于此山下的乡民,有的却是自数千里外一路披荆斩棘,坎坷跋涉才来到本派,容贫道在此多问一句:尔等辛苦求道,却是否有人知道,何为道?” 这话出口,四下里一片寂静,不但是底下跪着的少年们,连两旁的非字辈道人也是面露诧异之色:之前数次收徒大典之时,可没有这一个环节,不知今日掌门临时起意有此一问,到底有什么深刻含义。当下各自沉默不语,却齐齐将目光投向这些新入门的弟子,听他们如何应答。 底下少年们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回答。而凌非尘也不着急,倒剪双手,慈和地微笑地静静看着这些少年们。 “呵呵,看来这一问却是有些难以回答了。那么贫道换一个问题:尔等为何要修道?” 隔了片刻,只见前面一个面容憨厚的少年结结巴巴道:“我,我是山下李家集的人。我,我以前偶尔见到山上的道长们踩着剑在天上飞,好厉害的样子,所以想学一学。”话未说完,额头上已经流下汗来。 他结结巴巴的还未说完,底下不少少年已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脸上腾地一红,赶紧将头低下。 也许是受了他的鼓励,过了一会儿,又有其他少年陆续开口道:“我们村子去过一个道士,卖给村民们符水治病,一份符水要五两银子,我想学这个,挣了钱能够过好日子。” “我们那里有妖怪,我想学了法术回去把妖怪杀了。” “我学会了道法,就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了。” “俺,俺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人说这里管饭,俺就来了……” 这些人说法不一,有的还算回答得中规中矩,有的答案却是荒诞离奇,尤其是那个为了吃上饱饭而上山拜师的,更是令众人心中发笑。 顾临凡身旁少年却只是冷笑,看向这些少年的目光中有几分不屑。眼看众人回答的差不多了,才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道:“你们这些人真是胸无大志,竟然为了这些不值一提的事情变来拜师修行?修道自然是为了习得无上道法,得道成仙,长生不老,脱离轮回之苦,于天地间逍遥,难道还有别的理由不成?掌门,我说得可对吗?” 凌非尘却只是淡笑不语,不置一词,点头示意顾临凡开口。 顾临凡却是一愣:他刚才听那许多人修道的理由,只觉得其中有些甚为好笑,可临到自己的时候,却脑中一片空白:我修道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下意识的看了孙必雷一眼,想了半晌,才道:“我是为了活下去。” 不修道,就会被鬼气侵蚀,这便是顾临凡此时修道的最根本原因。 身旁那少年立刻嗤的一声笑出来,声音不大,在这四下安安静静的大殿中却格外刺耳。 凌非尘还是微笑着,不置可否,示意后面的少年开口回答。 等到众人都回答完毕,凌非尘才道:“你们各自修道的理由,有的是要靠道术赚取钱财,有的是要斩妖除魔扶危济困,有的心怀大志要脱离轮回之苦,有的却只想活命,”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缓缓道:“这么多理由,究竟哪个对?哪个错?” 不单是底下的少年们,连观礼的其他浩然观弟子们也齐齐竖起耳朵,等待着掌门解惑,生怕遗漏了一个字。 眼看众人如此专注的样子,凌非尘却是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道:“老实说,谁对谁错,我也无法回答。” 这个回答立刻招来一阵轻轻的议论声音。 顾临凡身边少年睁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放在膝上的拳头暗自捏了捏。 “贫道凌非尘,初次踏入浩然观山门时,还和你们一样,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当时所求,也如你们当中一些人一般,只是曾看到有修道人御剑行空,心中向往羡慕之极,所以不顾家人劝阻,一个小小少年步行十数日,登山求道。” “时光荏苒,如今贫道修行已经百二十年。这一百多年来,贫道每日里修道习剑,存神练气,从未懈怠。一百多年中,三万六千次日夜轮转,观红日东升西落,看庭前花谢花开,心中所得越多,疑惑也就越多。数十年前,贫道下山回了一次家乡,手扶着亲人墓碑,一时间竟然心帜摇动:自己抛下家中父母,告别童年伙伴,孤自一人苦修百年,青灯之下,唯有一袭道袍,一卷道经相伴,到底值不值?” “回到观中,贫道每每夜不能寐,盘坐于峰巅,仰望浩瀚星空,不饮不食,不眠不休,苦苦思索,终于有一日仰天一笑,豁然而悟,从此修为大进,五年后,便被上代掌门传了掌门之位。” “而今日,尔等的心境便如百年前的我一般无二,见你们,便如见到当年的我一般。 为何修道?何为道?这个问题,贫道无法回答,在场各位师兄师弟也无法回答,甚至修为远比我们高深的各位前辈亦无法回答。因为我们也只是在修行之路上苦苦攀登的旅者,不过比你们先走几步而已。我们是尔等的探路者,是你们的导师,却不应该是你们的方向和目标。我们的道,未必是你们将来要行的道。” “大道悬于九天之上,藏于浩瀚星辰之间,吾等修行之辈,当筚路蓝缕,披荆斩棘而求索。贫道希望,终有一日,你们也会站立在万峰之巅,仰首星空,一笑而悟,那时候,不需他人指点,尔等自然寻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便是今日贫道对于何为道,为何修道的回答。” 正文 第十八章 十年期 第十八章 十年期 殿中一片寂静,各个新入门的弟子脸上现出思索之色。顾临凡身边那少年更是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双拳紧握,脸上通红一片。 凌非尘退到一边,看着底下这些弟子们神色各异,微笑不语,向着一旁程非舍打了个手势。 程非舍向着凌非尘微微一躬身,迈步走到众弟子面前,高声道:“好了,都打起精神来,现在你们都已经是浩然观弟子了,我念到名字的,上前一步。” 他声音停顿了一下,袖中抽出名单,开口念到:“张震岳,由李非胜师弟教导,赐道袍一件,佩剑一把,道经一部。” “郭成,由张非默师兄教导,赐道袍一件,佩剑一把,道经一部。” “马山,由孙必炯师弟教导,赐道袍一件,佩剑一把,道经一部。” 随着一个个名字念出来,新入门的弟子们上前,先向程非舍躬身施礼,双手接过道袍佩剑和道经,捧着走到各自师父面前行礼已毕,各自站在其身后。有的师父温言勉力几句,令新弟子激动不已,一个劲的点头,有的师父却是不苟言笑,只是挥挥手,令弟子退到自己身后。 “苏子恒,由程非舍教导,赐道袍一件,佩剑一把,道经一部。”程非舍的目光看向顾临凡身旁的少年,口中念到:“赐道名‘莫寒’。” 那少年起身,却是先扭头远远看了凌非尘一眼,眼中似乎有些渴望之色,最终却细不可闻的轻叹一声,走上前去,从程非舍手中接过道袍佩剑,躬身一礼,站到他背后。 程非舍目光柔和的看着苏子恒,脸上挂着淡淡一层喜悦:这一批弟子当中,资质最高的便是他与顾临凡,自己能够将其收入门下,实在是运气不错。 他勉励的看了苏子恒一眼,接着低头念到:“顾临凡,由掌门教导,赐道袍一件,佩剑一把,道经一部。”声音稍稍停顿,“赐道名为,‘莫邪’”。 顾临凡起身上前,接过道袍佩剑,目光一转,却看到程非舍身后的苏子恒咬着牙瞪着自己,目光充满不甘之色。 等到众新弟子各自安排妥当,程非舍收起名单,刚一转身,忽然听一个声音叫道:“程师兄,等一下。” 程非舍转头,只见说话的正是白少飞,手中摇着折扇,一脸不爽的表情,当下心中不解道:“少飞,有什么事吗?” 白少飞哼了一声道:“师兄啊,这么多师兄师弟,人人都收了新徒弟,有的甚至一下子收了两三个,怎么没有我的份?” 程非舍一愣,还未回答,一旁宗无乐已经开口骂道:“你这混小子一向惫懒,自己修行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个正行,就这个德行还想着收徒弟,岂不是要把孩子带坏了?更何况,这名单是前几日定下的,那时候还不知道你小子能不能回来参加大典,怎么会有你的名字!” “那我不管,不管怎么说,我也是非字辈的,各位师兄都收了徒弟,偏偏我没有,若是日后传扬出去,岂不是失了面子?再说了,教徒弟这么好玩——呸呸呸,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身为浩然观弟子岂能不出一份力?” 白少飞说着,一手扯住凌非尘的袖子道:“掌门师兄,你有多余的弟子没有,匀给我一个半个的。” 凌非尘哭笑不得,道:“白师弟,这徒弟又不是萝卜,哪有多余的?”他有心推脱,只是白少飞扯住自己袖子不放,耍起赖来,被他磨得实在无法,只得道:“我这次也收了一个徒弟,便是这个。”说着话伸手一指顾临凡:“我平日里诸事繁杂,也没有多少空闲时间,你要是有意的话倒可以由你替我教导。不过先前我已经托了孙师弟替我教导,你去找他,看他如何说吧。” 白少飞低头一看,这孩子却是刚才在殿外打架的孩子之一,登时眉开眼笑,连声道:“好,好,小子敢在大殿门口打架,很有胆色,倒是比那些木头一般的小屁孩们和本人的胃口。”说着伸手在顾临凡肩头拍了拍,转头寻到孙必雷,快步迎了上去。 孙必雷一直站在不远处,凌非尘两人所说的话一个字都没有漏掉,当下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被白少飞一把揽住脖子,笑嘻嘻道:“孙师兄,你将这小子让给我如何?” “闭嘴!”孙必雷怒道:“你小子心中想什么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是眼看别人都有了弟子,一时眼热,想过过瘾罢了。教导弟子是何等重要的事情,可不能容你儿戏视之。快让开,此事没的商量。” “孙师兄说得哪里话来?”白少飞涎着脸笑嘻嘻道:“师弟以前没教过徒弟,不是不想,只是没有机会罢了。今日这小子与我倒是投缘,我一见就喜欢,如果师兄肯割爱,我保证一定好好教导他,用不了几年,便把他**成莫字辈当中的最出色的弟子。” 他一脸谄笑,脚底下抬起来,向着一旁孙必炯踹了一脚。 孙必炯与白少飞这一对狐朋狗友狼狈为奸多年,如何不明白白少飞的意思?当下脸上带着笑,正要向兄长说几句好话,陡然看到孙必雷眼睛一瞪,登时脖子一缩,嘿嘿干笑几声,不敢再说话。 孙必雷被白少飞磨得没办法,开口道:“你小子真想教导这孩子?可以,你先向我和掌门做个保证:十年之内不可离开浩然观半步,静下心来好好授徒,不可懈怠。这一点,你可能做到?” 白少飞眼睛骤然睁大,呵呵笑了两声,心中快速盘算起来:他本来就是个好动的性子,别说十年,就是三五年不下山恐怕也憋坏了。可是现在周围有这么多师兄弟眼睛盯着,自己刚才已经说出了大话,如果现在推脱的话未免丢了面子。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自由重要,这可要掂量一番。 心中盘算已定,白少飞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听得背后宗无乐大声道:“好,就这么说定了。老夫替他作保:少飞留在观中十年授徒,中途不可下山,这件事我替他应下来了。” 白少飞大惊失色,叫道:“师,师父?你怎么——” “什么‘怎么’?”宗无乐不等白少飞说完,抢先一步道:“少飞,我知道你是个要脸面的人,既然必雷开出来条件,你岂会退缩?十年时间转瞬即过,正好留在观中好好修行悟道。嗯,小子,这可是为师拉下老脸来做的保证,你要是做不到的话,可是连为师的面子一并丢了。” 白少飞脸上仿佛刚吃了一斤苦瓜一般,哀怨地看了宗无乐一眼,眼看师父脸上呵呵带笑,眼中寒光闪烁,顿时心中打了个激灵。 他又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掌门,而凌非尘却是面带微笑,眼看白少飞一脸恳求的表情,却道:“白师弟能够立下如此恒心,实在是少有啊。既然如此,师兄也在此做个见证:顾临凡由孙师弟和白师弟两人共同教导,十年内白师弟不可擅自下山。你二人如果谁违背了今日约定,莫怪师兄以门规处置。” 白少飞此时终于明白过来:这分明是师父和掌门师兄借题发挥,要强留自己在观中。 在师父和掌门两人炯炯目光注视下,白少飞连哭出来的心都有,勉强拱了拱手道:“是,弟子领命。” 宗无乐这才开怀大笑起来,脸上皱纹都舒展开来许多,伸手拍了拍白少飞肩头,道:“小子,别怪师父算计你。实在是你这些年太过于懒散了。论资质,你小子在同辈中最高,否则师父当年也不会不顾脸面的硬抢着将你收在门下。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修为,上不上下不下,丢死个人了。你就留下来静心修行十年,道行能够更进一步,也不枉费了师父的苦心。”说着话他眼神变得柔和一些,轻声叹道:“为师老了,寿元将尽,要是你小子再四处乱跑,恐怕连师父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白少飞这才收起脸上惫懒,正色施礼道:“是,师父。” 他这边倒是无事了,孙必雷却是无奈叹息:本来千辛万苦寻到一名出色弟子,这才短短几日时间,便先是被掌门师兄夺了师父的名分,又要分一半给白师弟,饶是他心胸并不狭窄,也有些火气,回头见顾临凡站在一旁,顿时眉头一皱,道:“站着干什么,还不回后山去修炼。” “慢来慢来,”白少飞叫道:“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徒弟。”他说着走到顾临凡身前,微微俯身,脸上带着笑意,却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道:“小子,十年时间,师叔可要好好‘教导’你了。” 正文 第十九章 教导 第十九章 教导 十年后。 陡峭的山崖上,一道飞瀑自峰顶直泻而下,两边的山石常年受流水冲击,光溜溜的的长满湿滑青苔。在石缝间生长着许多松树,几十只猴子在枝杈间攀上爬下,采食松果悠闲惬意,偶尔嬉戏打闹,俨然将此处当做了一处天堂。 忽然之间,头顶上方传来几声猴子尖利的叫声,众猴循声抬头观望,只见一道人影从上方快速奔下来。这人年纪二十几岁,精赤着上身,筋肉棱起,古铜色的皮肤上沾满水雾,被日光照射反射着润滑的光泽。他头上黑发用一根黑色发带随意挽起,随着身形疾奔高高扬起,右手套着一截黑色皮手套,左手却提着一个硕大的葫芦,身后几十只猴子愤怒的尖叫着紧追不舍,却也赶不上他。山崖陡峭,山石湿滑,踏错一步就可能跌下去粉身碎骨,这少年的速度却丝毫不减,脚下总能找到合适的落点,偶尔用手臂攀住树枝减缓下坠的速度,竟然比猴子还要灵活。 一瞬间,刚刚还不明所以的猴子们也同样愤怒的尖叫起来,一窝蜂的围过来,仿佛跟这少年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这少年眼见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丝毫不见慌乱,身形一闪避过一只猴子探过来的利爪,脚尖一点越过地上的藤蔓,三晃两晃间不容发的冲出猴群的包围,一面狂奔,一面还嘴里一个劲嘟囔:“不就是偷你们一葫芦猴儿酒吗,至于全家出动追我吗?” 说话间已经冲到距离山峰底部不过几十丈的高度,少年欢呼一声,直直跳下,每下落三五丈便用右手攀住身侧的石块减缓速度。石头多有棱角,下落之势又是如此迅捷,少年的手五根手指抓住石头减速却是显得轻松无比,手上莫说破皮,连红印也没留下一道。如此反复几个起落,他已经远远地将猴群抛在后面。 忽然听到头顶一阵惊恐的嘶叫,少年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年幼猿猴追得急了,一脚踩空,从半空中掉落下来,四个爪子胡乱挥舞,拼命的要抓住树藤,却次次落空。眼见小猿猴从身边坠落,少年双脚攀住树藤,身子一探,抓住猿猴的后足,人却被这股冲力一带,头下脚上的滑落了几丈才止住下落之势。 猿猴被人抓住后足,惊恐万分,爪子胡乱抓扯,少年的手臂山被抓出一道道白印。他臂上吃痛,却并未生气,只是笑道:“好猴儿,这就算是我偷你们酒的代价吧。”手臂一挥,将猿猴抛到旁边树杈上,双脚松开,直直落下,离地还有十几丈时,空中一个云里翻,口中呼哨一声,从旁边树林中骤然飞出一柄剑,停在脚下。 少年双脚轻轻踏着剑身滑行出去,稳稳落在地上,回过头来抹了一把头脸上的水迹,冲着头上猿猴们灿然一笑,高高竖起一根中指。 猴子们沉寂片刻,马上暴怒了,几只强壮的猴子不甘心的在树藤上攀上攀下,呲牙咧嘴,却不敢追到地面上来,显然以前已经吃过不少苦头。一只白毛老猴显然是猴群首领,吱吱吱连叫三声,所有猴子同时竖起一根中指,场面可谓壮观。 少年嘿嘿笑了几声,嘴里哼着小曲,提着葫芦晃晃荡荡穿过一片小树林,放下葫芦,擦干了身上水迹,穿上衣服,稍微喘了口气,来到一条小溪旁,抄起一根打磨光滑的树枝,用尖刺的一端在溪水随手一刺,抬手时树枝上已然穿了一条尺许长的青鱼。他慢悠悠的点起一堆篝火,将鱼开膛去鳞,架在火上烤,一手翻动,一手洒作料,嘴里哼着调子,轻松惬意。 眼见鱼已然烤成金黄色,少年咽了咽口水,将鱼放下,如同灵活的猴子一般攀上一棵大树,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喊道:“小白叔,开饭了------” 练气十年,这一嗓子喊出去,不知道传出去多远。群山环抱当中,只听见“开饭了,开饭了”的回声不绝于耳,远去一片密林中惊起一大群鸟,乌压压的飞起来。 声音未绝,只听不远处有个恼火的声音道:“别喊了,我刚睡着,就被你吵醒了。” 白少飞身穿白色长衫,一尘不染,手摇折扇,踏剑而来,衣带凌风,飘然若仙。 他脚下一飘,落在地上,却先是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对顾临凡的躬身施礼视如不见,嘴里嘟囔着:“开饭了开饭了。睡了一上午,肚子早饿了。”眼见面前鲜鱼美酒,香气扑鼻,一点也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旁边青石上下来,手指一钩,烤鱼和酒葫芦便飞入手中,左手拿着串着烤鱼的树枝,右手端着酒葫芦,跐溜一口酒啪叽一口鱼,吃的满嘴油渍,啧啧有声。 “嗯,临凡小子,你这十年道法和剑法没什么长进,厨艺倒是见长。鱼烤的不错,下次记得再多放些调料,滋味更佳。” 顾临凡躬身站在一旁,赔笑伺候,眼看着小白叔大快朵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白少飞一手抓着酒葫芦,目光一斜,瞪了顾临凡一眼,眼神中仿佛在说:你小子看什么看?孝敬长辈天经地义,还敢不满不成? 顾临凡脸上含笑,目光毫不避让:小白叔,吃相可不要太难看,多少给弟子留点。 两人四目对视良久,好半天白少飞干咳一声:“浩然,最近修行的可还顺利?” 这个一直只会骗吃骗喝的无良师叔难得正经了一次,顾临凡急忙端然而坐,正色道:“弟子最近正苦练御剑之法,有些地方还不是很明白,请小白叔指点。” 这十年当中,先是孙必雷悉心教导了顾临凡三年时间,之后便下山云游去了,剩下的这几年完全由白少飞接手,两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十年时间里,白少飞倒是依足了当年承诺,传道授剑尽心尽力,唯一可虑之处,便是将自己惫懒无状的性子也顺带着传给了顾临凡不少。 白少飞嗯了一声,喝一口酒,随手将佩剑丢给顾临凡,道:“耍几招看看。” 顾临凡接剑在手,拔剑出鞘,只见这剑洁白如玉,宛如一道白虹凝固,随手挽了个剑花,电光闪闪,寒气逼人。当下静心沉步,开始演练浩然天入门的一套“浩然剑法。” 浩然剑法虽然是入门剑法,却是诸般高等剑法的基石,就算是众位师叔师伯们平日里也时常演练,因各自修为和体悟不同演化出或凝重或轻灵的风格。顾临凡这套剑法由孙必雷亲自传授,取的一个“正”字,剑势大开大合,气势犹如江河奔涌,一往无前,虽然剑招并不精妙,却已经显露出几分煌煌大气。 几十招后,剑势展开,顾临凡只觉胸中正气充盈,清啸一声,手中剑向空中一抛,左手剑诀引动,宝剑在十几丈的范围内穿梭盘旋,剑气森寒,所过之处树木枝叶尽被搅成碎片,纷纷扬扬的洒下来,地面上铺了薄薄一层。 顾临凡陡然断喝一声,左手食中两指一并,向下一划,只见白光一闪,那宝剑从空中直劈下来,将一颗一搂粗细的大树从中间劈为两半,刨面光洁,连一根毛刺都没有。 顾临凡微微喘了喘气,额头上微微见汗,眼看自己这一招威力不凡,可说是这十年来尽自己努力施展出的最厉害的一招,不禁略有些得意,道:“小白叔,你看我御剑术练得如何?” 白少飞一直抬头喝酒,对顾临凡看也不看,嘴里哼了一声,对着大树手指一招,插在树干中的宝剑自己跳出来,白光一闪,笔直地刺向顾临凡咽喉。 顾临凡吓得汗毛倒竖,身形急退。他十年来每日与猿猴嬉戏,身法已经是迅捷无比,可是刚刚站定身形,眼见着那宝剑硬生生转了个弯,指向自己的眉心,距离不过三寸。他登时吓得急忙再次躲闪,借着周围树林掩蔽身形,快速穿行起来,脚下生风,所过之处带起一股旋风,地上的落叶败草都刮得飞散起来。只是无论如何闪避,那宝剑却总能在瞬息之间停在自己身前,或者是眉间,或者是咽喉,心口,距离不过数寸,寒光灼灼,微微颤动,仿佛下一刻便会要了自己姓名。 哪怕明知道小白叔不会伤害自己,顾临凡也是吓出来一身冷汗,连动都不敢乱动,嘴里叫道:“投降了,投降了。小白叔,快收起来吧。” 嚓的一声,宝剑飞入剑鞘。 白少飞哼了一声道:“你小子还差得远呢,不过是勉强能够凭着将体内一股气息凝练外放御剑伤敌而已,于修道来说连略窥门径算也算不上。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还虚、还虚合道、位证真仙 ,哪一步不是难于登天?刚学了点皮毛就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也算得上是修道之士了?” 顾临凡呵呵干笑两声,道:“小白叔您的修为到了哪一步了?” 白少飞嘿嘿一笑,拍了拍衣袖傲然道:“师叔我是何等人物?自四十年前拜入宗门后日日苦修,二十年前便已经到了化神境界,这般神速放眼天下也屈指可数。你以后下山可以去江湖中打听一下,谁不知道我白少飞的名号?嘿,可惜当年被师父和师兄诳住,十年不曾下山,也不知现在江湖我的名号弱了几分?不过还好,总算是苦日子便熬到头了,再过两月,等到你能在宗门内比试中夺得第一,我就再不用陪着你这小子在这里受苦了。” 眼看顾临凡露出羡慕的神态,白少飞心中颇有些得意,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虽然进境比师叔我这样的天才差了一些,却比其他人要快上许多了,就算是现在如果放到江湖上,虽然在真正的修道高手面前不值一提,起码可以在平常人面前耍弄两下御剑术,充一充高手的样子。” 顾临凡哭笑不得:“小白叔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白少飞哈哈一笑,拍着顾临凡的肩头道:“要想师叔夸你,可要自己好好努力修行。修道之路艰难,不光要靠天赋,更要多下苦功夫,今日若不努力,几十年后有你追悔的时候。掌门师兄收你为徒,平日里好似关心不够,其实私下里一直盯着你的进境呢。不管是掌门师兄,孙师兄还是我,对你可是赋予厚望,不可令我们失望。” 在白少飞殷切的目光注视下,顾临凡只觉得热血沸腾,抬头挺胸大声道:“小白叔放心,弟子一定加倍努力,定然不辜负师父师叔的期望!” “好,有志气!”白少飞伸出拳头捶了他胸口一下,面色庄严地说道:“最后再留给你一句话,此事至关重要,一定要牢记!” “请师叔吩咐!”顾临凡大声应道。 “剩下的酒不许偷喝,给我留着晚上回来喝。” “……” 正文 第二十章 初见 第二十章 初见 眼看着小白叔这个不着调的前辈吃饱喝足,把嘴一抹就逃之夭夭了,顾临凡暗自腹诽,又练了一会儿剑法,出了一身汗,肚子咕噜噜叫起来,才开始准备自己的午饭。 河里有鱼,树林中有野鸡,以顾临凡此时的身手来说野味自然是不缺的,唯一难办的是酒。猴儿酒又香又醇,让人闻了就想流口水,顾临凡虽然不贪杯中之物,却也很有兴趣品尝一下,可惜这是小白叔事先定下的,偷喝一两口还行,多了恐怕会被他发现,免不了要被他以指点剑法之名狠狠教训一番。 思索半晌,顾临凡满怀不舍的放下只剩一半酒的葫芦,慢慢走到旁边树林中,身手拔下插在地上的几根树枝,脸上悲切,双手分开上面覆着的一层树叶,向着泥土中挖起来。 挖了不深,泥土里露出整整齐齐三个酒葫芦。顾临凡微微得意:对付正人君子,自然要以诚相待,而对于某些一贯强行索酒的人士来说,既然其人之人品已经如此令人不齿,自然要事先防范。当然,向酒里兑水这般无聊的事情顾临凡是不屑于去做的:他一般是先在酒葫芦底下灌一层水,然后把酒倒进去。如此一来,当小白叔怀疑他偷酒的时候,就可以毫无愧意甚至赌咒发誓:咱没往酒里兑水。 天可怜见,如果一向以正道为标准教导顾临凡的孙必雷知道自己悉心教导三年时间培养的弟子如今如此奸猾,不知道是会罚顾临凡面壁思过呢,还是指着白少飞的鼻子骂他教导无方? 顾临凡小心翼翼的将一只葫芦嘴打开,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脸上一片狐疑。试探着喝了一口,哇的吐了出来:“怎么是水?” 紧接着打开第二个葫芦,同样是水。 至于第三个葫芦,不用看了,拿手一摇,空的。 顾临凡呆立半晌,才咬牙道:“小白叔,算你狠。” 这才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姜是老的辣! 既然被某人偷梁换柱喝光了酒,顾临凡不认也得认了,这能怪得了谁?只能怪自己藏酒的时候警觉性不高。 这样想着,顾临凡重新回到溪水旁,突然愣了一下:酒葫芦不见了,地上剩了一堆吃剩下的鸡骨头和鱼刺。 眼见遍地狼藉,顾临凡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哪里来的毛贼,竟然敢来偷咱的东西吃,还有天理吗?他四下张望,不见人影,正在疑惑中,忽然啪的一声,一根鸡骨头从头顶落下,挂在自己肩头上。 顾临凡汗毛倒竖:近在咫尺,自己竟然没有发现有人正在自己头顶上?他心中惊讶,反手拔剑出鞘,抬头向上方一看,却愣住了。 只见一名少女坐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身穿一件淡黄色衣裙,紧紧包裹着凹凸有致的娇躯,一双绿色绣鞋一下一下的晃动着。她左手拿着鸡腿,右手拎着酒葫芦,欺霜雪的脸颊因酒意而微微泛红,被树叶间漏下的阳光照射着,仿佛白玉生晕。少女五官精致,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闪亮如星辰,眉目间那一份纯真无邪,便是世间最出色的画师也无法描摹。 眼见顾临凡直直看着自己,少女一点都不感到惊慌,毫无被人人赃俱获的自觉,忽然玉手掩住口打了个酒嗝,轻轻的摆了一下手中的酒葫芦,微微带着几分酒意含笑道:“剩的不多了,要喝点吗?” 这声音清脆悦耳,仿佛黄鹂鸟鸣叫一般。顾临凡被她明亮的眼眸注视,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腾地一下红了脸,急忙低下头,甚至觉得多看这少女一眼也是一种亵渎,心中恍恍惚惚如坠云里,茫然不知神魂所在。 少女眼看李顾临凡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噗嗤一笑,将酒葫芦抛过来。 “见者有份,算是姐姐请你喝酒吧。” 顾临凡傻愣愣的接住葫芦,才突然清醒过来,讶然道:“是你偷了我的酒?” “是啊是啊。”少女一脸兴奋的说:“你藏酒的手法真是笨死了,埋好了起码要先用一层湿土,再用一层干土盖住,然后上面再盖一层青草吧。你看你只是用土埋上,上面插了几根树枝,拜托,你见过地上凭空长出几根树枝的吗?真是一点也不动脑子。” 有那么一瞬间,顾临凡甚至真的感到羞愧:自己的手法实在是不高明。但是马上他反应过来:“你是谁?” 少女抬起衣袖掩住樱桃小口咯咯得笑个不停。 “姐姐的名字叫凌若影。你是叫顾临凡对吧。看样子我应该比你大----好几岁。总之,以后记住叫姐姐就是了。”凌若影从树上跳下来,站到顾临凡面前,个子比顾临凡矮了半头,却伸手拍了拍顾临凡的肩头,老气横秋的道:“你的剑法真是太差了。不要紧,以后到外面提我的名字,没人敢欺负你。” 顾临凡往后一退,道:“这位姑娘......” 话未说完,凌若影屈指在顾临凡头顶敲了一下:“叫姐姐。” 她脸上带笑,出手却毫无征兆,快如闪电一般。顾临凡眼看着她手指抬起,还未做出反应,头顶上已经被敲中。 顾临凡吃了一惊,后退半步,正色道:“姑娘,你偷偷潜入浩然观,到底有什么企图?” 凌若影眨眨眼,背着手来回原地转了两圈,裙角微微扬起,忽然露齿一笑:“姐姐自然有自己的目的,不过为什么要告诉你?”说着话,又在顾临凡头上敲了一下。 这一次顾临凡有了准备,眼看凌若影抬手,急忙伸手去阻挡,只是眼前一花,凌若影的手指骤然减速,这一挡便落了空。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凌若影再次出手,手指又一次精确无比地敲在顾临凡头上。 若说第一次是因为没有防备才被击中还可以解释,这第二次可是在顾临凡全力戒备下仍然无法避开,这一下可让顾临凡暗自吃惊。再说了,一个堂堂男儿被一个还没自己高的小姑娘欺负,面子上便有些挂不住,当下含怒道:“姑娘再这样无礼,在下可要不客气了。”说着,伸手去抓凌若影的手腕。 这几年来每日里与上百只猿猴抢酒争斗,早已练就了一双快捷无比的手,他满以为这一下定然将这来历不明的丫头擒住,谁料只见凌若影手腕一翻,反手抓住顾临凡手臂,一扭一按,一股大力传来,顾临凡只觉得手臂一阵剧痛,竟然抵御不住,不由自主的弯下身来。 少女那纤细的胳膊不盈一握,谁知道其中竟然蕴含着如此强劲的力道! 凌若影笑嫣如花,嬉笑道:“怎么个不客气?是这样子吗?”屈起白嫩嫩的手指在嘴里呵了呵气,在顾临凡额头重重的敲了几下。 此时顾临凡背对凌若影,一条胳膊被对方制住,心中惊慌之下,早已将对方当做了敌人,空出的一条手臂一翻,反手宝剑自下而上刺向凌若影小腹。后者手上用力一推,一股大力传来,他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冲出去几步远,用手扶住一颗树干才站稳身子,回过头来时,只见凌若影笑嘻嘻的冲自己勾了勾手指头:“来啊,姐姐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顾临凡眉头扬起,此时已经将对面少女当做大敌对待,左手捏着剑诀,手中剑一立,一剑刺出,直奔凌若影胸膛,剑锋移动不过尺许,却发出一声短促啸声,剑身没有一丝颤动,十年苦修的功夫显露无疑。 眼看对面凌若影笑意盈盈,不闪不避,顾临凡心中陡然一动:这姑娘身份未明,倒不可伤了她的性命。 心念一转,手中剑硬生生一转,中途转向,刺向凌若影肩头。 凌若影眼看顾临凡中途变招,脸上笑容更胜,身子仿佛风中一片落叶,浑不着力,仿佛被剑风带着飘然后退,长剑虽快,却始终距离她的身体有一尺左右距离。 哪怕是在闪避,她的嘴里也还是咯咯的笑个不停:“啊,就差一点了呢。”身子轻轻一侧,让过剑锋,探手抓向顾临凡手腕。 顾临凡心中吃惊,手中剑变刺为削,斩向凌若影手指。 凌若影闪身避让,转瞬之间,两人已然交手几招。精钢利剑对纤纤素手,顾临凡反而不占上风,一套剑法还未施展开,却被凌若影一只素手勾挑点刺尽数化解,空门大开,逼得他不住倒退,嘴里不住的评论“这一招太慢”“这一剑偏了”,偶尔还会伸出雪白的手指在他头上弹一下。 没过多久,顾临凡已经被这调皮女孩戏弄得青筋暴跳,手下招式越发散乱,心中暗道:“难怪小白叔说我剑法不行。连这么一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我十年苦练都练到狗身上了。”一个不注意,手腕被凌若影手指戳中,宝剑再也握不住,只得松手。宝剑尚未落地,已被凌若影接住,反手间寒光一闪,架在顾临凡颈上:“怎么样,服不服气?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 顾临凡自然知道对方修为在自己之上,但此刻他偏偏激起心中执拗之意,丝毫不顾颈上剑锋,双目直视凌若影霜雪般的面颊:“要杀便杀,有什么可聒噪的?” 凌若影一呆,紧接着咯咯直笑,花枝乱颤,伸手又再敲了顾临凡一下:“我怕溅一身血呢。再问一句,服不服气?” 顾临凡闭嘴不回话,身后却有人接口道:“没关系,一剑捅了这小子吧。臭小子竟然敢把酒藏起来不孝敬师长,就该挨着一剑。”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多宝 第二十一章 多宝 虽然是没有回头,顾临凡自然也能分辨出是谁在哪里说风凉话,也不回头,叫道:“小白叔,快来帮忙!这女的十分厉害。” 白少飞呵呵笑了两声,纸扇轻摇,慢条斯理的走到顾临凡身边,也不管他颈上还被寒气逼人的剑锋抵住,扇子一合,啪的一声在他后脑拍了一下:“回头再教训你!” 等到转过头来,白少飞却换上一副笑脸,配上白衣如雪,长发飞扬,好一副高人风范,对凌若影道:“小姑娘,能不能给在下一个面子,先把这小子放了。当然,你要是觉得这小子面目可憎啊,卑鄙无耻啊,不管什么理由,想打他个鼻青脸肿的话,只管出手,只要留口气在下也不会太介意。” 凌若影看了看白少飞,又转头看了看顾临凡,目光微微有些呆滞,手臂一翻,剑锋紧贴住顾临凡的脖子:“喂,小弟弟,这人真是你的长辈吗?怎么一副希望你被我一剑砍死的样子?” 顾临凡自然对白少飞的言语心中腹诽不已,只是这话不好当着外人明说,只是哼了一声,道:“这位是我师叔。小白叔,弟子不想打扰您口若悬河与人攀谈的雅兴,只是能不能请你抽出点时间来先让她把剑从我脖子上挪开?” “哈哈,这事情不急,不急。”白少飞哗啦一下打开折扇,扇了两下,叹息道:“姑娘这是何必呢?大家又没什么仇怨,看样子你也是好酒之人,一起喝喝酒聊聊天总比打打杀杀的有意思。对了,姑娘贵姓?芳龄几何?家里有长辈没有?我这个师侄今年才二十多岁,人样子还算不差,师出名门,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凌若影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一片,扭头狠狠盯着顾临凡的脸,忽然抬起脚来,狠狠地在他脚上踩下去。 顾临凡只觉得脚上剧痛,强忍着哼了一声,怒道:“是他说错了话,怎么你拿我出气?” “哼,一个师叔,一个师侄,都不是好东西。” 凌若影口中说着,陡然身形一晃,如同鬼魅一般,闪到白少飞面前,手中剑直刺白少飞胸膛,快如闪电,狠辣无比,比顾临凡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白少飞哈哈笑了一声:“姑娘想跟我动手?正好闲了这么多年手痒,那便陪你玩玩吧。”脚步微微向后一退,不过两尺,只是凌若影这一剑力道已尽,眼看剑尖到了白少飞面前三寸远近,却再无力递前半分。 凌若影玉颊上神色一变:这穿白衣服的这份眼光和反应当真不凡。心中这般想着,手下却毫不留情,脚下施展连环步伐,剑花朵朵,向着白少飞攻过去。 白少飞不紧不慢,步步倒退,足不沾地,好似御风而行一般,手中折扇并起,横栏竖截随意招架。 精钢剑刃锋利无比,白少飞手中折扇点出角度却甚为刁钻,每每避开锋刃,击打在剑脊上,将对方攻势一一化解,嘴里犹自喋喋不休,看上去好似闲庭信步,轻松写意。 数招过后,凌若影眼见攻击无法奏效,银牙一咬,索性将剑抛开,手腕一翻,袖中滑出两柄尺许长的匕首,霜刃雪白,寒芒一闪,向着白少飞身上刺过来。 数招过后,白少飞“咦”的叫了一声,脸上神色渐渐庄重起来,身形如同一缕青烟一般避让。那两柄匕首在凌若影手指仿佛有了灵性一般飞舞,划出两团耀眼光芒,出招狠辣,须臾不离白少飞周身要害,显然是经过名家指点,比之刚才的剑法高明了不止一筹。 两人身形交错,凌若影人向前去,右手匕首却反向脱手飞出,射向白少飞后脑,而白少飞哼了一声,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背着手手指一曲一弹,当的一下将匕首弹开,半空中打了个旋儿,反向激射刺向凌若影后背。凌若影听风辨位,半空中一个转身,玉腕一抬,将匕首重新接到手中。两人如同息翅而落的两只大鸟般落在地上,同时转身,目光直视对方,脸上都是一片肃然之色。 这几下电光火石,交手皆在方寸之间,却是杀机重重,任何一人若是一个招架不及,便是丧命于匕首之下的结果。两人互相打量,心中都是有些意外。 凌若影胸口微微起伏,心中暗想:“原来浩然观里也不全是废物。”而白少飞则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手下倒有几分功夫,不知是哪位高人教导出来的,如果不认真对待,说不好还要栽一个大跟头。” 两人各怀心思,手下却丝毫不停,不约而同地揉身上前。凌若影身形极快,忽前忽后游走,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左手匕首寒气逼人,每一招式都是攻向白少飞的要害,出手凌厉果断,毫不拖泥带水。白少飞也收起玩闹的态度,见招拆招,偶尔一招反击,便令对手攻势为之一滞,急忙回护自身。两人身影在林间穿梭游斗,仿佛两只展翅而飞的鸟儿一般,带起两股旋风,四下里树叶哗哗作响。 转眼间两人已然交手几十招,白少飞已然稳占上风,笑道:“姑娘,还是罢手吧,否则吃亏的可是你了。” 凌若影鼻尖见汗,微微喘息,右手匕首向白少飞掷过来,就在白少飞侧身避让之际,一扬手,一颗赤红色珠子带着火焰,飞快的打向白少飞面门。 这枚珠子一打出来,带着一阵呼啸声,还未到白少飞身前,灼热的气息已经让白少飞头发发焦,顿时心中升起警兆,侧身闪避,那珠子擦着耳边飞过去,咔嚓一声打在一颗树上,一搂粗细的大树硬是断为两截,断口焦黑一片。不等他回头,凌若影又是手一扬,三枚金针脱手而出,初时才有一寸多长,霎时间便长成六七寸,针尖发蓝,未及面前便可嗅到一股甜香气息。 白少飞脸色再次一变,虽然无法判定这飞针的来历,却知道这一定是剧毒之物,哪里敢硬接,身形一飘,三枚金针夺夺声响射在后面一棵树上,眼看着树身发颤,翠绿的树叶很快变得枯黄飘落下来,生机全无。 正在心中惊异之时,凌若影得理不饶人,双手连连挥动,什么飞刀玉镯明珠之类的法器不要钱似得抛出来。白少飞左躲右闪,心中惊诧:见过用法宝的,没见过这么用法宝的,这是哪一家修行大派的继承人?传承功法不知如何,起码财大气粗四个字当之无愧。 正在心中惊异之时,忽然见那丫头飞快的掏出一块手帕,迎风一抖,铺天盖地一大股黄尘涌向白少飞,霎时间将白少飞整个人包裹起来。 凌若影心神大定,咯咯一笑:“中了冥河沙,看你还不束手就擒?” 顾临凡远远地站在一旁观战,刚才两人斗得激烈,自己插不上手,此时见到此景,不由地心中大骇,叫了一声:“小白叔!”抬腿便要冲过去。 “不要过来。”白少飞叫道。 只见白少飞站在那里,浑身都是黄色尘土。按道理讲,不过是沾了一层尘土,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眼看着白少飞浑身微微发抖,咬牙苦撑,一副站立都站不稳的样子。 凌若影伸手捋了捋有些散乱的头发,微微喘息道:“冥河沙是冥河水底之物,本身轻如尘土,却被亿万年轮回之生灵的恶业所浸染,被冥河沙打中的人,业力缠身,身子会变得比平时重几十倍,就算是一头巨象现在也休想站起来了。哼,看你还敢再胡说八道。” 胜券在握,她脸上带着笑意,手中把玩着匕首,缓步走过来,口中道:“哼,让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看你还怎么胡乱说话。” 上前几步,离着白少飞一丈左右之际,忽然间只见白少飞骤然双眼睁开,目光锐利如剑,凌若影忽然心生警兆,几乎是下意识的急忙向后一跃,一道剑光贴着鼻尖划过,斩断几根秀发。 只见白少飞满身尘土,身形摇摇欲坠,正头顶上方三尺处一团白光,裹着一把寸许长银色小剑,光芒夺目,摄人心魄。 凌若影一呆,立刻颜色更变:“是真元道剑?!” 顾临凡观却是面露喜色。浩然观走得是剑修路子,门下弟子除了各自的佩剑或者飞剑法器外,单有一门本命灵剑炼制功法,自入门开始就要每日子午静坐吐纳,存神练气,取妖怪内丹炼制剑胎,每日以元神锤炼,精气滋养,至少要二十年练成本命道剑,藏于泥丸之内,变化随心,非金非玉,威力远超普通飞剑百倍。 当日凌非尘与于公谨一场赌斗所用便是这一门功法,数百柄小剑御敌,所过之处断石斩铁,威力惊人,又能汇成一柄威力巨大的银色巨剑,给顾临凡留下极深的印象。 今日也是白少飞一时大意,被一个小姑娘逼得如此狼狈,又羞又怒,才祭出本命道剑,虽然不会伤了对方性命,起码也要给她一个深刻教训。 凌若影眼见剑光袭来,脸色大变,双手同时扬起,几件事物光芒闪烁,迎向本命道剑。 只听嚓嚓几声响,本命道剑长不过寸许,却是锋利无比,锐不可当,这几件事物或者被劈为两半,或者被劈落到地上,剑光一顿,余势不绝斩向凌若影身躯。 但是毫无疑问,本命道剑被这几件事物挡了一挡,终究慢了几分,凌若影趁着这个空隙跺脚化作一道黄光遁走。剑光扫过,只听得一声痛哼,扫落一片衣襟,洒下几滴鲜血。 白少飞闷哼一声,身形一抖,抖落身上的冥河沙,顿时轻松许多,眼见凌若影遁走,如何会善罢甘休?几乎同时腾身而起,但马上啊的一声惊叫,身子硬生生的落回原地,身前衣服绽开几多血花。抬头看时,只见头顶几丈高的地方出现一张罗网,丝线极为纤细,又是透明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顾临凡急忙快步走过来道:“小白叔,你没事吧。” 白少飞摆摆手道:“一点小伤,不碍事。”接着眉头一皱,道:“这丫头什么来历?修为不说,周身几件法宝可都不是一般货色。冥河沙,天罗地网,就算是一般的修行大派也只要最核心的弟子才能有。” 顾临凡不知其中利害,只是笑道:“再难缠的丫头,还不是被小白叔打跑了?” 白少飞眉头舒展,也笑道:“这倒是,说起来不过是一个不知是被哪家长辈惯坏的丫头而已。说到底只是一个小女娃。嗯?小女娃,女的?”嘴里重复了几句,脸色微微一变,竟然现出几分慌乱神色。 顾临凡不知小白叔心中想些什么,低头一看,地上散落了几件事物,明珠玉环,飞刀彩帕各式各样的法器,顿时心中一喜:这姑娘跑的匆忙,几件法宝都来不及收。 他俯身将这一件件法器收起来,连后面树上插着的三根毒针也小心的拔下来,用彩帕包好,递给白少飞。 白少飞脸色凝重,咬着牙一件件辨识着法宝。 “迷魂帕,白玉环,烈阳珠.......” 每认出一件,白少飞脸上便更难看一点,到最后连手指都颤巍巍的,双眼盯着最后一面铜镜,喃喃道:“千万别是炫光镜,千万别是炫光镜......” 顾临凡心中纳闷,伸手将镜面翻转,只见镜子背后上端端正正的“炫光”两个篆字,似乎发出无声的嘲弄。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慧芜宫 第二十二章 慧芜宫 正气堂中,午后的阳光柔和的照射进来,在墙上洒下金黄色的光斑。 今日不是什么重要日子,派中非字辈长老各自在自己洞府静修,堂中不过寥寥数人,显得有些冷清。 掌门凌非尘岿然端坐在正中椅子上,神色庄严沉静,目光低垂,手捧茶杯细细的品茶,不发一言。宗无乐将身子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支着头,好似牙疼一般不停地砸着嘴,一对小眼睛不时斜一下对面的白少飞,哼上一声。而程非舍则是背着身子抬头瞻仰墙上不知挂了多少年的画像,不时出声赞叹,悠然向往,仿佛其中蕴含无限奥妙。 剩下两人,白少飞神色尴尬的站着,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弄合适,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而顾临凡跪在后面,脸上绷得紧紧的,低着头细细研究膝下的方砖纹饰。 怪异,诡秘,如果没有人率先打破沉默,相信这种古怪的气氛能持续三天三夜。 良久之后,白少飞干咳一声,双手一摊:“众位,想笑就笑吧!” “哈”的一声,第一个笑的却是宗无乐,干树皮一样的脸瞬间堆成了一朵花,浑身乱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抽风,凌非尘神色不变,继续低头品茶,只是茶杯盖不经意间碰在杯子上,叮当一声响,程非舍背着身子看不到表情,不过双肩却在不住颤动,显然是乐不可支。 白少飞苦着脸来到宗无乐面前,轻扯师父的衣袖:“师父,您老人家这次得帮我一次。”一个大男人此时竟然有些可怜兮兮意味。 宗无乐嘿了一声,一摆手道:“不管不管,自己的屁股自己去擦。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毛手毛脚,没分清敌我就出手伤人,你惹谁不好,偏偏惹了慧芜宫的弟子?那慧芜宫的齐悦品那个疯.……啊……的弟子是那么好欺负的?”其中两个字说得含糊不清,一带而过。 “我怎么知道那是慧芜宫的弟子?”白少飞一肚子委屈,简直像遭受婆婆虐待的小媳妇:“这姑娘一出手就是杀招,我要不还手只怕自己先受伤了。” “喔,原来如此。”宗无乐点了点头:“那如果在受伤和得罪齐宫主之间选一个,你想选哪个?” “当然是受伤了。”白少飞不假思索,“齐悦品那个女人我哪敢惹?” 眼看这师徒两个要闹起来,凌非尘轻咳一声,放下茶杯笑道:“你不敢惹,难道在座的有哪个敢惹?当今天下三大修行宗门:玄机阁、浩然观、慧芜宫,齐宫主身为慧芜宫之主,道法高深不说,还极为护短,莫说是你伤了她门下弟子,就算事情反过来恐怕都要被她倒搅三分理。偏偏她又是个女子,不好真的与她翻脸。宗师叔所言不错,既然是你自己惹的事,自然要自己解决,莫要给本派惹祸上身。” 眼见着掌门和师父都不肯帮忙,白少飞很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眼珠一转,忽然气定神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慢悠悠道:“既然如此,我倒是想到一个解决办法。” 凌非尘倒是有些好奇了,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白少飞整理衣冠,深施一礼,正色道:“禀告掌门,弟子在观中十年修行,忽然心有所得,深悔过往几十年浪费光阴,而至道行无所进境,心中惶恐不安,故在此请求掌门允许弟子闭关修炼,十年内绝不出关。” 这话一出口,宗无乐一口水喷出来,伸手指着他道:“闭关?你小子还真敢说。你闭关了这事怎么了断?齐悦品万一真的打上来,不还是要本派上下帮你擦屁股?臭小子,你要躲清静,想都不要想!” 白少飞嘿嘿一笑:“弟子闭关修行,怎么能说是躲清静?我以前练功偷懒,您可是恨不得把我关进暗室里十几年不放我出来的。这次我主动闭关,不是正和您的心意?闭关期间自然不能见客,如果齐宫主找上门来,还要劳烦掌门和师父好好解释。想齐宫主也是修道有成明辨事理的人,定然不会为难掌门和师父。” 宗无乐一下子跳起来:“混蛋!以齐悦品那个疯,啊不对,齐宫主的脾气要是寻不到你,还不把浩然天上下折腾得鸡飞狗跳?” 白少飞再不言语,干脆往地上一跪,摆出一副毅然决然表情,只是把头一低,立刻浮现出了一副格外讨打的贱贱笑容。 眼见白少飞开始耍无赖,众人是又好气又好笑,偏偏还毫无办法。真逼急了,这小子真能干出闭关躲清静的事情来。 程非舍此刻也转过身不再看画,急忙打圆场:“宗师叔,掌门,其实此事解决起来倒是不难,不管怎么说,白师弟伤了齐掌门的弟子只是无心之过,只要掌门修书一封,遣人去解释一番,定然能化解此事。如果事情拖得时间长了,反而会生出事端。” 这是解决此事的最好办法,众人都没有话说。 凌非尘正色道:“程师弟所言不错。少飞,不管怎样此事终究是你做下的,说不得你要走一遭了。你早日便启程赶到慧芜宫,向齐宫主当面解释事情缘由,希望她能够谅解。我们两家之间之前未曾有过过节,可不可因为这点小事伤了两家和气。这是掌门的命令,不得推脱。” 眼见掌门颜色肃穆,白少飞知道躲不过去,也收起惫懒,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叫道:“我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牵涉此事的可不光我一个人,师兄你的宝贝徒弟也是涉事人之一,最好我们两个一起前去,才好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凌非尘沉吟片刻,才道:“也罢,那就你们两个一起去吧。” 程非舍却皱了皱眉头,轻声叹道:“令他二人前去,也无不可。只是再有一个多月,便是宗门中每十年一次的道法比试评定大会的日子,莫邪身为掌门弟子,在同辈中修为也是最为出色的几人中的一个,却不参加此次盛会,未免有些可惜了。” “事有轻重缓急,宗门比试大会虽然重要,却不在乎少一两人参与。”凌非尘笑道:“再者说,此次派他们两人去慧芜宫,只是解释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费不了多少时间,只要他们两个路上不耽搁,总有七八分把握在比试大会前赶回来。就算赶不上也无妨,不过是争个虚名而已,何必太过于放在心上?” 程非舍点头称是。 且说白少飞带着顾临凡出了正气堂,仰头唉声叹气,皱着眉头砸着嘴,仿佛牙疼一般地道:“真是倒霉,那丫头怎么偏偏是慧芜宫的人?真是想想就头疼啊。” 顾临凡顿时生出几分好奇之意,问道:“小白叔,这慧芜宫是龙潭虎穴不成?怎么一提到它连师父都有些招惹的样子?” “龙潭未必,虎穴倒是不错,那里可是有一只母老虎啊。”白少飞咂着嘴叹息道:“当今天下修士中有三大宗师:本派的凌师兄,玄机阁的白冶石,还有一个便是慧芜宫的齐悦品。这婆娘道法高,出手狠,还蛮不讲理,正是世间最难缠的人物。想当年我可是被……”说到此处忽然截住,狠狠的瞪了顾临凡一眼,回手照着他后脑就是一巴掌:“不该问的别问,打听那么清楚做什么?赶紧回去收拾行装,明天咱两人好上路。” 顾临凡心中腹诽:看这情形,不知小白叔当年在人家手中吃了什么亏?心中暗自好笑,也不敢再多问,急忙告一声罪,向着后山走去。 才到了浩然观后门,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说笑声,乱哄哄的似乎十来人模样。 “哈哈,这次宗门比试,不知各位师兄师弟准备得如何?小弟可是闭关苦修了半年,就等着这一天呢。” “嘿,以你为就你一个人下了苦功?十年一次的宗门大比,哪个敢不尽全力?若是在比试中表现出色,说不定就被哪位长老看上,收为入室弟子,一步登天,比现在做一个外门弟子可强多了。” “大家努力是真的,不过要想在比试中独占鳌头却是不可能了。我想来想去,咱莫字辈的弟子中,也只有莫寒师弟最有可能多的第一。” “正是正是,除了莫寒师弟,还有谁能有如此把握?” 紧接着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众位师兄夸的太过了,莫寒可要脸红了。本派人才济济,比师弟高明的不知凡几,我岂敢夸下这般海口?”他嘴里虽然谦虚,语气中却不禁显露出几分得意自矜的意味。 只是这番话立刻又招来更多的夸赞追捧声。 “莫寒师弟太谦逊了。你可是入门第一天便被程师叔收为入室弟子的,十年来进境之快大家都看在眼里,便是先入门多年的师兄们也远远比不上你。我倒猜不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够在比试中夺得第一名?” 那人一面说着,一面笑呵呵迈步进门,一抬头恰与顾临凡打了个照面,登时愣住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约战 第二十三章 约战 两下里一见面,那名莫字辈弟子顿时尴尬万分:他刚才只顾着夸赞莫寒师弟,却忘了宗门中还有一位论根骨资质不输于莫寒师弟,也同样是入门第一日便成为本派真传弟子的人物。 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满,余音在耳,连蒙混过关的机会都没有,当下脸上微微一红,尴尬的笑了笑,道:“莫邪师弟,你怎么到观中来了?” 顾临凡也是一愣,急忙还礼:“见过这位师兄。” 他自拜师以来,一直在后山居住,孙必雷、白少飞两人督促地紧,等闲也不会到观中来,更何况他早就是浩然观真传的内门弟子,这些人却大多是外门弟子,彼此间一起相处的机会都不多,只能算是面孔熟悉,连名字都勉强能叫出来,这一下骤然相遇彼此都是毫无准备,登时脸上尴尬起来。 而后面的那些莫字辈弟子彼此对望一眼,脸色也都有些不自然,纷纷与顾临凡见礼。两边的人不甚熟悉,又有刚才那一番话的缘故,彼此打了招呼后竟然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人群中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的少年身材颀长,面容俊秀,却是陡然眼中一亮,面上微笑拱手施礼道:“莫邪师兄,莫寒这厢有礼了。再有一月便是宗门比试大会,不知师兄准备得如何了?前几日师弟还听师父夸赞你,说你十年来受孙师叔和白师叔教导,道法剑技都是远超同辈,听得师弟心中羡慕得紧,只恨没有机会与师兄切磋。正好趁着这次宗门比试的机会,师弟准备在大会上向师兄请教呢。” 顾临凡抽空打量苏子恒一眼,只见他道袍下的身材虽然稍显瘦削,却是棱角分明,每一条肌肉都仿佛紧绷的弹簧一般,充满了力量的感觉,十根手指修长灵活,虎口手掌上结着一层老茧,显然十年间下了苦功。而且那双眼精光闪动,充满了自信。论年纪他最小,但站在人群中却仿佛鸡群中的一只仙鹤,锋芒毕露,令人无法忽视。 “莫寒师弟太客气了,请教二字师兄可担当不起。”顾临凡答道:“师父有命,令我近日下山办事,也不知还能不能赶上这次宗门比试。” “什么?赶不上比试?”苏子恒脸色一变,拱起的双手微微一紧,忽然回头面容肃然地对众人道:“各位师兄,我想与莫邪师兄单独相处一会儿,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他身为师弟,语气中却没有丝毫客气之意,倒仿佛是下命令一般。 这些弟子们一愣,他们与苏子恒交往时间不短,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眼看他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急忙道:“无妨,既然莫寒师弟和莫邪师弟有事相商,我们便先进观中去,等师弟你跟上来。” 说着话众人急急向观中走去。倒是还有没反应过来情况的,傻愣愣的还想说什么,却被同伴一扯胳膊,也身不由主的跟了进去。 苏子恒双眼紧盯着顾临凡,对旁人看也不看,等到众人走远,才道:“师兄,咱们借一步说话如何?” 顾临凡心中纳闷,点头应允。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几百丈远,寻了一片僻静的树林站定。 眼看四下里无人,顾临凡道:“好了,莫寒师弟,这里倒是清静,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吧?” 苏子恒豁然转身,盯着顾临凡双眼,咬牙道:“顾临凡,你个懦夫,为什么找理由不参与宗门比试?可是怕在比试中输给我不成?” 顾临凡一愣,开口道:“莫寒师弟为何这么说?我只是因为掌门有命让我下山办事,不能参与此次比试,” “哼,这番话只是用来哄骗小孩子的吧?”苏子恒道:“你一个刚刚入门十年的莫字辈弟子,本派能有什么事情非要你去办?而且时间这么巧,偏偏要错开宗门比试?顾临凡,你要是有胆量,便在大会中与我堂堂正正的比试一番,不论胜负如何,总好过似现在这般临阵脱逃,连比试的胆量都没有。你这般胆怯,怎么配做本派的真传弟子,怎配做我苏子恒的对手?” 顾临凡这才明白过来,真是有些哭笑不得,道:“原来,……原来你以为我是怕比试当中输了,故意找借口不肯参与比试大会?”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吗?”苏子恒咬牙道:“顾临凡,咱们是同一日拜入宗门,同一日成为真传弟子。自第一天起,我便对你不服气:论资质,我自认不输于你,论心性,我独自一人步行千里拜师求道,经历千难万险毫不退缩,论道心,我胸怀大志,此生只为追寻长生大道,而你却毫无向道之心,只是为了活命才不得不学道!我哪一样都比你强,可偏偏却是掌门、孙师叔、白师叔三位本派前辈都抢着要教导你。”他越说越是激动,双拳不由自主地握紧,激动地脸上发红:“我就是要在宗门比试大会上堂堂正正击败你,让掌门看看,他当初做了个错误选择。可是,你却如此胆怯,连与我比试的胆量都没有吗?” 顾临凡被他这一番抢白,弄得一阵发愣,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己只是奉命下山办事,这莫寒师弟却是不知怎么的凭空臆想,将自己当成了临阵脱逃的胆怯之辈,连一句缘由也还没问,便自说自话下了结论。 眼看苏子恒激动异常,顾临凡慌忙举手阻住他的自说自话,道:“莫寒师弟,你是不是误会了?我确实是奉掌门命令下山办事,此事小白师叔和程师叔都知道详情。你如果还是不信,便是去向掌门求证也无妨。” “哼,你是掌门弟子,要是掌门存心为你遮掩,我去问又有何用?” 苏子恒冷然道。 他嘴里这么说着,眼看顾临凡的神色,心中却也对自己的判断有些吃不准,就算是顾临凡有心诓骗自己,白师叔和自己的师父却必然不会帮他圆谎,更何况还牵扯到了掌门师伯,想必顾临凡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胡言乱语。 如此说来,岂不是自己搞出了一个大乌龙? 苏子恒脸上微微发烧。只是他生来傲气,哪怕明知自己猜错了,也不肯轻易承认,当下目光微微一侧,只是冷着脸道:“也罢,我便当你所言是实情。今日我与你做个约定:等你回来之后,无论是否能赶上宗门比试大会,我都会找你比试一番,只有彻底将你击败,我才能算得上莫字辈中的第一人。” 顾临凡眼角微微抽搐,想不到这位师弟却是如此自信。他也是少年心性未泯,一时好胜心起,扬声道:“莫寒师弟这话可有些大了吧?莫字辈弟子数以百计,就算是我不能参与比试,你就如此确信宗门中其他弟子不是你的对手?” 苏子恒冷哼一声,傲然道:“凭他们一群庸庸碌碌之辈,也配做我的对手?顾临凡,你可是不敢与我约战?” “有何不敢?”顾临凡毫不犹豫接口道:“等我办事回来后,自然来领教莫寒师弟高招。” 两人四目对视,斗志盎然,同时将右手抬起,啪的一声在空中一拍。随后,苏子恒冷冷哼了一声,倒剪双手昂着头从顾临凡身边越过,径直向观内走去。 眼看他越走越远,顾临凡才收回目光,激荡的心情微微平息,低头想了片刻,忽然嗤的一笑,自语道:“莫字辈第一人?这个称呼倒也不错。” 原本他对这一次宗门比试倒是不甚看重,而此时既然与苏子恒立下约定,心中倒是忽然生出了几分向往之意,不觉回头,远远的看了看身后那座云雾缭绕的高峰,那里便是本派中比武较量的场所,一月之后便会成为最受人瞩目的地方。 御剑行空,傲然而立,在几百双眼睛注视下,击败一个又一个对手,得到同辈们的羡慕崇拜,掌门、孙师叔、小白叔等人交口称赞,如此的场景,以前没有想过,现在想起来,却不觉间心脏砰砰直跳,热血奔流。 比试大会,也许比原本想象中的要有趣?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下山 第二十四章 下山 第二天一大早,白少飞顾临凡两人早早起来,收拾好行囊,前来向掌门辞行。 两人一先一后迈步进入大殿,正见到凌非尘今天换上一身崭新的道袍,须发整理得一丝不乱,背着手肃立在仙帝像前,听到两人走进来,凌非尘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微微点头,道:“你二人先给仙帝及各位祖师上香。” 浩然观弟子下山远行,照例要参拜仙帝及各位祖师,以求来去平安。 两人依言上前,焚香叩拜。施礼已毕,凌非尘才道:“此番下山,一是为了向慧芜宫做一番解释,二来临凡上山已经有十年光阴,可借此机会在世间历练一番。少飞,一路上你要多费心了。” 白少飞仍是一副懒散的样子,懒洋洋道:“师兄,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放心吧,这小子跟着我定然不会有事。” 凌非尘无奈地皱了皱眉头,自语道:“怎么听了你这个保证,我反而更加不放心了?”他接着转头面向顾临凡,轻声道:“临凡,你近前来。” 顾临凡赶紧向前几步,双膝跪地,规规矩矩,腰都不敢直起来。说来奇怪,在教授自己道法剑法的三人中,小白叔这个没有一丝尊严的货色也就算了,孙师叔为人庄重严肃,一年到底都黑着脸自己却没有一点畏惧,偶尔还敢放肆地胡说几句,偏偏是掌门师父一向对自己和颜悦色,从未动过怒,连重话也没有说过几句,自己反而从心底里有些畏惧,跪在那里低垂着头,整个身子都绷直,不敢有丝毫懈怠。 凌非尘叹道:“十年时间弹指而过,当年你还是一个瘦弱的孩童,如今已然长得比我还高了。为师诸事缠身,未能尽教导之责,却也听孙师弟和白师弟夸赞你这些年修行用功,不曾荒废光阴,为师心中甚是欣慰。”说话间伸手在顾临凡肩头轻轻拍了拍。 这一番话也只算是平常的鼓励,却令顾临凡心神激荡,忍不住叫了一声“师父”,声音哽咽,只觉得眼角湿润,不能自已,急忙将头低下去。 只听凌非尘继续道:“你入门时间尚短,修为还不够深厚,原本应该在等几年才可下山历练。不过今日之事既然涉及到你,为师也不便阻拦,再说有少飞跟着,嗯,虽然他行事一向不着边际,起码还能守好你的安全。红尘万丈,其中有万千诱惑,却也是锤炼心性的熔炉。你年纪尚幼,道心不够坚实,需时时警醒,遵守本派门规戒律,不可失了道心,如此而已,你可能做到?” 顾临凡大声道:“弟子尊掌门教诲,定然不敢有丝毫松懈。” 眼看弟子神色激动,凌非尘微微一笑,怀中掏出一枚六角形铜镜,正是六极鉴。托在掌心道:“你修为尚浅,身边不能没有防身之物,这件东西本来就是你的,且戴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顾临凡急忙双手接过,小心揣入怀中,一旁白少飞却佯作酸意笑道:“师兄对门下弟子真是够宠爱。这六极鉴平常我想把玩一番都不让,这次倒是便宜了这小子。” 凌非尘斜眼看了白少飞一眼,道:“这六极鉴是当初于道长送给临凡的礼物,之前他道行浅薄,我代为保管而已。你如果实在喜欢这件宝物,可以,拿你手里那把扇子来换便是。” 白少飞立刻将手中扇子插入袖中,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凌非尘转身自案上取过一把宝剑,递给顾临凡,道:“身为浩然天弟子,身边不可无剑。此剑名为莫邪,恰与你道名相同,以后便是你的佩剑了。” 这一把可不是才拜入师门时候那般的普通佩剑,而是浩然观弟子修道有成才会赐下的宝物。若不是今日之事仓促,起码要等到宗门比试评定之后才可根据顾临凡修为深浅赐下品阶不同的利器。顾临凡急忙跪下,双手高举过头,接过宝剑,尚未仔细观看佩剑,白少飞一把抢过来,自剑鞘中拔出尺许,只见剑身狭长,寒气逼人,剑身覆着一层薄薄寒霜,手上皮肤都有隐隐刺痛感,忍不住喝道:“好剑!师兄倒是真大方,这把剑一直珍藏多年,今天眉头不皱一下就给了徒弟了。” 凌非尘道:“凌某的弟子,身边若是没有像样的法宝也就算了,如果没有一把好剑护身,可真要让人笑话了。”语气虽然平淡,却带着一股淡淡的傲意。 赐剑之后,凌非尘又是一番叮咛,前后竟然说了有小半个时辰。顾临凡跪在地上仔细倾听,不敢懈怠,白少飞却忍不住无聊的直打哈欠。终于忍不住插口道:“师兄,怎么以前没见过你这么婆婆妈妈的?只是下山一次,又不是什么大事,搞的跟生离死别似的。”说着话一把拉起顾临凡:“走了走了,再不下山都该吃午饭了。” 顾临凡慌忙回头看向师父,只见凌非尘笑着点了点头,便不再抗拒师叔的拖拉,匆匆向师父施礼,走出门去。 凌非尘立在殿中,一直目送二人走出大殿出了观门不见了踪影,才转过身来,眼见仙帝向前香炉中香已燃尽,从旁边取过丝帕,擦净了双手,取过一束檀香,就着烛火边引燃,恭敬的插入炉中,深深施礼,低声默念道:“临凡年纪尚幼,此番下山入到红尘中历练对其修道之心实在是一场考验。仙帝在上,弟子诚心祈求,希望他二人能够来去平安。” 青烟袅袅飞腾,拂过了仙帝肃穆的面庞,神目微和,无喜无悲。 且说白少飞顾临凡二人出了观门,沿着石路下山,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到了山脚下,回头望去,只能看见浩然观从树林中露出的一角。白少飞尚不觉如何,顾临凡却兴奋不已,十年来只在山上苦修道法剑技,今日才第一次离开宗门,只觉得仿佛出笼的鸟儿一般,说不出的舒畅。 两人缓步而行,中午时候路过一个小村落,吃了些饭食,略微休息一下后便继续赶路,等到下午日头刚刚偏西,白少飞便道:“今日天气不早了,咱们早些找地方歇息,明日再赶路不迟。” 顾临凡抬头看看天色,心中不解道:“小白叔,天黑还早,怎么这么早就歇息了?” 白少飞打个哈哈,搪塞道:“日头快下山了,天黑以后行路不太平,如果碰上几个不长眼的毛贼,岂不是麻烦?” “小白叔以你的修为还怕个把毛贼?” “怕自然是不怕,不过咱们好歹是出家人,出门在外尽量少惹是非。你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过,不明白其中道理,休要胡乱猜测,听师叔的话,早些歇息。” 顾临凡心中疑惑,只是眼看小白叔已经拿定主意,不好争执,只得答应一声,不再说话。 白少飞心中却暗道:“这次是去给人家赔礼道歉的,不知道齐悦品那个恶婆娘会想出什么手段为难我。这一路上自然要走得越慢越好,最好赶到慧芜宫,齐悦品的怒气也消了,省去许多麻烦。”心中打定这个主意,再看顾临凡这个笨小子手搭凉棚四下找哪里有借宿的地方,心中好笑,道:“别找了,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家。咱们今晚要露宿了。” 顾临凡还不相信,四下里找了一圈,果然是没见人影。两人随便找了个树林,捡些干柴升起火,将干粮烤热了就着葫芦里的凉水吃完,早早休息。 第二天天刚亮,顾临凡起身活动了筋骨,练完一套剑法,出了一身透汗,见到白少飞还靠在树上呼呼大睡,走过去拍了拍肩膀,喊道:“小白叔,醒醒吧,该赶路了。” 白少飞睁开眼看了看,迷迷糊糊的说道:“时间还早,早上露水大,等露水落了在走吧。”不等顾临凡反应,翻个身继续打呼噜。 顾临凡无奈,只得等着。直到太阳老高了,白少飞才醒过来,慢悠悠地吃了些干粮,摇摇晃晃无精打采的继续赶路。没走出十里路程,眼见太阳快到头顶,手搭凉棚看看天,自语道:“今天天气真是炎热,先找个林子避避日头。” 这正是:早上露水大,要晚走;中午日头毒,要遮阴;晚上太阳刚落山,江湖上赫赫有名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修道之士白少飞因为怕天黑被土匪打劫,早早得钻进树林里不肯挪步了。 等到第三天天上下了毛毛细雨,白少仰望苍穹,飞热泪盈眶:如此的大雨,正是上天有留客之意,怎能赶路?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一开始的时候,顾临凡真被白少飞一番似是而非的理由唬住,等到过了几天,终于明白小白叔根本就是在磨工夫。年少无知的少年忍不住对师叔的做法稍稍表示了些许质疑,于是等到第二天,白少飞在树上睡觉,顾临凡在泥地里一遍又一遍的复习着最基本的剑法招式,半天之后已然精疲力尽,满身泥泞。 一直拖到午后时分,天气放晴,两人继续赶路。白少飞白衣飘飘,一尘不染,摇着折扇,迈着四方步,悠哉闲哉的走着,抬足落脚间只怕踩着蚂蚁,好一个游学四方的翩翩公子。顾临凡跟在身后无精打采,背着包裹,一步一挨,自然是一副仆役形象。 “小白叔,咱们走得这么慢,会不会耽误事啊?” “把心放在肚子里。师叔我心里有数,能耽误什么事?还是说你是如此迫切的想被慧芜宫的齐宫主训教一番?再说了,咱们的速度慢吗?明明很快啊,只不过你心中不静,所以才有速度太慢的错觉。” “……那个,小白叔,你真的觉得咱们走得很快?” “嗯,自然是很快。” 两人不约而同地侧目望去:一名拄着拐棍的七八十岁驼背老翁古怪的看了他们一眼,一面咳嗽着,一面颤悠悠的从两人身边超过去。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井神祭 第二十五章 井神祭 下山五天,两人走走停停,一共才走出了三百多里地,于修士而言,真是比蜗牛还慢。 前方现出一座城镇,城墙古旧残破,城头上刻着两个大字曰“庸城”。 城门大开,门洞里几个懒洋洋的城卫军扛着刀枪干着盘剥过往行人的勾当。如果是两手空空还倒罢了,如果是推车担担的生意人免不得低头哈腰送上几文铜钱给当差的老爷们买杯茶喝。偶尔有年轻俊俏的女子进出城门,这帮兵痞们难免调笑几句,讲几句荤话,也没几个正义感强烈的君子人站出来伸张正义。 白少飞顾临凡两人打扮一个是白衣相公,一个是小道士,衣着简朴,一看就没什么油水,城卫军倒是没有为难两人,斜着眼上下打量两眼,努努嘴让两人进了城。 入得城来,才见到市井繁华。道路两边买卖铺户甚多,布庄书画馆胭脂店林立于街道两侧,高低招牌布幌在风中扑啦啦招展,伙计们高声吆喝招揽生意。担担卖菜的汉子蹲在路边,用半脏不净的毛巾擦着脖颈中的汗水,抓着破帽子扇着风,瞪着两眼打量来往的行人。 光膀子的屠户抡着剔骨刀,案板咚咚作响,骨渣肉末四溅,桌子底下几条红眼的野狗钻来钻去,趁着屠户不备叼了块骨头就跑,哪怕被狠狠踢了两脚也不肯放下口中的骨头。 简陋的棚子下的小饭摊火炉子上架起好大一口锅,滚开的水面上一层白沫,几根菜叶在锅里翻腾。摆开的几条桌凳旁,卖苦力的汉子光着油光黢黑的后背一只脚踏在凳上捧着碗面条吃的呼呼响,红彤彤的辣椒染得嘴唇像是要出血一样。 十字街口一帮闲人围着几个卖艺的看胸口碎大石的把戏,偶尔扯着嗓子喊几句好,喊声寥寥,给钱的更是稀少。街角处乞丐蓬头垢面,缩着身子躲在阴凉出,木然的窥视着四处的繁华。 顾临凡十年都在山上苦修,哪里见过这等繁华场面?当下两只眼睛都不够用得,时不时的向白少飞问之问那,一脸兴奋表情,明明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却表现的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眼看太阳快到头顶了,两人肚子有点饿了,刚在一座酒楼门前一站,马上一名有眼色的伙计跑过来,身穿一身干净短衫,肩头搭着白毛巾,未曾开口先是一躬身,笑脸迎上来:“哟,二位客官,可有日子没来了。瞅您二位这一身土,一看就是远道而来,要不要在本小店喝口茶水歇歇脚?”嘴皮子当真是快得没话说,说着话扯下毛巾来给二人掸土。 白少飞笑道:“伙计,我们两个可兜里没多少钱,简单吃口饭喝碗茶就走。” 小伙计脸上笑容丝毫未减:“瞧您说的?您能到本小店来就是照顾本店生意,哪怕您二位吃一口饭喝一口水那也是本店的主顾。二位,楼上有雅座,敞亮通风,要不您到楼上坐?” 说话之间弓着身子引路,将两人让到楼上。 顾临凡眼看着稀奇,悄悄对白少飞道:“小白叔,你以前在这里吃过饭?” 白少飞哈的一声笑出来,对伙计道:“伙计,你说我有日子没来了,可是在以前见过我,能叫出我的名字?” 伙计愣了一下,忙笑道:“客官说笑了。小人记性不太好,看着您眼熟,却忘了您如何称呼。客官您是姓张还是姓李来着?瞧我这记性,真是猪脑子,一时竟然想不起来了。” 白少飞扭头向着顾临凡眨了眨眼,后者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刚才是这伙计故意套近乎,自己却当了真。 两人坐定,伙计忙活着擦抹桌案,泡上一壶茶,给两人满满斟了两杯茶,才道:“二位客官,想用些什么酒菜?” 顾临凡道:“你们这有什么拿手菜?” 伙计一脸得意神色:“不是跟二位夸口,整个庸城谁不知道咱赵家酒店大师傅的手艺?咱这可是上百年的招牌,天南地北来的客人吃完饭哪个不挑着拇指赞一声?什么蒸肉烤鸭白斩鸡,水晶肘子糖醋鱼,哪一样都保管原汁原味,比京城大酒楼也差不了多少。” 白少飞点头道:“拿手的好菜尽管上来便是,对了,再来一壶好酒,我可早听说你们庸城所出的美酒天下闻名。” “小白叔,下山时候师父叮嘱过,出门在外需处处节俭,不可铺张。”顾临凡低声道。 “是吗?师兄好似真说过这番话。”白少飞微微点头,扭头对伙计道:“嗯,掌门之命不可不遵,既然如此,那便只上两个荤菜:一只鸡,一条鱼便可。”他指了指顾临凡,笑呵呵道:“我这个师侄喜欢吃素,给他来一份青菜豆腐也就是了。” 伙计答应一声,下去准备。 在顾临凡愤怒目光注视下,白少飞面色不变,捧起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茶。 酒菜上齐了,白少飞夹一块鸡块放在嘴里吃得滋滋有味:“不错,这味道果然不错。”说着话抬筷子指了指青菜豆腐:“还愣着做什么?青菜豆腐,特意给你点的,赶紧吃啊,不可浪费。” 顾临凡面容低沉,压低声音道:“小白叔,凭什么你吃鸡吃鱼,让我吃青菜豆腐?” 白少飞停下筷子,叹道:“师叔我正是遵从掌门教诲啊。这次下山所带银钱不够,出门在外,能省则省,青菜豆腐不值几个铜板,却是清淡可口,快吃吧,别辜负了师叔一片心意。” “既然所带银钱不多,你为何还要了一壶好酒?” “嗯,虽然银钱不多,却恰恰还够这一壶酒钱。” 白少飞脸上带笑,正要继续戏弄顾临凡,忽然听得外面人声嘈杂,扭头透过窗户一看,大街上几个差役拎着鞭子驱赶行人,后面两个人抬着一个竹篓一溜小跑。再后面跟着一个女子,衣服敞开,头发散落,嚎哭着要追赶前面抬竹篓的两个人,却被两个身高体壮的差人挡在前面,推推搡搡,靠近不了半步。许是闹得时间有些长了,两个差人有些烦躁,一把将那女子推到在地,指着鼻子骂了几句,转身跟上前面的人大步离开。那女子一面哭,一面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继续跟上去。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大一会儿功夫走了个干净。 顾临凡顿时觉得奇怪,问道:“小白叔,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少飞翻翻眼睛:“你以为我是神仙,事事都知道?”当下高声叫道:“伙计,过来一下。” 马上刚才的伙计跑过来,笑容满面:“二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白少飞指指大街:“刚才那伙人是怎么一回事?” 伙计脸上一僵,强笑道:“二位要是想点什么菜,尽管吩咐小的,可刚才那事是官府的事情,小的可不好胡乱讲话。” 白少飞微微一笑,也不与他废话,摸出一块碎银子,抛了过去。 伙计麻利的接住银子,揣在兜里,笑嘻嘻道:“得嘞,您二位既然想听,小的就放肆着胡说几句。” 这伙计也是个话多的人,看看周围没几个人,顺手从旁边拽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摆开了龙门阵。 白少飞顾临凡对视一眼,心中好笑:“看样子这伙计也是一肚子话,早就想跟别人说了,否则怎么这些一副兴奋的样子。” 只听伙计说道:“二位客官,我们庸城有一样特产天下闻名,您二位可有耳闻?” “庸城佳酿,天下闻名,好酒之人谁不知道?听说其中最好的要进贡到皇家,一般达官显宦人家都等闲喝不到,你说得是不是这个?” 伙计一拍大腿:“说得便是这贡酒。两位可知道这贡酒因何如此珍贵?” 看着两人一齐摇头,伙计略显得意道:“第一靠的是御酒坊的秘传酒方,第二,酿制贡酒用得水可不是一般的井水,需要北郊外石井里的水,酿出来的酒才清冽醇香,远非其他酒水可比。” “那跟今天这事有什么关系?” “客官休要着急,”伙计向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两位不知道,三年前某一日北郊石井的井水忽然变酸了,酿出来的酒又酸又臭,别说进贡给皇家,乞丐也喝不下去,眼看那一年上贡日期临近,知府大老爷急的头发都掉光了。忽然有一夜,有神明给知府老爷托梦,自称是石井井神,要知府大人准备祭品好好祭祀一番,才能使井水重新变得甘甜。知府老爷也是病急乱投医,第二天就亲自带人准备祭品祭祀,没过几天井水果然恢复如常。从那以后,官府给定下了规矩:每一年这个时候要祭祀井神,保佑这一年井水甘甜,能酿出贡酒来。” 白少飞脸上带笑,心中却暗自有了猜度:一般愚夫愚妇听闻起这事来惶恐惊诧,放在修行人眼力却没什么神秘,不过是什么略有法力的精怪贪图祭品搞出的勾当。所谓井神自然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神明,多半是什么山精野鬼妄自称灵显圣,愚弄百姓,如果只是贪图些祭品供奉,自己也不需去管他。 只听伙计继续说道:“今年又到了祭祀之时,本来每年的祭品都是官府联合几家酿酒坊采办,不过恰恰城中开布庄的孙家得罪了本城李捕头的公子,这李捕头在庸城当了二十年捕头,浑家又在京里又有门路,连知府也不敢轻易得罪,因此上故意出难题,今年的祭品要孙家采办。” 顾临凡冷哼一声道:“原来如此。刚才那女子是孙家的人吧。辛苦经营生意却遭人盘剥,难怪要当街撒泼了。” 伙计干咳了一声,面色有些不好看,低声道:“二位客官,孙家经营布庄,说不上日进斗金也是财源广进,你们以为孙家娘子为何闹得如此不可开交?这祭品中四时瓜果牛羊之类也就算了,最重要的一样祭品二位也许猜不出来。”说这话探头道二人鼻子底下,声细如蚊:“是活生生一个孩童,那竹篓里装的可不是猪羊,是孙家娘子的亲骨肉。” 顾临凡啊的一声,惊呼出声。而白少飞脸色未变,拿着酒杯的手却微微一紧,酒水中荡起一圈涟漪。 忽然只听后面砰的一声,有人拍了一下桌案:“荒唐!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伙计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官府大老爷们定下的规矩,谁敢说个不是。”却是再也不敢多说话,赶紧起身下楼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桌旁坐着一个人,看上去三十几岁年纪,四方面孔,浓眉大眼,一团正气,穿一件淡色长衫,一手握着一部淡黄色书卷,腰间挂着笔袋,倒像是读书人,眼见两人目光扫过来,脸色微微显得有些尴尬,微微拱手道:“不好意思,并非在下有意偷听,只是那伙计说得声音大了些。” 白少飞上下打量那人一番,忽然微微一笑拱手道:“这位道友可是玄机阁门下?在下浩然观门下白少飞。” 顾临凡轻声道:“小白叔,你怎么认出这位是玄机阁弟子?” 白少飞也低声道:“手托玄符录,腰挂流云笔,这是玄机阁弟子的标准打扮。而且这人修为不低,比我自然是差些,却远在你之上。” 那人听到白少飞报名,却是一喜,急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两人面前,躬身拱手道:“原来是白前辈,久仰大名。在下玄机阁王钊有礼。” 白少飞和顾临凡急忙起身,三人见礼,互通名姓已毕,白少飞道:“不知王兄弟师承是玄机阁哪位高人?” 王钊脸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敢瞒白前辈,在下师尊正是玄机阁主。”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古井旁 第二十六章 古井旁 (小区断电,昨晚无法更新,抱歉。) 当今修行界中,玄机阁阁主白冶石、浩然观掌门凌非尘、慧芜宫宫主齐悦品,并称当世三大宗师,修行道法自然是各有玄妙,但如果论及修为高深,白冶石却稳压其余二人一头,三十年来甚至有“人间无敌”之称。就算是以白少飞的身份,也不敢对他门下弟子看轻。 白少飞原本以为这王钊只是玄机阁的一般弟子,此时听他报出身份,也不敢怠慢,急忙拱手道:“原来是玄机阁主高徒,真是失敬。” 王钊急忙摇手道:“实在惭愧,在下的修为,不及师尊万一,前辈这般赞誉,晚辈可是愧不敢当。”他为性格有些内向,脸上微微发红,举手投足间有些显出几分局促之意。 三人随口攀谈几句,王钊话锋一转:“方才伙计所说的话,在下也听到了。不知道白前辈如何打算。” 白少飞哼了一声:“不过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妖魔鬼怪,却敢称灵显圣!如果只是哄骗些祭品还罢了,既然胆敢伤及人命,就怪不得今日你我将其斩除了。” 王钊应声道:“不错,斩妖除魔,匡扶正义,正是我辈的责任。” 二更时分,庸城北郊外十里。 一座新搭建的彩台披红挂花,高高悬挂着几盏灯笼,亮如白昼。台两侧挂了知府大人书写的两面旗幡,左面写的是“应民请命”右面是“庇佑黎民”。 彩台上排开两张长桌,摆满了四时瓜果,四牲祭礼,正中间一张方桌,一个三岁小孩身穿彩衣被五彩绸缎捆住,搁在一个硕大的描金漆盘中,白天时哭喊了一天,此时早已没了力气,混混欲睡。十几名皂衣差人簇拥下,一名黑面短须中年汉子身穿公服,腰悬佩刀,八字步在台前站定,正是庸城李捕头。他高居台上,目光森寒如同发狠的野狼一样扫视周围巡视的官差,当视线经过那身穿官服的知府时候,嘴角微微翘了翘,现出几分鄙夷之色。 抬头看看天色不早,李捕头迈步走下彩台,稳稳地走到端坐在太师椅上白胖中年人面前,略微拱了拱手,道:“知府大人,时辰差不多了,祭祀是否可以开始了?” 知府大人此时早已困得哈欠连天,一张胖脸满是油汗,随手摸了一把,道:“有劳李捕头,你决定就可以了。”说话间又打了个哈欠,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李捕头眼中鄙夷之色愈发浓烈,却很快收敛起来,呵呵笑道:“知府大人不辞辛劳,亲自主持祭井神典礼,为了我们庸城百姓安泰鞠躬尽瘁,实在是下官的楷模。” 知府强忍着困意,一脸笑意道:“分内之事,李捕头过誉了。不敢当,不敢当。”对于这个在庸城当了几十年差在京城里也颇有关系的经年捕头,他也不敢拿大。 李捕头打个哈哈,语调一沉:“听说知府大人对于李某人让孙家贡献祭品颇有微词,不知是也不是?” 知府额头的汗水顿时流下来,一面用肥厚的手掌擦汗,一面讷讷的说道:“这个......本官的意思是,孙家毕竟也是本城士绅,乡里乡亲的,今日用他的孙子祭井神,难免令本城其他乡绅惶恐。不如像往年一样,从外地买个孩子来........”正说着,抬头瞅着李捕头面色阴冷,当下只觉得心中一慌,连忙转口道:“不过话说回来了,孙掌柜不识抬举,打了贵公子,确实也该严惩不贷。” 李捕头盯着知府,目光森寒,直到知府被看得心中发毛,忽然呵呵一笑,道:“知府大人说差了,我那犬子无故冒犯了孙家少夫人,受些皮肉之苦也是应当。李某人岂是狭私报复他人的人?不过今年祭品轮到孙家出,这是几位乡绅的公议,可怪不得谁。至于说从外地买孩子做祭品,嘿嘿,知府大人,买来的孩子也是父母养的,孙掌柜心疼自己的孩子,却不知道别人做父母的也心疼自己的孩子啊!何况我等祭祀神明,讲的就是一个心诚。想神明目光如炬,万一不满孙掌柜不够虔心,一怒之间井水变质,今年酿不出好酒,只怕今年吏部考评对知府大人大大不利,连下官在侍郎大人那里也不好为大人求情啊。” 知府擦着汗,李捕头每说一句,便应一声是,不自觉的腰弯下去,尤其是听到他扯出了侍郎大人的虎皮,更是汗水涟涟,不住的擦拭。 两个人此刻各怀心机,却不知道远处黑暗之中,已经有人正怒目而视。 顾临凡心中怒意冲涌,强压着怒气低声道:“这两个草菅人命的无耻之徒!小白叔,一会儿咱们是不是顺手把这两个狗官也收拾了?” 白少飞只是嘿嘿一笑,王钊却轻声叹了口气,道:“顾兄弟,切不可鲁莽。” 顾临凡目光微微一凛:“王大哥有何高见?” “这两人所做之事确实令人发指,就算是死也不能赎其罪,不过毕竟不是妖魔鬼怪,自然有人间法度惩治,我等修道之人却不好直接出手。” 顾临凡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道:“难道我们就看着这两个狗官恶事做尽,无法无天?” 王钊道:“人间之事,自然有人间律法管辖,吾辈修行中人身处世外,不可轻易插手其中。”眼看顾临凡怒意未消,王钊微微叹气,道:“顾兄弟,我知道你心中不忿,可这便是修行界与凡人之间数百年形成的默契,你我都不可轻易越界。你想过没有,如果修道之人都凭自己好恶擅自向凡人出手,这时间会是怎样的混乱情形?” 顾临凡心中不忿,一旁白少飞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终于勉强压住心中杀意,低声道:“倒是便宜了这两个狗官。” 白少飞笑道:“杀人自然是不行的,如果只是稍加惩戒,倒也没什么妨碍。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灭了那所谓井神,只是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却不好出手。” “白前辈所言极是。晚辈不才,倒有些办法可以试一试。” 说话间,王钊展开手中书卷。天色黑暗,顾临凡聚拢了目力,只模糊看到书页发黄,有图有字,似乎由朱砂绘制而成,散发着一股淡淡灵气。 王钊翻到一页,只见上面描画着一只似狼似狗的野兽,他左手稳稳托住书卷,右手捏了一个奇怪手印,在书页上一按,口中轻声念了几句,书页上所绘之物却渐渐从纸面上飘散出来,如同一股淡淡烟雾般散入空中。 下一刻,平地上骤然刮起一阵风来,带着一股腥臭味道,从黑暗中缓缓现出数十只野狼,每一只都有小牛犊子大小,绿油油的眼睛放光,獠牙外露,看上去十分骇人。 彩台周围的差人们正闲的无聊,忽然一阵狂风吹过来,四下里旗帆扑啦啦飘动,卷起沙尘打在脸上生疼,正要开口骂娘,猛一抬头,只见远处黑暗中几十双绿油油的眼睛晃动,耳边传来几声狼嚎,顿时大乱。 李捕头正与知府商议,听到下面嘈杂,眉头一皱,一手扶着刀,向下走了几步喝骂道:“混账东西,出了什么事,一个个乱喊什么?” 底下有人心惊胆战喊道:“捕头,狼!好多狼!” 李捕头大怒:“放屁!又不是荒山野岭,哪来的狼?” 正说着,猛然一头牛犊子大小的野狼从黑暗中跳出来,四个爪子都有碗口大小,双眼凶光四射,张开的大嘴里露出雪白的獠牙,一滴滴涎水顺着血红的舌头淌下来。 就听着“妈呀”一声喊,几名差人转身撒腿就跑,生怕迟了一步变成狼粪。 李捕头也是吃了一惊,好歹当了几十年捕头,还有几分胆色,嚓的一声拔刀在手,喝道:“各自小心左右,拔刀戒备!先把那孩子抢过来,免得被狼叼走了耽误了祭祀大事!” 一名胆大的差人答应一声急忙冲向彩台上的供桌,还没到跟前只见面前黑影一晃,另一只野狼凭空跃起,落在供桌上,低着头颈上毛都根根乍起,两只绿油油眼睛紧瞪着自己,冰凉的舌头在自己脸上一舔,当下屎尿齐下,嘴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连滚带爬地跑得远远的。 几十只野狼接连从黑暗中冲出来,连李捕头也开始头皮发炸。一时间,彩台上下大乱,还有哪个有胆子敢停留片刻?知府大人更是白眼一翻,干脆的背过气去。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跑啊”,众人乱哄哄的奔走逃亡,扯了彩绸,撞翻供桌,架着早就翻了白眼的知府大人没了命的一通跑,李捕头自己再有胆量,也不敢一个人独对几十只恶狼,只得被差人们裹挟着向城里逃去。地上留下踩烂的瓜果无数,靴子三只,腰刀两柄,“庇佑黎民”的旗子上几个乌黑的脚印,“应民请命”的旗子更是泡在一滩屎尿中。 那几十只野狼伏着身子环顾四周,缓步转了片刻,忽然化作一股青烟飘散。 三人从黑暗中走出来,白少飞一挑大拇指,称赞道:“王兄弟真是好手段!” 王钊脸上微微一红,道:“不过是些障眼法,让前辈见笑了。” 三人先是看了看供桌上的孩子,见他还是在昏睡,都放下心来,白少飞扯下一段红绸将这包裹好,背在身后,笑道:“事情倒是完成了一半了。今日倒要看看这所谓井神是何等妖怪在此兴风作浪。” 三人在井旁又等了片刻,周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顾临凡坐在供桌上打了个哈欠,随手捡起一枚果子,在手里上下抛着,道:“这个什么井神是不是被咱们吓跑掉了,这么久不敢出来?”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声音阴森森地接口道:“哪里来的修士,竟然敢坏了本神的好事,真是找死。”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斩妖 第二十七章 斩妖 声音响起之时几乎就在顾临凡耳边,把他吓了一跳,嗖的一声跳下供桌,回头只见身后现出一头妖怪,身高足有三五丈,肌肉虬结,马头人身,精赤着上半截身子,背后背着两只皮口袋,散发着阵阵腥臊气味,手里托着一柄铁叉。 顾临凡还是头一次见到妖怪,心中半是恐惧半是兴奋,手中握着剑柄,手心里满是汗水,心脏砰砰跳个不停,暗自想到:“原来这就是妖怪,看上去倒是吓人。” 白少飞、王钊二人却对这等妖物见怪不怪了。白少飞上下打量了一下马头怪,顿时有些提不起精神,懒懒的道:“不过是刚刚凝成实型的阴魂,也敢自称本神,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懒得出手,临凡,王兄弟,交给你们了。” 他说得倒是实话,只是这阴魂马听得此言却是怒吼连连,颈间鬃毛乱抖,手中铁叉哗楞楞一阵摇动,恨声道:“多管闲事的修士,老子又没招你们没惹你们,为何打扰老子进食。” 王钊眉头一扬,振声厉色喝道:“一介游魂妄称神圣诳弄世人也还罢了,却还敢已活人做祭品,其罪当诛!”他性格有些内向,与白少飞顾临凡两人相处时显得局促不安,而面对这妖怪时候却是正气凛然,自有一股名门弟子的气势。 阴魂马却是大大的不服气,口鼻喷着热气,闷声叫道:“我居于此地,保佑此井井水甘甜,整座庸城因我的恩惠才能造出好酒,多多获得名利,我如何当不了一个‘神’字?我为本城出力,享用些祭品有什么错处?本城百姓尚且敬我拜我,尊我为神,哪里用得着你们这些修士跑来与本神作对?你们三个乖乖的放下祭品滚蛋,本神还可以饶你们不死,否则,可别怪本神今日大开杀戒。” 这阴魂马本来就没有多少年道行,否则也不会靠着装神弄鬼诓骗些祭品度日了,一开始发现出现了三个修士搅局,吓了一跳,犹豫着不敢出来。只是忍了好久,眼瞅着三人就守在井口不肯离开,心里有些发急。又眼看自己的血食要被夺走,终于忍不住跳出来,心中有些惶恐。等到上面一番辩解的话说出来,却是忽然间自觉的颇有些道理,连他自己都信了几分,胆气壮起来,不觉得身形都粗壮了几分。 白少飞被这妖怪一番似是而非的辩解气得发噗嗤一笑,也懒得再与之纠缠,道:“邪魔外道,也敢卖弄口舌?临凡,这家伙交给你了。” 顾临凡早已是心神激荡:自己学道十年,还是头一次真正的要与一个妖怪交手,如何不激动?当下应道“遵命”,嚓的一声,莫邪剑已然出鞘,寒气森森,揉身上前,来到阴魂马身前一丈左右距离,腾身而起,莫邪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刺阴魂马的咽喉。 阴魂马大叫:“休要小看本神!”双股肌肉暴起,一抖手中铁叉,带起一股飙风,向着顾临凡头顶恶狠狠砸下去。 当啷一声,顾临凡举剑相迎,被这股反击的大力压得落到地上,只觉得手臂发麻,心中暗想“这妖怪倒有几分力气”,顺势身形一矮,从阴魂马腋下穿过,也不回身,一翻手腕,剑刃划过阴魂马后背,拉出老长一道口子,一蓬黑血射在地上。 这一剑下去,伤口足有一尺多长,对于阴魂马三丈多高的身躯倒是算不得剧创,可是却疼得它仰天痛吼一声,震得人耳鼓中轰响。眼看着那伤口处血肉滋滋响着仿佛被火焰烧灼一般,迅速加深扩大,几乎露出里面黑乎乎的骨头来。 顾临凡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低头看手中的莫邪剑,只见剑锋上沾着的乌黑血迹仿佛溅落在烧红烙铁上的污水,瞬息间便被蒸干,只留下一层黯淡色泽,不由得心中惊喜,暗道:“原来师父所赐之剑如此厉害!” 阴魂马伤口疼得发狂,双眼尽赤,怒吼一声,抬起一只巨足狠狠踏在地上,印出半尺深的脚印,手中铁叉抡开,也不讲究什么招法,向着顾临凡劈头盖脸砸过来。 有道是“一力降十会”,这阴魂马不通招式,却有一股蛮力,数百斤的铁叉抡开带着何止千斤力道,方圆三五丈范围内带起一股飓风,真是挡者披靡。顾临凡几次想要上前,才一迈步便被这烈风刮得脸上生疼,呼吸都有些不畅,有几次还差点被铁叉击中,惊出一身冷汗,不得已之下只得围着阴魂马游走,不敢靠近。 王钊看着顾临凡身处险境,忍不住道:“白前辈,顾兄弟恐怕一时间无法取胜,可要我出手相助?” “嘿嘿,别着急。凭这小子的实力对付这么一只小小妖怪绰绰有余,只是缺少对敌经验罢了,先等等看,若实在不能胜,你再出手不迟。” 白少飞笑呵呵的不急不躁,看着顾临凡被阴魂马逼得不住倒退,脸上热汗直流,才高声道:“小子,你脑子锈住了?剑法无法取胜,你所学道法是吃素的?” 顾临凡气喘吁吁,顾不上回答,又斗了几招,忽然身形一退,左手掐住剑诀,眉心紧锁,喝了一声“去”,右手莫邪剑腾空而起,被剑诀引动,化作一道灿烂光芒,向着阴魂马劈下来。 这阴魂马抬头,只见一道光芒耀目,大喝一声举叉相迎。谁知那剑光骤然在空中分化,一分为三,铁叉只挡住其中一道,而剩下的两道剑光却一左一右向着它双肩斩下。 咔咔两声,阴魂马左右两条胳膊上鲜血飞溅,右臂勉强还连着一半筋骨,左臂却齐根斩落,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如此剧创之下,阴魂马痛吼连连,残余的右臂勉力一挥,铁叉逼退了顾临凡一步,扭头就要逃走。 才奔出几步,只见面前赤芒一闪,一颗头颅般大小的赤红火球迎面砸过来,仓促间扭头闪避,只是那火球来势甚急,擦着耳边过去,半边脸被烧灼得滋滋作响,焦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个让人恶心得焦臭味道。 却见王钊手托玄符录,右手捻着诀法,几粒火星在指尖闪动。手指轻轻一弹,一颗火星射出,见风就长,半空中化作赤红火球,还未到阴魂马身前,周围空气已经是热浪滚滚,几丈外的树叶都烤焦了。 此时阴魂马吓得魂飞魄散,惊声叫道:“上仙饶命!”抛了手中铁叉,连连叩头。 王钊听到他求饶,略微迟疑了一下,右手两指一捻,火球嘭的一下湮灭。正要开口说话,这阴魂马瞅着机会起身就跑。他本是一匹野马的精魄,这拼了命的狂奔起来,真是快如闪电,霎时间已经出去几百丈距离。 一面跑着,阴魂马强忍着身上疼痛,恨声自语:“这次真是亏大了,也不知道要多少小儿的精血才能补回来。” 话音未落,只听头顶有人冷冷道:“事到如今还不思悔改,你还想活命不成!” 阴魂马吓得魂飞魄散,抬头一看,刚才那个一直懒洋洋观战的白衣男人不知何时站在面前,白衣飘飘,目光凌厉,目光中充满了嘲弄之色。 眼看已是山穷水尽,阴魂马心底顿生绝望之念,陡然一对铜铃巨目睁圆,眼中渗血,恶狠狠叫道:“闪开!”身形向下一俯,汇聚全身十二分力道,向着白少飞撞了上去。 白少飞冷然一晒,身形微微一侧。 阴魂马眼见白少飞并未阻拦自己逃命,心中一喜,脚下用力,踏得地面都龟裂开来,身形如同弹出的炮弹一般,暗自道:“侥幸,逃了一条性命。” 才冲出几步,忽然听到背后一股尖利的啸声响起。阴魂马汗毛倒竖,脚下又加了几分力道,却忽然身上一凉,整个身子一下子不听使唤了。 他目光呆滞,踉跄着又奔出数步距离,缓缓停住。紧接着从眉间到胯下现出一道细细红线,霎那之间,庞大的身躯从中间一分为二,全身黑血喷出来,方圆几丈范围内下了一场血雨,庞大的身躯慢慢化作烟尘飘散在空气中,再也找不到一点痕迹。 而在他身后,白少飞冷哼一声,手微微一抬,一道剑光闪动,收回到剑鞘中。白衣如雪,不染一丝血污。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后事 第二十八章 后事 不大一会儿功夫,顾临凡王钊二人疾奔着赶过来。 顾临凡擦着额头汗水,叫道:“小白叔,那妖怪死了还是逃了?”他虽然气喘吁吁,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兴奋。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妖怪交手,虽然未能将妖怪斩杀,却勉强能将其击败,没理由不心中高兴。 白少飞此时早已恢复了平日的懒散,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你这小子真是无用,明明占了上风,还让这妖怪有了逃走的机会。要不是小白叔出手,说不定还真被这畜生逃了性命。” 这话一说出来,不止顾临凡,王钊也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到底也是自己一时手软,才给了这妖怪逃遁的机会。不过他性情颇为谦和,白少飞身为前辈高人,说话又有理有据,他倒也不觉得心中有何不满。 顾临凡围着地上一片乌黑血迹转了两个圈子,稍显兴奋的说道:“我以为世间妖怪有多大本事呢,原来不过如此而已啊。” 白少飞白了顾临凡一眼,嘿了一声没有说话。 王钊却笑道:“这区区一只阴魂马妖,刚刚能凝聚成形,在妖怪中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白少飞前辈成名数十年,斩杀妖魔无数,顾兄弟是名师只教,诛杀此妖自然不费力,若换作其他人,只怕还要费一番手脚。顾兄弟,世间还有许多道行高深的大妖怪,修行日久妖法惊人,却不能等闲视之。” 妖怪已死,三人都觉得轻松了,白少飞忽然转头对着王钊道:“王兄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没有?可准备好了去什么地方?” 王钊一愣,迟疑道:“师尊命我下山历练,此间事情了结后便四处走走,行伏魔卫道之责,倒没准备去哪些地方。” 白少飞眼神一亮,热情地拍了拍王钊肩膀,笑道:“王兄弟,我与你这一见面就感到投缘,正好你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接下来咱们同路云游可好?”说着话,暗自向顾临凡递一个眼色过去。 顾临凡心领神会,立刻高声叫好:“小白叔说得不错,王大哥,咱们一起吧。” 王钊沉吟片刻,也笑道:“也好。能与白前辈这般前辈高人结伴同行,王钊定然受益匪浅。这一路上还要劳烦白前辈于修行上多加指点了。” “哈哈,这是自然,何须客套?” 王钊是个老实人,眼见白少飞如此热情,不疑有他。想到自己能够与修行前辈同路请教,心中也不禁暗自欣喜,却没有发现白顾两人私下里用眼光快速的沟通起来。 “小白叔,你邀请王大哥一起同行,有什么目的?” “嘿嘿,怎么说这小子也是玄机阁阁主亲传弟子,咱们拉上他一起赶到慧芜宫向齐宫主赔罪,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面子。万一最后闹翻了,有个高手在身边也能撑撑场面。” 第二天早上,嚎哭了一天一夜的孙家娘子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孩子正在床上熟睡,几次怀疑是在梦中的可怜少妇紧紧抱住孩子,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无声的眼泪扑簌簌的打湿了枕头。 稍后几个时辰,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宁静的湖水中,孙家孩子神秘的回到自家和井神祭一片狼藉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城,给众多不相关的人增添了很多谈资,也令许多相关人等为之惊异和惶恐。 庸城城东,一座宽阔的庭院,高大的朱漆门户紧闭,门口两只石狮子瞪着眼睛注视着过往行人,而在那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厅堂中,李捕头换了一身便衣,正稳坐在椅子上,领口露出几分依然雄健的肌肉,半闭着眼睛,静静听手下差人的禀报,手指在椅背上一下下轻轻敲击着。在他身后,站立着一个神情乖张,眉目与之相似的年轻人,神情颇有些不耐烦。 “孙家的孩子被送回去了,郊外的祭台周围有打斗痕迹?” “是,大人。”差役的头越发的低下去:“小人仔细查看过,方圆几里路的地面都被掀开,树木折断了不少,痕迹非常明显,下手的人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如果不是没有经验,就是有意而为。” 椅子上的人沉默着,没有说话,于是差人也不敢抬头,低着头注视着脚下的方砖,一动不敢动。 良久,上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声。 “此事恐怕不是一般人所为,十有**是修道之人出手。”李捕头冷冷的道:“昨晚的事情太过怪异,那几十头狼出现的太突然,而且奇诡的是竟然没有人被狼咬伤,想必是一种障眼法吧。再说依你所说四周破坏得如此厉害,要说是一般的豪侠刀客所为,李某是不信的。” 差役身子轻轻一颤,脸色发白,额头悄然流下汗来。对于凡夫俗子来说,修道之人可是无可抗衡的存在。 “传话给下面,”李捕头一字一句的琢磨着,缓缓说道:“最近一段时间都消停点,不要惹祸上身。另外,如果发现有可疑的生面孔,不可轻举妄动,马上回报。” “是,大人。”差役答应道。 而那名年轻人却神色乖戾,道:“那孙家人怎么办,就这么便宜得放过他们?尤其是那个小娘子,竟然让她逃脱了我的手掌心不成?” 李捕头没有回头,眉头扬了扬,面色却变得有些阴冷,拍了拍椅子扶手:“启儿,你先到后面去。” 年轻人哼了一声,却似对父亲也不慎恭敬的样子,眼睛狠狠瞪了差役一眼,才走到后堂去。 李捕头扭头看着儿子走出去,身子骤然松垮下来,靠在椅背当中,喃喃自语道:“这孩子真是被我惯得不成样子了。你们这些人以后记得,莫要事事逢迎他,若真惹出什么祸事来,我可饶不得你们。” “不,不敢,”差役吓得脸上发白,战战兢兢道:“小的们一定保护好公子,绝不会让他身处险境。” 李捕头嗯了一声,又闭上眼睛沉思片刻,脸色变得平和下来,从桌上捧起茶杯,悠闲的喝了口茶,才慢慢道:“那桩江洋大盗劫财害命的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差人愣了一下,下意识答道:“回大人,还没有拿到口供。” “能够跑到本城犯案,说不定在本城有同党。你说,他们的同党会是谁?张家,刘家,或者说是……孙家?” 差役一呆,惊慌的抬起头:“大人?” 李捕头放下茶杯,紧紧盯着差人的双眼,目光冰冷如毒蛇一般。片刻之后,差役的额头渗出冷汗来,身子都开始晃动。 “你说,咱们跟孙家结了这么大一个怨,人家要是能反过手来,会不会跟咱们化干戈为玉帛,不计前嫌?” “自然不会。可是,大人,万一那修道之人........” “修道之人有自己的规矩,轻易不会干涉俗世间的恩怨,只要事情办得利落些,不留下什么后患,他们总不会为了一些查无实据的事情坏了自己的规矩。”李捕头冷冷的说道:“这事情上要冒些风险,不过,相信风险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眼看着差役惊恐不定的眼神,李捕头的面色愈见狰狞,脸上一条伤疤闪着光,声音阴森森地说道:“李某在庸城三十年,从一个街头浪荡子一步一步做到了一城总捕头,上到知府下到平民百姓,没有一个对李某心中不畏惧,靠的是什么,是京城的关系,还是三十年积攒的人脉?都不是,靠的就是李某够狠!”他的手重重拍在椅子扶手上,啪的一声响亮,茶壶一颤,茶水流了一桌子: “三十年来血雨腥风,敢与我为敌的人没有哪一个能够活下来,累累白骨奠定了我在庸城的地位。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明里暗里的敌人有多少?李某自己也记不清了。如今我就好像是狼群环绕下的一只狮子,今天哪怕只是稍稍软弱,惩治不了孙家人,以后不知会有多少人冒出来准备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个疏忽说不定会出大麻烦。” 他俯视着面前颤抖不已的差役,冷声道:“你们这些人是我带起来的,这么多年打着我的旗号沾过利,喝过血,知道一旦我这颗大树倒了,自己这些猢狲是什么下场?一个个罢职坐牢都是轻的。别人不说,你当年抢占了周大户的田产,诬陷李家私通盗匪,逼死了他家的儿子。你觉得他们一旦翻过身来,会不会留你一条生路?” 差人脸色灰白,低俯着头,肩头抖了抖。 李捕头慢慢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眼皮垂着声音平淡到:“去吧,把这件案子办成漂亮点,让那些人瞧清楚,这庸城,究竟还是谁说了算!”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闲看浮云 第二十九章 闲看浮云 三日之内,布庄的孙掌柜因为勾结江洋大盗被抓到府衙狱中,很快传出消息,孙掌柜对这个足以抄家灭门的大罪供认不讳,眼看着是个秋后问斩的结果。随后,孙家财物被抄,家人以同案犯罪名入狱,布庄贴上了封条。 盘踞庸城三十年的李捕头以近乎蛮横的铁腕手段让全城人的腰弯的更低,哪怕有些人愤愤不平,却也只敢在三两个人喝酒的时候乘着酒兴拍两下桌子,含糊不清的骂上几句“老天无眼,恶人当道”,等到酒醒了却暗自懊悔酒后失言,惶恐不安。 没有晴天霹雳,六月飞雪,庸城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所以说,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都是没影的事儿。”酒楼的伙计摇头晃脑絮絮叨叨,手上却麻利的给酒葫芦灌满酒,把半斤花生米一包鱼干包好,满脸带着笑意递给客人:“客官,您的酒菜。” 客人是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年轻人,面容俊美的不似男子,眉眼间带着干净的笑意,仿佛是一个游学的书生,伸手接过酒菜,随手递过老大一锭银子:“多谢小哥。” 这一锭银子少说也有五两,不要说只买了半斤花生一包咸鱼干外加一壶酒,就算是买一桌酒席也够了。伙计登时心花怒放,满脸堆笑连声道谢:“谢客官赏钱!”他深深的哈着腰谦卑无比的送客人出了门,回身来把掌中银子上下抛了抛,哈的一声笑出声来,不出所料的赚到了同行们羡慕和嫉妒的目光。 青衣人悠闲的在大街上走着,看看店铺的货品,瞅瞅街上的行人。遇见酒鬼笑着侧身避让,见到老人跌倒伸手扶一把,脸上时刻带着一团发自内心的温和笑意。便是平日里最爱惹是生非的无赖们眼看这人如此随和,也居然生不出找茬的心思,眼睁睁看着他缓步走出城去。 青衣人缓步出了城,一路向北走,渐渐远离了宽广的大路,沿着一条少有人行的小径上了城外小山包,在密林中寻了一片空地,捡来几根枯枝点起一堆篝火,找了一块方方正正的青石,将酒葫芦放在青石上,打开包着花生米的纸包,一颗一颗的细细品味着。 过不多时,树林中钻出几只猴子,每只猴子捧着几枚野果,来到青衣人面前,小心翼翼的放到青石上,仿佛同人性一般行了个礼,蹲在旁边。 又过了一阵,草丛中钻出几只兔子,在青衣人面前排成一排,匍匐着身子,长耳朵惊慌的发抖,却一下都不敢动。 青衣人淡淡瞥了一眼,随手一指,立刻两只猴子扑过去,将那其中最肥美的一只兔子折断了脖子,吱吱连叫几声,其他兔子如逢大赦,慌忙散去。 猴子们仿佛仆人一般,将这兔子剥皮去内脏,穿上树枝放在火上烤,手脚灵活得仿佛有神智一般。一只猴子邀宠地向主人递上烤好的兔子,其余的猴子们顿时吱吱乱叫,脸上竟然现出几分和人一般无二的艳羡和嫉妒。 青衣人只是随意的坐在石头上,对猴子的行为不闻不问,接过兔肉,挥一挥手,将众猴遣散,慢慢地吃一口肉,喝两口酒,悠闲的抬头,看着淡金色阳谷穿过云朵,洒落在脸上,笑容纯真无邪。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在不远处的出城大路上,一伙人骑着马,威风赫赫的在路中间横冲直撞,对面而来的行人慌忙避让,扬起的尘土呛得人直咳嗽,只惹得马上众人哈哈大笑。 “公子,昨晚孙家娘子味道如何,可伺候得您舒适?”马上一名差人谄笑着对当头的李公子道。 李公子舌尖在嘴上一舔,淫笑道:“嘿,那个骚娘们,真是够劲!说出来你们不信,本公子足足要了她五次,现在腰还酸着呢。” 众人哄然大笑,有人凑趣道:“公子龙精虎猛,小的们可没有这么好体力。” “是极,公子岂是你这样的脓包可比的?只怕连自己的婆娘也喂不饱吧,要不要兄弟帮你的忙?” “滚你的咸鸭蛋,老子怎么也比你强,有机会咱到飘香院比试比试。” 人声嘈杂中,李公子猛一抬头,只见远处树林边上闪过一个女子背影,荆钗布裙,难掩曼妙身姿。 这色中恶鬼顿时心中一震,哈哈的笑了一声,一提缰绳,胯下马拐上小路,直奔着女子背影而去。 余下众人见此情景,一个个挤眉弄眼,笑嘻嘻的跟在后面,有意落后几步,一边不紧不慢的缀在后面,一边嘴里说着些不着边际的插科打诨。公子的雅好众人都是明白的,眼看这个女子迟早落在公子手上,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喝两口剩汤。 树林中传来几声女子惊慌呼喊和李公子的笑声,众人越发觉得有趣,纷纷下马歇息。在树林边等了老长一段时间,迟迟不见公子出来,终于开始有些焦躁。 其中一个人悄悄捅了捅旁边的差人:“刘老七,你进去看看公子完事了没有?” 刘老七立刻叫道:“为什么我去?这要是搅了公子的雅兴,少不得要挨几鞭子。” “时间有点长了,我觉得有些不对头。你就悄悄看一眼,确认公子无事就行了,小心点,公子不会发现。” “就是就是。狗日的刘老七,占便宜次次有你,屁大点事也不敢承担?快去快去,晚上飘香院大家请你。” 众人一阵起哄,刘老七推脱不过,往里走了几步,扯嗓子叫了几声“公子”,里面没有回话,只得仗着胆子冒着打扰公子好事被公子责打的危险一步步摸进树林。 眼看刘老七进去了,其余人一个个挤眉弄眼,低声私语,不外乎刘老七这王八蛋最后是被公子抽几个耳光还是踹几脚。正说得兴奋,只听啊的一声大叫,刘老七连滚带爬慌张的跑出来喊道:“公子不见了!” 众人顿时乱了,慌不迭的钻进林子,四处找了个遍,没有一个人影。 “公子不见了,怎么办?” 最得李公子宠信的差人咬牙道:“接着找!要是公子有什么意外,捕头非活剥了咱们的皮不可!” 想到李捕头的残酷暴烈性情,众人无不心惊肉跳,冷汗顺着脖子直流,越发仔细的寻找,连一根草都不放过。 忽然有人叫道:“快看,有血迹!” 草丛中的血迹星星点点,要是不注意根本无法察觉。众人心中慌乱,一步步跟着血迹,越走越深。 树林越来越密,空气潮湿,头顶的树叶都快将阳光遮挡住了。几个人越走心中越是胆寒。有胆小的颤着声音道:“太,太吓人了。我怎么觉得这树林里透着邪性?要不咱们回去找人来一起搜索。” 先前那人立刻骂道:“放屁!你小子就是个兔子胆,一个破树林子有什么好怕的?真让人知道咱们把公子弄丢了,你还想不想活了?赶紧找,找不到大伙都得完蛋。” 正说着,忽然一个人惊叫道:“公子在这里!” 只见一棵树上,李公子呈十字形挂在树上,两个手腕被钉子钉着,衣服早已被鲜血浸得湿透,脚下鲜血滴滴答答淌个不停,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洼,嘴里塞了团破布,胸膛不断起伏,目光惊恐,呜呜地喘息不止。 一见如此诡异情形,一股凉意涌上每个人心头,好歹也在衙门当差,众人纷纷拔出刀来,背靠背警戒,有几个人急忙上前去解救李公子,刚刚扯下他嘴里的袜子,只听身后一阵惊慌失措声音都尖利得不似人声的惊呼:“蛇!好大的蛇!” 在众目注视下,一条水桶粗细,十来丈长的青色巨蟒慢慢从草丛里游出来,周身的鳞片足有巴掌大,阳光下闪着青森森的光,五尺长的猩红舌头一伸一缩,上下四颗尖牙犹如雪亮的匕首,一看就令人心头发颤。在树林中一走一过,碗口粗的树咔嚓咔嚓接连折断,硬是开出一条通路来。 一帮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衙役,欺负个把平头百姓还行,何时见过如此可怖的凶物?那胆子最小的妈呀一声惨叫,脚下一软扑倒在地,牙齿打颤,根本挪不动步子,胆大的也是面如土色,嘴里发了一声嚎叫,散开腿就往树林外跑。 说时迟那时快,巨蟒高昂着头,环视四周,灯笼一样的双眼中却好似生人一般隐隐露出几丝不屑,身子一伸一缩,窜出几丈距离,挡在前面的树木应声而折断,巨大的蛇头一个飞扑,将逃走的差人一口咬住,脖子一扬,甩在空中,狠狠落在半截树桩上,白色尖利的的树茬口轻而易举的将他身体刺穿,他立时口喷鲜血,死于非命。 几个衙役脸色灰白,举起刀没头没脸的砍过来,巨蟒根本避也不避,刀子砍在身上火星直冒,连个白印子也没留下,巨大的身子一扫,几个躲闪不及的人被狠狠碾过,咯吱吱几声响,重一点的周身筋骨寸断,如同面口袋一样软软的瘫在地上,当时毙命,运气好一点的也是断了几根骨头,滚出老远,有出气没入气,不知道能不能活命。 片刻之后,十来个人已经是或死或伤,没有一个人逃脱。巨蟒游走一遍,确认无一漏网,缓缓来到一名惊慌失措的差人面前,硕大的双眼盯着他一动不动。 那差人吓得裤子都湿了,牙齿发颤,忽然扑通一下跪倒,狠命的磕头:“饶命,蛇神爷爷饶命。” 巨蟒忽然高高扬起身子,巨口一张,生生将人吞到肚里。 眼见着巨蟒的肚子一下一下的跳动挣扎,余下的几个活人魂飞魄散,屎尿齐下,其中一个脸色发青,僵直的挪动几步,剧烈的喘息几下,头一歪,摔倒在地,活生生的吓死了。 最受公子宠信的衙役还有几分胆子,眼看巨蟒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在地上拖着折断的腿拼命爬,短短几步距离只觉得有几年时间那么长,只觉得心脏咚咚的狂跳好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嗓子眼发咸,头晕目眩,忽然发现面前出现青衫一角,抬头看时,只见头上一张微微俯下的温和的脸。 这笑容温和慈悲,差人登时心中升起希望,连声喊道:“兄弟,救.......救救我......” 青衣人似乎说了什么,衙役耳中轰鸣,听不清楚,只觉得对方的笑容真诚慈善,令人心头稍安。 下一刻,一只穿着青色靴子的脚轻轻抬起,在视野中迅速扩大。 “噗!” 血花飞溅。 正文 第三十章 冷看山 第三十章 冷看山 衙役的头生生被踩进土里,口鼻中涌出的血滋润了泥土,然后,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颅骨破碎的声音。 青衣人悠闲地走到李公子面前,抬头注视着李公子的双眼,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纯净无比的笑容让人没来由的生出好感,但在李公子眼中却比恶魔的狞笑还要狰狞可怖的多。他嘴里呜呜出声,拼命摇头,青衣人笑了笑,扯掉他嘴里的破布。 “你,你是谁?”李公子战战兢兢的问道。 青衣人笑一笑:“我叫冷观山。” 李公子下意识的应了一句:“你是修道人?”虽然慌乱无比,李公子却不是傻子,这么大一条巨蟒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操控得了的。 青衣人眉头微微颤了一下,微笑着点头:“算是吧。” “你想怎样?要钱,还是要别的。别杀我,不管多少钱我爹都会给你。” 冷观山脸上笑容不变,毫无生气愤怒之色。 “钱是个好东西。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几件东西之一。钱可以换到许多东西:食物,美酒,漂亮的衣服,女孩子的身体。不过,我始终认为有些东西用钱来交易并不妥当,只能用相同的东西交换。” 笑容依旧,目光柔和得没有一丝杀气,冷观山两根修长的手指拍了拍着李公子的面颊,目光凝视他的双眼,贴近他耳边低语:“只有用鲜血才能交换鲜血,用生命才能交换生命,用灵魂才能交换灵魂,公平公正,童叟无欺。那么,公子,准备好做一场交易了吗?” 对方依然在温和的笑着,脸上神色平静如秋天的湖水,李公子心底却生出刺骨寒意,忽然心中大骇,大叫道:“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爹可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噗的一声,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生生插入了他的脖子,扯断了气管。 李公子嗬嗬的喘着气,一股一股的血沫从喉咙的破洞里喷出来,飞溅的血液模糊了双眼,看到的最后景象是一张女子的凄厉发青的脸。 他永远记得这双眼睛,昨天一整夜他肆意玩弄这双眼睛得主人的身体,这双悲凉绝望的眼睛带给他强烈的征服感,今晨那具已经冰冷的躯体被几个差役胡乱的用几锹薄薄的黄土掩盖,最后只留下这双失去光泽的眼睛,死死的注视着天空。 沾满鲜血的手指将喉管生生撕裂,然后又插入胸膛,指甲折断在坚硬的胸骨,指骨崩断,然而完好的两根手指终于深深的插了进去,将一颗跳动的心脏挖了出来。 眼前渐渐黯淡一片,李公子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仿佛经受的一切都是幻觉,只是那包裹着全身的无边的恐惧仿佛没有边际的汪洋大海永远没有尽头。时间过得如此缓慢,他可以看到自己露在外面的心脏一下下的跳动,间隔的时间比一年还要长。身子越来越重,如同身处在云端,而脚下坠了千斤巨石,就这样一直的一直的无法阻挡地坠下去,身躯没有阻碍的穿过层层泥土岩石,直落到九幽之下,永不止息的火焰所在。 眼看李公子断了气,女子凄厉的面容渐渐平静,一行泪顺着面颊落了下来,深深地向冷观山的背影施了个礼,慢慢飘散在风中。 冷观山没有回身,只是轻轻抬起头,透过头顶稀疏的枝叶,可以看到纯洁的白色的浮云慢慢飘动,温暖的日光灿烂无比的洒下来,整个世界都被照亮,没有一丝的阴影。 一个时辰后的李府。 李捕头从睡梦中醒来,觉得口干舌燥,冲外面喊了一声:“上茶。” 静悄悄的没人答应。 李捕头顿时心中不悦:这般下人,一个个都懒到骨头里去了,真该好好收拾一番。 他忽然抽了抽鼻子,双眼骤然缩紧:一股血腥味从外面飘进来,浓烈得让人窒息。 毫不犹豫的,李捕头从床上一跃而下,床头挂的佩刀嚓的一声出鞘,身形低伏,双眼如同饿狼一般凶狠。哪怕是年过五十,多年享受,他身手依然矫健得远超常人。 等了许久,外面没有一丝动静。李捕头心往下沉了沉,咬咬牙,双手握刀,悄悄来到门后,一脚将门踹飞出去,紧跟着手中挥舞着佩刀,跳到院子里。 院子当中静悄悄的,两名仆役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鲜血喷洒得整个院子都是。下午的阳光呈现金黄颜色,给房屋树木都镀上了一层金色。柳枝上知了高一声低一声的叫着,衬托着满地鲜血,说不出的诡异。 李捕头高大的身躯在微微发抖。三十年来,这口单刀砍下了不知多少敌人的头颅,给自己带来了权势,财富和地位,而今天,他甚至不能奢望这口刀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他再次咬了咬牙,握着刀向前面走去。 尸体,到处是无头的尸体。管家倒在路旁,仆人半个身子浸入水池里,丫鬟栽倒在花架下。 然后是自己的夫人,小妾,小儿子…… 李捕头的眼睛都要瞪裂,紧咬着牙,嘴角渗出血来,浓厚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让他难以呼吸。 他口中牙齿都要咬碎一般,沿着这条鲜血铺成的道路,足下所踏之处,遍地鲜血淋漓,宛如一具僵硬无比的尸体,一步步向前走。 当他走入客厅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桌子上一串血淋淋的人头,以及旁边静坐品茶的青衣人。 眼看李捕头红着眼睛走进来,冷观山温和笑了笑,举了一下茶杯。 “茶不错。极品龙井,皇家贡物,市价至少百两银子,却还未必能够买到,看来李捕头是个会享受的人。” 李捕头睚眦俱裂,大吼一声,刀光如练,带着汹涌而出的杀意,砍向冷观山。而后者根本没有抬头,只是挥了一下手。 锐利的刀锋距离那只洁白修长的手还有五尺距离,却再也无法前进哪怕一分,紧接着,李捕头仿佛撞在一道气墙上,整个人弹飞起来,跌落在院中。 李捕头从地上一跃而起,却没有冒冒失失的再次冲上来,闭上眼睛重重的呼吸了几下,然后猛地睁开:“你是修道人?” 冷观山笑了笑,低头喝了口茶。 “你是修道人!”这已经不再是询问,而是肯定。他健硕的身躯因为愤怒和不甘而轻轻颤抖,满眼血红:“你是超越凡尘的修道之人,如此广开杀戮,难道不怕天谴吗?” 冷观山慢慢放下茶杯,默默凝视着李捕头,忽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天谴吗?老实说,我不太在乎。” 他看了看李捕头血红的眼睛,再次笑了笑,这一次,笑容很真诚: “李捕头,庸城捕头,雄踞于庸城几十年,贪墨,枉法,构陷,豪夺,杀戮,jianyin……身上的人命也不止几十条了吧?可至少到如今——啊,对不起,到昨天为止,衣食无忧,多子多福,享尽荣华。 而那些老老实实勤恳劳作的老实人,少时吃苦,长大以后吃苦,一辈子吃苦,三四十岁染上病,耗尽家财,卖儿卖女也不能保住性命。活着像条蛆虫,死了如同一条野狗。 所以有时候我也会想,天意是什么?它真的存在?嗯,也许真的存在,但可惜的是,没有人了解它。它冰冷,无情,永远不知道怜悯或者同情,永远高高在上,漠视一切。 好人受苦,它看见了,坏人享福,它也看见了,可它不在乎,不插手,不改变。既然它不会阻止你所做之事,同样也应该不会阻止我做我该做的事情。” 李捕头听着冷观山慢慢诉说,呆呆发愣,忽然笑了,笑得苍凉无奈,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当啷一声,配刀无力的落在地上。 “李某为官多年,做过孽杀过人,说我恶贯满盈也不为过,早就想过也许会有一天会遭报应,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突然。”他突然张开眼睛,双眼充血,恶狠狠道:“请放过我年幼的孙儿,他还只有三岁,整个李府,至少他还是无辜的。否则,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良久之后,耳边传来一个温和的,略带歉意的声音。 “对不起,我的血是冷的。” 几日后,有人终于发现了树林中已然腐烂发臭且被野狗啃得残缺不全的尸体。曾经声名显赫并且声名狼藉的李公子和他的爪牙们的尸体被人拖进几口薄棺材,胡乱埋葬在城外乱葬岗,无人问津。 因为几日前,一只手遮住整个庸城三十年之久的李捕头府邸门前,高高悬挂的金字牌匾两旁的青石柱被涂成了红色,两串穿在一起的头颅,分成左右挂在李府大门两侧,宛如两串充满喜庆的红灯笼。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初临慧芜宫 第三十一章 初临慧芜宫 有了王钊这个能够分担火力的替罪羔羊,白少飞终于一改前几日拖延时日的行为,目标明确的向慧芜宫进发。 三人都是修道之人,真要认真赶起路来速度远非凡人能比。在人烟稠密的地方为避免麻烦没有御剑而行,到了荒郊野岭的所在却没有了这般限制,短短三日之后,即使没有刻意疾走,也已经出来近千里路途,眼看着出了宁州,将要进入越州地界了。 华朝初立之时,雄才大略的太祖皇帝将天下划分为五十四州,浩然观所在的是宁州,而慧芜宫所处的是越州,彼此间足足一千五百里路程。 因为创派祖师是女子,所以慧芜宫中女弟子人数众多,外人不了解都以为这是一个纯女子的门派,其实慧芜宫内也有数量不多的男弟子,只不过因为功法传承的原因,其地位比女弟子要低一些。 等到传承到了齐悦品齐宫主这一代,其人身为女子却性格刚烈,好强争胜,巾帼不让须眉,就算是对同为三大宗师的另两位也颇不服气,传说中许多年前更是与玄机阁主白冶石打了一场,胜负结果两位当事人都保持缄默,不为外人所知。不过据传说后来齐悦品一次喝醉酒后向弟子如此炫耀:“人间无敌?无敌个屁!被老娘打得鼻青脸肿的算什么无敌!”流言渐渐传出来,玄机阁上下自然人人愤怒,却被阁主硬生生压下事端。 那一场比试到底谁输谁赢只怕难有定论,不过既然连号称“人间无敌”的白冶石也不愿再与齐悦品于此事上交恶,说不定齐悦品的酒后狂言有几分依据。 修为高深,性格火爆,肆意妄为,其人还偏偏是个女人,难怪以白少飞的多智也头疼。即使是已经有了个玄机阁阁主亲传弟子做挡箭牌,看着一步步接近慧芜宫,白少飞心中也是颇有些忐忑不安。 三人进了越州地界,穿城过县,走不到两日,地形渐渐走高,正前方一片大山,绵延数百里,草木繁盛,少见人烟。白少飞认识道路,当前引路,顾临凡,王钊两人在后面跟随。沿着山路走出几十里路途,前方山路一转,却现出一座高不下五六丈五彩石牌楼,通体以白玉雕琢而成,描金彩绘,气势非凡,上面写着大大的“慧芜宫”三个字。牌楼下,左右各自站着两名青衣慧芜宫男弟子,身着青衣,肋下悬剑,目不斜视,庄严肃立。 王钊还是第一次来到慧芜宫,眼看此景不禁暗自摇头:千年以来,“避世”乃是天下修行门派所遵守的第一戒条,各个门派中少有将山门修得特别高大,而如此奢华惹人注目的五彩牌楼更是绝无仅有。 哪怕是自己的师门玄机阁,号称当今天下第一大修行宗门,单看门庭的煊赫之处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也幸亏王钊是个老实人,心中虽然暗暗有些不以为然,也不愿刻意贬驳这种故意炫耀的行为,只是低声道:“嘿,慧芜宫真是好大气派啊。” 白少飞笑了笑,目光闪动,有些尴尬道:“王兄弟,借一步说话。” 三人走到路边,白少飞干笑两声,有些底气不足地道:“王兄弟可知道我们此番到慧芜宫所为何事?” 王钊老老实实道:“前辈一直未提,在下也不便多问。” 白少飞扭扭捏捏,将前来谢罪之事讲了出来,最后才道:“此事说起来不算什么大事,不过齐宫主一向护短的很,恐怕有些麻烦。到时候还请王兄弟美言几句。”眼看要面见齐宫主了,如果再对王钊行欺瞒之事,便有些不妥,说不定以后彼此间生出狭隙,反而不美。 他暗暗向顾临凡是个眼神,顾临凡立即接口道:“不错,王大哥是玄机阁主弟子,只需代表玄机阁说几句好话,此事便可揭过了。小弟与白师叔这厢先行谢过了。”说着恭恭敬敬的一躬到地。 王钊听得瞠目结舌,心里一阵发苦。他人虽然老实,却不是没脑子的人,齐悦品的为人如何,师门长辈早就提起过,哪怕是剔除其中有意中伤的话,也可以想象得出这位女修前辈是何等的脾性。此番自己如果真的为浩然观讲几句好话,万一齐宫主发起飙来可不会在乎自己是什么身份。 只是如今已经到了慧芜宫门口,自己再怎么样也不好拍屁股走入,拉下脸来不帮这个忙。思前想后半天,王钊才苦笑道:“既然白前辈和顾兄弟看得起我,在下自然应当尽力帮忙。只是恐怕齐宫主未必肯给玄机阁这个面子啊。” 白少飞顿时眉开眼笑,拍着王钊的肩膀笑道:“王兄弟真是古道热肠,此番仗义相助之事白某谢过了。你放心,齐宫主脾气虽然不好,却也不是不通事理的人,只要将事情解释清楚,再加上你我两派的面子,定然能将此事完美解决。”他狠狠地夸赞王钊几句,听得王钊苦笑不已,叹息道:“前辈别给我戴高帽了,这次我可被你们二位害惨了。” 白少飞嘿嘿发笑,心中卸下了一块大石头,顿时轻松起来,大步走到五彩牌楼前,向慧芜宫弟子微微颔首,道:“几位道友,烦劳通报贵派齐宫主,浩然观门下白少飞、顾临凡,与玄机阁阁主亲传弟子王钊前来拜见齐宫主。” 浩然观、玄机阁同为天下知名的修行大派,慧芜宫迎客弟子不敢怠慢,立刻打起精神,躬身施礼道:“原来是浩然观和玄机阁的贵客,几位还请稍候,在下立刻向宫主禀告。” 他向另一名迎客弟子交代几句,便快步奔向山上回去禀报。才跑出去没几步,顺着山路走下来几名慧芜宫弟子,正中间两名白衣少年眉清目秀,器宇不凡,眼看有人站在彩石牌楼前,不由得喝道:“周四,不好好守门,往里面跑什么?” 周四急忙答道:“禀告曾前辈,春前辈,如今有浩然观门下白少飞道友,顾临凡道友,玄机阁门下王钊道友有事求见宫主,小的正要向宫主禀报。” 那曾姓少年眉头微微一挑,轻笑道:“浩然观和玄机阁的人?好极好极,早听说这两派门下弟子修为不凡,今日倒要领教一二。周四,你前面带路,我们去见识一下这几位道友的风采。” 那春姓少年微微一皱眉,伸手扯了扯曾姓少年袖子,低声道:“玉珂,浩然观和玄机阁乃是天下闻名的修行大派,此番不远千里前来求见宫主,恐怕有要紧事情,你可不要乱来。” 曾玉珂轻笑一声,将头高高扬起,颇为倨傲的摆了摆手,道:“玉明,你放心,我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自然不会阻拦他们去拜见宫主。只是常听宫主提及这两派,还说咱们宫中的弟子比他们两派中人稍显不如,我可有些不服气,今日倒要看看宫主之言是不是言过其实,对别派弟子太过赞誉了。喂,周四,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前面带路?” 周四急忙答应一声,领着这一班慧芜宫弟子一路走到白少飞三人面前。 曾玉珂上下打量一番,眼见面前这三人当中,白少飞倒是气度不凡,只是举止间有些懒散模样,旁边那名玄机阁弟子呆头呆脑,后面那个少年也是一脸青涩模样,看不出有什么出众之处,心中越发轻视,略显倨傲的道:“原来你们三个就是浩然观和玄机阁的人啊,在下是宫主门下第五弟子曾玉珂,不知你们求见本宫宫主所为何事?” 他这语气中存了几分轻视之意,白少飞心中便有些不悦,心中暗道:“白某成名也有几十年了,看你年纪最多是齐宫主的徒弟辈分,却敢如此拿大,丝毫不懂礼数?”只是转念又一想,慧芜宫中身为男子却地位颇高,想来这少年是有些来头的,而自己此番是前来赔礼陈情的,倒是不好得罪人。当下微微一拱手,面上挂了几分笑意道:“原来是曾小兄弟,在下浩然观白少飞,求见齐宫主有事相商,还请通禀一声。” 曾姓少年不知为何脸色一黑,当时便要发作。旁边春玉明急忙伸手拦住,转头对白少飞施礼道:“在下慧芜宫弟子春玉明,是宫主门下第三弟子,见过白前辈。前辈不知道有何事要见宫主,还请说详细些,我向宫主回禀时候也好有个交代。” 这人说话倒是还中听。白少飞道:“原来是春兄弟,失敬。白某此番前来,主要是为了这几件东西。”说着,身上掏出一个皮口袋,将后土旗,白玉环,烈阳珠等几件宝物一件件取出来,捧在手里光华闪烁,简直要刺瞎人的眼睛。 春玉明本来神色就有些不自然,见到这几件宝物后微微一怔,脸色大变,上下打量白少飞三人,目光中满是狐疑之色。 顾临凡在后面瞧得清楚,心中暗道:“看来小白叔所做的事人家上下已经都知道了,看情形恐怕不好了结。仙帝保佑,所有事情冲着小白叔来,可别与我扯上关系。”忽然不知怎的又想到很快就能再见到凌若影,却是心头一跳,隐隐有些期盼。 正在胡思乱想间,曾玉珂却跳了起来,手指着白少飞,喝道:“好啊,原来事情是你们做的,几番找不到人,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了。来人,将这三人拿下!”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交手 第三十二章 交手 曾玉珂这一声呼喊之下,几名慧芜宫弟子立刻答应一声,拔剑在手,将三人团团围住。 白少飞一贯表面上懒散,心底里却有几分傲气。他几十年前便已经是名震江湖,白少飞三个字说出来哪一派的人不给几分面子?今日一见这姓曾的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将三人拿下,眉头一挑,微微恼怒暗道:“就算此事我有过失,此番亲自上门赔罪已经是给足了你们慧芜宫面子,你们几个人竟然敢如此无礼,真当姓白的好欺负不成?” 当下他偏了偏头,看了看近在咫尺寒光闪烁的剑锋,微微冷笑,道:“众位道友,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嘴里说着话,两只衣袖随意一抖,众人眼前一花,当先两名慧芜宫弟子只觉得手腕一痛,好像被折断了一般,手中剑已然被夺了过去,剑刃插入石地三四寸深,嗡嗡的颤抖不已。 慧芜宫众弟子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倒退几步,各自将手中剑握紧,看着白少飞的眼中多了几分警惕之色。 曾玉珂脸色一寒,呵呵冷笑几声,道:“好狂妄的小贼,偷盗本宫法宝不说,还敢出手伤人,当我慧芜宫无人吗?愣着干什么,一起出手,将这三人擒下!” 白少飞却是呆了一下,只觉得话头有点不对:自己何时成了小贼?偷盗法宝更是无从谈起。心中隐约觉得有些地方出了差错,眼见一柄柄剑刺过来,闪身避让,嘴里叫道:“且慢动手!曾小兄弟,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曾玉珂本来脸色就差,听到“曾小兄弟”三个字脸上简直像罩了一层冰霜,牙齿咬得咯咯响,喝了一声:“你们都闪开了,让我来!”伸手从袖中抽出一支铁笛来。 春玉明脸色一变,伸手去拉曾玉珂,却被他挣脱开来,手中铁笛在嘴边一吹,“呜”的一声响亮,明明声音不大,却似乎含着几分金铁杀伐之意。顾临凡起初还不知道这少年为何无缘无故吹起了笛子,而第一声笛音入耳,便陡然觉得耳鼓中轰然作响,心脏如同被巨锤狠狠凿击了一下一样,眼前一阵阵发黑,经脉中精气运行都停顿了一刻。 白少飞脸色一变,双手左右一扯顾临凡和王钊向后一跃,退出几丈距离。 曾玉珂却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手指按着铁笛孔眼,又是“呜”的一声笛音传来。白少飞眼角微微一凛,将头像旁侧偏了一偏,一道无形风刃从耳边划过,嚓的一声,身后石壁上现出一尺多长一寸多深一条细细的裂痕,仿佛被一柄利剑斩过一般。 笛声阵阵,忽高忽低,空气中仿佛泛起一层透明波纹,一股股气流生成锋利无比的气刃,旋转着以各种角度向着三人冲过来。地上插得几把剑伴随着笛声不住颤动,咯的一声齐齐折断。 春玉明在后面焦急的叫了几声,曾玉珂才止住笛声傲然道:“狂妄小贼,如今可见识了慧芜宫的厉害?” 白少飞随意挥洒衣袖,将无形风刃荡开,哈哈一笑,道:“曾兄弟手段果然不凡,不过这般不由分说刀剑相加,可有违待客之道。” “哼,对于你们这等无耻贼人,难道还要细声软语的不成!识相的赶紧束手就擒,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白少飞心中怒火上涌,面上笑容慢慢收敛,沉声道:“束手就擒?只怕阁下还没有这个本事。”说话间向前踏出一步,右手二指并拢如剑,向对面虚虚点了几下,对面几名慧芜宫弟子惊叫几声,当啷啷宝剑掉落在地上,捧着手腕痛呼连连,额头流下冷汗来。 王钊眼见此事已经难以善了,心中真是郁闷无比,轻轻叹口气,翻开玄符录,念动真言,身前石头地面缓缓隆起,形成两个高有一丈五尺高下的石人,身躯庞大,巨大的掌中提着一把石锤,一步步走过去,步伐虽然缓慢,每一次落脚之时却震得地面晃动。 曾玉珂脸色一变,回头对春玉明道:“还不动手?” 春玉明微微迟疑,终于无声的叹了口气,面容肃穆,从背后拽出一架玉石瑶琴,右手托在手中,左手五指在琴弦上一按,嗡的一声,空中现出一道透明波纹,向三人方向扩散开来。 白少飞哼了一声,袍袖一抖,面前波纹顿时化为乌有。 而那两尊石人被波纹撞个正着,前进的脚步为止一顿,身上出现一寸多深一道裂痕,石粉扑簌簌落了一地。 只是这石人高大厚实,一寸多深的裂痕对其如同瘙痒一般,身形微微顿了一下,便迈步继续向前走来。 春玉明脸上丝毫不见意外,五根手指或勾或挑,琴声不断,宫商角徵羽五音齐发,一道道波纹前赴后继,海浪一样向三人袭来,白少飞怡然不惧,护身罡气撑开如同一个透明的半圆形罩子挡在身前,尽可抵挡,而石人却身上横七竖八添了不知道多少道裂痕,石屑乱飞,有几道裂痕重叠在同一个位置,深近一尺,大块的石块从石人身上掉落下来,眼看要不得了。 曾玉珂唇边铁笛吹出几个高音,裂石穿金,哪怕被白少飞的罡气罩保护着,顾临凡都只觉得耳朵都要震聋了,眼前金星直冒,一手紧紧握住剑柄,躲在白少飞身后连头也不敢探,心里暗道:“好厉害的琴音笛音。若是靠的近了,我凭借着御剑术或可以与他们两人过上几招,眼下这般离得远了,可是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了。果然是天下间修行门派各自道法传承不一,既有本派这般剑法传承,也有如玄机阁一般以阵法符箓取胜,今日又见识了这般音波功夫,似这般种种玄妙道法,不知道天下间还有多少?” 琴音笛音连绵不断,山谷间金铁声不绝,核桃大的石子乱飞,打在两边石壁上火星四溅,而面前白少飞却面容肃穆,浑身衣衫烈烈飞扬,石子飞到身前五尺如同撞上一堵透明的墙,远远的弹开。他起初时候还是脸上带笑,等着曾春二人发泄一番后自己停手,可是过了如此长时间,对方却是毫无住手之意,反而步步紧逼,脸色便渐渐有些不好看了。 只见白少飞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不仅不后退,反而缓缓抬起脚,一步步不紧不慢地向前迈步,每一步落下,都在石头路上留下半寸深的一个脚印,抬起脚时候,扬起一片石粉。双方距离每拉进一分,白少飞眼神便更加明亮一分,单手握住剑柄,佩剑缓缓出鞘三寸有余,低声震颤,剑刃上现出一道寒芒,吞吐不定。 在白少飞强大的压力下,曾春二人脸上已然变得有些难看,琴音笛音有些散乱,持笛捧琴的手臂下衣袖微微晃动。眼看白少飞又踏前一步,两人身子一晃,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白少飞前行十三步,留下十三个脚印,抬脚之时,石粉飞扬。曾春两人也退回了十三步,春玉明还好些,曾玉珂却脸色如同淡金,身形摇摇欲坠,鼻孔中渗出血来。 双方终究没有深仇大恨,白少飞止住脚步,朗声道:“久闻慧芜宫弟子道法非凡,白某领教了。咱们就此罢手如何?” 春玉明强笑道:“白前辈功力非凡,晚辈自愧不如。”手指按住琴弦,不再拨动。 曾玉珂脸色如同金纸,恨恨的看了白少飞一眼,也不再吹奏笛子。 白少飞心里也松了口气。曾春二人道法不弱,自己修为虽然在两人之上,将其压服也颇费功力,更何况这一场打斗从头到尾莫名其妙,中间似乎有些误会,双方都没有受伤,就这样结束再好不过。 双方罢手,白少飞笑了笑,微微一拱手,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只见曾玉珂紧紧咬住嘴唇,眼神中现出几分决然之色,陡然将手中铁笛一挥,六个笛孔带动风声,顿时发出一股尖利的啸声。 “玉珂不可!”春玉明惊声叫道。 六音齐发,摧肝裂胆。空气中几十道无形风刃乱飞,划出一道道无形弧线,其中倒是有多一半是奔着顾临凡和王钊两人去的。 白少飞脸色骤然一变,单手立起,向前拍击出去,这一掌拍出没有时间犹豫,几乎用上了全部功力,一直衣袖刺啦一声化作片片白蝴蝶,掌力所及之处,风刃顿时被力道冲碎。 曾玉珂只觉得一股罡风扑面而来,脸色登时毫无血色。他只是一向被宫主宠爱,一时不甘心被人轻易击败才出手,谁料到面前这白衣服的男人功力竟然如此深厚,仓促间只得将铁笛挡在身前。 一股雄浑力道猛然撞击在胸口,曾玉珂整个身子飞了起来,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而恰在此时,从山顶最高处,一个慵懒的女子声音穿过数里远距离,懒洋洋传来道:“白少飞,你这小子真是长本事了,敢跑到慧芜宫来撒野,在老娘家门口欺负老娘的徒弟,谁给了你这么大胆子?” 声音略有几分沙哑,隐隐含着几分怒意,一时间群山呼应,回声不绝。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囚徒 第三十三章 囚徒 白少飞眼看着曾玉珂喷血受伤,本来已经是一脸懊悔,听了这声音却更是颜色更变,惊声叫道:“齐宫主,齐大姐,都是误会,你听我解释!” 女子声音不屑的哼了一声,懒懒的道:“是不是误会,老娘说了算。你们三个大男人敢欺负我徒弟,先在山崖上挂三天吹吹凉风吧。” 只见半空中迅若雷霆飞来一条长长的赤红色事物,灿若云霞,一片天空都仿佛要被染红了一般。 白少飞脸色大变,回头道:“你们两个快跑,分开跑,躲得远远的。”说着一跺脚身形腾在半空,身形化作一道白虹,向着那赤红色事物迎上去,眼看两者相遇,却在半空骤然转了个弯,向着另一个方向逃了出去。 女子声音呵呵一笑:“小飞飞,真涨本事了啊?能跑出五百里就算你赢。玉明,把那两个小子抓了,不许放走一个。” 空中那团红霞转了个弯儿,向白少飞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是,师傅。” 春玉明答应一声,将受伤的曾玉珂交给身边弟子,回头看了顾临凡和王钊一眼,歉然道:“两位还是束手就擒的好,否则只怕伤了和气。” 顾临凡看着周围慧芜宫弟子们脸色不善的围了上来,与王钊两人对望一眼,同时点头。王钊忽然衣袖一抖,一道符纸从袖中落下来,腾起一团黄烟,趁着周围人被烟气遮住眼睛,伸手撕下一页玄符录,化作一只白鹤,跨上去飞到空中。 顾临凡也不敢耽搁,趁此机会踏上莫邪剑,向相反方向御剑遁逃。 只听后面春玉明喊道:“别跑!你们两位这一逃走,就更不好解释了。” 顾临凡头也不回,当下拼了全力,施展出了自修行御剑术以来的最高速度。这春玉明也许是好意,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也不敢轻易相信对方的话,将自身命运交到对方手中,只有先逃走,与小白叔回合后再商量如何善后了。 只听耳边呼呼的风响,脚下树林如同波浪一样掠过,顾临凡心脏砰砰直跳,飞出一炷香时间,听到后面春玉明追得越来越近,他心中一动,莫邪剑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一头扎进茂密的树林中,贴着地面一阵疾飞。这十年来他每日里净跟一群猴子戏耍,此番在林间快速穿行便如同游鱼得水一般,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的飞了半个时辰,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喘息的半晌后终于确定两件事情: 第一,后面追杀的人被甩掉了;第二,他迷路了。 山林莽莽,不知有几百上千年没人来过,这些树木最小的都有一搂粗,高达数十丈,遮天辟日,时近晌午却四周却仿佛黑夜一般昏暗。地下灌木藤蔓丛生,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积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树叶被雨水浸润腐烂,散发着一股腐败气味,一脚踩下去只听扑哧一声响,地下涌出大股黑水,沾的鞋上黑乎乎一片。 顾临凡深一脚浅一脚在山林中穿行,小心避开树藤和树枝的阻碍,希望找到一条道路。因为害怕再引来追兵,他不敢冒险御剑升到空中,只好小心的爬上一棵大树向远处瞭望。只见树林茂密绵延出不知道多少里,风拂林动,仿佛一片绿色的汪洋波涛涌动,一眼看不到边际。 方才只顾着一个劲的御剑狂奔,落到地面以后又怕后面的人跟上,不知道转了几个圈子,哪里还知道自己从哪个方向进来的? 无奈之下,顾临凡轻轻叹气,取下一只鞋子,抛在空中,眼看它转着圈子落在地上,无奈的摇摇头,重新穿上,向着鞋尖指向的放下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眼前骤然一亮:前方陡然出现一片平整的开阔地,方圆几十丈的地面都是灰白色粗粝砂石,光秃秃的一根草都没有,被阳光照射着刺得人眼睛生疼,只怕农家打谷场才有这么干净。 空地中央树立着七根一搂粗的石柱,不知道有多少年了,看上去似乎已经风化,外面原本光泽的表面都已经变得斑驳不平。七根石柱列成呈北斗之势,每一个石柱上连着一条乌黑铁链,上面流动着一股异样光泽,仿佛活物一般。铁链尽头拴在一个枯瘦老者身上:两根锁住双手,两根锁住双腿,一根绕着脖子,还有两根穿在左右琵琶骨上,每一根铁链都似乎已经长死在肉里,看一眼都觉得心底生寒。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顾临凡绝对想象不到一根人能够瘦到这种地步,完全是一副骷髅包裹上一层灰褐色的皮,可以清晰的看到青色的血管仿佛一道道细细的绳索遍布全身,关节处的皮肤被砂石地面磨得像灰白色石头,光秃秃的头顶没有一根头发,浑身**,只有胯间包裹着几条破烂的布条,一碰就要碎掉的样子,肋骨嶙峋,可以看到心脏在薄薄的皮肉下一下下的跳动。 即使是发现有人来到近前,老者却连瞥都没瞥一眼,身子紧紧的贴着一根石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石柱顶上停驻的一只蝴蝶身上。然后,缓慢的探出右手,就在蝴蝶即将飞走的一瞬间,将它握在手中。 老者小心翼翼的缩回手臂,盯着蝴蝶的目光甚至称得上虔诚二字,喉头起伏几下,猛然张开嘴,将蝴蝶塞进嘴里,贪婪地快速的咀嚼着,仿佛那是无上的美味,看得顾临凡一阵阵反胃恶心,差点吐出来。 等到最后一下吞咽动作结束,老者才转过头,木然地看了看顾临凡,声音沙哑的说道:“饿了几天了,吃相有些难看,小哥儿,莫要在意。” 顾临凡只觉得脖子后面直冒凉气,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身子,悄然按住剑柄暗自戒备,同时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老者微微奇怪得看了他一眼,忽然呵呵怪笑几声:“看来你不是慧芜宫那帮小娘皮的门下,否则怎么会不知道老夫是谁?” 这一句“小娘皮”骂得简直太对顾临凡胃口了,令他顿生知音之感,心中对老者也不免多了几份好感,当下道:“我当然不是慧芜宫的人,不知前辈怎么称呼?您也是被慧芜宫的人害得这么惨吗?” 老者放声大笑道:“我是谁?哈哈,少年,若在千年之前,你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就会被人嘲笑见识浅薄。嘿,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说也罢。当年再大的名气又如何?一身惊天动地的本事,还不是被人锁了琵琶骨,钉上毒龙刺做了八百年的囚犯?别的说起来你也不知道,只要知道老夫名字叫做厉劫余便是了。”正说着话,肚子里咕噜响了一声,顿时面色有些尴尬,低声道:“小子,有吃食没有?” 顾临凡袋中还有几块干粮,眼看老者饿的如此厉害,同情之心顿起,总算心中有几分警惕,不敢靠得太近,远远的的抛了过去。 那厉劫余接住干粮袋,双手都在微微颤抖,慢慢掏出一个馒头,颤着手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闭上眼睛慢慢咀嚼,但下一个动作就变成了迫不及待得将整个馒头塞进嘴里,不见咀嚼,喉头一动,硬生生吞了下去。这一下吞得太猛,他仿佛被噎住了,眼睛都鼓起来了,却死也不肯将馒头吐出来,猛地用拳头一拍胸口,才缓过这口气来。 顾临凡眼见如此情景,心中暗道:“这老者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被慧芜宫的人这般折磨,就算是杀人无数的恶徒也最多一刀杀了,这般处置也有些过了。换作是我,只怕早就饿死了。堂堂天下闻名的修行大派行事飞扬跋扈蛮不讲理不说,处事如此酷厉,不是正道。” 厉劫余浑然不顾旁边还有人观望,狼吞虎咽的吃了几个馒头,恢复了几分精神,在石柱下盘膝坐下,地面已经被炽烈阳光晒得滚烫也毫不在意,对顾临凡笑道:“嗯,多谢款待,有这几个馒头垫底,又能多撑几天。老夫被困在此处几百年了,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净是对着这七根石头自言自语,到今天还没疯了真是不知幸运还是不幸。” 顾临凡行走了大半天,本来已经疲惫不堪,又看这老者甚是和善不似坏人,心中不免有些好奇,暗暗计算了一下铁链长度,在树林边上坐下道:“前辈,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受这么多年折磨?” 厉劫余摇了摇头,并未作答,眯起眼睛,缓缓问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晚辈是浩然观门下弟子,顾临凡。” “浩然观?嗯……浩然观,似乎听说个这个名字。”厉劫余眯着眼睛想了想,忽然道:“老夫记得那时候的掌门是个叫什么子的小道士。对,想起来了,叫云阳子,他现在还活着没有?” 顾临凡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暗自惊异:“云阳子祖师是飞升已然有六七百年了,难道这老者真的活了八百多岁?”他原本对这老者身份存疑,此时却不由得信了几分。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六大妖 第三十四章 六大妖 厉劫余见到顾临凡脸上仍然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哼了一声道:“凭老夫的身份还会骗你不成?当年的修行门派当中,浩然观只不过算是排在中上流的门派,云阳子小道士的剑法不错,所以还有点印象。不过他成就也就那样了,怎么也算不上绝顶高手,比起天机阁的几个修士却差得远了。” 听到天机阁三个字,顾临凡心中一动,不由得问道:“天机阁?天下第一修行宗门不是玄机阁吗?这个天机阁与玄机阁之间可有些关系,也是一个修行门派吗?我却从未听说过。” 厉劫余嘎然怪笑几声,眼神中透着几分不屑道:“你这小子真是无知得可笑,还是说当年的传承都断了不成?千年之前天机阁可是世间第一大修行门派,是真仙道统嫡传,门下弟子不下数万,虽然大多数都是滥竽充数的不入流货色,能拿出手的倒也有几个。只不过是当年因为人间气运之争,天机阁站在了南楚一边,被妖族一夜间覆灭,逃出的一些残存的虾兵蟹将收拢了一些修行功法残篇,胡乱组织起来,听说便改了个名字叫做玄机阁,怎么,现在这个门派也成了气候了?” “对了,你不会连妖族的名头都没听说过吧?”眼见顾临凡一个劲摇头,厉劫余嘿嘿一笑:“当年人间界和妖族曾经大战了一场,杀得天昏地暗,上界真仙都陨落了好几个,普通修士更是不知死了多少。天机阁门下精英尽丧,连山门根基都被妖族毁了,留下些不成器的弟子凭着些功法残篇续命。而剩下的几个门派:浩然观,慧芜宫,乱星海以及佛门的几个宗派,联手起来抵御妖族,嗤,也算是当时天下大局已定,妖族也不欲再大动干戈,这才勉强算是撑起了场面,不过比起当年的天机阁可是大大的不如了。” 厉劫余说得神采飞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似乎有些口干,道:“小子,可有水给老夫润润喉咙?” 顾临凡对这些陈年掌故正听得起劲,急忙掏出水囊,抛给厉劫余,口中问道:“后来妖族如何了?既然如今世间少见妖族,想必当年那一场大战下来也已经凋零殆尽了吧?” “嗤!”厉劫余嗤笑一声,不屑的说道:“凭人间界的修士也想抗衡妖族?你见识浅薄,不知道妖族实力如何,才敢这么猜测。若是当年,哪怕是个白痴也不会冒出这般荒诞的念头。想当年妖族战力何止百万,更不要说妖皇大人有通天彻地的神通,改天换日的手段,就算是妖皇座下六大妖,又岂是区区人间修士能够匹敌的?” “这六大妖是什么人物?” 厉劫余面容一正,肃然道:“小子听好了,妖皇大人座下六大妖各有名号,分别是:暴猿,孽龙,阴蛇,血鹰,凶狼,毒蜈。” 顾临凡听厉劫余言语中对这六大妖颇为推崇,不禁有些不服气,略微提高一些声音道:“自古以来邪不胜正,区区妖族就算能乘一时之势,最后终究被我人间修士所灭。这所谓六大妖就算当年神通广大又如何,想必已经被各位修行前辈所诛灭,否则的话怎么到今日连个名字都没有传下来?” 厉劫余嘿嘿冷笑,道:“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胡乱猜测便敢口出狂言,老夫真是懒得与你说话。” 顾临凡眼见厉劫余气呼呼的不再理他,反倒觉得这老者有些意思,当下也不生气,笑道:“还是说说前辈您,为了什么被慧芜宫的人困在此处?” 厉劫余狠狠啐了一口,道:“就凭那几个小娘皮也能困住老夫?他们顶多算是看押老夫的牢头。困住我的不是她们,而是这座北斗伏魔大阵!” 他枯瘦的手指指了指周围这七根石柱,道:“这座北斗伏魔阵下联地脉灵气,上应北斗七星,借星斗之力压制老夫神通,又被这根附魂索穿了琵琶骨不能变化腾挪,否则怎么会困住此处八百年?受尽日晒雨淋也还罢了,最可恨的星斗之力过于霸道,弄得这一片地方寸草不生,几百年下来泥土都化作砂石,老夫连根草根都嚼不到,生生饿了几百年,真是生不如死。”说着话目光浑浊,长叹一声,大有惆怅之意。 顾临凡听厉劫余说得凄凉,心中有些不忍,道:“我这里还有些干粮,都给前辈如何?” 厉劫余摆摆手,道:“就算是给我再多的干粮,也有吃光的一天。小子,咱们做一笔交易如何,你放老夫出去,老夫便传授你一门修行法诀,只要你勤加修炼,不出二十年,便可以成为人间第一修士。” 人间第一修士这几个字穿入耳中,便是顾临凡无心与他交易,也是有些心中向往,摇头道:“前辈恕罪,晚辈不知前辈身份,也不知你是因何缘故被慧芜宫囚困与此,不敢贸然出手。”这老者被慧芜宫囚禁与此,说不定便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物,他可不想自己放一个恶人出来惹出麻烦。 “嘿,小子想清楚,这可是个一步登天的机会,你难道便这么轻易的放过?” 顾临凡只是微笑,不为其所动。 厉劫余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道:“也罢,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你能不能帮忙砍一些树枝过来盖在这几根柱子顶上,让老夫避一避这毒辣的日头。”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顾临凡对厉劫余心中怜悯,当下答应一声,拔剑在手,去树林中砍了几根枝叶繁茂的粗大树枝,背着回来扔给厉劫余。厉劫余颤颤巍巍,将密密的枝叶挡在石柱上方,风雨不透,顿时清凉了许多。 厉劫余盯着顾临凡腰间挂着的莫邪剑,目光闪动,道:“小子,你这把剑倒是不凡,如果我没认错,当是莫邪剑,老夫猜的可对?” 顾临凡微微惊讶,道:“前辈眼光不错,此剑正是名为莫邪。” “嗯,莫邪剑本身锐利无匹,曾被炼器高人以妙法炼制,又被剑修高人神念滋养数百年,一剑出鞘诸邪辟易,乃是天下间有数的几柄名剑之一。小子,可否与老夫一观?” 随身法器对于修士来说无异于第二条性命,怎么能轻易示与他人?厉劫余突然提出这么一个请求,由不得顾临凡不心生警惕。他心中一动,悄然后退几步,手握剑柄道:“前辈这要求不觉得有些孟浪了吗?这把剑是家师亲手所赠,可不方便给前辈看。” “不妨事,不妨事。”厉劫余嘿嘿笑了几声,目光中带着几丝嘲弄之色:“你不与老夫看,老夫自己来取。” 顾临凡一惊,心中生出警兆,伸手便要拔剑。 剑锋刚拔出不过半尺,忽然只觉得身体麻木,竟然使不出一丝力气,头脑一晕,啪的一声软软倒在地上,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厉劫余一直两只眼盯着他,此时才满意地笑了笑道:“小子,你以为我白白得跟你说半天废话做什么?一边和你说话,一边要暗自催动毒虫又不能被你发现,可真把老夫累得够呛。嘁,要不是这几根附魂索锁住老夫,施展不得神通,怎么会如此麻烦?”说着话手指一招,只见从顾临凡裤腿里慢慢爬出一条一寸多长朱红色小蜈蚣,向着厉劫余爬过去。 顾临凡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被这条蜈蚣咬了一口。想不到这小小毒虫长不及两寸,毒性却如此霸道,竟然让自己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连动动手指都不能,不禁心中暗自懊悔,自己真是疏忽大意毫无经验,本以为厉劫余被困在便放松了警惕,却没想到他能够暗自驱动毒虫伤人。一面急思对策,一面强自镇定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厉劫余俯身,将手放在地上,那条小蜈蚣灵活地顺着他的手指爬了上去,顺着胳膊一路爬到他的胸口,忽然冲着他心脏位置钻了进去。 顾临凡眼睁睁看着那蜈蚣钻入厉劫余胸口,甚至可以看到它顺着青色的血管在厉劫余体内游走,心中惊骇不已,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呵哈哈哈---”厉劫余大笑出声:“你这小子还没明白过来?老夫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妖族有六大妖,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几个名号? “暴猿,孽龙,阴蛇,血鹰,凶狼,毒蜈……” 厉劫余一对眸子紧盯着顾临凡双眼,缓慢的吐出一个个名字,脸上神色越来越是阴森怕人: “老夫就是六大妖当中排行第六,毒蜈厉劫余。”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脱困 第三十五章 脱困 顾临凡恨不得踹自己一脚:他刚才才看到那条小蜈蚣被厉劫余收入体内,早该猜到他的身份。他心中吃惊,脸上却强自镇定,冷笑道:“原来堂堂妖族六大妖,亏你刚才吹嘘得如何了不起,却原来只是只知道耍弄阴谋诡计的卑劣无耻之徒。” 厉劫余毫不生气,嘿嘿笑道:“老夫被北斗星力镇压了八百年,修为连两成也剩不下了,便是比一个刚刚修行几百年的小妖也是不如,要脱困的话自然要动些脑筋:先是装做饥饿无力,令你心中有了怜悯之情,觉得老夫可怜,又没有伤害你的体力;随后向你讨要干粮和水,减弱你的防备之心:嘿嘿,人总是对自己帮助过的人没有多少警惕之心;再用一些陈年掌故吸引你的兴趣,分散你的注意力;一边跟你聊天,一边还要悄悄催动毒虫,又不敢动作太大被你发现,费了这么大力气才将你擒住。这两根附魂索穿了老夫琵琶骨,用不得神通,若没有这条自身神魂滋养的小东西在,还真未必能成功。” 顾临凡身体动不了,一边暗自提气,一边冷笑道:“你费劲心思抓住我有什么用?大不了杀了我,你照样出不去。” 厉劫余不再多言,拖着铁链凑过来,可是直到铁链绷得笔直,仍然够不到顾临凡身体,连挣了几下,却被铁链扯得浑身疼痛不堪,冷汗淋漓。他咬了咬牙,伸手拖过一根方才用到的树枝,做了一个简单的钩子,费了半天力才将顾临凡拖到近前。只是这一个动作做下来,已经是累的满头虚汗,脸上发白,几乎支撑不下去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体力有限,当下再不敢耽搁,用乌黑的手指甲在顾临凡手腕上一划,立刻就是一道伤口,鲜血流淌下来。他右手手指蘸了鲜血,在每根铁链上快速的画出一个个奇怪的符字。乌黑的铁链上顿时闪耀着诡异的光芒,写下的符字很快褪去,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厉劫余毫不在意,马上又在原来的字迹上重新书写。如是数次,铁链上光芒越来越黯淡,符字留下的痕迹却越来越深。 顾临凡的手腕上伤口凝结,于是厉劫余毫不客气的换了另一只手腕,依样画葫芦的再次割脉放血,重复着刚才的行为。七根铁链上写字,耗去了顾临凡身上几乎一半鲜血,更加头晕目眩,四肢冰凉。 “年青人真好,”厉劫余啧啧赞叹:“况且又是修行过的,血脉旺盛,换作平常人耗干了全身的血也未必够用。这般好体质可不能浪费,等到破禁咒完成,老夫便吃了你全身血肉补充体力,一举脱困。日后老夫纵横天下之时,必然不会忘了你的功劳。”回头看了看顾临凡发白的脸色,一半因为失血过多,一半因为恐惧,厉劫余眼中闪动寒光,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放心,老夫不会一口吞了你,几百年没吃人肉,总要细细品味,免得暴殄天物。” 失血过多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顾临凡一阵阵发困,却知道此刻万万不可睡过去,只得强打精神道:“也罢,就算你要吃了我,也请满足我最后的好奇心:你刚才说的妖族六大妖神通广大,如今怎么各个不见踪影,自己还落到如此凄惨下场?” 厉劫余怪笑:“小子,想在这里跟老夫拖延时间?也罢,老夫也是寂寞多年,就如你所愿,上你一回当,让你多活片刻。”说这话紧贴着顾临凡坐下来,从他身上摘下水袋喝了一口水,才缓缓说道:“想当年我妖族势力鼎盛,人间各个修行门派损失惨重,菁华耗尽,终于惹得仙界出手。一时间天门大开,五位仙君临凡,八千天兵下界,真是一场好斗。暴猿大人,孽龙大人不出手,我们四人便率领妖兵与仙界狠狠打了一仗。” “暴猿、孽龙不出手?这是为何?”顾临凡插话道。 “你小子真的什么都不懂:暴猿大人、孽龙大人修为都已经达到天魔境界,自然不会出手。”眼看顾临凡一脸茫然,厉劫余哼了一声,接着道:“你也算是修行中人,我问你:近千年来你可听说过人间有真佛现世?或者有金仙临凡?嘿嘿,比如神界的诸王,仙界金仙,佛门大菩萨,魔界天魔境界之上诸般大神通者,哪一个都有移山倒海的本事,改天换日的神通,如果真的不顾一切在人间放手搏杀,出不了三五日人间就会化作一片焦土。要是如仙帝妖皇,佛祖神帝这般人物出手的话,打到人间界化为虚空也不在话下。所以当年才六界共同立下禁令,诸般大神通者在人间不得妄自出手,违者必将严惩。” 顾临凡笑着说道。“说了半天,原来你还只不过未达到天魔境界的‘不入流’角色?”眼看厉劫余面色不善,急忙改口道:“后来如何了?” “后来?老夫等四人在对阵五仙君的时候,老夫一时不慎被打了一铁鞭,只得负伤逃走。逃到此处被追上来的聂天君捉住,因为老夫知道一个非常重要的秘密,聂天君不愿杀我,便以诸般酷刑逼迫。老夫咬牙就是不说,聂仙君无可奈何,便在此处布下北斗伏魔阵,将老夫囚禁起来,令慧芜宫的人看守,时不时的派人来拷问。如果不是老夫口风紧,哪能活到现在?” “什么秘密?” “你以为老夫会告诉你吗?”厉劫余嘿嘿怪笑两声,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天色:“午时三刻,正是星力最弱之时,小子,还多亏了你带着的这把剑不是凡品,非有此剑,不可助老夫脱困。”说着伸手拔出莫邪剑,狠狠向穿在自己琵琶骨的铁链上砍去。 当啷一声响,一根铁链应声而断,而其余的六根铁链同时颤动起来,亮起奇异的光芒,只是靠近厉劫余身体那一段被血咒文污秽了,光芒黯淡许多,饶是如此,却还是灼烧得他双手双脚以及琵琶骨各处青烟直冒,滋滋作响。 七根石柱顶上同时亮起光芒,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响晴白日,头顶上方空中却骤然阴暗了不少,隐约可见星光闪烁。 星光汇聚之处,只见一只狮身鹰头凶兽的形象浮现出来,目光如电,仰起头无声怒吼,铁链上血符字的颜色肉眼可见快速变淡。 厉劫余眼中现出惊恐之意,似乎对这凶兽虚影怀着莫大恐惧,不顾一切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在铁链上,脸色一副凄厉决绝模样,毫不迟疑的举剑在铁链上又是重重的砍了几下。火星四射中,又有五根铁链被砍断。 那半空中鹰头凶兽的形象越发清晰可辨,几乎凝聚成实体,目光凶恶,怒吼一声,探出利爪向着厉劫余胸口抓下来。 厉劫余大吼一声,一剑挥下,最后一根铁链被砍为两段,同时莫邪剑终于撑不住这接连几次斩击,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鹰头凶兽的利爪堪堪到了厉劫余胸口,差一点便要将他心脏挖出来,却一下子变得形象暗淡模糊,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消散在空气中。 厉劫余身形晃了晃,胸前伤口鲜血狂喷,啊的惊叫一声,身形急退,整个身子飞起来,半空中洒出一片血雨,随后如同一团浸透水的烂布一样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厉劫余才颤抖着手摸了摸胸口,感受到了心脏还在腔内跳动,脸上现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后怕,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看了看胸口的血口子还在流着血,一边咳嗽,一边却放肆的大笑,眼泪混着鼻涕流了满脸,灰一道黑一道,却没想着用手擦一下。笑了半晌,陡然大哭,哭的悲悲切切,撕心裂肺,然后,又是一阵放肆的大笑,如癫似狂。 数百年囚禁,一朝脱身,欢喜得他几近癫狂。 这样又哭又笑了老半天,厉劫余才慢慢止停下来,伸手要将身上挂着的铁链解下来。只是这铁链钻入肉里几百年,已经与血肉长在一起,哪里能够解开?他咬着牙解了半天,却是无可奈何,最后发一声狠,用半截莫邪剑硬生生的从身上剜下来两团肉来,留下血淋淋的两个大窟窿,疼得冷汗淋漓,不住颤抖。 刚刚做完这一切,只见半空中一绿一红两道霞光呼啸而来,不过瞬息之间停在前方,却是两名年轻女子,一个身穿碧水长裙,手握玉箫,面容温和娴静,另一个则是大红宫裙,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腰间佩剑,一条胳膊上套着三只明晃晃的金环。 两人来到跟前,眼看铁链被毁,厉劫余脱困,都是大吃一惊。 厉劫余抬头看这两女一眼,顿时眼中喷火,又恨又怒,咬着牙从牙缝里低声叫道:“程碧媛!李芙蓉!”声音中透着无穷怨恨。 红裙女子李芙蓉打量一下现场情形,冷冷一笑,道:“老东西,想不到竟然能够破开北斗伏魔阵,运气不错啊。不过想在本姑娘手下逃脱可是做梦了。识相的话束手就擒,本姑娘或许饶你一命。否则,别怪本姑娘手下无情,将你剥皮抽筋,再将你魂魄打散,永世不得超生!”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齐悦品 第三十六章 齐悦品 厉劫余被困此地数百年,面前两名少女便是最近几十年来奉命看押自己的人。那绿裙少女程碧媛还好些,性格温婉,只要自己不妄图逃走便不会为难自己,可这李芙蓉却是说话尖酸刻薄之至,时常折辱自己。 厉劫余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立时将面前两人撕成两片,只是身上伤口血流不止,身子虚弱得两条腿都发颤,总算还有几分理智没有冲上前去。 眼看着李芙蓉玉腕轻抬,厉劫余心底生寒,闪身来到顾临凡身后,伸手抓起顾临凡挡在自己身前:“李芙蓉,程碧媛,这小子可是浩然观的弟子。你们要是敢动手,老夫保证这小子先要身首异处!” 程碧媛皱了皱眉,现出几分犹豫之色,侧头向着李芙蓉低声道:“芙蓉,浩然观与咱们慧芜宫有些交情,不可轻举妄动,害了这位道友的性命。” 李芙蓉却毫不在意,冷笑着高声道:“老东西,你以为靠这小子就能做挡箭牌?不过区区一名浩然观弟子,死就死了,慧芜宫还会怕浩然观追究责任不成?本姑娘看守你二十年,早就没耐性再陪你在这荒凉地方吃苦,既然你负隅顽抗,索性便将这条命留下吧。”甚至连对方的反应都没有等一下,手腕一抖,一只金环脱手而出,金光耀目,狭着万钧之势打向顾临凡胸口。 顾临凡失血过多,又是中了毒,此时已经是昏昏沉沉,见到有救兵前来,心中喜悦,谁知道转眼间救兵就变成了催命鬼,吓得冷汗如浆,连声喊道:“这位姑娘手下留情!”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声音软弱无力。 这金环离开李芙蓉的胳膊,见风就长,眼瞅着变成三尺粗细,霞光耀目,风雷隐隐,显然也是一件法宝,眼看金环就要砸到胸口,程碧媛慌忙衣袖一拂,金环在半空中拐了个弯,砸在石柱上,搂粗的石柱应声粉碎,石粉飞扬,最大的碎块都没有鸡蛋大小。 程碧媛歉意的道:“李师妹,人命至贵,最好不要伤及无辜。”她性子有些软弱,声音也是软绵绵的好听,被李芙蓉不满地看过来,脸颊微微一红,下意识的低下头去。 李芙蓉恼怒道:“师姐,你怎么这般不知轻重?死一个浩然观弟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多有师父出面给浩然观交代一番。可是如果让厉劫余逃走了,只怕会出大麻烦。你不要再拦我,这次我动手,一切后果有我自己承担。”说着话一扬手,胳膊上另外两枚枚金环一起飞出,与先前那金环从三个方向一起向着厉劫余打来,丝毫没有避过顾临凡身体的意思。 顾临凡脸色煞白,厉劫余却是心中暗骂,将顾临凡向前一抛,身子一扭,躲开金环,急速向树林深处跑去。 李芙蓉冷笑道:“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脚下没有丝毫迟疑,架着遁光紧紧的跟了下去。手指法诀引动之下,三只金环上上下下,此起彼落,仿佛一头凶猛的巨兽狂奔,将挡在前面的无论树木石头全砸得稀烂,硬是开出一条路来。 程碧媛急得直跺脚,连声道:“师妹,敌人狡诈,不可贪功急追。”正要跟上前去,低头看到顾临凡满身是血,嘴唇发青目光涣散,眼看着要活不成了,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心中不忍,快步走到顾临凡身前,将他抱在胸前,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红色丹药,喂到顾临凡嘴里。 这丹药入口即化,只是苦的要命,顾临凡只觉得整张脸都苦得木掉了。眼看面前美人如玉,目光关切,鼻息中嗅着她身上体香,毕竟是少年心切,心中竟然有几分窃喜之意。 “这位师姐,”顾临凡知道性命系于对方身上,毫不犹豫的使用了一个亲切的称呼:“这是什么丹药?” 程碧媛被这一声师姐叫得脸上微微一红,小声道:“这是本派的天心保命丹,止血疗伤的圣品。” “那我吃了这丹药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吧?” “放心吧,你只是失血过多,中了些毒而已,服下此药自然无事。” 刚说完这话,程碧媛臂弯一沉,只见顾临凡已经头一歪,很干脆的晕了过去。 ……………… 这一场觉睡得晕晕沉沉,身上又酸又痛,耳边似乎时不时的传来人声,忽远忽近,却听不真切。眼前似乎闪过许多人影,影影焯焯,也不知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有人在,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之间,身子从高处落下,和坚硬的青石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然后身上一阵疼痛,似乎被人踢了几脚,随后身边响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禀告宫主,这小子醒了。” 随即是一个慵懒而清脆的女子声音懒懒道:“啊,醒了?把他跟那两个一起挂起来。” 顾临凡急忙睁开眼,只见自己身处于一间空旷高大的厅堂内,灯烛明亮,周围墙壁上描金绣彩,被灯光映射得闪闪发光。四下里悬锦披红,极尽奢华,连柱子上都包着金,镂刻着精致图案,想必皇帝的宫殿也不过如此。身边一左一右两根柱子,左面柱子上绑住双手吊着的是王钊,右面这个是什么?喔,是小白师叔,不过是头朝下吊着的,一下子没认出来。 眼见顾临凡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曾玉珂大步上前,伸手在顾临凡脸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 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辱于妇人之手?不过顾临凡权衡一下现在的处境后,十分明智的把这几句话咽到肚里,只是用目光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和不屈。 “齐宫主,齐师姐,姐!”相比之下,另外一个头下脚上的角色却毫无这般气节,扯着嗓子可怜兮兮叫道:“我都倒吊了大半天了,您老的气也该消了吧。好歹让我转过来喘口气行不?” 只听先前那慵懒声音呵呵一笑道:“闻名天下的白少飞白大高手总不至于连这点罪都受不了吧?我记得上次把你吊在山崖上吹了三天风你还有力气唱山歌呢,今天怎么这么快就求饶了?” 说话的声音如同一串黄铜风铃般清越,天然带着一丝高傲,单单从声音来判断,便可知必然是个难得的美人。 白少飞干笑几声:“姐啊,在晚辈面前,多少给我留点面子。拜托了。” 齐悦品似乎打了个哈欠:“好吧,本宫主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虽然你们三个给本派惹了很大的麻烦,不过,呵,谁让本宫主宽宏大量呢?玉珂,把他们三个放下来。” “是,宫主。” 顾临凡这才有机会打量这位早已闻名久矣的天下第一女修,慧芜宫宫主。 一张宽大舒适,描金绣彩的椅子上,随意的斜坐着一名女子,单从外表看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周身火焰一样的大红色裙袍包裹着一具略显娇小的身躯,面颊雪白光洁,娥眉淡扫,一对凤目微微眯着,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笑意。 她慵懒的坐在椅子上,毫不羞涩的展示着自己的傲人身姿,雪白如玉的皓腕上戴着一只白玉镯子,手指间一条手指宽窄一尺多长的红色绸带快速游动,仿佛活物一般。那一对凤眼秋水盈盈,漫不经心的目光仿佛不会留意任何一个人,但又仿佛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这目光下无所遁形。 如果用一个形象来比喻的话,顾临凡觉得这应该是在一团肆意燃烧的赤色火焰中悠然踱步的金凤凰。 春玉明,曾玉珂等几名曾经见过的慧芜宫弟子在她身旁恭敬的垂手侍立,望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火一样的崇拜。 齐悦品注意到了眼前少年对自己的窥视,嘴角含笑,却没有丝毫羞怯或者恼怒的意思,只是换了个坐姿,让自己更舒坦些,声音懒懒地道:“白少飞,你们三个到我这里来搞什么名堂?” 白少飞整了整衣服,轻咳一声,涎着脸道:“啊,这个啊,其实都是误会,前几日我一时失手打伤了您门下的弟子.......当然了,主要责任不在我,李师兄啦,孙师兄啦,还有孙必炯这个混蛋下手最重。然后我就说罢,这事情是咱浩然观做得不对,哪能欺负人家小姑娘呢?应该派人来跟齐宫主解释解释,道个歉。齐宫主宽宏大量,一定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这等小事一笑而过,咱们两派以后和睦相处,亲如一家......” 白少飞掏出几件法宝,一样一样摆在地上。 齐悦品目光微微闪动,含着笑意,一只手撑起下巴,不发一言。 眼看这母老虎毫无表示,白少飞心中越发忐忑,几乎称得上是低声下气的道:“齐宫主,啊不,齐大姐啊,你看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向您赔罪,现在您该责罚也责罚了,气也消了,是不是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齐悦品保持着微笑,目光凝视不动,直到白少飞脸色越来越差,额头渗出汗珠来,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把我哪个弟子打伤了?” “就是那个叫凌若影的。穿一身黄色衣裙,一看就聪明伶俐讨人喜欢。怎么今天没有见到她?” “知道为什么没有见到吗?” “........这个却是不知。” “呵呵,”齐悦品嘴里笑了笑,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因为慧芜宫上上下下根本没有一个叫凌若影的弟子啊。”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两个条件 第三十七章 两个条件 “没有?”白少飞愣了一下,紧接着两眼一瞪,差一点跳起来,哈的怪叫一声:“没有??” 齐悦品却似乎懒得说话,摆了摆手,春玉明走到三人面前,肃然道:“六个月前,本派丢了几件法宝:后土旗,白玉环,炫光镜都在其中。我们追查了许久都没有头绪。今天你们几个人却带着这几件法宝来到本派山门,我们误将你们当做盗宝的贼人了。”她说着微微有些惭愧:“也是我们有些太急躁了,不由分说地动了手,糊里糊涂的打了一场……” “不用跟他们道歉。”齐悦品淡淡道:“反正白少飞这小子一向欠打,打了就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春玉明脸上微微一滞,有些哭笑不得,眼中含着歉意的看了三人一眼。 白少飞却听得目瞪口呆:一路上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唯恐因为打伤慧芜宫弟子惹怒了齐悦品,还费劲了心思拉了王钊来背锅,谁成想到最后弄出这么大个乌龙?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白少飞被顾临凡看得恼羞成怒,狠狠的瞪过去,后者尴尬的低下头去,欣赏着脚下地板的图样,而王钊则是苦笑不已,不知该说什么好。 逼退了顾临凡的目光后,白少飞马上换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既然那丫头不是慧芜宫的弟子,那咱们两派之间就更没有什么过节了。小弟还有别的事,就此别过如何?浩然,王兄弟,咱们这就走吧。” “且慢。”齐悦品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凤目微微眯起,如同一只提不起猎食兴趣的母豹子一般,一只手撑住椅子扶手,纤纤玉指轻轻在扶手上叩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慧芜宫可没有这样的说法。白少飞,你带人跑到慧芜宫山门,欺负我几个不成器的弟子,打伤了我的徒儿,还想拍屁股走人,是不是想得太好了些?你要是这般走了,传扬出去,大家还以为是我们慧芜宫怕了你们浩然观呢。” 明明知道对方是没理搅理,白少飞偏偏还不敢出言驳斥,只得干笑了几声,越发恭敬的道:“那,齐大姐,您看这事该如何处置?” 齐悦品微微一笑,竖起两根雪白手指:“第一条,那名敢到慧芜宫偷盗宝物的丫头,你也跟她见过面交过手,凭你的手段有三两个月将人擒来送到慧芜宫发落不是什么难事吧?” 白少飞略加思索,点头道:“既然齐大姐有命,小弟照办便是。”此事归根结底是这姓凌的女子弄出来的,便是齐悦品不提,他也要想方设法将她擒拿,倒要看看她是何等人物。虽然现在没什么线索,但是凭着自己多年行走江湖的人脉,未必不能找到。 眼看他答应下来,齐悦品有些满意地点点头,目光闪动,侧目看了看顾临凡,道:“第二就是你身边那小子,呵,真是很有本事,误打误撞跑到后山放跑了看押在本派的一个厉害妖怪,害得老娘要大费周章的将人抓回来。哼,这笔帐就算是凌老道亲自跑上门来也赖不掉吧?白少飞,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处置你这个后辈?” 顾临凡刚要说话,白少飞伸手将他推到一边,拱手道:“我这师侄年少无知,惹出这天大的麻烦,白某无话可说。不过有长辈在面前,还轮不到一个毛头小子承担责任。白某教导无方,齐宫主有什么打算尽管吩咐就是,白某一力承当,不论上刀山下火海,皱皱眉头不算是英雄好汉。” 顾临凡只觉得鼻子发酸,心中感动,眼泪在眶中转了两转,悄悄用衣袖擦去。眼看小白叔身姿卓然挺立,目光如电,神情庄重不可轻侮,一旁的王钊暗自点头:体恤后辈,勇担责任,如此风范果真不愧为前辈高人。 不说顾临凡王钊二人,就算是周围数名慧芜宫弟子也心中暗自敬佩,更有无知少女芳心微动,目光如春水一般脉脉的瞟过来。 齐悦品轻轻拍了几下巴掌,微笑着慢慢说道:“想不到啊,小白啊,几年不见,你倒是真有了几分担当。既然如此,挂到后山吹一个月山风再说吧。” 下一刻,白大高手闪电般的再次从铁骨豪杰变身为嬉皮笑脸的无赖子:“姐啊,别这么认真嘛。天大的事儿也好商量,多少给兄弟留点面子,不就是跑了一个妖怪吗,我亲自出手把他抓回来不就好了?” 听到白少飞如此上道,齐悦品唇边含笑:“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小子虽然人品不怎么样,本事还是有几分的,给你一个月内,把厉劫余给我抓回来,这总不算是为难你了吧?” 白少飞的脸像吃了半斤苦瓜:“姐啊,一个上千年的老妖怪,一旦脱了困,还不得钻到深山老林里打死不出来了?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找到,要不您多容几个月时间?” 齐悦品轻啐了一口:“少在我这里讨价还价。这逃走的妖怪非同寻常,他被关押了好几百年,一个月时间里功力最多恢复到五成功力,你尽可以轻松将他抓住,超过了一个月,等到他恢复了七八成功力,你还真未必对付得了他。也罢,老娘心善,再给你派个人手。”说着话回头道:“碧缘,出来吧。” 人影一闪,一名绿裙女子缓缓走来。 顾临凡上次见到程碧媛时失血过多,半昏半醒,此刻仔细打量,却见这女子身姿婀娜,动如拂风摆柳,眉如远黛,目似秋水,粉面桃腮,神情微微有些羞涩,整个人宛如被整块碧玉雕琢出来一般,心中忍不住暗自赞叹,忽然想到:这姑娘和凌若影姑娘哪一个更美?眼前闪过凌若影一张盈盈笑脸后,心脏砰砰得跳得厉害,即使已经知道她是一名偷盗宝物的女盗贼,这身影却依然深入心海,难以抹去。 程碧媛盈盈下拜,低头道:“宫主,弟子看管后山不利,疏忽值守,令厉劫余脱困而出,请宫主治弟子渎职之罪” 齐悦品不耐地摆了摆手,道:“这事情怪不得你。厉劫余这个老东西被关押了八百年,历经十几代弟子看守从未出过差错,换做是谁都不会时时警惕。北斗伏魔阵那七根石柱受了八百年风吹雨打,禁制早就松动了,再加上浩然观这混账小子添乱,中了厉劫余这老怪物的奸计才让他逃脱。哼,一个被关押了八百年侥幸逃脱的老妖而已,还能翻天不成?抓回来就是了。芙蓉丫头是个没脑子的,连个话都没有留下就追上去了,我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你带着浩然观的这两个和玄机阁的这小子赶过去帮她一把。我这里还有事情要料理,过几日自然会跟上去与你们会合。” 程碧媛躬身道:“遵命。”站起身来站到一边。 眼看处理完了正事,齐悦品满意地点头,懒懒的转了转脖子,才注意到王钊,上下打量一番,漫不经心的道:“玄机阁的小子,你师父是哪个?庄博一,魏晨三,还是耿常五?” 听到前辈问话,王钊躬身施礼,恭敬答道:“回禀前辈,家师是玄机阁阁主。”他以前在门派中时候也听长辈们说过齐宫主的为人处事风格,不敢有半点不恭敬。 齐悦品眼中光芒一闪,豁然从椅子上直起身,脸色变幻了一下,才重又坐回去,恢复了常态,微微眯着眼道:“原来是白冶石的徒弟。你师父这几年还好吧?死了没有?” 这句话说得十分轻佻,近乎于挑衅了。王钊心中暗暗愤怒,声音有些发僵道:“有劳前辈问询,家师身体康泰。” “哼,想想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他这个混蛋一定会活得比旁人都要长久。”齐悦品淡淡说道,眼看王钊脸上通红眼露愤意,呵呵一笑:“不要替你师父不忿,就算是他站在我面前我也敢这么说他。无情无义,不守承诺之辈,哼,这天下间姓白的就没有几个好东西。” 王钊听得心中愤怒,暗自捏了捏拳头,强力忍住不发作出来。 白少飞听着齐悦品说“这天下间姓白的就没有几个好东西”,一口气憋不住大声咳嗽了起来,眼看齐悦品目光扫过来,马上做出一副恭顺的表情。 “好了,事情就这样了。”齐悦品懒懒的靠在椅子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耽误时间了。本派中多是女弟子,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下山时候注意一下,三个大男人不要在山上乱转,要是敢勾引老娘的徒弟们,当心老娘把你们两条腿打折。不过,要是哪个小妮子主动对你们动了春心,只要你们掌门阁主的亲自上门提亲,老娘也乐得把那小浪妮子嫁过去。嗯哼,就这样吧,快滚吧。” 如此彪悍的言语,听得白少飞三人脸色发白。彼此对望一眼,三人向齐悦品施礼告辞。 春玉明道:“三位道友,请随我来。” 王钊拱手道:“有劳春师兄。” 才一转身,身后传来齐悦品慵懒的声音道:“别叫师兄师兄的了。春玉明,曾玉珂两个都是女弟子,不过是平日里喜欢穿男装而已。呵呵,自己不长好眼睛,好好的姑娘家被错认成了臭男人,怨不得被人家打。”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鬼哭岭下战鼓声 第三十八章 鬼哭岭下战鼓声 白少飞正迈步出门,听到身后的话,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崴了脚,脸上神色十分古怪,下意识向春玉明曾玉珂两人望去,只见她剑眉朗目,胸口平坦,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女子。 曾春两人被三人看得脸色微红,又羞又怒,狠狠看了三人一眼,当前引路,带领三人向外走。 走出门口,迈下七阶玉石台阶,只见宽广的庭院内青砖铺地,正中间是汉白玉砌成的老大一个荷花池,盛开着洁白的莲花,清澈的水底有金色的鲤鱼游动。抬眼望去,四下里云雾缭绕,原来这院落正在山顶。周围左近的房舍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全都是红彤彤的墙黄色琉璃瓦,日光下甚是耀眼,掩映在在绿树从中,虽然不见全貌,却也是精致异常。 顾临凡心中道:慧芜宫道法传承不论,单是钱财上,只有几间破院落的浩然观是万万比不上的。 这一路下山,偶尔会遇到慧芜宫的弟子,男弟子个个小心谨慎,老远的就闪身避在一边,女弟子倒是昂首挺胸,一个个华衣彩服,打扮得仙女下凡一样。眼见三个男人经过也没什么避讳,只是把头昂的更高,正眼也不看三人一眼,好像一群骄傲的孔雀。 三人走了一路,被一群女子藐视了一路,肚子里分外窝火。来到彩石牌坊前,白少飞道:“多谢春姑娘一路相送。今日误会了姑娘身份,多有冒犯之处,望姑娘见谅。” 春玉明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怒,只是躬身还礼,冷漠道:“各位稍候,程师姐一会儿就过来。” 果然,等不了片刻,程碧媛飘然而至。因为要远行,所以换了一身紧身衣服,越发显得身姿婀娜。眼见三人都在等她,禁不住脸色一红,低低的说了一声:“久等了。”模样又羞又怯。 看得白少飞心中感叹:这才是女人啊。要是春曾两人能够长成这般模样,哪怕是男子装束,自己由哪能认错? 而此时山顶的屋舍中,齐悦品挥了挥手,令众弟子退下,自己将娇小的身体缩紧在椅子上,一只皓腕支着下巴,呆呆地看着门口出神。 “白冶石……” 檀口中轻轻吐出这个名字,齐悦品不自觉的轻轻叹息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低头看了看手指间那条红色绸带,将头慢慢垂下,下颌搁在椅背上。 衣袖一挥,屋内灯烛尽灭,两扇门闭紧起来,遮住了外面的阳光。 却说程碧媛与其他三人一同上路,原本三个大男人彼此间无所顾忌,现在突然多了一个千娇百媚而且极容易害羞的妙龄女子,很多出格的话也不敢说了,举止也尽量做得文雅一些,气氛真是尴尬的很。大多数时候,三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想说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张张嘴又闭上,十分怪异。 走出一天多时间,众人才彼此间略为随意些。还多亏了白少飞毕竟是闯荡江湖多年的人物,讲一些江湖上的掌故,妙语连珠,舌灿金莲,凭着滔滔不绝的好口才和死不要脸的吹牛功力,完全吸引了三人注意力。就算是极为羞涩的程碧媛也禁不住竖起耳朵,睁着纯净无邪的大眼睛听白少飞神吹胡侃。 众人彼此熟络了,隔阂自然消散。王钊性格方正,看程碧媛一眼脸上就红一阵,吭哧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反倒是顾临凡拉下面皮一口一个师姐的叫着,弄得程碧媛满面羞红,垂着头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三人一论年纪,竟然是程碧媛年纪最大,着实让顾临凡惊诧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羞涩单纯的小姑娘竟然年过四十了。把四十多岁中年妇人的形象和面前柔柔弱弱的少女做个对比后,顾临凡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想到不久前自己还对程碧媛心有绮念,顾临凡心中黯然神伤,擦一把眼泪后,毫不犹豫的把王钊推到前面做挡箭牌。 眼看着两人一共木讷得脸上通红手足无措,一个低着头捏着衣带娇羞不语,顾临凡心中暗自感叹:王大哥,兄弟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 四十多岁的老女人装嫩迷住了三十多岁的老实青年,顾临凡心中暗爽之余,很为王钊感到悲哀,于是他悄悄的将程碧媛的年纪告诉白少飞,被后者揪着脖子一顿数落:修道有成之人驻颜有术,一百多岁的人看上去最多三四十岁,外表双十年华的女子四十多岁很奇怪么?难道你小白师叔我六十多岁的人非要长一脑袋皱纹才合理?掌门快二百岁的人是不是胡子要拖到地上才合理? 挨了一顿臭骂,总算消停了。顾临凡突然发现王钊和程碧媛两个闷口葫芦不知何时悄悄开始交谈了。虽然一个面红耳赤吭吭唧唧说话牵引不搭后语,另一个低着头摆弄衣角羞得连耳朵都红了却偏偏还是竖着耳朵听对方唧唧歪歪,他自己心里偷着乐。 四个人根据李芙蓉留下的暗记指引,东一头西一头的四处追踪,却总是落后一步,赶到地点时李芙蓉早已离开。三番五次如此,众人心中都有些焦躁,程碧媛更是急的眼中含泪,于是王钊就在一边笨拙的相劝,如此一来二人的关系倒是迅速亲密起来,也算是唯一的收获。 不过三日时间,四人已经奔出了千里之地,兜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子,离了越州地界,进入檀州范围。 华朝太祖立国,分天下为五十四州,檀州为心腹之地,地势平坦,是产粮重地,辽阔的土地上大小村落星罗棋布,人烟稠密,金黄的麦田一眼望不到边。正是割麦时节,田地里都是劳作的农户,这个时候四人也不好御剑飞行,只得靠在两条腿在路上慢慢走。 眼看着天色黑下来,天地里最后的农户都回了家。四人才放心地御剑而行,只是走了一天,肚子里没有食,身体困倦,没过多久便不得不降下来,寻了一处树林歇脚用饭。 黑夜之中,一团篝火燃起,顾临凡打来几只野兔,架在火上烤的金黄,拿出随身带的盐巴熟练的洒在烤兔身上,散落的盐粒落在火堆里发出啪啪的声响。 眼看兔肉熟了,顾临凡恭敬的将最肥的一只递给白少飞,白少飞从身后掏出酒葫芦,喝一口酒吃一口兔肉,半闭着眼睛养着精神。 王钊自己那半只兔子没吃几口,殷勤的将最肥美的部分撕下来送到程碧媛嘴边。程碧媛脸色红红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咀嚼着兔肉,听到顾临凡怪声的咳嗽羞得不能自已,头都抬不起来。 经过几日训练,王钊倒是脸皮厚了不少,转头瞪了顾临凡一眼,后者缩了缩脖子,嘿嘿笑了几声。 程碧媛心中有事,吃了几口兔肉便不再吃,眉头轻蹙,轻声道:“也不知道李师妹现在怎么样了。这几日留下的暗记越来越潦草,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王钊安慰道:“放心吧,李姑娘道法精深,厉劫余又是功力还未恢复,必然奈何不了她。”他拙嘴笨舌,也想不出更好的说辞,悄悄向着白少飞递过一个求救眼神。 白少飞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草草划了几笔,道:“现在咱们处在檀州偏北,根据李姑娘留下的暗记,她应该在南边这一片区域。”说着在地上划了个圈子:“这一片地方我以前曾经经过,北面和南面都是平地,难以躲藏,想来厉劫余不会躲在这两个方向。东面是一片沼泽地,至于西面-------”他的声音突然止住,沉吟片刻,面色有些肃然。 一看他的脸色不善,程碧媛心头一紧,声音微微发颤问道:“前辈,西面有什么不妥吗?” “西面这块地方,叫做鬼哭岭。”白少飞道:“华朝创立之时,南征军和南楚军在此地打了一场大战,死伤无数,小小一道山岭,埋了上万具华朝和南楚阵亡将士尸体,积累了不知道多少煞气,哪怕是后来请了不少大德高僧也无法化解此地戾气,方圆几十里范围人烟灭绝,寸草不生。更有传说夜半之时山岭间有厉鬼哭号之声,此地是一处凶地,若真有当年的猛鬼军魂留下来,只怕还真是难以对付。” 他说得凝重,其余众人听得有些不安,仿佛伴随着白少飞的言语,周围空气都冷了几分。微风拂过树林,沙沙作响,树影婆娑,仿佛就是无数鬼影晃动。 程碧媛毕竟身为女子,胆子有些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芳心乱跳,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心生寒意,仿佛在夜色中有无数厉鬼的绿油油的眼睛偷偷窥视着。 顾临凡笑道:“小白叔净是会吓人。区区几个厉鬼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咱们可都是修道之人,只有厉鬼怕咱们的份。” 白少飞在顾临凡后脑轻轻拍了一巴掌,道:“要是寻常的幽魂厉鬼,师叔自然不放在眼里。可是这阵亡在战场的军魂猛鬼,活着的时候就一个个煞气冲天,死后不得超度,几百年下来不知道积累了多少煞气,可不好对付。若是数量少还好,真要是有个成百上千,师叔我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总之,这一次大家都小心些,能不与之冲突就尽量不冲突,不要招惹是非。” 其他三人答应一声,吃完晚饭稍微休息一下,熄灭篝火,各自御剑而起,先是从北到南搜索了一番,果然是一片平地,根本藏不住人;紧接着又把东面沼泽地细细搜索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 程碧媛道:“东、南、北三个方向都没有发现,难道李师妹真的在西面?”心中想道那里可能有大群的厉鬼,脸上微微变色。只是马上想道李师妹的安危,暗自为自己打气。正在惶恐间,一只大手轻轻覆在手上,抬头看见王钊关切的目光,心中微微一暖。 白少飞沉吟道:“是不是在西面,怎么也要先探查一番。咱们这就去鬼哭岭看看,各自小心些,切莫发出声响打草惊蛇。” 四人不敢再御剑而行,在地上轻声轻脚向西走,不敢大声说话。十几里的路程不大工夫就到了,而时间已经将近子时,空中挂着半轮残月,光芒黯淡,照着前面一片黑乎乎的山岭,果然是一片荒凉,寸草不生,大块的黑色石头缝隙里都是极为干燥的砂石子,仿佛是藏在夜色中的一头庞然巨兽,低俯着身子一动不动。一股寒风吹过,石缝当中呜呜咽咽,真好像有冤魂野鬼哭泣一般。 白少飞打了个手势,四人伏低身子,探头查看,只是月色昏暗,看不清楚,只见黑色的山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顾临凡忽然道:“听,有声音。” 白少飞屏息凝神听了片刻,回头低声叱道:“瞎说什么,哪有声音?” 顾临凡低声道:“好像是.......鼓声?你们听不见吗?”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猛鬼军魂 第三十九章 猛鬼军魂 其他三人都摇头,表示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白少飞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噤声。” 顾临凡心中却慢慢升起一股寒意:他的右臂自修道以来十年中从未有过异动,现在却热的发烫,血管中的鲜血都仿佛要沸腾起来,每一条肌肉都不受自己控制的绷起,寒毛倒竖,如同感应到了莫大危机。 他分明听到一声声的战鼓声:咚,咚,咚。然而若是侧耳倾听,四下里却又是一片寂静,仿佛鼓声只是错觉,但是刚将注意力分散开,鼓声便又悄然响起,声音浑厚,弥漫在四周的每一寸空气中,清晰可辨,几乎可以想象到粗大的鼓槌一下下凿击在牛皮鼓面上,声音穿透耳鼓,在灵魂深处响起,令全身的血管中血液随着鼓点奔腾不息。 黑色的残破军旗扑啦啦的飘扬,雄壮的鼓手挥动着檩条一样见棱见方的胳膊一下下的用巨大的鼓槌在牛皮鼓上一下下敲击。铁甲的军伍列成方阵,残破的头盔下一双双赤红的眼睛冷漠的注视着自己,枪矛如林,寒刃如雪。 伴随着鼓声,数千根长矛在地上一下下的凿击。 咚,咚,咚。 杀!杀!杀! 忽然间,后脑被人重重的拍了一巴掌,眼前的景象骤然消失,同时耳边响起白少飞压低的声音:“臭小子,发什么愣?” 顾临凡骤然醒转,霎时出了一身冷汗,心头砰砰直跳,急道:“小白叔小心,这里好像有古怪!我刚才好像看到许多幻象。”自己的右臂有问题,这个秘密他一直藏在心里,除了孙必雷外从未向别人提起过,此时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只是凭着直觉觉得此地似乎实在是诡异至极。 “嗯,这不奇怪。此地是千年战场,战死将士无数,哪怕他魂魄已经消散了,留下的一丝半点魂魄碎片却仍然飘荡在四处。各自小心,谨守心神,不可被幻象迷惑。” 白少飞低声道。他正说着,忽然心头闪过一丝警兆,眉心一紧,想也不想地身形急忙向后一闪,反手抽出宝剑,劈向面前虚空。 “铛”的一声,火星四溅,宝剑被一柄乌黑弯刀架住,同时一个黑色身影从虚无中显现出来,身穿破旧的衣甲,面孔腐烂了一半,露出黑色的骨头,一只独眼眼眶中闪动着血红光亮,左右手各自握着一柄弯刀。 白少飞喝道:“什么人?”宝剑电闪,刺向黑影咽喉。 这鬼军毫不慌乱,身形一晃,左手弯刀格开宝剑,如同一道无形的幻影般欺身向前,脖子几乎是紧贴着剑锋贴近到白少飞身前,右臂一翻,弯刀闪电般抹向白少飞的脖子,而左手刀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斩向顾临凡咽喉。 白少飞喝了一声:“好胆!”左手抬起,两根手指屈起在刀背上一弹,弹开砍向脖子的弯刀,同时手中剑迅疾如电斩向厉鬼的左臂。 鬼军这一刀劈向顾临凡这一刀毫无征兆,刀势快如闪电,黑色的刀刃在夜色中没有一丝闪光,哪怕是劈到了近前也无法察觉。顾临凡意识尚未反应过来,自己的右臂却图一根绷紧了许久的弹簧骤然弹出,拔出腰间半截莫邪剑,当的一声恰恰挡住袭来的刀锋,火星四射。 然后他才感觉到一丝寒意从脚底透上来,刹那间后背湿了一片,急忙身形倒退,持断剑护住身前。 一击落空,厉鬼身形一晃,再不与白少飞纠缠,如同青烟般从身边飘过,双刀左右一分,两道寒光斩向王钊和程碧媛二人头颅,锋刃之上竟然发出一丝厉啸,如哭如诉,震慑神魂,刀锋未至,这厉啸声却让人汗毛倒竖,惊惧之意大生。 程碧媛淬不及防,心神被这厉啸声所夺,啊的惊叫一声,身形向后一飘,远远的避开,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 她虽然修行三十年,却从未与身手如此诡秘凶悍的人近身搏杀,短短一瞬间几乎是与死亡擦肩而过,只觉得手脚发软,汗水打湿了衣衫,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低头一看,一缕青丝飘然落下。 一旁的王钊毕竟也是行走江湖多年,倒是心神不乱,手腕一翻,一道符箓在指尖无火自燃,身前亮起一道金色光罩,乌黑的刀锋斩在光罩上,咔的一声响,光罩现出几条裂痕,却终究没有破碎。趁着这机会,王钊匆忙间展开玄符录,抬手便射出一道灵符,半空中化作一道霹雳,轰向这厉鬼头顶。 厉鬼脚下丝毫未停顿,身形一转,险险避过,青色的霹雳擦着身子落在地上,碎石四处迸散。他身子一转,正好面对顾临凡,面容凄厉,双刀十字交叉,斩向顾临凡双肩。 顾临凡双目圆睁,怒喝一声,挥剑便要招架,却猛然暗叫一声:糟糕!莫邪剑已经被厉劫余折断,只余下一半,当时不及多想,身子向旁边一滚,躲开双刀攻击,沾了一身的沙土,狼狈至极。 眼见攻击无果,这厉鬼身形一晃,闪到三五丈开外,双刀左右一摆,凝立不动,只是两只血红色的眼睛紧盯着四人。 月光殷红如血,寒风猎猎,吹得鬼军身上衣甲扑啦啦作响。 四人瞧得真切,只见这鬼军身穿紧身皮甲,外面罩着破旧的军服,头上一顶铁盔锈迹斑斑,半边脸都已腐烂,露出褐色的骨头,一只眼中黑乎乎空无一物,另一只眼眶中却是一团殷红如血的火焰,甚是骇人。 四人各持兵器围成半个包围,看着面前这个双手持刀傲立的军魂厉鬼,无不面色凝重。刚才短短一瞬间,这鬼军连出七刀分砍向四人,电光火石之间刀刀致命毫无差错,四人都是出身修道名门的修道高手,刚才却被仅仅一个人近身后逼得狼狈不堪,虽说对方沾了偷袭的便宜,可这般实力却绝对称得上强悍。 白少飞喝道:“什么人?” 军魂厉鬼扫视四人两眼,沙哑的声音道:“奉将军军令:军营重地,擅入者死!”这一说话,喉管的破洞嘶嘶冒气,更添了几分阴森之意。 死字才出口,他身躯前扑,脚下用力踏得石子四处激射,如同一只凶悍的豹子一般重又向四人杀来。 此刻四人有了准备,倒不在惊慌。白少飞举剑相迎,与他缠斗在一起。而王钊从玄符录中射出两道雷火符,劈面打过去。 鬼军闪身避开,猛然回头,一只独眼眼眶中火焰大盛,暴喝一声:“修士?!”仰天怒啸一声,双刀上下翻飞,快如闪电,如同刀山一般,劲气卷得地上尘沙四起,区区一人,却如同鬼神降世,与白少飞斗得难解难分。 白少飞闪身躲避,举剑还击,刹那间两人以快打快,双脚几乎都不占地面,短短一瞬间刀剑相交不知道有数十次,火星四射,撞击声连绵不绝,几乎没有停顿。 若论起武功修为,白少飞当在这鬼军之上,只是这鬼军很显然是久经战阵之辈,而且每一招都是只顾杀敌不顾己命的暴烈打法,双刀舞动如疾风暴雨连绵不绝,凭着一股悍勇气势,竟然将白少飞压制住了。 其余三人正要上前帮忙,只见黑影晃动,又有两名鬼军从远处疾奔而来,一个挥舞着一柄车轮板斧,一个手提长枪,将三人挡住。 白少飞一面与对面鬼军交手,一面抽空叫道:“各自小心,不要管我!”喊出这一声,便再也不敢分心开口。 他心中暗自惊诧:对面这鬼军可不似一般的厉鬼军魂,不仅武艺高强得吓人,而且一身煞气几乎凝成实质,时刻冲击着自己的心神。若不是自己修道数十年道心坚定,几乎心神为其所夺。 它如此实力在自己平生所见鬼物当中几乎称得上是绝无仅有,看衣甲却不过是一个普通兵士而已,那么这只鬼军中头领又该是何等可怖? 眼看两名鬼军快速杀到,王钊不敢怠慢,自玄符录拽出两道灵符,抛在半空,喝一声“起!”,地上沙土石屑迅速汇聚过来,将两道灵符紧紧包裹住,化作两只到达两丈左右的石人,拳头大如磨盘,论起来便向着两名鬼军砸下去,同时抽空射出几道雷火符,向着两名鬼军打来。 两名鬼军同时怒喝道:“修士!!”闪身避开石人的巨拳,全然不顾顾临凡和程碧媛二人,向王钊杀来。 两个巨大石人挡在前面,四只拳头抡开仿佛磨盘上下翻飞,一下下的砸向两名鬼军,被闪避开后狠狠的砸在地上,砰砰作响,砂石飞溅,地面都不住颤动。 即使面对的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石人,两名鬼军丝毫不见慌乱,一面躲避射过来的雷火,一面绕着两名石人疾奔,手中长枪巨斧攻击石人的双腿。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火星四射,石粉飞扬,石人威力惊人,却因为身躯庞大而显得有些笨拙,无法迅速转身,不大会儿功夫腿上已经伤痕累累,身形摇摇欲坠。 幸好两名鬼军顾忌石人强大的攻击力,还要分心躲避半空中一道道劈下来的雷火霹雳,攻击几下就要快速闪开,短时间内才无法将石人彻底破坏掉。 王钊额头微微见汗,一面射着雷火符,一面喝道:“碧缘,顾兄弟,快帮忙!” 顾临凡、程碧媛两人同时答应一声,正要上前帮忙,只听嘶嘶两声尖利刺耳的厉啸之声袭来,来不及多想,急忙各自闪开。两只乌黑铁箭擦身而过,射在旁边石壁上,粗粝的石壁以箭杆为中心呈现出蛛网般的裂痕,箭头插入坚硬的石头数寸,黑色的尾羽嗡嗡地颤抖不已。 几十丈外,一名鬼军身披重甲,手擎一张巨弓,张弓如满月,周身缠绕着一股浓的近乎凝固成实体的黑气,一对血红色眼睛烁烁放光。 正文 第四十章 雄兵如铁 第四十章 雄兵如铁 一箭射出,阻止了两人援助,那持弓的鬼军便不再动手,巨弓垂下,沉默的立在那里,仿佛他要做的只是让顾临凡两人不参与到两名鬼军与王钊之间的厮杀中去,对于顾临凡和程碧媛两人,却视如无睹。 顾临凡两人刚要上前,却见那鬼军手臂一抬,甚至不见他拉弓动作,两只箭已经射出,刹那间到了跟前。顾临凡看得仔细,手持断剑护住胸口,箭镞当的一下正中剑脊,一股大力传来,断剑几乎握不住,身形倒退几步,胸口发闷。 一旁的程碧媛闪身避开,却也不好受,箭镞擦着肩头过去,在臂上擦出一道血口子。 两人心中骇然,紧盯着那鬼军,却见他手中巨弓重又垂下,并无继续动手的意思。 三人一时间竟然僵持住了。 却说白少飞瞅得一个破绽,挥剑砍在持双刀鬼军左臂,只听咔嚓一声响,仿佛是砍在了石头上,竟然带出一溜火花。一条臂膀飞起在半空,他正要顺势结果对方性命,只听铁箭破空之声,急忙闪开。 而那持双刀鬼军断了一臂,却连眉头都没有颤动一下,右手刀将断臂挑起,抛到身后远处,随后飞速将右手刀衔在口中,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另一柄弯刀,闪身退后,眼眶中赤火闪动,身子低伏,如同一张紧绷的弓,作势欲扑。 白少飞看得一阵心惊,他实在不想不明不白的和如此凶悍的军魂厉鬼做生死之搏,当下拱手道:“各位军爷,我们误入此地,并无恶意,若果有什么冒犯地方还请各位原谅。” 手持巨斧长枪的两名鬼军收住招式,凝立不动,目光中现出警惕神色。 远处那名持弓鬼军似乎是其中头目,声音低沉喝道:“奉将军军令:军营重地,擅入者死!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白少飞道:“我们是修道之人,偶尔路过而已,这便要离开,绝不逗留。” “离开?笑话!”持弓鬼军哼了一声,声如铁石:“军营重地,岂是你等说走就走的地方?再说一次: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对面鬼军一再逼迫,白少飞心中不免愤怒,昂然道:“我们只是路过而已,阁下何必苦苦相逼?尔等虽然凶狠,白某却未必怕了你们。” 听他这般说话,持弓鬼军眼中红光大盛,沉声喝道:“负隅顽抗,杀!” 说负隅顽抗之时,手中巨弓才刚刚举起,而到“杀”字出口,弓弦铮铮连响,三只铁箭连成一线,带着尖啸声向白少飞射过来。 白少飞挥剑拨打铁箭,被箭上大力震得手臂发麻,不住倒退。而此时断臂鬼军已然狞笑着有冲上来,右手刀格住宝剑,头颅一摆,口中衔的刀砍向白少飞胸口。 白少飞心中大怒:“休要小看白某!”举剑相迎。他一面应付断臂鬼军,一面还要留神射来的铁箭,顿时压力大增。 持巨斧长枪的两名鬼军也面色狰狞的挥舞兵器向王钊等三人杀来。眼看两个体型硕大的石人挡在前面,持弓鬼军目光一闪,身形一转,探手将四只铁箭搭在弓上,拉弓如满月,弓弦如同霹雳一般铮响,同时暴喝一声:“躲开!” 持巨斧长枪的两名鬼军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各自向左右一闪,四只铁箭咔嚓一声射中石人的膝盖,厚度两尺的石头竟然被狠狠的射穿几个缺口,支撑不住巨大的身体,身子一歪,咔的一声折断。两个石人轰隆一声倒在地上,虽然还是勉强挥舞着拳头乱砸,可是威胁性却减弱了太多。两名鬼军瞅着机会,巨斧长枪齐齐挥舞,对着石人的胸口头部猛砸几下,将石人打得支离破碎。 眼见石人被破,王钊也是暗自心惊,玄符录展开,招出几名纸人傀儡,数量虽然多了,但实力比石人却差了许多,不知能挡住鬼军多久。 程碧媛也早已缓过神来,娇喝一声,素手轻扬,几道寒光飞出,乃是几枚辟邪金针,打向两名鬼军。 两名鬼军挥舞兵器击飞暗器,却仍有几枚金针躲避不及,射在身上立刻爆出几点血花。金针经秘法炼制而成,自有破邪去恶之功效。两名鬼军身形不住颤抖,前进脚步停下来。他们并肩而立,缓慢移动,手中巨斧长枪挥舞,只是几下功夫,便将纸人傀儡打成了碎片。 但这段时间却是另王钊缓过气来,唯恐程碧媛有失,闪身挡在程碧媛身前,探手从怀中掏出一道金色道符,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上面,手指掐诀,在半空一抛,刹那间光明大作,半空中一声霹雳,金色道符化作一尊神像,眉眼间带着一股威仪,身披金色的华丽无比的铠甲,双手握着一柄金色巨剑,双目圆睁,射出数寸长金色光芒。 “天将?” 两名鬼军对望一眼,同时哼了一声,左右一分,挥舞兵器向金甲神冲过来。 金甲天将面带不屑,手中巨剑一挥,持长枪鬼军大喝一声,不闪不避,长枪将巨剑架住,剑刃顺着枪杆带出一溜火花。巨斧鬼军瞅着机会,双臂一抡巨斧照着金甲天将头顶劈下来。 金甲天将面容不变,单手一抬,粗大的胳膊抬起,握拳迎向巨斧,轰的一声,巨斧劈在拳头上,金光耀目,巨斧被格开,天将周身光芒却也顿时弱了几分,但此时右手已然空出来,巨剑照着鬼军劈下来。 那鬼军就地一滚,避开金甲神攻势,鼻子里闷喝一声,似乎有些恼火。 天将毕竟只不过是降灵符召唤而出,神智不清,两剑逼退两名鬼军,并不追击,回复原来的姿势捧剑而立,一动不动。 持巨斧鬼军呼啸一声,揉身上前,手中巨斧抡圆了狠狠向金甲神接二连三地劈下来。天将持剑相迎,剑与斧撞击之下火星迸射,如同车**小的斧面上现出几个巨大的缺口。只听铛的一声响,巨斧鬼军手中巨斧脱手而飞,而同时天将的身子也被这反击之力冲得晃动几下, 鬼军眼中红光大盛,闷哼一声,身形不退反进。抢入天将怀中。 被敌人冲入身前,天将仿佛大受屈辱,双目圆睁,似乎蕴含着无限怒意,手中巨剑化作一道灿烂的金色光芒,力劈华山一下斩在鬼军肩头,半个臂膀顿时化作乌有,但就在此时,鬼军另一条手臂暴涨,五指如钩,狠狠刺穿天将的铠甲,插入他的胸膛。 鬼军狰狞的狂笑出声,从天将胸膛中扯出一片金色碎片,五指用力,咔嚓一下捏碎,化作点点金星。 轰的一声,天将的身子爆炸开来。 那鬼军正处在爆炸最中心处,根本来不及躲避,金色火焰扫过之处,上半边身子只剩下一半,却也已经被炸得支离破碎,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他双目赤红,目光中充满了暴虐之气,看得三人心头发凉。 鬼军身子摇摇晃晃,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慢慢向王钊等三人走过来,喉头间发出“呵,呵”的无意义喘息声。 才走出几步,他身体内部发出细微的咔咔响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碎裂开来, 鬼军皱了皱眉头,再次迈出一步,身体中的声音更加频繁的响起,最终连成一片,而身体外面也上现出一道道裂纹,每踏出一步时,这裂纹便蔓延得更多更快。 一条腿刚刚迈出,还未落到地面,却咔嚓一声粉碎,如同滚烫的石头骤然遇上冷水,散落在地上,整个身子一下子倒在地上。 即使整个身体在慢慢崩解,鬼军脸上却不见一丝恐惧,只是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挣扎了几次,却无法再站立起来,鬼军终于放弃了举动,脸上慢慢变得平静,眼眶中红色火焰渐渐熄灭。清风拂过,身躯化为尘埃飘散。 远处持弓鬼军面容隐藏在夜色中,身形一动不动,只有身上战衣随风飘动,猎猎作响。 顾临凡看着那名鬼军与金甲神同归于尽,倒吸一口冷气:“好凶悍的恶鬼!”猛然一抬头,只见持长枪鬼军摇摇晃晃站起来,两人相距不过五尺,四目相视,鬼军长枪一挺,凶猛的冲上来。 顾临凡闷哼一声,他手里只要一柄断剑,怎么能阻挡这么凶悍的鬼军?眼看鬼军冲到面前避无可避,黑色的枪尖刺向胸口,慌乱中从怀中掏出一样硬硬的东西,抬手挡了上去。 “叮”的一声,一块六角形铜镜刹那间发出耀眼光华。 鬼军的长枪正刺在铜镜上,便如同刺到了一层水面上,整个枪尖没入铜镜的光华中。 在目瞪口呆的两个人四只眼睛注视下,铜镜的光华延伸出来,整条长枪,鬼军的手臂、胳膊、整个身子被一缕缕光丝缠绕,虽然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被这无数光丝拖着一点点没入铜镜中。 顾临凡此时是又惊又喜,恨不得仰天长啸:原来六极鉴还有这个用法?早知道这东西是这些鬼军的克星,我刚才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忽然间,只听一声清啸,白少飞头顶现出一道白光,光芒中现出一柄三寸小剑,绕着对面鬼军脖颈飞速绕了一圈,一颗硕大头颅冲天飞起,乌黑血迹激射起三尺多高,尸身扑通一声倒在尘埃,化作飞灰飘散。 四名鬼军,已去其三。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猛将为锋 第四十一章 猛将为锋 千年妖丹为核,以丹田精气孕养,数十年苦修凝成本命飞剑,非金非铁,锐利无匹,随心所化,此即为浩然观秘传真法:真元道剑。 白少飞此时浑身功力提升到了顶点,一头乌黑长发飘飞,眼眸中精光如同剑锋般夺人二目,豪气冲天,大步奔向持弓鬼军,每一步踏出都有一丈多远,衣袍如同风帆一样鼓起,鬼军射过来几只箭,除了被宝剑荡开的,剩下的射在衣袍上均被弹开。 眼看敌人到了近前,持弓鬼军眼中丝毫不见慌乱,甚至嘴角似乎现出一丝冷冷笑意,反手从箭囊中抽出三只箭矢,稳稳站定,拉弓如满月,屏气凝神,三道乌光呈品字形直射白少飞胸膛。 白少飞脚下速度不减,头顶真元道剑光芒大盛,向着箭矢劈下来,擦得一声,两只箭被从中间劈为两半,余下的一支箭被白少飞一剑挑开,余势不减,从白少飞肋下穿过,衣袍上被穿出两个对穿的孔洞。 两人身形瞬间靠拢,白少飞挺剑直刺,持弓鬼军早已将巨弓抛在地上,反手拔出佩刀,根本不理会对方的宝剑,手腕一翻割向白少飞咽喉,从拔刀到刺出动作快如闪电,只见到一道耀眼的光芒闪过,佩刀锋芒已是近在毫厘。 白少飞脖子上的皮肤被刀刃上的寒气刺得生疼,呼吸为之一促,手中剑向外一架,当啷一声,火星四溅,两人同时身形微微一晃,马上各自举起刀剑再次冲上前来。 人影交错,两人后背相向,鬼军人向前奔,手中刀却反手劈向白少飞后背,动作说不出的诡异。而与此同时,白少飞也是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刀剑相交,两人顺势分开,踏出的脚落在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令靴子上的缝线咔的一声崩开。人借脚力,两人同时一个转身,刀剑随之向对方劈去。 鬼军的刀法招式简单到了极致,几乎只有劈刺这两种动作,剔除了所有的花哨架势和精妙变化,因其至简,所以至快,每一刀砍出来都快如闪电,绝不拖泥带水,刀锋所过之处,带起一阵厉啸声,寒气四溢,哪怕站在数丈外,仍然可以感到一个森寒气流割得人面上生疼。 如果是对武学一知半解之辈估计要对这种刀法大加贬斥,因为这几乎就是在乱砍乱刺,没有一刀回护自身,从招式上来说几乎是破绽百出。而真正的行家里手如果见此刀法恐怕要惊出一身冷汗:没有虚招,没有任何华而不实的变化,每一刀的目的都是纯粹的要夺取对方的性命,仿佛一条疯狂盘绕的九头怪蛇,每一刀都是一个蛇头张开巨口,吐出血红的信子,探出沾满毒液的獠牙,只要一下便可以将敌人的生机彻底断绝。 两人以快打快,不过几个呼吸时间,却不知道彼此砍出多少刀,劈出多少剑,只听得耳鼓中刀剑撞击声响成一片,从第一声道最后一声中间毫无断绝,闪烁的火花几乎照亮了方圆数丈范围内的每一寸土地。 王钊等三人站在一旁急得脸上冒汗,却无计可施:两人之间的战况已经可说是水泼不进,根本容不得第三人插手。 当啷一声,刀剑相交,白少飞倒退几步,微微喘了几口气,身上的白衣已经满是刀痕,比乞丐还要凄惨,衣服破口处溅出斑斑血迹,顺着衣角一滴滴落下来,砸落在地面上,如果一朵朵小小的梅花。 对面的鬼军身上也添了不少的剑伤,翻开的伤口仿佛开裂的树皮,没有血迹,红色的眼眶中火焰越发炽热。只见他缓缓抬起手臂,滴血的刀锋指向白少飞。 “杀!” 一个平平淡淡,不包含任何愤怒或激昂情绪的字从鬼军的口中吐出,然后,刀光如匹练,带着斩杀一切的气概毫不留情的劈下。 白少飞手中宝剑架住鬼军佩刀,然而这一刀的力道如此之大,整个人都忍不住倒退。 鬼军猛然抬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双臂肌肉如果枯树干一样绷紧,白少飞面色一阵潮红,手臂微微颤抖,手中剑弯成一个可怕的弧度,咯吱吱的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突然,白少飞双眼猛地睁圆,一缕鲜血从口鼻中喷溅而出,喝了一声:“你上当了!”而与此同时,一直悬在头顶真元道剑激射而出,在鬼军胸口钻进去,从背后射出来,带出一蓬血雾。 鬼军却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咧嘴一笑:“你也一样!”右手如电,抓住白少飞的宝剑,剑刃立刻陷入手掌肌肉,却毫不在意,用力一扭,剑刃弯曲的倒转,切入白少飞的肩头,鲜血顿时流下来,左手却扣住白少飞肩头,揉身而上,脖子一探,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凶猛的向白少飞咽喉咬下去。 白少飞脸上一变,却并不惊慌,衣袖一抖,一柄白纸扇落入掌中,对着鬼军迎面一扇。 一声清越的鸟雀鸣叫声响起,一团如凝血般深红色火焰,并不显得明亮,噗的一下喷在鬼军身上,每一个火星粘在鬼军身上立刻砰的一下炸开,形状仿佛一只小小的飞舞的鸟雀。 白少飞身形急退,手臂下垂,掌中的折扇原本两面皆是白色扇面,此时却浮现出一只摇头摆尾的朱雀形象。 鬼军刹那间被火焰吞没,犹有笑意的脸上此时满是狰狞凄厉神色,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的嚎叫,目光仿佛垂死的野兽,抛下佩刀,双臂张开,向白少飞抱过来。 人未近前,身上火焰的灼热气息已经扑面而来,白少飞的头发都差一点烤焦,急忙闪身急退,同时心念一动,真元道剑化作一道白光再次射入鬼军体内,随着心意在他体内一阵乱钻,将这五脏六腑搅成碎片。 鬼军浑身一阵乱颤,仰天怒号,声音震得周围山石都随之震颤,两条胳膊狂乱的挥舞,将身前的石头地面拍得一阵阵颤动,砸出一个数尺深的坑来。 正在发狂中,鬼军的身体忽然僵住不动,再然后,一股白光从眼鼻口耳七窍中透出来,与身外燃烧的火焰一起,整个人如同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照得方圆数里都能看见。 过了一会儿,火焰渐渐熄灭,鬼军身子被火焰烧的酥透,慢慢散落开来,黑色的肌肉和骨头间犹有火星一点一点的闪耀。 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他周身几乎没有剩下一块巴掌大的骨头,都化作一小团黑色的细细灰烬,山风吹过后,露出白色的碎骨片。 眼看着最后一名鬼军化作尘埃,白少飞以剑驻地,站在地上大口的喘了几口气,眼中现出几分忌惮之色,山风及体,忽然感到后背阵阵凉意,才发现背后衣服都被冷汗浸湿。 己方四人,对上了四名鬼军,顾临凡修为尚浅倒还罢了,其余三人却无不是修道数十年,放在江湖上都可称一声“高手”,可是刚才短短时间,四个人每一个都在鬼门关前走了几个来回。 这几名鬼军不但战力极强,配合默契,而且凶悍异常,最可怕的是每一招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自己也算是与修道高手交手无数次的人,却有好几次险些丧命,回想起来都心头乱跳。 喘了几口气后,王钊三人围了上来,彼此对望,眼底都现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王钊心有余悸道:“这鬼哭岭当真是凶险之地,不可久待,前辈,咱们最好尽快离开,否则只怕要折损在此处了。”一旁顾临凡、程碧媛一起点头称是。 尤其是程碧媛,不管是如何精研道法,终究是身为女子,仓促间遇上如此凶猛残忍的猛鬼,经历了堪称惨烈的战斗,如今还只是脸色发白额头见汗,还能够强撑着不惊慌失色,已经是超乎他人的意料之外了。 白少飞刚要答应,突然面色一变,苦笑道:“只怕来不及了。” 三人愕然,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前后左右无边黑暗中远远的出现了数以千计的鬼军,各持刀枪斧钺各色武器,沉默的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其中更有几十名鬼军手持强弓硬弩,箭镞上寒光闪烁。 而在更远的黑暗中,还有数不尽的身形影影绰绰时隐时现,不知隐藏着几千几万鬼军,将四人围得风雨不透。 一面纯黑色残破旗帜随风飘扬,扑啦啦作响,除此之外,数千鬼军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哪怕对面便是刚刚将自己的同伴杀死的敌人,却无一人喧哗,无一人出声,唯有一股冲天杀意,几乎凝成实质,逼得四人几乎无法呼吸。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一骑 第四十二章 一骑 (庆祝今天签约成功,来个长的。) 四人背靠着背围成环形,看着这数千名鬼军沉默地一步步靠近,整齐的步伐沙沙响起,一丈多长的长枪放平,刀斧生辉,弓弩齐张,暗红色的月光落在锋刃上,如同血液流动一般。 包围圈越来越小,一股无形的压力令众人心头沉重。白少飞还好一些,程碧媛身为女子,被群鬼环视,禁不住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淋漓,娇躯轻轻颤抖起来。 顾临凡心头突突直跳,擦了把冷汗,道:“小白叔,咱们恐怕都要死在这里了。” 白少飞此时反而平静下来,洒然笑道:“事已至此,何须担忧?不过一死而已,万不可坠了浩然观的名头。”说着话整了整衣冠,大步向前走了几步,稳稳站定,向对面拱一拱手朗声道:“各位将军,浩然观弟子白少飞在此,谁来取我项上人头?” 四下里一片沉静,众多鬼军丝毫不为其所动,沉默着继续前行,仿佛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越来越近。 心中惊惧到了极点,顾临凡反而平静下来,狠狠咬了咬牙,齿间渗出血来:西北男儿皆有狼性,逼到绝境之时自然生出一股狠厉之情,踏上一步扬声道:“浩然观弟子顾临凡在此。有什么人来杀我!” 手心冒汗,声音微微颤抖,脚下却没有一丝退却的意思。 王钊回头看了程碧媛一眼,后者脸色发白,却报以微微一笑,伸手拂了一下头发,竟然显现出一种动人的妩媚。看得他心神荡漾,一阵热血翻涌,突然伸手拉住程碧媛玉腕,也不顾后者惊呼出声,转头高声喝道:“玄机阁王钊,慧芜宫程碧媛在此!” 山风呼啸,乌黑的战旗扑啦啦飘摆,数千名鬼军沉默着,没有一人出声。朦胧的月光下,他们仿佛一群无知无识的石头。 过了片刻,对面鬼军如同潮水般缓缓向两边分开,从后面缓缓走出一匹高大的青鬃战马,身披鳞甲,脸上都罩着面甲,两只眼睛中射出惨绿色光芒,凝聚数寸不散。 马上一名靑甲骑士,全身包裹铠甲,没有一寸皮肉裸露在外面,胸甲上雕刻着一个硕大兽头,面目狰狞,张口欲噬人。肩头、手肘各处安着一寸多长铁刺,手掌上都是细密铁丝编成的铁手套,头上一顶青色头盔,面甲遮脸,两只眼孔中射出绿油油森冷的光芒。 骑士催马向前踏出几步,目光扫视四人片刻,忽然探出戴着铁手套的右臂,手指指一指脚下,又向四人点了几下,自自己这边到四人所站位置划出一道直线,随后,单手平举长枪,静静的等待。 “这家伙在干什么?”顾临凡轻声问。 白少飞吸了一口气,脸色阴沉:“他让我们做好准备,他要冲过来了。” “狂妄!”王钊怒道。 自己四人都是修道之士,在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哪怕是修行数千年的鬼王一流也未必不能击败,而这靑甲骑士却如此大胆挑衅,甚至连进攻路线都画了出来,实在是狂傲到了极点。 “未必是狂妄。”白少飞面容凝重道:“想来他就是这鬼哭岭的鬼将军了,实力定然比刚才几名鬼军高上不少,切不可轻敌。王兄弟,你刚才的金色道符还有没有?” “临行之时师父一共给了我三道‘降灵符’,能够招来仙界天将分身,现在还有两道。” “都用上!”白少飞毫不犹豫的说道:“现在不是留后手的时候。每个人都要付出全力,才能从如此死地中寻得一丝生机。” 王钊点点头,掏出两道降灵符,金光一闪,招出两尊金甲天将,站在四人最前面,想想又在天将身前招出几个石人,依着五行方位驻守,接着将玄符录展开,指尖夹住几道符箓,屏息凝神,伺机而动。 而一旁顾临凡低头看了看右手里半截莫邪剑,心中微微遗憾:这一柄断剑只怕没什么威力。不过看了看左手六极鉴,才又增添了几分信心,狠命咬了咬牙,抬头直视对面骑士。 眼看众人准备妥当,骑士在马上微微躬身,似是施礼,随后缓缓催动战马,一路冲过来。战马越跑越快,到了后面快如雷霆,碗口大的马蹄砸在石头地面上,大地都微微震动,尘土飞扬,砂石飞溅,虽然只是一人一骑,气势却不亚于千军万马冲锋。 王钊早有准备,从玄符录上撕下几道引雷灵符,向天空一抛,玄符录本是玄机阁门下弟子的随身法宝,其中符箓若是不毁可以多次使用,而一旦强行自玄符录中撕下来,便成了一次性的符箓,但是相对而说,威力也大了许多。 霎时雷云密布,水桶粗的青色雷霆轰然落下银蛇狂舞,数十丈范围内化作一片电光领域。 骑士一带缰绳,体型庞大的战马向旁边平移几尺,霹雳落在地上,溅落的石子打在盔甲上啪啪作响。一道道霹雳雷火劈下来,每一击都好像能正中骑士头顶,却都被骑士扯动缰绳,马匹在疾奔中微微转向,差之毫厘,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石坑。 转眼间,骑士已经到了几座石人身前,连人带马堪堪与石人高度相仿。石人们抡开粗大的臂膀,正要将骑士砸成肉饼,只听骑士只是哼了一声,手中长枪划出一道弧线,一尺多长乌黑的枪头点在石人身上胸口。 石人整个身体足有五尺厚,枪头刺入不过数寸,但枪上带着的力道注入石人体内,却轰的一下炸开,甚至找不到一块稍大一点的石块。 但也正因为石人的阻拦,骑士的冲锋速度略微缓了一缓。两尊金甲神人瞅着机会,腾空而起,一左一右挥动巨剑,向骑士头顶砍下来。 骑士惨绿的眼睛光芒闪动,战马四蹄用力腾在半空,同时身子一斜,左手紧握,包裹着铁甲的拳头如同一个铁锤,砸向右边金甲天将头颅。 在那一瞬间,四人眼中仿佛出现了幻觉一般:金甲天将一剑斩下,迅如闪电,那骑士的拳头打出却是不紧不慢,可是偏偏那只硕大的拳头却是在金甲天将的剑锋落下之前一瞬间结结实实的砸在天将头颅上, 砰地一声,金甲天将头颅被轻而易举打得粉碎,整个化作一团耀眼的火光。 而与此同时,右手长枪一抖,化作一道青色闪电,刺进右面天将胸口,背后露出三寸长的黑色枪尖。 战马轰然落地,蹄铁擦着地面火星直冒,就这样枪尖上贯穿着金甲神人的身子连人带马冲出五六丈距离,紧接着单臂一抖,这天将顿时炸开,火光四射。 天将分身自然比不上本体实力,却也威力不凡,否则玄机阁主也不会将此符赐给弟子做保命手段,可是不过一呼一吸之间,两名强大的天将分身竟然被青甲骑士击毁,比两个单薄的纸人也强不了多少。 眼见这靑甲骑士如此勇悍,白少飞瞳孔一缩,狠狠咬破舌尖,法力瞬间提升到以前从未达到的顶点,头顶真元道剑暴涨到七寸长短,光芒大盛,狭着斩杀一切一往无前的气势化作一道流光冲向骑士心脏。 骑士目中光芒大盛,不闪不避,战马一提,手中长枪一挺,不过是移动方寸之间,却在空中发出嗡的一阵啸声,枪尖笔直得与真元道剑练成一条直线。 银色的剑芒,乌黑的枪头,两者在半空相遇的一刹那,时间仿佛凝滞不动。紧接着,一个耀眼的光球在剑尖与枪头交汇处爆炸开来,一股罡风呼啸而出,刀子一样割得人面皮发痛,坚硬的石头地面瞬间划出不知几百道深达数寸的刻痕。真元道剑发出一阵凄厉的震颤声,半空中打了个转斜斜飞上半空。 战马冲刺之势被真元道剑力道稍微阻了片刻,紧接着四蹄飞扬,口鼻喷火,碗口大的蹄子向着白少飞面门叩下来。 白少飞眼中剑芒闪动,身形不闪不避,立地生根一般,手中白纸扇用力一扇,朱红火焰从扇子中涌出来,将骑士连人带马包围在火焰中。火焰腾地一下升起一丈多高,点点朱红火星迸射,溅落到地面上,石头都开始燃烧。 “好!”王钊顾临凡两人兴奋的叫出声来。 白少飞手持白纸扇,双眼紧盯着面前火焰,许久不见其中有异动,才稍稍放下心来,但仍然觉得心头一阵阵突突得狂跳,涌上一阵劫后余生的庆幸,回头勉强得冲王钊顾临凡二人笑了笑。 就在心神才刚刚一松的一刹那,忽然一股心悸感觉涌上来,浑身上下每一根寒毛都竖立起来,每一条神经都在尖叫。毫不犹豫的,白少飞宝剑护住身前,身形急速倒退。 烈烈燃烧的赤红火焰中,一截乌黑的枪头闪电般刺出,其速度之快几乎超越了人类的目力所及,百炼精钢宝剑咔嚓一声折断。紧接着长枪余势不减,斜斜刺入白少飞腹中。 腾腾烈焰中,靑甲骑士缓步走出来,朱红色火焰附着在铠甲上跳动燃烧,不时迸射出一点点火星,一股烧糊的气味混着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烈焰焚身,骑士却是毫无痛苦之意,面甲后面的绿色眼睛如隆冬中的寒冰般冷冽,单手握枪,没有丝毫颤动,就这样闲庭信步一般一步步慢慢走过来。 白少飞心底冰凉,腹部传来的剧烈的疼痛感几乎令他昏厥。他咬紧了牙,齿间涌血,身子猛地向后一缩,将枪尖从腹部拔出来,鲜血顿时喷溅出来。 他左手捂住伤口,右手握住枪尖,全身力气都用在右手上,手上皮肤立刻被锋刃割开,鲜血淋漓。 靑甲骑士依旧缓步而行,连脚步都没有一丝迟钝。随着他一步步前进,白少飞脸色苍白如纸,双足站定不动,身子却被骑士手上力道推着向后滑动,殷红的鲜血如同泉水从伤口中不断涌出来,在地上铺出一道可怖的血红色道路。 “小白叔!”顾临凡禁不住大叫一声,想也不想地便要奔过去。 王钊急忙一把拽住顾临凡:“别过去,你不是他的对手。” “你让开!” 顾临凡睚眦俱裂,奋力一挣,脱开王钊的手,向白少飞冲过去。 “别过来!”白少飞急忙回头喝道,这一分神,长枪又刺入腹部几分。 顾临凡根本没注意到白少飞在说什么,一跌一撞的冲到跟前,只看见白少飞浑身是血,脸色发青,腹部一股股的鲜血涌出来。他脑中一片空白,忙不迭的用手去捂,然而,一切都是徒劳,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涌出来。 白少飞吸了一口气,大量失血已然令他神智模糊,他奋力一推顾临凡:“快走!不要管我!” 顾临凡打了个趔趄,马上又冲了上来,一面哭嚎着,一面双手握住枪杆,想要阻挡骑士的前进。 白少飞伤口疼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视线模糊地喊道:“混账小子,你脑子糊涂了?赶快闪开,不要咱们两个都死在这里!” 顾临凡间脸上已经都是泪水,耳中听不到任何声响,只剩下一片毫无意义的轰鸣声,只看到小白叔的嘴一张一合和焦急神色,却听不清哪怕一个字。 十年光阴彼此朝夕相伴,虽然小白叔总是一副惫懒模样,总是想方设法欺负自己,好吃懒做,说话尖酸刻薄,整天没个正行,却已经不知不觉中成为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 而现在,他却满身是血,性命只在旦夕之间。 顾临凡双手紧紧握住枪杆,被滚烫的精铁枪杆烫得滋滋作响,两只手上皮肉焦糊一片,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得,只是拼命把双手握的更紧,努力不让长枪不再能刺入白少飞腹部一分。 靑甲骑士目光如同寒冰般淡漠冰冷,不论是顾临凡的哭号,白少飞的大喝挣扎,还是一旁王钊两人的惊声呼喊,都丝毫不能影响到他分毫,握着长枪的手臂没有一丝颤动,脚下步伐没有一丝迟疑,按照特定的速度,一步接着一步的前行,仿佛沉默的死神漫步一般。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鬼手再现 第四十三章 鬼手再现 如同十年前一般,彷徨无力。 如同十年前一般,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受伤流血,生命垂危,自己却无计可施,愤怒,悲哀,绝望,仿佛一只蚂蚁面对碾过来车轮,徒劳的举起弱小的前肢,却毫无意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步步走向死亡。 顾临凡的心底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手掌被灼热的枪杆烫得滋滋作响,肉身疼痛的感觉却比不上心中痛意的万分之一。 “啊——” 顾临凡猛然抬头,双目尽赤,双臂用力,鹅卵粗细的精铁枪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在双臂间一点点弯曲,成为一个大大的弧形,紧接着右手松开枪杆,握成拳头,带着一股骇人的飙风,忽的向着面前骑士打去。 靑甲骑士面色不变,身形不闪不避,左手随意的抬起,漫不经心的挡在那拳头前面。 “轰”的一声,拳掌相交,一股雄浑的力道传来,靑甲骑士大意之下,身子竟然晃了一晃,向后退了一步,低头一看,掌心处的铁手套上印出一个清晰的拳印。 噗啦一声响,顾临凡的右臂衣袖爆裂开来,如同一片片灰色蝴蝶飞舞。展露出的那条右臂仿佛一条青鳞巨蟒,筋肉棱现,乌黑油亮,五根手指张开,如同精钢锤炼的铁钩一般。 靑甲骑士面甲下面似乎传出一声轻轻的咦声,低头看了看手中弯曲的长枪,右手一翻,将之抛到身后,当啷的一声落在地上,空出来右手向着顾临凡虚点两下,勾了勾手指。 右臂处传来久违的阴寒与剧烈的疼痛感觉,顾临凡脑海中几乎要炸开一般,随着一声怒吼,身形高高跃起,右臂暴涨成一丈多长,半空中一拳击出,拳头还未到靑甲骑士面前,一股飙风已经催得他头发扬起,身上战袍猎猎飞扬。 “哼!”靑甲骑士面甲下发出一声冷哼声,右手握拳,以同样的姿势向着顾临凡的拳头迎上去,势如雷霆,带起一阵破空之声。 轰的一声,双拳相交,空气中肉眼可见一道透明波纹骤然爆开。 靑甲骑士脚下所站的地面方圆数丈之内地面层层爆裂,蛛网般的裂痕飞快延伸,石缝间手指肚大小的碎石块飞溅起来,噼里啪啦的如同暴雨一般落得到处都是。 顾临凡被这反击之力震得身形飞起,跌落到后面四五丈远,眼看着要落地,却是右掌向下一按,地面上印了一个数寸深的掌印,接着这股力道再次跃起。 而与此同时,对面靑甲骑士也是跨步上前,铁锤般的拳头挥动,裹着一股烈风向顾临凡砸过来。 砰,砰,砰! 场上两人如同蛮人一般,抛弃了所有招式变化,拳头不断的撞击,一声比一声响亮,震得人耳鼓轰响,几乎无法忍受。强大的力道顺着两人身躯泄入地下,石头地面都如同酥脆的面饼一般炸开,烟尘四起。 趁着两人恶斗的机会,王钊和程碧媛急忙上前扶住白少飞,低头一看他腹部一尺宽的伤口鲜血喷涌,肠子几乎都流出来了,王钊还好些,程碧媛却脸色发青,额头汗水淋漓,颤抖着手急忙掏出止血药粉,不要钱似的冲着伤口撒下去。 鲜血喷涌,止血药粉刚撒上去立刻被冲开,总算是慧芜宫的丹药都是极品,一瓶止血药几乎用尽,才勉强将血止住。 一旁的王钊扯了块衣服碎片给白少飞包好伤口,又喂他吃了内服丹药,眼看白少飞精神稍微好转一些,急忙问道:“白前辈,你怎么样?” “……嗯,放心,死,死不了……”白少飞喘着气道,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伸手勉强推开王钊遮挡,紧张的看着顾临凡与那靑甲骑士动手,有气无力的道:“这,这小子……,怎么还有这本事?他的胳膊是怎么回事?” 三人齐齐向着场中两人望去。 此时顾临凡脸色灰白,双目中没有焦点,左半边身子似乎软软的毫无力气,可那条右臂却已经变得两丈多长,泛着青黑色光泽,如同发狂的巨蟒在半空飞舞,风声烈烈,卷起地上尘沙飞扬,如同魔神附体一般,威势甚是骇人。 五指握拳便是锤,横掌便是刀斧,并指如枪,屈指如钩,一条手臂上下翻飞,眨眼间已经不知变幻了多少兵器招式,偶尔打在空处的地面石壁上,不知几千几万斤的力道,却丝毫不觉疼痛,连油皮都不破,打得四下里砂石迸射,碎石飞溅,地面阵阵颤抖,威力强劲甚至超过了真正的刀斧枪矛。 王钊将手挡在面前遮蔽砂石,喜道:“不管如何,以顾兄弟这般神通,能击败这靑甲骑士也说不定。” 白少飞却是脸色越来越难看,眼中惊骇,勃然道:“不,不对!这不是他本身的力量,这小子,……被,被他的右臂力量控制了。” 被右臂力量控制了?王钊心中不解,转头仔细大量顾临凡,仔细一看,突地心头一跳。 只见顾临凡与这靑甲骑士斗得越是激烈,精神却反而越是旺盛似的,原本左半边身躯软弱无力,此时也渐渐能够跟上右臂的节奏,露在外面的左手渐渐呈现青黑色,脚下步伐飘忽,如同鬼魅,身形挪动之间竟然带起一阵呼啸的风声,速度早已经超越了人的极限。 从他右臂中似乎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在浑身上下悄悄的扩散开来。他先前的脸色灰白,此时却笼上了一层黑气,眼眶中血红一片,脸上皮肉没有一丝牵动,整个人便如同一具僵死多年的躯壳一般,生机渺然,几乎与周围的数千鬼军一般不二。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钊惊叫道。 白少飞看得心头悸然,忽然大喝一声:“顾临凡,醒来!”这一声大喝如同半空中打了个霹雳,用力之下牵动伤口,顿时崩裂,鲜血涌动,从包扎的布条中渗出来。 随着这一声断喝,顾临凡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浑身打了个激灵,脸上黑气顿时一淡,眼中血色稍微消退,恢复了几分生机。 眼看他身体僵直不动,那靑甲骑士倒是也同时停了下来,微微后退几步,惨绿的目光扫了几人几眼,不发一言。 白少飞将身体坐直,一手捂住渗血的伤口,舌绽春雷,一字一句念道:“天地有正气,长存星宇间。存息藏日月,吐气壮河山,……”正是浩然观真传练气秘法口诀。 一句句口诀从白少飞口中诵出,声如钟鼓轰鸣,余音在群山间轰响不止,回音浩荡,仿佛有几百几千个嗓子同时念诵。 白少飞的腰挺得笔直,脸上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金光,目光炽烈如火,神情激昂,放佛有一股无形火焰在身上燃烧一般。只是随着他这一句句念诵,腹部的鲜血却如同泉涌,顺着包扎的布带滴滴哒哒落在地下,热腾腾的冒出缕缕热气。 “天地有正气,长存星宇间,……”顾临凡目光呆滞,随着白少飞的念诵呆板地念起来,忽然身形一晃,坐到地面上,身上黑气由浓转淡,慢慢地重新汇聚到右臂中去。 他目光忽然一闪,意识清醒过来,猛然回头,只见白少飞满身是血,面色苍白如纸,光泽暗淡,一头乌黑长发间已经是夹杂了几根银丝。 一寸光阴一寸金。 浩然观秘传真法:寸金诀。 白少飞受伤在前,精血流失过多,强行催动寸金诀不异于饮鸩止渴,短短一炷香时间中,已经不知耗去了多少年寿数。 顾临凡登时心头一痛,急忙跑过来扶住白少飞,哽咽道:“小白叔,你……” 白少飞身形摇摇欲坠,却呵然笑道:“臭,臭小子,总算回过神来了。你,你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道术,人,人不人鬼不鬼的……呵,呵……差点被鬼物夺了神智去……”才说了这么几句话,已经是坚持不住,双腿一软差点跌倒。 王钊急忙将白少飞扶住,眼看他腹部缠着的布带已经被血浸得湿漉漉不成样子,急忙扯下来,只见伤口处血流不止,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白少飞喘了几口气,脸上却还能现出一丝笑意,咬着牙嘶嘶吸着凉气一边呵呵笑道:“还有止血药没有?再给我上点药。我自己都觉得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 “有,有药。”程碧媛忙不迭的答应,取出止血药洒在白少飞伤口上。 王钊又撕下一块衣襟,替白少飞包裹好伤口。 四人正乱作一团,只听身后哼的一声。转头一看,那靑甲骑士眼中绿光闪耀,冷漠的看着己方四人,回身拾起地上长枪,一手握着枪杆一头,另一只手顺着枪杆捋下去,眼看着弯曲的枪杆竟然被他硬生生捋直,铁手套和枪杆摩擦出火星迸射,枪杆滚烫,通红一片。 “战,或死!” 靑甲骑士冷然道,长枪平举,乌黑的枪头指向四人,目光森寒一片。 四人顿时心头一沉。 王钊回头看了看:白少飞受伤垂死,根本已经是无力再战。顾临凡从方才诡异的状态下回复过来,此时也已经是脱了力。当下他与程碧媛对视一眼,同时上前一步,挡在靑甲骑士面前。 毫无疑问,面前这靑甲骑士是自己此生所遇最强大的对手:冷漠、无情、强悍,扪心自问,哪怕自己修为再提升十倍也未必有战而胜之的把握。更何况,在这靑甲骑士身后,还有数以千计的鬼军环视,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王钊心中泛起一丝苦意,随即收敛心情,展开玄符录,招出数十只纸人纸马,石人铁车,列成军阵,才微微拱手道:“在下玄机阁弟子王钊,请将军赐教。” 靑甲骑士默然无语,缓步前行,手中长枪颤动,无数的纸人纸马,石人铁车前仆后继,却被长枪一一刺中化作尘埃,甚至不能令他的脚步停下哪怕一步。 “叮叮”几声响亮,数道金光从程碧媛袖中射出,霞光万道,金焰飞腾,刚刚到了靑甲骑士身侧,却被他手臂一抬牢牢握住,随即漫不经意的向下一抛,化作黯淡无光的几只金色飞梭。 一步,两步,三步…… 靑甲骑士慢慢走到王钊身前,身后是最后的一名石人,高举着粗壮的石臂,一道道裂痕从胸口破洞处蔓延开来,整个身子喀拉拉响着崩散成一地碎石。 长枪微微扬起,乌黑枪尖上暗淡的光泽闪动,仿佛死神的眼眸。 就在此时—— “住手。”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 正文 第四十四章 莫道石人一只眼 第四十四章 莫道石人一只眼 “住手。” 声音平和,毫无威势。 但是靑甲骑士马上作出反应:抬起的脚步骤然停下,长枪低垂,后退一步,微微躬下身去。 数千名鬼军齐齐躬身俯首,潮水般向两边分开,两个人走了出来。 首先映入众人眼中的是一具庞大到了超出人类极限的身躯,身高超过一丈五尺,肩宽背厚,浑身肌肉仿佛一块块蒙上一层皮的石头,棱角分明,整个人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峰一样,每一迈步连脚下地面都呼呼颤动。 他身穿黑色铁甲,外面罩着赤红色战袍,一颗头颅大得出奇,头上没有一根头发,仿佛特意摩弄的一样锃光瓦亮,浓眉阔目,脸上筋肉毕现,厚厚的嘴唇微微咧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山一样厚实的肩头上扛着一口可以做床板用的特大号战刀,刀锋雪亮,刀背厚有半尺,至少也有几百斤重量,即使以他如此超乎人想象的身材,看上去这口战刀仍然大得出奇。 而在他身前缓步而行的一个人却只是普通人身材,被后面巨汗映衬得仿佛一个小孩子一般,身形略瘦削,穿着纯黑铠甲,上面没有任何纹饰,黑色头盔下露出的半幅面目苍白无血色,五官整齐,可以用俊秀两个字形容,只是两只眼睛锐利得如同雪亮的刀锋,只是随意的站在那里,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出奇的样子,但偏偏给人的感觉却如同一头沉睡的洪荒巨兽,甚至比身后那面目狰狞的巨汉更加令人畏惧。哪怕你闭上眼睛封住耳朵,仍然不能阻止那股无可阻挡的骇人气势侵入骨髓,让人连灵魂深处都开始战栗。 靑甲骑士收回长枪,躬身道:“青锋营,董肃,参见将军。”声音低沉沙哑,说两三个字便停顿一下,倒像是喉管中有两片薄铁片摩擦发出的声响。 “怎么回事?”将军冷然道。 “禀将军,敌袭。青锋营,奉令擒杀,闯入者。第六队,第三伍,四人,战死,敌已伤,无战力,请令,杀。” 黑衣将军尚未回答,后面壮汉哈的一声怪叫,声音如同打雷一般轰隆隆道:“董肃你个混蛋,有打仗的事情怎么不叫俺老萧,打算吃独食啊?杀人这种事情自然还得是咱老萧来做。将军,赤火营校尉萧重请令杀敌!” 将军眉头微微一皱,对萧重的话毫无反应,目光微微一扫,迈步走到顾临凡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探手向顾临凡胸口摸去。 顾临凡眼看这黑甲将军手探过来,本能地身子向后闪一下,抬手便要阻挡,但是目光与那将军的视线一接触,仿佛是碰到了一块寒冷的冰块,一股寒气从心底里涌上来,整个身子完全不听大脑命令,只能一动不动地呆立着,任由对方的手探入怀中,掏出一面六角形铜镜,正是六极鉴。 六极鉴碰到将军的手,镜面上立刻泛起一层光芒,顺着臂膀流动,仿佛要将将军吞没一样。 将军眼中寒光一闪,冷哼一声,冷漠地紧盯着镜面光华变幻。那光芒仿佛活物一样,被将军的目光一刺慌不迭的躲闪,挣扎了片刻突然熄灭,六极鉴重新变回原来黯淡模样。 “大将军在哪儿?”将军忽然问道。 顾临凡一愣,脱口问道:“什么大将军?” 刹那间,将军身形一晃,已然站在顾临凡面前,距离不过半尺,目光如同两把利刃,刺得顾临凡不敢与之对视,伸手揪住顾临凡衣领,厉声道:“你不认识封雪寒大将军,六极鉴怎么会到你手里?” 顾临凡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忽然一股怒火冲上脑来,大喝道:“我他妈怎么知道狗屎的什么封大将军是谁?我们只是途经此地,没有什么企图,你们这些混蛋上来就要死要活,非要杀了我们!六极鉴是我师父给的,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是想杀了我们吗?来啊,杀了我啊!” 将军面色阴冷,伸手在顾临凡胸口一推,顾临凡一下子飞了起来,摔出十几丈远,啪的一下落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来。 “若果再敢对大将军不敬,我杀了你。” 将军漠然道,又抬手看了看六极鉴,面色阴晴不定,变幻数次。片刻之后回过身去迈步向后面走,周围鬼军默默的让开一条路,等将军走过去后又把道路封死。 王钊急忙跑过去将顾临凡扶起,四个人紧紧靠在一起,心中忐忑,看着对面刀枪闪亮,几百双猩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又是惊惧又是疑惑。 王钊低声道:“顾兄弟,到底怎么回事?那人问了你什么?” “他问我什么封雪寒大将军的事情。”顾临凡小声道,脑海中浮现出方才那将军淡漠冰冷的眼神,没来由的心中打了个突。 “那是什么人?你以前认识这位大将军?” “从来没听过。” 王钊低声道:“接下来怎么办?” 顾临凡、程碧媛相顾茫然,白少飞喘了一口气,道:“还能怎么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看对方如何处置了。不过既然他没下令杀了咱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各自小心应对,不可激怒了他。” 四人一面低声谈论,一面暗中戒备地等待着。自然,这所谓戒备也只是聊胜于无的举动,以此前鬼军之强悍,若对方真有歹意,只怕四人活命的机会一分都没有。 天空中半轮月亮在云层间忽隐忽现,带着几分血红颜色。山风呼啸,数千鬼军环视,漠然无声,只听见风吹动衣甲扑啦啦作响,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正在心中忐忑之时,鬼军分开来,方才的将军走过来,手里托着一个铁盒子,锈迹斑斑,不知道有多少年了,砰的一声仍在地上,对顾临凡道:“五日内将这件东西送到东陵山太祖皇陵去,请太祖皇帝亲自接收。” 四人对望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顾临凡一愣,道:“华朝太祖皇帝?死了好几百年了吧,我送个鬼啊?”话音刚落,自己顿时觉得不对:面前这个,这一群,成百上千的不都是鬼吗?既然他们都是鬼,那么那个皇帝什么的自然也是鬼了。 将军脸上神色不变,漠然道:“去送,或者死。” 白少飞急忙伸手拍了拍顾临凡的肩头,递过一个眼色。后者深吸一口气,道:“好,那我就去送。” 他嘴上答应,心里却想:这些鬼军如此凶悍,那个死了数百年的太祖皇帝岂不是更加强大?现在人在檐下,先答应下来,等离开此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铁盒子扔得远远的,脑子着了魔才去东陵山送死。 将军道:“如果到了皇陵见不到太祖皇帝,铁盒里的东西就暂时归你保管。” “知道了。”顾临凡闷闷的答道。 将军走到顾临凡面前,忽然冷冷一笑,伸手在他左肩头上拍了一巴掌。眼看着一道黑气从手指尖钻出来,活物一样扭动几下,穿过衣服,钻入顾临凡肩头。 顾临凡只觉得一股极阴寒的气息从肩头传进身体,身子冷得像是掉进冰窟窿。他体内本来就有当年战魂遗留下来的力量,刚才勉强压制下去,此时这道阴寒之气入体,只觉得原本右臂中那股战魂遗留之力仿佛游鱼遇水,刹那间流转全身,周身血液都仿佛要冻结一般,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站都站不住。 将军目光微微闪动,冷冷的道:“这股阴煞之气渡入你体内,如跗骨之蛆,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一样能找到你。五日之内,你若到不了皇陵,我自会寻到你,杀了你。如果你不信,大可找几个修士化解试试。” 顾临凡强撑着身子,牙齿紧咬,怒视着对方,不说一句话。 将军漠然扫视四人一圈,才转身道:“回营!” 随着这一声号令,众鬼军沉默着,收起兵器,成百上千的鬼军一个动作,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们齐齐转身,融入黑暗中。 等到一个鬼影都看不到了,四人同时长出一口气,只觉得后背衣服都已经湿透,山风一吹,凉飕飕的发冷。 “他们都走了吗?”程碧媛紧张的问道。 “应该是都走了。”王钊道。 白少飞喘了几口气,道:“咱们也赶紧走,有什么话走远了再说。” 事不宜迟,王钊、顾临凡两人架起白少飞,快步就走。想到这一众鬼军的可怖,四人甚至都不敢御剑飞行,只能靠着双腿在黑暗中疾行。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直到天色大亮才敢找了个僻静地方休息。等到第一缕阳光照射过来,四人彼此对视,心中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修道门派的丹药毕竟不凡,白少飞此时的伤势已然好了许多,虽然还是走不了路,起码有了几分说话的力气。回头看了看顾临凡,道:“浩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认得那个叫做封雪寒的大将军吗?” 顾临凡道:“小白叔,你看着我长大的,我从小在浩然观长大,怎么会认识什么大将军?嗯,或许是因为六极鉴的原因。” 他想起那将军是端详了六极鉴半晌才突然发问,从怀中掏出六极鉴,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究竟。 白少飞点点头,忽然脸色一怔,语气怪异道:“说起来,六极鉴好像是当年师祖从东陵山探秘得来的,也许跟华朝太祖皇帝有关?”又低头看了看那个铁盒子,“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顾临凡双手捧起铁盒,掂了掂分量,足有几十斤中,忽然间脑海中一片混乱,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驱使着,拔剑在手,向着铁盒斩去。 程碧媛啊的惊叫一声,而王钊脸色一变,急道:“顾兄弟,不可鲁莽行事。”伸手便要阻止他的贸然举动。 这个铁盒子是鬼将军交托之物,不知道里面藏了何等危险事物,岂可贸然开启? 只是王钊毕竟出手慢了一点,顾临凡手中半截莫邪剑斩在铁盒上,铁盒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盒盖弹起,一件事物展露出来。 程碧媛啊的惊叫一声,而王钊伸出胳膊将她护住,两人紧张的向着盒子里望去。 那是一个石人,高不过一尺,所用石材灰白中掺杂着丝丝红色线络,十分罕见。 石人雕工十分粗糙,身体比例失格,面目模糊,咧着一张大嘴似乎在大笑,就算是地摊上贩卖的石刻也比他好上不少。如果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石人只有额头上有一只眼睛,半开半闭。翻转过来,只见其背后歪歪斜斜的刻着两行殷红如血的字迹: “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解甲 第四十五章 解甲 鬼哭岭上。 黑甲将军负手站在高处,如同一根永不弯折的标枪,淡漠的目光穿过重重黑暗,远远地看着四人狼狈的身影,默然无语。 萧重、董肃两名校尉站在身后,沉默无语,唯有山风呼啸,头顶黑色战旗猎猎飘扬。 不知道过了多久,将军忽然喝道:“萧重,董肃!” “末将在!”两人一起躬身应道。 “击聚将鼓!” 咚,咚,咚。一声一声的鼓声响起来,震动着人的耳膜,在这漆黑的长夜中也不知道能穿出多远。萧重董肃两名校尉一左一右站在将军身边,身子挺得笔直,面容肃穆,一语不发。 山崖间,石缝中,洞窟里,一团团黑色烟雾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化作一个个鬼军模样,身上穿着残破的旧盔甲,手中紧握刀枪,沉默的走到将军面前躬身施礼,自觉地列成一行行队列。 队列仿佛一个墨点越渲染越大,直到最后漫山遍野都是黑压压的阵列,无数血红的眼睛如同点点灯火闪动。 枪如林,刀似海,数千名刀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战士哪怕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却有一股冲天的杀气在空中弥漫开来,连头顶上方的血色残月都悄然躲入云间,不敢露出头来。 三通鼓响,萧重董肃踏步走下来检视一番队列,一起向将军施礼。 “禀将军,赤火营一千三百二十三人,青锋营一千零五十二人到齐。请将军示下!” 将军点了点头,向前跨出一步,目光慢慢从每一名鬼军脸上扫过,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地低声说道:“诸位,战争结束了。” 山风呼啸,似乎将这一句话裹入了空气中,但数千名鬼军却猛然一起抬头,血红的眼中光芒闪动。军令森严,没有人插话,但每个人的眼中都带了几分惊诧。 “诸位,战争结束了。”将军扫视了一遍脚下的军列,慢慢地,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奉大将军军令:看押之物已经送出,最后的军令已经完成。帝国第七军团即天罪军团的使命已然终结。军团,再无存在必要。” 他的话中带着轻轻的颤抖,张了张口,喉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可怕的宁静。 比黑夜更加黑暗的群体中,一只只红色的眼睛连成一条灿烂的火河,炽烈的火焰在其中愤怒燃烧。 等待了片刻,将军昂起头,慢慢的说下去。 “八百六十年前,遵大将军军令,帝国第七暨天罪军团三千六百余将士驻守于此地,守护着于帝国来说生死攸关的东西。为了完成军令,我们放弃了一切:荣誉,尊严,亲人,乃至生命。为了完成军令,我们忍受了数十年风吹雨打,数百年寂寞,直至死后化作不肯踏入轮回的凶魂厉鬼,守在此地寸步不移。 因为我们是大将军最信赖的军团,军令让我们守在这里,那么,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我们的阵地就在这里!天罪第七军团流过血、死过人、打过败仗,却从来没有当过逃兵!” 队伍依然沉默,红色火焰在愤怒的燃烧。 “皇帝陛下和大将军创立了一个无比强大和辉煌的帝国,直到八百年后的今天,我们的帝国依然令所有人仰视。帝国的忠魂塔中镌刻着在立国二十年中战死沙场的六万将士的名字,他们受到帝国上至皇帝下至百姓世世代代的祭拜,他们的功勋被永世传唱!但是,但是啊,其中没有我们的名字。 我们是一支注定被人遗忘的军团。” “我们的功绩无人知晓,我们的姓名已经飘散在时间的尘埃中。但是,”将军睚眦俱裂,大声的喝道:“我们自己知道我们是谁,我们自己知道我们做过什么!‘不醒的噩梦’,‘死神之刃’,‘瘟疫’,‘长生天之敌’,这就是我们的敌人在绝望中呼喊着的名字!不管是北蛮人、西夷人、南楚人,妖族,仙兵天将,一切一切的敌人像蚂蚁一般被我们踏碎,剩下的残兵败将都在我们的军旗下瑟瑟发抖,他们的勇士听到我们的名字的时候会吓得拿不动刀枪,会吓得尿了裤子!” “帝国长存,‘天罪’不败!” “我们在战场上被夹击,被包围,无数次面对数倍数十倍的敌人,那又如何?我们的敌人是那些超越了凡俗的一切:神佛,妖族,天将,鬼怪,那又如何?十年征战,数百名同袍兄弟血洒疆场,在帝国北疆,我们曾以六百多兄弟阵亡的代价将仙界两千天兵杀得一个不剩,让他们夹着尾巴逃回仙界。我们让他们永远知道并且铭记:这里是人间界,这里是我们的战场!苍穹与大地之间,唯有人族可以昂首阔步,唯有人族可以傲然挺立!” 将军缓了一缓,慢慢平稳一下情绪。 “北蛮人逃回蛮荒之地,西夷人再也不敢窥视我们的土地,南楚人俯下身子做了奴隶,天兵夹着尾巴逃回仙界。然后,帝国创立。帝国的战争结束了,而我们的战争还在继续。” “我们奉命在此驻守八百六十年,度过了三百一十三万九千个日夜。于白昼中潜伏,于黑夜中警醒,看着日月轮转,昼夜交替,唯一能做的就是紧握刀枪,睁大双眼,承受这寂寞和孤独的煎熬。八百六十年中,八百六十二名同袍兄弟离开我们归于尘土,我不责怪他们,相反,我羡慕他们能早一日结束这一切。我能念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容貌。每一个兄弟离开的时候,我为之悲伤,为他们欣喜。 这就是我们的最后的战争。无血可流,无敌可杀,完成军令之前,连死亡都是如此奢侈。” “而现在,战争结束了。” 将军高昂着头,一个字一个字说着:“大将军军令:东西已经交给合适的人选,送去了它该去的地方,从此刻起,天罪第七军团已无存在的必要。现在,我,天罪军团军团长傅天寒命令:天罪军团,全军解甲!” 全军解甲。 全军解甲…… 这声音一遍遍的在空中回荡。 所有人沉默着,僵立着。雪亮的刀刃矛尖仿佛霜雪冰封的河面,平静的水面下黑色的暗流无声流淌,仿佛下一刻便会掀起冲天的浪涛。 傅天寒默默的等待着,面孔隐藏在深深的夜色中,黯淡的月光照在脸上,只可以看清如同刀斧削刻一般的坚硬的弧线。 “萧重!”傅天寒大喝一声。 萧重壮硕的身体抖动了一下,马上应道:“末将在!” “传达我的军令:全军解甲!” 萧重脸色发青,嘴唇轻轻颤抖,曾经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的猛将此刻却跨不出一步。他大口地喘了几口气,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将军有令:天罪军团,全军解甲!” 全军沉默,没有一个人动一下,此刻,他们是一群坚硬的石头。 萧重如同山岭一般的的身躯此时却如同一片风中枯叶,止不住的在颤抖,猩红的眼睛中放出凶狠无比的光芒,嘶哑着嗓子,半是嚎叫半是哭泣着传达着军团长的命令:“天罪军团,全军解甲!” 依然是一片沉默。 “你们这群狗屎,杂碎,混账东西!你们在干什么?全、军、解、甲,军令里哪一个字你们他妈的听不懂?天罪军团什么时候有了一群胆敢违抗军令的混蛋?”每一个字都仿佛从肺管子里直冲出来,带着腾腾的热气和鲜血淋漓的味道: “从现在开始,你们这些狗屎自由了。你们可以放下重担,重新踏入轮回,不用再在这里傻傻的守卫这个连你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了。来世你们可以投胎做人了,可以自由的蹲在墙角晒太阳,哼着小曲下地种田,可以在床上美美的睡觉,可以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再不用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再不用吃饭都攥着刀把子,时刻防备着从不知什么地方射来一只箭要了你们这些王八蛋的狗命。你们这些混蛋还在等什么?杂碎,狗屎,白痴,王八蛋!” 他呼的一下扯下战袍,用力的扯断系甲的皮带,把沉重的铠甲当啷一下抛在地上:“所有人都他娘的给我一个字一个字听清楚,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了:将军有令:全!军!解!甲!!” 死一样的沉默。 终于,一个鬼军慢慢的解开战袍,整齐得叠好放在地上,脱下战甲,轻轻放在身前。然后,猩红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将军,眼眶中没有一滴泪水,只有无尽的火焰燃烧。 他用尽浑身力气,向傅天寒敬了个军礼,将手中长枪狠狠插在地上,然后回过头,穿着贴身的单衣,高昂着头义无反顾的走入黑暗中。 一排排的鬼军默默的重复着同样的流程:默默的解开战甲,默默的放在地上,默默的站起来,放下陪伴了自己近千年的武器,敬礼,毫不犹豫的离开。 军令如铁,军令如山,军令必须彻底的毫无妥协的执行!军令曾令他们无所畏惧,曾使他们义无反顾的冲向几乎无法战胜的敌人,而这一次,军令却让他们自己的军团灰飞烟灭。 人群慢慢消散,唯一留在原地的一根根长枪,一柄柄刀斧,森寒的锋刃直指苍穹,仿佛座座无言的墓碑。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新生 第四十六章 新生 傅天寒的手一直举停在胸口,从未放下。每一个鬼军敬礼离开,他都会嘴唇微微抖动,无声的念起他的名字。 直到面前的队伍已然空无一人,傅天寒的手仍然没有放下,就这么一直举着,仿佛一尊石像,要保持这个姿势,直到天荒地老。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回头一看,萧重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毫无军人风范的放肆的翘起双腿,铜铃一般的一对环眼狠狠盯着自己,仿佛两人之间有杀父之仇似的。 傅天寒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看什么看?军团都他娘的没了,老子已经解甲,不再是你手下的兵了。”萧重咧嘴满不在乎的说:“死人脸,老子就爱在这呆着,坐着躺着,倒立打滚儿,谁都管不着。” “你身边这些都是?”傅天寒指了指站在萧重身后的依然按照队列站立的鬼军。 不穿盔甲的鬼军,依然站得山岭般不可逾越。 “一共一百三十六人,都不想走?” “都是一群无牵无挂的孤魂野鬼,能到哪去?”萧重好似满不在乎的说道,只是目光有些躲闪的味道。 “至少你们可以放下负担,重入轮回.......” “去他娘的轮回!”萧重大声说道:“喝一碗忘忧水,忘了这一辈子所有的事,下辈子投胎做农夫,做工匠,运气好的话念几天书,取个老婆生个娃,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狗屎,这些屁话都他娘的是狗屎!将军,你看看我的手,” 他举起两只手掌:“老萧的两只手握过刀把子,拿过枪杆,拉过弓开过箭,挖过战壕掐死过敌人,这他妈的就是一双杀人的手,打仗的手,你能想象老萧用着两只手拿锄头握笔杆子?还有董肃这个混蛋,” 他指着旁边那个唯一还穿着青色盔甲的男人:“你指望者这家伙能将来有好日子过?他这笨蛋出了军营连迈哪条腿走路都不知道!将军,我们是军人,世界上最好的军人,每一根骨头上都刻着军人两个字,血管里流着随时准备泼洒出来的热血。活着的时候是军人,死了也是军人,哪怕轮回个十万八千次,给我们刀枪照样是战场上厮杀的好汉!” 山岭般的巨汉眼睛红通通的,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硕大的头颅一下下砸在石头地面上,砸得地上石头都粉碎,砰砰山响: “求您了将军,请给我们军令!将军,让我们随你继续征战吧,不管敌人是满天神佛,不管战场是无间地狱,只要战争就好,只要战争就好!在战场上厮杀,在战场上流血,直到某一天在战场上被千万只羽箭射成刺猬,被刀剑砍成肉酱,被成群的战马踏成烂泥,这才是我们这些人永恒的归宿!” 他双肩抖动着,一边哭号,一边大声嘶喊着。 傅天寒看着这个哪怕跪在地上仍然比自己高一点的男人,冷漠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叫做情绪的东西,上前一步,探手抓住萧重的肩头,只是一挥,山一样的巨大身躯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狠狠砸在地上,尘土飞扬。 “你在朝我要军令?”傅天寒圆睁着眼睛,低低的吼叫着:“你他妈的这堆狗屎在朝我要军令?那么,我该向谁要军令?任务完成了,大将军不在了,一切都结束了。” “那我们就把大将军再找回来!”尽管口鼻中喷洒着鲜血,萧重却支愣着脖子,青筋暴跳,嗓门一点没有放低:“我们这些人是大将军的孩子,没有哪个父亲会抛下自己的孩子!将军,你相信大将军会抛下我们不管吗?老子不信,老子他妈的化成灰也不信!不管是天涯海角,九幽黄泉,我们会重新找到大将军。傅天寒,你个死人脸!带领我们找到大将军,这是你身为军团长的职责。” 四只眼睛毫不避让的对视着,仿佛两只狂怒的狮子,彼此眼底下都有火焰在熊熊燃烧。 片刻之后,傅天寒站起身来,一脚踹出去。 “军法官,重打一百萧重军棍,立刻执行。” “啊?”萧重抬起硕大得头颅,诧异道:“为什么打我?” “因为你违抗军令,因为你以下犯上,因为你他妈得敢管老子叫死人脸,”从未说过一个脏字的将军出人意料的粗野无比的骂了出来:“最重要的是,老子看你的大屁股不顺眼几百年了!” 两名鬼军面无表情的走上来,一左一右按住萧重的胳膊,狠狠的抬脚踩住他的腿弯,扑通一声,小山一样的巨汉脸朝下贴在地上,抢了一嘴沙土。 另一名半边脸都腐烂露出骨头的鬼军无声的狞笑了一下,抄起长枪,调转枪头,鹅卵粗的铁枪杆挂着风恶狠狠抽下来,看这力道哪怕是石头都能打得粉碎。 鲜血飞溅,屁股上皮开肉绽,萧重却在疯狂的大笑:“哈哈哈,痛快。嘶——,魏小六个王八蛋下手这么狠,轻点,老子骨头都要打折了。你他妈——哎呦——嗬,有一天你落到我手里……” 一百军棍打完了,萧重两条巨硕的胳膊一晃,将两名鬼军推出一溜滚儿,嘴里嘶嘶地抽着凉气站起来,手在屁股上一抹,满满的两手鲜血。 他咧着嘴嘟囔了几声,闭上眼睛,屁股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然后在原地蹦了两下,腆着脸跑到傅天寒身后,弓着身子仿佛一只肥硕无比的螳螂:“将军,咱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傅天寒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微微皱着眉头:“自然是做我们该做的事情。传令下去:全军备战。” “备战,要打仗了?”萧重一下子蹦起来,搓着手,两只眼瞪得好像灯笼一样:“打仗打仗打仗!”他转回身怪叫起来:“兔崽子们,收拾家伙,有仗打了!” 冷冰冰的靑甲骑士漠然的看了他一眼,面甲下面传来冷冷的一句:“白痴。”转过头去,仿佛懒得理他一样。 萧重怪叫一声,沙包大的拳头一拳打过去。 董肃哼了一声,抬腿一脚将萧重踹到一边,向傅天寒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冰块脸,别跑。你小子竟然敢骂我白痴,有胆子再骂一句试试?” “.......蠢货。” 他径直走到傅天寒身后,嘶哑着嗓子慢慢道:“刚才,那小子,奇怪。” “奇怪,奇什么怪?”本来怒气冲冲的萧重举到半空的拳头停了下来,问道:“冰块脸,你他娘的就不能一次多说几个字?” 傅天寒紧盯着董肃,一点也不理会萧重的聒噪:“奇怪什么?” “气息。”董肃一字一顿慢慢说道,声音缓慢地让后面的萧重直鼓眼睛,恨不得要把他的嘴撕开,把所有的话从他嘴里掏出来。 “第五军团,气息,战魂。” “等等,”萧重急道:“第五军团?镇守西北的火狮子军团?你是说这小子身上有火狮子军团的气息?”他硕大的头颅晃了晃,忽然回头道:“将军,难道大将军现在在西北?” 傅天寒眼中光芒一闪,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而四下里残余的鬼军眼中红光也同时闪亮起来。 “董肃,你马上动身,去西北。”他命令道:“哪怕你要掀开那里的每一块石头,也要找到线索。” 靑甲骑士无言的躬身施礼,回头向黑暗中招了招手,一匹身披青色鳞甲的战马从黑暗中跑出来。他翻身上马,带着几名手下鬼军向着山下疾驰而去。 萧重瞪着眼看董肃走远了,扯着脖子憨憨道:“死……将军,我干什么?” 傅天寒冷冷看了他一眼,一丈五尺高的巨汉吓得一缩脖子。 “整军,备战。”傅天寒声如金铁:“当再次见到大将军的时候,我要你们的刀枪依然锋利,心脏依然坚实如铁。如果有哪一个懈怠了,我会剥了他的皮。” “是,将军。”一百多人同声应道。 傅天寒的目光冷冷一扫萧重,后者干笑了几声,低着头小声哼哼着道:“我又没有偷懒过……”嘴里小声嘟囔的声音越来越小。 东方的天边越来越亮,从鱼肚白变成粉色,又变成明亮的红色,直到一轮红日猛地跳出地平线,放出万道霞光,照亮山川大地,照亮丛林河流,照亮天地万物。 傅天寒慢慢闭上眼睛,轻轻张开双臂,拥抱着这久违的阳光。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东陵探秘 第四十七章 东陵探秘 很多年前,一位将军带兵经过蕲州一座叫做翠屏山的小山,遇上一场大雨,不得不在山脚下暂避。 大雨过后,将军走出营帐,看到碧空如洗,湛蓝的天空中挂着一道彩虹,一端垂在翠屏山顶,一端隐入云端,仿佛一座沟通人间与天国的桥梁。 将军举起马鞭,大笑着对他的部下们说:“如果将来我死了,你们就把我埋在这座山上。我的马蹄已经踏遍了万里山河,死后当乘虹桥入天国,看一看天上的神仙们是如何的面目。” 部下们哈哈大笑,纷纷凑趣说死后一定跟随将军升入天国,在云端再打下一片疆土。 十年后,那位将军戴上了皇冠,成为一个空前的强大帝国的皇帝,在皇城高高的城楼上俯瞰整个帝国,他的身影笼罩着整个天下。他的军队铁蹄踏遍每一片土地,将所有的敌人送入坟墓。 战场上的不败者达到了一生功业最辉煌的巅峰,他和他的大臣们在雄伟的宫殿中畅饮胜利的美酒,在一片万岁万万岁的恭贺声中频频举杯,觥筹交错,冠冕堂皇。辉煌的宫殿外,半空中一道道耀眼的闪电照亮了皇城羽林们青色的铠甲和刀锋。 当第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皇帝身穿华贵的龙袍,静静的沉睡在描金雕龙的床榻上,双手叠放在胸口,圆睁的眼睛直视着头顶上方的帷帐,姿势与他击败的敌人没有什么不同。 大臣们想起了皇帝当年的愿望,他们将那座山改名东陵山,修建了气势恢宏的陵墓,将帝国缔造者的躯体安葬在地宫当中,放下沉重的断龙石。 他们在陵墓外跪倒下拜,痛哭流涕,痛不欲生,恨不得立时殉葬。而当他们起身回到皇城,又立刻穿上充满喜庆的新朝服,换上一张笑脸,将自己的忠诚献给安坐在金色龙椅上的帝国新皇。 大地上最有权势的人,宁静的安眠在地下,他曾经拥有整个世界,最终能够支配的也不过是一座小小的墓室。 三日后,当顾临凡第一眼看到虽然早已破败却依然高大巍峨的皇陵的时候,忍不住心里微微激动:这坟墓下面,埋得的是数千年来最伟大的帝王。 王钊微微叹气,道:“此地是华朝太祖长眠之所,一代雄主的陵寝自然危机重重,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机关。可是明知此地凶险,你我却不得不来。顾兄弟,一切小心。” 两人对视一眼,都感到无奈:白少飞虽然担心顾临凡遇险,无奈身负重伤,根本帮不上忙,不得不由程碧媛护送着返回慧芜宫治伤,只得由王钊陪着顾临凡一起到东陵山。 顾临凡伸手摸了摸背后的铁盒子,那独眼石人静静的躺在里面,二十几斤的东西,一路上压得肩膀生疼。 说起来,那天自己不知为什么脑子一抽,一剑劈开铁盒,可把其他三人吓了一跳。别人还好些,白少飞可是一边吸着凉气一边指着顾临凡鼻子一顿臭骂:作死也不是这般作法,这一剑劈下去,万一放出什么恐怖的东西出来,只怕四人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两个人抬头看了看,高大的石牌楼后面是一条长长的青石甬路,巨大的乌龟驮着功德碑,上面记载着太祖皇帝的煌煌伟业。几个弓腰驼背的守墓人懒懒的打扫地面,漫不经心的样子显然对于陵墓的主人没有几分恭敬,胡乱扫了几下便拖着扫帚找了僻静地方偷懒。 雄伟的祭殿后面是一片高高隆起的土丘即宝顶,用白灰、沙土、黄土掺和成“三合土”,一层一层夯实,又用糯米汤浇筑。几百年过去,早已坚硬如铁,顶上早已杂草丛生,树木有碗口粗也没人砍伐,青色草丛间隙里是厚厚的落叶腐烂后的黑褐色泥土。 区区几个守墓人自然难不住两个居心叵测的闯入者。顾临凡王钊两人悄悄躲过守墓人,潜入皇陵范围内,从祭殿、宝顶,连驮碑的大乌龟地下都找了一圈也找不到皇陵入口。这是自然的,没有哪一位皇帝希望自己死后陵墓成为盗墓人的乐园,自然会将地宫入口封死,然后杀死工匠,让这个秘密永远无人知晓,只留下无数珍宝和自己的躯体一起腐烂。 顾临凡焦急的说道:“咱们怎么进去?” 若不是时间紧迫,凭两人的手段总能进入皇陵,可是那鬼将军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阴煞之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作,却不敢浪费时间。 王钊沉声道:“稍安勿躁,让我来试试。” 说着掏出一道杏黄色符纸,抽出流云笔在上面描画出诡异的符文。待到符文画好,手指一扬,符纸飘飘荡荡升入空中,随着风在空中飘来荡去。 顾临凡正等得心急,忽然只见那符纸无火自燃,明亮的火焰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牵引一般向着西南方向飘过去。 王钊用手一指:“应该是那个方位。” 两个人顺着火焰飘落的方向一路追下去,一下子就出去了二里多路,已经出了皇陵范围,眼前是一片断崖,周围林木茂密,巨大厚实的一整块红褐色花岗岩足有三五丈高,火焰扑的一下落在岩石面上熄灭,留下一片灰烬。 顾临凡还是头一次见到王钊画符引路,心中又是好奇又是有些怀疑,问道:“王大哥,难道这里就是皇陵的入口?别的不说,单是这块石头至少几万斤中,要挖开就不是咱两个人一时半刻能做到的事情。” 王钊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伸手从兜囊中掏出几面杏黄色三角旗,每一面旗子上都绣着星宿的符号,在顾临凡惊异的目光注视下将旗子按照一定方位插在地上,随后取出一沓空白符纸,用流云笔画出一道道灵符,在每一面旗子下面都压上几张,紧接着回头对顾临凡道:“手伸出来。” 顾临凡莫名其妙的伸出手,王钊一把攥住他手腕,流云笔在手指上一戳,笔锋如刀,鲜血立刻留下来。 顾临凡吃了一惊,连忙将手缩回去。 殷红的血滴落在符纸上,只听蓬蓬几声轻响,几十张符纸同时燃烧起来,腾起一团烟雾,却只在杏黄旗围成的尺许范围内飘动,一丝也没有扩散出去。 几面杏黄旗扑啦啦飘动着,旗面上的星宿符号渐渐染上了一丝血红颜色,无数的红色细丝飘散出来,彼此勾连重叠,最终形成一个血色符咒图案。 王钊面容肃穆,双手结了一个奇怪的手印,两根食指尖并起,指向符咒图案正中心,双眼不敢眨动一下,轻声喝道:“诸相皆空,诸法皆幻,破!” 随着这一声低喝,浮在空中的符咒图案扩散开来,越来越大,几乎有六七尺方圆,被王钊手指牵引着慢慢渗透进石壁,眼看着面前的断崖慢慢扭曲,大块的碎石落下来,面前浮现出一道半掩的石门。 王钊收起阵旗,迈步走到石门前,用力推开石门,随着让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响,一条黝黑的甬道出现在面前,也不知深入地下多远。一股腐败空气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顾临凡呆了一下,赶紧跟了上来。 “太厉害了!王大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嗯,这座皇陵应该是精通阵法的前辈修士建造的,用秘法幻阵将入口隐藏起来。不过时间所传阵法原理相通,倒是不难破解。此阵外为九宫,内涵八卦,乾位转兑位,三九转四六,阴阳倒转........” “……能不能说得简单点儿?” “喔,简单来说,你听不懂。” 于是对话结束。 但过了片刻后: “……王大哥,这山洞里应该会有机关什么的吧?我听说过去的皇帝害怕别人盗了他的墓,所以在地宫里弄了一堆机关:淬毒的弩箭、生锈的钉板,滚石、流沙什么的。咱们不会都遇上吧?” “……闭上你这乌鸦嘴。”王钊恼怒道。 倒不是顾临凡是个碎嘴,实在是看前面长长的甬道黑乎乎一片,阴森恐怖,令人不由得心生畏惧,他心底里有些害怕,所以才没话找话地给自己壮胆。 两人一面嘴里交谈,一面各自握紧武器慢慢向前走。 走出几十步距离,洞口的光透不过来,通道内已然黝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王钊打着火折子,也只能照亮脚下三两丈距离,再远处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无边的黑暗中不知道隐藏了什么危险的存在。 空气渐渐变得混浊,中间夹杂着腐臭味道。换做普通人恐怕此时早已窒息了,两人虽然有修为在身,气息悠长,却也不得不费力地大口呼吸,到后来连交谈的心思都没有,屏息凝神,才能勉强维持下去。 王钊一拉顾临凡,小声道:“你看脚下。” 顾临凡急忙止步,接着火折子的黯淡光亮低头一看,前方不远处地面上散落了几把刀枪,锈迹斑斑,折断成了好几截。离着不远又有两具早已腐朽的尸体,只剩下一副骨架,背上插着箭矢,地上一个破损的口袋中露出金银珠宝的光泽。 “是盗墓人。”王钊轻声道:“小心些,恐怕前面还有机关。” 两人越发谨慎,俯身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这一路上又发现不少残破的兵器,拆掉的机关,甚至有几具骷髅,身上的衣甲已经被时光侵蚀成了一条一条破布片,手里还握着刀枪,不知是原来墓中的守卫还是潜入的盗墓贼死在里面。 又向前走了一程,几乎都没有了继续向前走的信心之时,只见前方隐约透出一点亮光。 “难道前面有出口?” 对望一眼后,两人把手中兵器握得紧紧的,放轻了脚步向前摸索,绕过一个弯路后,前方陡然一亮。 这是一个宽阔的大厅,足有十几丈宽度,顶上和四壁镶嵌着十来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照得大厅中亮如白昼。不知道哪里藏着气孔,空气的流动带来请微的声响,两人急忙借机喘了几口气,才从刚才几乎窒息的情况下缓过几分精神来。 大厅正中是一条汉白玉铺成的甬路,两侧却伫立着十几尊石像,分作文臣武将打扮,官服华贵,一个个或庄重,或威严,或平和,或嗔怒,须眉毕现,神态各异,让人忍不住赞叹当年的雕刻工匠当真了得,将每一人的神态都刻画得栩栩如生。而在石像下方石座上用正楷体刻写着各自的姓名和官职。 王钊低头看了几个人名,忽然叹息道:“这些都是华朝的开国功勋,几百年后其人已成尘土,功勋姓名却还在四海流传。”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星移斗转越千年 第四十八章 星移斗转越千年 两人从石像中间走过,低头看着石座上镌刻的一个个名字和显赫官职,都没有说话。虽然对这些人都不甚了解,但这一路走来,两人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涌起几分恭敬之意。 数百年前,神州破碎,天下大乱,数十个小国连年厮杀混战,导致生灵涂炭,十室九空。华朝太祖皇帝崛起于北方小国,正是靠着这些堪称一代人杰的文臣武将辅佐着,施展出各自的文才武略,几十年披荆斩棘,统一天下,打下了一个威震四夷声名赫赫的庞大皇朝。 哪怕是此时此刻诸人早已化作冢中枯骨,连名姓都少有人记全,其功业却依然如日月高悬,永世长存。 短短几十步的路途,两人自石像间穿过,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仿佛走过了数百年的历史,冥冥中好像有一个声音黄钟大吕般轰响,穿透了数百年的时间间隔,诉说着一段热血奔流铁马金戈的血火往事。 眼看快要到了尽头,顾临凡眼中忽然一亮,抬手一指,道:“你看,是鬼哭岭那个鬼将军。” 只见一尊石像顶盔带甲,手扶剑柄,面容俊秀,身姿挺直,与鬼哭岭上鬼将军不差半分,甚至连他身上那股冷傲森然气势都毫无差别,断然不会认错。下方石座上用正楷体刻写着此人的名字:第七军团军团长、镇远将军、威宁侯傅天寒。 王钊轻声叹道:“当年华朝有如此猛将,怪不得能够白手起家,打下一片偌大江山。”想到鬼哭岭上一众鬼军的凶猛可怕之处,他差一点打了个寒战。这鬼将军如此凶悍,他的石像却只是能够栖身于众多将军之列,甚至还不是最靠前的,可以想象出当年那些华朝开国名将是何等的勇武。 顾临凡想到小白叔的伤势,心中微微含怒,道:“这混蛋把咱们害成这样,真是该死。”心里想着,忍不住多看两眼。 不得不说,这雕刻石像的工匠手艺着实了得,石像不仅面目雕刻得精细,连表情都十分细腻。只见这石像双眼却不似其他石像一般平视,而是微微倾斜望向远处,目光中似乎隐隐有几分火热崇敬之意。 顾临凡顺着目光方向望去,却见那处还有一尊石像。 这石像身处武将之首,却与其他石像不同,身上穿戴既非官服又非盔甲,轻袍博带,倒像是一个读书士子一般,连站姿也并不十分挺直,有些懒散意味,手中持一个酒杯,面露微微笑意,目光低垂,所有天下间的皇朝霸业,是非成败种种大事都比不上这一个小小酒杯。 明明位置排在武将最前,必然是位高权重的人物,石座上刻写的却没有任何官职,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名字:封雪寒。 两人打量封雪寒的石像良久,王钊不禁笑道:“这石像倒有些意思。从位置上看,这人应该是武将之中头牌人物,却既不穿官服也不穿盔甲,众人都面容肃穆一副忧国忧民模样,只有此人却只关心杯中之物,倒有几分咱们修道之士淡泊名利的意味。” 顾临凡却想起在鬼哭岭上傅天寒曾问自己与封雪寒有什么关系,心中狐疑,围着了石像转了一圈,看了几眼,却也瞧不出什么名堂。 两人从石像中间穿过,对面却没有了路,只剩下一面墙壁,上面是一副高有一丈五尺,长有五六丈的壁画,色彩斑驳,描摹的却是两军对垒的场景。 细细观察四下半晌,也找不到什么机关暗门。顾临凡有些焦急,问道:“王大哥,接下去怎么办?” 王钊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只是道:“不要着急,再仔细找一下,看有没有其他出路。” 两人分开来,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仔细查看是否有暗门。顾临凡摸索了一会儿,毫无收获,无奈之下抬头打量起墙上壁画来。 只见壁画上两方军队,一方黑衣黑甲,跳着“华”字旗帜,对面一方却是红色战衣,头上战旗是个“楚”字,忍不住心中想道:“早听说华朝统一天下之时,最后灭掉的一个敌国是南楚,这壁画上应该描述就算灭南楚的那一场大战吧。” 多看了壁画几眼,心神却莫名恍惚了起来,昏昏沉沉如坠梦中。只是短短一霎间,陡然间心头一震,整个人清醒下来,抬眼望去,却是心中一惊。 残阳如血,漫天乌云之下笼罩着一座高大的城池,仿佛下一刻便会被这无边的乌云吞没一般。城头上高高的挑着“楚”字战旗,远远可见身披红色战衣的甲士在城头奔走,刀枪如林,盔甲如潮,张满的弓弦上箭簇闪烁着寒光。而在城下,红色甲士列成军阵,向左右延伸,一眼望不到头。 顾临凡心头一阵狂跳:难道自己看到了幻象?只是眼看着这城池,这无边的军伍,刀枪闪烁,旗帜飘扬,厮杀声震天撼地,甚至可以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感受到猎猎狂风吹动衣衫,无论如何也不似假象。 正在狐疑中,忽然一个巴掌拍在肩头,顾临凡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是王钊,他不禁吃了一惊:“王大哥,你怎么也入了幻象?” “不是幻象。”王钊脸色发白,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吸着气道:“世间上没有哪一种阵法秘术能够造出这般宏大而细节丝毫不差的幻象,这绝对不是幻象。”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都有些哆嗦,眼中充满了惊骇:“这,这就是八百多年前华朝灭南楚的最后一战的战场。” 两双眼睛彼此对视,两人脸上都是苍白一片。 自己刚才明明在皇陵地宫中,怎么一转眼之间却到了八百年前的古战场?可若说是梦,这眼前刀枪耀目,耳边杀声震天,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的味道,由不得人不信。 正在惊诧之时,突然听见几十个嗓音一起呼喝,震得人耳鼓发麻:“大将军有令:南楚覆灭,天下一统,正在今日!全军攻城!” 轰的一声,一个庞大的身躯落在自己身边,两人吓了一跳,扭头看时却心里又是一惊:一头身高超过两丈的牛头怪物,浑身筋肉虬结,皮毛足有三寸厚,利箭都射不透,两只蒲扇大手握着一柄天字号的巨斧,少说也有上千斤重。 牛头怪物甚至没有看脚下两个小小的人一眼,瞪着红色眼睛盯着城头,手中巨斧向地下一顿,震得地面乱颤,忽然昂头一声怒吼,一股声浪散开,空气几乎都现出一圈波纹,震得人耳鼓欲裂,两道白气从拳头大鼻孔喷出来,凝聚数尺而不散开。 “攻城!攻城!攻城!”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近十万军士齐声呐喊,声震九霄,冲天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头顶的厚厚乌云都被冲散,一道金色阳光从云缝中洒落下来,照亮了底下铺天盖地几乎无穷无尽的身穿黑色衣甲的军伍队列。而其中夹杂着不少或是牛头或是马头的怪物,身躯庞大,肌肉虬结,仿佛魔神一般。 随着这一声声呐喊,牛头怪物怒吼一声,身形微微一共,一个跳跃已然出去十几丈远,越过护城河,轰的一下落地,土块杂草飞溅,整个地面都颤动了一下。 随着对面一声唿哨,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城头倾泻而下,牛头怪物一下子成了刺猬,身上不知插了几百只箭,血花迸溅却全然不知退却,紧跑几步高高跃起,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入红衣甲士军阵中,巨斧挥动之下带起一团血雨。 哪怕是最强壮的军士被巨斧扫中也如同纸片一般破碎,断臂残刀和斗大的头颅满天飞,更有被巨斧砸中的人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声,便成为一团血雾。 眼看南楚军大乱,黑甲的华朝军队如同无边的黑色汪洋,人马奔腾,如同滚滚向前的怒浪,一层层奔涌上前。 城头上箭雨如同无穷无尽一般,遮天蔽日,不住的有人中箭倒地,挣扎着还未等起身,后面的人马却收不住脚,巨大的镶着蹄铁的马蹄将倒地者毫不犹豫的踏成肉泥。 刀斧砍下,枪矛刺出,马蹄滚滚向前,数十里的战线上,黑色的浪潮排击着红色的礁石, 迸出一层层红色的浪花。 没有一丝怜悯,没有一丝犹豫,所有人都在发了疯地嚎叫,所有人都在瞪着血红的眼睛厮杀,马蹄声、兵器撞击声、哀嚎声、怒吼声,一切的一切混杂在一起,将天地间这一片土地化作浸泡在鲜血中的修罗地狱。 “杀光楚狗!” “北方蛮子去死!” “我去你——-啊!”“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救救我,我不要死。”“我投降了,不要杀我,不要——啊!” “妈妈,妈妈......” 天空中乌云散尽,一道血色的阳光照下来,整座城池,整个战场,从天空的云朵到地面的泥土,每一幅盔甲,每一块砖石,都完全被染成了同一种颜色。 血的颜色。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一人之威 第四十九章 一人之威 数十万人的战场上,顾临凡和王钊两人面如土色,头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修道之人一向有几分自矜,觉得自己道法在身,超凡脱俗,总该比凡人高上一层,平日里对凡人都是用俯视的眼光看待。 他们真该亲眼看一眼这流血战场,顾临凡心中暗自道。 一口飞剑可以转瞬间杀几十个人,一道灵符招来烈焰雷霆,几百人的性命只做等闲,然而当要面对的是几万,十几万,几十万披甲执锐的铁血之士的时候,便是世间最强大的修士也只有转身逃遁。 忽然只听身后有一个粗大嗓音喝道:“嘿!那边两个,你们是什么人?” 两人急忙转头一看,只见一队黑甲军士冲上来,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一脸络腮胡子的军官,浑身衣甲多处破损,伤口淌着血水,双眼通红,如同猛兽一般盯着顾临凡两人:“你们是华朝子民,还是南楚的探子?赶紧表明身份,否则格杀勿论。” 顾临凡连忙喊道:“这位军爷,我们都是华朝子民。” 那军官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两人一番,道:“听口音倒像是肃州那边的娃子,衣服也像。奶奶的,怎么看着有些别扭?” 顾临凡一愣,随即明白了几分:自己身上穿的自然是华朝服饰,只是历经八百年变迁,虽然大体未变,总归与军官印象中有些不同。 发现这人的服饰与自己印象中的不同后,军官大怒:“是南楚的探子!奶奶的,还敢化妆成了咱华朝人的模样来诓骗老子。弟兄们上,宰了这两条楚狗!” 这一声令下,百十名黑甲军士呐喊着,各举刀枪掩杀过来。 顾临凡吓了一跳,连声喊道:“我们不是探子,我们是华朝人。” 只是这上百名军士齐声呐喊之下,哪有人会听他辩解?眼看着靠得最前的军士已经冲到面前,雪亮的长矛分心就刺,顾临凡急忙闪身避让,一把握住枪杆,奋力一抖,他毕竟修道习剑十年,这一下有千斤力气,那名军士一下子被摔了出去。 长枪在手,顾临凡顿时安心不少:原来这些军士只是普通人,比鬼哭岭上的鬼军弱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这般想着,长枪如蛟龙出海,连刺带挑,刹那间挑翻了对面几名军士。 而王钊借着这个机会,玄符录一展,招出十几只纸人傀儡,被风一吹,顿时化作与真人不二,各自举着刀枪迎上前去。纸人虽然比石人弱了不小,召唤却是容易许多,而且对于这些普通军士尽可抵挡,虽然一会儿功夫便被黑甲军砍成了碎片,却也有十来个军士被纸人砍到。而趁着这么一段时间,更过的纸人傀儡又被召唤出来。 那路腮胡子军官吓了一跳,等到看清了是纸人立刻大怒:“原来是个修士!奶奶的,结阵!马老五,快去禀告将军,这里有修士参战了。” 那叫马老五的立刻答应一声,扯过一匹马一跃而上,快速向着一面将旗奔去。 而剩下的军士却谨慎了许多,不再盲目向前冲,而是结成数个小小阵势,前面是刀盾手,中间长矛手,后面弓弩手彼此配合着,不求将顾临凡两人杀死,只是要将两人缠住。 王钊催动纸人傀儡,想要冲破对方阵势,但是这些军士彼此配合得法,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彼此掩护着,不但保持了军阵不破,还靠着冷箭突袭长矛攒刺杀了不少纸人。更有专门几人向着王钊放冷箭,虽然他小心避让,没有中箭,终究分了心,一时间手忙脚乱,连更多大威力的符箓都来不及施展出来。 若从高空看下去,几十里的范围内到处都在厮杀,刀枪耀目,血雨纷飞,哪里有人顾得上这角落处百十人的战斗?也亏得如此,没有更多的敌人支援过来,顾临凡和王钊虽然被百十人包围进攻,却还能抵挡得住。 而此刻在城头上,身披血红披风的南楚大将俯身看了看城下乱成一团的战场,脸色越发难看,微微偏了偏脸,伸手抓住射过的一只利箭,随手抛在地上,回头向一名白衣老者恭敬的施礼道:“敌军势大,更兼有妖族助阵,只怕我们难以支撑得太久,还请大仙师出手,以无上法力急退敌军,使全城百姓性命得以保全。” 那一直安静端坐着的白衣老者闻言轻轻叹气,向城下看了看,道:“世外之人,本不该参与人间争斗,只是华朝却勾结妖族,兴不义之师,犯楚国正统,致使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说不得,老朽只得替天行道了。”他向着背后招了招手道:“童儿们,打开阵图。” 身后几名童子急忙施礼答应,打开一块不知是何等动物的毛皮铺在地上,只见上面用金丝银线镂刻出一个玄妙无比的阵势。 四名童子坐在阵图四角,手掐法诀盘膝默诵咒文,而那位大仙师整理衣冠,站在阵图中央,手掐法诀,双目微闭。 城池上方天空中悄然聚起一团乌云,漆黑如墨,范围越来越大,云团间隐隐有电光闪动,偶尔一道不受控制的电光从云团中溢出来,立刻化作水桶粗的紫色雷霆,轰隆一下,将城中最高的一座塔劈成齑粉,尘土飞扬,哀嚎四起。 大仙师额头见汗,掐着决的手指微微颤抖,浑身汗出如浆,显然控制这么一团雷云颇为吃力。他脚下踏出罡步,须眉飘飞,那雷云在法诀控制下慢慢向着城外移去。 本来疯狂厮杀的两军将士早已红了眼,骤然觉得头顶一黯,不约而同的抬头,只见半边天空漆黑如墨,紫色雷蛇在云层中闪烁,几乎是人间末日一般的景象,不少人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厮杀,脸色苍白的看着头顶呆住了。 “是大仙师!是大仙师施展的引雷仙术!”一名南楚将军惊喜喊道:“天佑南楚,有大仙师出手相助,此战必胜!” 随着他这一声喊叫,南楚军士气顿时高涨,无数的红衣甲士一边高喊着:“天佑南楚,南楚必胜!”一面奋力拼杀。 甚至有人杀红了眼睛,眼看黑衣甲士爬到了城垛口,抛掉了手中刀枪,迎着对方的枪矛冲上去,双臂张开,抱着敌人一个跟头摔下城去,跌得粉身碎骨。 眼看雷云罩在华朝军头顶,城头的南楚大将激动的浑身颤抖,眼含热泪,双手紧紧扒着垛口,仰头长啸:“天佑南楚!大仙师,快点落下雷霆,杀了这些华朝人吧。” 大仙师紧闭双眼,头上热气蒸腾成为一道笔直的白色气柱,浑身湿淋淋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身子摇摇欲坠,猛然间双目圆睁,颤抖的手吃力的向下一按。只听乌云中轰响连连,数不尽的青色紫色雷光闪动,眼看着便要有千百道雷霆落下。 而在此时,顾临凡,王钊正在奋力抵抗华朝军士的进攻,听到头顶雷声轰鸣,同时抬头,只见头顶金蛇乱舞,仿佛天地末日一般的恐怖场景,登时心中一震。 王钊声音发颤:“这是……是本派失传已久的紫府玄霄神雷真法?”说话间已经是面如死灰。 方圆十里的雷云,金蛇闪耀,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两人虽然身居道法,此时浑身法力都被雷霆之力压制,几乎与凡人无异,说什么也逃不出雷云覆盖的范围。 王钊忽然苦笑一声,伸手拍了拍顾临凡肩头:“能死在紫府玄霄神雷真法之下,也算是不枉此生了。”他抬起头,远远的看着城头那个白衣身影,喃喃自语:“也不知是本派哪一位祖师在此施法,可惜,却不能上前拜见……” 正在惆怅间,忽然听得顾临凡叫道:“王大哥,你快看头顶上!” 顺着顾临凡所指,王钊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方天空中出现一个瘦小的人影,身穿青衣,头发花白,身形伛偻,孤单一人站在十里雷云之下,如同巨石覆压下的一只蚂蚁一般。 “他想干什么?”王钊微微惊讶,随即摇头轻笑道:“没用的,紫府玄霄神雷真法是何等强大的道法,岂是凡人可以抗衡?” 他说话声音不大,此刻与那青衣老者离着二三里地,却见那青衣老者忽然回头远远的瞥了自己一眼。王钊心中一惊:虽然距离遥远连老者的面孔都看不清,他却偏偏凭着直觉感受到了两道充满嘲弄的目光。 青衣老者收回了目光,翻了翻眼皮,看看头顶电光闪烁的黑色雷云,干瘪仿佛枯树皮一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双臂高高抬起,如同挽着山岳一般,十指如钩,缓缓向着左右分开,舌尖如绽春雷,暴喝一声:“给我——开!” 这一声断喝,声如金玉,竟然压下了轰隆隆的雷鸣之声,十几里内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几十万人目光注视下,随着他双手一分,厚重的雷云竟然被撕裂了一条几十丈宽的口子。数不尽的青色雷光再也无法控制,一起落在白发老人身上。 一道雷霆就可将十几丈的高楼击碎,而不知几百几千道雷霆轰击之下,白发老人头发根根竖起,眼眸中电光闪烁,脸色却只是变了一下,身体微微发颤,两条枯瘦的臂膀奋力挥动,眼看着雷云中间的裂缝越来越宽,终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硬是被撕成两半。 漫天乌云散尽,阳光重新照射下来。而在这阳光中,那瘦小的青衣老人身躯在众人眼中却仿佛顶天立地的魔神一般,让人心头颤栗,几乎不敢仰视。 城头上,大仙师忽然双目圆睁,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之色,脸颊赤红一片,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来,整个人瘫软在阵图中。 而四角上四个童子却被震得七窍流血,哼也没哼一声,一头倒在地上。 南楚大将骇然变色,抢步上前扶起大仙师道:“大仙师,你快醒醒!” 只见大仙师牙关紧闭,面如淡金,任凭他如何摇晃,也无法苏醒过来。 青衣老人俯首看着脚下战场,声如雷鸣般喝道:“大将军有令:南楚覆灭,正在今日。所有南楚将士,还不投降免死?” 正文 第五十章 封雪寒(上) 第五十章 封雪寒(上) 这一声呼喝,声震百里,在整个战场上回荡良久。配合着他刚刚一手撕裂雷云的神威,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于出声驳斥。 无数的南楚军士你看我我看你,脸色如土,双股战战。 终于,一个再也承受不住的军士哇的一声痛哭出声,手上一软,手中的钢刀落在地上。 立刻旁边军官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圆睁双眼大吼道:“不许投降!快捡起你的刀,不许投降!” 他这般喊着,忽然听到叮叮当当一阵响,成百上千的军士将手中刀枪抛在地上,目光中再没有光彩。 “不许投降!”军官发疯地吼叫着,一把将面前军士推开,大步上前,抓住另一名失魂落魄的军士的肩头奋力摇动:“这是最后的防线,我们败了,南楚就完了。快拿起兵器,继续战斗!”眼看这军士面容痛苦地一动不动,他一把将他推开,又走到另一名军士面前:“拿起兵器,继续跟我杀敌!” 他双眼通红,发疯地摇动每一个军士,直到喉咙都喊哑了,却没有一个人听从他的命令。终于,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双目发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随着撕心裂肺的笑声,泪水却已经悄然流的满脸都是。 “南楚,南楚完了……”他癫狂般的大笑着,跌跌撞撞走到城垛口边,身子一歪,一头从城墙上栽下去。 青衣老人缓缓从空中落下,在无数人敬畏的目光注视下弓下身子,如同一名籍籍无名的老仆人一般伛偻着腰走到一匹白马近前,恭敬无比的躬身道:“大将军,老奴一时兴起胡乱出手,还请您不要怪罪。” 战马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仿佛一匹银缎子一般被阳光照得烁烁放光,摇头摆尾神骏异常。 马上的人轻袍缓带,五官面目只是普通,一手持酒杯杯,杯中装满琥珀色美酒,双眼微微一挑,微微带着醉意调侃的笑道:“马公公真是威风啊,这可是几十万人面前,你玩这么一手,以后人家提起这场仗,只怕只记得你,连我的名字都忘了。知道以后别人提起今天的事情会如何评论吗?‘朝廷的大将军是坨狗屎,公公才是高手’,你说,本将军要怎么反驳人家?” 身穿白衣,胯下白马,在数万黑甲军士的阵列中简直是暗夜中萤火虫一般的存在,一般来说,我们可以称这种行为为“作死”。只要南楚军眼睛不瞎,隔着七八里都能看到这么一活靶子。 实际上,从开战以来,已经不止四五队南楚骑兵发了疯一样泼出命来要冲破重重阻拦,砍下这个战场上的敌军中职位最高而且最醒目的将领的头颅,可惜的是,他们还没靠近三里近处,便被一队沉默无言的黑衣铁骑碾成了碎片。 这是一队如同从九幽地狱走出的骑兵,黑色的盔甲,黑色的战袍,黑色的战马身上披着细密的黑色鳞甲,连手中刀枪都是纯黑色,区区百十来人马,却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轻而易举的将数倍的敌人屠戮殆尽。 眼看着残存的敌军惊慌失措地败退,黑衣铁骑并没有追击的yuwang,勒住马缰列成一条笔直的黑线。哪怕是敌军在几十丈外策马挑衅,所有的黑衣铁骑都目光低垂,视如无睹,但只要他们踏过那一条无形的线,立刻便有一队骑兵策马迎上,没有犹豫,没有怜悯,挥舞着黑色的刀锋,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敌军人头砍下,随手抛在地上。 数百颗沾血的头颅排成一条血色狰狞的直线,划分出生和死两个世界的界限。 然后他们沉默地再次转回来,列队守护着大将军的身前三里之地,一步不进,一步不退,如同处于惊涛骇浪中一道黑色的礁石屏障。 远远的看着黑衣铁骑碾压敌军,封雪寒只是笑了笑,悠然地饮下杯中美酒,然后手一抬,立刻身边一名身穿银色战甲,连头面都罩在头盔和面甲下的白衣卫士举起手中酒壶,将酒杯斟满。 听着封雪寒的调侃,马公公核桃皮一样的脸上现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尴尬地将身子弯地更加低了。 “大将军,您可别取笑老奴了。”他脸上长长的白色眉毛一下下抖动着,苦笑连连道:“老奴真是眼看这雷霆就要落下来了,大军处于危险之下,担心出了差错才贸然出手,可没有在人前显示的意思。” “哼哼,你是觉得本将军对付不了这么个引雷的破阵法?”封雪寒伸了伸懒腰,打着哈哈继续阴阳怪气的道:“也是啊,马公公可是大修士,神通广大法力无边,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本将军可是肉体凡胎,凡人一个,难怪着被人看轻了。” 马公公脸色瞬间都绿了,忙不迭地摆手,话都不敢说下去了,心中却暗道:凡人?我要是信了你的话,才是脑子进了水了。 眼看调戏得马公公差不多了,封雪寒才收起调笑的语调,伸手在不安的扭动着身躯的战马脖子上拍了一下,懒懒道:“行了,不说笑话了,看把你吓得?刚才说到哪儿了,咱们家皇上让你来做什么来着?” 既然提到了陛下,马公公立刻严肃起来,躬身肃然道:“大将军,陛下有旨意,希望您能够尽快回京。” “不去!”封雪寒想也不想,回绝的干净利落,小指甲搔了搔耳朵道:“是个人都知道,朝廷里以文丞相为首的那帮文官早看我不顺眼了,天天在朝堂上跟一群苍蝇一样,左一个大将军权威太重,右一个大将军飞扬跋扈,做梦都想着销了本将军的权,最好关到笼子里当猴子耍他们才开心。嘿,打天下的时候齐心协力没有其他心思,现在眼看天下平定,一个个都怎么着?都有了各自的小算盘了,总想着往自己盘子里多扒拉点东西。本将军就是受不住跟他们成天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才跟陛下讨了这么个南征的差事,好不容易躲了几天清静,这又急着招我回去做甚?” 马公公面上有些尴尬,没敢答话。大将军无论在军中还是在朝中,都威望极重,他可以随口评论朝中大臣,自己却没有这个胆子附和。 他抬头向着四下看了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就照直说吧。”封雪寒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指了指周围环立的卫士们:“放心,这帮小子嘴都够严的,没本将军的命令不会胡乱说话。” 马公公道:“是。”却仍然有些不放心的近前几步,压低声音道:“京中有些不稳,陛下希望大将军能够早点回去镇一镇场面。” 封雪寒哼了一声:“京中不稳?这倒是奇了,咱皇上在京里坐镇,天下间还有谁那么大胆子在敢乱来?文官们虽然各自有些小心思,有文丞相压着,哪个敢胡言乱语?武将里面刺头倒是有几个,比如那个常胜就是个愣头青,可是对皇上的忠心可没什么好怀疑的。而徐逢春更是比泥鳅都滑,万万不敢跟皇上作对。剩下的还有谁?几名降将,几位失了权柄的落魄王公,小猫三两只就算有异心有能翻起多大风浪,还要我回去镇场子? 老马,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咱家皇上知道本将军在南楚找了几个美人喝酒,他一个人在皇宫里空虚寂寞所以羡慕嫉妒本将军了,才要使个计策把我骗回去?嘿嘿,这算他活该,既然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别想着如同本将军这般自由自在。” 马公公眼睛都瞪圆了,一脸惊骇表情,连忙捂着嘴一句话都不敢接。 如今天下大定,数十个敌国都已经臣服或者覆灭,唯一一个抵抗至今的南楚覆灭只在这几个时辰里了,江山一统只在旬日之间。 陛下威加四海,皇威日重,当年跟着他一起打天下的老臣们哪个说话行事不是小心翼翼,唯恐稍有不慎触怒君王?满天下间也只有封大将军口无遮拦,丝毫不在乎言语中对陛下不敬。 他心中惊骇,却不敢搭腔,也没有在回京后将此番不敬的言语告诉陛下的念头。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敢这么做,大将军不会有丝毫损害,而自己却可能被陛下一道旨意砍下头颅,用银盘子端着送到大将军面前,只为平息大将军的怨气。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听封雪寒发了半天牢骚,直到他停下来才低声提醒道:“大将军,京城除了各位文臣武将,却还有其他能够搅动天下局面的势力存在。” 随后,只听封雪寒哼了一声。 仿佛只是一种错觉:在那一刹那,马公公忽然觉得一股寒意弥漫开来,如同坠入冰窟一般。天地间的一切声响断绝,时光凝固,数十里的广阔战场寂寂无声,刀枪彼此撞击,巨石砸在城墙上,人喊马嘶,全都发不出一丝声响。 这奇异的感觉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间,随即恢复了正常。那些震碎耳鼓的厮杀声音再次传入耳鼓,那些还在泼命厮杀的普通的军士甚至都没有觉察到刚才有什么奇异之事发生。 封雪寒眉峰立起,冷冷道:“是哪一方面的势力?佛门,还是道门?” “禀告大将军,最近一段时间里,太子殿下与天宁寺的住持大师走得很近,而四殿下府中却多了几位道人。” 封雪寒举手止住马公公说话,闭上眼睛,过了片刻才慢慢睁开,面色有些阴冷意味:“知道了,我会尽快回京。南楚尚未彻底平定,需要有个人来坐镇,我走了以后,朝廷准备让谁来接替?” “陛下的意思是让徐将军前来,南楚战火才熄,万事缠杂,正需要他这般心思细密又能领军的大将坐镇。” “换常胜吧。”封雪寒摆了摆手淡淡道:“这一场仗赢得太快,南楚还有不少残存势力蛰伏下来,地面的野草烧光了,底下的根却正好需要一张铁犁狠狠地犁一遍才行。徐逢春性子有些优柔寡断,不是唱黑脸的人物。而且常胜这小子是个愣头青,让他先到南楚避避风头,要是留在京城里说不定哪一天脑袋发热被谁拉过去当枪使。” “是,老奴回去后就请陛下下旨,改派常将军来接替。”马公公应道。 派徐逢春将军前来接替大将军,这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此时徐将军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可是既然大将军要朝廷改派常胜将军来,徐将军也只得调转马头规规矩矩的返回京城那个是非窝。而陛下得到消息以后,也会快马加鞭的追回前面的诏书,同时追加一道改派常胜将军前来的旨意。 君无戏言,君皇威严不容冒犯,却都用不到大将军头上。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封雪寒(下) 第五十一章 封雪寒(下) “行了,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赶快一块说出来。本将军饿了半天了,打完了这场仗,还等着进城吃月明楼的糖醋鱼呢。唉,希望他家的大厨命大,没死在战火里,其他酒楼做出来的味道可没有月明楼的好吃。” 马公公犹豫了一下,脸色变得很奇怪,似乎是迟疑,又似乎蕴含了几分笑意,伸手探入怀中,一面向外掏东西,一面压低声音道:“禀告大将军,老奴临行时候长公主殿下让我给您带了封信……” 封雪寒手一抖,杯中的酒顿时泼洒出来,略微尴尬地搔了搔鬓角:“喔……这丫头信里说什么?” 马公公腰背弯下去,一对细长眼睛眯成一条线,核桃皮一样的脸上荡起一层暧昧的笑意:“长公主给您的信,老奴怎么敢看。”他双手捧着信,恭恭敬敬递到封雪寒手里道:“大将军,陛下催得紧,不知您何时才能返回京城?” 封雪寒接过信,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笑什么笑?一张老脸笑得跟朵朵菊花开似得。这么一个烂摊子,总得容本将军收拾收拾。而且这山高路远的,我又不像你这般修仙的人物能在天上飞,车马劳顿不知道要受多少罪。你回去跟咱皇帝说一声,最多两个月,我必然赶回京城。” 从此地回转京城,快马加鞭的话最多一个月。不过马公公毫不在意大将军将时间延长了一倍的举动,笑呵呵躬了躬身:“如此,老奴便在京城恭候大将军了。”说着话向四下里拱了拱手,袍袖一扬,身形飘散到空气中,没有留下一丝踪迹。 看着信封上面娟秀的字迹,封雪寒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似乎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信拆开。 眼看他这般模样,身边的白衣卫士忽然冷冷哼了一声,向四周摆了摆手。 几十名黑甲卫士彼此暗暗递了个眼色,悄悄向着外面退了退。 “既然人家给你写了信,为什么不打开看看?”白衣卫士身穿银甲,面甲遮住面容,只露出两只秋水一般的眼睛,声音却是清越的女子声音,似乎微微有些醋意。 封雪寒打了个哈哈,将书信贴身放好,正颜厉色道:“大战正酣,本将军还要集中精力指挥作战,哪里有时间看信?” “我呸!你还知道在打仗?”白衣卫士怒道:“前方十万大军攻城,浴血奋战,你这个大将军却在后面偷懒,连靴子上都没沾一点土,喝了三斤酒,睡了两个盹,想吃糖醋鱼连口水都流下来了,半天功夫连个命令都没下过,还好意思说指挥战事?” 被白衣卫士一阵抢白,封雪寒连脸都不红一下,呵呵笑道: “前方将士们打得好,自然不需本将军指挥。”他懒懒的道:“本将军可是儒将,什么是儒将你懂不懂?就是那种前方将士流血流汗,后面将军聊天挥扇的角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指挥若定,举重若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说得就是我了。对了,我之前准备的鹅毛扇呢,你给我弄哪里去了? 嗯,那个谁,去给前锋下个命令,日落之前解决战事,本将军在马背上坐了一天了,肚子还饿着呢,告诉前锋营的小兔崽子们,手脚麻利些。要是耽误了我晚上进城吃糖醋鱼,我就让所有校尉之上的军官去刷马桶!” 他笑呵呵的转头对着白衣卫士,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笑意道:“不过话说回来了,我还没吃到糖醋鱼,怎么刚才那么大一股酸味?” 白衣卫士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一缕乌黑秀发从头盔中露出了,冷然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天宁寺的和尚,天机阁的臭道士,身份可都不一般。” “是啊,好高的身份。” 封雪寒脸上含笑,眼中却泛起一丝寒意:“一个是佛门的大愿菩萨转世之身,另一个是仙界真君,不在佛界和仙界享受供奉,偏偏跑到人间来,还真是有些麻烦。” 他手托着下巴想了想,回头对一名黑甲护卫道:“那个谁,过来一下。” 护卫急忙上前,畏惧的先瞟了一眼旁边站立的白衣卫士,才道:“大将军?” “问你个问题:我有一间大屋子,里面装满了财宝。现在外面有两伙鬼鬼祟祟的无赖眼馋着要进来偷,你觉得该如何应对?” “伸手剁手,伸脚剁脚!”护卫毫不犹豫的高声应道:“大将军,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就带人把这些无赖手脚都砍下来凉成肉干给您下酒。” 封雪寒抬手在护卫头盔上就是一巴掌。 “说什么呢?什么肉干,还给我下酒,我是吃人肉的主儿?想想就恶心了。”他哼了几声:“不过啊,这个想法倒是不错。敢惦记着咱家里的财宝,不能轻饶了他们。不过呢,你这个想法太简单了,人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既然惦记上了你的财宝,你剁了他一只手,他当下疼一下,可等到疼劲过去了,又会再伸过八只手来。” “这……” 封雪寒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我告诉你该怎么做。首先呢,你要装作不知道他要伸手,他悄悄往你身边凑,别管他,还要有意无意的把房门打开一条缝,让他觉得有机可乘。然后,你就冷眼旁观,看着他的手一点一点伸进门里面。一开始是试探,然后胆子越来越大,大半个身子都钻进屋子里来了。这个时候,手要黑,心要狠,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拽进来,手起刀落,咔嚓一下,砍完左手砍右手,剁了左脚剁右脚,后腰上捅一刀滋滋冒血,留一口气一脚踹出去,还要在脑门上刻上字:这就是偷东西的下场。让他的同伴看了就流冷汗,哪怕过千把年都只敢绕着你走……嗯?你哆嗦做什么,很冷吗?” 护卫战战兢兢地摸了一把冷汗,嘴唇哆嗦着结结巴巴道:“回大将军,不,不冷。对了,前面战事似乎不顺,末将过去帮忙。”说着话忙不迭地转身上马,急急向战场冲了过去,好像后面有个鬼追着似得。 周围的护卫们彼此对望一眼,耸耸肩,悄然向后退了几步。 封雪寒目光扫了扫周围的护卫们,哼了一声,手掌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转头看着旁边的白衣卫士。 “你说,要是这位大菩萨和真君一个不注意就此陨落,是不是就能让其他人都守点规矩了?而且啊,这天下的佛寺道观未免太多了。” 白衣卫士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你还真是胆大!一位大菩萨,一位真君,随便哪一个陨落了恐怕都会惹得佛门或者仙界发疯,到时候可是天大的祸事,到时候我可保不了你的安全。” “是吗?那倒要好好考虑一下。不过话说回来了,好像某人还挺关心本将军的生死的啊?” 白衣卫士眼中闪过一丝羞怒之意,带着铁手套的手不引人注意的用力的捏了捏腰间剑柄,留下两个清晰的指印,呼出一口浊气,语气森然道:“我管你去死!你自己作死不要紧,别连累了这么多无辜的将士。” “所以说你还是不了解我啊。”封雪寒笑道:“本将军可是儒将,是那种在黑暗角落里披着黑色斗篷专门背后扇阴风点鬼火的人物,杀人放火这种往死里得罪人的事情自然要找一个冤大头去做。就我所知,恰恰现在有一个人看佛门和仙界不顺眼,只要本将军略施小计,保管让三方打出狗脑子来。” “你这是在玩火!”白衣卫士语气急促道:“你想把对方当猴子耍,这三方可不是猴子,是三只凶猛无比的吃人野兽。” 封雪寒放声大笑:“能够耍这三只猛兽一番,被咬一口又何妨?来个人,笔墨伺候,本将军要写信。” 立刻有人上前支起小几,准备好纸笔。 封雪寒提着笔,展开信纸,一边运笔如飞,脸上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眉开眼笑,浑身上下弥漫着一层阴谋诡计的气息,看得周围的护卫们心底里生出一丝凉气,再次向着外面挪了挪脚步。 白衣卫士秋水般的目光中隐隐透出几分忧色,正要说话,忽然抬头向着远方看了一眼,微微一怔,开口道:“你最好看看那边,好像有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有趣的事情,是什么?” 封雪寒吹了吹纸上墨迹,顺着白衣卫士的目光看了过去,顿时嘿然出声:“这是哪个混蛋这么胡闹,把八百年后的两个小子弄到这里来了?我非——呸呸呸,说错话了,这好像是本将军的手笔。” “所以说自己抛出去的石头终于砸到自己脚面上了?”白衣卫士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是敌人吗?我去杀了他们。” 封雪寒打量了一番,忽然笑起来:“别动手,我似乎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嗯,这两个小子好像还跟我有点关系,不能死在这。丫头啊,麻烦你花点力气,送他们回去?” “你自己为什么不动手?”白衣卫士冷冷道。 “说什么傻话?本将军现在可是凡人。凡人两个字你明白什么意思?肉体凡胎,哪来的破碎虚空逆转时光的大本事?” 白衣卫士狠狠瞪了他一眼,白光一闪,消失在空中。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破壁 第五十二章 破壁 当大仙师施展道法招来雷云的时候,南楚军的士气在一瞬间达到了顶端,无数红衣军士高喊着必胜的口号发了疯的举刀厮杀,哪怕断了条胳膊,肚子上破开了一尺长的口中肠子都流出来,却还是不觉疼痛地与敌军拼杀,凭着这股必胜的信念一时间竟然将优势的华朝军压迫得不住退后。 然而,当马公公在半空中大展神威,双手撕破雷云之后,所有的南楚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希望,抽干了身上所有力气。如此巨大的冲击之下,有人跪地哭号,有人泪流满面,有人失魂落魄的放下刀枪,麻木的看着黑色洪流般的敌军冲上来,钢刀举起,血光飞溅,同伴的头颅飞在半空,自己却还在傻愣愣的呆立着,直到自己的头颅也离开了脖子,加入到同伴当中去。 倏忽天堂,倏忽地狱,当最后的希望破灭,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军旗被利刃砍下,抛在地上重重的踩上几脚,如同数百年来自己祖辈世代守护的国家一般跌落尘埃,碾为尘土。 最后一股抵抗的南楚军也终于被淹没在黑色的洪流中,而缓过一口气的华朝军军官们终于发现了战场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战局,于是在军旗挥舞传信下,数队骑兵不约而同向着顾临凡王钊两人的方向冲杀过来。 此时的王钊和顾临凡两人背靠着背,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他们身上溅满了血迹,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浑身上下不知道添了多少伤口,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染红了脚下土地。 相对于凡人,修士无异是强大的,飞剑可以在十几丈范围内斩杀敌人,符箓道术可以招出纸人石人,雷霆闪电,轻易杀死数以百计的敌人。然而,蚁多咬死象,当敌人的数量达到成千上万的时候,两人引以为傲的道术剑法却没有了任何意义。 王钊气喘吁吁,脸上热汗直淌,脑子里乱哄哄的有些转不过来:本派失传已久的紫府玄霄神雷真法招来了方圆十里的雷云,青色和紫色的雷光在空中闪耀,直要将天地万物焚尽一般,这天地间,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抗衡如此强大的道法? 然而正当他热血沸腾,心神激昂之际,却看到了那令他心神震颤的一幕:那个身形瘦小的白发老人漫步于雷霆之间,面对十里雷云如同巨石前的一只蚂蚁,但就是这小小一只蚂蚁,却仅仅凭着一对手掌,将十里雷云撕成碎片。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强横的人物?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强悍的血肉之躯? 正在发呆之际,顾临凡大喊一声:“王大哥,赶快出手啊,又有敌人冲上来了。” 王钊如梦方醒,抬眼看去,前面黑压压的几百骑兵策马疾奔,马蹄狠狠砸在地面上尘土飞扬,地面都在颤抖,平举的长矛锋刃上寒光连成一条耀眼的银线。 王钊禁不住心头一跳,想也不想扯下一道符箓,双掌合并,向着地面上按下去。 轰隆一声,一道长有十几丈,厚度五尺的土墙猛然隆起在骑兵身前。 疾奔而来的骑兵根本来不及勒住马缰,连人带马轰的一下狠狠撞了上去,长矛折断,倒刺入自己胸口,带着铁盔的头撞在土墙上口鼻喷血,浑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而胯下的战马被撞得腿骨咔嚓一声折断,雪白的骨茬都漏了出来,鲜血流了一地,哀鸣不已,眼看已经无救了。 后面紧跟着的骑兵急忙拼了命得勒住马缰拨转马头,险险避开,一时间后面得人向前冲,前面得驳马后退,挤成了一团。 趁着这个机会,王钊再次召唤出纸人傀儡,抽空发出一道引雷符,青色的雷霆结成电网,将前面的几名骑兵劈得面目焦黑,死于当场。但是,还没等他喘一口气,后面的骑兵已经策马冲上来,几十把重锤铁斧狠狠砸在土墙上,轰隆一声,便将土墙推翻。而在更后面,是数百骑兵组成锋矢阵型,一丈八尺多长的骑枪平放,刚刚饱饮了南楚人鲜血的枪尖上一股股殷红血流还在一滴滴落下。 顾临凡抬手一引,空中莫邪断剑斩下一名骑兵头颅,回头喝道:“王大哥,快动手啊。”他连番使出御剑术,早已经筋疲力尽,连手指都在颤抖,胸口不住起伏喘息。 眼看着面前数百双眼泛红武装到了牙齿的铁甲骑兵逼近,王钊嘴里发苦,苦笑了一下,将玄符录收起,整了整衣冠,回头对顾临凡道:“没用了,挡不住了。” 顾临凡何尝不知道再做抵抗已经是徒劳,只是刚才已经杀了数十名华朝军士,如今哪怕是载想与对方和解也是妄想了。他擦了一把头上汗水,冲着王钊笑了一笑,道:“王大哥,这次可真是我连累你了。” 数日前,在鬼哭岭时一样的深陷绝境,他吓得浑身冷汗直流,浑身都打颤,而这一次,心底里却出奇的安定,抬头看着天空云霞被夕阳染得金红色,自言自语道:“起码这个葬身之处比鬼哭岭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强多了。” 眼看着骑兵们慢慢举起刀枪,顾临凡心中却说不出的宁静,忽然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雪白的牙齿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将左手高高抬起,一根中指嚣张地比向无边无际的敌军。 对面的骑兵们顿时眼中喷火,随着一声号令,数百骑兵俯下身子,催动战马,马蹄狠狠叩击着地面,被鲜血浸染的泥土四处飞溅,如同一道黑色洪流,冲向两颗小小的礁石。而那雪亮的枪尖,便是洪流最前方翻起的白色浪花。 “冲锋!杀!” 大地震颤,杀气冲天。 顾临凡王钊彼此对望一眼,同时一笑,回头看着枪尖上的寒光闪烁,在眼瞳中越来越大。马上骑士双眼泛红,杀气四溢,而战马的鼻孔中喷出了白色的水汽,碗口大的蹄子高高扬起,扬起的泥土狠狠打在两人身上。 “结束了。”王钊喃喃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空气中仿佛泛起一层水波,一个身穿白色盔甲的人影骤然出现在两人面前,隔着银色的面甲可以看到两只秋水一般的眼眸,有些好奇的看了两人一眼。随即,那人手掌微微抬起,半空中轻轻一划。 两人耳边同时响起一阵异样的声响,仿佛一匹布被粗暴的扯开一样,身前的空间中被那纤纤玉手划出一道黑色裂痕,随即,所有的一切如同镜子中的倒影一般破碎,天光骤敛,四周一片黑暗。 扑通,扑通两声响,两人身体同时从高处落下,摔在石头地面上,不约而同的痛呼出声。 四周的光线慢慢亮起,等到两人适应过来,齐齐吃惊:不知怎么回事,两人又回到了皇陵地下的大厅中,对面的便是那一幅壁画,战场、军旗、孤城,血火交织,挥舞的兵器、狰狞的面孔,方才活生生的一切,此时却都只是那壁画中的所描摹的景色。 两人彼此对视,心脏砰砰乱跳,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惧之色。 “刚才,是幻象?”顾临凡脸色发白,颤着声音小声说道。自己说话的声音在厅中响起的回音声让他吓了一跳,急忙闭住嘴,唯恐这声音会惊动在暗中窥视着自己两人的某个神秘存在。 王钊喘了口气,眼中惊魂不定,摇头道:“不知道。”他的眼神忽然一阵惊愕,瞳孔紧缩,颤声道:“你低头看看自己身上。” 顾临凡一愕,急忙低头,只见自己的身上满是鲜血,鞋子和衣服下摆更是沾着黑红色浸血的泥土,而且一只断手还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血水滴滴哒哒落下来,青石地面染红了一片。而对面的王钊同样是满身鲜血,样子不比自己好多少。 “不是幻象。”两人同时叫道,眼神惊愕,后背冰凉一片,彼此间可以听到对方沉重的呼吸声。一切都不让怀疑,不管如何不可思议,刚才自己两人确确实实离开了皇陵,去了战场一遭。这鲜血泥土和流着血的断手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两人都有些手脚无力。 过了一会儿,顾临凡才低声道:“王大哥,据你所知,当今天下有没有人能够破碎虚空,将咱们两人送到古战场再送回来?” “不可能。”王钊立即道:“如此的神通绝非人间修士能够做到,除非是神话中的佛陀菩萨或者真仙才能办到。” “可是,此地只有你我两人,难道还有其他人在?” 王钊心中一悚,脱口道:“这幅壁画??” 两人同时回头看向身后的壁画。 夕阳,孤城,两军厮杀,画师的笔法精湛,将一处血流成河的战场描绘得栩栩如生。如果没有刚才得经历,两人恐怕会对这壁画品头论足一番,夸赞画师的技巧,而现在,看着壁画中一个个举刀拿枪纵马厮杀的黑衣甲士,却遍体生寒,仿佛下一刻,那些彪悍的甲士便会冲破壁画杀到两人跟前来。 王钊突然抬手道:“你看那个人。” 顾临凡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在战场的一个角落,黑衣甲士的重重护卫下,一名轻袍缓带的人物端坐在白马上,手持酒杯,抬头观望着远处的城头。虽然看不清脸,但只凭着这独一无二的穿着,两人便可以猜到,这人应该就是先前两排石像中站立在武将最前的那个人:华朝开国大将军——封雪寒。 两人正在心中忐忑的上下打量壁画,忽然之间,仿佛是错觉,壁画中的封雪寒竟然扭过头来,远远的看了两人一眼,脸上似乎露出一丝笑意。 紧接着,整个大厅轰隆一声震颤起来,两人一个站立不稳,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 对面的壁画在封雪寒图像上现出一道裂痕,并且迅速扩散开来,几乎只是转眼间便蔓延到了整幅壁画各个角落,咔嚓咔嚓的响个不停,一片一片的剥落下来。 当壁画的最后一片碎片落在地上,面前光秃秃的墙壁忽然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现出无数裂纹,大块的石块从墙壁上落下来,露出七尺多高五尺多宽的裂口,仿佛一道石门一般。 一股柔和的光芒从裂口后面透出来。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重逢 第五十三章 重逢 看着这一人多高的裂口,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悄然咽了一口唾沫:这后面会是什么?金山银海,千百鬼军?又或者如同刚才那壁画一般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顾临凡心中砰砰直跳,手心渗出汗水,轻声道:“王大哥,咱们进不进去?” 王钊一阵苦笑:“事到如今,还有其他选择吗?” 两人鼓足勇气一前一后从裂口钻了过去,一抬头,眼前却是豁然开朗。 面前是一间巨大的石室,比之前的大厅还要大出三五倍。四周墙壁都用青色玉石砌成,雕刻着各种壁画,头顶上石壁却呈黑色,无数颗大小夜明珠镶嵌成漫天星斗模样烁烁生辉,令人仿佛置身星空之下,抬手就可以摘下星辰。 地面是透明色水晶石拼成,打磨得平坦光滑,拼接处几乎看不见缝隙,方圆数十丈的地面雕刻着一整张山河疆域全图,华朝全境的山川河流,五十四州,数千州城府县的名字标记得清清楚楚。 石室四角是四根合抱粗细的汉白玉石柱,上面雕刻着盘龙图案,而在石室中央,是一个三层石阶的高台,上面停放着一口巨大的黑色石棺。 石室中央站立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一名身披铠甲头戴铁盔的将军,盔甲上尽是刀斧留下的痕迹。他浓眉阔目,厚厚的嘴唇,面容坚毅,站立在石棺前面,双手拄着一柄巨剑,一动不动挡在石棺和其余两人中间。 在他对面的两个人,从背影看一个是年迈的道士,手中拄着一根竹杖,另一名却是一个黄衣少女,听到身后声响后转过头来,眼神骤然一亮,冲着顾临凡灿然一笑,一对晶莹透亮的眼眸如同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掩尽了石室中所有夜明珠发出的光芒。 顾临凡万万没有想到会遇到这女子,立刻脱口叫道:“凌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方才想着石壁后面不知是如何恐怖的存在,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凌若影,骤然相见,顾临凡心中有几分疑惑,又暗自有几分说不出的喜悦,心头砰砰乱跳,忽然又想到:慧芜宫的齐宫主说那几件法宝是失窃品,那凌姑娘不就是盗宝的贼人了吗?是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是偷偷地潜入浩然观,说不定也是报了偷盗宝物的目的。 只是如此清纯动人的少女怎会是个惯盗?一时间竟然有些患得患失,心中动荡不安。 凌若影明亮的眼眸中满是笑意,冲着他招了招手,伸手指了指前面的老道士,扭过头去。 王钊一直看着两人动作,忍不住问道:“顾兄弟,你认识这个女子?” 顾临凡顿时心中一慌,他支支吾吾的应了几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先前白少飞曾经向王钊提起过凌若影的事情,又经过齐悦品的一番解释,只怕王钊早已将凌若影当做了盗宝贼人。虽然这种看法未必有错,自己却下意识的想着替她遮掩。 眼看他目光凌乱脸上发红,王钊却是误会了两人的关系,嘴角含着笑意,对凌若影笑着点了点头,拽了顾临凡一把,两人向前走了几步,眼见那将军和道士正在对峙当中,不便打扰,于是停在十几步外不再靠近。 只听那道士不疾不徐说道:“石将军,你我对峙已经有三个时辰,你护卫太祖皇帝皇陵数百年忠贞不二,可钦可敬。贫道今日只是要拜谒太祖遗骸,断无亵渎之意,还请将军不要再阻拦,否则的话,贫道也只好出手了。” 那将军手中巨剑向下一顿,铿然有声,沉声说道:“石不弃身为护陵将军,保护陛下之长眠不被打扰正是某之职责。老道士,你速速离开,本将军还可以不追究你擅闯皇陵之罪,再敢聒噪,定然将你斩于剑下。”声音浑厚有力,如同铜钟一般震得石室中嗡嗡作响。 从一开始,顾临凡便觉得这道士的背影有些眼熟,而现在听到他说话,立刻将他认了出来,只觉得心头一阵激动,差点叫出声来:这是于公谨道长! 十年前,浩然观前那一场赌斗,于公谨凭一己之力硬是压下了浩然观三位高手,其绝世风采早已深深印入顾临凡脑海中。更何况自己能够被掌门收为弟子,还是有了替于道长转交六极鉴这一层关系。 虽然当年只是匆匆一面,顾临凡心中却不自觉的将于公谨当做了颇为亲近的前辈高人,此时骤然相遇,心中激动不已,恨不得马上上前拜见,总算想到于道长面对强敌,不敢上前扰乱他的心神。 心神激荡之下他忽然又想到:“凌姑娘和于道长在一起,两人是师徒还是亲眷?是了,于道长是好人,凌姑娘也一定是好人了。我刚才一定是误会她了,盗宝的事情一定另有原因。”如此一想,心中豁然开朗起来。 于公谨还没有答话,凌若影却咯咯地笑出声来,雪白的手背挡在檀口上,笑道:“嘻嘻,笨石头,净在这里说大话,如果你真能将于叔叔赶走的话恐怕早就动手了,哪里会在这里费半天口舌?只怕你自己都知道不是于叔的对手吧。” 石不弃眉头一皱,森然道:“妖女无礼,当杀!” 随着杀字出口,肩头微晃,手中巨剑毫无征兆地斩下,寒光如电,剑刃嗡然作响,剑气四溢,激得凌若影头上青丝飞起。 “当啷”一声,一根竹杖稳稳的横在凌若影身前,将巨剑架开。 凌若影闪身躲到于公谨身后,笑嘻嘻的扮了个鬼脸。 既然交上了手,石不弃再不犹豫,闷哼一声,手中剑光芒闪动,劈削砍刺,迅捷如风又快又狠,完全是一副军中剑法的搏命路数。 他身为太祖护陵将军,一身武艺自然非同小可,一口三尺八寸长的巨剑重三十六斤,在手中却显得轻盈无比,挥舞之时剑气纵横,寒风呼啸,四下里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不少,剑光四散,如同漫天飘雪一般,寒芒点点,不离于公谨喉头心脏要害。 顾临凡、王钊两人被扑面而来的剑风所迫,忍不住倒退了好几步,却还是觉得脸上生疼。 王钊忽然轻声叫道:“这是什么?” 头顶上方,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缓缓飘落,纷纷扬扬。 他正要伸手去接,顾临凡却大惊,伸手将王钊扯到一边,腰间莫邪断剑闪电般出鞘,斩向飘散的雪花。 嚓嚓几声轻响,被莫邪断剑斩中的雪花竟然发出金铁之声,消散在空中,而那些未曾受到阻挡的雪花落在地上,光滑的水晶石地面上顿时现出一道道细细的白印,仿佛是被利剑斩出来的一样。 王钊此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刚才还有闲情观赏雪花飘落,若不是顾兄弟出手,只怕这片片雪花落在身上,不死也会重伤。 “这是那将军剑意化形凝成的雪花,锐利如刀,阴寒入骨,王大哥千万小心。” 两人不由得又退后几步,一起看向于公谨,暗自心惊:自己两人只是受到这剑意化形的余力侵袭,便差点受伤,于道长却是与石不弃正面相对,如山一般的剑意侵袭之下,不知要承受的多大的压力。 于公谨站在石不弃面前,面色如常,一身道袍被剑气激得扬起,手中一根竹杖几乎化作了千百根,抵挡这石不弃的剑势。两人之间已经看不到剑光杖影,只看到如茫茫雪山连绵不绝的白光,耳边听着早已连成一片的撞击声。虽然只是两人交手,却不弱于千军万马搏命厮杀。 顾临凡悄然自语道:“于道长一定能赢他。” 倒不是说他看出了什么门道,只是当年于公谨单枪匹马击败浩然观三位高手的卓然身姿在顾临凡脑海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石不弃就算剑法再强,终究比不过浩然观三位修道高手,而且也没有道法相助,自然是毫无胜算。 于公谨手中竹杖忽然一顿,漫天杖影化作手中一根竹杖,架住巨剑,轻声叹道:“石将军,且住手吧。” 石不弃不应声,踏前一步正要再次进攻,忽然脚下一痛,低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脚下石地上生出一丛藤蔓,盘绕在自己双腿上,而且还在顺着自己双腿不住延伸。藤蔓上生出无数倒刺,深深刺进肌肉,稍一牵动,便疼痛难忍。 于公谨道:“这是一种吸血藤,坚实如铁,刀砍斧剁亦不能伤其分毫,你越是挣扎,它便缠绕的越紧,若是站着不动,反而无碍。石将军,我怜你是忠于值守的将军,不愿你丧命在这吸血藤之下。贫道向你保证,只是看一眼太祖遗骸,绝不做冒犯举动。” 石不弃面色如铁,挥剑砍向藤蔓,铛铛几下果然只听一阵金铁敲击声音,虽然有几根藤蔓被斩断,却马上有更多的藤蔓蔓延开来,沿着他两条腿飞快爬行,藤上的尖刺深深刺入皮肉,鲜血顺着创口流淌下来。 越是挣扎,藤蔓长得越快,到了最后已然将石不弃全身上下全都包裹起来,整个人如同一个绿色的蚕茧一般,身躯左摇右晃,怒吼连连,人却无法从里面挣脱出来。眼见得绿色的藤蔓上渐渐渗出一层红色,也不知这片刻之间吸了多少鲜血。 眼见战局已定,顾临凡急忙走到于公谨面前深深施礼道:“于道长,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浩然观的顾临凡,当年曾经与您在浩然观见过面。” 于公谨微微一怔,随即捻须笑道:“原来是你啊。十年不见,昔日的顽童已然成为今日的翩翩少年郎。凌非尘道长、孙必雷道长可好?宗无乐道友身体可还康健?” 顾临凡恭敬的答道:“师父师叔一切都好,修为更进一层了。宗师祖如今可不得了,这十年功夫下来越活越年轻,连头上的白发都返黑了,他老人家经常提起您,说要当面向您答谢当年赠药之恩。” 于公谨哈哈大笑。 顾临凡急忙向于公谨介绍了王钊身份。王钊见识了于公谨的身手,心中也是赞叹不已,恭恭敬敬的按照晚辈身份行礼问候。 三个人在这里礼来礼往,凌若影早已不耐,闪身来到顾临凡面前,玉手一抬揪住顾临凡的耳朵,板着脸:“小家伙,见了姐姐也不喊一声,想死啊?” 王钊一脸诧异,于公谨苦笑道:“这是我的一个后辈,名叫凌若影,平日里娇纵惯了,让小友见笑了。” 她就是凌若影?王钊脸上平静,心中却惊诧不已。 他是听白少飞提起凌若影这个名字的,知道这就是偷盗慧芜宫宝物导致白少飞顾临凡二人不得不亲自前往慧芜宫陪罪的元凶,如今一看却只是一个活泼娇惯的少女,而且表现得与顾临凡十分熟稔,不知其中藏着什么玄机。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空棺 第五十四章 空棺 “啊,快放手。”顾临凡叫道。现在身边有于道长和王钊两人看着,自己却被这丫头揪住耳朵不放,顿时心中尴尬万分,奋力挣扎,只是他的功力比不上凌若影,又不愿动用兵器,一时间却是无法挣脱。 眼看两人闹得不像话,于公谨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袍袖一挥,一股柔和力道送出,凌若影不得已松开了手,气鼓鼓的盯了于公谨一眼,回头对顾临凡道:“你这小子没事跑到皇陵来干什么?是不是也存了偷取些宝物的打算?” 哪怕是嗔怒之下,少女的娇憨模样还是令顾临凡和王钊两人心头砰然一动。 顾临凡回过神来,恼怒的说道:“我来自然是有事的,岂能跟你一样?咦,偷取宝物,先前那些法宝真的是你从慧芜宫偷得?” 凌若影眼珠滴溜溜一转,正要说话,只听轰的一声响,只见那团纠结盘绕成一团的藤蔓突然炸开,现出石不弃的身形,只见他身上盔甲战袍都已经破败不堪,浑身皮肉绽开,创口狰狞,鲜血咕嘟咕嘟的直冒,手中巨剑一挺,剑光化作巍峨雪峰,以凌压天地之势向着凌若影当胸刺来。 凌若影啊的一声,闪身避开。 巨剑刺在空气中,却陡然发出砰的一声响,片片雪花显现,晶莹剔透,却又带着无尽森寒之意,仿佛这片空间都要被割裂一般。 石不弃刺出这一剑后,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结结实实的砸在石头地面上,发出恐怖的咔嚓的响声,手中剑撑在地上,颤动了几下,终于折断成两半。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四人一眼,手撑着地面慢慢转过身去,口鼻和眼中慢慢流出血来,忽然转身,朝向身前的石棺跪下,叩拜下去: “陛下,臣已尽力。.” 石室中一片寂静,在场四人都默默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就连凌若影都收起笑容,面容严肃的看着石不弃血肉模糊的背影,说不出一个字。 石不弃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终于低到不可听闻。尸体就那样跪着不倒,流淌到地上的血液忽然燃烧起来,这一簇红色的火焰升腾起来,将尸体包裹起来,整个人如同一把肆意燃烧的火炬。不大一会儿功夫,火焰慢慢熄灭,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灰烬。 当啷一声,一柄巨剑落在地上,碎成十几块碎片。 凌若影秀眉微微蹙起,面有戚容,低声喃喃道:“大石头,我们并不想杀了你,你这又何必……” 于公谨面容肃穆,轻声的念起超度亡者经文,整个石室中如同投下石子的水面一样泛起层层金色涟漪,整个石室中每一根石柱每一面墙壁都在嗡嗡作响,应和着这庄严的念诵声。一缕淡淡的光芒从灰烬中慢慢升起,构成一个淡淡的金色的身影,环视四周,神色中似乎有解脱的愉悦。 死者长已矣。也许这位守护皇陵的将军有过光彩夺目战绩,有着绚丽如画的过去,此刻也终于泯灭。众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为这位尽忠职守的将军祈祷。 眼看光芒散尽,顾临凡才轻声问道:“于道长,您到这皇陵里面所为何事?” 于公谨道:“贫道心中有个大疑问不得解释,华朝太祖皇帝恰好是当年的知情人,所以不得已才深入皇陵,想要找寻一些线索,没想到,贫道心中虽然没有恶意,却害了一位忠于职守的将军性命。”说着话悠然长叹,语气中蕴含着几分遗憾。 凌若影此时却已经从怅然中解脱出来,满不在乎地说道:“于叔叔不用自责了。这块大石头又臭又硬,在皇陵里守了八百多年了,估计早已忍受不了这种寂寞了,今天为了保护皇帝而死,也算是求仁得仁,说不定心里还要感谢你让他得到解脱呢。” 于公谨摇头苦笑不已,其余二人也是无言以对。 顾临凡忽然心中一动,小声对于公谨道:“于道长,凌姑娘是您的晚辈吗?她上次到了浩然观和白师叔打了一场,抛出了许多法宝,却有很多是慧芜宫失窃之物。她,她真的是个盗取法宝的偷儿?” 于公谨脸色尴尬,苦笑道:“虽然不愿承认,这些法宝倒确实是她偷的。这丫头被我惯坏了,到处闯祸,改日一定带着她去慧芜宫,向齐宫主登门致歉。” 听到于公谨带着责备的话语,凌若影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快步走上石台,笑道:“先让我看看石棺里藏了什么宝物。”说着伸手去推石棺顶盖。 这石棺如此巨大,顶盖厚度足有一尺多,整个算起来不下千斤重。凌若影只是一个身姿纤细的窈窕少女,手掌洁白柔嫩一根木刺都能戳破,看上去弱不禁风模样,谁知道力气却大得惊人,只是轻轻一下便将石棺推开一道半尺宽的缝隙,真让人不敢相信那条纤纤玉臂中蕴藏了多么恐怖的力量。 顾临凡忽然心中一动:“啊呀,糟糕!棺材里的可是个厉害的恶鬼啊,凌姑娘这么冒失地打开棺材,会不会有危险?”想到这里他急忙喊了一声:“凌姑娘,小心!” 凌若影白了顾临凡一眼,嘴角翘了翘,手上用力,石棺顶盖轰的一下滑落在地上,碎成几块。 隔了一会儿,未见棺中有什么动静,顾临凡、王钊对望一眼,同时登上石台,向棺中望去。 金丝编成的翼善冠华贵无比,五爪金龙盘绕的龙袍尽显威仪,腰间悬挂的玉佩上刻流云龙首,身畔一口佩剑连剑鞘上都镶满了宝石,是否锋利且不说,顾临凡估计把这些宝石撬下来换成银子两辆马车都拖不动。 唯一可惜的是,棺中只有衣冠,不见尸骨。 “怎么是空的?”顾临凡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却脸色大变,惊叫出声道。那鬼将军让自己将那铁盒子交给华朝太祖皇帝,如今这里却是一座空棺,他要交给谁去? 于公谨缓步上前,低头看了看石棺里面,伸手捞了一股风嗅了嗅,微微皱了皱眉,叹道:“尸体不在这里,这是一座衣冠冢。” 顾临凡叫道:“那可怎么办?我身上的煞气还要这个死鬼皇帝解呢。” 他这一声惊叫,惹得凌若影琼鼻微皱,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 于公谨笑道:“什么煞气?说说看,看老道能不能帮上忙。” 在顾临凡眼中,于道长不仅道法高深,更是一位谦和有礼的前辈高人,自己对他可是一百个信任,当下也不隐瞒,从凌若影潜入浩然观讲起,接着是自己如何跟随白师叔到慧芜宫,如何放走了大妖,如何去了鬼哭岭,遭遇鬼将军,乃至在前面厅中被那壁画传送去了古战场的经过一股脑的说了一遍。这一路讲下来足足花费了一盏茶时间,也只是讲了个大概,至于其中遭遇的凶险自己想想就冒了一身冷汗,简直无法向人描述。 正说着话,忽见凌若影脸色微微一变,急声道:“什么?你们被传去了南楚古战场?那你们见到封雪寒大将军没有?” 顾临凡道:“当时几十万人马打成了一锅粥,我们哪里分辨得出谁是封雪寒?对了,你说得是前面大厅壁画里那个骑白马穿白衣的人吧?” “壁画?”凌若影惊呼一声,身形一晃便从石壁裂口钻了过去,没过片刻又钻过来道:“壁画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嗯,刚才我们从战场返回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那壁画便碎掉了。”顾临凡老老实实回答道。他眼看着凌若影心急火燎,一副十二分在意的样子,心中不知怎的对那位封雪寒大将军竟然生出几分妒意。 凌若影柳眉竖起,满脸嗔怒的样子:“碎了?怎么就碎了?一定是你们不小心弄坏了。”身形一闪便到了前面石室中,过了片刻又飞快的赶过来,双手紧紧捏着拳头,柳眉扬起,正要发作,却被于公谨抬手制止住,气呼呼地闭上嘴,偏过头生闷气。 于公谨皱了皱眉头,转头对顾临凡道:“你们两个人真是太冒失了。太祖皇陵是何等地方,岂是误打误撞就可以进来的?我花了数年时间查找当年的古籍,做好了多种应对才敢进入皇陵,犹自小心翼翼。你们不知,这皇陵有三个入口,你们选的却是最容易找到也是最危险的一个。这条通路一路上的机关埋伏只是为了应对一般的盗墓贼,而最后那幅壁画却是专门针对修道之士所设,有挪移乾坤之能。 封大将军是何等人物?当年的战场又是何等凶险之地?数十万大军汇集,便是真仙贸然闯入也可能就此陨落,你们两人能毫发无伤的出来,真是天大的运气,多半还是靠了封大将军不愿为难你们。” 这一番话说的两人一阵后怕,尤其是王钊,先前还为了自己能够轻易找到皇陵入口而沾沾自喜,现在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落入陷阱,险些丧命,只觉得后背发凉,出了一身冷汗。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石人之谜 第五十五章 石人之谜 凌若影犹在生气,冰着脸瞥了顾临凡一眼,迈步走到石棺前,伸手将里面那口剑取出来,仓啷一声拔剑出鞘,一股凌厉杀气自剑身透出,依稀有龙虎吟啸之声响起,这才脸色有了几分喜意,捧着剑笑道:“于叔叔,这把剑看上去还不错,有什么名堂没有?”说着晃动了一下剑刃,电光闪烁,寒气逼人。 于公谨上下打量一番道:“依着古籍记载,这应该华朝太祖皇帝身边佩剑,名为干城,本来就是世间少有的神兵利器,又被太祖皇帝人皇之气浸染多年,算是一件法宝级别利器。据传说,这剑原本是一对,还有一柄雌剑名为莫邪,却不知落到何人手里,如果双剑合璧,威力还要打上几分。” 眼看着凌若影眼神发亮,口中轻念莫邪两字,顾临凡心头一跳,不动声色的将腰间断剑向后扶了一扶。本来师父所赐宝剑,第一次下山便被折断这已经算是天大的过失,如果再被某个居心不良的贼人偷了去那就真是无法向师父交代了。 顾临凡心中忐忑,却见于公谨对自己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洞察自己心中所想,不由得心中念道:是了,于道长既然认得雄剑,自然也认得雌剑。忽然又想到这把剑与自己的莫邪剑是一对,不禁心中一跳。 他只是一个二十几岁少年,正是情窦初开之时,凌若影是十年来第一个在自己心底留下深刻印象的绝色少女,此时竟然是绮念丛生,患得患失。 于公谨嘴角含笑,道:“小友,如果不介意,可否让老道把一把脉,看一看能否化解你身上煞气?” 顾临凡顿时惊醒,急忙道:“有劳道长。”将手臂伸过去。 于公谨探出三根手指按在顾临凡脉门,片刻之间轻轻咦了一声,手指沿着顾临凡胳膊一路向上,直到肩头,轻轻一按,顾临凡只觉得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肩头瞬间流遍全身,啊得叫了一声,疼得眼前发黑,冷汗直流。 于公谨轻轻抬起手指,在三根手指与顾临凡肩头之间却附着一团黑色胶状物。这黑色物体仿佛活物一般不住扭曲变幻形状,顺着于公谨的手指快速延伸,转眼之间已经将于公谨一只手掌包裹起来,生出无数尖刺,向手指皮肉中钻进去。 众人一齐啊的惊叫一声。 王钊急忙道:“道长小心!” 于公谨笑道:“不妨事。”手指一弹,黑色物体仿佛遭受电击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很快缩回顾临凡肩头,钻入皮肉下面,再也不肯出来。 煞气入体,顾临凡已经疼得忍受不住,额头汗水淋漓,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冷汗将衣服都湿透了。王钊急忙将顾临凡扶住,靠在石柱上大口地喘气。 于公谨皱了皱眉头,叹道:“好厉害的手段。鬼物自身携有阴煞之气并不奇怪,但被炼化得无形而有质,可凭心意驱动,如同活物一般,这位鬼将军的修为还在我之上。贫道惭愧,恐怕无法将此道煞气驱散。” 在顾临凡心中,于道长道法高深,本来自己对他充满信心,此时听他这般说话,禁不住心头一沉,目光微微一黯,道:“道长也无法将这鬼东西驱散吗?” 于公谨摇头道:“贫道惭愧,束手无策。”眼看顾临凡的失望表情,忍不住又道:“小友倒也不必太过担心,世间修道高手比比皆是,比老道修为高深的大有人在,未必对这煞气无可奈何。而且依我的试探来说这道煞气的本意只是方便施术者定位的一道标记,只要无人驱动,便是三五年下去也不会伤及性命。” 顾临凡低声道:“道长所言甚是。” 他心中却明白这不过是宽慰之语:且不说于道长修为之高已在师父之上,要找到比他修为更高的修士犹如海中寻针,更何况就算找到了人家又凭什么出手相助?再说了,这一次没找到华朝太祖这个死鬼的魂魄,过不了几天鬼哭岭上那个鬼将军便会顺着标记追上来,三五日间就会丧命,还谈什么化解煞气。 他心中又是惊惧,又是绝望,一颗心如同放在油锅里煎熬一般,只是人被逼到无路可走反而激起心底的光棍气,心中忽然暗自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在鬼哭岭没死,南楚古战场没死,这条命已经是赚到了,就算是最后仍然难逃一死,也不过是将这条命还回去。”这般一想反而放开胸怀,整个人又精神起来。 顾临凡几度神情变幻都落在于公谨眼中,眼看他最终又振作起来忍不住暗暗点头,笑道:“小友,现在感觉如何?” 顾临凡昂首道:“小子想明白了,未来之事尚未可知,与其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不如敞开心胸直视之。煞气未能驱除又如何?身处险境又如何?一味担惊受怕于事无补,既然躲不过,倒不如勇敢面对。” 于公谨大笑道:“你能悟到此处,可喜可贺。贫道修行数百年,遭遇困境甚至绝境也不知有多少次,当一切可以依靠的外因都不存在之时,只要自己不乱了阵脚,总能寻到一线生机。佛门也有云:烦恼即菩提,这句话很有道理。等到走出困境,回头看时,所有烦恼忧郁都是磨练本心的砾石罢了。修道所修何物?一颗心而已,自心不惊、不惧、不嗔、不妄,便离大道近了一步。修道并非坦途,千难万险,你们几人年纪尚幼,以后难免遭遇坎坷,当时时牢记之。” 这一番话说出来,顾临凡王钊两人心中一震,急忙施礼谢过于公谨点化。只有凌若影在后面翻了翻白眼,一副不以为然样子。 眼看顾临凡重新振作,于公谨也是颇为欣慰,道:“你们所说的石人是何物?可否让老道看一眼?” 顾临凡自然不无应允,从背后卸下铁盒子,小心的打开,取出其中石人放在地上。 一尺高的石人,雕工粗糙,额头一只眼似开似闭,可以说普普通通,但是于公谨目光一扫石人,古井不波的面容却第一次现出一丝震惊神色。下意识倒退一步,只听咔嚓一声响,脚下僵硬的水晶石地面应声而碎,显然是一时失神没能控制落脚的力道。 “竟然是这件东西。” 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看出于公谨对于这石人的震惊态度了。王钊急忙问道:“道长,您知道这件东西的来历?” 于公谨面容重新恢复平静,道:“老道失态了。”俯下身子双手捧起石人,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翻过石人身子,手指沿着十四个字迹刻印慢慢描摹着,面容凝重,口中轻轻叹道:“想不到,这东西竟然现世了。” 说话间一抬头,只见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神色都忐忑不安,忍不住笑道:“不必担心,此物没有危险。” 从顾临凡拿出石人,凌若影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变微微放光,此时眼看着连于叔叔都大惊失态,一双眼睛简直亮的得如同星辰闪耀,悄悄捏了捏拳头,脸上却露出甜甜的笑容道:“这石人倒是很好看啊。于叔叔,让我看看。” 于公谨急忙将袍袖一挡,肃然道:“丫头,莫要贪心,这可不是你能够染指的东西。”眼见顾临凡、王钊二人一脸好奇神色,皱了皱眉头道:“你二人可曾熟读史书?”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起摇头。修道之人又不准备考秀才中进士,平日所读的最多的是道家典籍,闲暇之时粗略地读一些诗词文章,谁有心思去读史书? 于公谨道:“人间王朝更迭,自上古之时至今,有史可查的不下十几次,这些王朝长则三五百年,短则百十年,至于王朝根基不稳,君王施政不利,二世或者三世而亡的王朝也不在少数。但总的说来,每隔三五百年,必有天下纷乱刀兵四起的大动荡,何解?” 眼见两人张口结舌不能作答,于公谨接着说道:“大凡一个王朝创立之初,君王及官吏施行轻徭薄役,休养生息之仁政,百姓有饭吃,有田种,万民归心,王朝气运渐盛,根基才能渐渐稳定。只是盛极必衰,物极必反,此乃世间常理,待经历几代人后,后世君王官吏生于安逸环境,不知民间疾苦,骄奢淫逸,每每施行苛政,盘剥百姓,致使民不聊生。如果风调雨顺倒还罢了,一遇水患旱灾饥民遍地,民怨沸腾,便生出无边戾气。如果君王与官吏不能妥善处置,则戾气日日兴盛,直到将王朝气运侵蚀干净,王朝为之倾覆。民心即是天意。看不到,摸不着,却时时主宰着人间王朝兴衰,天下兴亡。” 王钊陡然心中一动,颤声道:“道长,那这个石人的作用是?” 于公谨将石人小心捧起,小心翼翼如同抱着一座山一样,面色凝重道:“这石人,便是镇压天下戾气的奇物。” 正文 第五十六章 相见再分离 第五十六章 相见再分离 此言出口,石室中顿时一片沉寂,仿佛连空气中都透出一股萧瑟肃杀的寒意。 王钊、顾临凡两人心头同时涌上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彼此对望一眼,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这石人时候,已经不觉得它只是一块手工粗糙的石头,而是一颗蕴含无限邪恶的大凶之物。 那满身红线仿佛是淋漓的鲜血染成,而那只半开半闭的独眼也说不出的诡异,甚至石人模糊难辨的面容上露出的笑容,先前只觉得憨态可掬,此时却似乎透出几个狰狞嗜血的味道。 镇压天下戾气? “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这十四个字陡然涌上顾临凡心头。他一个心脏砰砰直跳,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太阳穴上的血管中鲜血奔流的声音,忽然咬牙发狠道:“那我们就把这邪物打破,免得它危害人间。” 话音未落,凌若影噗地一声笑出声来,声音清脆说道:“没有脑子的笨蛋小子,你要是将它打破了,只怕马上就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了。” 顾临凡一愕,于公谨却接口道:“没错。这石人镇压着数百年来亿万苍生所生出的戾气,至阴至秽,乃是世间第一凶险之物,能够令王朝倾覆,天下流血漂橹,伏尸百万,泄露一星半点都是危害百里的大事,岂能轻易处置? 你刚才说鬼哭岭上鸟兽无踪,寸草不生,与其说是鬼物聚集阴气过剩所致,倒不如说是因为这尊石人汇聚的戾气零星泄露所致。 也幸亏这石人保存完整,封印未破,否则不要说鬼哭岭十里范围,只怕东南二十余州,数千里范围,亿万生灵都将被戾气侵染,陷于尸山血海之中。临凡小友,既然此物在你手中,你便要将它保管好,万万不可出差错。” 顾临凡吓得胆战心惊,哪里还敢将这烫手山芋留在手里?急忙连连摇手:“我做不来的。道长,您修为高深,这等凶物还是您保管最好。” 于公谨轻声叹道:“这等牵涉天下大气运的事物,非因果相关之人不可持有,否则定然生出灾祸。既然那鬼将军将此物给了你,想必你就是那因果相关之人。我与此物无缘,可不敢轻易牵涉进去,否则自身被戾气侵染永堕轮回还是小事,若是松动了封印泄了戾气导致生灵涂炭,可就万死难赎了。” 听得于公谨如此庄重说法,顾临凡无奈,战战兢兢地将石人接过,只觉得两臂有千斤重,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他避过石人的眼睛不去看,小心翼翼的将其装入铁盒,用布带紧紧勒了几层,死死地背在身后,整个过程轻手轻脚,额头冷汗淋漓,唯恐一个手不稳损坏了石人,戾气泄露出来,自己便百死难赎其罪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略微放下心来,摸了一把汗水,恨恨说道:“也不知是哪个混蛋造了这么一个害人的东西出来。” 凌若影却秀眉一挑,哼了一声道:“是你自己见识短而已,这个石人当初造出来可不是用来害人的。” “丫头所言不错。”于公谨道:“华朝初立之时,正是天下割据群雄并起之时,世间戾气横流,生灵涂炭。当初的华朝开国大将军封雪寒,可称经天纬地震古烁今的盖世之才,正是他以这一尊独眼石人镇压戾气,才能在流最少的血的前提下顺利统一天下。八百年来华朝虽几经波折,相比其他王朝却少了许多战乱之苦,石人镇压戾气功不可没。 那位高人想必也预料到了一旦石人出世必然生灵涂炭遗祸天下,所以才在石人背后刻下‘莫笑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的警句,留下遗命令鬼军日夜镇守此物。那鬼将军让你将石人交到太祖手中,想必是当年的华朝太祖有化解戾气的方法吧。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不知这皇陵出来何等变故,却是一座衣冠冢,这个结果想必封大将军也没有料到。” 顾临凡都几乎要哭出来了:“道长,那我该把这东西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背着吧?” 于公谨沉思良久,歉然道:“如此奇物,老道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不若你先将此物带回浩然观,请各位前辈高人合力暂时将其封印,以后再想想有没有好的办法解决。” 四人商议再三,都没别的办法可想,最后也只得是顾临凡苦着一张脸背起石人,准备将它带回浩然观了。 此间事已了,四人不愿在墓室中久待,便商议着沿原路返回。离开之前,凌若影双眼发亮,在墓室中狠狠搜刮了一番,光是夜明珠便撬下来好几颗。 修道之人一向自律,一般不会轻易动陪葬之物,不过眼看凌若影双眼发亮,一路搜刮得不亦乐乎,于公谨摇头苦笑,在旁边却不开口阻止,顾临凡两人自然也不会多事去开口劝阻。 于公谨与凌若影进来时候是走得另外一条路,现在要离开了,却与顾临凡两人同路,因为这条路上壁画已经毁坏,反而最安全。 四人沿着来时甬路从墓室中出来,一路上有凌若影在前面高举夜明珠照亮,顾临凡在后面悄然与于公谨交谈。他当年能够拜师浩然观便是于道长的缘故,对于这位于道长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一路上多次询问于道长这些年的境况,以及这次到皇陵为了何事。 于公谨对于前者做了答复,而对于后者只是笑笑并不作答,料想其中有什么隐情,顾临凡也不好细问。这当中自然旁敲侧击问了许多关于凌若影的问题,于公谨也只是说她是自己的一个后辈,不愿多言。反而是王钊脸上带笑看得顾临凡脸上发红,有些不好意思。 沿着悠长甬路走了好久,四人才出了甬路,骤然亮起的阳光刺得刚刚从黑暗中出来的顾临凡睁不开眼。 等到适应了外面光线,他一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抬头看看蓝天白云,绿树青石,回头看黝黑的洞口,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于公谨整了整身上道袍,拱手施礼笑道:“此间事已了,老道还有要事在身,不便逗留,就此别过。二位小友,他日有缘自会再见。” 顾临凡王钊二人急忙以礼相还。 顾临凡道:“道长若有时间,还请到浩然观做客。宗师祖和师父以及各位师叔师伯们都很希望能再与道长盘坐论道。” 于公谨微笑点头:“若有闲暇,老道自然会去与众位道长论道。”他洒脱一笑,向着顾临凡和王钊两人微微一拱手,转身拖着竹杖大步向山下走去。 凌若影正要跟随于公谨离开,顾临凡心头一阵狂跳,鼓足了勇气喊了一声:“凌姑娘。” 凌若影回过头,眼中带着笑意道:“怎么了?” 顾临凡整张脸都红了,老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那个,多...多保重。” 凌若影被他逗得哈的一声笑出声来,双肩轻轻抖动,秀发随风而动,鹅黄色裙裾轻轻扬起,仿佛满山盛开的鲜花鲜花在晨风中摇曳,美艳绝伦,不可方物。 她上前来伸手在顾临凡后脑敲了一下,娇声道:“说了多少次了,要叫姐姐。呃,姐姐没有什么别的东西送你,这个给你吧。” 说着将一颗夜明珠塞给顾临凡,然后头快步跟上于公谨背影,扭过头冲着顾临凡招招手,不大一会儿,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路转弯之处。 眼看两人走远,顾临凡才放下摇动的手来,只听扑哧一声笑,登时回头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啊,没什么。”王钊笑呵呵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位凌姑娘真是人间绝色,又精灵古怪,顾兄弟,万万不可错过啊。” 顾临凡心中长叹:如此老实巴交的王大哥,跟着小白师叔没几天便学坏了。心中这般想着,不觉嘴角带笑道:“王大哥,你与程碧缘姑娘之间如何了?可已经有了求亲的打算?” 王钊本来还在嘲笑人家,猝不及防被人嘲笑回来,登时脸上通红一片,张了张嘴,到底没好意思说出什么来。 两人一路说笑,缓步向山下走去。 而在同时,皇陵墓室中,厚厚的石棺底下忽然嘎的响了一声,厚厚的石板现出一道狭长裂缝,从那缝隙下面传出一阵低沉却铿锵有力的啸声,如同九幽之下传来的无数人的嘶声呐喊。 咔的一声,石板上裂缝再次愈合,石室中随即重新陷入寂静中。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再遇厉劫余 第五十七章 再遇厉劫余 小小的一处山村中,刚过正午,正是村中农人刚吃完饭休息的时候,村中小路上没有人行走,半掩着院门的院落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四下里一片寂静。斑驳的阳光从一动不动的树叶缝隙中洒落下来,却不能给予这个寂静的村落一丝暖意。 顾临凡抹了头上一把汗,道:“天气倒真是炎热,王大哥,咱们寻一户人家喝口水再走吧。” 他连说了两遍,眼看着王钊眼神凝重,脸上紧绷着没有一丝笑意,忍不住道:“王大哥,你怎么了?” 王钊豁然转身,低声道:“顾兄弟,你不觉得这个村落太安静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顾临凡也反应过来,悄然握住莫邪断剑剑柄,压低声音道:“不错,确实有些古怪。若说大人在午睡也还罢了,怎么连个玩耍的孩子都看不见?这么一个村子,连一声鸡鸣狗叫的声音都听不到,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凝重。 王钊快步走到一处农宅外面,伸手一推,破旧的篱笆门应声而开。走进院中,只见大树下支着一张桌子,粗瓷碗碟中盛着些饭菜,用手一摸,尚有余温,似乎是刚才还有人在进食,此时却不知院子主人去了何处。 正在狐疑中,忽然听见顾临凡惊叫道:“王大哥!” 王钊顺着声音疾步上前,推开茅屋房门,只见顾临凡站在屋中,脸色发青的指着屋中的地面。 屋中的地面上交叠躺着几具尸体,从身上穿的粗布衣服判断应该就是本院的主人,一个农夫一个农妇,浑身青紫,双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之色。在那农妇怀中还紧紧抱住一名七八岁孩子,被母亲紧紧的捂着嘴,目中充血,脸上乌青一片。 两人眼见此景,都是心中震动。 王钊急忙上前,掰开农妇的手,试了试孩子的鼻息,遗憾的摇了摇头,叹道:“已经死了。” 顾临凡紧咬着牙关,低声道:“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狠毒,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王钊皱着眉微微摇头,忽然目光一闪,探手到了那农夫鼻前,从里面夹出一条一寸多长的青色蜈蚣。 这蜈蚣落在王钊手中,奋力挣扎,摇动几十只脚抓爬着王钊的手指,留下浅浅的青黑色痕迹,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虽然身量细小,其毒性之强却一看便知。 “毒蜈蚣,厉劫余?”顾临凡脱口惊呼出声。 王钊手指用力,将这蜈蚣碾碎,伸手从腰间取下玄符录,脸色凝重道:“还无法确定是不是就是那老妖,总之一切小心。顾兄弟,咱们再探查一番,看这村落中还有没有生人,切记动作要轻一些,不可惊动了老妖。” 两人从屋中出来,又悄悄走了几个院落,在每一个院落中都发现了死去的村人尸体:老人,孩子,男人,女人,无不是浑身青紫中毒而亡,甚至还有几条蜈蚣趴在尸体上咬噬血肉,恨得顾临凡挥剑将他们一一杀死,牙齿几乎咬碎,含恨道:“若要遇上老妖,我定然要将他碎尸万段。” 一连几个院落走下来,不光是人,甚至连家中豢养的猪狗鸡鸭,圈里的牛马都无一幸免。一具具尸体冰冷的躺着,毫无生气。虽然是正午时分,两人却不约而同的心生寒意,心中生出身处鬼域的错觉。 越是查看,两人越是心惊。王钊忽然低声道:“不可再查下去了。顾兄弟,咱们赶紧离开,将这里的事情传给慧芜宫齐宫主。老妖凶恶,不可等闲视之。” 顾临凡恨得牙齿都要咬碎,心中暗暗自责自己不慎放出了如此穷凶极恶的妖怪,但也知道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点头道:“好,咱们马上离开。” 刚一转身,忽然只见从四面八方不知何处涌出了无数的毒虫,有蜈蚣、蝎子、毒蜂、蜘蛛等等不计其数,大的长有几尺,小的只有寸许,密密麻麻铺的满地都是,顺着墙角,树梢,地面,水沟等处爬了出来,黑压压一片地蠕动着,看得人头皮发炸。一股股浓烈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晕厥。 只听一个声音嘶哑的笑着道:“既然来了,为何着急要走?小娃儿,我还没好好报答你的搭救之恩呢。” 院门吱呀一声响,一个黑袍人缓步走来,光秃秃的头上没有一丝头发,瘦骨嶙峋,干瘪无肉的脸上满是阴狠狰狞之色,一对眼睛闪着惨绿的光芒,正是厉劫余。 数以万计的青黑色毒虫分列两旁,密密麻麻地堆成一片,一层叠着一层不住的蠕动,仿佛拱卫着自己的君王一般。 顾临凡拔剑在手,双眼圆睁,怒道:“厉劫余!你这妖怪,我真恨自己一时不慎放你出来。这村中百十来号人都被你害死,你死有余辜!” “嘿嘿,只有百十来号人吗?” 厉劫余轻声哼了一声,阴森森的冷道:“羊吃草,狼吃羊,自古皆然。我身为六大妖之一,吸取些许凡夫俗子的性命算的了什么?他们这些无知之辈,一辈子浑浑噩噩,与牛羊何异?便是活在世上也只是浪费粮食,倒不如成为我这些孩儿的食物。”说着话一抬手,一条一尺多长青色蜈蚣顺着他裤腿爬到他手臂上上,摇头摆尾,似乎是在献媚一般。 他枯瘦的手指抚着蜈蚣的身躯,干瘪的脸上竟然现出几分柔和之色。 厉劫余还要说话,却被王钊伸手制止,转头冲着厉劫余正色道:“多说无益!老妖,自古正邪不两立,你犯下如此滔天罪行,说不得我们今日便要替天行道,灭了你这妖邪!” “哈哈哈,小娃儿,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厉劫余仰天大笑道:“老夫纵横天下之时,只怕你们的祖父辈都还没出世呢。也罢,那姓顾的娃儿对我有恩,或许可以留条性命,可是你嘛,便作为我这些孩儿的口粮好了。” 说着话他一抬手,立刻有不知几百几千只毒虫争先恐后向着王钊爬过来。 王钊早已将一道威力最大的符咒悄然扣在手中,此时抬手向空中一抛,一道耀眼光芒闪过,化作一团赤红的火焰,在空中砰的一声炸开,十几个脸盆大的火球迸射出来,彼此撞击后又再次炸开,方圆十几丈范围内如同下了一阵火雨,难以计数的火焰肆意飞扬,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火网,凡是碰上的毒虫无不化作灰烬。 这一下猝不及防,厉劫余也不禁眉头挑了挑,哼道:“倒是有些手段。”心中却是不甚在意。虽然这一击之下死了几千只毒虫,可对于他来说,这种毒虫要多少有多少,几乎无穷无尽,根本不会心疼,手一挥,立时有更多的毒虫涌上来。 王钊急忙展开玄符录,一道道符咒从上面撕下来,掐着诀抛到空中,一时间空中五色光焰闪烁,爆裂之声响个不停,雷光电闪,烈焰玄冰等诸多异象层出不穷,身前身后十丈范围内布满杀招。 阵符之术本就是应对众多敌人的不二手段,远远飞别等道法可相比拟。如此道术之下,那些毒虫不过是一般的凡物,只不过是个头大了点,哪里扛得住,被雷火击中化作焦炭,烈焰焚烧成为灰烬,玄冰冻裂成碎片,片刻之间已经死了不知几千几万,堆在地上厚厚一层,而后面的却还是不计生死的从尸体上爬过来。 顾临凡手持断剑睁大眼睛,偶尔有些漏网之鱼,也被他挥剑斩落。 若说当日在南楚战场上王钊还因为敌人是凡人而有所顾忌,此时对上这些毒虫却完全放开了手脚。 眼看这蜈蚣死伤惨重,厉劫余脸色微微变冷了一些,猛然张开嘴。喷出了一道黑气。 这黑气落在脚下的毒虫身上,眼看着原本拳头大小的蜘蛛变成了脸盆大小,三寸的蜈蚣化作三五尺长手臂粗细的怪物,身上现出几分金属光泽,显得狰狞可怖,迎着漫天雷火烈焰扑上去,被雷火击中后竟然一时不死,连着挨了几下才毙命。如此一来,王钊顿时压力大增,抛出的符箓数量骤然增加了几倍,法力消耗大大增加。也多亏了顾临凡眼疾手快,将钻进来的毒虫砍成碎片:蜈蚣便是变异之后,也挡不住莫邪剑的锋芒。 忽然之间,漫天雷火烈焰消散,王钊脸色惨白,汗水淋漓,身形晃了晃。 “王大哥,你怎么了?”顾临凡急忙道。 王钊苦笑道:“符箓耗尽了。” 先前在南楚战场上符箓便耗去了不少,还没来得及补充,现在这般不计本钱的拼命施展开来,哪里有个节制?存在玄符录中的数百道符箓一扫而空,此时便要仓促间绘制新的符箓也是来不及了。 厉劫余此时脸上却显出轻松之色,阴笑道:“好极好极。既然你们没了手段,便要轮到我了。这被数万毒虫噬体的滋味十分受用,你们两人可要好好品一品。” 顾临凡手中紧握莫邪剑,喝道:“就算是今日要死,也要先杀了你再说!” 他手中剑脱手而出,化作一道灿烂光芒,直射向厉劫余身前。 这一招本是蓄力而发,只是厉劫余毕竟是大妖,如何会没有防备?当下不闪不避,嘿嘿一笑,伸出一只乌黑手掌,那剑光才到身前,便被他牢牢夹住,任凭顾临凡如何催动,只在他指尖震动不已,剑身上的灵气烫得厉劫余手指间滋滋作响,却无法脱离他的掌控。 厉劫余狰狞道:“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休怪老夫无情,今日也容不得你了。” 随着话音落地,数万只青黑色毒虫仿佛黑色的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向着两人卷过去。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援手 第五十八章 援手 眼看着无法计量的毒蜈蚣潮水般涌上来,顾临凡和王钊两人都是面色惨白,正在绝望之际,忽然之间只听头顶喀拉拉一阵雷鸣,乌云密布,数以百计的雷电从头顶落下,这一拥而上的数千只武功被雷电击中,立时化作飞灰。 厉劫余立刻转身喝道:“什么人?”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区区一条老蜈蚣也敢在此放肆,莫不是不把我玄机阁放在眼里?”声音铿锵有力,带着几分不屑之意。 两扇院门砰的一声连轴飞起来,半空中化作片片碎木板,只见一个老者昂首阔步走进来,腰杆笔直没有一丝弯曲。 只见他一头花白的头发梳拢得一丝不苟,身上灰袍虽然不是用得名贵布料,却一尘不染,整理得没有一丝褶皱,腰间斜挂着的笔袋中露出半截金色笔杆和玄符录的一角,一张脸如同刀刻斧削,眉心紧皱,自然的带着一股威严气势。 “庄师伯!”王钊惊喜叫道,急忙躬身施礼道:“弟子王钊恭迎师伯驾临。” 那庄师伯一张老脸板着,没有一丝笑意,神情倨傲的点点头,目光在顾临凡身上停留了一下,轻轻哼了一声,回身向着厉劫余语气淡漠道:“老夫是玄机阁的庄薄一。妖孽,识相的马上束手就擒,老夫还可以给你个痛快,否则定然要将你神魂抽出来,用三昧真火灼烧七七四十九日,管教你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厉劫余怒极反笑,阴森森道:“好大的口气!老夫倒要见识一下你有什么手段。” 庄薄一似乎是懒得再继续说话,右手食中二指一捻,一道黄色符纸凭空出现在两指之间,手指一弹,本来柔软无比的符纸刹那间变得坚硬无比,如同一柄薄薄的刀刃,带着一阵尖利的破空之声射向厉劫余身躯。 厉劫余眼中显出几分狠厉之色,不闪不避,右臂握成拳头,迎着符纸狠狠的砸下去。 咔的一声,那符纸被拳头击中化作碎片激射而出,落到了周围的毒虫堆里,立时炸开,将上百只毒虫击成齑粉。 而厉劫余的一条袖子也砰的一声炸飞,露出一条瘦骨嶙峋的黝黑色胳膊。 厉劫余吃了这一击,冷哼了一声,身形一闪落在庄薄一身前,五指如钩,向着庄薄一抓过来,黑漆漆的指甲闪着黑色的光泽,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 对手手上有毒,庄薄一倒也不敢托大招架,身形向后一飘,袍袖一挥,几十道符箓从袖中飞出来,半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从各个角度射向厉劫余身前,到了近处便无火自燃,化作烈焰旋风,雷鸣电闪,威力比王钊施展之时不知大了多少倍。 厉劫余闪身避让,这些符咒威力落在地上,轰然作响,地面炸出老大的深坑,周围房屋门窗喀拉拉一阵乱响,无数的砖瓦尘土从屋顶簌簌落下。而躲闪不及的那些毒虫群也遭了秧,就这一下,就不知死了几千只。 两人一个追一个逃,身形快如闪电,小小院落中无数的符箓飞扬,轰隆隆的响声不绝于耳,杀死毒虫无数。王钊和顾临凡两人倒是有心帮忙,可是眼看这两人战况激烈,稍稍上前便有受伤之虞,只得抽出空来对付无人指挥的毒虫群。 几个照面过后,厉劫余抽空瞥见自己的毒虫群越来越少,顿时心中恼怒,厉声喝道:“姓庄的,你这无胆之辈,只知道逃跑吗?可敢于老夫正面一战?” 听到他这般挑衅,庄薄一身形立时站住,双手插入袖中,傲然道:“有何不敢?既然你自己求死,老夫便成全你。” 他双手从袖中抽出来,两个手掌上套上了一双手套,一只手套是金色,另一只一只却是银白色,上面镂刻着红色的符咒。 “妖孽,你最好记住庄某这个名字,免得死后到了幽冥鬼界都不知道是死在谁的手上。” 随着这一句话说完,庄薄一右手一扬,一掌拍出。这一掌看似混不用力,却带出一溜火线,院落中却顿时刮起一阵狂暴的热风,灼热的空气仿佛要爆炸开一样,散发出一阵焦糊的气味。 厉劫余本来还积蓄这力量准备迎接这一掌,此时却脸色大变,怪叫一声,闪身避开,凌厉的掌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背后山墙上顿时现出一个黑乎乎的手掌印,深入墙面半尺多深,周边的裂痕如同一道道蛛网一样蔓延开来,整座墙内发出咔咔的声响,终于完全坍塌下来,尘土飞扬,却又被这灼热的掌力引燃,轰的一声炸开,空气中散发着烫人的气息。 厉劫余目光紧盯着庄薄一的双手,脸色有些难看,嘶哑着声音道:“流火疾风刃!该死的,这东西怎么在你手上?” 庄薄一轻蔑的瞥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回,轻哼了一声,左手半空中斜斜向下一记斩击,空气仿佛被一缕极为纤细的透明丝线割裂开来,所过之处全无声响,可无论树木、门窗、石块都被切开,切口平滑得仿佛利刃划过的豆腐。 厉劫余识得厉害,哪里还敢硬接?当下慌得就地一滚,稍微慢了一些,衣服下摆无声无息间断去一截,飘飘扬扬的落下来。 他翻身落地打了个滚,嘴一张,一团黑气喷出来,漆黑如墨,中间有无数的细小毒虫,嘶嘶的尖叫着散开,从四面八方向庄薄一围了上去。 庄薄一大笑不止,右掌连连挥动,手套上红色符咒亮起,掌风炽烈如火,毒虫还没近身早已被烧成灰烬。剩下一些漏网之鱼,也被他抽空抛出几道雷火灵符射过去,刹那间烧了个干干净净。 眼瞅着厉劫余悄然靠近,庄薄一嘿然出声,左手一扬,一道无形劲气斩出。却见厉劫余身形一扭,整个身子落入地下,身后的一盘石磨却被无形劲气斩成两半。 “遁地之法!”王钊惊叫道,伸手一扯顾临凡:“小心脚下!” 顾临凡也是悚然心惊,手持断剑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地面,唯恐一个不小心这老妖从地下钻出来偷袭。 庄薄一冷哼一声道:“你们两个小子接着清除这些毒虫,无需在意脚下,交给老夫好了。” 听到他这般说话,王钊顾临凡两人对望一眼,稍微放下心来,接着去杀这些残余的毒虫。 刚走出几步,忽然只见面前地面一翻,一只黑色手臂探出来,向着顾临凡脚踝抓去。 顾临凡吓了一跳,急忙将身子跳起来,一面叫道:“庄前辈!” 面前身影一晃,庄薄一已经到了身前,右掌向下一按,重重砸在地面上,震得地面一晃,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周围的几十只毒虫都被烧焦。 顾临凡刚刚放下心来,只听王钊啊的叫了一声,庄薄一赶紧又赶过去,狠狠地冲着地面砸了一掌,只是厉劫余十分奸猾,一击不中便潜入地下,再次躲过庄薄一的击杀。 两次出手不中,庄薄一一张绷着的脸有些挂不住,咬牙道:“妖孽,竟然敢来戏弄老夫么?” 他伸手从腰间抽出几道符箓,口中念诵几句,向着空中一抛,片片符纸飘飘摇摇落下来,直挺挺杵在地上。 轰的一声,厉劫余从地下冲出来,额头鲜血淋漓,看了四下里这些符咒一眼,恨声骂道:“束地成钢法?” 顾临凡不解其意,王钊贴着他耳边说了几句。他才反应过来,俯身用断剑敲了敲地面,果然已经是比石头还赢,登时笑道:“老妖,你这下撞破了头,还敢再遁地否?” 被一个后辈如此取笑,厉劫余牙齿咬得咯吱吱响,心中愤恨不已:“该死,这姓庄的的修为只能算是平平,偏偏手中有流火疾风刃这般厉害的一件法宝。我被困数百年,浑身修为散去了七七八八,只留下两成不到,只靠着吸取了慧芜宫那臭丫头的修为以及这些凡人精血才勉强恢复到四成功力。如果此刻我身上有六成功力,岂能容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羞辱?罢了,如今只好暂避锋芒,等到恢复功力再算这笔账了。” 他被困了几百年好不容易脱困出来,最是惜命不过,当下打定主意,虚晃几招,喷出几道毒雾纠缠住庄薄一,自己转身就跑。 庄薄一凭借着流火疾风刃手套打得厉劫余狼狈不堪,正是志得意满之时,眼看对方要逃走,焉能就此放过?双掌一并,罡风烈火齐出,对着厉劫余后背拍出去。 厉劫余听到身后烈风呼啸,连头也不敢回,一头撞在一面墙壁上,整个人如同一道虚影一样渗入墙壁。后面两道掌风拍在墙上,轰隆一声,碎石横飞,灼焰飞溅,整面墙都被轰飞了。 庄薄一哼了一声道:“妖孽,你遇上了老夫还想逃走吗?真是痴心妄想。” 他一提袍子,正要追赶上前。忽听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怪叫,厉劫余的身影从破开的墙壁口倒射回来,收势不及后背撞在另一面墙上,墙面晃动两下,现出老大的一块塌陷,无数的裂纹蛛网一样延伸开来,眼看着墙壁要不得了。 与此同时,自本间院落开始,并排连在一起的三五处院落十几道墙壁同时沿一条直线齐齐破开,一道灿烂剑光余势不减,带着恐怖之极的毁灭气息如同九天雷霆一般斩下。 厉劫余眼中现出绝望惊恐之色,拼了命的身子使尽全力一斜,剑光贴着脖子斩落下来,一条手臂躲闪不及,被剑光扫过便如同豆腐一般轻而易举的被切断,黑色的血液立刻狂喷不止,染黑了背后整面墙壁。 在当场四人齐齐注目下,一个稍显矮小敦实的人影缓缓从墙壁缺口处走来,身穿黑色道袍,方面虬髯,目光如电,手提一柄遍体漆黑如墨,一侧生满锯齿的长剑,浑身电光缭绕,如同天界雷神降临尘世。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伏诛 第五十九章 伏诛 “孙师叔!”顾临凡惊喜叫道,一颗心马上安定下来。在他眼中,自己的孙师叔可比那玄机阁的庄薄一靠谱多了。 孙必雷神威凛凛,一对皂白分明的阔目中犹有雷光闪动,看了顾临凡一眼,微微点头示意。 目光在院中缓缓扫过,看到了角落中几具被毒虫咬噬得残缺不全的尸体,脸上微微现出哀容,随即面向厉劫余,沉声道:“我一路追赶了你三百里。一路上所遇十五处村庄中无论男女老幼尽遭你毒手,手段何其残忍。孽障,你可见那死去的孩童目光充满惊惧?你可见那母亲死后仍然紧紧护着自己的孩子?你可曾见丈夫的面容悲愤眼中流血? 吾修道数十年,所见大奸大恶之徒无数,却没有哪一个公然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今日孙必雷不将你斩杀,如何面对那些无辜身死的百姓灵魂?” 他一面说着,须眉皆炸,身上道袍无风自动,显然是震怒到了极点。 一旁一直冷冷旁观的庄薄一插口道:“不错!这妖孽死有余辜。我玄机阁身为天下第一宗门,执天下修行界之牛耳,有代天而罚之责!老妖,今日此地便是你的丧命之处!” 厉劫余靠在墙上,脸色灰败,一面嘴里咳着血,哈哈大笑:“不错,这些人全是我杀的。那又如何?老夫现在功力没有恢复,才被你们两个小辈折辱。不过,如果我想走,就凭你们两个人也能拦住吗?” 说话间猛然一挥断臂,无数的黑血雨点一样向孙必雷庄薄一二人撒过来。 黑血挥洒在空中,立时化作无数细小的毒虫,还没到跟前,一股腥臭气味已然钻入两人鼻孔,说不出的恶心。 不约而同的,两人同时向后一退,庄薄一右掌一挥,火光一闪,将黑血燃尽。孙必雷袍袖一抖,一股无形气墙挡在面前,那些黑血被扫到一边,落在地上滋滋作响,烧灼出一片乌黑的痕迹。 便趁着这个机会,厉劫余身子一扭,整个人钻入地下。 “想跑?”庄薄一含怒道,抬手就是几道“束地成钢符”打出去,将一片地面变得如同精铁一般坚硬。只可惜出手晚了一步,眼看着地面隆起,出了符咒作用范围,向着村外延伸出去。 庄薄一脸色微微一红:他本来以为是十拿九稳的出手,却还是被这妖孽躲了过去。若是平时倒还罢了,这一次可是在浩然观的人面前丢了脸,失了玄机阁的威风,比他自己丢了脸面还要难受,当下怒喝一声,袍袖一抖,闪身追了过去。眼看着面前院墙拦路,连跳起来越过院墙都懒得去做,抬手就是一掌,将院墙击穿,大步跨了过去。 孙必雷长吸一口气,目光中电光闪烁,一抬足,身子已然升在半空。头顶黑发蓬然散开,手中墨剑向空中一指,喝了一声:“雷来!”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水桶粗青色雷霆自苍穹之上直直落下来,落在墨剑上,青色电光在剑身流转,火花迸射。 孙必雷脸色凝重,单手捧剑如托山岳,剑尖一指,刺啦一声,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一道雷光自剑尖射出,夭矫如龙,向着厉劫余背影激射而出。 厉劫余眼角余光瞥见后方光芒大盛,仓促间身子一歪,险险避开,却被雷光余力波及,后心如同被重重打了一记重锤,哇的喷出一口血,脚下不停,反而更加快了几分。 半空中有孙必雷一道道雷光射下来,身后是庄薄一为首的三人紧紧追赶,厉劫余负伤之下逃得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嘴里的牙齿都要咬碎:“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若是老夫当年……” 他正低头疾奔,忽然之间只觉得心头一凉,一股危险到了极点的心悸感觉涌上心头,抬头一看,前方不远处站着一名女子。 一身如同火焰般燃烧的宫裙,头上环佩光华闪烁,一张无瑕粉面欺霜赛雪,凤眼微微眯起,隐隐中透着一股森然气息,虽然身量娇小,却直直的挺着腰背,秀气的头颅高高昂起,带着一股俾睨天下的傲气。洁白无瑕的纤细手腕上系着一条尺许长红色丝带,随风轻舞。 “齐,齐悦品?” 厉劫余惊呼出声,声音中带着一丝颤音,惶急中想也不想地在高速疾奔中硬生生扭转动身形,向着旁侧飞奔。这一下转的太急,脚下咔嚓一声,腿骨几乎折断,疼得他冷汗直流,却也顾忌不上了。 齐悦品冷冷的看着厉劫余在自己面前转身疾奔,眯起的凤目微微睁开,红唇轻启冷道:“厉劫余,你还敢逃?” 随着这话音出口,她玉腕一抬,也不见如何用力,只是随意向前一拍,厉劫余正在发狂疾奔的身躯突然间飞了起来,后心处衣服噗的一声爆开,一口鲜血喷将出来,里面夹杂着几块内脏碎片。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道红丝带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暴涨成十几丈长,映得半边天都红了,刹那间追上厉劫余,将他身子捆了个结结实实悬在空中一丈多高。 倏忽之间,身为六大妖之一的厉劫余甚至连一点像样的反抗都没有来得及,便被齐悦品轻而易举的擒下,悬在半空口鼻喷血,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厉劫余,我那徒儿在何处?”齐悦品缓步上前道,略显沙哑的声音透着刺骨的寒意。 厉劫余奋力挣扎也无法脱身,自然知道此时已然绝难逃脱,索性也不再抱任何妄想,奋力扭过头直视着齐悦品,口中狂笑道:“你那徒儿?哈哈,那小娘皮不自量力,竟然敢孤身一人追我,早被我吸干了功力吃进肚子里了。嘿,那小女子本事不济,味道却着实不错,老夫好久没吃过这么鲜美的肉食了,足足吃了七天,先是两只手,后是两只脚,然后是胳膊大腿,最后一日挖心取肺之时她还是活着的呢。哈哈哈......啊!” 齐悦品手指一动,红丝带骤然一紧,一阵咯吱吱的骨骼碎裂声从厉劫余身上发出来,也不知他此刻完好的骨头还能剩下几根。 齐悦品神色一黯,叹道:“芙蓉这丫头一向行事粗心大意,我原本以为这次她会吃些苦头,以后能长点记性,想不到.......”说着话眼圈微红,眶中晶亮的闪动几下,但马上用力眨了两下眼睛,脸上重又恢复成古井不波的神情。 孙必雷、庄薄一两人此刻才赶到跟前。 孙必雷躬身施礼道:“见过齐宫主。” 庄薄一却只是哼了一声,敷衍的拱了拱手,别过头去不发一言。 孙必雷一指厉劫余:“此妖孽这一路上光造杀孽,人神共愤,罪无可恕。孙某不才,愿出手将此獠斩杀以告慰无辜惨死者亡魂。” 齐悦品微微摇头道:“孙道长不愿本宫主手上染血,这般好意却是心领了。不过你似乎忘了,本宫主虽是女子,却不惧杀戮。这妖孽害死我的弟子,如果不让他血债血偿,如何令我死去的徒儿安息于九泉之下?” 她回头看着悬在半空的厉劫余,眼底森寒一片,虽然脸色依然平静,可孙必雷和庄薄一两人却突然感到一股凌人的杀气,仿佛面前是一只缓缓睁开巨目的洪荒猛兽一般,禁不住心中都是暗自吃惊:数年不见,这女人身上杀气却比以前还要浓厚得多! 厉劫余此时已经是毛骨悚然,拼命大叫道:“你敢杀我?你们慧芜宫不过是聂天君派来看押我的狱卒,狗一般的角色,也敢不听天君命令杀我?” 齐悦品抬头看了厉劫余一眼,眼神淡漠地缓缓道:“方才你说你如何杀了我的徒儿的?先是双手?” 厉劫余手腕上紧缚的红丝带骤然收紧,在一阵惨叫声中勒进肉里,最后咯吱吱一阵响,硬生生将两只手掌割下来,鲜血狂喷。 “然后是双脚?” 啪啪两声,一对血肉模糊的脚掉落在地上。 厉劫余惨叫声连连不断,脸上肌肉都不住扭曲:“快,快住手,我愿意用一个关系天下的大秘密换我不死。” 齐悦品对他的求肯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自语道:“然后呢,是......胳膊?” 于是一只胳膊也掉落下来。 庄薄一和孙必雷两人微微皱了皱眉,却没说话。 世间之事本该如此:既种下了因,必收获果。齐悦品虽然手段有些残酷,但想到无数死于厉劫余之手的无辜者,厉劫余所遭受的只是他所应该承受的万分之一。 红丝带越收越紧,厉劫余四肢俱断,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齐悦品面色如常,手指轻轻牵动,红丝带如同一条狰狞巨蟒一般,深深的勒进厉劫余的皮肉里,鲜血染得丝带上颜色越发鲜艳夺目。 “我虽然不能杀你七日,但我保证,你所受痛苦一丝一毫也不会比我徒儿少。” 厉劫余早已断绝了活下去的希望,一面喷着血,一面嘶声道:“齐悦品,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凤眼一横,齐悦品傲然道:“如果你做了鬼,不妨再来找我,你来一次,我便杀你一次,直到你连鬼都不敢做,灰飞烟灭为止。” 衣袖一扬,红丝带上顿时现出腾腾的纯青色火焰。 厉劫余被这火焰灼烧得哀嚎不止,拼命扭动身体,却一丝也无法挣脱,身上的皮肉被火焰舔舐,发出滋滋的响声,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他的嗓子早已喊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响,如同厉鬼哭号一般凄厉,忽然之间只听砰的一声,周身爆出一团火焰,化作一堆黑色灰烬飘落下来。 眼看着厉劫余化为灰烬,齐悦品却只是呆立着出神,久久无言。 正文 第六十章 阴蛇 第六十章 阴蛇 过了片刻,顾临凡王钊两人赶上来,匆匆向两位师门前辈见礼,眼看着齐宫主站在前面面如霜雪,心中各自惊异,却也不敢胡乱开口,只得各自站在师门前辈身后。 庄薄一轻咳一声,道:“齐宫主……” 齐悦品这才突然惊醒过来,霍然转身,脸上满是森然之意,冷道:“怎么?” 庄薄一一向为人倨傲,颇有些目中无人的性子,可是此时被齐悦品凤眼一瞪,竟然也不免心中一颤,声音不自觉的低了几分,拱了拱手:“既然此妖孽已经伏诛,老夫这便告辞了。” 话一出口,登时心中懊悔:怎么在这女人面前示弱,坠了玄机阁的威风? 齐悦品身上杀意略微收敛,哼了一声,却对庄薄一不加理会,转头对王钊道:“小子,你可是看上了我那碧缘徒儿?” 这句话问的突兀,庄薄一、孙必雷和顾临凡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王钊脸上。 四人目光齐齐注视之下,王钊淬不及防,一张脸羞得跟大红布一样,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犹豫半晌,最后只得低着头声若蚊鸣道:“程师姐兰心蕙质,晚辈心中仰慕,若是,若是……” 他声音越来越低,含混不清。 齐悦品皱眉道:“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像什么话?是看上了还是没看上,痛快点儿。” 被她这么一逼迫,王钊越发显得窘迫,后面的顾临凡都替他着急,忍不住插口道:“王大哥和程姑娘两情相悦,还望齐宫主成全。” 此言出口,其他人还没有作反应,庄薄一却双目圆睁,须眉皆炸,厉声喝道:“不可!” 齐悦品却是冷冷哼了一声,好像没有听到庄薄一的声音一般,继续对着王钊冷冷道:“三年内,找你师父上门提亲。” 听到她亲口许婚,王钊先是一愣,随即大喜,激动得浑身发抖,急忙躬身施礼道:“多谢前辈成全,多谢前辈成全。”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庄薄一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还要说话,却被庄薄一一把抓住脖子,倒拖着向后就走,一面头也不回道:“齐宫主,在下告辞,后会有期。” 王钊被师伯拖着根本不敢反抗,只得抽空扭头冲着顾临凡递过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却马上又被庄薄一硬是将脖子扭过去,口中骂道:“还回什么头?小畜生,等回到玄机阁,看我禀报阁主后如何处置你。” 眼看两人身形渐行渐远,孙必雷和顾临凡两人都稍稍有些尴尬。 孙必雷向齐悦品拱手道:“多谢齐宫主出手,被这妖孽害死的无辜百姓可以瞑目了。此间事已了,贫道还有事要做,齐宫主,就此别过。” 正要转身,只听齐悦品道:“孙老道先别离开。你们浩然观有一个伤号躺在我那里,如今好得差不多了,我正愁着这人赖着不走浪费粮食,既然遇上了你,索性就请你把他带回去吧。” 听她这么一说,孙必雷脸上现出诧异之色。顾临凡急忙上前低语几句,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听到白少飞受伤,孙必雷心中一惊,急道:“他伤得怎么样?可有性命之忧?”说着话一把抓住顾临凡肩头,不经意间手上用力,抓得他肩头疼痛。 顾临凡急忙道:“孙师叔您真是关心则乱,刚才齐宫主不是说了,小白师叔已经伤势好得差不多了。” “岂止是伤好了?”齐悦品娥眉一扬,咬牙切齿地插话道:“这小子整天里摇着把破扇子闲逛,勾引骚扰我那几个门下弟子。也是那些小浪妮子没见过男人,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要不是顾忌着凌老道的情面,老娘早把他挂在后山松树上晒成肉干了。你们赶紧去把他领走,多留一天对我慧芜宫都是个祸害。” 这话说出来,就连孙必雷都是脸上一红:依着他对白少飞的了解,说不定还真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他尴尬地咳嗽一声,拱手道:“若是白师弟真的做出无礼之事,我浩然观上下绝无纵容包庇之理。请齐宫主引路,我这去将白师弟带回浩然观。” “这听着还像话。”齐悦品道。她将玉腕一抬,半空中如同赤龙般舞动的红色绸带缓缓落下。 她抬足上了红绸,回头对孙必雷两人道:“孙老道,你们两个御剑跟上,这样还快一些。” 顾临凡正要答应,却见孙必雷眉头一皱,正色道:“齐宫主,‘不得在人前显圣’乃是我等修士应当遵守的规矩,此地虽然人烟稀少,却也偶尔有人经过,贫道不敢御空而行,坏了规矩,请齐宫主见谅。” 齐悦品娥眉一扬,随即笑道:“早听说孙老道你是个死脑筋,言必和于道,行必守乎礼,今天倒是见识了。也罢,你们两个既然愿意在地下慢慢浪费时间,随便你们的便,老娘出来好几日,也不知宫内那些疯丫头们怎么样了,我先行一步,你们尽快赶来便是。” 说着话红绸飞起,如同一团燃烧着的火焰般飞速远遁而去。 孙必雷目视齐悦品身影直入云间,才转过头来,看了顾临凡一眼,道:“临凡,你与我一起来。这座村庄中的人死伤殆尽,需要好生安葬,入土为安。” 顾临凡急忙道:“是。” 两人一起进了村庄,将一具具尸体寻到,在村口挖了一个大坑将尸体掩埋。眼看着这些尸体有男有女,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牙牙学语的孩子,却一个个全身乌青,脸上满是惊恐之色,甚至有许多尸体都被毒虫啃噬得残破,恨得顾临凡牙关紧咬,心中将厉劫余骂了不知道几百遍。 处理完尸体后,两人才准备向慧芜宫进发。数年时间不见,顾临凡肚子里早已装满了话要向孙师叔诉说。他这十年中虽然是受浩然观众三位高人教导,可论起彼此间情意来,无疑还是和孙师叔最为亲近。 两人一前一后,顾临凡嘴里滔滔不绝,恨不得将这几年中每一件事情都说给孙师叔。而孙必雷却是面色平和,半天也应不了一句。 四下里重新回复了平静。天空呈现明快的蓝色,洁白的云朵慢慢飘动,柔和的风缓缓拂过树梢,迈过草地,带来一声声清脆的鸟叫声。除了地面上一小摊黑色的灰烬,几缕淡淡的血丝,没有人知道此处曾经发生过一场血腥的生死搏杀。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沙沙的脚步声,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举手投足间轻松闲适,被背后的夕阳染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仿佛整个人从太阳中走出来。 一双青色的靴子走到那一堆灰烬前站定,那人脸庞隐藏在金色的阳光中看不真切,只听见一阵轻轻的笑声,让人听了都情不自禁的心中宁静下来。 “多年不见了,老朋友。”青衣人笑道:“出来吧,这般诈死的手段可瞒不过我这双眼睛。” 他目光低垂,紧盯着脚下这一团灰烬,唇边的笑意如同鲜花绽放,修长的眉毛微微挑起,仿佛两柄刀锋。 过了片刻,只见地上的灰烬簌簌的慢慢分开,从中爬出一条金色蜈蚣,长不过三寸,背上长了一对小小的金色翅膀。 在青衣人黑色的影子下面,金色蜈蚣的身躯轻轻发抖,仿佛承受着莫大的恐惧。 “想让我救你?”青衣人笑道。 蜈蚣的翅膀轻轻颤动两下,似是确认,又似是哀求。 青衣人蹲下来,脸上笑意越发灿烂,声音更加柔和地缓缓道:“你我同为六大妖之列,几百年的老朋友,你现在落了难,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何况救你一条性命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谢,谢谢阴蛇大人。”金色蜈蚣颤动着翅膀,声音细小发颤道。 “不客气。”青衣人柔声道:“不过,交情是交情,买卖是买卖。救你可不能白救,你总该付出点代价对不对?比如说,你似乎知道某个很重要的秘密,不妨说来听听。” 蜈蚣的翅膀颤抖得越发厉害,声音细小的道:“什,什么秘密?阴蛇大人,你不要相信那些谣言,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秘密。” “喔,是这样啊。”青衣人叹息道,语气充满了遗憾的意味:“当年那一战,你见势不妙便匆匆逃走,却被仙界的聂天君捉住关押了数百年。据我所知,聂天君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封妖必杀,可他竟然能容许你活了这么多年,难道真是一时善心大发。毒蜈蚣,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觉得我看上去像是一个能够被人三言两语糊弄过去的傻子?” 蜈蚣的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 青衣人缓缓起身,慢慢道:“毒蜈蚣,我的耐心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出那个秘密。”他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或者,我吃了你。”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小庙中的老僧 第六十一章 小庙中的老僧 夺旗镇只是华朝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与其他千千万万的村镇没有什么不同。镇子口是一条小小的河流,水流不急不缓,甚至没有一个官方正式的名字,石桥后面连着一条不算宽的石板路,多年未曾修缮,路面坑坑洼洼,两旁错落着几排多年的石头房子,青苔跃上台阶,爬上了墙壁,屋檐下露出的一小节椽子滴着水,长着几丛野蘑菇。 太阳已经西斜,天黑却还早,农夫们还在地里劳作,只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镇子里嬉戏玩耍,欢笑着,打闹着,一窝蜂地从一个院子跑到另一个院子,然后在一阵叫喊嬉笑声中奔出来,向着各条小路跑去,随后跑出来的是刚刚在嬉闹中吃亏的孩子,脸上被抹了几下黑灰,羞恼的跟着最近一个孩子的身影追下去。 “不要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叫喊声和嬉笑声渐远,从墙角处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咯咯笑了几声,一路蹦跳着向镇子里面走去。 穿过一条窄路,前面是一座小小的破旧不堪的庙宇,匾额早已被雨水淋得腐朽得不成样子,上面的字都已经模糊不清。墙皮掉了一层,露出了土坯,被雨水淋湿又晾得半干,呈现出一片黑黄相间的颜色。 屋顶上瓦片缝隙中上长满野草,顺着风轻轻摇动,两扇色彩斑驳的木门虚掩着,用手一推门轴发出有气无力的吱呀响声。 孩子探进脑袋,小声喊了一声:“毕爷爷!” 没人回答。 孩子也不在意,推开门闪身进去,顺手关上屋门。 屋子里面黑漆漆的,供桌上点着的两盏油灯只能照亮几尺的距离,反而是墙上破洞射进来的几缕阳光带来几分光明。上方的端坐的神像只有胸口以下被灯光照亮,千叶莲花台座的影子在晃动的灯光下抖动着簌簌的影子,神像的面目完全被黑暗包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古旧的香炉中盛满香灰,半截香还在静静的燃烧,黑暗中闪动着一点淡红火亮,一缕一缕的烟云直直的升起来,然后扩散开来,淡淡的气息铺满每一个角落。 孩子又喊了一声“毕爷爷!”还是没人答应。于是他眼睛眨了眨,蹑手蹑脚走到供桌旁,踮起脚来,从神像前的碟子中抓了一枚梨子,用衣服擦了擦,便准备送进嘴里。 半空中伸过一只手来,把梨子拿过去,重新放回供桌前,随后顺手在孩子后脑拍了一下。 “小娃子,不要偷吃桌上的贡品,对菩萨不敬。”这声音苍老无比,有气无力的样子。 孩子摸了摸后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知道了,毕爷爷。偷吃了供果,菩萨会生气的。” 黑影中走出的是一个老人,身形瘦小的仿佛一把干柴,微微弓着腰,脸上不见一丝肉,褐色的皮肤皱皱巴巴,眼角低垂,两只眼睛浑浊不见几丝光彩,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身上的灰色旧直裰不知有多少年了,补丁摞着补丁,边角处磨得绽开了线,毛茸茸的,衣领袖口都黑得发亮。 毕爷爷有多大年纪了?八十,九十,或者一百多岁?孩子不清楚。只知道他的年纪比镇上所有人都大,好像自己的爷爷小时候毕爷爷就已经不知活了多少年,跟这座小小的庙宇一道,融入了全镇从老到幼每一个人的记忆中。 “菩萨不会生气,毕爷爷才会生气。” 毕老头板起脸来,装出凶巴巴的看着孩子,不过对于早已熟知他脾性的孩子来说可没有什么威慑力。他只是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傻笑,一面可怜巴巴的看着桌上的梨子。 毕老头叹口气,颤巍巍地回身从旁边拽出一个小口袋,伸手进去摸了半天摸出一个梨子,递给孩子。 孩子双手捧着梨子,狠狠咬了一口,香甜的汁水霎时间充满整个口腔。他眼睛眨了眨,趁着毕老头不备,伸手到口袋里抓了一个梨子,飞快的转身一路笑着跑了出去。 毕老头鼻子里似乎不满的哼了一声,脸上却显出一丝欢快的笑意。慢慢的走到门口,眼看这孩子跑得远远的,一面大口咬着梨子,一面得意的向自己挥手,手里的梨子仿佛战利品一样举得高高的。毕老头板起脸向着孩子挥了挥胳膊,于是孩子的笑声更响了。 毕老头干瘪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不经意间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笑容渐渐隐去,浑浊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距离此地十几里地远的高高的天空上,超越了人眼所能及范围之外,一片青色的衣襟随风飘动。 毕老头的脸色变了变,重新平静下来,眼光重新变得黯淡无光,慢慢的回转身子走进庙中,灌了一铁皮水壶清水座到炉子上。 橘红色的火焰欢快的舔舐着铁皮水壶底部,不大一会儿功夫响起滋滋的声响,壶嘴里冒出一缕缕白雾。 毕老头取过一只茶壶,涮洗干净,放入茶叶,然后将两只茶杯放在桌子上,默默的盯着火炉中的火焰,脸色被火焰映得不住变幻。 水开了,毕老头将滚水倒入茶壶,等到茶叶沏开,向两只茶杯中慢慢倒入茶水。第二杯茶水堪堪溢出茶杯的时候,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庙中光线顿时亮起来。 “抱歉,两个人,还缺一杯茶。”青衣人笑着说道。 毕老头没有回头,随手一拂,一盏茶飞起来,落入青衣人掌中,没有一滴茶水溅落出来。然后他自己端起另一杯茶,慢慢转过身来,看了看旁边那个连头脸都裹在黑色衣服中的人影。 “毒蜈?”毕老头皱着眉问了一句,双眼微微眯起,随意的抬起手,一缕阳光正穿过墙上的破洞照在手掌上,整个手掌在一瞬间变得平滑如镜,阳光打了个折,反射到黑衣人身上,如同一柄燃烧着的利剑,嗤的一声将黑衣劈开。 黑衣当中却并非血肉之躯,而是露出一团缭绕的黑气,中间混着万千毒虫在蠕动。阳光汇聚成的光剑所过之处,无数毒虫化为灰烬,空气中顿时充满了令人恶心的焦臭气味和痛苦的嚎叫声。 眼看着毕老头出手,冷观山却只是笑吟吟地不动声色,过了一会儿才轻声笑道:“好歹都是几百年得交情,用不着一见面就下这么重的手吧?他现在只是一缕残魂而已,可受不住你这般摧残。” “重手?只是稍微打个招呼罢了。”毕老头皱纹堆累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而且对于一个在最后战场上临阵脱逃的胆小鬼来说,这样的惩罚已经是够轻了。”他嘴里说着,却也没有继续动手,伛偻着腰,颤巍巍地转身在旁边的一把旧椅子上坐下来,干瘦的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 冷观山笑了笑,随意的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手捧着茶杯在掌中转动,慢慢的低头品着茶水。 毒蜈厉劫余疼得脸上面容扭曲,那一道化入毕老头功力的阳光生生切碎了他的半边面孔,黑色的粘液流淌下来,脸上却不敢现出一丝恼怒神色,反而充满了惊惧之色,悄然的缩到角落里,恨不得将自己的身体缩到老鼠洞里去,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虽然同样名列六大妖之列,彼此间的实力却是相差悬殊。暴猿,孽龙两位大人已经修成天魔境界,移山填海,缩拿日月只做寻常,早已远远超出了自己所能理解的范畴。而剩下的四人中,自己的修为也是最低的。 妖族中强者为尊,既然自己功力全盛之时也不是面前两人的对手,那么如今只剩下半条命,更是要忍气吞声,不能做出任何不满的行为,否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一边闲适地喝着茶,一边毫不在意的举手将自己灭杀,厉劫余对这一点毫不怀疑。 茶叶只是最普通的那一种,几十个铜钱一大包,又苦又涩。一杯茶喝完,冷观山便放下茶杯,打量着这间小小的房屋,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随手指了指对面昏暗灯光中的神像:“这是供的哪一位神佛?” “大悲菩萨。”毕老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庄重,起身换上一柱香,然后提起茶壶再次给杯中蓄满茶。 “喔。”冷观山脸上笑容变得非常欢喜:“佛门六大菩萨:大智、大行、大悲、大愿、大威、大忍,每一位都是佛法精深的顶尖人物。其中若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却以大悲菩萨为最,甘受世间之苦,普度世间愚顽,虽未证佛位,却受亿万苍生膜拜,慈悲之名不亚于佛祖。” 他嘴里说得郑重其事,脸上却没有半分尊崇的神色,坐在椅子上身子也不欠一下,只是向着神像抬了抬茶杯:“菩萨安好,这一杯茶敬您。”略略做了做姿态,随即将茶水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冷观山目光从菩萨神像上移开,落到毕老头脸上,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可不相信你这些年竟然做了和尚。难道说,真的是佛法无边,普度众生?” 房间里寂静无声,烛火闪动,映照得毕罗天脸上明暗变幻。 冷观山呵呵笑着,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语气充满了漫不经心的意味。 “毕竟,咱们六个之中,最凶残的是凶狼,最阴狠的是毒蜈,最暴烈的是暴猿,最神秘的是孽龙。可是若论起杀人最多的,却毫无异议的是你啊:战场上的阿修罗,凭一人之力掀起腥风血雨,以鲜血染红双翼的染血之鹰。还记得这个称呼吗,我的老友:六大妖之一的‘血鹰’,毕罗天大人。”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拒绝 第六十二章 拒绝 血鹰两字出口,屋中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血腥的味道。供桌上两根蜡烛突的一下光焰暴涨,焰光殷红。 毕罗天却不为所动,双手捧着茶杯,微微的垂下眼睛,过了好久,脸上才现出一丝怀念的神情,喃喃叹道:“血鹰,真是好久远的名字。” “呵呵,堂堂六大妖之一甘心放下昔日的荣耀,屈身在一个偏僻的小村镇当中做一个籍籍无名的穷和尚,血鹰大人,我很想知道你从中得到了什么?” 毕罗天微微抬头,昏黄的眼眸中毫无光泽的样子:“得到什么?安宁算不算?” 眉头挑了挑,冷观山没有说话,耸了耸肩示意对方接着说下去。 毕罗天的身子再次向椅子里缩了缩,仿佛怕冷一样缩成小小的一团,悠然叹息道:“‘涤荡乾坤,为妖族争得一片栖身净土’,为了这个理由,我们杀了多少人?十万,百万,甚至更多?杀到手上每一个指甲缝里都沾满血丝,脚下的血液汇聚成河流淹没了大地,杀到心底彻底的麻木,可最终如何?我们输了那一战。” 冷观山也同时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屏障,看到了千百年前那一幕幕血雨腥风,良久后才点头叹道:“我们输了。” “那时候我身负重伤,逃到这个偏僻的小村庄中,伤势发作之时,痛不欲生,几次恨不得兵解重入轮回得以解脱。直到有一天,我走到这座庙里,遇上了那个老和尚。” “喔,那一定是一位法力高深的高僧吧?” “只是一个很老的和尚而已。不懂得修行,却有一手好医术。”毕罗天淡淡的说道:“在为我疗伤的时候,他发现了我不是人身。我以为他会拒绝接着帮我治伤,甚至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在治伤的时候动手脚,没想到,他虽然一直皱着眉头,却依然尽心竭力的治伤。等到我的伤好一些后,我用手掐住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给一个满身血污的妖族疗伤?” “他怎么说?” “‘佛子眼中,众生并无差别。妖或者人,都只是在苦海沉沦的众生之一。’”毕罗天道,语气平淡,眼中却隐隐有光芒闪动。 冷观山脸色不见丝毫变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于是杀人无数的血鹰大人受了佛法感化,放下屠刀皈依佛门,青灯古佛过了几百年时间,甚至真得将自己当做了佛门弟子?” 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话语仿佛锐利的箭矢一般射出来:“哈哈,血鹰大人,你真得不明白吗?妖族就是妖族,从皮肉到血液,从骨头到灵魂,每一丝每一毫都带着妖族的刻印,永远无法改变。吃了斋,念了佛,诵经打坐,便以为自己能够脱了这一层皮囊?没用的,哪怕是经历了千万次轮回转世,妖也终究是妖,血鹰大人,你真得以为自己可以立地成佛了吗?” 毕罗天双目下垂,一动不动。良久才道:“成佛?浑身沾满血腥的杀戮者可没有那般奢念。我不过是想着安安稳稳的活下去,看着日出日落,花谢花开。平日里念一念经,逗一逗村子里的小孩子们,求得几年心安而已。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般平静的日子起码还能再过上百年吧。” 眼看着对方反应冷淡,冷观山却只是笑笑,呷了一口茶水,淡淡说道:“嗯,确实如此,按理来说,你确实还有百十年的闲暇时光。”声音顿了一顿:“如果不是妖皇陛下快要苏醒了的话。” 冷观山笑呵呵的随口道,连语气都没有加重一分,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如“今天天气很好”或者“茶水不错”一般的无意义话语。毕罗天却身子轻轻一颤,手中茶杯洒出一些茶水。 他的瞳孔骤然缩紧,慢慢将杯子放下,眼神中带着几分庄重之意。 “千年之约未尽,妖皇陛下怎么会醒来?”毕罗天道。 “千年之约?”冷观山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一战定人间界千年归属,败方千年内不得再兴起仙妖大战’,呵呵,血鹰大人,对于你我而言,这个约定是牢不可破的铁律,但是到了陛下这般境界,一个约定是否有效只决定于他自己是否愿意遵守而已。” 冷观山笑道:“实际上,又有谁会真的遵守这个约定?我们不会,仙界也不会,哪怕表面上没有动作,可我敢保证,这平静的水面下早已暗流涌动。以妖皇陛下的脾性,你觉得当仙界打破这条约定的时候,陛下还会遵守这个游戏规则? 也许十年,二十年或者更长久一段时间里,妖皇大人就会醒来。血鹰大人,战争已经迫在眉睫,你还想着置身世外?这一次是我作为老朋友来找你,可下一次来得却未必是我了。也许是孽龙,也许是暴猿,他们两位可是脾气暴躁嗜杀成性之人,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你觉着这两位大人会容你缩在这小小村落里不再参与战事?” 他缓缓起身,伸了伸腰,漫不经心道:“说起来,此地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如此安宁平和的地方,若是被两位大人顺手夷为平地,未免太过可惜了。” “这是威胁我,阴蛇?” “谈不到威胁,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冷观山脸上笑容十分诚恳:“帮我个忙,你我联手取得一件东西,然后我可以向你保证,有这个功劳在,至少这个小小村落不会遭受灭顶之灾,甚至如果孽龙大人心情好的话,真的会允许你置身于这场战事之外。你还可以每天看着日出日落,云卷云舒,享受你的安宁岁月。” 毕罗天冷哼了一声:“能够让孽龙大人如此重视的东西,世间可不多见,那是什么?” 冷观山淡然一笑:“是一尊石人。” 毕罗天瞳孔一缩,握住茶杯的手却不自觉的紧了一下,沉默片刻才慢慢道:“是‘那尊’石人?” “便是那尊石人。”冷观山随意地道:“高一尺三分,重二十五斤六两,仅有一目,当年大将军封雪寒亲手雕刻,镇压天下戾气的奇物。这是封大将军唯一留在世上的遗留之物,哪怕是妖皇大人也会很感兴趣。” 毕罗天眉头微微皱起,飞快的盘算了一番,显然有些意动:“石人在哪里?” “鬼哭岭。由天罪军团看押。” 毕罗天脸上愣了一下,忽然大笑出声,却连头上皱纹都舒展开来,仿佛好多年都没有这般愉快的笑过了。 “这真是我这几百年来听过的最好笑的事情。”他脸上带笑,眼中却浮现出一丝讥讽意味:“天罪军团?阴蛇,你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天罪军团的头上,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何等的敌人?”他向前探了探身子:“‘白色死神’傅天寒,‘血修罗’萧重,‘瘟疫’董肃,哪一个都未必弱于你我,而且还有数千名凶悍到了极点的阴兵鬼将,你要如何对付?” 他的眼睛骤然变得明亮无比,逼视着冷观山,森然道:“而且最重要的是,哪怕你侥幸能够成功,能够取得石人,你将要如何面对站在天罪军团身后那个人?” “血鹰大人,你所说的那个人八百年前就死了,而死人总是没有威胁的。”冷观山道。 毕罗天嘿然一笑:“这世界上可怕的人有两种:”他一字一顿的慢慢道:“第一种:除非他死了你才能从畏惧中解脱出来;第二种,哪怕他已经死了,也还是世间最可怕的存在。阴蛇,死人没有威胁,是因为那个死人不叫封雪寒。” 冷观山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所以,血鹰大人,你这是拒绝?” “我不想现在的生活被打破,”毕罗天喃喃道:“可我也不想送死。” 冷观山只是嗯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忽然淡淡一笑,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对了,”他语气轻松得说道:“下一次记得换一些好茶叶,孽龙大人是个挑剔的人。” 房门关上,屋里重新陷入黑暗中。 冷观山迈着步子走出庙门,脚步轻快,脸上没有一分沮丧失落之意。几个孩子沿着小路跑过来的时候,他甚至有心情笑着拍拍一个孩子的头,将几块糖果递过去。 身后包裹在黑色衣服中的厉劫余亦步亦趋,仿佛跟班一样。 “阴蛇大人,为何不再多劝劝血鹰大人?” “你真得以为血鹰会是个能够轻易改变主意的人?”冷观山斜了他一眼,笑道。 “或许,可以试试别的劝告的方法。”厉劫余压低声音道,阴冷的目光注视着向远处飞跑的孩子们。 冷观山忽然笑出声来,伸手拍了拍厉劫余的肩头,后者立刻将身躯微微弯下去,脸上挤出一丝谄媚的笑意,配上干瘪黯淡的面容,说不出的恶心。 “血鹰的耳朵一向很好。”冷观山笑道:“我打赌你的话他听到了。” 一丝冷汗顺着厉劫余的额头流下来,他急忙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庙,周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放心,如果你没有受伤的话,说不定血鹰真的会要你的命。不过现在,你不过是一个废物而已,他不会出手的。”冷观山道。哪怕是在嘲笑对方是个废物,他脸上笑容也没有一丝变化,真诚无比,仿佛这并非嘲笑,而是夸赞。 “不过少一个帮手还真是难办啊。嘿,看来只有找那条疯狗了。”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归山 第六十三章 归山 孙必雷和顾临凡两人赶到慧芜宫,已经是七日后了。才在慧芜宫弟子引路下跨入留给宾客居住的院子,迎面立刻疾奔出一个人,白衣飘飘,气度不凡,抬眼看见孙必雷,登时大喜,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急道:“孙师兄,你怎么现在才来?快带我走!” 孙必雷一愣,道:“少飞,你怎么如此惶急?身上的伤好了?” “现在还管什么伤势?师兄,快点带我走吧。”白少飞叫道。 正说话间,只听后面传来几个女子的叫声: “白前辈,别跑得那么快,小心伤口崩裂开了。” “白师兄,该吃药了,我特意加了冰糖的,保证不苦,快来尝尝。” “少飞哥哥,你看我给你缝的这件衣服好不好看?快点穿上试试。” 随着说话声,只见几名女子快步走过来,见到面前多了两名男子,都是一愣,低声私语道:“这两人是谁?”“那小孩子好像是白师兄的弟子吧,应该是。”“天,大胡子道士长得好丑……” 说着话,几名女子便将视线重新落在白少飞身上,欢喜道:“少飞哥哥……” 孙必雷沉着脸,额头上青筋隐隐跳动。而顾临凡则是背过身去,双肩颤抖,拼命捂着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师兄救我!”白少飞冷汗都流下来,奋力挣扎着道,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宛如受到虐待的小媳妇。 孙必雷到底是忍不下去了,浓眉一扬,喝了一声道:“这几位姑娘,且放手。如此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他本来就面目凶恶,此时现出怒容这一声断喝,登时将面前几名小女子吓得呆了一呆,随即反应过来,挑着眉毛叫道:“哪里来的道士,胆敢在慧芜宫撒野?姐妹们,不要怕他,把这丑脸道士轰出去。” 说着话,这几名女子伸出胳膊推推搡搡,就要将孙必雷推出院门。 可怜孙必雷,天下间屈指可数的成名修士,威名扬于四海,手中墨剑斩杀妖邪无数,可如今面对这些莺莺燕燕却是无可奈何,脸上涨的通红,几次将手握住剑柄,终究是长叹一声,无力垂下。 恰在此时,只听一个声音惶急叫道:“玉凤,玉洁,你们几个还不住手?” 只见一名男装女子快步上前,正是春玉明,不由分说将几名女子扯开,板着脸道:“孙道长是浩然观的贵客,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无礼?还不快快退下,否则等师父知道了,看她老人家如何处罚你们。” 几名女子这才收敛了几分,一个个鼓着眼睛恨恨的看了孙必雷一眼,扭身退到一旁的院落中去。 春玉明这才转过头来,尴尬的道:“几位师妹举止失礼,还请孙道长见谅。师父正在等候道长,请三位跟我过来。” 孙必雷呼出一口气,整了整衣冠,道:“有劳道友。” 春玉明在前,三人随后跟随,向着慧芜宫正厅走去。 顾临凡落在后面扶着白少飞,抬头只见他面色已经恢复了许多,原本一头黑发中却夹着几根银丝,心中不禁黯然:若不是为了救自己而在重伤下强行催动寸金诀伤了根本,小白叔的伤只怕早就好了。 心中伤感,他脸上却不带一点悲意,反而打趣道:“呵,小白叔,听说你在慧芜宫这段日子很是惬意,每日里有无数如花似玉的美人陪伴,乐而忘返,不知是也不是?” “如,如花似玉?”白少飞怪叫出声:“刚才那几个,你也敢昧着良心说出‘如花似玉’四个字来?” 顾临凡干笑了几声,不敢回话。刚才匆匆一瞥,那几位姑娘的芳容实在是不好形容,实话实说显得失礼,奉承的话又昧着良心,不如闭嘴的好。 几人进入正厅,只见齐悦品懒懒地坐在中央那张装饰华丽的椅子上,一手支着下巴,衣袖垂下,露出雪白的一段小臂。周围是几名弟子垂手侍立,宛如众星捧月一般。 眼看三人进来,齐悦品伸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懒懒道:“孙老道,怎么耽误了这么久?” 孙必雷目不斜视,脸色如常,一丝不乱地躬身施礼道:“见过齐宫主,贫道路上耽误了些时日,还请齐宫主原谅。” “罢了。”齐悦品道:“既然来了,赶紧把这小子带走。这才几天时间,又勾得几名笨丫头丢了魂似的一个劲往他那院子里跑,要不是我管教得严,还不知会出什么事来。” 底下白少飞委屈地泪光盈盈,眼瞅着要哭出来。但是齐悦品凤眼微微一抬,白少飞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立刻连动都不敢动了。 齐悦品摆了摆手,道:“好了,如果没事的话你们这就下山吧。我这慧芜宫里都是女子,就不派人送你们了。” 孙必雷道:“既然如此,齐宫主,贫道告辞,后会有期。” 三人从正厅出来,沿着山路下山。一路上只见先前那几名女子站在路旁,含着眼泪看着白少飞从身边走过,翘首张望,一副伤心欲绝样子。 而后者却是被她们看得脖子后面一阵阵发冷,脚底下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如同带着风一般,疾奔出数里路程,好像后面有鬼撵着一样。 孙必雷嗔目道:“少飞,你在做什么?如此慌慌张张的,失了礼数。” “现在还讲什么礼数?”白少飞登时叫道,抬头看看头顶青天,长出了一口气,竟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孙必雷哼了一声,虽然有些不满,可是看了看白少飞头上银丝,终究是化作关切之意,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白少飞哈哈一笑,道:“放心吧,师兄,有慧芜宫的灵丹,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过个一两个月,又是响当当的一条好汉。”他嘴上说得轻松,心中却暗自庆幸:这一次受伤垂死,幸亏被程碧媛一路送回慧芜宫医治,才算是捡回了一条命,现在想起当日那靑甲骑士可可怖之处,仍然是心有余悸。 孙必雷还是不放心,上前几步,抓住白少飞的胳膊把了把脉,脸色才缓和下来,道:“少飞,你将当日的情形与我详细说一遍。” “咳咳,师兄,这般丢人的事情,有什么可说的?”白少飞道,只是眼看着孙师兄目光炯炯盯着自己脸不肯挪开,无奈之下只得将当日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等到自己说完了,却见孙师兄双眼光华闪动,一派向往之色,心中一跳,急忙道:“师兄,你可不要想着去鬼哭岭找那鬼将军比试。那鬼将军太厉害,恐怕你也不是他对手。” 孙必雷神色不变,道:“放心吧,师兄心里有数。我的道法比你高不了多少,可不会狂妄自大地贸然去鬼哭岭与那鬼将军搏命。我虽然好勇争胜,却还有自知自明,岂会行那不智之举。难道在你眼里师兄就是个沉迷于斗法的没脑子的憨货?” “呃,要是我说一声是,会不会挨打?” “你说呢?”孙必雷板着脸道。 三人说说笑笑上路,这一路之上晓行夜宿,穿城过县,倒是平安无事。 路途上孙必雷免不了考校顾临凡的道法剑技,待到顾临凡演示一番后不禁暗自点头,随口夸了几句却已经让顾临凡喜不自胜。 明明是顾临凡受到夸赞,白少飞在一旁却是洋洋自得,将自己教导之功说得天花乱坠,仿佛那只知道喝酒睡觉的人与自己全不相干一样,惹得顾临凡暗自鄙视,却不敢表现出来,还得在孙师叔面前帮他遮掩。 反正也不急着回山,孙必雷便在路途中悉心教导顾临凡起来,他一向严谨,比之白少飞这个不负责任的师叔可不知尽心尽力多少倍,短短十几日时间,顾临凡便觉得自己的道法精进了许多。 等到进了宁州,白少飞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到了偏僻之处三人不再顾忌着被人发现,御剑而行,只过了两日,便远远的看到了云台山。 看着数百里山岭连绵不绝,浩然峰顶绿树环绕中的白墙黑瓦道观,顾临凡心中不觉兴奋起来,连声道:“孙师叔,小白叔,咱们快到了。”这一次下山远行,时间虽然不长,却是一路波折,好几次险死还生, 到了山脚下,竟然忍不住心中激动,恨不得立刻飞奔回观里去。 他这般少年心性惹得白少飞哈哈大笑,连孙必雷一向严肃的脸上也微微露出笑意,随即又板起脸道:“眼看要回到观中了,且收起跳脱性子,不可放肆。” 白少飞却笑道:“师兄,不用太苛求。这小子现在才多大,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况且这又是头一次下山,有些受不住性子也是难免。临凡,前面带路,咱们回家了。” 这一声回家,却带着几分温暖之意。 三人落在地下,沿着青石铺成的山路缓步而行。眼看着山门越来越近,离得还有数里距离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浩荡雄浑的钟声从观中传出来,在山间回荡良久,余音不绝,惊飞栖鸟无数。 钟鸣六响,方才止息。 顾临凡心中纳闷道:“这又不是早晚功课时分,怎么观中敲起钟来了?” 疑惑中回过头,却见孙必雷和白少飞两人相视而笑。 白少飞笑道:“钟鸣六响,本派十年一次的道法比试开始了。”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比试 第六十四章 比试 浩然观后面一座山峰,山势险峻,云雾缭绕,往日都没有什么人会在此处逗留,可今日却挤满了人。 山峰兀立仿佛擎天一柱,最顶上却仿佛刀砍斧削一般被硬生生斩去一截,开辟出好大一片平地,足有几十亩大小。沿着陡峭阶梯登上峰顶,东面是一排排石凳,全部由粗粝的石块打磨而成,前几日又专门派人清洗了上面的青苔,正好可作为看席,西面却是一片巨石砌成的比武场,高有五尺左右,整治得平平整整,四下里却没有什么栏杆之类保护,一面与看席相接,,另一面便靠着悬崖峭壁。 站在比武场边缘向下一看,脚下便是一团团浓白色的云雾起伏翻滚,阳光在云层中折射,染上了一层金色。偶尔有一两只山鹰从云雾中钻出来,振翅长鸣一声重又重入云雾中,透过这一闪而过的云层缝隙,可以隐约看到下面深不见底,全无一点阻碍,直直的直下山底,看得人头皮发麻。若是没有御剑飞行的本事,只怕连站都站不稳,哪里敢在此处比试? 此时场上的比试已经开始,一名满头白发的非字辈前辈板着脸,袖手站在石台角落作为裁判。两名莫字辈弟子各自持剑相对,一来一往斗得难解难分,青衣飞扬,剑光闪烁,惹得周围围观的弟子们发出一阵阵叫好声。 都是同辈弟子,年纪相差仿佛,最大不过三四十岁,一开始还因为有师长在后面观看而有些拘束,等到仗着胆子喊了几声后,眼见并未有人出声阻止,登时鼓噪起来,一个个从石凳上站起身,踮着脚看着场中两人比试,放开喉咙为自己看好的人加油鼓劲。 “张师兄加油!对,就这样打,不要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哎呀,李师弟小心!呼,好险好险。不要再退了,再退就要掉下去了!” 数百名莫字辈弟子涨红着脸齐声呐喊助威,眼见自己支持的人剑法散乱步步后退,忍不住咬紧牙鼓着眼睛,挥着拳头,恨不得自己亲自下场代替场中的两人比试。而对手的支持者们却洋洋自得,仿佛占上风的就是自己一样。 当啷一声,一柄剑被击飞到半空中,眼看着打着旋要落入山底,旁边一直半闭着眼睛的非字辈长老袍袖随便一挥,一道劲气送出,将剑卷了回来,抛到那名落败弟子手中,莫无表情的道:“张莫安胜,李莫怀落败。” 底下人群中传出一片惋惜的叹息声,夹杂着几声叫骂声,只是眼看着长老的目光扫过来,立刻闭了嘴不敢再出声。 “这帮小子,真是胡闹。”远远地站着的程非舍无奈摇头道:“平日里一个个还有几分斯文模样,现在这般放肆喧哗,哪里有一点修行中人的矜持样子?十年一次的宗门比试,也不知道重视,真是恨不得好生教训这些不成器的小子们一番。” “呵呵,程师弟也不必太刻薄了。终究是一些孩子,平日里练功已是辛苦,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发泄的机会,且由他们闹去。若是这些孩子总是一板一眼不苟言笑,反而显得宗门中太死气沉沉了。” 凌非尘淡淡笑道,脸上依然是一片安静祥和之色。 周围山风呼啸,到了他身前却仿佛遇上了一层有质无形的屏障,连他身上道袍衣角也没有扬起来。 程非舍也只是顺嘴说几句,倒也没真想着责罚这些弟子。眼看场中两名弟子分出来胜败,各自退回看席。胜者自然受到同门师兄弟的夸奖,眉飞色舞一派喜气,败者却也只是被交好的师兄弟们嘻嘻哈哈的一顿嘲弄,这个拍一巴掌那个拧一下,只顾着伸手捂住后脖子红着脸嘿嘿直笑。 很快,两方人中有有人快步下场,各自施礼后比试起来。 看了几场比试后,程非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道:“莫字辈弟子虽然多达数百名,修为却是参次不齐。眼下场上这几个小子,入门十年修为还是差的一塌糊涂,好好的一套剑法都练成了什么样子?今日之后一定要严加管教才行。” 凌非尘却叹道:“毕竟莫字辈几百名弟子,哪里能够个个都出类拔萃?这几个弟子平日里也算用功,只是本身资质不足,练功不得其法,才显得弱了些。” 两人不约而同的轻叹一声,心中升起几丝无奈。 对于修道而言,资质这两个字最为重要,甚至超过了后天努力。一个修道之人,如果天生资质高,不需太过刻苦便可以轻易入门,而相反,如果资质不足,那在修道之时可真如背着千斤重担登山一般,一步一歇,时间长了,不说他自己,便是连当时收他入门的师父都能郁闷得喷出几两血来。 当年孙必雷出外云游数年,一旦遇上了顾临凡这个资质不凡的少年,便毫不犹豫地中断了行程,带他回山,要将他收为入室弟子。而后顾临凡被凌非尘探出资质后,更是被好几位非字辈高手抢着要收在门下,便是此理。 四十多年前,还是翩翩少年的白少飞拜入山门,当时可是有好几位非字辈高手眼睛放光的盯着,最后还是宗无乐倚老卖老,一通胡搅蛮缠后才将他收在门下,辈分也生生拔高了一辈,硬是以十几岁的年纪与一众百十岁的高手并列。 他资质高,偏偏性子实在是懒散,吃不得苦,不肯下苦功修行,宗无乐作为师父恨不得拿根铁链把这徒弟拴起来逼着他用功,偏偏这小子还不领情,稍有机会便会偷懒,被师父叮嘱得烦了索性跑得远远的。可哪怕他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不肯用功,四十年后自身修为却在浩然观中排名不下于前五。若是当年他肯拿出六成经历发奋用功,说不定十年前便可以成为本派第一高手。 凌非尘忽然轻笑道:“也不必太过担忧。这些弟子资质不足,悉心教导便是。上天虽然不公,却决然不会不给人留下一线生机。资质差一些,也未必不可弥补。非字辈的众位师兄师弟当中,孙必雷师弟资质只是中等,可凭着数十年刻苦用功,如今的修为却早已超过了少飞这小子,你怎知面前这些弟子当中不会出现如孙师弟这般人物?” 听到掌门这番话,程非舍也不觉心中畅快了许多,笑道:“正是如此。等到这次宗门比试过后,我便好好督促这些弟子们修行。” 两人相视而笑,再看场中弟子们比试,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说话间,场上又一名弟子败下阵来。而留在场上的那名莫字辈弟子已经连胜了三场,此时不免有些洋洋自得之意,手中剑一摆,耍了一个剑花,道:“还有那位师兄师弟上场,江莫平在此恭候。” 人群稍稍平静了片刻,忽然只见一名少年分开左右,手中持剑缓步踏入场中,他身穿一身青色道袍,身材有些单薄,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上场后向着江莫平施了一礼,淡然道:“江师兄,苏莫寒前来请教。” 苏子恒这一上场,下面与他平日里交好的师兄弟们立刻兴奋起来:这可是这一代弟子当中资质最高修行最刻苦的一个,年纪虽然不大,修为却在众位弟子中却一向是名列前茅,私底下比试的时候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够取胜过。尤其是刚刚被江莫平击败的几名弟子更是一扫先前垂头丧气的模样,高声喊道:“苏师弟,好好打,把江莫平这混蛋打下去。” 人群这么一起哄,台上的江莫平面子上便有些挂不住了。他也知道这位小师弟的修为在自己之上,如果换个场合恐怕早就说笑几句认输了,可现在几百双眼睛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下台? 他心中微微不安,脸上却是不见惊慌模样,拱手道:“既然苏师弟有兴趣,那咱们师兄弟便过几招。哈哈,苏师弟天资卓绝远在师兄之上,平日里练功又刻苦,师兄虽然比你早入门几年,只怕还真是未必是你的对手。等一下动手时候,还请师弟手下留情,给师兄留几分面子,要是三招两式便输了,可真是没脸下台了。” 他脸上带着笑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一半是玩笑,一半却是透出了几分求告的意味。底下围观的莫字辈弟子们见他未曾比试便先告饶,顿时哄笑起来,纷纷叫道:“江莫平师兄,怎么这般没有胆气?”“就是,刚才打赢了我以后得意洋洋的劲头到哪去了?你要是不敢比试就快点下台来,便换我上去,求饶谁不会,我比你做得还熟练呢。” 江莫平哈哈一笑,不仅不恼,还有心冲着下面挥了挥手。反正被人嘲笑几句也不会掉一块肉,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苏子恒却面色肃然,稚嫩的面孔上没有一丝笑意,正色道:“师兄不必客气,您早我几年入门,修为高深,此番既然有幸向您讨教,师弟岂敢留手?我知道师兄故作谦逊,是要降低我的防范之心,请放心,师弟不会轻易上当,定然全力以赴,与师兄分个高下。” 江莫平脸色一僵,干笑了两声,道:“既然如此,还请师弟赐教。” 两人施礼已毕,各自分开。江莫平手中持剑,身形低伏,两只眼眨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苏子恒。反观苏子恒,脸上虽然还是一片肃然,却不见如何紧张,缓缓从腰间拔剑在手,直指江莫平,一缕阳光落在剑尖上,烁烁生辉。 两人僵持片刻,正当台下的人等得有些不耐烦时候,忽然只见苏子恒身形一晃,在场上拉出一道长长幻影,瞬息之间已经到了江莫平近前,手中剑化作一道寒芒,刺向江莫平咽喉。 眼看苏子恒出手,江莫平反而一颗心落下来,挥剑封挡,寻隙转守为攻,反手一剑刺出。两人才一交手,便用上了快剑功夫,两口青锋剑化作两团青色光芒,彼此撞击,火星迸射,铛铛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一开始的时候,台下观战的弟子们还一个个兴奋不已的大声鼓噪起哄,可过了一盏茶功夫,却见台上两人身形越来越快,一青一白两条身影化作两团疯狂转动的旋风,彼此纠缠撞击,甚至看不到两人出手的招式,只见到一道道剑光闪耀,剑气呼啸,连山峰左近的云雾都被荡开,不能近两人身前。 观战者们不约而同的走到台下,脸几乎都贴到石台冰凉的石头上,丝毫不顾一道道剑气扑面而来,刮得脸上生疼,睁大眼睛眨都不敢眨,唯恐一个疏忽漏看了两人交手的细节。 刚才还在嘲笑江莫平的一名弟子忽然抬手抽了自己脸上一下,低声道:“换作是我,十个也早死了。” 马上旁边一个人抽空扭头道:“你比我强,我的话二十个也已经死无全尸了。”说完了话赶紧又回过头去,嘴里念着:“该死,刚才那几剑没看清楚……” 人群远处,凌非尘忽然一笑,转头对程非舍道:“你看,后辈中如此出色的弟子,你我还担心什么?”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挑战 第六十五章 挑战 被掌门这么一夸赞,程非舍脸上微微露出笑意,捻着胡须道:“莫寒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入门时间也不长,毕竟资质不凡,修行上也还算勤勉。江莫平入门近二十年,资质颇佳,在江湖上也创出一番名号,莫寒能够与他斗得旗鼓相当,确实不错。” “哈哈,程师弟,这般夸赞自己的弟子,可不像你了。” “既然徒弟做的好,做师父的有岂能吝于夸赞?” 两人正在谈笑间,只听场中当的一声响,回头一看,江莫平手中剑已经落在地上,满脸苦笑,喉头正被苏子恒的剑尖指着,与他肌肤只差了几分距离。 “苏莫寒胜,江莫平败。”裁判声音平平的道。 底下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欢呼声。 苏子恒收回剑,退后一步,微微躬身,目送江莫平红着脸下场后,转身朝着台下扬声道:“各位师兄,莫寒今日上台便是为了夺得莫字辈弟子第一的名头,若有哪位师兄不服,莫寒愿意再次候教。” 程非舍本来脸上笑意盈盈,此时听他这番话,顿时脸上一黑,低声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等到今日比试完了,定然要好好训教一番,否则恐怕要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凌非尘哑然失笑,正要开口,忽然神色一动,转头向着山路入口望去。 只见三个人依次登上山顶,前头一个身穿黑色道袍,大袖飘飘,方面虬髯,次一个一身白衣,摇着折扇笑呵呵的东张西望,一副懒散模样,而最后那名少年身穿道袍,规规矩矩的上来后束手束脚,紧跟在白衣人身后亦步亦趋。 孙必雷上来,快步走到凌非尘身前,一板一眼的躬身施礼道:“拜见掌门师兄,拜见程师兄,必雷回来了。” 凌非尘还礼,笑道:“孙师弟下山云游七年,今日归来却是风采愈发出众,想必你的道法剑技进步不少。红尘滚滚,有万千诱惑,孙师弟身在其中,却能秉持道心,磨砺自身勇猛精进,实在是不易。” “师兄谬赞,必雷惭愧。” 两人还想着再说下去,后面白少飞已经叫道:“行了行了,两位师兄,都是自家人哪里来的这么多客气话?今天是宗门比试的日子,这帮小子们表现如何,我可曾错过什么热闹?” 凌非尘笑骂道:“少飞,你好歹也算非字辈的前辈,怎么在这些后辈面前都不知道庄重一些?”说着话抬头一看白少飞头上银丝,顿时一怔,道:“你受伤了?不光气息不稳,连寿元也耗去了这么多,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一发话,后面程非舍也立时将注意力放在白少飞身上,道:“是何人伤了你?凶手在何处?” 两位师兄如此关切,白少飞心中泛起微微暖意,脸上却还是一派惫懒模样,懒懒的道:“师弟不小心,经过鬼哭岭的时候跟上面的鬼王斗了一场,受了点小伤。” 眼看着掌门和程师兄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白少飞简单的将此番下山的经过说了一遍,其中自然是将自己的本事抬高了几分,敌人的手段贬低几分,总而言之自己不过是一时大意才受伤,绝不是技不如人的缘故。 凌非尘对自己这个小师弟十分了解,自然听出他言语间有不实之处,对他的话只信了六分,转头对孙必雷道:“孙师弟,你将来龙去脉讲一讲。” 孙必雷倒是实诚人,只是许多事情也并未亲见,只得转身令顾临凡解释。 这一番从庸城除妖开始,入慧芜宫因为误会动手,放走厉劫余,误闯鬼哭岭,探秘太祖皇陵,一桩桩一件件讲述出来,当真是跌宕起伏,险象环生。哪怕是其中许多细节不及描述,凌非尘和程非舍却也已经听得心头直跳,转头看着白少飞,目光灼灼,看得他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道:“嘿嘿,其实没那么凶险,现在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次不过是太过大意了,以后注意便是。” 凌非尘脸上一片肃然之色,厉声道:“白师弟,你这一番经历了生死大劫,怎么还不知道反思自身?你平日里就仗着资质不凡,不肯用功,才有今日之祸,难道还不知悔改?好在此番运气好,有惊无险能够平安归来,否则的话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抛开别人不说,你怎么对得起宗师叔?难道要他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话语说道最后,已经是声色俱厉。 白少飞起先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此时被凌非尘一语点醒,脸上一呆,紧跟着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淌下来,啊的叫了一声,身形微微发颤,急忙恭敬施礼道:“谢谢师兄点醒。是少飞孟浪了。日后一定用功修行,不敢再懒散下去。” 凌非尘这才颜色缓和下来,道:“如果你能够吸取教训,以后用功修行,倒是将坏事变成了好事。虽然这一次伤了元气,损了寿元,我那里还有些丹药,可以送给你调养调养。宗师叔那里的万木之精应该还有剩余,回头你讨来便是。”话音微微停顿,转头对程非舍道:“程师弟,明日里告诉观中弟子,鬼哭岭一带列为禁地,未得允许,任何人不可靠近。” 吩咐完了,眼看三人都是风尘仆仆,凌非尘道:“你们一路辛苦,先回观中清洗,休息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三人领命,躬身施礼正要离开,忽然只听一个声音叫道:“下面是莫邪师兄吗?莫寒在此恭候你多时了。” 顾临凡一愣,抬眼看去,只见比武场上苏子恒刚刚击败一名莫字辈弟子,剑锋低垂,远远的目光看过来满是迫切之意,对着自己一躬身,大声道:“莫邪师兄,先前的约定可还记得?” 顾临凡想起临下山前两人曾经约定在宗门比试的时候交手,心中一动,只是掌门已经下令让自己会观中休息,不由得将目光转向凌非尘脸上。 凌非尘听得真切,看了看台上的苏子恒,又回头看看顾临凡,忽然脸上现出笑意,道:“莫邪,现在可还劳累?” “师父,弟子不累。”顾临凡大声道。 “既然不累,那便上去与莫寒比试一番。你也是莫字辈弟子,入门十年修为如何,正好展露一番。” 顾临凡心中微微激动,躬身领命,抬脚一步步穿过看席,登上了比武场。 这一下不要紧,台下莫字辈的弟子们不约而同的站直了身子,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台上:一个是在观中早已闻名,刚刚击败了几位修为不凡的师兄的小师弟,一个是久在后山独自修行不知修为如何的掌门弟子,两人同一日拜入山门,同一日成为真传弟子,真可以说是旗鼓相当。说不定,莫字辈第一的名号归属便要在这两人之间决定了。 苏子恒眼看顾临凡上台,眼底闪过一丝炙热,握剑的手禁不住紧了一紧,强自稳了稳心神,躬身施礼道:“见过师兄,还请师兄赐教。” 两人见礼已毕,各自分开。顾临凡伸手从腰间拔剑在手,却忽然暗叫一声糟:莫邪剑此时已经断为两段,所余不过一尺多长,这如何能够比试? 正在犹豫要不要找人换一柄剑,只听白少飞声音道:“临凡,接剑!” 随着这一声叫喊,只听一声厉啸声响起,一道白光匹练般已经到了近前。顾临凡吓了一跳,身形一侧,让过剑锋,劈手抓住剑柄,剑身所带的一股冲力带得他身子禁不住一晃,急忙脚下用力站稳,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这几日练功勤奋,否则连一把剑也接不住,可真是在台上丢了人了。 苏子恒眼中瞳孔骤然一缩:白师叔这一剑掷过来无论速度还是力道都是不凡,稍有差错的话不禁接不着剑,而且还可能受伤。顾临凡却在瞬息之间能够将剑稳稳接住,单凭这一手,已经超过了自己刚才击败的几名对手。 对手越强,苏子恒心中战意越是激发出来,眼底如同燃烧起一团火焰,叫道:“师兄,得罪了。”手中剑化作一道青光,直刺顾临凡咽喉,又快又狠,顿时带起一声短促的啸声。 顾临凡挥剑招架,双剑相交,只听当的一声响,火星四射,两人剑锋上所蕴剑气被激发出来,在地上划出两道细细剑痕,射入云雾中去。 两人身形都是一晃,紧接着几乎同时站稳身子,凝神静气交起手来。 都是同门弟子,两人的剑法路数再熟悉不过,此番所比的却是彼此间对剑法的理解和掌握。顾临凡的剑法底子是孙必雷传授,后面又被白少飞指教,此番下山又多次与人生死搏杀,稳中带急,却又多了几分肃杀之意。而苏子恒是程非舍一手传授,自身悟性又高,剑法走得轻灵路子,剑势如电,身形在场中奔走起来,双脚几乎不沾地一般,化作一团旋风,剑锋从各个角度刺出,令人防不胜防。 甫一交手,两人便斗得不可开交,场上只听剑风呼啸,将猎猎山风都压了下去。一道道无形剑气溢出,划得地面上现出又细又长的剑痕,细细的石粉扬起,被剑气卷的四处散开,台下观战的莫字辈弟子们只觉得一道道寒风扑面,呛得嗓子不舒服,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却又不肯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一个个将身子紧紧靠在一起,捂着喉咙紧张的看着场上。 过了一炷香功夫,苏子恒脸上微微见汗,心中渐生急躁:想不到顾临凡剑法如此高明,几乎不下于自己,难道说,他才是莫字辈修为最高的人? 不会的,苏子恒紧咬着牙暗自道。我的资质绝不下与他,可是我一心向道,他却胸无大志;我为了练功起早贪黑,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他却还有闲暇与猴子戏耍,凭什么?凭什么我比不上他? 随着一声长啸,苏子恒骤然身形一滞,手中剑光芒爆闪,身剑合一,化作一道青虹,向着顾临凡冲过来。 而在台下,程非舍骇然变色,咔嚓一声,脚下一块石头被踏得粉碎,向着石台疾奔过去。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一剑 第六十六章 一剑 这一招名为斩龙诀,身剑合一,有进无退,这正是程非舍传授的搏命杀招,威力极大,断然不应该用在同门比武上。 苏子恒虽然天资聪明,练功刻苦,可是这一招新学咋练,一旦使出来,只怕有很大程度无法收住剑势,万一顾临凡躲闪不及,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就算是顾临凡想要躲闪,此时他站立的位置却是比武场边缘,退后一步就是万丈悬崖,仓促之间来不及御剑飞行,恐怕要跌个粉身碎骨。 程非舍惊出一身冷汗,抬脚就要向台上冲,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眼看着苏子恒的剑已经如同闪电般直刺顾临凡的咽喉。 在围观众人的惊呼声中,电光火石之间,顾临凡手中剑横在身前,脚下扎紧,只听当的一声响,苏子恒的利剑剑尖刺在剑身上,两把剑同时弯成了弧形,各自弹开。也幸亏这两把剑都是精品,才免去了折断之忧。 借着着反弹之力,苏子恒前冲的身形硬生生转了个方向,沿着比武场边缘急冲出几步,一剑刺在地上,勉强稳住了身形。 而顾临凡身形一晃,一脚向后一退,一脚踏空,身形向悬崖下落下,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左手猛地勾住比武场边缘,身形一弹,重新跃上比武场站定,大口的喘着气,一颗心扑通通跳个不停。 台下立刻响起一片惊呼声,许多胆小的人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而等到发现两人都没出事,顿时发出一阵惊叹声,鼓起掌来。 “莫寒师弟这一剑是什么名堂?如此锐不可当的一剑简直跟非字辈的前辈可以相提并论。老天,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什么时候能够用出这样的一招剑势来?” “嘿,莫寒师弟这一剑虽然厉害,可莫邪师弟挡的也不错,刚才看见他掉下去,吓得我冷汗都出来了。你摸摸,我后背现在还湿着呢。” “唉,毕竟是人家资质够高,入门十年便有如此修为,可怜我入门快二十年了,日子都过到狗身上了。” ………… 台上那名非字辈裁判本来已经准备飞身救人,眼看两人都化险为夷,便将脚又重新收回来,皱着眉头道:“同门比试中用招不可过险,念在你是初犯,今日不做惩罚。如果再犯,立刻赶下台去。” 而此时的程非舍本来身形已经疾奔到了台下,眼看两人无事,顿时脸上一红,尴尬的又退了回去。 凌非尘笑道:“程师弟真是关心则乱啊。有李非鹏师弟在台上看着呢,出不了意外的。” 程非舍也知道刚才自己一时着急,竟然忘了这一点,被掌门这一打趣,脸上越发尴尬,拱了拱手,苦笑了两声。 却说台上苏子恒喘了几口气,将插在地上的剑拔起来,回头盯着顾临凡,眼神中一半是庆幸,一半是遗憾。既庆幸于自己没有犯下伤害同门的大错,又遗憾这一招未能奏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手中剑一摆,道:“师兄,咱们再来比过。” 顾临凡此时也是心悸不已,若是前一个月时间,自己恐怕还真不知道能否挡住这一剑。这下山一个多月间几次生死搏杀,死亡线上走了几遭,对于危机的应对倒是快了许多。 两人相互施礼,再次比过。这一次双方都惊讶于对方的剑术修为,出招时候越发集中精神,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两人越斗越快,剑气相冲,周身修为提升到了极致,忽然间一声长啸,同时腾空而起,人在半空御空而行,剑气纵横,好似龙吟,两道身影化作长虹时分时合,搅得空中云雾翻滚,白茫茫一片中几乎看不清两人的身形,只能听见剑刃撞击时候发出的清脆声响,迸出一道道火花。 先前时候,底下观战的弟子们还能出声赞叹,而此时却一个个张大了嘴巴,抬着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忽然间,只听有人惊道:“看,下雪了。奇怪,现在的时节怎么会下起雪来?” 只见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从空中落下,有人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接,雪花落在掌心只觉得一痛,反掌一看,手上划出一条细细的红印。 更多的雪花飘飘落下,落在人们的头发上,衣服上,随着一声声惊呼,众人纷纷避让,稍微躲得慢了一点的,衣服上划出几百个细小的口子,几丝头发飘落在地上。 一片惊呼中,江莫平却双眼发呆,脸色灰败,任凭身上衣服被割裂了不知多少处,脸上现出一道道浅浅血痕,声音怪异的喃喃道:“剑意化形?竟然是剑意化形?呵呵,我,我败得不冤。”想到自己入门二十年,一直以为自己修为进境在同辈中名列前茅而沾沾自喜,心中忽然空荡荡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凌非尘、程非舍两人此时脸上也早已是一片凝重之色,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半空中缠斗的两人。以他们的目力,自然能将战况看得一清二楚。 程非舍忽然轻叹一声,向凌非尘拱手道:“恭喜掌门。最多十年后,本派又多了一位真人。” 凌非尘此时脸上也是一片惊异,摆了摆手,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将剑法练到了如此地步?先不说这个,准备救人吧,这小子应该是第一次领悟剑意化形的意境,只怕收不住剑势,莫寒要吃点苦头了。” 两人疾步穿过人群来到台下,屏息凝神,注视着空中两人。 顾临凡人在半空中,御使着剑光,耳边呼呼风响,稍不留神便可能被苏子恒的剑光刺中,可以说说危险万分。可是他心中却几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危险,反而觉得心潮澎湃,仿佛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在身体中流转,抑制不住的要冲出头顶,直上九霄一般。当日在太祖皇陵中目睹了石中弃所施展的惊天剑法,因为境界不够,看得浑浑噩噩,只觉得剑势凌厉至极,这十几日中被孙必雷悉心**,剑法修为大进,再想起那时候的画面似有所悟,却终究还是隔了一层膜。 而在此时此地,先是接下了苏子恒一招强横无比的斩龙诀,然后又与他在空中斗剑,缠斗多时,不知不觉间修为提升到了极致,心中剑意都被激发得淋漓尽致,忽然间只觉得心头无比清明,恍如红日东升,射破千重浮云一般,脑海中一直不曾捅破的一层隔膜破碎,几乎可以听到那一声清脆无比的破裂声音。 我即为剑,我意即为剑意! 一道道剑光闪耀快如闪电,可自己却可以感受到剑身每一次撞击,每一丝颤动。仿佛这三尺青锋已经化作了自身神念的延伸,无往而不利。 随着心念转动,剑身散出阵阵寒意,混着周围的云雾,化作一片片冰晶,每一片当中都仿佛蕴含着自己的一点神念,随着自己心意指挥,如臂使指一般,化作一条狰狞翻滚的冰霜长龙,向着苏子恒攻去。 而此时对面的苏子恒早已是牙关紧咬,苦不堪言。每一次两剑相交,都可以感受到一股锐利剑意顺着自己的剑锋直入身躯,在体内到处攒刺。血管中的血液冰凉一片,周身如处冰窟,冷,痛,麻木,种种痛苦不可言语。若对手是别人,只怕自己早已坚持不住弃剑认输,可就因为面前这人是自己一心要击败的人,才能咬牙坚持到现在,只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顾临凡心中剑意充盈,忽然仰天长啸,手中剑声倏忽间罩上了一层寒霜,以一往无前的威势斩下。 在他身后,骤然现出一道利剑虚影,高度不下十几丈,随着手中剑斩下的动作,同时挥下,气势骇人。 剑锋未至,一股森然剑意已经自剑身激荡而出,漫天云雾被剑意逼迫,荡开一条十几丈长的笔直通路。剑啸如雷鸣,山谷回应。 苏子恒脸上终于变了颜色,想要躲避,可此时周身如被冰封,哪里躲得开?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将苏子恒一把拽开。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出现在顾临凡身侧,探出一只手,轻盈无比的握向剑刃。 覆盖着寒霜的剑刃此时蕴满剑意,足以斩石断岳,可那只手轻轻一握之下,却轻松写意,毫不费力。 咔嚓一声轻响,剑刃上覆盖的寒霜片片破碎,甚至连精钢打造的剑身上都现出了裂纹。可那只握剑的手却连颤都没有颤动一下。 凌非尘手上轻轻用力,夺下顾临凡手中剑,脸色微微含笑道:“临凡,做得不错。入门十年便能达到剑意化形境界,已经很好了。” 顾临凡此时才从方才那种奇怪的心境中苏醒过来,听到师父夸奖,登时心中一喜,道:“师父,谢谢您夸奖。啊?” 心神一松,陡然间觉得身上气力都被抽空得一干二净,手脚都不听使唤,头一晕,身子向着悬崖下方坠了下去。 凌非尘早有准备,伸手抓住他的肩膀,袍袖一抖,化作一道青虹,落到了比武场上。 两人落在地上,凌非尘低头一看,顾临凡已经晕了过去,不禁莞尔一笑。而对面的程非舍此时也已经将苏子恒放在地上。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笑意。 苏子恒脸色发青,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顾临凡。他的身上又冷又痛,可如何比得上此时心中的冰冷? 他强自支撑着身躯站起来,紧咬着牙关,几乎要咬出血来,嘴唇微微抖动了几下,却终究说不出话来。 场上诡异的宁静持续了片刻,只见那白发裁判上前一步,目光冷冷扫了两人一眼,扭身冲着台下,声音平淡的宣布道:“第十六场,顾莫邪胜,苏莫寒败。”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洞天 第六十七章 洞天 当顾临凡醒来时候,人已经在浩然观中,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连抬一抬胳膊都吃力。勉强着睁开眼睛,还未适应屋中的光线,只听凌非尘声音柔和道:“临凡,你醒了?” 顾临凡一惊,急忙翻身坐起,这一下起得急了,手臂上无力,险些从床上跌下来。 只见凌非尘坐在一张椅子上,目光温和的看着自己,笑道:“你刚才在比试当中悟到了剑意化形的意境,体力透支晕了过去,老老实实的躺着,不必起身。” 顾临凡听凌非尘这么一说,马上回忆起昏迷之前的事情,顿时心中惊喜交加,急道:“剑意化形?我,我真的做到了?” 只听哈哈一阵笑,白少飞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臭小子,自然是真的。你什么时候学到的这一手,连我都瞒过了。” 顾临凡道:“我在太祖皇陵中遇上一个用剑的鬼将军,见识到了他的剑法,这些天心里总是一直在琢磨,结果误打误撞的使了出来。小白叔,这一招真得很厉害?” “厉害?自然厉害!”白少飞笑道:“咱们浩然观走得是剑修的路子,一身修为倒有七分是在剑法上。你先前的剑法境界就算再高,跨不过剑意化形这一关,终究是凡人手段。可一旦跨过去了,那可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到了这个境界,才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剑修手段,管他千术万法,吾以一剑应之。此时的剑,已经不再是你手中的三尺凡铁,而是藏于心中的一团锐气,练到极致,一剑破万法,恃之足以纵横天下。哈哈,师叔我在入门十五年的时候才迈入了这一境界,你小子比我快了足足五年时间。” “那还不是你平日里太过懒散,不肯用功修行才进境如此之慢?”凌非尘哼了一声道:“要是你肯下苦功,只怕用不得十年便能达到了。” 凌非尘板着脸将白少飞训斥了一番,才转过头来肃然道:“临凡,从今日起你这才算真正的踏入剑修门槛,切记不可因为自己比别人早了一步便沾沾自喜而不思进取。求道之路崎岖多险,任何时候也不可懈怠。” 顾临凡急忙应道:“是,弟子谨记师父教诲,片刻不敢忘怀。” 凌非尘这才微微点头,忽然展颜笑道:“不过,你能够在短短师年中达到如此地步,确实颇为难得,嗯,不错不错,师父很是欣慰。” 凌非尘平日里待人和善,可对于门下弟子的修行却要求十分严格,等闲也不夸奖弟子,最多点点头说一句不错便已经颇为难得,而这一次竟然破天荒的夸奖起顾临凡几句,喜得他心中砰砰直跳,振奋不已。 三人又说了几句,凌非尘一指桌上摆着的铁盒,道:“这铁盒子是从你背后取下来的。少飞和必雷师弟都说这里面装的是一件十分紧要事物,不过事关重大,为师还需听你来详细解释一番。” 顾临凡心中一震:他此时才记起自己背上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要命的东西。想到自己方才竟然背着它与苏子恒交手,立刻出了一身冷汗。幸好这铁盒没有破损,否者的话可真是百死难赎其罪了。 心中这般想着,顾临凡赶紧将如何得到这石人,以及在太祖皇陵中于道长所说的话详细重复了一遍,中间不敢做一点隐瞒或者夸大。 凌非尘安静的端坐在椅子上听着,不时的追问一两句。他先前已经从孙必雷和白少飞口中听到了个大概,心中有所准备,所以也并未露出惊诧神色。待到顾临凡说完,沉默了片刻,目光转向了铁盒子,缓缓道:“想不到这小小一尊石人,却是关系到天下安危。” 他沉吟片刻,起身道:“事关重大,马虎不得,临凡,你起身捧着石人,我们马上去后山面见本派各位隐修的前辈,请他们定夺。” 顾临凡急忙答应一声,起身下地,小心翼翼地捧着石人,三人出了屋,只见孙必雷手中按剑守在门口,眼看三人过来,微微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当前开路,向着浩然观后面走去。 走出了五六里路,眼看前面林木茂密,环境清幽,地上一条小路都杂草丛生,显然是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人来过。顾临凡忍不住小声问白少飞道:“小白叔,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哼,你小子才上山几年,哪能将本派各处地方都走遍了?此处是各位前辈高人静心潜修之地,平日里如果没有大事根本没有人来往,你如何能知道此处的存在?” 顾临凡探头看看四下的荒凉景象,心中微微惊讶,低声道:“怎么连路上都长了草,各位师祖们平日里都不到前面去吗?” “废话,你听说过闭关苦修的人隔三差五的跑出去闲逛的吗?各位师伯师叔静心修行,根本无暇顾及外界俗事,更兼修习了辟谷之法,三五年也未必出来一次。” “真的吗?三五年都不吃饭,小白叔以你的修为能不能做到?” “我自然能做到,不过我又不闭关,没事辟谷做什么?你要记得:闭关时不吃饭,此为神通,不闭关时候还要辟谷,此为神经,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听到两人越说越离谱,当前的孙必雷回过头狠狠瞪了两人一眼,低声喝道:“闭嘴,休得胡言乱语。”于是马上两人都闭嘴不说话了。 眼看山路到了尽头,却一株参天古木,树干足有三丈粗细,树冠遮蔽范围好几亩,遮天蔽日,树叶密得阳光都透不下来,树下黑乎乎的如同夜间一般。 凌非尘来到树前,整了整衣冠,伸手在树干上拍了几下,高声道:“弟子凌非尘求见众位祖师,有要事禀告。” 隔了片刻,只见树干上慢慢裂开一道缝,高有六尺,足可以令一人通过,一缕柔和的光芒从缝隙中透出来。 凌非尘摆了摆手,当前迈步进去。而剩余三人也紧跟其后,踏入裂缝中,然后这道裂缝自然愈合,不见一丝痕迹。 顾临凡踏入裂缝,只觉得眼前一亮,豁然开朗。自己这四人所站之处却是一座方圆十来丈的石台,向后一看,来路已经化作一座紧闭的石门。 石台仿佛无根的浮萍飘在云海当中,周围全是白色的云气,一直延伸到天地尽头,无边无际。而在这漫漫云海中,飘着几座小小山峰,上面长满了树木藤蔓,不知道有几百万斤重,却仿佛一片片轻盈的羽毛一般云海中缓缓移动。 面对如此超脱凡俗的洞天之地,不要说顾临凡,便是白少飞也禁不住暗自咋舌,收起来脸上惫懒之色,不敢做什么放肆的举动。 只见一座小山峰缓缓飘过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山峰中传过来:“原来是掌门亲至,老道们正在闭关,不便出来迎接,还请掌门恕罪。不知掌门有何要事,可需要老道们出手帮忙?”声音浩浩荡荡,震彻天地,连周围的云气都被震得散开来。 凌非尘向着山峰拱手道:“禀告祖师,近日本派中得到一件奇物,关系到天下兴亡,弟子不敢擅自处置,所以斗胆前来请祖师暂为保管。打扰了祖师清修,实在是罪过。”说着话转头对顾临凡道:“临凡,你将这石人的事情再给各位祖师说一遍。” 顾临凡应道:“是,师父。”他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山峰,也不知道刚才说话的祖师是否在看着自己,心中忐忑,赶忙低头,将于公谨关于石人的话重新又说了一遍。 直到说完了,久久不见有人应声,过了好半天,才听先前那声音叹道:“原来如此,天下自此多事矣。此石人既然如此重要,老道们自然不敢袖手旁观。” 说着话,顾临凡忽然觉得手中一轻,那石人自己飘起来,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一般,飘飘摇摇飞入面前的山峰上去。 隔了片刻,那声音再次响起:“只是此物太过玄妙,老道们一时间也看不明白,只好暂且先联手将其封印起来。短时间内不会出现问题,只恐怕时间拖得久了,老道们也不敢保证不会出差错,还请掌门早作安排,以防出现意外。” “有劳祖师费心。弟子会想办法联络天下间修行之前辈高人,尽早想出一个解决办法来。”凌非尘拱手道。 那声音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凌非尘打了个手势,四人转身,从背后石门依次而出。等到出来后再回头看时,面前依然是那一颗巨树,毫无特别之处。顾临凡心中暗自惊讶不已,只觉得方才所见如同梦境一般,似实似虚,难以置信。 四人悄悄的离开后山,直到回到正气堂,凌非尘才面容严肃的道:“石人之事关系重大,万万不可走漏消息。今日之事只有我们四人知道,不可再与他人言讲。” 孙必雷等三人急忙答应。 此事暂时得到解决,凌非尘神色轻松了许多,笑道:“好了,不必太过担心了。你们三人一路奔波劳累,也辛苦了,各自回去休息吧。尤其是少飞有伤在身,正要静养一段时间。”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等待 第六十八章 等待 数千里外,同样伫立着一棵树,有两人合抱粗细,树干笔直,树冠方圆几十丈,枝叶茂密层叠,宛如撑起了一柄无比巨大的伞盖。 细雨蒙蒙,空中弥漫着无法散去的雾气,天地间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混沌色,唯有这一株参天大树孤零零的伫立在原野上,仿佛是世界的中心一般。 于公谨身着道袍,盘膝而坐,膝盖上展开一本羊皮古卷,不知经过了多少年时间浸染,羊皮纸早已变得黑乎乎的,现出一道道细密裂痕,仿佛酥脆得稍微一碰就会散开的样子,上面的文字墨迹几乎已经与羊皮同色,必须要用足目力才能看得清楚。 他额头上的皱纹微微隆起,低头看着书上记载,枯瘦的手指随着目光移动慢慢在书页滑动,连一个字也不愿放过。那根枯黄竹杖斜倚在身边,旁边还放着一个琉璃玉瓶。 一阵轻扬的竹笛声从树冠中传出来,轻盈婉转,在这绵绵细雨的天气里,透出了一丝无法用言语表达出的淡淡忧伤。 于公谨皱了皱眉头,头也不抬的道:“丫头,停下来吧,不要干扰我。” “要你管!”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出来,树冠中露出凌若影那张雪白无瑕的面颊,鼓着眼睛凶巴巴的说道。 笛声再次响起,于公谨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微微抬手,身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隔绝了声响,继续低头审视着书卷。 一段曲子吹奏完了,凌若影身形慵懒的靠在树枝上,手托下巴呆呆出神,几缕细密的雨丝穿透了厚厚的树叶遮挡,落在身上,将鹅黄色衣裙打湿,面颊上紧贴着几丝乌黑的头发,愈发显得苍白寥落。 她轻轻的抬起手,一滴雨滴落在掌心,晶莹的闪动,过了片刻,手掌微微一倾,雨滴沿着掌缘滑落下去。 凌若影眼眸闪了闪,脸上很快的回复了平日的神彩,轻盈的一跃,落到地上,站在于公谨一旁看他读书,过了一会儿实在是觉得无聊,无意间看到旁边的琉璃玉瓶,顿时眼中一亮,俯下身子,仔细的端详起来。 玉瓶高有六七寸,是用上好的玉石雕琢而成,呈现半透明的乳白色。她小心的瞥了于公谨一眼,眼看对方一直低着头未曾注意到自己的举动,悄然一笑,飞快地伸手去拿。手指才触到玉瓶,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指尖传过来,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失声道:“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冰?” 于公谨小心的翻过一页,头也不抬,微微摇头道:“丫头,不要打这瓶子的主意,里面的东西你应付不了。” 听到他这么一说,凌若影反而来了兴趣,鼻中哼了一声,忍着寒意将那玉瓶捧起来,这小小玉瓶看起来不大,却沉甸甸的几乎有三四十斤重。她将玉瓶举到面前仔细看了看,只见里面似乎是一团灰白色的云雾在飞速旋转,正看得聚精会神之时,猛然那云雾汇聚成一张狰狞的人脸的模样,吓得她啊的惊叫一声,险些将玉瓶抛出去:“这是什么鬼东西?” 她这么一闹,于公谨再也不能看书,无奈地将书卷收起,道:“你说得没错,里面装的就是一个鬼东西啊。” 凌若影明亮的眼睛眨了眨,有些疑惑道:“鬼东西?” “嗯,确切的说,是一名鬼将。” “奥,鬼将啊。”凌若影心不在焉的随口应了一声,马上反应过来,再次啊的叫出声来,玉瓶险些托不住,结结巴巴的道:“于叔叔,里面是,是……鬼将?” 于公谨面色如常,点了点头。 凌若影呆了一呆,却忽然脸色通红,眼睛里满是兴奋之色:“鬼将啊!于叔叔,这可是鬼将啊!你是怎么抓住它的?”她伸手就要把瓶子揣进袖子里,却忽然脸上一滞,小声道:“于叔叔,你抓了一只鬼将,不怕鬼界找你麻烦?” 鸿蒙开辟,天生六界:神、佛、仙、鬼、魔、人,各自奥妙不同。无论人间界或者神佛仙魔四界,都孕育着亿万计生灵,除去极少的跳出轮回之苦的大能外,其余生灵死时魂魄都会进入鬼界,由幽冥鬼府根据这生灵一声善恶施行奖惩,重新打入轮回。 为了维护轮回秩序,幽冥鬼府自这些生灵的魂魄中挑选强悍之属组成鬼军,不知多少亿万年积累下来,鬼军数量早已达到了一个骇人的数字,号称有八百亿可战之兵。 而在这亿万鬼军中层层筛选,其中佼佼者可晋升为鬼将,再向上便为鬼帅鬼王,每一个都有极为强悍的实力。据说幽冥鬼界在极盛时候有十方鬼帝,一百零八方鬼王,三万六千鬼帅,其下的鬼将更是数不胜数,多如牛毛,而且每一个都实力不凡。 凭着于叔叔的修为,设计抓了一个鬼将倒没什么,可是如果走漏消息,被鬼界侦知,那恐怕顷刻之间便有成百上千的鬼将鬼帅杀过来,哪怕天大的本事也抗不在。 眼看她脸色发白,于公谨却淡然一笑:“放心,这鬼将是落单的,抓他的时候并未有人察觉。” 凌若影这才放下心来,看着手中玉瓶犹豫不决,一名受自己驱使的鬼将实力非同小可,比之一件法宝还要难得,可是一个不慎让它逃走了,惹来鬼界追杀,却更是天大的麻烦,思虑再三,她才有些惋惜的将玉瓶放下,努力地偏转目光不去看它,拍了拍手掌,无奈的轻声叹息道:“这东西虽然好,也要有命保住才行。” 她眼珠一转,笑嘻嘻走到于公谨身边坐下,轻轻扯着他的衣袖道:“于叔叔,我身上的法宝没剩多少了,您看是不是想办法再帮我寻一些来。” 于公谨无奈地叹口气道:“你这丫头,上次偷偷去了慧芜宫盗取法宝,已经惹了天大麻烦,还嫌不够吗?” “那我们就不去慧芜宫好了。”凌若影掰着手指道:“灵门寺,枕霞山,玄玉门,这些地方都去过了,您带我去玄机阁走一趟好不好?他们是天下三大修行门派之一,一定有不少法宝。” 一想到这号称天下第一宗门的大派当中不知道藏了多少宝物,少女的眼睛便亮的如同天宇中的星辰一般。 “你这丫头,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玄机阁不是那些小门派,岂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地方?” 于公谨没好气的道:“玄机阁的传承来自于千年前的天机阁,虽然经过了当年与妖族一战损失惨重,毕竟还是有不少道术秘法留了下来。尤其是阵符之法,在当今天下间没有哪一派比得上,一座玄都城,本身便是一座大阵,好进不好出。 而且玄机阁的当代阁主白冶石起身一般人物?此人道法高深,居于天下三大宗师之首,素来有人间无敌之称,修为还在浩然观的凌非尘之上。 单是这些也还罢了,据说玄机阁中有一道神符,是当年仙帝留在天机阁的镇派至宝,神妙非常,你要是胆大包天偷偷混进玄机阁偷盗被人发现,我可没把握救你出来。” 凌若影听着于公谨苦口婆心的劝告,目光微微瞥向一旁,暗自瘪了瘪嘴,小声道:“不就是不肯帮忙,干什么找了这么多借口?” 于公谨脸上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手掌抬起,终于没忍心拍下去,轻轻的拂开凌若影额头的一丝乱发。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法宝重要,自身修为却更加重要,天下多少修行人为了得到一件好一点的法宝处心积虑费尽心机,却不知道法宝再强终究只是外力,自身修为才是根本。修为若是到了,举手投足都有翻江倒海只威能,修为不到,法宝只是吓人的虎皮罢了。” “那我情愿有这么一张虎皮。”凌若影微微噘着嘴娇声道:“要是光凭着苦苦修炼,不知道要几百年才能达到于叔叔如今这般道行。”她的声音忽然低下去,目光微微闪动道:“要是以后封大哥见到我修为还是这般弱小,一定会笑话我的。” 于公谨一怔,眼中之色柔和了许多,轻声叹道:“丫头,封大将军已经死了。” “封大哥不会死的!”凌若影忽然大声道,脸上通红地激动说道:“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可是我知道他没死!他答应过我会再与我见面的,他从来没有骗过人,绝对不会不守信诺。我知道他一定是诈死,躲过了所有人的耳目,然后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别人争来夺去的出丑,他最喜欢做这种事情。” 她这般大声叫喊着,忽然声音低下去,声音微微发颤抽泣道:“他说过会再与我见面,为了这个承诺,我等了八百年。他不会骗我的,一定不会……” 面前少女哭得梨花带雨,娇躯颤抖,仿佛无助的孩子一样。 于公谨沉默良久,手掌轻轻的拍在她的肩头,忽然轻声道:“丫头,你可知道,十年前我在六极鉴中看到了什么样的影像?”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拜师(上) 第六十九章 拜师(上) 浩然观的宗门比试本来应该持续三天,可是第二天便不得不草草收场。 原因无他,经过了顾临凡和苏子恒两人一场惊天动地的比试,后面的人早已没有了争胜的心思。既然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在台上表现自己,最终都必然被这两位十年前才入门的师弟光芒掩盖得黯淡无光,还会有谁会登台比试,不怕丢人现眼吗? 只是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顾临凡和苏子恒这两位师弟会成为各位莫字辈弟子口中的谈资,被人羡慕崇拜了。 正气堂中,顾临凡向凌非尘详细禀报了此番下山的经历,最终捧出莫邪断剑,惭然道:“师父,弟子第一次下山,便将您所赐的剑折断了,真是罪该万死。” 凌非尘伸手接过断剑,端详着折断的创口,淡然道:“不妨事。我浩然观虽然是剑修,却没有什么‘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规矩。不过是一件外物,折断便折断了,回头命人重铸便是。” 他回身将断剑交给身后的孙必雷,转身道:“临凡,你此番下山,虽然历经艰险,最终却也收获不少。你才刚刚领悟剑意化形,还未运用纯熟,从明日起便在后山安心修行,不必分心于旁骛。” 顾临凡领命,两人还要说下去,忽然门口人影一闪,白少飞飞快的跑进来,满脸张皇之色。紧接着只听宗无乐的中气十足的声音骂道:“臭小子,你还敢跑?信不信我真的把你腿打折?” 白少飞一张脸都要哭出来,飞快躲在凌非尘身后哀求道:“掌门师兄,你替我向师父求情吧。” 凌非尘一愣,还没来得及问话,只见宗无乐已经迈步进来,骂道:“谁求情也没用。臭小子,看我不打折你的腿?”他的头发依然如霜雪般雪白,脚下却是虎虎生风,瞪着眼睛一脸恨恨的模样。 这一对师徒一进来便止不住的开口说话,也不给别人插话的机会,一个拼命躲闪,一个要抓他过来,围着凌非尘转了几个圈子。凌非尘也不知出了何事,急忙和孙必雷一起将两人劝开,细问缘由。 只听宗无乐气呼呼的道:“臭小子这次出门差一点把命丢在外面,伤了元气不说,寿元也消去了不少。老夫好心要让他喝下万木之精,这小子却百般推脱。臭小子真是出门一次长了本事了,竟然敢不听师父的话,反了天了。” 白少飞一面躲闪,一面叫道:“师父啊,这东西我根本用不到啊。我虽然损了几年寿元,可毕竟年轻啊,以后总有机会补回来。倒是师父您这一大把年纪,这万木之精还是您留着自己用吧。” “放屁!你师父我现在龙精虎猛,一拳头能打死一头牛,再活五十年没问题。你小子这一次亏损了这么多,要是不及时补回来,耽误了修行进境,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凌非尘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很有些哭笑不得,急忙和孙必雷一起劝解起来。他先前因为担心白少飞寿元损失太大,也动了求宗无乐赐一些万木之精给白少飞的打算,只是后来仔细查看过白少飞的身体状况后,却觉得情况不似先前想的那么严重,只要好好调养几年,并无大碍。 毕竟万木之精乃是世间难求的延长寿元的灵药,当年被于公谨道长赠给了宗师叔,这十年间已经用去了大半,日后若有哪位前辈寿元不足,说不定还要靠着这灵药续命,若是用在白少飞身上未免太可惜了。只是万万没想到,宗无乐对这个弟子实在是疼到了骨子里去,听说他寿元有损,便拿出了灵药,几乎是要强逼着他喝下去。 白少飞平日里喜欢胡闹,可这件事情上如何能乱来?师父当年寿元将尽,全靠着这万木之精续命才延长了寿数,他哪里会忍心动这灵药的念头?两师徒一个一定要给,一个坚决不要,还都是执拗脾气,弄得不可开交。 几个人在堂内正闹作一团,却见一名小道士快步奔进来,一眼看到这几位平日里道貌岸然不苟言笑的师叔师伯甚至是太师叔这般模样,却是脸上一呆,嘴角抽搐了两下。 宗无乐一眼看到这小道士脸色不对,老脸微微一红,不好再闹下去,咳嗽一声坐在一张椅子上,板着脸老气横秋道:“你这小子,着急火燎的进门也不先问一声。有什么事情?” 小道士急忙躬身施礼:“拜见太师叔,掌门和各位师伯师叔,现在观外有人闯山,几位师兄弟有些拦不住,请掌门决断。” 话音出口,堂内众人都是一愣。 宗无乐哈的一声叫出声来,怒道:“什么人这么大胆?当咱们浩然观的人是泥捏的不成!来了多少人?多大年纪,用什么兵器?” 这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小道士被他这般气势压得身形倒退,急忙答道:“禀告太师叔,来人只有一个,是,是个女人。” “女人?”宗无乐眼睛顿时瞪圆了,扯着嗓子叫道:“你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挡不住?嗯,女人……”他手掌在额头一拍:“难道是齐悦品那个女人杀上来了?少飞,你在慧芜宫干出什么事情来了,惹得这只母老虎都上门来了?” 白少飞急忙叫道:“不干我事!我可没敢得罪她。”他嘴里辩解着,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安,急忙问道:“你看清了,是什么样的女人?” 小道士战战兢兢道:“是个十七八岁的女人,穿黄色衣服……” 一听他描述,众人马上分辨出来人绝非齐悦品,宗无乐和白少飞齐齐松了口气。 凌非尘笑道:“这倒是奇了,如此一个女子怎么会要闯入本派山门?头前带路,我去看看是何方神圣。”哪怕是被不知名的敌人闯山,他也是神情淡然,丝毫不见急躁。 小道士急忙前面引路,几人都是心中好奇,紧紧跟在后面,出了正气堂,绕过正殿,才到了浩然观正门,只见此时门外空场上已经围了十几名莫字辈弟子,手中各持利剑,围成了半个圈,眼中喷火,紧紧盯着场上。 而在重重包围中,四名莫字辈弟子手中挥舞着利剑,将一名黄衣少女团团围住,但只见青色衣衫飘飞,剑光闪烁,迎着太阳光辉刺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前扑后跃,嘴里大呼小叫,扬起大片的尘土。 说起来这四名弟子的修为都不算高,但毕竟也是入门十来年时间,本派的剑法运用还算纯熟,几人联手之下倒也称得上配合默契,道道剑光闪耀,织成一张密密的剑网一般。 可是那黄衣女子处在包围中却是丝毫不见惊慌,身形如同一道幻影般闪展腾挪,四柄利剑频频袭来,却总是差之毫厘,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她双手中各持一柄光华耀目的短剑,飞快的舞动,几乎舞成了两团白光,看上去是被四人困住,可是实际上却是完全主导了战局,脚步进退之间,牵引着围攻的几名莫字辈弟子不得不随之而动,甚至好几次险些自己人撞在一起。与其说是几人围攻这名少女,倒不如说是他们被这少女凌厉剑法逼得不得不结阵自守,才能勉强不露出败迹来。 少女一边动手,一边咯咯娇笑出声,道:“你们这些小道士,修为这么差,平日里都不肯用功吧?哼,也罢,便让姐姐好好****你们吧。”说着话手中短剑一翻,挑开对面弟子手中剑,向着他的眼睛急刺过来。 那名弟子本来已经手忙脚乱,额头上热汗淋漓,突然之间一柄透着寒意的短剑闪电般到了面前,雪亮的剑尖迎着阳光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登时心中生出一股凉气,啊的大叫一声,身形急往后退,脚下一拌,跌倒在地上,手中剑也被少女的短剑趁势轻轻挑飞,打着旋儿插在地上,不住颤动作响。 本来四人联手都堪堪阻挡住这少女的攻势,现在少了一人更是不堪,原本勉强还算成形的剑网立刻破绽百出,紧接着只听啊啊几声惊呼,剩下的几名弟子都倒飞出去,接二连三的落在地上,手中剑也脱手而飞,倒插在地上,却与先前那把剑并排在一起,整整齐齐,丝毫不乱。 这四名弟子虽然落败,少女却是并未追击,两把短剑收入袖中,得意洋洋道:“怎么样?还有哪个不服就上来,姐姐我奉陪到底。” 她这一番挑衅,剩下的弟子们哪里还忍得住?登时发一声喊,正要冲上去,忽然听后面咳嗽一声,回头一看,正是掌门出来,急忙止住身形,躬身施礼:“拜见掌门。” 凌非尘笑着摆摆手,令众人散开,低头一看那几名弟子虽然落败,却并未受伤,知道是这少女手下留情,笑道:“这位姑娘的剑法倒是不凡,不知是哪位名家传承?” 不说别人,顾临凡一见这女子,却是脑子里轰的一声响:这不是凌若影姑娘,她怎么又到了浩然观来,还要硬闯山门? 白少飞也是一眼认出了凌若影,高声道:“啊哈,原来是你这丫头,上次吃的亏还不够,还敢到浩然观闹事?”随即他回头低声向凌非尘和孙必雷解释这女子的身份。 凌若影嘻嘻一笑,冲着白少飞俏皮的扮了个鬼脸:“哈哈,上次还不知道是谁吃了大亏呢。这次我过来可不是找你的。” 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快速打量了出来的几人一番,扫过顾临凡面颊时候微微一顿,随即略过,直视着凌非尘问道:“敢问您可是凌非尘道长?” 凌非尘道:“不错,正是贫道。” 凌若影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整理身上衣衫盈盈下拜,高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凌若影一拜。” 正文 第七十章 拜师(下) 第七十章 拜师(下) 这一声师父,叫得在场所有人一片哗然,无数的目光登时落在凌非尘身上。 白少飞更是悄悄回头打量凌非尘,低声打趣道:“师兄,你什么时候收了个女弟子?哈,你们两个还偏偏是同一个姓氏,难道这丫头真跟你有什么关系不成?” 明知道这小子在打趣自己,凌非尘也是有些哭笑不得,摆了摆手止住他的胡闹,正色对着凌若影道:“这位凌姑娘,你我素未谋面,‘师父’这个称呼从何而来?” 凌若影咯咯笑道:“您现在还不是我师父,不过马上就是了。对了,于叔叔有一封信让我带给您,您一看就知道来龙去脉了。”她这么一笑,好似梨花盛开,明艳动人至极,在场十几名莫字辈弟子年纪都不算大,方才动手时候一个个视这少女如敌寇,愤恨不已,此时突然见他这明媚笑容,都是心中一跳,有些定力差一些的脸都红了。 凌若影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递到凌非尘手中。 凌非尘接过信一看,信封写着“凌非尘道长亲启”几个字,字迹古朴有力,有些熟悉,展开信纸看了一遍,脸上却是现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白少飞靠的最近,探头过去,只见书信上落款是于公谨名字,信中道这凌若影是自己的一个晚辈,生性调皮不好管教,招惹是非,自己事务繁忙,无法照顾,请凌非尘收为门下弟子,代为管教。信中言辞恳切,又透着几分无奈,差一点就说要把一个大包袱扔给你了。 草草看过一遍后,白少飞忍不住笑道:“是于道长写的书信,哈哈,师兄,看来这个女弟子你是收定了。”他早就听顾临凡说起过他曾在太祖皇陵中见过凌若影和于公谨两人结伴而行,对于这封信的真实性倒是没有怀疑。 凌非尘却苦笑连连,冲着凌若影道:“姑娘,于道长有恩与本派,本来你是于道长推荐,贫道不应拒绝,可是本派立派千年来从来没有收过女弟子,你一个姑娘家的加入本派多有不便。不若这样,我修书一封,荐你去慧芜宫如何?慧芜宫乃是女修门派,齐宫主更是道法精深,你拜在她门下定然前途无量。” 凌若影立时娇声求肯道:“这可不好。师父,我以前调皮,在慧芜宫惹了些祸事,您要是把我荐去慧芜宫,说不得就会被人欺负了。再说了,就算是慧芜宫的人大度,不会刁难我,我自己心里也不自在。你刚才说浩然观只是从来没有收过女弟子,却没有说立下了不收女弟子的门规,至于我一个女子起居不方便,这个却不必师父操心,只要随意安排一个住处便可,弟子乖巧得很,不会给您添麻烦。”她一口一个师父,叫得极为爽利。 凌非尘却是心中犹豫:这女子拿着于道长的书信,实在不好拒绝,可是本派从来没有过女弟子也是实情,哪怕她一再说自己不会惹麻烦,也终究有些不便。 更何况他心思缜密,又多想了一层:于道长道法是何等高深,大可以自己教导这姑娘修行,何必将她送到浩然观拜师,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说起来于道长与本派有恩情,其人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自己对他的了解却着实不多,贸然将这女子收下,不知道是好是坏。 正在迟疑中,只听身后一个宗无乐道:“既然是于道长的推荐,掌门,我看就破一次例,将这丫头收下好了。” 凌非尘道:“师叔,本派以前从未收过女弟子,如果将此女子收入山门,只怕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宗无乐眼睛一瞪道:“这丫头说的没错,本派从来没有立下不收女弟子的门规,以前没有女弟子,只是从来没有哪一个女子上门拜师罢了。再说有于道长的面子,即便是有些麻烦之处,想办法解决就是了,这么大的云台山,还怕安置不了一股小丫头?丫头,别担心,这事情我替掌门应下了。” 宗无乐这些年来修为越发精深,损失的寿元也补了回来,全赖于公谨送的万木精髓,心里对于公谨是一万个感激。如今这女子手持书信上门拜师,他便一力促成此事,反正不过是观中多收一个徒弟,有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宗师叔一口答应下来,凌非尘也不好再开口拒绝,只得苦笑着接受道:“既然如此,凌姑娘,我便收你为徒,以后你便是浩然观记名弟子。” 凌若影立刻跪倒在地,行叩拜之礼,口中叫道:“弟子参见师父。”等到起身之后,又走到白少飞孙必雷等人面前,笑盈盈道:“见过各位师叔师伯。”态度恭顺至极。 到了宗无乐面前,笑意盈盈躬身道:“见过太师叔,多谢太师叔出言相帮。”她容貌出众,机灵活泼,不着痕迹地恭维了宗无乐几句,惹得他哈哈大笑,十分舒泰。 与这些师门长辈见过礼,凌若影回头瞥见顾临凡,立刻上前,先是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挺了挺胸膛道:“又见面了,这下你可真是我的师弟了。” 众目睽睽之下,顾临凡被她这么一敲,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一边躲闪一般羞恼道:“本派规矩,先入门为长,我比你先入门,所以你得叫我一声师兄才对。” 凌若影歪头想了想,回头冲着凌非尘甜甜道:“师父,本派中规矩是这般的吗?” “不错,确实如此。” 凌若影笑嘻嘻道:“好吧,那我就叫你一声师兄好了。”说着话拱手似模似样的叫了一声“师兄——”。 顾临凡正要答应,忽然凌若影借着拱手的机会手指飞快抬起,在他胸口一戳,顿时一口气岔了,要说得话一个字也出不了口,只能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声响。偏偏凌若影这一下动作飞快,又用身子挡住,在场人竟然没有注意到。 凌若影却故意大声道:“啊?什么?你不想做师兄,要认我做师姐?”她装模作样的点点头,立刻转头对凌非尘道:“师父,这位小弟弟佩服我的道法比他高,情愿认我做师姐,您看我应不应该答应?” 顾临凡才一口气换上了,听到她信口开河,心中一急,正要争辩,凌若影一只脚已经狠狠踩在他脚上,这只纤纤玉足力道却是惊人,踩得他疼得连连吸气,哪里还能开口说话? 不等凌非尘回答,一旁宗无乐已经道:“既然如此,那丫头你以后就做顾小子的师姐好了。”眼看顾临凡缓过劲来还要争辩,立刻眼睛一瞪道:“怎么,太师叔的话你也敢不听吗?” 顾临凡登时无语,只能以求助的眼神看向小白叔和师父。 白少飞干咳一声偏过头去,而凌非尘却对顾临凡的目光视如不见,淡然一笑,不发一言。凭他们的眼力,刚才凌若影的小动作他们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以他们的身份和修为,又怎会与这么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因为有着于道长的面子,凌非尘才收凌若影为记名弟子,不过是给她一个身份,根本没必要以本派门规苛刻要求,而且她又是个娇小的女孩子,既然愿意争这个师姐的名头,索性给她便是了。 既然误会解开,凌非尘挥了挥手,令众位弟子各自散去,转身招了招手,让凌若影跟着自己进去。 几人一路进入观中,一直走到大殿,凌若影圆溜溜的眼睛左瞧右看,尤其是看到正上方仙帝铜像时候,更是双眼放光,弯弯的眯成一条缝,一旁的顾临凡看得心中直哆嗦:这仙帝像可是被观中供奉了千年之久,难道这丫头将她认作一件法宝了?自己有时间可要告诫她一番,千万不能对这仙帝像下手,否则的话不要说别人,后山潜修的众位师祖们都要蹦出来打人了。 凌非尘径直走到桌前,整理衣冠,伸手拿起一柱香,就着烛火点燃,双手端正捧着,正色念道:“仙帝及历代祖师在上:今日有凌氏女若影虔心向道,上门拜师,因感其心诚,弟子凌非尘将其收为记名弟子,日后传其道法,请各位祖师明鉴。”嘴里念诵几句,将香插入香炉,回头道:“若影,还不上前向仙帝及各位祖师叩拜上香?” 凌若影悄悄向着顾临凡吐了吐舌头,收敛脸上笑容,规规矩矩地跪下拜了三拜,随后听程非舍向她宣读了本派几条门规,便算是礼成。本来似浩然观这般修行大派,拜师礼颇为庄重繁复,师徒事先都须斋戒沐浴,召集观中所有弟子观礼,授以道袍佩剑,只是一方面凌若影只是一名记名弟子,另一方面收她为徒完全是看在于道长面子上,说不定日后连本派核心功法都不会传授,所以便事事从简了。 等到礼毕起身后,凌若影便是浩然观门下弟子了,她重新向师父师叔等人见礼,问凌非尘道:“师父,我住在哪里?” 凌非尘回头道:“程师弟,你回头给若影安排一个安静幽雅住处,记得不可与其他弟子混居在一处,以免不便。” 程非舍捻着胡须笑道:“是,掌门。这云台山上无人的山头倒是不少,只是若影毕竟是个女子,孤身一人住得太偏僻也不好,说起来叠翠峰下倒是个好地方,安静幽雅,离着本观又近,而且目前只有临凡一人住在那里,旁边隔了不远那处木屋还空着,正好让她安顿下来,掌门你看这般安排如何?”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烤鱼 第七十二章 烤鱼 顾临凡惊得啊的叫了一声:若是这般安排,自己以后岂不是要每日里被她欺负?只是还未等他辩驳,凌非尘已经点头道:“这样甚为妥当,临凡,以后你便与若影丫头比邻而居了,她初来乍到,你要好生照顾,不可怠慢她,知道吗?”语气中充满了谆谆之意。 顾临凡正要说话,凌若影已经快步上前抓住顾临凡的胳膊含笑道:“说的是呢。小师弟,以后要你多多照顾了。快带我去瞧瞧住所环境如何。” 她脸上笑意纯净甜美,手上力道却大得惊人,拉得顾临凡一个趔趄,想站稳都是不能,几乎是被半拖着出了门。 眼看两人一个强拉一个奋力抵抗着出门走远,凌非尘含笑摇头,却转身道:“程师弟,你这般故意将这丫头与临凡安排在一处,可有什么用意?” “呵呵,掌门您不是也已经看出来了吗?这丫头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冲着临凡呢。”程非舍笑呵呵道:“于道长是何等修为,这丫头若是想要修习道法,大可跟在于道长身边,何必舍近求远的拜入本派?我看啊,她这心思十有**是用在了你的宝贝徒弟身上了。师弟索性便做个顺水人情,安排两人住得近些,至于后面成与不成,就看两人缘分如何了。” 殿中剩下几人无不点头微笑。都是修行几十年的人物,哪里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便是孙必雷这般一心问道少有他心的人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白少飞笑道:“程师兄,你虽然是出家人,对这般男女之事看得倒是透彻。小弟也是一般想法:这丫头摆明了是为了临凡来的。嘿,说起来这小子也算是仪表堂堂,道法修为算不上高,在同辈中倒是也勉强可以,上次两人在皇陵中碰面,说不定就是人家姑娘与这傻小子看对眼了。要是这两人以后真能结成连理,日后生几个小娃儿来,咱山上也热闹些。” 凌非尘好气的虚踢了白少飞一脚:“你小子也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先别说别人,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准备如何处置?宗师叔可是催了好几回了,你这一次受伤在慧芜宫养伤十几天,我可听说很有几位慧芜宫的女弟子对你悉心照顾,难道就没看上一位逞心如意的?” 白少飞立刻怪叫一声:“师兄,你怎么也这般取笑我?派中这么多正事要处理,你怎么还有心搞这种名堂?” “谁说这不是正事?”程非舍笑道:“男婚女嫁是终身大事,怎么算取笑?而且听临凡说玄机阁那名阁主弟子和齐宫主门下一名女弟子之间似乎颇为融洽,如果真要是两家结亲,彼此间就越发亲近了,两家联手,只怕要压过本派一头了。” 凌非尘微微一笑:“不错,正是此理。少飞,你如果看上了慧芜宫的哪一位,尽管跟师兄说,我亲自上门提亲,定然将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这两人一唱一和,弄得白少飞面红耳赤,慌忙叫道:“两位师兄,你们好歹也算修道有成的高人,怎么还像个乡下婆娘一般喜欢操心这些事情?师父,你快给评评理。” 他不牵扯宗无乐还好,这一提起来,宗无乐立刻瞪着眼大声道:“掌门和非舍说得在理,你这小子,总是这般拖拖拉拉,没有一点爽利。老夫从几十年前就盼着早日抱个小孙儿开心呢,却被你小子推三阻四拖了这么些年。你看上哪个丫头了?告诉师父,我豁出一张老脸来上门求亲去。” 三位长辈一起逼婚,白少飞都要哭出来了,大叫一声“我要回去修行别来找我”,快步奔出去,跺脚起身御剑而去,比身后有敌人追着还快。 宗无乐哼了一声叫道:“今日别想蒙混过关,把话说清楚再说。”也起身追出去。 顷刻之间,大殿中静了下来。只剩下凌非尘和程非舍两人,两人相视而笑。 程非舍微微躬身道:“掌门,刚才我说的话虽然是笑话,却也未必不是实情:玄机阁和慧芜宫如果真的结了亲,只怕真要压过本派一头了。” 他说得郑重其事,凌非尘也收起脸上笑意,微微点头。三大修行门派鼎足而立已经有数百年,玄机阁当代阁主白冶石本来就是一个颇有雄心之辈,说不定真有借着这个结亲机会与慧芜宫联手的打算。 自然,三大门派都是正道,哪怕是玄机阁慧芜宫联手占了上风也不会对浩然观造成什么伤害,最多名气上压一头,可是有句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哪怕是满天神佛都要争一争人间供奉,对于这个“名”字,何况是还未能超脱的修行中人。 凌非尘沉默片刻,笑道:“程师弟,你对临凡和凌若影的安排,是不是也是为了此事?” “果然逃不过掌门慧眼。”程非舍道:“当日于道长单人独闯浩然观,道法高深,绝不在白冶石之下,如果临凡真得能与若影结成连理,于道长自然就成为本派的援手,未必便输过玄机阁与慧芜宫联手。” 凌非尘含笑摆了摆手道:“这话说起来还早,咱们不妨静观其变。” 他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微微颔首:“嗯,静观其变。” ……………… 不说浩然观中几位前辈的暗自部署,凌若影拖着顾临凡一路疾奔,根本不在乎路上遇到的浩然观弟子们惊诧的目光。两人来到后山,站在叠翠峰下,抬头看青峰兀立,飞瀑流泻,林木青翠,连山间的空气都格外清新,凌若影不禁满意笑道:“环境不错啊,上次太匆忙,还真没有发现此处环境这么好。对了,我的住处在哪里?” 她这无意间一挺胸膛,立刻显出胸口挺拔,那只金色凤凰几乎要展翅飞出来一般。 顾临凡无意中瞥见这一幕,登时心中一跳,脸色发红,急忙扭过头去,偏着身子用手一指道:“就是前面那处木屋。以前是小白叔住过的,不过许久没人住了,需要打扫一下。” 凌若影不由分说拉着顾临凡走到木屋前,推门进去,只见里面只有桌椅木床,陈设十分简单,桌上薄薄一层尘土,果然是许久未曾住人了。 眼看着屋里又乱又脏,凌若影眉头微微皱起,伸手厌恶地捂住在口鼻,眼睛一瞪对顾临凡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帮师姐打扫一下。” 顾临凡对师姐这个称呼暗自腹诽,却知道自己道法没有她高,再反抗也是徒劳,只得寻到扫帚里里外外打扫起来,忙前忙后半晌才收拾停当,浑身沾满了尘土,脸上流下的汗水混着尘土,黑一道黄一道。他擦了一把汗,出门却不见凌若影踪影,心中微微不满,暗自想到:我好心帮你打扫屋子,你却自己躲去休息,真是有些过分。 这般想着,他径直走到溪水旁洗净了头脸,刚刚抬头,忽听上方传来凌若影的声音:“接着!”紧接着耳畔风声响动,他下意识的一闪身,伸手将来物抓住。 入手之物滚烫,却是被树叶包裹着的一条烤鱼,腾腾的冒着热气。顾临凡抬头一看,只见凌若影坐在上方树枝上,手中捧着另一条鱼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淡黄衣裙下包裹着两条纤细玉腿自然垂下,一对小巧的绣鞋微微颤动。 “这是给我吃的?”顾临凡有些惊讶说道。每一次见面都被她捉弄,如今她却烤鱼给自己吃,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上方少女柳眉微微蹙起,微嗔道:“你帮我打扫房间,我请你吃鱼,有什么不对吗?如果不想吃就扔掉,没有人逼你吃。” 顾临凡哈哈一笑,翻身爬上对面一棵树,同样的姿势坐在树杈上,打开树叶,一股热气冒出来,只见鱼身烤的金黄,吃了一口满口留香,不禁赞叹道:“凌姑娘,没想到你烤鱼的手艺这般出色,比我都要好一些。” 随即,额头上被一截树枝砸了一下,只听她凶巴巴的道:“叫师姐,你这个笨蛋。”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月夜笛声 第七十三章 月夜笛声 两人以同样的姿势端坐在树上,面对面的一人手中捧着一条烤鱼慢慢吃着,彼此间目光也很少交汇,这气氛仿佛是两个彼此连名字都不知晓的陌生人,却又好像是彼此之间熟悉到了极点的朋友,已经无需言语沟通。 金色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倾泻下来,落在凌若影雪白的面颊上,泛起一圈白玉般柔和的光晕。 顾临凡吃了几口,忍不住偷眼瞧了瞧对面的少女,只见她白嫩的玉手捧着树叶,一小口一小口的撕下鱼肉送入口中,粉色的嘴唇染上一层油脂,光泽闪动,越发显得娇艳。她偶尔吃得急了被鱼肉烫到,嘴唇微微张开哈哈地呼着热气,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似乎吃鱼是无比的享受一般。俗话说秀色可餐,顾临凡一直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如今看了凌若影这般模样,却明白过来。 至于为什么之前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顾临凡面前悄然浮现出那张总是向自己骗吃骗喝的人脸来…… 一条鱼吃完,凌若影一抬头,却见顾临凡手里捧着半条鱼,目光发愣地呆呆看着自己,禁不住面颊微微泛红,忽然轻声道:“喂,你身上还带着六极鉴嘛?能不能让我看一眼?” “干嘛?”顾临凡问道。 “没什么,我听于叔叔提起过,就想着看一眼而已。”凌若影道。 反正两人已经是同门了,这六极鉴又不是十分重要的东西,给她看看也无妨。顾临凡这般想着,从怀中掏出六极鉴,扔了过去。 凌若影接过六极鉴,翻来倒去细细打量了半晌,又在上面摩弄了好半天,也不知在找什么东西。或许是许久找不到机关,不禁眉头微微皱起,有些焦急的神色。 对面顾临凡等了好久,不见她有归还的意思,暗自着急,忽然心中暗道:啊,不好!我怎么这么大意,忘了她最喜欢收集法宝了?这一下可算是羊入虎口,也不知她会不会把六极鉴还我。 顾临凡本来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如果只是一般的东西,便是让凌若影把玩几日也不打紧,只是六极鉴牵涉到于道长和师父,对于自己的意义远不止是一件法宝这般简单,实在不能随便送人。这般想着,禁不住说道:“凌……师姐,这是师父赠给我的宝物,你看看就好了,可不要赖着不还了。” 凌若影脸上微微一红,柳眉扬起,反手将六极鉴丢过来,赌着气道:“谁稀罕你的破镜子?拿去拿去,一个破镜子,还当成了宝贝。” 顾临凡接过六极鉴揣进怀里,抬头却见她这般嗔怒神色,心中又是一跳,竟然有些后悔自己要回六极鉴的举动。 凌若影目光直直的看过来,脸上平静,没有一丝表情,两人对视片刻,顾临凡终于撑不住侧脸避开她的目光,翻身从树上下来,向外走出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回头道:“对了,你那房里没有被褥和其他用具,记得过一会去观里找一位李师叔去领。” 凌若影哼了一声,闭口不答,目光却一直盯着顾临凡的背影,目光微微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顾临凡便已经起身练剑。他刚刚领悟到剑意化形的境界,正需要刻苦练习以便巩固下来。 聚精会神的练了有大半个时辰,东边的红日才升起来。他练得刻苦,身上衣服都湿透了,索性脱去了外衣,汗津津的身上肌肉条条绽起,在阳光下仿佛铜打铁铸一般。也仗着年轻,索性就着溪水洗了洗身上,回到自己茅屋中支起炉灶熬上一锅粥,炒了几个菜。等到饭菜熟了,犹豫了一下,起身到凌若影的木屋外面,轻声叫道:“师姐!” 木屋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凌若影走出来,凶巴巴的道:“怎么了?” “我……,我煮了一锅饭,你还没吃早饭吧,要不要一起吃?”顾临凡的声音有些发颤,发出邀请之时心中砰砰直跳,隐隐有几分期待。 凌若影哼了一声,越过顾临凡,径直向着他的木屋走过去。 顾临凡抢先一步进门,殷勤的搬过凳子请她坐好,亲手盛好了一碗粥,连筷子都细心的并起来放在碗上,才端起了自己的饭碗,偷眼看着她捧起碗吃饭,心中有些喜悦。 吃完了饭,他收拾好碗筷,自己到外面继续练剑。而凌若影却走到一旁,在一块青石上坐下,双腿敛起,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他,脸上神色有些奇怪,目光灼灼,看得他心中有些发毛。 顾临凡被她目光盯着越练越觉得别扭,连手脚都不知道如何动作了,索性停下来道:“怎么了?” 凌若影托着下巴注视着他,眼睛亮闪闪的,忽然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一句话突兀的问出来,顾临凡毫无准备,登时脸上一红,张了张嘴,想要回答是,有有些不好意思。 凌若影紧盯着他的脸,眼看他尴尬的模样,鼻子微微一翘,哼了一声道:“喜欢也没关系。反正姐姐我是如此出色,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喜欢。”说完话昂着头走出去。 顾临凡看着他走出门外,才忽然抬手轻轻的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没出息,喜欢就喜欢了,为什么还不敢承认?” 收拾完了碗筷,他才出门,只见凌若影远远的站着,一见自己出来,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好歹是你师姐,不能白吃你一顿饭,来,我指点一下你的剑法。” 还不等顾临凡开口拒绝,两团剑光闪耀,向着他冲过来。 顾临凡急忙拔剑招架,两人斗在一处。今日的顾临凡领悟到剑意化形的真谛,剑法比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候自然高出不少,几招过后凌若影也不禁心中暗自惊讶,轻视之心去了不少,抿起嘴唇认真的对待。 两柄短剑冷若寒霜,挑刺削抹快如闪电一般,由不得顾临凡不集中精神应对。两人斗了片刻,不自觉间用上了真本事,只见剑气四溢,地上的枯草败叶被剑风裹着飞扬起来,却又在半空被搅为碎屑,纷纷洒洒落下来。 青峰流瀑之下,小溪树林间,一个是剑光如虹,美人如玉,淡黄色的衣裙翩然飘起,仿佛月宫仙子降临凡尘,另一个是翩翩少年,英武不凡,青衣长剑自有风流气度,便如同一幅精致的画卷一般,。 过了片刻,终究是凌若影技高一筹,一剑将顾临凡手中剑挑飞,短剑指在他咽喉处。 顾临凡微微喘息,道:“师姐,你的剑法在我之上。” 凌若影鼻中微微哼了一声,似乎不屑于这般夸奖,目光中隐约有几分得意之意,将剑抛给顾临凡道:“从今天起,你负责做饭,我教你练剑。”她背着手向着自己的房屋走去,胸脯高高挺起,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 眼看她走远了,顾临凡才收回目光,闭上眼回忆了一番刚才凌若影的演示,重新开始练起来。 如此过了十来日,这一天夜晚,顾临凡一觉醒来,恍惚间却听到一阵笛声,如丝如缕,婉转轻柔。他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心中暗自道:这么晚了是谁在吹笛子?曲调倒是动听,只是好不好的偏要在大半夜吹奏,扰人清梦。在床上来回翻了几个身,再也睡不着了,索性穿衣起身,打开房门,走出门去。 出了门,一股清新的空气涌入胸腔,带着淡淡的湿润气息,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些,抬头只见头顶上一弯新月高悬,繁星点点,一道银河贯穿东西。夜色下的树林黑乎乎一片,仿佛低伏的巨兽一般,微风袭来,树叶摇动,沙沙作响。他顺着笛声一路缓步而行,不知不觉进了树林,只见黄衣少女坐在枝头,手捧着竹笛低声吹奏,雪白的面颊在星光下如同玉石雕琢,秀丽的脖颈低垂,目光盈盈,仿佛漫天星光尽入眼中。 顾临凡下意识的止住脚步,远远地看着那孤零零坐在树间的少女,他本来不通音律,却也隐隐觉得这笛声如泣如诉,满怀着伤感怀念之意,令人不觉神伤。头顶月光晦明,星光闪动,周围是黑乎乎的山崖和树林,黄衣少女仿佛一片汪洋大海上小小的一叶扁舟,随波飘摇不定。他默默的靠着一棵树站住,闭上眼睛侧耳听着笛声,忽然之间仿佛重新回到了西北小村落中,郭大叔,周大棒槌,婶婶,一个个影像在脑海中闪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满脸泪痕。 笛声忽然止歇,顾临凡睁眼一看,只见凌若影回过头远远的看向自己,目光微微闪动,脸上却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尴尬,拱了拱手道:“对不起,打扰你吹奏了。” 稍微沉默了一下,凌若影低声道:“你觉得好听吗?你记得以前听过这个曲子吗?” “嗯,虽然没听过,可是曲子真的很好听。”顾临凡诚恳答道:“听着它,就好像以前的很多亲人朋友重新出现在眼前一样。” 凌若影微微侧过脸,面颊隐入阴影中。过了片刻,笛声再次响起。 顾临凡索性在树下坐下,闭上眼睛细细聆听,仿佛不知不觉间回到了十岁那年,在村头玩耍。比自己高一头的二牛和胖胖的铁柱在摔跤,瘦瘦小小的小赖蹲在地上用石子画着只有他自己懂的图画,扎着红头绳的三丫和四丫在跳房子,村东头的吴大叔牵着牛笑呵呵的从面前走过,卷起的裤管上满是泥泞…… 天地间,万籁寂静,只有这笛声回荡。 而两人都没有觉察,在叠翠峰顶上,几十只猴子紧紧靠在一起瑟瑟发抖,眼神中带着惶恐,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一个身穿黑色盔甲的纯黑色影子标枪一般站立着,闭上眼睛听着下方笛声传来。 黑色的头盔遮住大半张面孔,只显露出下巴部分本来如同刀锋般锐利,却似乎慢慢被这笛声融化,略显柔和的弧线。他微微仰头,看着头顶残月,山风拂起战袍下摆,猎猎作响。 然后,这个影子如同青烟般消散,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正文 第七十四章 银子和胡萝卜 第七十四章 银子和胡萝卜 清晨的浩然观,薄雾蒙蒙,钟声悠扬回响,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潮湿而清新的气息。 凌若影和顾临凡两人迈步进入正气堂,只见凌非尘居中而坐,白少飞、宗无乐、孙必雷等人在两旁端坐,各自脸上神色平静,倒不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一样。 顾临凡心中疑惑,先是向师父见礼,又依次向师叔祖和众位师叔行了礼,才躬身道:“师父,不知道您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凌非尘微微一笑,却不急着回答,反而转头对凌若影道:“若影,你这些日子在山上住的可还习惯?” 凌若影咯咯一笑道:“师父,我住得很好,不劳您费心。”说着转头瞅了一眼顾临凡道:“初来之时还有些不便,幸亏有小师弟帮忙料理,真要感谢他呢。” “如此就好。”凌非尘笑道。 宗无乐却满脸堆笑,核桃皮一般的脸上红光闪动道:“丫头,要是这小子敢欺负你,尽管跟我说,看我不收拾他。”因为于公谨的关系,他对凌若影格外亲近。 白少飞和孙必雷也与两人打了几声招呼,注意力倒是不约而同的集中在凌若影身上。毕竟这是本派第一名女弟子,又有于道长的一层关系在里面,何况人又漂亮,聪明伶俐,由不得众人不喜欢。而凌若影一直笑语嫣然,对众位师长谦恭有礼,回应得体,看得顾临凡心中暗自称奇,想不到这个一直对自己刁蛮任性的少女还有这般彬彬有礼的一面。 一番对答后,凌非尘才重新转向顾临凡道:“浩然,为师这里有一封书信,需要你送去玄机阁,亲手面呈白阁主。” 他伸手将桌上写好的一封书信递给顾临凡道:“你带回来的那个东西,虽然已经有各位祖师封印,终究是事关天下苍生,不得不小心应对,所以为师向白阁主写了这封书信,请他前来浩然观相商。” 凌非尘面色平和的说道,因为在场人多,不便明言,所以用“那个东西”指代了石人。“此事的来龙去脉你最清楚,而且你与白阁主的弟子王钊有旧,为师思量你是此番送信的最佳人选。” 修行中人之间传信,若只是寻常小事,使用道符纸鹤之类便可,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对方又是一派之主,若是用如此手段却显得不够庄重,失了礼数。顾临凡身份不高不低,又是知情人,做送信人倒是最合适不过。 顾临凡双手接过书信,小心收好,说道:“师父,我什么时候出发?” “若无其他事情,今日就出发吧。”凌非尘道,说着又看了看凌若影,嘴角微微含笑道:“你经验不足,一个人上路难免出什么差池,有若影跟着你一起去,路上彼此也好有个照顾。” 顾临凡被凌非尘目光看得脸上一红,凌若影却眼神微微闪动,抢先一步道:“是,师父放心,我这一路上一定照顾好师弟。时间不早了,我们这就去收拾一下,准备上路。”说完了话,她一把拉起顾临凡快步走了出去。 眼看两人走远,正气堂中安静了片刻,忽然只听白少飞悠悠道:“要是这两人以后真能成为连理,只怕这小子有罪受了。” 此言出口,堂中立刻想起一阵笑声。 不说各位师长暗笑,顾临凡被凌若影拉着回到了叠翠峰下,收拾行囊便准备出发。其实说起来还真是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是带了几件换洗衣物,包了些干粮,灌上一壶水,两人便匆匆下山了。 上次下山是和白少飞一起,这次却换作了一名貌美少女,偏偏还是自己心仪对象,顾临凡嘴上不说,心中却不由得有几分兴奋。只是才下了山,凌若影便立即现出本来面目,将自己的包裹递给顾临凡道:“背着。” “为什么让我背?”顾临凡问道。 “因为我是你师姐啊。”凌若影脸上含笑,眼中却隐约闪着危险的光芒:“身为师弟照顾师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还是说需要我把这个道理好好对你‘讲一讲’?” 只怕你的道理不是用嘴讲出来的,顾临凡心中暗自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急忙伸手接过包裹背在身上,赔笑道:“师姐说得哪里话?身为师弟本就应该服侍师姐。师弟正愁无法报答您对我的指点剑法的恩情,哪里还敢让你自己背着包裹。” “嘻嘻,这才像话。”凌若影一笑,明媚的笑颜看得顾临凡又是心头一跳,赶紧将头低下。 两人沿着官道走着,倒是也不着急赶路。出来二十几里路程,前面的镇上正赶上有集市,等到从集市中穿过后,顾临凡身上自然又多了些风筝、风车、木头刀枪、彩色脸谱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顾临凡实在想不到凌若影在集市上像个孩子一般兴奋,有用没用的东西见着就买,要不是自己极力阻拦,只怕她要将集市上所见的一切东西都买一份下来。这些东西虽然不重,可都挂在自己身上却甚是招摇,惹得路过的人都侧目相对。 好不容易走到一处僻静之处,顾临凡终于忍不住道:“师姐?” “嗯,怎么了?”凌若影回头问道,手里拿着一只糖葫芦,咬了一口,又随手送到顾临凡嘴里。 推辞不过,顾临凡只得咬了一口,才含混道:“你买东西没关系,重一些我也不在乎,只是能不能打个商量:把我头上簪子摘掉?我毕竟是堂堂七尺男儿,大男人顶着一根玉石簪子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凌若影咯咯一笑,伸手从他头发上摘下簪子,插在自己头上。 “谢了。”顾临凡面无表情的说道。 凌若影一副想笑又强忍住的神色,背着手低头在前面走出几步,忽然回头道:“临凡……” “嗯?” “其实,其实我……” 顾临凡心头狂跳,嘴里发干,结结巴巴的道:“什,什么?” 凌若影眼神闪了闪,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回过头去继续向前走去。 顾临凡心中微微有些失望,赶紧走上前几步,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大喝一声:“打劫!” 随着这一声呼喝,从前面树林中飞快走出几人,在大道上一字排开,手中各自拿着刀枪。为首一个汉子身穿灰色衣服,长得又干又瘦,一张脸仿佛被刀切成一条一样,颧骨高高隆起,偏偏还挺起胸膛,架着瘦弱的胳膊装出一副孔武有力模样,手里一口两尺多长小刀子上下挥舞了几下,提起丹田气,扯着嗓子冲奔过来的两人叫道: “呔!对面的人听着,我们几个乃是名震江湖尽人皆知的好汉,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今天手头不宽裕,识相的乖乖交些财物上来,哥几个认你这个朋友,发发善心让你们过去,如若不然的话-----” 啪的一声,这名汉子被身后一名黄衣瘦高汉子一巴掌拍到一边,骂道:“你小子说那么废话干什么!干这行哪有那么多废话?” 回过头来,这黄衣汉子冲着面前目瞪口呆的顾临凡咧嘴一笑,露出一对雪白闪亮的硕大门牙: “打劫!钱和胡萝卜都交出来!” 场上一片寂静,似乎有寒风呼啸而过。 顾临凡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艰难地转过头,低声向着凌若影问道:“师姐,他们刚才说了什么胡萝卜?” “嗯,胡萝卜。”凌若影面无表情,轻轻咬着牙说道。 顾临凡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荒谬之感:这几位强盗大哥真是眼力不济,打劫竟然打到两个修行人头上。反正一路行来甚是乏味,能够擒拿几个强盗也算是一种消遣。 他也是一时起了玩心,故意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结结巴巴的惶然道:“几位大王,小的身上没钱,还请诸位高抬贵手。要不,这个风车送给你?” 他说着将身上风车摘下来递了过去。 原本以为这劫匪会恼怒,却没想到先前那瘦小的汉子却是眼前一亮,伸手接过风车,拿在手里晃了晃,转头紧盯着顾临凡,忽然道:“你那个风筝能不能给我?” “……” 顾临凡面无表情的摘下风筝递了过去。 没等那瘦小汉子伸手,一旁的几名劫匪一起蜂拥而上,口中乱七八糟的念道:“木头枪给我。”“木刀是我的。”“别跟我抢,脸谱,我要红色的那个 。” …… 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 顾临凡手忙脚乱地将身上这些东西都送了出去,再看面前得劫匪们一手拿着明晃晃刀枪,一手是木头刀枪,肩上架着风车风筝,脸上带着脸谱,顿时心中生出一丝哭笑不得的感受。 那瘦小汉子吹着风车,脸上带着脸谱面具,忽然回头憨憨道:“三哥,人家对我们这么好,是不是就只打劫银子,不要胡萝卜了吧?” 正文 第七十五章 风起 第七十五章 风起 那黄衣汉子身材极高,偏偏瘦的可怜,脸颊黝黑,一身名贵布料缝制的袍子松松垮垮穿在身上好似挂在竹竿上的面口袋一般。听到瘦小汉子说话,他眉头一扬,呼的一巴掌拍在瘦小汉子后脑,骂道:“说什么傻话?出来混江湖讲究的就是言而有信,言出必行!咱们一开始要的就是钱和胡萝卜,怎么能够因为区区几样贿赂便失了信用?做强盗也要专业一点,别让同行们笑话。” 这句话说得是斩钉截铁,大义凛然,似乎根本不认为相比于言出无信打劫胡萝卜更加会让同行耻笑。 瘦小汉子如梦方醒,呀的怪叫一声,一挥手中刀当空虚砍道:“没错,好啊你,险些让我们成了言而无信的坏人了。喂,你赶紧把钱和胡萝卜交出来,否则可别怪我拿刀砍你啊?” 旁边几名劫匪立时鼓噪起来,左手拿着风车风筝糖人,右手是闪亮的刀枪,脸上是花花绿绿的面具,乱七八糟的叫道:“没错,男子汉大丈夫言出有信,快把胡萝卜交出来。” 顾临凡真是冷汗直流:这都是一群什么人?正在哭笑不得时候,只听呼的一声,却是凌若影脸上带着怒意怒意,一脚踢出去,对面那劫匪淬不及防,被这一脚踢个正着,啊的叫了一声,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挂在树杈上,右手的刀啪的一声落下来,左手的风车却还攥得死死的。 剩下的几名劫匪却是一呆,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齐声发一声喊,举着刀枪冲上来。 “打我兄弟?这下给胡萝卜也要拿刀砍你了。” “打他也就罢了,偏偏还是这个姿势?屁股朝后的平沙落雁式,太埋汰人了。” “白六你等着,兄弟们给你报仇。” 这些劫匪脑子乱七八糟,嘴里胡搅蛮缠,却抛开了打人的凌若影,将顾临凡团团围在中间,手里刀枪呼呼挂风地挥舞不停,不肯善罢甘休。 那黄衣瘦高个子叉着腰咧嘴一笑,露出雪白闪亮的的一对门牙,正在得意之时,只见凌若影冷着脸看过来,立刻脸色一变,啊的怪叫一声扭头就往旁边树林中跑去。 凌若影咬着牙闪身追了上去。 后面顾临凡唯恐凌若影有失,急忙叫道:“师姐,小心有埋伏。”拔剑便要冲过去。但是马上劫匪们迅速闪身拦在顾临凡身前,不让他过去。 顾临凡眼看两人越跑越远,心中焦急万分,大喝道:“快让开,否则我可要杀人了。”说着话伸手拔出剑来。他的莫邪剑折断尚未修复,此时所持的只是一口精钢长剑。 劫匪们却仿佛还没弄清情况似得,嘻嘻哈哈没有一丝害怕的样子,还挺着胸膛往长剑上凑:“小家伙,吓唬谁啊?” 顾临凡本来不想伤人,只是眼看着凌若影跑远了,唯恐她中了埋伏,心中一急,摆开长剑向着对面的瘦小劫匪刺过去。 怎知那瘦小汉子却甚是灵活,低头避开,利剑擦着面颊不过半寸距离刺过去,脸上却没有一丝惊惧,身形快如闪电从顾临凡腋下钻了过去,顺手在他腰上便捣了一拳。 顾临凡一开始只以为这些劫匪是脑子不灵光的山野莽夫,没有防备之下竟然没能躲开,这一拳打在腰上砰的一声,只怕有几百斤力道,登时脸色一变:哪怕他再没有经验也看出这些不是普通劫匪了。 如此的高手设下这个局,还提前将凌若影引走,定然是不怀好意。心中这么一想,他顿时脸上颜色都变了,再也不敢留情,手中剑青光耀眼,向着劫匪们疾刺过来。 劫匪们嬉笑连连,闪身躲避。如果只是一两个人的话顾临凡还可以应付,只是这五六人联手配合十分默契,手里刀枪挥舞看似杂乱无章,却诡异的却轻易将顾临凡攻势化解,甚至一边动手,一边还有闲情嘴里乱七八糟的交谈: “注意,他这一剑要刺过来了,快闪!” “小黑,往后躲躲,别被他砍着了。哎呀我去,你踩我脚了。” “黑虎掏心,神龙摆尾,猴子偷桃,……啊,没偷着。” ………… 不说劫匪们戏弄顾临凡,单说那黄衣瘦高个汉子弯腰低头在树林中一路狂奔,树林中灌木丛生,藤蔓交织,他身形高大,却意外的灵活,两条腿跑得好像不沾地一样,所到之处毫无阻滞,带起一股风来,树叶纷飞,草屑漫天飞舞。眨眼之间已经奔出了五六里路程,正在低头跑的时候,只听后面凌若影怒声道:“黄三,你再不停下,信不信我真一剑捅死你!” 话音未落,黄三陡然浑身一哆嗦,一脚深深踩进土里,身形硬生生止住,单脚做轴原地转了个圈儿,顺势双腿一弯跪在地上向前滑出一丈多远,一脸谄笑地双手高举过头纳头便拜,嘴里高声道:“黄三见过大姐,祝大姐永远青春美丽,万寿无疆。”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流畅熟练,中间转换之处没有一丝停顿,也不知道以前练习了多少次。 凌若影拧着眉毛上前一步,一脚将黄三踹到地上:“黄三,你这是在搞什么鬼?” 黄三吃着一脚,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身来,拍拍身上沾的枯草败叶,脸上笑嘻嘻的没有一丝尴尬,高瘦的身子弯着腰仿佛一只大虾米一般,言语中透出一股油腔滑调的欣喜感:“几十年没有被大姐踹过了,现在您的脚法越发纯熟了。” 凌若影柳眉一竖,手一抬揪住黄三的耳朵:“几十年不见,你小子长本事了啊,学会拦路打劫了?” “冤枉啊,大姐,自打当年被大姐收服,小的们早已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了,哪里敢再做这些为非作歹的事情?”黄三呲着亮闪闪的门牙大声叫屈道: “今天是小的们恰巧在集市上见到了大姐,欣喜若狂,都叫嚷着要过来见您,这不是看见您跟浩然观的人混在一起,怕泄了身份,所以假装做劫匪跟您开个玩笑嘛?对了,这一切都是白六的主意,您那一脚踢得实在是漂亮,这小子就活该挨着一脚。” 一根大拇指高高扬起,黄三对于出卖自己的兄弟毫无内疚的说道。 凌若影哼了一声,脸色缓和下来,松开了手。 “废话少说,我没有召集过你们,你们怎么敢公然在凡人聚集之处出现?” “大姐啊,这事真怨不得我们啊。俗话说,行走江湖,安全第一,这是什么地方?出去不到一百里就是浩然观,我要真敢胡作非为,早就被那帮道士们炖成一锅红烧兔肉了。”黄三叫苦道:“您还不知道?六大妖之一的凶狼突然冒出来了,发了万妖令,号令天下万妖齐聚玄机阁,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天下间赫赫扬名的几个大妖:黑熊王,白象王,黑狮王等等都受了万妖令,分作各个方向劫杀前往玄机阁的修士。小的们不想掺和这种事情,又不敢得罪这头嗜杀成性的恶狼,只好讨了一个监视浩然观动向的差事,远远的避开了,却没想到无意间遇上了大姐你。” 六大妖威名赫赫,凌若影也不禁暗自吃惊,脸色一变道:“他召集万妖去玄机阁做什么?” “这却没探听出来。大姐你也知道,我们几个不过是小角色,哪里能知道那些大人物有什么想法?行走江湖,安全第一,这万妖集结一定是发生了大事,我还不跑得远远的,哪敢凑上去惹麻烦?话说回来了,大姐,您这是去哪儿啊?” “我正要去玄机阁。”凌若影冷然道。 黄三听着这话脸上呆了一呆,忽然哭丧着脸狠命抽自己嘴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好不容易才从那是非之地脱身出来,还要跟着你再回去。行走江湖,安全第一,这次咱们小的们一家老小真要被人炖成一锅红烧兔肉了。” 他嘴里哭得厉害,眼中却却没有一点眼泪,两手捂着脸嚎了半天,干打雷不下雨。 凌若影早知道这黄三胆小怕事又滑头得很,心中气恼,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嗔道:“行了,少跟我在这演戏了。这次我不会让你们跟着一起去。” “谢谢大姐开恩。”黄三脸上一下子由哭转笑,转换之快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大姐真是深明大义,慈悲为怀,心胸开阔,这个这个,秀外慧中,温柔贤淑,宜家宜室,多子多福……” 凌若影面无表情的一脚将黄三踹出三丈多远。 等到再次爬起来,黄三脸上还是笑嘻嘻地毫无尴尬羞恼之色,凑到凌若影跟前道:“大姐放心,小的们一定乖乖地躲起来,不给您添麻烦,玄机阁那种是非之地,还是您自己去就好。对了,说起来跟您在一起的那个小子是谁啊?” 凌若影横眼看了黄三一眼:“他是我收的师弟,怎么了?” “师弟啊?我看可不太像啊。”黄三摇头晃脑道:“依着大姐您的脾气,要是普通男人跟在您身边,还不被您每天早中晚三次地暴打?可我看这小子身上没伤,脸上油皮都不破,更让人吃惊的是,他还老是偷偷地看您,那个眼神啊真是,**啊**,下流啊下流。啊呀,难道说,他……他是咱的大——姐——夫——?” 黄三骤然将一对眼睛瞪得溜圆,满脸惊怖之色,这“大姐夫”三个字说得荡气回肠,充满不可思议的感情。 “老天爷啊,大姐想男人了——”眼看着凌若影脸上越来越红,眼里闪着危险的光芒,黄三一个跟头翻出去,连蹦带跳的奔着来路奔了过去:“你们几个王八蛋快住手,谁敢动大姐夫一根毫毛,三爷我就把他烤来吃了……”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来自娘家人的关切(求各位收藏 第七十六章 来自娘家人的关切(求各位收藏) 顾临凡被五六名劫匪团团围住,虽然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是这些劫匪个个身手不凡,合力之下将自己困住当中,他拼命要冲出去,中间甚至几次行险用处以伤换伤的打法,想要抽空取出六极鉴来伤敌,却被这五六个人缠得紧紧的空不出手来,反而身上多了几条伤口。 他额头汗水淋漓,心中如同燃烧起一团火来:凌若影离开了这么久没有回来,会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越是想着越觉得有可能,不觉一颗心都要跳出来,猛然提气长啸,剑身光芒大盛,朵朵剑花绽放。 那些劫匪们还是嘻嘻哈哈没个正行,陡然只见面前剑光耀目,寒气逼人,一朵朵剑花如同雪片一般迎面扑来,匆忙间挥舞刀枪抵挡,却听着几声轻响,齐齐被剑锋斩断。 几人忙不迭的后退,可这剑意化形的境界施展开来,又岂是那么容易闪避?连绵不绝的剑势交织,半空中现出一片雄山虚影,正是八百里云台山模样,虽然顾临凡法力尚浅,不足以将剑意化为实质,只能勉强化出虚影,可这连绵不绝的崇山的气势,又岂是可以随意抵挡的? 危急时刻,这几人哪里还敢留手,不约而同闷声低吼,身上衣服扑啦啦的崩开,一个个筋肉绷起,身形拔高了几尺,一边后退一边匆忙将手臂一抬当中身前。 雄山虚影撞在几人身前,被他们坚如精铁的手臂挡住,重新化为剑影。只听当当的声音连连响起,仿佛砍中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坚石墙壁一般,砍得几人面色发白,连连倒退,胳膊上现出一条条赤红血印。若不是有修炼数百年的罡气护身,只怕早已被砍成肉酱。 几人后退几步才止住身形,一看自己护身罡气被破,胳膊上鲜血淋漓,登时心中升起怒意,刚要扑上去,只听见一阵大呼小叫,黄三飞快的跑出来,一看顾临凡身上带血,立刻脸上就是一哆嗦,抬脚将一名劫匪踢到一边,上前赔笑道:“大姐夫,真是对不住,咱们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你伤得重不重?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说着回头对着那几名劫匪喊道:“你们这些混蛋都怎么搞得?下手也没个分寸,看看你们把大姐夫伤成什么样了?这胳膊……胳膊没断啊,这腿……腿也没事啊?总之,大姐夫受伤了,你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大姐怪罪下来,可别怨三哥不帮你们求情。” 他抽空向着几人使了个眼色,劫匪们快速交换一下眼神,泄了身上汇聚的力量,只是一个个衣服都已经被撑破,一条一条的挂在身上,如同乞丐一般。 那瘦小汉子哭丧着脸道:“我们怎么知道他是大姐夫啊?完了完了,这下可坏了,银子没戏了,胡萝卜也泡汤了。”他刚才运起护身功法时候浑身筋肉虬结,威猛不凡,此时泄了功,登时变回原来模样,干柴一般的胳膊没有二两肉,肋骨条条可见,身形又瘦又小,衣裳破裂,巴巴的掉着眼泪,让人顿时生出同情感来。 顾临凡此时却是心头狐疑,手里紧握长剑暗自戒备,丝毫不敢放松。这几名劫匪每一个都修为不凡,不在自己之下,突然间停止动手,还搞出这么一出,真不知对方又在弄什么花样。 “你还想吃胡萝卜?正要出锅的新鲜的红烧兔肉你要不要尝尝?”黄三恨恨地一边拍着腿说道:“一个个都多大人了,怎么办事还这么毛毛躁躁的?早跟你们说了,开个玩笑而已,适可而止,千万别伤了人,现在咋样?这么多年大姐相中了一个男人有多么不容易,要是大姐夫出了个三长两短,你们想让大姐年纪轻轻的守寡啊?对了大姐夫,您跟大姐圆房没有?难道大姐已经跟大姐夫有了孩子,这孤儿寡母的可怎么过……” 黄三正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忽然感觉后脖子发凉,赶紧回头,只见凌若影正站在身后,柳眉倒竖,银牙咬得咯咯响,手里短剑寒光闪闪,下一刻便要一剑砍下来。 黄三妈呀一声叫,撒腿就跑,却被几名劫匪悄无声息地围住,上面一抓,底下一个扫堂腿按在地上,转头冲着凌若影道:“大姐,要胳膊还是大腿,您说吧。” 黄三脸朝着地面连连挣扎,嘴里一个劲的叫喊:“你们几个不仗义的东西,落井下石卖友求荣啊!大姐,饶命啊——” 凌若影脸上通红,手里剑晃动了几下,狠狠地踹了黄三一脚:“起来,一个个都少在我眼前演戏了。” 劫匪们这才松开手,各自整理衣服,嘻嘻哈哈地笑着,站在凌若影身前躬身施礼,齐声道:“小的们拜见大姐,祝大姐永远青春美丽,万寿无疆。”一个个眼中精光四射,哪里还有一点半傻不呆的样子。 凌若影随意摆了摆手:“好了,都起来吧。” 顾临凡看得双眼发呆,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悄悄走到凌若影身后低声道:“师姐,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是什么人?” 凌若影脸上微微发红道:“都是一帮下三滥的货色,以前干过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后来被我撞见了狠狠揍了他们一顿,谁知道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是贱骨头,挨了打反而拜了我做大姐。嗯,这个是黄三,贾四,黑五,白六,黑七,灰八。”她将诸人名字介绍了一遍,又对他们道:“这是我师弟,叫顾临凡,你们认识一下。” 她这一番话说得简单,仅仅是说了这几人的名字,对于他们的出身来历等等只字未提,似乎是刻意隐瞒。 顾临凡虽然心中狐疑,却也不便多问。凌若影师姐先前跟随于道长身边,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认识几个奇人异士再正常不过。每个人都免不了有些秘密,若是一味刨根问底,反而惹人生厌。 诸人扭头,先是看了看顾临凡眉清目秀仪表不俗,又回头看了看凌若影如花似玉身姿婀娜,兼且面颊微微绯红,眼神飘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喔的一声,彼此间挤眉弄眼一番,不约而同一起拱手如唱如颂道:“拜见顾师弟大哥,祝顾师弟大哥身体安康,万寿无疆。” 这师弟大哥的称呼实在是不伦不类,偏偏这些人叫起来没有一点别扭,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彼此间刚才交过手,可是既然他们是师姐的朋友,顾临凡自然不会记仇,急忙还礼道:“不敢当,见过各位兄弟。” 黄三哈哈笑着道:“大……”他刚想叫一声大姐夫,眼看凌若影目光不善,急忙改口道:“师弟大哥,初次见面,小的们也没准备下什么礼物,实在是惭愧的很。正好我带着一颗百年人参,便送给李师弟大哥做见面礼。”说着掏出一个扁木盒子递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初次见面,怎么能要你这么珍贵的礼物。” “要的要的,顾师弟大哥,这礼物对你有大用处。”黄三意味深长地道:“行走江湖,安全第一,何况你还是跟着大姐……咳咳,总之,这人参对你的生存十分必要,千万不可推辞。” 顾临凡推辞不过,只得接过来。还未收起来,那瘦小的汉子凑过来,一脸同情地拍了拍顾临凡肩头,递过来一件皮甲:“犀牛皮甲,品质卓越,最能抵抗拳脚伤害,顾师弟大哥快穿上。” 顾临凡不明所以的接过来,还没说道谢的话,旁边的几个人已经凑上来,纷纷拿出各自的礼物。 “这是最好的金疮药,止血生肌药效非凡,再配上这瓶跌打药酒,顾师弟大哥可以无忧了。” “强筋壮骨丹,每天一粒千万别忘了。什么,这有什么用?当然是吃了能抗揍啊,否则就你这小身板,呵呵……” 凌若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防身治伤的丹药铠甲不要钱似得塞到顾临凡手里,脸上越来越难看,终于在某个不长眼的拿出了一瓶号称有起死回生之疗效的灵丹妙药后再也忍不住,抬腿将他们踢开。“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事快给我滚,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众人急忙嘻嘻哈哈的跑开,一起躬身道:“大姐,李师弟大哥,一路保重,小的们去了。” 顾临凡急忙还礼,凌若影却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借着彼此躬身施礼之际,黄三拉着顾临凡的手语重心长小声道:“顾师弟大哥,行走江湖安全第一,大姐毕竟是个女孩子,不要让她身处险境。” “这个自然,我一定会保护师姐不受伤害。” “嗯,但是首先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顾临凡脸上微微有些尴尬:“呃,这是自然,我定然会小心谨慎,不会被敌人所伤。” “谁跟你说敌人了?我说的是大姐发脾气的时候你要保护好自己,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跪地求饶不算什么,鼻青脸肿吐两口血总比骨断筋折好得多。你可要坚持住啊大姐夫……” 顾临凡:“……” 眼看众人走远,凌若影才回身道:“被这几个家伙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真是无聊,快走吧。”说着也不理顾临凡,自顾自的向前迈步便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临凡觉得凌若影的脚步比未曾与这几人相见时候轻快了许多,脸上也微微有了些似有似无的笑意。 两人走出几里路程,顾临凡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师姐?” “嗯,怎么了?”凌若影回头道。 “那个,刚才黄三管我叫大姐夫……这是怎么回事?” 凌若影骤然脸上一红,不由分说按住顾临凡挥拳便打下来:“没事乱问什么?什么大姐夫?让你乱说,让你乱问……” 虽然她身材娇小,胳膊还没有顾临凡一半粗,可是这可是能够将数百上千斤的石棺盖子一下子推开的胳膊,羞怒交加之下粉拳挂风,不亚于镔铁打造的铁锤,打在顾临凡刚穿好的犀牛皮甲上砰砰作响,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上下翻滚,真有些喉头发咸的感觉。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我是你大爷! 第七十七章 我是你大爷! 一轮红日西斜,黯淡的红色阳光照在小山村中,给每一栋房屋,每一棵树木罩上了一层暗红颜色,仿佛褪色的血迹一般。 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有老人和妇女孩子,尸身大多支离破碎。地上的血液蜿蜒流动,汇聚成了一条赤红色小溪,空气中都弥漫着化不开的血腥味道。 一座破旧的磨台上,一个身材魁梧健硕的黑大汉斜斜坐着,一只手提着半截人腿大嚼,白森森的牙齿缝里塞满了碎肉,滴滴哒哒落下的血水沾湿了颌下钢针一般的胡须,身上的衣服上满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底下许多小妖三五成群,各自拖着尸体埋头大嚼,骨头咬得粉碎,咯吱咯吱直响。其中一头银色毛发的狼妖身形明显比其他妖族大了一圈,晃动着身躯来到一头低头吞噬尸体的虎妖旁边,头一拱将他拱了个趔趄,爪子按住尸体,低头吃了起来。 那虎妖比狼妖小了一圈,却也毕竟是兽中之王,顿时大怒,抬头吼叫了一声,身形一俯,刚要扑起,那狼妖忽然抬头,呲起了雪亮的牙齿,目光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虎妖身形骤然一僵,眼中闪过一丝畏惧,只是被周围的妖族看着,不肯轻易认输,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脖颈上的鬃毛都立起来,低伏着身子慢慢挪动,却始终不敢真的与那狼妖争食。 狼妖盯了虎妖一会儿,默不作声的俯下头去继续进食,对于虎妖的虚张声势毫不理会。 黑大汉眉头紧紧皱起,紧盯着狼妖背影,脸上现出几分恼怒之色,却最终强自忍住,一拳打在身下磨台上,青石砌成的磨台顿时被打碎了一块,将众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粗声骂道:“没出息!一块肉而已,抢什么抢?”说着话一抬手,手中已经被嚼了一半的人腿向着虎妖扔了过去。 虎妖跳起来一口衔住,也不在意上面沾满了黑大汉的口水,埋头就啃。有了黑大汉给个台阶,他心中也暗自送了口气,悄悄的叼着肉向旁边挪了挪,离那狼妖远一些。面前正有一只小妖头也不抬的吃肉吃得昏天黑地,虎妖一脚把他踹开,自己占了那片位置。 那小妖委屈的叫了几声,却不敢反抗,叼着肉跑到了一边去。 “黑熊王大人,这一次真是快活。”一只瘦小的猴妖摇着尾巴爬到磨台跟前,谄媚道:“多亏了您,咱们今日才能享用这一顿丰盛血食。” 他这一说话,周围小妖们顿时齐声应和,杂七杂八的一通乱叫,同时也不忘了埋头吃肉。 黑熊王哈哈大笑,从石磨台上站起身,足有一丈二尺高,小山一般,笑道:“小的们,只要你们听我的话,日后吃肉的机会多着呢。” “是,大王。” “遵命,大人。” 底下又是乱糟糟的一片响应。 那猴妖贱笑几声,叫道:“黑熊王大人力大无穷,法力高强,比凶狼大人也差不了多少,这次若是能办好差事,定然会得到妖皇大人垂青,位置再升上一升,说不定以后咱们妖族就要有七大妖了。” 黑熊王听到凶狼两个字,脸色微微一滞,可听到后面吹捧的话,却露出笑意,大笑道:“嗯,要是俺能成为第七位大妖,定然不会亏待了你们这个跟着我的家伙。今天都给我吃的饱饱的,吃完了睡一觉,明天再去下一个村子吃。” 众妖立刻齐声欢呼起来。 那头银毛狼妖却没有跟着乱叫,抬起头道:“熊王大人,阴蛇大人说得明白,这次办事不可张扬,也不可吃太多的人。今日吃了这么多人已经算是违背了阴蛇大人的命令,如果还要这么一个个村子吃下去,只怕会被阴蛇大人责罚。” 这话出口,众妖立刻静了下来。 黑熊王顿时脸上挂不住,重重哼了一声:“白狼,你少用阴蛇的话压我。现在这地方是我主事,不是他阴蛇。等到我成了第七大妖,还怕他不成?” 狼妖耸了耸肩,道:“那就当我没说好了。”他转头看了看周围众妖目光不善,道:“我吃饱了,先去睡觉。” 他也不理会身后黑熊王怨恨的目光,摇晃着身子向外就走。虽然他的法力不如黑熊王高深,可也差不了多少,不怕后者记恨。 黑熊王恨恨的盯着狼妖背影,拳头紧紧攥着,好半天才转过头来,眼看周围众妖目光都盯着自己,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放声笑道:“不用理他,接着吃。” 众妖轰然答应。 那猴妖叫道:“黑熊王大人,不要跟这头笨狼一般见识。小的祝您——” 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那刚离去的狼妖的庞大身躯如同巨石一般飞过来,撞翻了几名小妖,狠狠撞在磨台边上,花岗石的磨台一角都被撞得粉碎。 这一下十分突然,众妖齐齐惊愕发呆。而黑熊王却打了个激灵,豁然起身,目光紧紧盯着村口,喝道:“什么人?” 那些小妖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放下肉食,呲牙的呲牙,吼叫的吼叫,做足了声势。 隔了片刻,村口处却静悄悄的没有反应。那猴妖有些忍不住,缩着脖子小声道:“怎么没有人?到底是谁在搞……” 搞鬼的鬼字还没出口,只听一声刺耳的尖啸声。一道黑芒呼啸而过,那猴妖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身子被带得飞起来,重重撞在后面的墙壁上,胸口露出一根比拇指还要粗的黑色精铁箭杆,后面黑色的尾羽突突乱颤。 众妖顿时惊呼出声,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几步。 几十双眼睛注视下,一个身影缓缓走出,身穿破旧的盔甲,腰间佩刀,手中擎着一张巨弓,正是一名鬼军。 这鬼军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众妖,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和血迹,眼眶中两团赤红火焰闪动,已经腐烂的半边脸上露出一个瘆人至极的笑容:“妖族?哼,该杀。” 杀字出口,手中巨弓已然扬起,两只黑色羽箭激射而出。两名小妖明明看见羽箭,可这鬼军拉弓射箭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觉得喉咙一凉,黑色箭镞在两妖咽喉开了个血洞,硬是把两妖的脖子射断,狠狠钉在后面石墙上,深深陷入其中半尺有余,墙面嘎吱一声响,现出一道道裂纹。 黑熊王顿时心中升起一股怒意:竟然敢在自己面前杀死自己的手下,这鬼军真是找死。他正要出手,忽然见那鬼军身形一侧,后面又迈步走出几十名同样装束的鬼军将士。 而其中一个身形格外魁梧,足有一丈五尺,已经超了人类极限,光秃秃的头上没有一根头发,肩头扛着一口巨型战刀,一迈步连地面都微微颤抖,看了面前众妖一眼,顿时眼前一亮,单手一扬,叫道:“兔崽子们都不许动手!这些杂碎都是我的,不许跟老子抢。奶奶的,手痒了这么些年,今天终于轮到老子发利市了。” 他随手一抛,将肩头的战刀半截都插在地上,两只手空着,缓缓迈步走过来,眼中满是炙热之色:“杂碎们,最好给力一点,别让老子过不了瘾。” 他一步步逼近,不紧不慢,懒洋洋的好像提不起精神,可身上不自觉的散发出的气势却如同一头来自洪荒远古的万丈巨兽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众妖被他这气势压制,不住倒退。终于有几只小妖扛不住,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喊,猛然冲了上来,五根利爪仿佛雪亮的匕首,向着萧重抓来。 萧重咧嘴笑了笑,没有一点闪避的意思,抬手就是一拳。巨锤一般的拳头撞在那小妖的利爪上,咔嚓一声,坚如精钢的利爪应声而碎。 那拳头的去势却没有一丝延迟,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下凿击,撞断了利爪,敲碎了臂骨,打爆了头颅,将那小妖上半身几乎打成了一团血浆,红白之物喷洒得到处都是。 紧跟其后的几名妖族本来气势汹汹,见此情景登时打了个愣神,还没反应过来,萧重的另一只手臂却轮了起来,带起一股罡风,抽在小妖腰上,咔嚓一声脆响,骨断筋折,硬是把它身子抽成了几片,血肉模糊的拼都拼不起来。 站在后方的黑熊王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寒气:他一向自负神力惊人,双臂一抖有几万斤力道,可是对面这壮汉的力道只怕不自己还要强上不知多少倍! 就在这一迟疑间,又有几名不怕死的妖族冲上去,却没有哪一个能抗住萧重随意的一拳一脚。他这一路闲庭信步的走来,身后却是一条血肉铺成的通路。 剩下的小妖们胆裂魂飞,哪里还敢动手,发一声喊各自逃命。各自驾风的驾风,驾遁的驾遁,刚起在半空,几十只乌黑的箭矢已经尖啸着射过来。这些乌黑的箭矢显然并非寻常五金打造,妖族身上只是中了一箭,却顿时一身法力尽散,一星半点都提不起来,啪啪的落在地上,手脚都无法动弹,只能一点点的抽搐,任人宰割。 鬼军们脸上挂着嘲弄的笑意,缓步上前,手起刀落,砍下众妖的头颅,刺穿他们的心肺,才将箭矢拔出,擦了擦装好,动作娴熟,有条不紊。 “冥铁?竟然是冥铁?” 黑熊王却只觉得头脑要炸开一般:传说中在冥河之底沉积数百万年才形成的冥铁,最是污秽,不管是何种妖法道术,粘上一星半点立刻尽数消散。只是这等奇物世间少有,许多修行魔道的邪派修士费尽心机也未必能获取一斤半两,面前的这些军士,竟然奢侈到了用它来造箭矢? 从来都只有妖族吃人,什么时候强大的妖族被这些明显不是修士的军士肆意宰割? 他甚至不敢驾遁逃走,先前这么做的小妖们已经做出了表率,其结果便是成为地上的尸体。 萧重摇晃着身躯一步步走来,飞溅的血液落在身上,猩红一片,身后是一条血肉铺成的通路。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溅上的鲜血,眼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焰,看黑熊王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活蹦烂跳的猎物。 那一丈五尺的身躯小山一样,被落日拉得老长,罩在黑熊王身上,将他整个包裹起来。 “你是什么人?”黑熊王心中微微发寒,后退一步,握紧了拳头厉声喝道。 那庞大的身影站定,双拳互相捏了几下,骨节嘎嘎作响,不耐烦的道:“什么人?杂碎,我是你大爷。”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军团之怒 第七十八章 军团之怒 黑熊王本来心中有些畏惧,但被萧重这么一句“我是你大爷”激得心火腾然而起,怒吼一声,身形一晃,现出原形,成为一头三丈多高的巨大黑熊,头大如斗,一对巨掌如同蒲扇,厚厚的皮毛足有半尺厚,哪怕是钢刀都砍不透。 身形变大,仿佛勇气也回来了一般,黑熊王吼叫连连,身形一跃,登碎了脚下的地面,两只铁铸一般的黑色巨掌扬起,借着下落之势向着萧重头顶恶狠狠的砸下来。这一下刚猛卓绝,不知道有几万斤的力道,连空气都发出轰的一声爆裂声音,声如雷鸣。 萧重抬头静静看着黑色的巨掌贴近头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不闪不避,双手握拳,毫不退缩的迎上去。 轰! 四臂相交,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萧重脚下的地面龟裂,战靴立刻崩坏,双脚深深陷入地下。强大的冲击力量沿着身躯泄入地下,整个地面竟然如同水面一般剧烈起伏,无数的石子土块迸射起来,不亚于劲弩强弓,打在周围鬼军的盔甲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十几丈外树木一阵乱颤,树叶枯枝散落,连结实的房屋都抖了几抖,终究是撑不住轰然倒塌下来,尘土飞扬。 那些鬼军们脸上却并未现出惊讶恐惧的神色,彼此间眨眨眼,默契的后退了几步站定。 尘烟散尽,露出两人的身形。 黑熊王的双臂还压在萧重臂上,双目赤红,口鼻冲喷出大股白气。面前这人都被打得陷入地下半尺,可他心中的不安感却愈发浓烈。自己全力一击之下,便是精钢打造的横梁都会折断,可面前这双紧紧护住头顶的臂膀却纹丝不动,连颤都没颤一下。 正在惊诧间,只见萧重霍然抬头,咧嘴一笑,狰狞的道:“你还有没有力气?要是没有的话,就到我了。” 话音未落,双臂一翻,将黑熊王胳膊抓住,暴喝一声,胳膊上筋肉暴起,用力一抡。黑熊王庞大的身躯竟然被整个抡起来,呼啸着狠狠贯在地上,轰的一声,地面被砸出了三尺深的坑。 黑熊王扑的一声口鼻喷血,还未等他挣扎,萧重又是用力,将他的身子原路抡了回去。他虽然身高一丈五尺,远远超出人类极限,可此时手里抡着足有三丈高的黑熊王,仿佛六七岁的顽童狂暴的挥舞着大人的身躯。 如此反复几次,黑熊王的身躯在半空中来回折返,轰轰的声音接连响起,大地不住的震颤,周围地面都被砸出了方圆五六丈的一个巨坑,夯实无比,连石头都被砸成了粉。 最后一下砸落下来,黑熊王庞大的身躯倒在地上,大股的鲜血顺着口鼻流淌出来,全身骨头粉碎,没有一块完好,手肘,膝盖等处的碎骨片刺破了皮肉露在外面,血肉模糊,十分可怖。 萧重这才喘了口气,嘿嘿笑着俯下身,伸手粗暴地揪住黑熊王的头发,将他上半截身体拖起来,两只铃铛般的巨眼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黑熊王陡然目光寒光一闪,借着这个机会猛然举拳向着萧重打来。 萧重嘿了一声,不闪不避,一挺胸口接下这蕴含着千钧力道的一击,仿佛巨锤凿在厚厚的皮鼓上,砰的一声巨响。随即他伸手攥住黑熊王的手腕,咔嚓一声将其折断。 妖族中有名的强者黑熊王,在这个男人面前如同一个小孩子一般毫无抵抗之力。 “怪物,你到底是谁?”黑熊王疼得冷汗直流,怒吼道。 “啧啧,你这杂碎,看起来你也只是个小角色啊。否则的话,怎么会不认识我们?怎么会认不出我身后的这面战旗?”萧重手臂一抬,身后一面残破的黑色旗帜展开,随风飘舞。 黑熊王的目光落在着黑色旗帜上,陡然眼瞳一缩,失声叫道:“天,天罪!” 他刚刚惊呼出声,萧重一拳头打在他胸口,顿时将他的厚实的胸膛打塌了一块,口鼻中喷出血来,其中还带着几片内脏碎片。 “听着,你这摊臭狗屎!”萧重面目狰狞,怒喝道:“竟然敢在人间界杀戮和吃人?谁他妈的给了你这样的胆量?” 黑熊王不住的喷着血,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那面黑色旗帜。作为经历了数百年前那场大战而幸存下来的妖族,他非常清楚这面旗帜意味着什么:杀戮,毁灭,从来没有怜悯和饶恕。 正因如此,他眼中现出几分绝望之色。刚刚在心中还有几分反抗的心思,此时却被这面黑色战旗击得粉碎。 他只是眼中充满着不可置信的目光,嘶声叫道:“这不可能!你们已经消失了八百年,怎么可能还活着,凡人不可能活到现在。” 他目光落在后面那些鬼军腐烂的面庞上,叫道:“是了,你们早已经是死人了,为什么却没有魂归幽冥鬼府,还在世间游荡?” “嘿嘿,因为没有哪一个鬼王敢来找我们的麻烦啊。” 萧重咧嘴笑着,眼底却是冰冷一片:“你们这些杂碎,妖族也罢,仙族也好,总以为自己高高在上,总以为自己可以在人间界为所欲为。可惜你们忘了,这世界上有一只军团,存在的意义就是监视着你们,对抗你们,将你们从云端扯下来,如同现在这样揪着头发按在地上,让你们这些杂碎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学会谦卑! 几百年时间我们销声匿迹,是不是就让你们产生了错觉,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了?长好了伤疤,就忘了当年的疼痛? 嘿嘿,告诉你,杂碎!你们的美梦该醒了。不管是他妈的妖族,仙族,还是什么佛陀厉鬼乱七八糟的货色,不管你们从哪里来,敢在人间界乱来,最后的结果都一样:我们会把你们撕碎,剥了你们的皮,抽出你们的筋,把你们的魂魄丢到地狱最底层,然后,我们会亲手关上地狱的大门,守在门口,让你们生生世世出不来!” 说着话,手上用力,一下子拗断了黑熊王的脖子,随手抛在地上。立刻有几名鬼军上前,割下黑熊王的头,用冥铁刃刺穿他的心脏。不管它有什么诈死保命的手段,这下也绝不会再有活命的机会。 萧重将手上血迹在衣服上擦了擦,啐了一口,闷声骂道:“他奶奶的。才出来几天,就遇上好几拨杂碎!千年之约还没到,好好的人间界就乱成了一团狗屎!妖族,仙族,秃头,杂毛,一个个都要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吗?帝国的六大军团在干什么?一个个都在吃屎吗?” 校尉大人一怒,底下的鬼军将士噤若寒蝉,彼此暗自交换了一下眼神,远远的避开,俯身去捡拾地上散落的尸体。 无人搭腔,萧重的怒气也渐渐平息下来,也和众人一起收敛起尸体,放到一片空地上,燃起一团火,烧成灰烬。 至于那些妖族的尸体,没有一个人去理会,任由它们散落在周围各处。等过几日自然有山中野兽会循着血腥味道赶过来,啃食他们的尸骨,正如他们今日对这些村民所做的一样。 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货色们,实际上也不过是别人口中的食物。 烈火熊熊,空中弥漫着呛人的焦臭气味。所有人默然肃立,脸上的神色有哀伤,有愤怒,空气中弥漫着森然的杀气,腾腾烈焰甚至都飘向了相反的方向。 “校尉大人,接下去咱们去哪?要去和将军汇合吗?” “计划改变。死人脸那里用不着我们,我们去做该做的也是唯一擅长的事情。” 熊熊火光,照得萧重的脸色越发显得狰狞。 “虽然军团解散的命令已经下达,老子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一名帝国军人。但是,哪怕只是一个已经失了军籍的退伍老兵,也知道现在该怎么做。命令:帝国八百五十八年,无属军团余众一百二十三人继续执行大将军军令:索敌,逐敌,杀敌!杀光那些杂碎,让他们知道,苍穹大地之间,唯我人族可昂首阔步!”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渡口 第七十九章 渡口 经历了一场抢劫闹剧,顾临凡和凌若影两人跟黄三等人分开继续赶路。 顾临凡心中倒是充满了狐疑:黄三这一批人,修为高深,性格怪异,修行功法上看走得是锻体路数,他也曾听凌非尘白少飞等人介绍过当今天下各个修行门派,却没有哪一家能够与之相匹配。 他忍不住旁敲侧击地向凌若影问了几句,都被她不耐烦的搪塞过去。被问得急了,凌若影柳眉一竖,抡拳便打。那白嫩嫩的拳头不亚于几十斤的铁锤,顾临凡一开始还准备招架, 等到真切的感受了几次这拳头的威力之后,再想起黄三等人分别之时的谆谆教导不禁热泪盈眶: 抗打挨揍疗伤求饶,能够将与凌若影相处之时的对策分析地如此透彻,六七个人做足了诸般准备,他们这些年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两人出来十几日,忽然一抬头,只见前面一条大江拦路。 站在江边放眼望去,只见江面宽达数里,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大团的水汽笼罩着江面,烟波浩渺,十几丈长的木船高高竖起白帆,满载着几十个人或者上万斤的货物,但在这宽阔的江面上却仿佛一片片细小的树叶一般不起眼。而在大江对面,雾气昭昭中现出一大片城郭轮廓,正是天下第一宗门的玄机阁所在的玄都城。 这便是天下闻名的怒澜江,横贯十四州,绵延万里,哺育了两岸数百万百姓。 顾临凡自幼长于西北,所见的河流最宽不过几十丈,便以为已经是颇为宽广的河流了,此刻眼见这一条波澜起伏的大江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自然是有些激动,抬眼眺望着大江对面,忍不住赞叹出声道:“好一条大江。” 凌若影眉头一扬,没好气的道:“少说话,别像个土包子一样少见多怪。” 两人沿着长长的江堤走了一趟,寻找渡船,一路上只见垂柳依依,游玩的人流欢声笑语,身穿锦袍的客商挺着肚子趾高气扬,身后的伙计弓着身子亦步亦趋。赤着背抗运货物的船工汗流浃背,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上神色木然。隔不了多远就有些小贩叫卖着吃食,杂耍的艺人喷火弄蛇,耍弄刀枪,惹来众人大声叫好。 两人走到渡口,只见几只船停在那里,艄公敞坐在垂柳下,用斗笠扇着风,眼睛半闭着养神。 顾临凡上前施礼,询问要渡过江去要付多少船资,那老艄公脸上似笑非笑道:“去江对面的神仙城?只有下午才有船过去。”说着话抬手一指,道:“先去那边找神仙城的引渡人,经他们同意才能过江。否则的话没人敢私自送入到神仙城去。” 顾临凡一愣,侧脸一看,只见不远处摆着一张桌子,几名年轻人懒懒坐在椅子后面,身上穿着倒与王钊当日有些相似,身边竖着一杆大旗,写着“玄都城接引登记”几个字。 顾临凡顿时松了口气,上前一步抱拳道:“各位师兄,在下要去玄都城,还请行个方便。” 椅子上一名为首的身穿玄机阁弟子服饰的汉子抬眼看了顾临凡一眼,大模大样的屁股都不离开椅子,打了个哈欠眼皮耷拉着懒洋洋道:“去玄都城学仙法?先交二十两银子。” “什么?二十两银子?” 一旁一名玄机阁弟子立刻接口道:“二十两还嫌多啊?兄弟,玄都城是什么地方?大街上走的人都是陆地神仙,抓把土都包治百病。你入了城便粘上了不少仙气了,便是福缘,不光延年益寿强身健体,还能转运发财。要是运气好能够进入内城,被玄机阁的神仙们看中做个烧火做饭的小徒弟,过几年学成了仙法,那可不得了,升官发财不在话下,金山银海都唾手可得。 兄弟,这二十两银子可不单是船钱,这可是一架登天梯的价钱,别心疼这么一点钱财,要当神仙可不能吝啬。你要是肯再多掏五十两,我们保证想办法让你进入内城。看见没有,我刘大哥的叔父就是玄机阁里面的管事人,一句话就能让你平步青云。” 他这一番话说得极是顺畅,也不知道一天里要向多少人说多少遍,而那所谓的刘大哥则高高的挺起胸膛,摆出一副傲气十足的样子,鼻孔朝天,大有一种“老子有很深的背景”的意思。 顾临凡一愣:玄机阁也是天下有名的修行大派,怎么会干这种捞钱的勾当?他忍不住道:“你真是玄机阁的弟子?如此敛财不怕师门责罚?” 那刘大哥顿时脸一沉,啪的一拍桌子道:“少废话,要过江先交钱,这是规矩。有本事你不交钱试试,看哪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载你们过江?” 顾临凡还要说话,凌若影却眉头一扬,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喝道:“费什么话?本姑娘要过江,你们赶紧安排船。” 这一掌下去,桌上的茶壶茶碗乱颤,茶水流了一桌子。 那为首的汉子被滚烫的茶水烫了大腿,怒目横眉正要发作,一抬头瞅见面前这如花似玉薄怒含嗔的美人,登时骨头都酥了,脸色瞬间转怒为喜,笑道:“啊,这位小娘子要过江?好说好说,看在你的面子上,银子免了。小娘子芳龄几何?可吃了饭了没有?不如咱们去酒楼喝两杯,好好商谈一下过江的事情如何?”说着话伸手向凌若影肩头拍去。 顾临凡眉头微微一颤,心中长叹一声,扭过脸去,不忍卒视。 只听啪啪几声响,夹着咔嚓咔嚓的折断声音和几声呼痛声,再转过头,只见那几名汉子倒在地上疼得打滚。而那为首的汉子捧着胳膊,手腕软绵绵的垂下,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疼得嘴唇直哆嗦。 凌若影笑嫣如花道:“喝酒就算了,船什么时候准备好?” 那汉子倒还有几分硬气,咬着牙道:“小娘皮好大胆子。我叔叔可是玄机阁的弟子,你敢打我和我的兄弟,等我告诉我叔叔,用仙法把你全家咒死。”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另一只手的手腕也被凌若影折断下来。 “呵呵,能咒死人的仙法,真是吓死人了啊。”凌若影拍拍胸口,嘴里说着害怕,眼中却没有一丝惊恐之色,嘴角微微扬起,笑道:“不知道你叔叔会不会能把人断掉的腿接起来的仙法呢?” 她脚尖一抬,踢在这汉子小腿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小腿登时现出一个诡异的弯折角度。 这一下这汉子再也撑不住,抱着腿在地上打滚,一看凌若影面露微笑盯着自己的另一条腿,登时大惊失色,连声叫道:“姑娘,姑奶奶,我错了。饶命啊,千万别动手啊。” “那渡船呢?” “有,有。”这汉子急忙道:“下午就有过江的船。您直接上去,报我刘大能的名字就行。” 凌若影回头,冲着顾临凡一笑。 顾临凡道:“说起来,你们到底是不是玄机阁弟子?” 刘大能苦着脸道:“瞧你说的,我要是神仙的徒弟,早进城习仙法当神仙去了,至于在这里捞钱吗?这几身衣服是我照着我叔叔的衣服样式偷偷找人做的,反正一般人看不出差别。我这里收了二十两银子,还得供奉给城里的管事人十二两。奶奶的,船是我找的,所有人工费用都是我出,大头都让管事人拿走了。要是我真是神仙徒弟,他们敢朝我要钱?” 他嘴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顾临凡却没心思听下去了,向着凌若影施个眼色,两人便离开。 现在还没到中午,渡船还没来,两人便在渡口旁边逛起来。 顾临凡叹道:“玄机阁被称为天下第一修行宗门,没想到仅仅一江之隔,就有人靠着他们的名头赚钱。” 凌若影却笑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玄机阁既然将宗门设在闹市,这种事情总免不了发生。” 两人随口说了几句,忽然听有人喊道:“开光了,菩萨法身开光了。” 一时间鞭炮齐鸣,锣鼓响亮,无数人群纷纷地向着前涌了过去。 两人也是好奇,顺着人流向前走,没走多远,只见前面是一座新建的庙宇,红油漆柱,黄色琉璃瓦闪闪放光,庙宇中是一尊崭新的金漆佛像,盘坐在莲台上一手下垂一手做拈花模样,面色慈悲,双目微闭,宝相庄严不容亵渎。两旁是几尊金刚塑像,怒目横眉神态凶恶。 十来名僧人身旁大红袈裟,在佛像下方盘膝打坐齐声诵经,再往外是无数的信众匍匐在地不住地叩头,脸上满是虔诚狂热神情。 顾临凡看着觉得有趣,他是道门弟子,自然不会上前叩拜,低声问凌若影道:“师姐,这上面供的是哪位菩萨?” “你这不学无术的家伙,连这位菩萨也不认识?”凌若影低声道:“佛门有六位大菩萨:大智、大行、大悲、大愿、大威、大忍,上面供的就是大愿菩萨,这位菩萨不但佛法高深,更是怜悯世人之苦,发下普度众生的弘誓大愿,要度化世间生灵,论名声只在大悲菩萨之下。” 佛像旁侧一名僧人看年纪有五六十岁,却是面容红润泛光,头顶佛冠,身披大红袈裟,一派高僧气度,双手合十念了一会儿经文,转头对围观的信徒们道:“阿弥陀佛,贫僧德广,能够主持今日大愿菩萨金身开光大典,何其幸哉!众位信众有缘见证,自有功德降下。菩萨法眼垂视,观世间疾苦,照见人心,望各位信众虔心祈祷,施舍钱财,定然能消灾解难,家业兴泰。” 德广一挥手,立刻有年轻和尚捧着功德箱来到众信徒面前,口中齐声念诵:“施主,施舍钱财,功德无量,定然能得到菩萨保佑,家宅平安。” 此地是渡口,来往之人大多是有钱的,听到此言纷纷一面叩头施礼一面掏出钱来往功德箱里放。短短一炷香时间里,原本空空的功德箱里已经是装满了银钱。沉甸甸的压得年轻和尚手臂发沉,脸上强自绷着,眼睛里却闪着喜悦的光彩。 正文 第八十章 佛徒 第八十章 佛徒 德广和尚眼见众人纷纷慷慨布施,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声道:“佛门广大,普度众生,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字。诸位信众虔心向佛,多掏一文布施,便多一份佛缘,日后不光得到菩萨保佑家宅平安,便是死后也可以往生极乐,脱离苦海。今日菩萨开光大典,机会难得,众位需要珍惜,莫要错过这能得到菩萨赐福的大机缘。” 听他这么说话,底下的信众越发踊跃,掏出的银钱功德箱都装不下,堆在箱子上面,有铜钱有银子,甚至还有女子的首饰,光芒耀眼。 而盘坐在地的和尚们念诵经文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显然卖足了力气。 这一场开光大典弄了有一个时辰才算结束,众人纷纷散去,那些和尚也站起身来,收拾一下法器正要离开,只听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叫道:“啊哈,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众位师兄赚了这么多钱,能否分给贫僧一些?” 德广和尚扭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和尚,身穿破旧的土黄色直綴,沾满了尘土,头上许久没有剃过,头发足有半寸长,脸上也没怎么洗干净,胡子拉碴,一对小眼睛直眨,满脸堆笑。 德广一看这和尚穿着破烂举止轻佻,便有几分不喜,只是毕竟都是佛门一脉,皱了皱眉头道:“这位师傅,恕贫僧眼拙,不知你法号如何称呼,是哪一家寺院的僧人?” 那和尚笑嘻嘻的道:“德广大和尚,你可不是贫僧,而是富僧。我才是贫僧,一贫如洗,吃了上顿没下顿。我法名空舟,出家的寺院没什么名声,不提也罢。今天凑巧遇上大和尚你,真是相请不如偶遇,贫僧肚里没食,囊中没钱,还请大和尚帮一把,给个百八十两银子也就罢了。” 德广还未说话,旁边一名年轻僧人已经怒道:“你这和尚好没有道理。这些钱都是师父带着我们做法事挣来的,凭什么你一张嘴就要几十两过去?” 空舟和尚伸手挠了挠头顶,犹豫了一下道:“好吧,百八十两有些多了,五十两也可。反正你们这都是骗信众得来的钱,来得容易,再少就说不过去了。” 这话出口,众僧人勃然大怒,纷纷叫道:“住口,你这和尚胡言乱语,这是各位信众供奉菩萨的香火钱,怎么敢说一个骗字?今日在菩萨面前口出妄言,你不怕死后下地狱吗?” 空舟和尚笑嘻嘻的也不争辩,直到众人说完才道:“供奉菩萨的话,一炷香才五文钱,这尊金身造价也不过是百十两银子。可你们这功德箱里装的银子只怕有上千两了吧?多出来的钱做什么用,还不是被你们吃穿用度花去了。我说你们骗钱,你们还不承认,你们刚才说交了香火钱菩萨就能保佑信众家宅平安,多交的多福,少交的少福,难道菩萨是一心钻在钱眼里了,必须要见钱财才保佑信众?” 众僧人再次变色,只是这一次脸上都有些不自然的表情。这邋遢和尚说得原本也没错,出家为僧供奉佛祖菩萨,说到底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替信众念经祈福收取钱财是和尚们谋生的手段,至于念完了经菩萨会不会真的听到,只有天知道。这个道理每一个僧人都心知肚明,却少有人会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因为这是砸人饭碗的事情,哪怕是个俗家人敢这么说也是大大的得罪了天下佛门,何况此时说着话的还是个和尚? 几名沉不住气的和尚骂道:“哪里来的野和尚,口出妄言,玷污佛门清誉。”气昂昂的要冲上去教训这和尚一番。 空舟和尚眼看这几个年轻和尚上前,也不躲闪,笑呵呵的伸出一条胳膊,任由他们拉扯,脚下却好像生了根一样,动也不动。 几名年轻和尚人高马大,臂力不小,可是拉这矮小的和尚拉了几下也不能将他拉动分毫,扭头道:“这野和尚力气好大,再来几个人帮忙。” 立刻又有几名和尚上前,拽胳膊的拽胳膊,拽腿的拽腿,喊着号子弄了半天,累的出来一身汗,空舟和尚却是一边呵呵大笑,身子一点都不见动弹。 眼看众僧人徒劳无功多时,空舟和尚笑道:“你们费了这么大力气也是累了吧,让贫僧舒舒手脚。”说着话随意的一抖胳膊一抬腿,众僧人们立刻被甩了出去,七扭八歪的摔在地上。 旁边还有些没有散去的人群,眼见这和尚如此力大,顿时都来了兴趣,站成了一个圈子,目光热切,议论纷纷,看着场上境况发展。 顾临凡此时却是眼睛一亮,低声对凌若影道:“师姐,这和尚似乎不是凭了武艺,而是身有法力。你看他站得这个姿势,手指暗自结印,分明是借了地力,将自身与大地勾连,修为倒是不凡。” 凌若影哼了一声道:“你眼力倒是有几分。这和尚练得该是一门佛宗金刚秘法,应该有几十年功力,算不得什么高深法术。这几百年来佛门式微,许多寺院失了修行传承真意,只留下这些不入流的小法门撑门面了。” “嗯,还是师姐见识广,竟然能辨别出这门法术来路。” 凌若影俏脸微微一扬,道:“这是自然,天下间我辨认不出的法术可不多。” 他们说话声音甚轻,人群嘈杂,本来不易分辨,可空舟和尚却是耳朵动了一动,不动声色,转头对着德广道:“如何?这位富僧和尚,可愿意给贫僧分一些银两?” 德广和尚脸色变幻了几下,终究长叹一声道:“这位师傅,你不肯精研佛法精要,却执着于术法,已经是走了歧路。也罢,既然你想要银子,拿去便是。”说着话叫过一名僧人,让他递了一个装满银钱的布袋过去。 空舟和尚哈哈大笑,接过银子掂了掂,解开布袋的绳子,取出一小块金子,托在掌中道:“贫僧说了只取五十两银子,这块金子却不在其中。”说完话举起手掌,轻轻一吹,那一小块金子却化作金粉,飘飘扬扬飞到半空,落到庙宇两旁的柱子上,原本柱上的一幅黑漆书写对联化作金灿灿的,耀人二目。 这一下,周围人群立刻大声叫好,先前看这邋遢和尚是个狂僧,此时却成了一位游戏人间的真佛一般,更有虔心的信众跪下叩头,齐齐叫道:“大师慈悲。”“活佛,您法力高强,请您保佑我家里财源广进。”“神僧,我家娘子怀了身孕,您给算一算是男孩还是女孩?” 至于德广等和尚,众人纷纷报以冷眼,嗤笑不止,就差说他们是骗人钱财的骗子了。 德广和尚长叹一声,心中黯然。他出家多年,佛法经文甚是熟悉,却对这法术一窍不通,此时被空舟和尚压了一头,再难以翻身,挥一挥手,带着众弟子灰溜溜的走远,身后留下一串的嘲弄声。 空舟和尚被众人团团围住,有些不耐,摆了摆手道:“不要拜我,不要拜我。我不是菩萨,保佑不了你们升官发财,保不了你们家宅平安。尤其是你,做和尚的就没有老婆,如何知道你老婆会生男生女?散了,都散了。” 围观的人群却不肯信,又是叩头又是下跪,搞了半天才散去。 等到人群散尽,空舟和尚才走到顾临凡两人面前,笑呵呵道:“小施主,女施主,贫僧有理了。” 顾临凡急忙还礼,道:“浩然观弟子凌若影、顾临凡,见过大师。” 若是一般的和尚,他也不愿与其打交道,不过这和尚明显是有修为在身,同为修行中人,倒不好拒绝。 “浩然观?那可是天下三大宗门之一,两位施主原来是浩然观的高徒,果然不同凡响。”空舟和尚眼睛一亮,笑道:“两位也是要去玄机阁?真巧,贫僧也是,正好结伴而往。” 顾临凡犹豫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眼看天色不早,三人一起又回到江边。那刘大能拄着拐杖,一见凌若影便是一哆嗦,等到见到空舟和尚却是两眼放光,急忙挣扎着上前,连呼“大师”,显然也已经听说了方才空舟和尚的事情,殷勤的招呼几名弟兄领着三人登船。 这一条大船长有十来丈,能坐二三十人,此时已经坐满了大半,眼看三人进来,不少人都是面露惊讶之色,起身离三人远一些,不过也有些胆大的凑了上来,围着空舟和尚大献殷勤,显然这位神僧活佛的名号已经传开了。 船上人以年轻的居多,多是要到神仙城拜师求仙的,在开始的平静之后便活络起来,低声窃窃私语,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畅想着将来一步登天的愿景。 眼看船要开了,外面又走进一名少年,身穿一身纯黑色的衣服,身后背着一张精巧的短弓,目光闪动,隐隐间好似电光流转。顾临凡登时心中一惊:这人不凡,想必也是一名修行中人。 这少年打量了一番船中众人,目光在顾临凡这三人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移开,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闭目养神,也不与他人说话。 随着艄公一声吆喝,渡船离岸,荡起一层层波浪,向着玄都城驶去。 正文 第八十一章 食客 第八十一章 食客 数里宽的江面,对于一艘渡船来说真是不算远,今日又是顺风,船帆鼓起,没有多长时间便到了对岸。渡船在码头停好,船客们纷纷下船,三五成群向着城门走去。 顾临凡、凌若影和空舟和尚下船,回头却发现后来上船那少年已经不知去向。三人跟着人流进了城中,只见这座城与其他地方城市却是大有不同,房屋建造得整整齐齐,高矮大小几乎是用尺子量出来的。街道两旁的买卖店铺当中有八成幌子上都打着玄机阁的标识,街上的行人也有半数都穿着玄机阁弟子的服饰,走路都高昂着头,一见到其他穿着普通衣服的人,眼中不时闪过不屑的目光,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 空舟和尚这一路上大呼小叫,举止癫狂,全没有一点出家人模样,惹得周围人频频侧目。凌若影终于有些不耐,喝道:“你这颠和尚,跟着我们做什么?” “嘿嘿,同为修行中人,彼此间同路有个照应,有何不可?”空舟和尚笑道。 顾临凡道:“大师,我们去拜访玄机阁阁主,不知你是否也是顺路?” “嗯,玄机阁阁主,号称道法无双,人间无敌。和尚倒是有些兴趣,如果能去见识一番最好不过。” 他脸皮倒是颇厚,明明顾临凡两人语气中已经有了推辞的意思,偏偏故作不知,狗皮膏药一般不肯离开,走了几步忽然抽了抽鼻子,喜道:“好香的味道,一定有人在炖狗肉。”说着话抛开两人,快步走了上去。 只见街旁支起一个饭摊,大锅里咕嘟嘟正炖着狗肉,一旁是一口面锅,滚开的水里一指宽的面条伴着几根青菜上下翻滚。明明此时已经过了饭点,饭摊的老板却忙的满头是汗。 再看旁边的桌子上摞起来一摞大碗,一个盆子里摆着几根的肉骨头,长凳上坐着一名食客正在埋头吃面,头也不抬,狼吞虎咽一般,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吃面,却带着一股气吞山河的气势。 空舟和尚满脸堆笑坐到那食客对面,也不客气,伸手就去抓盆子里的一大块肉骨头,笑道:“好香的肉,让和尚也来尝尝。” 那食客一直未曾抬头,此时却哼了一声,手臂一抬,将空舟和尚的胳膊荡开,一边吞着面条,一面道:“滚!” 空舟笑道:“别这么小气,相见是缘。贫僧最爱吃狗肉,一闻见就馋的不行。你让我吃狗肉,这五两银子归你。”说着掏出银子放在桌上,伸手再去抓骨头。 食客一抬手,将银子随意拍进桌面,微微抬头,两只眼睛血红一片,漠然道:“装疯卖傻拿腔作势之辈,不配与我同桌吃饭,滚!” 空舟和尚目光与食客一对,心中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一双眼眸淡漠冰冷,布满了血丝,眼底中蕴着几分疯狂嗜血之意,简直如同吃人的野兽一般,换一个胆小的,只怕都要吓哭出来。 只是他自负身上有法术,不仅不离开,反而对这人产生了几分兴趣,笑道:“有意思,你不让我吃,贫僧还就偏偏吃定了这块肉了。” 他第三次伸手,却见那食客放下碗,抬手抓向自己手臂,不禁暗自窃喜:自己习有金刚法术在身,两臂几千斤力气,还怕你这汉子一抓?心中这般想着,不闪不避,任由那食客抓住胳膊。 只听呼的一声,空舟和尚的黄色身影从饭摊上飞了出去,撞在街角的石头上,哇的一声口喷鲜血,一条胳膊再也抬不起来,挣扎着起身,望向食客的目光中充满了骇然惊恐。 没看清他出手! 自己脚下站定十头牛都推不动,却被这人抬手扔出去,甚至连一点抵抗之力都没有。若不是有金刚法护身,说不定全身的骨头都被石头撞碎了。 空舟和尚震惊不已,顾临凡却也是一凛:这玄都城不愧被人称为神仙城,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连随便一个饭摊边吃饭的食客都有如此高深的修为。他心中正在感叹,忽然手上一凉,被凌若影紧紧抓住。 顾临凡心中顿时升起一丝莫名的喜悦:这还是第一次凌若影主动抓住自己的手。回头一看,却不禁一愣:只见凌若影脸色苍白,目光中透着惶然,握着自己的手心里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凌若影微不可查的冲着顾临凡微微摇头,拉起他就走。 顾临凡还未明白过来,忍不住低声道:“师姐,怎么了?” 凌若影眼中惶急之色越浓,还未说话,只听身后那食客冷声道:“那边的小子和丫头,看你们还顺眼些,过来陪我吃饭。” 凌若影身躯明显颤抖了一下,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暗自递给顾临凡一个眼色,回头笑道:“既然前辈相邀,晚辈岂敢推辞。”拉着顾临凡走过来,在这食客对面坐下。 顾临凡也不是愚笨之人,也看出了凌若影有些不对劲,心中暗自纳闷:师姐一向胆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怎么对这食客如此惊惧?虽然她脸上带笑,仿佛镇静自若,可自己眼角一瞥,却见她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两人落座,顾临凡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面前这人,只见他身形又高又瘦,哪怕坐着比别人站着都不矮,头发蓬乱,不知多长时间没有洗过,脸色黑中透红,眼神锐利如刀,捧着粗瓷大碗的手五指粗壮,长长的指甲向里勾起,泛着金属般光泽,指甲缝里透着一丝暗红色。 眼看两人坐定,食客扭头对饭摊老板喊道:“再来三碗面,一盆肉骨头。” 那老板答应一声,片刻功夫,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两人面前。 食客捧起面前的面碗,沉声道:“吃。”也不顾对面两人的注视,埋头吃起来。 这粗瓷大碗有人头大小,慢慢一碗面至少有两斤。食客先前吃的碗叠在一起起码有十几个,此时再吃起来却速度丝毫不见减慢,白森森的牙齿咬着面条,姿态粗犷肆意。 顾临凡本身食量也不小,西北人又好面食,这一大碗面正对胃口,当下也不客气,端起碗来就大吃。而凌若影平日里吃的不多,犹豫了一下,却也不做声的吃起来,只是速度明显落在后面。 一大碗面吃完,食客眼看对面顾临凡的面碗也见了底,微微点头,招呼老板再盛两碗上来。 两个人一口气每人吃了三碗面,鼻头都见了汗。再看旁边凌若影勉强吃下一碗半,再也吃不下去,悄悄将碗推给顾临凡。 等到顾临凡将这半碗面吃完,那食客嘴角微微一翘,看起来像是发笑,却带着几分狰狞的味道。 “面如何?”食客问道。 “不错。” “可能喝酒?” 一提喝酒,顾临凡登时想起后山的猴儿酒,酒意被勾上来,笑道:“虽喝不多,三五斤却还不会醉。前辈可是有好酒要分享?” 食客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意,突然道:“可杀过人?” 顾临凡一愣:自己这许多年来,跟人比武交手不少,可若论杀人,还真不多。 他还没说话,凌若影在一旁抢道:“他自然杀过人。” 食客眼睛微微一侧,轻声道:“聒噪。” 便是这不经意间的一丝不满,却令对面两人呼吸为之一促,仿佛面前现出一条无边的血河,几乎可以闻到呛鼻的血腥味。 顾临凡接口道:“我杀过人。”他此时想起当年再西北荒漠中和村落中两次失控,杀了两名蛮族巫师。虽然当时自己身不由己,可两人确确实实是死在自己手里。 “好!”食客高声赞道:“能吃饭,能喝酒,能杀人,好男儿当如此!”他目光微微撇了撇凌若影,哼了一声:“小丫头只占了一样,若不是看在你的身份上,也不配与某同桌。” 凌若影笑道:“能与前辈见面已经是小女子的福气,哪里还敢奢求什么。” 食客哈哈大笑,起身道:“小子,今日出门没带来好酒,下次补上。某先带你杀人去!” 正文 第八十二章 闯 第八十二章 闯 某先带你杀人去! 食客说着话的时候,无论眼神语气,没有一点改变,仿佛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与“我带你吃饭”“我请你喝酒”没有一点差别。 顾临凡开始时候还以为这人是在开玩笑,回头却见凌若影脸上渗出一层冷汗,顿时心中一惊,低声道:“他真要杀人?” 凌若影没有回答,握住他的手却骤然紧了紧。 顾临凡心底升起一丝寒意,再次问道:“他是谁?” 凌若影紧紧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那食客却转过头来,笑道:“某家郑屠。屠为屠戮天下之屠。你们两个快跟上,今日太阳不错,正是杀人的好天气。” 顾临凡心中暗道:“这人莫非是个疯子?以前听师父提起过,天下间有许多修为极高却颇为怪异之人,不可轻易招惹,免得引火烧身。”想到此处道:“这位先生,我还有事在身,不想跟你胡闹,告辞。” 他转身要走,却只见面前人影一晃,郑屠已经站在自己身后,脸上现出几分失望之色,缓缓道:“刚才一起吃饭,我还以为你是条汉子,想不到也不过是个无趣之人。无聊,无趣,不如杀之。”说着话不急不缓迈步走过来。 他说话间语气平淡,目光中简直视顾临凡为待宰猪羊一般。顾临凡心中一寒,刚要拔剑,却被凌若影拉住,失声叫道:“快跑!”一股大力传来,身不由己的被她拖着狂奔起来。 郑屠呵呵发笑,眼角的眼纹都绽开,道:“这还有些趣味。尽情逃命吧,不要着急,时间还充足,要是你们两个一下子就死了反而无聊。” 他迈步刚要向前,只听后面一个声音颤抖着道:“客官,您,您还没给钱呢?” 只见那饭摊老板战战兢兢的开口道,眼见郑屠血色的目光瞥过来,登时双腿发颤,忽然努力站直,鼓足勇气道:“这里可是神仙城,便是江洋大盗进来也要守规矩,一共十八碗面,十斤狗肉,一共二百六十文。” 郑屠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歪着头饶有兴趣地道:“钱我没有,你若有什么不喜欢的人告诉我,我顺手给你杀了便抵做饭钱。” 那老板一呆,道:“我只要你给钱,杀人,杀人什么的,如何使得?” 而此时躲在一旁喘息的空舟和尚却暗自骂了一声找死。这姓郑的分明是杀人不眨眼的狂徒,这饭摊老板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还敢超这般凶人要钱? 郑屠却不见怒色,走到老板跟前,低头看着老板,尤其在他脖颈、心脏等处目光停留了片刻,看得他脸上冷汗直流体弱筛糠,才沉声道:“狗肉炖的不错,面也煮的好,很和某的口味。这顿饭算我欠你的。你现在不想杀人,先记下,等什么时候要杀人了来找我。” 说完了话,扭头看了看空舟和尚,冷哼了一声,道:“幸亏你喜欢吃狗肉,便饶你一命。”说完了扭头大踏步跟在顾临凡两人身后追了上去。 空舟和尚本来已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将全身功力提升到了极限,此时眼看这煞神走远,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冷汗淋漓,连站立的体力都没有了。 却说顾临凡被凌若影紧紧抓住,一路疾奔,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一边跑一边问道:“师姐,他到底是什么人?” 凌若影微微喘息道:“先别问这么多,快先进内城。有玄机阁的高手们助阵,或许能抵挡一阵。” 两人不消片刻已经冲到内城入口。所谓内城,便是玄机阁弟子的宗门所在,平日里便是外城的人也不敢轻易过来。 正在城门口守门的几名玄机阁弟子显得无聊,忽然只见两条人影疾奔而来,眼看要冲到门口,急忙挡在前面喝道:“什么人?玄机阁宗门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凌若影脚下速度丝毫不减,叫道:“浩然观门下弟子前来拜见玄机阁阁主有要事!快点让开,后面有厉害敌人。” 一名玄机阁弟子打了个愣神,还没反应过来,旁边一个却大声喝道:“荒唐!浩然观是道观,从没有过女弟子,要冒充也把谎话编的圆些。各位师兄师弟,挡住这两个人。” 他这一声叫喊,门口的几名弟子反应过来,立刻拔剑在手,将门口受得风雨不透。 凌若影扭头一看,郑屠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跟随,相聚不过百步,心中顿时一急,匆忙之间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一扯顾临凡,叫道:“小师弟,硬闯!” 顾临凡也知道此时时间紧迫,顾不上许多,两人脚下不停,直直向着城门闯过来。 那些守门的弟子登时大怒:玄机阁是天下第一修行宗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硬闯山门,这还了得?彼此招呼一声,各自挥舞长剑迎了上来。 这些弟子虽然人数多,不过毕竟只是守门的,能有多高修为?而且玄机阁出色的是符箓阵法,剑法上并不出众。虽然眼前人影飘动,剑光闪烁,在顾临凡和凌若影两人眼中却到处是破绽。 两人身形一分,抢入剑光中,身形贴着剑锋一转,随手一拿,抢过两口剑,剑光一闪,便将这几人手中剑击落。 这些弟子倒是硬气,失了手中剑也不着慌,抡起拳头扑上来。只是手中有兵器尚且拦不住两人,更何况是赤手空拳?片刻间便被两人长剑拍飞出去。 后面观战的一名弟子大吃一惊:这两个闯入者剑法高明,自己几人恐怕拦阻不住。心中一急,掏出信炮飞快点燃抛在空中。只听啪的一声响亮,半空中炸开一团红色光芒。 示警信号升在高空,整座内城都能看见。这一下,无数玄机阁弟子心中惊讶:玄机阁立派千年,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入侵还是第一次。几乎是片刻之间,便有无数弟子循着信炮信号向城门疾奔过来。 却说凌若影急退了几名玄机阁弟子,眼前城门打开,顿时心中一喜,叫道:“小师弟,快点进城。” 两人刚一迈步,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凄厉呼啸声音响起,扭头一看,一颗石子从百步外激射而来,比强弓劲弩的力道不知大了多少倍。 这石子正对着凌若影后背,还未到近前,一股灼热气浪已经扑面而来,显然是速度太快,被空气摩擦得滚烫,几乎要燃烧起来。 凌若影花容失色,已经是躲闪不及,眼看石子堪堪打在身上,忽然间顾临凡闷哼一声,右臂一抬,护住凌若影身前。 砰的一声响,血花飞溅。那一枚小小石子上带着的力道之强,竟然将顾临凡整个人撞飞起来,狠狠地朝着城门里面摔了进去。 “小……小师弟!”凌若影惊叫道,飞身上前将顾临凡抱住。低头一看,只见他的胳膊却比平日里粗了一圈不止,衣服都被撑爆,青黑色的肌肉条条棱起,如同铁铸一般。那颗石子深深的嵌入肉里,已经被撞地酥脆,淋漓的鲜血从创口中喷涌而出,半边身子都浸在血里。 顾临凡疼得脸上肌肉直跳,牙齿咬得咯咯响,却扭头道:“师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凌若影却是一呆,低头看着他鲜血淋漓的胳膊,忽然眼圈一红,落下泪来,说道:“我没事。不要在这里停留,快进城。”抱起顾临凡,向着城里奔去。 那些被两人打散的弟子此时才反应过来,登时大叫起来: “他们进去了。” “那个男的受伤了,快追上去杀了他们。” “快去禀报长老。” 众人正在乱哄哄的跑动,只听身后一个声音漠然道:“真是让人意外啊。” 这声音近在耳边,几人顿时一惊,扭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人,又瘦又高,头发散乱,眼睛血红,周身带着一股瘆人气息,如果鬼魅一般,这么多人竟然没人知道他是何时出现在此地的。 立刻有人叫道:“你是什么人?” 郑屠却对那问话的人看也不看,远远看着凌若影抱着顾临凡疾奔的身影,自语道:“还以为这一块石头能留下两人的性命,没想到这小子竟然靠着一条胳膊就挡了下来,难道他的身子是铁打的么?嘿嘿,有趣,果然有趣。” 先前发话那人见这怪人对自己不理不睬,顿时心中大怒,举剑横在身前喝道:“什么人,快快报上名来!” 郑屠这才低头看了看这人,摇了摇头道:“无趣之人,去死好了。” 随着这一句话,左手信手一划,那人面前的长剑应声而断,紧接着从眉心到下颌现出一道细细红线,整个人被分成了两半,鲜血喷洒了一地。 “啊?” “什么?” 剩下的几人大惊失色,脸上冷汗直流,不约而同的向后倒退。被杀死的这个人修为在众人中最高,却在众人面前活生生的分为两半,在场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怪人是如何动手的。 心惊胆裂之间,众人再看这怪人,已经不亚于魔鬼。 郑屠缓缓收回左手,长长的指甲上沾了一层鲜红颜色。他微微抬手,任凭这鲜血流入口中,如饮琼浆。咋了两下嘴,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笑意,淡然道:“下面该你们了。” 片刻之后,郑屠背着手缓缓走进内城城门,西斜的太阳照射之下,是一条长长的背影,而在其后却是一片断臂残肢,如同地狱一般。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凶狼 第八十三章 凶狼 凌若影抱着顾临凡飞奔入城,还没走多远,迎面疾奔来几十名玄机阁弟子,眼看着一个女子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都是一愣,随即拔剑在手,将两人团团围住。 那领头的弟子名叫张文勇,一挥手令众人摆好阵势,上前一步喝道:“站在,你们两人是什么人?为何擅闯玄机阁宗门?” 凌若影此时心乱如麻,急急道:“我们是浩然观弟子,前来拜见玄机阁主。我师弟受伤了,快些找人给他治伤。” 张文勇一愣:“浩然观?”上下打量凌若影一番,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戒备之色。 顾临凡咬着牙道:“王钊王大哥在吗?他认识我们。”这几个字说出来已经是汗水淋漓。 张文勇一听王钊的名字,脸色微微一缓,道:“你们认识王师兄?那再好不过了。”他扭头对一名弟子道:“速去请王师兄,就说有自称是浩然观弟子的人登门,请师兄前来辨认。” 那弟子答应一声,急忙扭头跑出去。 凌若影急道:“我师弟受伤了,你们快找些金疮药和纱布来。” 张文勇吩咐人去取,接着回头道:“放心吧,金疮药和纱布马上就到。对了,刚才我们看到示警信号,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一提,凌若影登时想起郑屠来,道:“有一个极为厉害的人杀进来了,你们快去请派中高手迎战。” 张文勇轻蔑一笑,傲然道:“这位姑娘不必惊慌,我们玄机阁是天下第一修行宗门,岂会怕宵小之辈上门闹事?这般小事就不必劳烦各位长老了,你们几个,跟随我去看一看。”他随手点了几个人跟他一同前往,剩下的留下陪伴这两位自称是浩然观弟子,虽说这两人自称认识王钊师兄,而且一个受伤,另一个是女子,可也不得不提防一二。 顾临凡顿时心中一急,道:“这位师兄,敌,敌人厉害,不可轻敌。” 那弟子却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眼看他带人走远,顾临凡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刚才郑屠在百步之外随手弹出一颗小石子便将自己打成重伤,这还是靠了自己右臂颇有特异之处,否则恐怕连性命都丢了,此人的厉害可想而知。而这玄机阁弟子傲气十足,贸然前去迎敌,只怕讨不到便宜。只是对方一意孤行,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用。 过了片刻,有人拿了金疮药和纱布,凌若影亲自动手将顾临凡放在地上,剪开他的袖子,用短剑剜出陷在肉里的碎石屑,仔细的包扎起来。整个过程中顾临凡疼得紧咬牙关,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把全身都打湿了,要不是周围有许多人看着,只怕要叫出声来。 等到包扎完了,凌若影才松了口气,脸色一缓,道:“你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顾临凡喘了口气,勉强笑了笑道:“没事,我皮糙肉厚,受了这点伤不碍事。要是那一下我没能挡住,打在你身上,才吓死人。”想到刚才电光火石之间的惊险,他仍然是心有余悸:若是自己反应再慢一点没能挡住那石子,这一下打在凌若影的身上,只怕非死即伤。 凌若影别他目光看得脸色微微泛红,道:“你刚才真是鲁莽。我修为比你高,就是挨上那一下也未必有事,现在却让你受了重伤。” 顾临凡想也不想脱口道:“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你受到伤害。” 这话出口,两人都是呆呆一愣。 凌若影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慌乱,扭过头去,面颊上红了一片,连脖颈都呈现出一层粉色。她平日里表现得机灵古怪,有时候还会主动逗弄顾临凡,可此刻却显出几分娇羞慌乱之色,看得顾临凡一呆,心神一松,手臂无意中碰到地上,登时疼得嘶嘶喘气。 两人正在尴尬之时,只听周围玄机阁弟子齐声叫道:“拜见魏长老,拜见王师兄。”声音中充满了恭敬。 只见一前一后两人步履如飞快步走来,前面一个中年模样,身形不高却颇有威势,正是玄机阁长老魏晨三,而后面紧跟的正是王钊。 王钊一见顾临凡满身是血躺在地上,顿时大吃一惊,急忙抢步上前俯身道:“顾兄弟,你怎么受伤了?” 顾临凡一见王钊,这颗心才算放下,道:“王大哥,师父派我前来玄机阁向白阁主送信。对了,外面有个非常厉害的敌人要闯进来了,我一招便被他打伤了,此人绝非等闲,你和玄机阁各位千万要小心应对。” 王钊沉声道:“好,我知道了。”他扭头对魏晨三道:“三师伯,前面来了非常厉害的对手,只怕一般的弟子低挡不住,还请您赶快赶过去出手相助。” 魏晨三道:“好,我这就赶过去。” 玄机阁中一向规矩森严,阁主权威远在各位长老之上,而这一代阁主白冶石的修为更是远远超过众位师兄,几十年来名震天下,当世无敌,在众弟子心中简直是如同神祗一般的存在。王钊身为阁主嫡传弟子,虽然论辈分比魏晨三低了一辈,在派中的说话的分量却丝毫不弱于后者,甚至还隐隐高出一丝。如今他请求魏晨三出手,不光是周围弟子,就是魏晨三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说王钊留下来照看顾临凡,单说魏晨三知道前面情况紧急,急急忙忙向前走。刚绕过两层院子,忽然只听呼的一声,一具身躯贴着自己身子飞过去,撞在墙上,顿时骨断筋折,鲜血喷得整面墙都殷红一片。 魏晨三大吃一惊,抬头只见几十名玄机阁弟子各自持剑,围住一名高瘦汉子,几十柄长剑光华耀眼,这些弟子却一个个面如土色,持剑的手都在微微颤动。 郑屠早已看见魏晨三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嘴角向上一钩,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意,随后一挥,在自己背后乘机偷袭的一名玄机阁弟子连哼也没哼,身子连人带剑被斩为两半。上半边身躯飞出老远,下半截却还是站立着,隔了片刻才蓬然倒地,鲜血内脏喷得一地。 哗啦一下,周围的玄机阁弟子们不约而同的向后急退,两股战战,有几个终于撑不住哇的一声吐出来,更有几人被吓得魂飞魄丧,转身就跑,连手里剑都丢在地上。 魏晨三眼见面前到处是鲜血和断臂残肢,修罗场一般的场景,眼角都要瞪裂,暴喝一声,一把抓住一名逃跑的弟子,抬手左右开弓就是几个耳光,喝道:“跑什么?都给我回去,布阵!” 此时在场中主持大局的正是张文勇,听到后面魏长劳的声音简直如同天籁一般。刚才不过是一炷香时间里,自己带过来的几十名弟子就被面前这嗜血恶魔杀了一半,每一个都或者身首异处,或者开膛破肚,血腥残忍至极。他吓得脑子里都嗡嗡直响,两条腿仿佛就不是自己的了,僵直住了动都不能动,整个人浑浑噩噩如同身处噩梦中无法苏醒一般。 听到魏长老这一声暴喝,他才突地打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立刻接口道:“是,众弟子,布阵!” 那些弟子们也纷纷反应过来,急忙身形转动,布下一个北斗七星阵势,从怀中取出符箓,掐诀抛在空中。 “神力加持符,起!” “金刚符,起!” “宝光护体符,起!” 随着这一声声念诵,每个人身上都升起一层淡淡的光罩,颜色各异,却不约而同的都是护身保命的符箓。 郑屠眼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脸上竟然现出极为舒畅的笑意,也不出手打断众人念咒用符,最终目光落在魏晨三脸上,道:“你的修为尚可,报名上来。” 魏晨三眉头一扬,道:“玄机阁魏晨三,你是什么人?”语气昂然,丝毫不处下风。 “魏晨三?”郑屠皱皱眉头,失望的自语道:“不是白冶石,也不是李云奇?嗯,无妨,先杀了你,他们自然会出来。” 话音未落,只见他脚底一跺,脚下青砖顿时破碎,整个人化作一道飙风,直直向着魏晨三冲过来。 几名刚刚加持了护身符箓的玄机阁弟子此时信心大涨,瞅着机会,挥剑阻拦。 郑屠对于眼看砍在身上的利剑连闪避的念头都没有,就这般直直撞上去,只听当当几声响亮,如同砍在铁柱上一般,几把剑立时折断。那几名弟子大惊失色,只是郑屠身形电,连闪避也是不能,几人被他撞个正着,一个个骨断筋折,横飞出去,眼见不得活了。 其余众人齐齐惊叫出声,慌不迭的将随身符箓打出来,只见一道道烈焰横飞,青色雷光闪耀,玄冰凛冽,锋刃呼啸,好不热闹。只可惜郑屠这一冲之下身形太快,倒有九成的攻击落在他身后,余下的一成虽然打在他身上,却如同瘙痒一般,连他急冲的速度都没有减弱。 魏晨三眼瞳骤然缩紧,身形不闪不避,双掌快速的在半空画了一道虚符,双手泛着一层光芒,向着郑屠迎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身影在那一瞬间交错。 魏晨三双掌拍在郑屠胸口,只听轰的一声响,郑屠上半身的衣服都被炸开,铜打铁铸的身躯上留下两只掌印,一个焦黑如同烈焰灼烧,一个乌青周围结了一层玄冰,两个掌印如同油墨印在皮肉上一样,清晰可辨。 而郑屠的一只手掌也几乎同时插入魏晨三的胸膛,一钩一划,将他身躯撕成两半。 “魏,魏长老!”玄机阁众弟子同时惊叫道。 郑屠低头看了看胸口留下的两个掌印,随手将手上的衣服抛在地上,恨声道:“魏晨三,还不现身!” 前方的墙面上忽然凸起一块,化作魏晨三的身形,只着了一层内衣,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你到底是谁?”魏晨三脸色发青,喝道。 郑屠哼了一声:“某家,凶狼郑屠。” 正文 第八十四章 玄机阁主 第八十四章 玄机阁主 凶狼两个字入耳,魏晨三倒吸一口凉气。 千年前的天下第一大派天机阁,被妖族一夜之间除名,数万弟子几乎屠戮殆尽,而有一部分弟子却乘乱逃了出来,并且带出了一些修行功法残篇,数十年之后才收拢力量重建门派,却因为顾忌着妖族再次追杀,没有胆量敢再用天机阁的名号,而改名玄机阁。 数百年后,当年那些开创玄机阁的前辈们都已经不在人世间,可是他们却留下了许多文字叙述了当年那一场空前惨烈的厮杀。可以说,当今天下,若论起哪一门派对妖族了解最深,非玄机阁莫属。 在那些包含血泪和屈辱的记载中,六大妖之名出现了无数次,他们是围攻天机阁的数万妖族中的佼佼者,高手中的高手,天机阁数百名绝顶高手的性命铸就了这几名妖王的赫赫凶名。 凶狼郑屠,正是六大妖之一,记载中此妖练有锻体之法,一身筋骨坚如精铁,刀剑难伤,为人喜怒无常,残忍好杀。 魏晨三想起门派典籍中这些记载,顿时遍体生寒,失声叫道:“凶狼?你这妖孽竟然还活着?” 郑屠猩红的眼瞳充满了淡漠,喝道:“聒噪!”身形一闪,带着一股罡风,向魏晨三奔来,左手五指张开,指甲缝里带出一声尖啸,狠狠抓下。 魏晨三不敢硬接,身形向旁边一闪,那五根手指贴着身边落空,可是他背后三尺多远的石墙上却豁然凭空现出五道一寸多深的抓痕,石粉飞扬。 隔了三尺有余,隔空便能抓破石墙,若是抓在人身上,又当如何? 眼看一抓落空,郑屠哼了一声,腰一扭,右手握拳,向着魏晨三胸膛打来。这一拳紧连着上一招,快如闪电,空气都被拳劲压得爆裂,发出轰的一声响。 魏晨三头上散开的发丝被拳劲催得向后直直飞起,躲闪不及,匆忙间双臂紧抱,护住胸前,只听轰的一声响,身上一层内衣顿时化作片片飞舞的白蝴蝶。同时身形骤然在空中一闪,出现在五六丈远的地方,倒退几步才站住,脸色苍白如纸,哇的喷出一口血来,精壮的身躯上现出清晰的拳印。 哪怕是他在最后关头用出移形换影的逃遁术法,可这一拳的余力却还是震伤了他的脏腑。 魏晨三还没来得及喘过一口气,只见郑屠身形已经闪电般来到近前,速度比他一向自恃的遁法也不慢,顿时胆裂魂飞,身形急急向旁边石墙撞去,使出遁术,从墙壁中穿了过去。 郑屠嘿然出声,正要追赶,身后那些玄机阁弟子此时才回过神来,一个个掐诀念咒,无数的符箓亮起,种种道法施展开,向郑屠打过来。赤炎混着雷霆,烈风卷着玄冰,地刺如矛,飞剑横空,十丈范围内几乎再无一寸安全之地。 这无数的符箓威力笼罩之下,郑屠不禁皱了皱眉头,不耐烦的道:“一群烦人的蚂蚁。”身形闪现,几乎是硬顶着无数雷火烈风杀了过来。 这些玄机阁弟子们眼看面前怪人硬接了无数符箓毫发无伤,已经是大惊失色,一晃眼间却见这杀神近身,一个个寒毛都倒竖起来,还未来得及出声,只见郑屠双臂连挥,半空中响起尖利刺耳的啸声,周围每个人身躯都被无形的风刃斩中,漫天血雨喷洒,人头滚滚,断臂残肢和内脏散落得到处都是。 血雨如泉洒落,溅的郑屠全身都是,可他却没有一点要避让的意思,反而张开双臂,如同一个久经干旱的农夫欢欣地迎接甘霖降落一般,沐浴着鲜血,脸上的神色几乎可以称得上虔诚。 “甘甜,爽美,从血管中喷薄而出,带着腾腾的热气,这是生命的气息,这是久违的味道。”宛如浴血神魔一般的杀戮者眼中闪动着激动和癫狂的光泽:“可惜,只是一些的蝼蚁的血液。还不够,还、不、够!” 话音未落,他双目圆睁,双拳紧握,向着前方重重挥下。 青砖铺就的地面层层炸开,一道一尺多厚的石墙轰的一下倒塌,现出老大的缺口。 然后,郑屠大踏步向着墙后走去,脚步落下之处,留下一行猩红的脚印。 石墙后面是白茫茫一片,浓雾弥漫,三尺之外都不见人影。可奇怪的是,这些雾气却凝聚不散,没有一丝一毫从破开的墙洞飘散出去。 “阵法?哼,无聊的把戏。”郑屠不屑的道,昂首阔步,大踏步的向前方走去。 忽然间,一截灿烂的剑光从云雾中激射而出,直射郑屠的眼睛,角度刁钻,快如闪电。 郑屠不闪不避,左手一抬,牢牢握住剑锋,锋利的剑刃连他手上皮肤也未能割开,剑尖与眼瞳之间只有三寸远,便再也无法前进一分。紧接着,郑屠手一挥,飞剑原路激射回去,只听云雾中有人惊呼一声,随即戛然而止,重重喘了几口气,再无声响。 他刚刚迈步,脚下地面上忽然现出一双青石幻化的居手,将他两条腿牢牢握住。与此同时,无数的弩箭从浓雾中射出,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几千只。而头顶上方陡然现出一道水桶般粗细的青色雷霆,直直劈落下来。 轰的一声响,再无声音。 过了片刻,浓雾陡然消散,几十名玄机阁弟子手中握着旗幡,一脸紧张的看着正中间露出的那个人形,一脸警惕的神色。 只见那人形身上插满了弩箭,整个人如同一只刺猬,白色的尾羽几乎没有一丝空隙。而那一对青石巨手依然牢牢的握住他的双腿。 “他死了没有?”一名玄机阁弟子战战兢兢问道。 “肯定死了。”另一名弟子马上说道:“紫府玄霄神雷真符是何等威力,哪怕是修行几千年的妖王也一击之下化为飞灰,更何况还有这几百只精钢破魔弩箭,他还能活下来?嘿,除非他是——” 话音未落,忽然一个老者大喝道:“躲开!” 只见插在郑屠身上那几百只弩箭轰的一声反向激射而出,那些玄机阁弟子猝不及防,几乎有八成的人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便被弩箭穿身。这些弩箭都是精心打造,上面刻着破魔符箓,开着血槽,打在人身上比钢矛威力都大,一下子便是几十名弟子丧命。 郑屠扭了扭脖子,随手扯下插在头发上的一根弩箭,脚上用力,那只青石巨手立刻粉碎。然后他抬头看了看那出声的老者,咧嘴一笑。 那老者登时心生警兆,身形向后急退。可是一晃眼,只见郑屠已经到了自己面前,两人鼻尖几乎贴在一起,自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郑屠脸上充满嘲弄的笑意。 血光喷洒,那老者身躯从中间被分成两半。 无视周围幸存玄机阁弟子魂飞魄散的面容,郑屠扭身接着向下一层院子迈步走去。 那些幸存的弟子一个个牙齿打颤,身形颤抖个不停。虽然对手只有一个人,并且此时是背对众人连一点防备都没有,可却没有哪一个人有胆量敢出手偷袭。 恰在此时,只听一个清越的声音不急不缓传来:“凶狼阁下这般血腥行事,可不是为客之道。” 这声音似远似近,明明声音不大,可整座内城各处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就仿佛是有个人在耳边轻声低语一般。 无数的玄机阁弟子精神一震,眼中闪过崇敬之色。便是先前被郑屠吓得六神无主的那些人也是刹那间恢复了几分精神。 郑屠咧嘴笑道:“因为主人不肯露面,所以某便硬创进来了。至于血腥?嘿嘿,你既然知道某的名字称号,便应该知晓某的脾气秉性。”他这几句话提高了声音,如同雷鸣一般,响彻全城,连城中的铜钟都跟着轰响连连,声音不绝。 话音未落,只听又一个宏大声音怒喝道:“妖孽,杀了本派这么多弟子,真当玄机阁无人不成?今日定然要将你这孽畜剥皮抽筋,告慰死难弟子之灵。” 郑屠轰然大笑:“很好。有趣,果然有趣!某就在这里,等你来杀!” “你……” 那声音还想说话,只听先前那清越声音缓缓道:“师兄,你引凶狼阁下来见我。” 那宏大声音硬生生止住自己要说的话,道:“遵命。” 过了没一会儿,只见旁边的院门打开,一名灰衣白发身形巍峨的老者大步走来,正是庄薄一。他抬眼看了看郑屠,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面如寒霜,喝道:“妖孽,随我进来。” 郑屠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庄薄一一番,目光在他粗大的双手和脖颈处停留最多,赤红的眼中闪过兴奋之色,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跟着他迈步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彼此间也不说话,穿过几道院子。这一路上遇上了好几批玄机阁弟子,每一个人都是满腔怒火,用充满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郑屠,将手中剑握紧,指节都攥地发白。总算是他们被本派前辈告诫过,不敢做出冲动的举动。 郑屠被这无数充满仇恨的目光注视,脸上笑意愈加浓烈,昂头从众人身边走过去。 过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宽阔的庭院,只见这庭院占地数十亩,空空荡荡,只有四下角落点缀这些花草树木,正中间却是一座七层宝塔,青石为基,铁木为栏,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岁月,西斜的太阳将最后的余晖洒落在宝塔上,古旧的瓦片都金灿灿的,如同镀金一般。 庄薄一来到塔下站定,躬身施礼道:“禀告阁主,凶狼已经带到。” 正文 第八十五章 白冶石 第八十五章 白冶石 宝塔第七层中隔着窗户传来先前那个清越的声音:“有劳师兄了。”语调微微一转,带了几分冷冽之意道:“不知凶狼阁下闯入我玄机阁,意欲何为?” 郑屠长笑出声:“白冶石?” “是。” “好!很好。”郑屠道:“这里有封信给你。”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手指一弹,向着宝塔最高一层射了出去。 薄薄的一封书信,重不及一两,厚不及一分,可在凶狼这一弹之下,却发出一声破空的厉啸声。 书信激射之势锐不可当,眼看到了窗户外面,眼看要撞在窗纸上面,却如同撞上了一团无形的屏障,速度骤然慢了下来,凝在半空不动。 纸窗轻声开启,那书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着,慢慢飞入塔中。 郑屠一直紧盯着塔顶,眼看白冶石收下了书信,脸上现出几分狰狞的笑意,道:“正事办完了,该找找乐子了。早听说你是人间界第一高手,号称人间无敌,今天倒要见识见识。” 嘴里说着话,身形微微向下一俯,如同一根绷紧的弹簧骤然弹起,脚下的青砖地面被踏得粉碎,身形已经凌空而起。 “放肆!” 庄薄一怒喝一声,双掌一并,风刃赤焰同时击出,向着郑屠后心打来。他手上这对手套名为流火疾风刃,本来就是天下间有名的一对法宝,在自身雄厚法力催动之下风火相交,火生风势,风助火威,空气都要被凭空割开,真有摧山断岳的威力。 郑屠听到背后恶风袭来,脸上顿时现出几分不耐之意,反手一爪挥出,五道无形风刃与风火柱撞在一起,霎时间漫天火焰飞散,灼热的烈风翻滚,几十丈外都瞬间变得灼热难当。 他这一抓之下破了庄薄一这一击,可自身被风火掌力所阻,身形也不由得坠落下来,轰的一声砸在地上,砖石迸射如同劲弩一般。 身形落地,郑屠双眼中现出几分怒意,身形丝毫没有受到仓促坠落的影响,双脚踏着地面如同一道幻影般直取庄薄一。 庄薄一也是闷吼一声,双眼圆睁,头发根根竖起,身上的袍子如同船帆般鼓起,不闪不避,双掌并立,向着郑屠迎上去。 四只手掌撞在一处,轰然大响,方圆十几丈内的砖石被子震得粉碎。漫天飞扬的尘土中,只见两道身影夭矫如龙,彼此纠缠,浑厚的掌力和坚愈精钢的利爪带着尖啸声音直取对方要害。 两人以快打快,短短一瞬间已经不知道交手多少招,周围地面没有一寸完好。庄薄一怒吼连连,越打越是心惊:他一向自负功力深厚,又有这一对世间少有的流火疾风刃在手,贴身近战从未遇到过敌手,可面前这凶人之难缠却是平生未见,不仅身形迅捷如电,而且皮肉筋骨坚硬如钢,自己摧山断岳的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胸口,连身上衣服都被灼热掌力催成了炭粉,可底下那层皮肉却只是留下一个焦黑掌印,只是逼得他身形向后退了一步,马上又跨步上前,一爪挥出,直取自己的胸膛。 庄薄一再是自大,也不敢如同郑屠一般硬抗这裂石穿金的一爪,急忙向旁边一闪,身上衣袍被利爪所带的锐气击中,顿时现出五个孔洞。还未等他喘息过来,郑屠的第二爪已经抓出,五指如钩,袭向自己面门,抓力未至,所带的爪风已经刺得脸上生疼。 交手时间不过一炷香时间,庄薄一已经是冷汗连连,一身灰袍上孔洞连着孔洞,一道口子接着一道口子,比街上的乞丐还要不如,上面斑斑点点洒满了血迹。 玄机阁毕竟是走得阵符术法的路子,庄薄一天赋异禀,自己走出了一条以术法模拟锻体之法的近战道路,若与同门相比,他近身搏杀的本事仅在阁主之下,可却终究是比不上郑屠这般修行数千年的大妖,被对方疾风暴雨般的狂攻逼得不住后退,一口气憋在胸中透不过来,脸上通红一片,两条胳膊也微微有些发酸了。 他这疲态一现,如何能瞒过郑屠?只见郑屠眼中骤然一亮,身形又快了几分,没过片刻,瞅着一个机会,化爪为拳,向着庄薄一胸口打来。 轰的一声,庄薄一整个身子横飞出去,半空喷出一口鲜血,胸骨寸断,若不是自身修为不凡,只怕连心脏也要在这一击之下化作碎片。 只是郑屠却是得理不饶人,脚下一蹬,闪电般冲到庄薄一身前,弹抓刺向他的胸膛。 庄薄一眼中顿时现出惊骇之色,人在半空,根本是躲闪不及,眼看着那利爪近身却是毫无办法。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身体一轻,再回过神来,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身形已经出现在宝塔中。 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静室,周围布置极为简洁,却打扫得一尘不染。 对面一张长长的桌案,点着两只灯烛,火焰升腾,照亮了四周雪白的墙壁。桌案后面,一名白衣男子凝神端坐,面容清秀,温如处子,手中捧着几张薄薄的信笺,温和的目光落在其中,面上带着温和笑意,似乎天崩地陷也无法惊扰到他一般。 若非亲近之人,谁会想到这么一个宛如文弱书生一般的清秀青年便是玄机阁主,号称人间无敌的白冶石? 这男子看上去极为温和,可庄薄一却是心中一悚,急忙翻身站起,躬身道:“谢阁主救命之恩。” 白冶石温和一笑,缓缓放下手中信笺,从案上拿起一条白巾,递了过去:“师兄,先擦一擦身上血迹。” 庄薄一脸色一红,急忙接了过来,擦了擦血迹,刚要将白巾还回去,却见白冶石面上含笑微微摇了摇头,低头一看白巾上沾满血迹,顿时手臂微微一颤,急忙小心的将白巾叠好,放在怀中。 白冶石看着庄薄一这般作为,神色不变,轻声笑道:“师兄,此番与凶狼一战,感想如何?” 庄薄一道:“阁主,师兄惭愧,此妖孽修为极高,一身筋骨如钢似铁,我,我不是他的对手。” 白冶石淡淡道:“无妨的。凶狼在千年前便已经扬名天下,身为六大妖之一,自然非同小可。再有这数百年时光锤炼,师兄不敌也是理所当然。师兄,经此一战,还请您日后行走江湖时候多几分谨慎,不可再过于自傲。” 这一番话说得平淡,可庄薄一却额头渗出冷汗,肃然道:“是,师兄记下了。” 却说郑屠利爪落下,眼看着面前的躯体断为两截,落在地上却化作一根青色玉简,啪的一声落地,截口平滑,正是被自己一爪削断。 他眉头一皱,抬眼看了看宝塔顶上,嘿然发笑:“白冶石,好手段。”他方才便感到一股玄妙的力量从宝塔中出来,庄薄一的身形又凭空化作一根玉简,如何不会猜不出是何人所为?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施展这般偷梁换柱的手段,果然不愧有人间无敌的美誉。 一想到强敌就在头顶,郑屠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一般,激动的浑身发抖,恨不得立时撕碎其血肉,饱饮其鲜血。 他一边放声长笑,身形再度跃起,人到了半空中三层高的地方,挥手一拍,一片飞檐应声而碎,借着这股力道身形再度飞起,眼看靠近了第七层宝塔。 静室之中,白冶石微微转头,目光似乎能够穿透窗纸看到郑屠身影一般,唇边含笑,随手捻起案上一根灯烛的烛火,轻轻一弹。 郑屠身形刚贴近窗户,忽然只觉得条赤色火龙扑面而来,麟角毕现,气势汹汹,带着一股比先前庄薄一的掌力不知道浑厚了多少倍的灼热气息,他心中顿时一悚,双臂紧紧抱在胸前。 呼的一声,火龙张口,喷出一道火线,瞬间将郑屠全身笼罩,身上衣服化作飞灰,连头发都烧焦了。 郑屠闷哼一声,身形急急便坠落下去,可那一火龙却一声长吟,摆尾摇头,却紧随其后,喷出的气息烤的郑屠后背滚烫。 砰的一声,郑屠落在地上,双臂向上一挥,怒吼一声:“给我,开!” 双掌力道何止万斤?这一击之下,火龙抵挡不住,顿时化作朵朵火焰散开。 他气息刚刚缓了一缓,正要再度上塔,忽然抬头只见一座巨大的雄山虚影从空中坠落,将这几十亩地范围罩住。 凭郑屠的身法,要逃出这几十亩的范围轻而易举,只是他此时已经被激起了凶性,哪里会躲闪?左右不过是一种术法而已,又不是真山,凭自己的本事还怕接不下来? 想到此处,郑屠双脚踏地,身形向上一涨,不过是九尺高下身形却散发出一股冲天气势,浑身筋肉条条隆起,双臂向着头顶的雄山迎上去。 轰的一声,如今一只蚂蚁迎向一块石头,那雄山虚影落在郑屠双掌上,不知道几十万斤力道之下,郑屠哇的喷出一口血来,整个身子都陷入土里。 这一口血喷出,郑屠不仅不惊慌失措,眼中反而现出几分狰狞癫狂之色,大喝一声,声如雷鸣:“破!” 雄山虚影肉眼可见的颤动起来,化作碎片,飘散在空中。 借着这个机会,郑屠一跃冲土里出来,身形如电,向着外面飞奔出去。迎面几名玄机阁弟子陡然看见一个光溜溜的人影出现在面前,还没反应过来,郑屠已经到了跟前,一爪抓死一名玄机阁弟子,刺啦一声扯下他的衣服披在身上,几个起跃,便出了玄都城内城。 而宝塔之上,白冶石看着桌上碎成几块的一方镇纸,摇头苦笑起来。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封城 第八十六章 封城 顾临凡和凌若影两人被王钊引领这进入宝塔,才一进门,两人不禁一愣:仅仅一门之隔,塔里面却充斥着一股蓬勃汹涌的灵气,令人心神为之一震。顾临凡原本伤口疼得厉害,此时却感觉周身一松,连疼痛感都减轻了许多,甚至可以感到伤口处的肌肉在快速生长,痒痒的舒服。 顾临凡这般想着,不禁开口问道:“王大哥,这座宝塔里面怎么有如此充沛的灵气?比浩然观中还要浓上几分。” 王钊一笑,刚要开口说话,只听头顶上白冶石温和的声音道:“数百年前,此地还是一个小小渔村,是当年的创派前辈遍走天下后无意间来到这里,发现此地恰恰是怒澜江灵气汇聚之所,所以才在此地开宗立派,建成这数百年基业。而这座重玄塔便是全城灵气最充盈的所在,塔基下布下了聚灵法阵,几乎将整条怒澜江的灵气接引过来。于此处修炼一年,抵得上别处十年。王钊,将两位浩然观的客人引上来。” 王钊急忙答应一声,越发小意的领着两人登塔,不觉间连脚步都轻了许多。 顾临凡心中暗道:王大哥在外面时候谈笑自若,一进入这宝塔连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莫非这位白阁主是一个严苛之人?这般一想,心中不禁对这次会面多了几分忐忑之意。 三人一直登到第七层塔顶,停下脚步。王钊躬身低声道:“禀报师父,浩然观的顾临凡、凌若影两位道友带到。” 只听先前声音道:“进来吧。” 三人推门而进,只见这一间静室虽小,却打扫得一尘不染。室中布置极为简单,除了正对面和旁侧两张书案,几个蒲团外再无其他,时间已经近于黄昏,昏黄的阳光从外面透进来,增添了几分朦胧之意。两根灯烛光焰闪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 王钊一进门便目光低垂,小心翼翼的躬身施礼,站在一边,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看得顾临凡心里也是有些发毛了,偷眼一看,对面端坐之人,一袭白衣,面容清秀,旁边桌案后面端坐一人却是向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庄薄一,不禁心中狐疑:这位白衣青年看年纪未必比自己大,好似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难道他不是白阁主? 他这一发愣,对面白衣人已经笑道:“怎么,感觉到有些失望吗?”声音柔和,正是先前那个声音。 顾临凡这才确定对面人身份,急忙一扯凌若影,两人躬身施礼道:“浩然观弟子凌若影顾临凡拜见玄机阁白前辈。” 等到两人施礼完毕起身,白冶石笑道:“两位这一路上辛苦了。我与贵派凌掌门已经有十几年未曾见面,不知凌掌门近来身体可好?” “回禀前辈,家师身体安泰。临行之时嘱托晚辈向白前辈问候。” 白冶石笑道:“前些日子王钊回归玄机阁之时,便向白某提起过临凡你的名字,言语间颇多推崇,今日相见,果然是英武不凡,英雄出于少年。”说着话又转头面向凌若影道:“凌姑娘碎石女子,却是浩然观千年来第一位女弟子,巾帼不让须眉,凌掌门倒是好眼光。” 顾临凡凌若影两人急忙谦虚几句。这位白阁主语气柔和,声音舒缓,脸上始终带着一层笑意,可以说平易近人至极,可顾临凡却不知怎的生出一股如同面对师父一般的感受,不自觉的将头低下,小心应对,不敢稍作放肆。抽空瞥了一眼一旁的凌若影,只见她也是一副拘谨模样,心中不由得暗自感叹:果然不愧是和师父齐名的宗师人物,无需刻意表现,身上却带着一股恍如天生的威仪。 双方寒暄几句,顾临凡取出凌非尘所写书信,双手捧着递到白冶石桌上。 白冶石郑重的接过信来,裁开信封,展开书信,低头慢慢读着,这一连串动作下来舒缓自然,神情专注,似乎带着一股别样的浑然天成的韵味。 斗室之中,庄薄一、王钊、凌若影、顾临凡四人不自觉的屏息凝神,不敢稍动,目光紧紧盯着白冶石的双眼,连呼吸都轻了许多,从心底里生出一丝不敢破坏这股宁静的意味来。 一片静谧之中,仿佛这一间静室已经处于时光流动之外,唯有烛光摇动,晃得墙壁上白冶石的身影微微抖动。 短短两页书信,白冶石却看得甚是缓慢,等到最后一个字看完,才轻轻放下信笺,轻轻咳了一声。便是这一声轻咳,让四人从方才那种玄妙意境中醒转过来。 白冶石道:“凌掌门的书信我已经诵读过了,此事关系天下安危,不可轻忽,我会手书书信请你们转呈凌掌门。临凡,你受伤不轻,最好在玄机阁中停留几日养一养伤势。那凶狼今日虽然败退,只怕还未曾远遁,若是你急切离开,出了什么意外,却是我的罪过了。” 顾临凡这才松了口气,起身道:“多谢白前辈关切,晚辈便厚着脸皮在贵派叨扰几日了。”他受伤颇重,此时只是强撑着不露出痛楚之色,也真是不便于急急上路。而且如果真的半路上遇到那个穷凶极恶的凶狼,只怕这一条命便要断送了。 顾临凡和凌若影施礼,由王钊引着退出房门,一步步出了宝塔。 等到到了宝塔外面,顾临凡忽然长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吓死我了。王大哥,白阁主明明是如此温和有礼的前辈高人,为何我刚才心里一个劲的跳,连大气都不敢出。” 王钊也是展颜一笑道:“不要说你,我跟随师父二十几年,算得上是他老人家最亲近的人之一,每一次拜见他老人家时候还不是一样小心翼翼不敢放肆?这想来便是修为到了极高境界后自然生出的威仪吧。顾兄弟,你是凌掌门的弟子,想必平日里面对尊师也是一样的感觉吧。” “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顾临凡想了想道:“我在观中时候,每一次面对师父也是恭敬有加,却又多了几分亲近,师父高兴时候我也敢大着胆子说笑几句,却不似面见白阁主这般连气都喘不上来。” 王钊道:“你才第一次面见阁主,彼此间不熟稔,自然有几分拘束了。”心中却暗自叹道:顾兄弟还敢与他师父说笑几句,我却是这二十几年连一次玩笑也不敢跟师父开。想到此处,竟然对顾临凡生出几分羡慕之意,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 这一拍之下,顾临凡疼得丝丝直喘。旁边凌若影立时柳眉一挑,喝道:“他刚受伤,你别动手动脚的。” 王钊顿时脸上现出几分尴尬之色,拱手道:“抱歉,是我有些鲁莽了。对了,现在时间不早了,我先给你们安排住处吧。” 三人一起向着后面迎宾院落走去,这一路上遇上许多玄机阁弟子,大多数都是脸色凝重,现出几分哀容。眼看王钊过来无不停身肃立,躬身施礼,等到三人过去之后才敢继续前行。 顾临凡小声道:“王大哥,你在玄机阁中是什么地位?怎么这么多人都向你行礼,十分恭敬的样子?” 王钊一边回礼,一边苦笑道:“顾兄弟有所不知,玄机阁一向门规森严,上下礼节看得很重,我师父是当代阁主,修为又是高深,本派便是在师父执掌的这几十年中名声大涨,被称为天下第一宗门,本派上下几乎每一个人都不自觉的将阁主视若神明。我是他老人家的亲传弟子,因为师父的缘故,许多弟子们便对我也恭敬起来,甚至是各位师叔师伯有时候也会对我曲意逢迎,弄得我十分尴尬。” 说着话,三人已经来到宾客所居庭院,自有管事弟子快步迎上来,明明年纪有五十上下年纪,胡子一大把,偏偏一见王钊便满脸堆笑,恨不得把腰弯成九十度,连声道:“王师弟,您怎么有闲到此处来了?可有什么事情需要师兄效劳的?” 王钊尴尬的冲顾临凡笑笑,扭头道:“这两位是浩然观来的贵客,又是我的至交好友。还请刘师兄给安排房间住下。” 一听是王师弟的好友,那刘管事登时脸上笑开了一朵菊花一般,连声道:“好,好。王师弟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说着话弯着腰领三人进了院子,挑了位置最好的两间房屋,这一路上嘴里不住的奉承:“两位贵客请进,这是最好的客房,坐北朝南,光线透亮,家具崭新,被褥都是新换的,您二位看合不合适?若是不合心意,咱还可以换。” 凌若影打量一番屋内陈设,满意的点头:“这间屋子不错,就这间好了。” 两人进屋,顾临凡坐在椅子上,才觉得胳膊一阵阵疼痛,道:“这位刘师兄,我今日受了伤,你可否帮我找一些金疮药?我这里有几两银子,还请您收下。” “啊哈这位兄弟,您是王师弟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还提什么钱不钱的?太见外了。缺什么尽管吩咐一声,不瞒您说,我侄子便在外城管理渡船,您需要什么,我立刻让他去买来。这小子整天打着我的名义捞钱,能够为王师弟的朋友尽一份心也是他的福气。” 顾临凡心中一动,忽然有一种奇妙的即视感,开口道:“刘师兄,不知您那侄子如何称呼?难为他费心,日后相见也好有个照应。” 刘管事满脸堆笑:“我那侄子叫刘大能。” …… 宝塔之上,白冶石重新拿出先前那封书信,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忽然道:“师兄?” 庄薄一慌忙起身:“阁主?” “传令出去,明日正午之前玄都城外城所有住户游人退出城外五十里,没有我的命令不可入城。正午以后,全城封闭。” 正文 第八十七章 红月 第八十七章 红月 喧嚣的一座玄都城外城,住着数万人口,买卖店铺百十家。因为这里是有名的神仙城,称得上是寸土寸金,哪怕是一名身无长物的乞丐,一旦从城里出来也是挺起胸膛,任谁问起来都是一副“老子在神仙城里要过饭,给钱的都是老神仙”的模样。 而在内城传出驱人封城的命令后,数万人很是乱了一阵,先是惊诧,然后是哭闹,派出几位代表要进入内城问问神仙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这一道命令是被玄机阁上下敬若神明的阁主亲自下达,又有哪一个弟子敢敷衍搪塞?近千名弟子连夜出了内城,挨家挨户的驱赶住户,等到第二天临近晌午,外面街市上已经是空无一人,偌大一座城市如同鬼蜮。 正当午时,玄机阁内重玄塔上骤然升起一道光芒,高高的直入云端,然后如同散落的烟花般散开。这光泽落在城中,每一条整齐的街道的青石地面上都浮现出无数若隐若现的符咒。若是站在高空俯瞰的话,可以看到每一条如同刀切笔画的街道勾连在一起,成为一幅占地方圆几十里巨大符箓。 立派数百年,这座护城大阵终于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而此时的迎宾客房中,凌若影抬头看着重玄塔顶那一道直入云霄的光柱,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之色,回过头来道:“小师弟,咱们赶紧拜别白阁主,立刻此地会浩然观吧。” 顾临凡登时心中大奇,道:“师姐,为什么要离开?” 凌若影眉头紧皱,道:“这玄机阁护城大阵数百年来一直关闭,今日忽然开启,岂是无因?能让玄机阁上下如此重视,只怕是遇上了万分凶险的事情,若是现在不走,只怕我们会惹上天大的麻烦。” 顾临凡顿时心中一松,笑道:“师姐不必担心?这玄机阁号称当今天下第一宗门,又有如此大阵相护,有谁能杀的进来?这方圆数百里内,只怕还没有比玄机阁更安全的地方。而且昨天那凶狼才败退,说不定还未走远,万一咱们这么离开遇上这个凶人,恐怕凶多吉少。” 凌若影冷笑道:“天下第一宗门又如何?当年的天机阁比它强大多少倍,还不是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 “那是因为天机阁被数万妖族围攻啊。师姐,现在又不是千年前妖族横行的时代,哪里还会发生这种惨剧?小白叔跟我说过,如今天下妖族实力凋零,他闯荡江湖几十年间,也没遇上什么本领高强的妖怪。” 凌若影急得直跺脚,道:“那毒蜈和凶狼呢?还不是被你遇上了?” “可那毒蜈不是已经被杀死了吗?凶狼也被白阁主击退了。”顾临凡道。眼看着凌若影焦急模样,却是心中一软,道:“如果师姐一定坚持的话,那我们今日就向白阁主辞行吧。” 凌若影这才松了口气,展颜一笑。 两人收拾一下东西,正要出门,却见王钊走进来,一看两人正在忙碌,顿时心中诧异,道:“顾兄弟,凌姑娘,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凌若影抢先一步道:“我们忽然想起派中还有急事,不能在此逗留,要马上返回浩然观去。事情匆忙,来不及向贵派白阁主辞行,还请你代为转告。” 王钊急忙拦住两人,道:“到底有什么急事非要离开?你们以为昨天那凶狼来做什么的?他是向我们玄机阁下了战书,不日便会率领众妖前来。你们这一出城,岂不是一头撞上?” 顾临凡听到这话,却是一惊,道:“敌人有多少人?” 王钊笑道:“不必担心,师父说了,似凶狼那般的大妖,在妖族中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有上一两位便是极限了。本派护城大阵凝聚这怒澜江灵气为根基,威力岂是一般?便是再多的妖族也讨不到便宜。” 顾临凡听王钊这般说话,也是安心不少。他原本也不愿出城冒险,转头道:“师姐,你看……” 王钊又道:“而且两位要出城也已经晚了,大阵开启,全城封闭,如果不是至关重要的事情是不允许有人进城出城的。你们两位若是一定要出城,先要将大阵停下来,否则这护城大阵可是不认人的。昨天夜里几位师伯联手一夜才开启了大阵,可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凌若影脸上一变,终于泄气了,道:“罢了,既然无法出城,那便留下吧。” 王钊又陪两人说了一阵话,前面有人来找,便告罪一声离开了。 顾临凡转头,只见凌若影坐在一旁,仍然是脸上有些忧色,心中不忍,开口宽慰了几句。只是他一向不善言辞,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也没起到什么效果。 两人一时间倒是都觉得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坐了片刻,凌若影起身道:“我先回屋里去了。”他目光在顾临凡肩头停了一下,道:“你好好休息,养好伤。明天我再来帮你换药。” 两人呆在院落中,一住便是三天。眼看着头顶上方重玄塔顶那一柱光凝聚不散,夜半时分照得半边天都亮起来。到了白天,玄机阁上下弟子们来去匆匆,无不面色凝重,王钊在这三天里也只是过来两次,坐了没有半个时辰便匆忙离开。 这股紧张的气氛持续下去,连顾临凡也忍不住紧张起来,暗自想着自己是不是错过了出城的机会。只是又想到玄机阁威名赫赫,对这座护城大阵多了几分信心。 这一天入夜时候,顾临凡翻来覆去睡不着,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痒痒的有些难受,正在无法入眠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悠扬的笛声。 反正睡不着,他索性起身到了外面,抬头一看,凌若影坐在屋脊上,手持竹笛,缓缓吹奏。一轮皓月当空,银白的光芒散落下来,照得下面的少女面颊如玉,秋水般的双眸微微闪亮,裙角被微风扬起,如同月宫仙子降落人间。 凌若影的目光一转,与顾临凡对视一眼。后者不禁脸色一红,只是此时若是再回屋反而显得做作,索性也跃上屋顶,隔了三尺远坐下。 凌若影目光低垂,将这一只曲子吹奏完,才转头道:“你也睡不着?” “嗯。”顾临凡点头。隔了一会儿,才道:“师姐,你心里有什么心事吗?为什么执意想要离开?” 这个疑问已经存在他心中几天了。一开始的时候还没觉察,可是这几日仔细一琢磨,却觉得凌若影当日的反应有些反常。玄机阁的实力天下间谁人不知,而妖族已经衰落了数百年,稍微了解了一下当今天下局势的人便会对玄机阁充满信心,为何她却一直对于妖族的到来忧心忡忡? 凌若影转头,安静的看着顾临凡,忽然微微叹气,道:“我以为你早就要忍不住要问我了。” 她竖起一只手掌,止住顾临凡的分辨,凝视着他的眼眸道:“我心里确实藏着许多秘密,若是这一次能够平安躲过,便全部告诉你。只是现在这境况下,却不是详细解释的时候,免得你分心。” 这凝望的眼神中似乎包含了许多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东西。 顾临凡心中一松,点头道:“好,一切等这件事情过了再说。” 凌若影嗯了一声,忽然又道:“刚才我吹的曲子好听吗?” “好听。在浩然观中的时候你曾经吹过一次。” “你记得以前曾听过这曲子吗?” 顾临凡茫然摇头。 凌若影不再说话,沉默了片刻,捧起笛子,重新又开始吹奏起来。 微风拂来,扬起她的一束乌发,遮在脸上。顾临凡心中微微一动,下意识的抬手,将她这缕头发拂开。才做完这个动作,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孟浪了,手指触电一般的缩了回来。 偷眼瞥了凌若影一眼,只见她的面颊也骤然红起来。 顾临凡暗自骂了自己一句,目光向下一移,却是一愣:不知何时,凌若影的一袭黄色衣裙,已经恍如罩上一层红色光泽。 他骤然抬头,只见头顶那明月的颜色已经变得赤红,仿佛干涸的血色。 重玄塔顶,一袭白衣的白冶石缓缓睁开双眼,望向远方。 无边的黑暗中,一个个巨硕的身形移动,仿佛无边大海中的滚滚波涛。 正文 第八十八章 人间道(一) 第八十八章 人间道(一) 月光如血,天地尽为血色笼罩,整座玄都城如同一艘漂浮在血色汪洋中巨舟。而那从无边黑暗中疾奔而出的身影,前仆后继源源不绝,便如洋面上卷起的一股股浪涛,狠狠拍击在巨舟上。 三四丈高下的巨猿,四五丈高的豹子,以及十几丈长的青鳞巨蟒,每一只从黑暗中冲出的巨兽都令城头上据守的玄机阁弟子们脸色发白,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组成阵法的队列开始骚动散乱。 “注意警戒!注意警戒!不可擅离职守,违者门规处置!不过是一些个头大的野兽,没什么可怕的!” 领头的正是张文勇,他虽然也是心惊胆战,可毕竟还有几分胆气,手中紧紧握着几乎被攥成了一团的玄符录,一遍遍地大声喊道。 经他这般卖力维持,这些弟子们总算恢复了几分精神,各自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虽然还是心中惴惴不安,毕竟不比刚才那般惊慌无措。 那些巨兽从黑暗中涌现出来,步伐放缓,列成一条横列,远远的逼视着玄都城的城头。人,以及野兽彼此相对,泾渭分明。 忽然间,那巨猿仰头长啸一声,血红的双眼充满了凶残狠厉之色,闷下头四足着地疾奔而来,震得地面一阵乱颤,轰然作响,所过之处烟尘滚滚,无数的树木折断,石堆倒塌,到了离城门十几丈远,后足踏地,高高跃起,一身一尺多长的毛发炸开,如同魔神降世一般,狠狠地砸落下来。 下方的玄机阁弟子们都被这庞大的身影所笼罩,吓得双腿发颤,齐齐发出一声声叫喊,四散开来,便是张文勇如何卖力叫喊,也无法控制局势。 “不要乱,快出手抵抗……” “老,老天爷!救命——” “不,不要杀我——” 巨猿双目如血,雪白的獠牙一尺多长,寒光闪烁,狰狞的面目在众人眼中迅速扩大,眼看着便要落在城头,忽然间城头一道透明光罩亮起,被巨猿下落的这股强大的冲击力冲得微微陷下去,随即反弹出来,那巨猿庞大的身躯竟然被硬生生弹入半空。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陡然间半空中乌云汇聚,几十道青紫色雷霆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巨猿身上。 巨猿立刻浑身抽搐,哀嚎一声从空中落下,坠落在城外的地面上,轰的一声巨响,砸出好大的一个大坑,身上棕黑色的皮毛都被雷火烧焦,撞击之下破裂开,鲜血迸溅,露出里面的红色筋肉,显然受伤不轻。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张文勇瞅见机会,立刻高声喊道:“这妖物受伤了,快点杀了他!”率先展开玄符录,将几道符箓射了出去。 而他身边的几名弟子也反应过来,纷纷掐诀施法,一道道符箓亮起,无数的火球雷霆等术法不要钱似的砸下去。 那巨猿先被护城法阵激发的雷霆击中,短时间内根本是动弹不得,接连吃了十几道术法威力,哀嚎连连,眼看便要死于此处,忽然一只四五丈高的猎豹闪电般的冲过来,顶着漫天术法的轰炸叼起巨猿,飞速疾奔出去。 城头的众人这才停手,彼此对望一眼,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些弟子当中大多数以前根本没有跟妖族打过交道,所以刚才才如此惊慌失措,现在靠着大阵将一名厉害的妖族击伤,紧张之余心中振奋,不由得现出喜悦的表情。 张文勇大声道:“各位师弟都看到了,妖族不过如此。各自小心守城,咱们玄机阁护城大阵一旦展开威力非凡,岂是这些无脑的野兽能够冲破?都打起精神来,多杀几个妖族,让他们知道我等的厉害!” 众人心情振奋之下,齐声答应。 正在众人气势如虹之时,忽然听见头顶上响起一声尖利的鹰鸣之声,刺得人耳鼓生疼,抬头一看,一只巨鹰双翼展开足有五六丈,向着人群俯冲下来。 “小心!”张文勇大喊一声,抬手便射出一道雷火符出去。而身边的弟子也纷纷祭出自己所带的符箓。 护城法阵再次亮起,雷霆落下,可那巨鹰却甚是灵活,翅膀一扭避过雷霆,双翅一震,卷起一股飓风,不仅将无数射过来的符箓扇飞,更令几名弟子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一名弟子被飓风卷得站立不稳,身体一歪,半个身子探出了光罩笼罩范围,只是这短短一瞬间的事情,可那巨鹰却迅速无比的探出利爪,将他抓了起来,振翅飞到空中,上百斤的分量丝毫未曾使他的速度减慢。 那弟子身形离开地面,周围还有一道道阵法激发的雷霆在身边炸响,早已魂飞魄散,发出惶恐的惊叫,连连挣扎却不得挣脱。那巨鹰有些不耐,长鸣一声,双爪用力,刺啦一声,硬是将他撕成了两半,内脏鲜血散落下来,溅的下方弟子们满身都是。 “呕——” 几名弟子脸色骤然发白,扶着城墙吐出来。 张文勇也是脸色蜡黄,却比其他人要强了几分,知道此刻万万不可慌乱,急忙大喝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小心警戒!”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破空巨响,他想也不想,急忙拉起身边的一名弟子向旁边闪避。只见一块数百斤的巨石狠狠砸在城墙上,碎石飞溅,许多来不及躲闪的弟子被尖利的碎石打得头破血流。 远远望去,一个十来丈高的黑色身躯伫立在天地间,看不清是什么妖怪,可单是那庞大无比的身躯,便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那黑影双臂连连挥动,又有几块巨石投过来,众人有了防备,纷纷躲避,倒是没有受伤。 忽然间,有人惊呼一声:“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有无数的野兽疾奔而来。有猛虎,豹子,豺狼等等,身形大小倒是寻常,只是数量却几乎有上千只之多,奔腾咆哮,冲着城门冲过来。 “快,快用符箓抵挡!”张文勇喊道。 无数的符箓打了出去,冲在前面的几十只野兽立刻丧命,可后面那些却是连脚步也不停一下,前仆后继,眼看到了城下。 城墙高度有三丈有余,这些野兽中大部分根本爬不上去,可它们却用爪子抓着城墙,用牙齿咬,嘶吼连连,不一会儿爪子都已经折断,嘴里满是鲜血,却没有任何一只后退一步。 更有些身体灵活的野兽踏着自己同伴的身躯紧跑几步上了城墙,却无法冲破光罩的防护,被玄机阁弟子们射杀。 不过一盏茶时间,城头上下已经是尸横遍野,血流如河。 同样的场景不止出现在这一处,四面城墙,到处是鲜血和尸体,到处是厮杀声。 重玄塔上,四名老者眉头紧皱肃然而立,眼睛连眨都不眨地盯着各自面前立着一面铜镜,而那铜镜当中的影像,正是四面城墙上的厮杀场景。 “不算那些野兽,出现的真正妖族已经有上百了吧。”魏晨三沉声道。 “不止了。单是西面城墙之下已经超过了百数。而被护城阵法和各名弟子所杀的也超过了七十名。” “我们有多少弟子损伤?” “超过了两百人。这还是因为有护城法阵。若是法阵被破,只怕这个数量要涨上五倍不止。” 四人目光齐齐望向对面端坐的白冶石。 哪怕是在如此境况下,白冶石却未曾现出一丝半点急躁之意,手捧书卷,头也不抬缓缓道:“无须担心,若是只有这般强度,妖族是无法攻破法阵的。” “可是现在本派弟子已经损失惨重了。阁主,是否要……” 白冶石的目光平静的转过来,落在这名出声老者面上,仅是淡淡一瞥,却令他心中一跳,急忙住口不言。 白冶石放下书卷,缓缓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户,远远的向着城外望去。红色的月光落在身上,本来是个一袭白衣的文弱书生形象,却透出一股血腥意味。 数十里外,一名青衣人悠闲的坐在方桌旁,手中擎着酒杯,唇边含笑,远远的看着远处的厮杀。 虽然天空中血月高悬,可距离实在是太远,玄都城只是现出一片泛着淡淡光晕的朦胧的轮廓。一道道雷霆在玄都城四周闪耀,照亮了那些巨兽的身影。 似乎感应道了那塔顶的目光,冷观山忽然笑了笑,将手中酒杯举高,向着玄都城的方向做了个敬酒的姿势,随后一饮而尽。 “阴蛇,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一旁站立的凶狼郑屠烦躁的说道。他一对血色的眼睛中满是狰狞厉色,面容扭曲,令人不敢直视。 “凶狼大人,有些耐心吧。”冷观山含笑,不急不躁道:“玄机阁这护城法阵可非同小可,汇聚了怒澜江灵气,岂是一时半刻可以攻破的?现在这个时候,便是你我出手,也不敢说轻易破之。何况,就算此阵被破,白冶石可是号称人间无敌的人物,要将其击败也需费一番手脚。” 郑屠毫不客气的喝道:“正是因为这白冶石是厉害对手,某才要亲手将他杀掉。这世界上,再没有比亲手杀死一名高手更有趣的事情。” “呵呵,我怎么记得前几日某人被白冶石打得吐血,铩羽而归?” “哼!阴蛇,你在取笑某?” 郑屠双目一睁,身上散发出一股危险之极的杀气,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旁边几名妖族无不脸色一变,蹬蹬倒退几步,修为低的甚至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冷观山却只是笑了笑,道:“我怎敢取笑凶狼大人?不过是闲的无聊,说几句笑话罢了。” 他将头转向令一个方向,笑道:“算算时间,应该开始了吧。” 正文 第八十九章 人间道(二) 第八十九章 人间道(二) 玄都城打得轰轰烈烈,而就在旁边的怒澜江对岸却也是陷入一片慌乱中。 那些被强行驱逐出玄都城的人,今天白天时候还是愤愤不平,远远的隔着大江眺望神仙城,嘴里嘟嘟囔囔,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咱也是在玄都城里住了好几年的人,怎么让内城的神仙们一句话就给赶出来了?平日里向神仙们上贡可是不少,这次是怎么的,吃干抹净就把人轰出来,神仙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 小小的一座码头聚集了近千名心存侥幸希望隔几日能够哀求神仙们允许自己回城的人,今夜恰是月圆,许多人在外面摆了桌子,买来酒菜,一面饮酒吃菜,一面高谈阔论,畅想着自己回到玄都城后的美好时光。 那些已经远远搬走的人?嘁,一群白痴。 而等到玄都城陡然开战,隔着江都可以听到一只只庞然巨兽咆哮怒吼,所有人都乱了套,撞洒了酒菜,掀翻了桌子,一个个大呼小叫的召唤家人赶紧动身,最好能够插上一对翅膀,飞出个千八百里才算放心。 众人纷纷逃离这是非之处。却未曾注意到那刚刚建成没几日的佛寺中探出一个一头短发的脑袋向外望了一眼,随即缩了回去。 空舟和尚咣当一下关上了庙门,嘴里骂骂咧咧:“见了鬼了,庙里和尚们都跑光了,就留下俺这个挂单的看守庙宇,这算怎么一回事?和尚可真是霉运当头,正准备在这里养好了伤再离开,怎么就碰上这般大劫?嗯,俺可要小心行事,宁肯缩了脖子装乌龟也不能贸然出去。乖乖隆的咚,一夜之间竟然冒出来这么多妖族,这是要变天啊。” 他嘴里嘟囔着,抬头只见佛像前的香燃得快要尽了,从旁边又拿来一柱点燃插上,随意的鞠了几个躬,顺手抓起旁边的狗肉,一片腿坐在供桌上,一边大口嚼着狗肉,含混道:“菩萨啊,弟子可是一直跟您混的,现在外面危险重重,你可不能抛下我不管。给你上一炷香,记得要保佑我这一番平平安安,顺利度过大劫。要是出了差错,可别怪和尚翻脸拆了你的庙,推了你的塑像,善了个哉的!” 他背对菩萨神像,嘴里吃肉谩骂,两只手上的油随意在旧直綴上乱抹,对菩萨没有一分敬意,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佛像上渐渐亮起一层光晕,双眼微微睁开。 正准备当缩头乌龟到天亮,忽然只觉得脚下的大地猛地颤动了一下,空舟和尚一惊,从桌子上跳下来,犹豫了一下,低声自语道:“不能出去,和尚这两下子出去便是送死,还是保命要紧。” 刚刚打定主意,忽然听到外面无数人惊声尖叫,大人喊小孩哭,乱成了一团,只听有人惊慌失措的喊叫着:“江堤,江堤塌了!” 这一声叫喊,惊得空舟和尚差点蹦起来:“江堤?善了个哉的,那些妖族把江堤给弄垮了?” 他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子,听着外面哭喊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恨恨一咬牙,嘴里叫道:“该死,和尚这次真要性命不保去见佛爷爷老人家了。”说着话伸手拉开庙门,奔了出去。 本以为江堤崩垮,外面肯定已经是洪水滔天,可到了外面只见到脚下的水只有半尺多深,比下了一场雨也深不了多少,登时大怒,劈手抓住一个一边叫喊一边逃命的人,喝道:“乱叫唤什么?哪里的江堤塌了?” 那人正着急逃命,挣了两下没有挣开,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向后一指:“就在那边,江堤塌了,大水马上要过来了。你这和尚还不赶快逃命,拦着我做什么!” 趁着空舟和尚一转头的机会,这人一挣,扯断了袍子,淌着水就向前跑去。 空舟和尚远远的望去,只见大江之上有一个人影凭空而立,双臂向前伸出,而在身下,江堤果然是破开了一道口子,江水正滚滚奔腾,从破口处激射出来,射得高高的如同水箭一般。而旁边的江堤也显然因为这个破口而松动了,也许下一刻便会崩塌,亿万斤的江水会将这数千人都吞噬殆尽。 空舟和尚看得头皮发麻,撩起衣服下摆向着江堤疾奔过去,不多时到了江堤跟前,伸手戟指空中那人喝道:“嘿,你是什么人,怎么敢破坏江堤,不怕淹死这许多人吗?快些住手!” 空中那人扭过头来,却是一名身穿儒衫的中年文士,面容清瘦,黑须如墨,打量了一番空舟和尚,笑道:“这小和尚倒有些意思,修为不高,胆子却不小。你见到我在此处施法,不和其他人一样快些逃走,却还敢来让我住手,不怕我杀了你么?” 空舟和尚听他这一说话,登时心中一惊,暗自骂了自己一句:没错啊,我真是脑子昏了,这人能凭一己之力弄塌了巨石垒成的江堤,修为定然是极高的,起码比我高得多了。 只是空舟和尚心中忐忑,脸上却是毫无惧色,他知道自己在这人面前毫无抵抗之力,索性一手叉腰,喝道:“你比我修为高有怎样,这么大本事跑来要跑来干弄垮江堤这种缺德勾当,有脸了是不是?这江堤一旦塌下来,不仅是渡口这几千人,连附近数百里内都要遭灾,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和尚虽然喝酒吃肉不守清规,可也知道心存善念,不能见死不救。就算你把和尚杀了,俺皱皱眉头不算好和尚,善了个哉的!” 文士被他这番话逗得笑了起来,道:“不要打扰我施法。”手臂一抬,一股无形力量包裹住空舟和尚,将他提到半空中,任凭他如何踢腿挣扎,也毫无用处。 文士不去管空舟和尚在旁边连喊带骂,双臂微微抬起,动作沉重缓慢,如托日月,缓缓向着两边分开,双臂只见却显出无数细小的光芒,汇聚成一条闪亮的光带,细看之下却是一条奔涌的河流模样,与面前的江面一般无二。 眼看面前这光芒汇聚的河流呈现,文士的脸上一片肃然,无喜无悲,眼光骤然变得深邃无比,仿佛能够洞穿世间一切虚妄。他轻轻抬起一只手,竖掌如刀,向着面前光带压下去。 数里宽的大江上骤然现出一只手掌虚影,几乎能够遮住半个天空。随着这手掌压下,滚滚江流被这如同巨大无比的堤坝一般的掌影截断,亿万斤的江水滚滚而来,却不能将这手掌虚影挪动分毫。 而对岸玄都城上方的光幕却忽然晃动了几下,光泽黯淡了许多。 空舟和尚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移山填海的本事?!亿万斤江水被硬生生截断,无法前行,便开始冲击两岸的堤坝,原本已经有了裂口的石堤哪里还承受得住?终于轰的一声崩塌了十几丈长的一个巨大缺口。 “决,决堤了?”空舟和尚登时怒火中烧,眼角都要瞪裂:“你这恶魔,要害死几十万人吗?” 文士微微一笑,没有接空舟和尚的话茬,反而面对身前空无一物之处笑道:“你再不现身,可真要生灵涂炭了。” 正在空舟和尚发愣间,只见在江堤的缺口处忽然有无数金色光点闪动,组成了两条半透明的堤坝,牢牢束住江水,不令其流泻出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似乎有无数的虔诚祈祷声音响起,细听之下却又寂寂无声。 江面上水花翻滚,江水汇聚,组成一尊佛门菩萨坐像,静静的盘坐在莲台上,一手下垂指地,一手做拈花模样,面色慈悲,双目微闭,宝相庄严。身下的涛涛江水骤然平复,再无一丝波澜。 “我佛慈悲。叶施主,贫僧有礼了。” “菩萨有礼。”文士拱了拱手,含笑道:“这一番倒是叶某行事唐突,知道菩萨分身降临,使了一个伎俩逼菩萨现身。失礼之处,还请菩萨勿怪。” 菩萨微微一叹:“叶施主,这怒澜江乃是天下第一功德之水,绵延万里,哺育数百万生灵,若是真的决堤,只怕下游几十万生灵涂炭。叶施主,你要破掉这法阵有无数方法,却为何偏偏采用如此有伤天和的手段?” “菩萨多虑了。只是截断水脉灵气一时三刻而已,叶某岂敢真的行此酷毒之事?再说了,有菩萨在旁侧,叶某便是真的有心弄垮石堤,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大愿菩萨道:“千年之约未竟,妖族却骤然挑起争端,只怕世间又是一番生灵涂炭了。叶施主,为何不约束部众,平息这番无意义的杀戮?” “事关道统传承,不得不争。”文士淡然微笑,语气中却有一种不可动摇的坚定。 “然则战火燃起,世间生灵涂炭。” “与我何干?” 脚下涛涛江水翻滚,一尊菩萨,一名文士对立,目光对视,毫无退让之意。 “我怜众生之苦,当重入轮回,普度众生。众生未曾渡尽,不登佛位。” “我受妖皇之命,必化人间界为妖族之地,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两人对视片刻,文士轻声长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菩萨,得罪了。”手掌轻轻向前一划,地下轰的一声升起两道石墙,化作江堤,补上了缺口。而江面上的水菩萨如同被利刃割裂一般轰然崩溃,化作漫天水雾。 文士随即转身,看也不看一旁的空舟和尚一眼,与虚空中漫步而行,一步便是十里之遥,再无踪影。 空舟和尚扑通一声掉入水中,很是呛了几口水,挣扎着上岸,脸上发白,浑身直哆嗦,一小半是因为水寒,一大半却是因为刚才所听所见。 菩萨! 大愿菩萨真身竟然降临! 还有那中年文士,到底是何等人物,竟然敢与菩萨针锋相对,最后甚至一击之下击破菩萨化身? 他呆了片刻,忽然大喊一声,带着满身泥水,向着寺庙奔去。 等到打开庙门,直冲到菩萨神像前,却是一下子呆住:前几日才刚刚开光的菩萨金身面颊上开裂,如同刀斩斧劈一般。 正文 第九十章 人间道(三) 第九十章 人间道(三) 几乎在大江灵脉被截断的同一时刻,重玄塔中四名老者同时觉察到了异常,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 “怎么回事?” “护城法阵运转凝滞,似乎是……灵气不足?” “不可能!这灵气可是从怒澜江引来,怎么可能不足!快些检查是不是法阵各处枢纽被人破坏。” “各个枢纽运转正常。而且哪怕是个别被破坏了,也不可能整座法阵都出了问题。” 四个人捧着铜镜的手都在发抖。现在正是紧关节要的时候,城外不知道有几千几万妖兽在疯狂攻城,还有不知数量的妖族隐藏在黑暗中,随时准备对玄都城作致命一击。方才他们靠着法阵调动雷霆击杀那些妖族和妖兽才堪堪挡住,现在法阵运转不灵,结果为如何? 四人脸上汗水淋漓,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窗边的白冶石。 白冶石目光投向城外,忽然轻声叹了口气:“怒澜江灵气运行受阻,一时三刻内无法恢复。” 哪怕心中已经有了准备,这个消息依然让四名老者大惊失色,只是,没有一个人怀疑阁主的判断。既然阁主说灵气一时三刻内无法恢复,那这个时间便一定是一时三刻,不会提前,不会延后。 魏晨三眉头立起,大声喝道:“城中的几位待命的师弟们分别取四道城墙支援,一定要撑到灵气恢复为止。” “不可!现在妖族的动向不明,众位师弟非紧急情况下不可贸然而动。”另一名老者立刻答道。 魏晨三几乎气得笑起来:“王师弟,现在不就是紧急时刻?城墙上可有数百位弟子在驻守,现在法阵运转不畅,若没有支援,是怕会伤亡惨重。” 两人还要争执,只听白冶石轻轻咳嗽一声,登时齐齐闭嘴。 “七师弟。”白冶石轻声道。 角落中一名一直安坐的黑衣人缓缓起身,走到白冶石身前,却闭口不发一言。 “你去将外城驻守的弟子们接入内城来。” 黑衣人向白冶石躬身施礼,身形却渐渐变淡,如同一缕青烟飘散在空气中。 城墙上,几十名玄机阁弟子正在奋力厮杀,每个人身上都是血迹混着汗水,脸上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扶着城墙大口喘着气,有些人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双腿直哆嗦。 在他们脚下,已经倒下了无数的妖兽尸体,层层叠叠,只怕有近千具,堆得快有城墙一半高了。其中有几具体型特别硕大,几丈长短,一只爪子比人的头都大,身上被雷霆烧得焦黑,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焦糊味道。 虽然累得够呛,许多人身上或多或少受伤,这些弟子们精神却显得很亢奋。在护城法阵帮助下,每一个人都杀了几十只妖兽,虽然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不停的念咒用符周身法力几乎被抽干了,连脑子里都一跳一跳的发胀,可今日除妖的功绩却是实打实的。 眼看又一头两丈多高的黑豹踏着同伴的尸体跃上城墙,一名玄机阁弟子打起精神,手里紧紧捏了一张烈焰符,按照以前的经验,这只豹子马上就会被法阵引动的雷霆劈得外焦里嫩,自己要做的不过是看一下它是否会被雷霆之力劈死,如果没死的话再补上一击。 果然,那黑豹身形才触到护住城墙的光罩,立刻有一道雷霆劈下,劈得它半边身子都焦黑了。 那弟子心中大定,精神刚刚一松懈,忽然只见黑豹竟然没有被雷霆劈死,剧烈的疼痛之下反而激发了凶性,张开血盆大嘴发出一声嚎叫,举起巨爪恶狠狠抓下来。 这一抓之下,光罩那一块向里凹陷进去,发出吱呀的一声,现出几道裂痕,仿佛下一刻便会破碎。 那弟子顿时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将手中烈焰符抛出去。轰的一下,黑豹全身被火焰点燃,从城墙上跌落下去。 周围人等齐齐吃了一惊:这层光罩已经抗过了许多比这只黑豹体型和力量都大得多的巨兽的攻击,却没有哪一次攻击能够令光罩现出一丝裂痕。 眼看众人神色惊慌,张文勇大喊道:“不要乱。警戒,警戒。” “可是法阵……” “法阵没事!”张文勇粗暴的打断他的话语,叫道:“这只妖兽也许是妖族中的异类,力量太大了超过了法阵承受范围。都不要乱,站好位置,后面的妖兽马上要上来了。” 只是他这番话语却并不令人信服。 正当城头上人人心中疑虑之际,只听远处妖兽群中响起一连串的吼叫声,循声望去,只见那几十只三五丈高下的妖兽齐齐仰天长啸出声,震得所有人耳鼓轰鸣,声音几十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在城头几十名弟子惊恐的目光注视下,那些妖兽向两旁分开,一头狼妖缓步走出来。 这狼妖身长足有十几丈,比其他妖兽大了不止一圈,遍体银色毛发,两只眼睛中殷红一片,充满了暴戾杀戮之色。 周围几十只妖兽纷纷低下硕大的头颅,仿佛在向君王行礼一般。 银色巨狼忽然仰起头来长啸一声,仿佛是一声号令,旁侧几十只妖兽立刻俯下身躯吼叫这向玄都城奔来,而在他们后方,是成百上千只野兽,密密麻麻遍野都是。 “防备!做好防备!全部都——”张文勇的嘶喊的声音都变了腔调。 “师,师兄,”一旁的一名弟子颤抖着声音,仿佛要哭出来一样:“护城法阵的光罩消失了!” 张文勇嘶喊的声音骤然停住,挥舞的手臂停在半空,脸色蜡黄,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在这无比危险的时刻,法阵失效,每个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命令之下,所有人都做出了相同的举动:转过身来,抛弃了城墙,向着城内跑去。惶急之下有人忘记了使用轻身法术,从城上一下子跃下,咔的一声跌断了腿,疼得连喊带叫。 张文勇急忙扶起那名倒霉的弟子,拉着他向前跑。才奔出几步远,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虎啸声,回头一看,心中登时恍如一团死灰。只见一只三丈多高的黑虎趴在城墙上,硕大的爪子扣住城头,将一块石头抓得粉碎,一对棕黄色眼瞳紧紧盯着自己,充满了极具人性化的嘲弄之色。 张文勇身形骤然僵住,心头发苦,眼中闪过绝望之色,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了。两者相距不过十几丈远,谁能够跑得过这些嗜血的野兽? 瞅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黑虎眼中嘲弄之色越发浓厚,身形高高跃起,忽的一下落在张文勇面前,低头看了看身下呆立的张文勇,血盆大口张开,向着他的头咬下去。 张文勇眼前一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难道我这一辈子就这样完了? 等了片刻,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他睁开眼睛,却几乎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 只见自己身边站立着一名黑衣人,长发飘飞,脸上带着几丝冷意。而那黑虎却被一只足有五六丈高体型硕大无比的石人紧紧扼住喉咙,两只利爪不住抓着石人的胳膊,石粉簌簌落下,却不能挣脱出来。 “李师叔?”张文勇惊喜的叫道。来人正是自己的师叔李云奇。 李云奇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冷冷道:“带着人,退到内城去。” “是,李师叔。” 张文勇答应一声,赶紧拖着早已被吓瘫的那名弟子向着内城城门跑去。 李文奇冷冷的看了看周围聚得越来越多的妖兽,哼了一声,忽然俯下身子,双掌向着地面按了下去。 数百丈的范围内地面上猛地生出密密麻麻的尖锐石刺,高有两丈,恍如一道密不透风的石墙。 许多妖兽躲闪不及,被这些石刺刺中了腹部,扑哧一声被穿透,牢牢的钉在半空中,任凭如何哀嚎,却无法脱身。 而有些妖兽却是避过了这突然一击,眼看众多同伴遭了毒手,都眼中泛起血色,仗着巨大的体型和如铁似钢的身躯硬是撞断了无数石刺,向着李云奇直冲过来。 李云奇脸上现出一丝冷笑,按在地上的双掌向上一起,却从地面中抽出一根石刀,一面厚有半尺,一面却锋利异常,通体乌黑,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这一口石刀的分量至少也有七八百斤,在李云奇掌中却是轻如无物,单臂一挥,乌黑的石刀横扫,将几十根石刺砍断,断面光滑如同切的是豆腐一般。迎面一头妖兽躲闪不及,被这石刀劈个正着,如铁似刚的身躯却扑的一声被斩为两段,血肉飞溅。 后面那几头紧跟着冲过来的妖兽顿时脚步一停,还未曾反应过来,李云奇却踏前一步,手中石刀骤然拉长了几丈,化作一根石矛投了过来,将一只妖兽钉在地上,然后空出的手向旁边探出,底下自动升起一根同样的黑色石矛,稳稳落入手中。 一时之间,剩下的妖兽竟然不敢上前,只能远远的盯着李云奇,不时发出咆哮声音。 已经退入内城的张文勇回头看到这一幕,不禁热血沸腾。能够凭借着一己之力骇得这些妖兽不敢上前,除了阁主之外,只怕也只有李师叔能够做到。自己何时能够修炼到这般地步? 忽然间,只听城头上一声怒吼,李云奇抬头一看,那头银色巨狼已经出现在城头,眼看无数妖兽徘徊不敢近前,血色的眼中现出几分怒色,身形一弓,高高跃起,向着李云奇飞扑过来。 李云奇瞳孔骤然锁紧,双手掐诀,身前身后地面上生出几十根石刺,通体乌黑,直直迎向半空的巨狼。 咔嚓咔嚓几声,坚如精铁的石刺在巨狼一拍之下齐声折断,那硕大的巨爪毫不停留的向着李云奇头顶砸落。 轰的一声,巨爪落在地上,无数的石刺连同李云奇的身躯都化作齑粉。 正文 第九十一章 人间道(四) 第九十一章 人间道(四) “李师叔?” 巨爪轰然落下之际,内城城头上的玄机阁弟子们无不惊呼出声。 只是这呼声未落,就听旁边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慌什么?”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李云奇已经站在城头上,头发有些散乱,身上衣服多了几道裂口,冷冷的看了众人一眼。 张文勇真是又惊又喜,刚才那一刻他真是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跳出来,现在发现李师叔平安无事,从重新又回到腹腔中。忽悲忽喜之下,连头都有点晕了,一颗心砰砰直跳,手心里满是汗水。 而那巨狼缓缓抬起巨爪,看了看下面已经碎成了粉碎的一个石像,猛地抬头,包含着森然杀意的目光令玄机阁众弟子无不心头一颤。 恰在此时,一头被石刺挑在半空的妖兽忍受不住痛苦,哀嚎了几声,忽然间只觉得面前一黑,一个巨大的狼爪在眼中放大。 “噗”的一声,血花飞溅,妖兽连同身下的石刺在这一击之下化作一团暗红色血污。 巨狼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令周围的妖兽无不戛然止声,立刻后退几步,默默的将头低下,噤若寒蝉。 “李云奇!”巨狼张口说话,正是郑屠的声音:“号称玄机阁中仅次于白冶石的高手,为何不敢接某一击,却只知道逃命吗?” 李云奇眉头一扬,扬声道:“荒唐!我乃堂堂修道之人,岂会与你这般茹毛饮血的野兽做无谓之争?你休要张狂,今日我玄机阁必然将你等这些妖孽尽数击杀,告慰惨死于尔等手中的亡灵!” 他嘴上说得硬气,心中却有几分不安。他一向孤傲,在玄机阁中除了阁主之外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前几日魏晨三被郑屠打伤,他还暗自嘲弄魏师兄修为不足,可今日真的与这大妖正面对敌,在那巨爪带着烈风击下之时,却感受了前所未有的心悸。 也正因为心中涌起的那一丝致命危机感,他才毫不犹豫的在最后关头施展替身之法遁走,才捡回一条命来。 凶狼哼了一声,对旁边那些妖兽道:“去清缴周围各个屋舍,毁掉护城法阵的枢纽,不得延迟!” 一时三刻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被那中年文士截断的灵脉已经开始恢复了。怒澜江毕竟是绵延万里哺育众生的一条水脉,便是以那文士的惊天神通也只能阻断灵脉运行片刻。 自然,如果中年文士真的放手施为,展开移山填海的手段,自然可以令江河改道,重创甚至是将怒澜江灵脉完全截断,非一朝一时可以恢复,可那样一来,却是违背了当年六界公立的协议,只怕满天神佛都要出手,妖族顿时成为众矢之的。 便是今日中年文士出手截断怒澜江灵脉的行为,也已经是触及到了协议底线,所以他才在最后关头出手修补好江堤,不令江水泛滥成灾。 旁边众妖兽齐声领命。 一头狼妖仗着自己与郑屠同族,献殷勤道:“大人,敌人人多势众,是否需要留下一些小妖为您助阵?” 郑屠转过头来,一双殷红如血的巨瞳冷冷的盯着他,看得这狼妖打了个寒颤,立刻俯下身子,尾巴紧紧夹住,连大气都不敢出。 “滚!”郑屠道。 狼妖如逢大赦,急忙跑得远远的。 郑屠双目注视着李云奇,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意味,道:“区区一座内城,也想与某抗衡?”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一只巨爪扬起,向着城头拍下来。 李云奇哼了一声,双掌按在城头。他所修行的术法便是调集大地之力,整座内城都是有巨石垒成,术法加持与自身之下几乎等于自身增添了数千倍的力量,十几丈长的一段城墙轰的一声隆起,化作一个硕大无比的拳头,迎向郑屠的巨爪。 巨爪与石拳撞在一处,一个是数千年修行大大妖,一个是借了大地加持之力的修道高手,竟然旗鼓相当,僵持起来。虽然石拳被巨爪压得不住破碎,可在李云奇法力支持之下又有更多的石块汇聚过来,堪堪将巨爪抵住。 眼看双方僵持,一旁的玄机阁弟子瞅着机会,彼此对望一眼,忽然有人喝了一声:“动手!”无数的符箓抛了出来。 “住手!”李云奇急忙喊道。他这一分心,只觉得那巨爪的压力顿时打了许多,胸口一闷,赶紧聚集精神,不敢旁顾。 郑屠身上挨了无数道符箓术法,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算是在人形之时,这些玄机阁弟子的攻击也无法伤害道他分毫,更何况现在他现出本体,实力比人形时候又高出几倍。只不过眼看这些跳蚤一般的扰局者有些烦人,巨口一张,陡然喷出一团水桶粗细的白光,那些动手玄机阁弟子们连哼的没哼一声,化作飞灰。 李云奇顿时又急又怒,喊道:“都退后!退得远远的。” 剩下的人马上向后退去。而郑屠也懒得与这些弱者计较,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冷冷的看着李云奇,一分分的加重巨爪上的力道。 李云奇一口气闷在胸膛不敢吐出来,只觉得胸膛中火热,几乎要炸开一般,眼前金星直冒。他情知自己自己的力量不及这大妖,当下准备再次施展替身之法逃出去。 只是刚刚准备运功施法,只觉得那巨爪的力道陡然加重了不知多少,忍不住闷哼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施法被硬生生打断。 “无聊的把戏,你真以为能够第二次戏弄某?”郑屠冷冷道:“你知道你为何能抵挡住某的力道?只不过某想看看你还有什么有趣的手段。可惜,你让我失望了。” 话音刚落,只见郑屠浑身银毛一阵颤动,身形比先前又大了几分,巨爪向着李云奇拍了下来。 李云奇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既无法闪避,也无法抗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石拳破碎,一只巨爪毫不留情的压下来。 正在绝望之中,忽然间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凶狼阁下,当真以为玄机阁无人了吗?” 虚空中探出一只几丈大的手掌,五指修长洁白,将那巨爪稳稳接下。 …… 却说那只狼妖被郑屠吓得跑得老远,转过两条街直到看不见郑屠的身影才算出了一口气,两条腿却还是微微发颤,有几分死里逃生的感觉。 凶狼大人喜怒无常,嗜血好杀,发起狂来便是自己的部族也肆意屠戮,自己刚才真是昏了头才出声。 它心中庆幸,开始四下里寻找护城法阵的枢纽。 玄都城这护城法阵鼎鼎大名,妖族中又怎会不事先做好准备?大部分的法阵枢纽早已经被妖族探听清楚,现在只要一一破坏,哪怕是一会儿灵脉运行恢复,法阵的威力也必然大减。 它按照先前探明的方位很快找到了一处枢纽,却是在某处房舍后面一根不显眼的石柱。此时灵脉运行未曾恢复,石柱上只是微微闪着几点光泽,若是法阵全盛时候,只怕自己还未靠近便会引来雷霆而丧命当场。当下不敢停留,狼妖急忙上前,两只爪子抓住石柱用力摇晃了几下,才将这处枢纽破坏。 正准备离开时候,忽然间只见旁边房舍中灯火摇动了两下。 “难道现在还有人藏在房舍中没有离开?” 狼妖心中顿时兴奋起来。这大半夜拼杀,自己早已饥肠辘辘,正好寻着个活人填一填肚子。它跨步来到房舍旁边,一抓之下将半个屋顶掀翻,硕大的头颅探了进去。 房屋中,桌上点着一盏油灯,一名黑衣少年面容倨傲的坐在桌旁,怀中抱着一张装饰华丽的短弓,哪怕是屋顶为掀翻,眼前出现一个吓人的狼头,少年却只是抬眼看了它一眼,丝毫不显得惊讶。 狼妖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吼声,血盆大嘴张开,鲜红舌头在雪亮的牙齿间转了几转,猛地向着少年咬下去。 忽然间,院落中一道金光闪过,随即归于沉寂。 狼妖的上半个身躯被炸得粉碎,漫天血肉飞溅,整个院子里如同浸在血池中一般。 黑衣少年身上却是没有溅上一点血迹,只是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受不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 他不经意的抬了抬手,背后现出一团柔和的光芒。这光芒扫到的地方,遍地血迹如同被阳光灼烧的积雪般消融殆尽。 光芒渐渐黯淡,少年重新坐回原位。 正文 第九十二章 人间道(终) 第九十二章 人间道(终) 重玄塔上四名老者脸上绷得紧紧的,额头上微微见汗,紧张的操持着维持护城法阵运作的法器,四双手掌掐诀或者凌空画符,一刻不停地飞舞起来,几乎出现了幻影。 现在被截断的灵脉正在一分分的恢复,虽然城中的许多运转枢纽遭到破坏,但也有许多埋设地点仅在玄机阁高层中知晓的枢纽还保持完好。只要等灵脉运转恢复,便可以恢复法阵的一半的威力,到时候可以施展出法阵种种玄妙之处,轻易的将入城的妖族斩杀殆尽。 眼看灵脉已经恢复大半,魏晨三才舒了一口气,心神一松,才觉得湿淋淋的全是冷汗,几乎浸透了身上的衣服。他目光向着面前铜镜中瞥了一眼,正好看到阁主从天而降,施展混元灵手救下李云奇并且顺势将郑屠击飞的场景,顿时大声叫了一个“好”字。 其他三名老者目光快速的在铜镜上扫了一眼,又赶紧扭过头去操控阵法,只是脸上都现出了几分激动崇敬之色。 不愧是阁主。似凶狼这般凶狠残暴的妖修,也只有阁主能够轻描淡写的将其击退。 魏晨三也是赶紧收回了注意力,操持着法器,心中却仿佛有一根羽毛挑逗一般忍不住想要观看阁主出手的景象。能够透过这铜镜清楚的观察阁主施法的每一个细节,对于自己以后施展术法定然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他终究是忍不住分了一部分精神,时不时的瞥一眼面前的铜镜。铜镜中白冶石一袭白衣随风飘动,俊秀的面容上依然平静如水,面前便是身高超过十丈比内城城墙都高了一大截的凶狼那庞大的身躯,甚至没有这巨狼的一只爪子高,可在魏晨三眼中看来,却是在气势上远远将前者盖过。 一人一狼对立,两者间说了几句话,魏晨三没有敢分心去仔细听。忽然间只见镜中的巨狼仰头长啸,张开的巨口中现出一团白亮耀眼的光芒,比水桶还粗,向着白冶石打来。 魏晨三心中一惊,差一点惊叫出声。刚才时候好几名弟子便是在这样的一击之下丧命,连尸骨都化为灰烬,没有留下一星半点,阁主他能否挡下来? 却见白冶石脸上神色未变,手指一抬,一道符箓无火自燃,骤然化作一面高有两丈上下的镜子虚影挡在身前。那气势骇人的白光打在镜面上,便如同石子投在水中,镜面上荡起一层层涟漪,随即恢复平静,甚至连声音都没发出一丝来。 郑屠挥动巨爪向着镜子抓来,白冶石却是微微一笑,五指并拢捻了一个法诀,地面上骤然升起五根石柱,依着五行方位将凶狼牢牢困住。 眼看郑屠咆哮连连,五根石柱都在轻轻晃动,魏晨三此刻心中却是大定:任凭这妖孽如何猖狂,阁主自有无穷妙法困住他。 恰在此时,只听一名老者惊喜道:“灵脉恢复了!” 魏晨三立刻反应过来,叫道:“赶快开启法阵。”说着伸手便抓向法器。 而就在这一刻,只听耳边响起一个充满笑意的声音:“嗯,果然是恢复过来了。” 塔中四人同时心中一惊,魏晨三却是脑中清醒,根本不回头去看,伸手便去抓操控法阵的法器,只是一抓之下却抓了个空,回头一看,只见背后多了一名青衣人,手中正托着法器,微微含笑,向着四人点了点头。 一名老者立刻怒喝出声,金光一闪,就是一道灵符射出,速度迅捷如电,快到了极点,可是那青衣人却是脸上笑意未变,舒缓的抬手探出两根手指,明明看起来动作缓慢,却比老者快了一步,将那灵符夹在手中,眼神一闪,微微笑道:“太清霹雳神符?不错不错。”手指虚空颤动几下,四名老者只觉得身上一僵,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了。 魏晨三跌坐在椅子上,眼角都要瞪裂,喝道:“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青衣人眉头微微扬了一下,轻缓道:“我的名字你们也许听说过:我叫冷观山。” 冷观山三字出口,四人齐齐变色。 “阴蛇冷观山?” 冷观山点头,脸上的笑意中甚至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腼腆。 魏晨三死死盯着面前这人,在他眼中,冷观山那看上去纯净无比的笑意比恶鬼狰狞的面孔还要让人心中忐忑。他喘了口气,忽然道:“为什么?” “唔?”冷观山扭头看着他。 “妖族已经在人间界销声匿迹数百年,为何今日大举攻入玄机阁?你们准备着什么阴谋?” “如果我说事情其实没有你们设想的那么严重你们会相信吗?”对于魏晨三的质问,冷观山耸了耸肩,笑道:“只不过是过来跟后辈们大声招呼罢了。” 他走到窗前,俯视着脚下的内城,嘴角勾勒处了一丝笑意:“顺便看一看老朋友。” 手上用力,按了法器的一角。 玄都城中,无数暗藏的法阵枢纽爆裂炸开,火焰冲天而起。 ……………… 城外十里距离,一队人马踏着血色月光沉默疾行,步伐整齐划一,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声。黑色的衣甲被风吹起,锐利的枪尖刀刃被月光染上一层血色的光芒。一双双赤红的眼睛中闪动着凛冽的杀意。左右展开的队列,如同死神展开黑色的双翼。 当先的巨汉身形猛然停顿,右拳紧握,向着空中高高举起。随着这一个无声的命令,近百名鬼军的疾奔脚步骤然停住,仿佛湍急的激流一下子被冰封起来一样。 萧重闭上了眼睛,鼻孔一张一翕,贪婪的呼吸着,脸上现出的神色似是怀念,似是沉醉。 随后,他猛地睁开眼睛,目光扫视身边的一张张面孔,脸上的肌肉条条绽起,月光下如同古旧的青铜器却被打磨得闪闪发光。 “都听到了吗?小子们!血液从腔体中喷涌而出,城市在烈火中燃烧,骨头被刀锋折断,肉体被火焰舔舐,有人在惊慌失措的叫喊,有人在歇斯底里的哀嚎。 这,就是战争的声音。 血液散发着令人沉醉的香甜,火焰烤焦的尸体散发出焦糊的味道,还有妖族身上那股腥臊的味道,仙族假惺惺的伪善味道,神族自大狂妄的味道,哪怕是过了八百年,哪怕是隔了几十里距离,还是如此让人作呕。 各位,前方既是战场,既是地狱,是我们分开良久却时时魂牵梦绕的所在。 扪心自问,我们为何放弃了轮回的机会,为何宁愿抛起一切重新回到者战场?没有人逼迫我们,没有人诱惑我们,我们选择战争,是因为我们都他妈的无可救药的喜欢并且享受着战争!我们这些人,不肯老死于床榻,腐朽与坟茔,渴望着杀戮,期盼着毁灭,享受着疼痛,欢呼着死亡。我们就是一群疯子,从踏上战场举起刀枪的第一天起,我们便已疯狂。 我们的结局应该是被箭雨射成刺猬,被刀斧剁成肉酱,被千万骑兵的马蹄踏出尘土。然后,我们的尸骨深埋地下,化作黑色的泥土,若是有朝一日能够从中绽放出一朵白色的小花,便是对于我们最好的纪念。 感谢狗娘养的老天让我生而为人。它赐我双手,可以握住刀柄;赐我双腿,可以跨上战马;赐我双眼,发现敌人;赐我双耳,听清号令。有这一切就够了,余者都不需要!余者都不需要!!我们为战争而生,为战争而存在。 杀戮的战争,毁灭的战争,无情的战争,永恒的战争,不朽的战争,战争战争战争!唯有战争值得称颂,唯有战争值得敬仰,唯有战争,值得让我们欢呼着奉上血肉和灵魂。” 无数的刀枪举起,每一双眼睛中都闪动着火焰般的光芒,紧握着刀柄枪杆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心中的愉悦。 萧重满意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战刀扬起,指向天空。 “死人脸说错了一句话,战争尚未结束,战争永不结束。兔崽子们,准备好了吗?将那些不属于人世间的东西,妖族也罢,仙族也好,一切的一切打入地狱最深处,要让这些狗屎们恐惧颤栗,让他们知道,苍穹与大地之间,唯有人可以昂首阔步!” 然后,战刀斩下,伴随着一声震破天地的怒吼:“天罪!” 无数的声音马上接下了下一句: “杀无赦!” ——————-第一卷终———————— 正文 第一章 血火之城 第一章 血火之城 玄都城中,随着几十处枢纽被毁,护城法阵立刻陷入瘫痪状态。 冷观山随手拉过一张椅子,贴在窗户坐下,手肘支在窗台上,脸上含笑,怡然地俯视着脚下这座已经陷入杀戮与混乱的城市。 城市中各个角落,不时的升起一团团闪亮的火焰,黑色的浓烟腾空而起,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 无数的妖族在城中狼奔,捣毁一处处房舍,搜寻着其中躲藏的玄机阁弟子。这些人本来隐藏在个个民居中,准备着等到法阵恢复运转时候突然杀出来,打妖族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有想到弄巧成拙,现在法阵彻底瘫痪,众人藏身之处又被妖族切断了联系,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境地。 几头妖兽闯入一处民宅,四下环视一番,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正当中一间屋子,互相间暗自打了个招呼,分成三面悄然靠近。 一头棕熊精慢慢直起身子,比房屋还高出一截,闷哼一声,蒲扇大手忽的向着屋顶拍下。这屋子虽然是砖石结构,却怎么能抵得住这数千斤的一击?只听哗啦一声响,瓦片破碎,横梁折断,整个屋子倒塌下来,尘土高高扬起。 几头妖兽目光炯炯的盯着屋子,浑身肌肉绷起,准备着围杀从屋中仓皇逃命的玄机阁弟子。只是等了一会儿,眼看烟尘散尽,却还是没有动静。 “里面没人?”一头妖兽疑惑道,声音有些浑浊不清。 几头妖兽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一头犬妖。 那犬妖被几道不算良善的目光盯着,顿时心头惊悚,急忙辩解道:“不可能,我闻得清清楚楚,这屋子里面分明有人的气味。是不是熊哥出手太重,一下子将躲在里面的人砸死了?” “没有血迹,没有人。”棕熊精哼了一声,嗡着嗓子道。 几名妖兽正面面相觑,忽然之间旁边一间房舍轰的一声炸开,砖石瓦片飞溅,尘土飞扬,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一片混乱中,骤然亮起一道赤红光芒,在黑夜中闪耀如电,围着棕熊精身躯快速飞行一圈,随即炸开,化作一团火雨。 棕熊精眼睛睁得大大的,高举着巨掌,身形却骤然僵住,呆立了片刻,上半截身躯陡然栽落下来,砰地一声砸在地上,眼中还带着一丝无法置信的惊骇。而他的两条腿连着腰身还是站在原地,切口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连血迹也没有流出多少。 只见倒塌的屋中现出几名玄机阁弟子,头上身上沾满了灰尘,身下却是铺着一张用金丝银线绘制成玄妙图案的黑色毯子,时候是一整张体型巨大的野兽的皮毛硝制而成。 剩下的几头妖兽顿时感受到了危机,齐齐吼叫一声,向着几人扑过来。 这几名弟子刚刚催动阵法发出了致命一击,正是一口气没有缓上来的时候,眼看妖兽扑来顿时心中慌乱,各自忙不迭的散开。 正当中主持阵法的中年弟子立刻脸色一变:明明事前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慌乱,这些后辈们却还是不成器。他心中愤怒,却也没时间发作,眼看一头妖兽近前,鼻子都闻到了它身上散发出的腥臭气味,却是丝毫不乱,手上捻了个法诀,一道灵符无火自燃,身前升起一层金色护罩。 那妖兽一爪子抓在护罩上,眼看金光颤动不已,却没有将其击破。而中年弟子利用这个机会,双手快速掐诀,口中念动真言,将一道灵符打出去。 妖兽躲闪不及,那灵符正落在身上,如同一贴狗皮膏药般甩都甩不掉,虽然不知道这灵符有什么作用,可也知道这绝不是好东西。它伸出爪子,正要将这灵符扯下来,忽然这灵符自己燃烧起来,火苗呈现出纯青色,显然温度极高。 火焰炙烤着皮肉,妖兽疼得连连嚎叫,躺在地上打起来滚来,可这青色火焰却没有熄灭,粘在地上时候甚至连青砖地面都燃烧起来,这一打滚将火焰弄得全身都是,直往肉里钻,没有多大功夫,妖兽便疼得发狂,一头撞在旁边砖墙上,墙面撞塌了一个窟窿,头颅破裂,红白之物喷洒得遍地,可这火焰却还是未曾熄灭,附着在尸体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直至最后将他烧成了灰白色的一点灰烬。 中年弟子处理完了这妖兽,赶忙回身去帮其他人的忙。但是就耽误了短短时间中,已经有两名年轻弟子丧命在妖兽利爪之下。眼看剩下的两人一个浑身是血大声嚎叫,一个却如同吓傻了一般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顿时大怒,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双手一展,玄符录浮在半空,自己翻动起来,几道雷火灵符打了出去。 有两头妖兽躲闪不及被灵符打中,身上皮毛都烧焦了,立刻惨叫着在地上打起滚来。而又一头妖兽却有些机灵,眼看情况不对转头就跑。 刚一迈步,只觉得脚下一沉,低头一看,只见正是刚才那被吓傻了的年轻弟子,双臂紧紧抱住它的一条腿,脸上布满了狰狞疯狂的意味。 这妖兽一急,抬起爪子便在他身上抓了个血洞出来。只是这弟子明明负了伤鲜血直流,脸上却愈发现出了癫狂之色,仿佛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嘴里发出一声浑然不似人声的叫声,张嘴咬在妖兽腿上。 妖兽皮糙肉厚,自然不怕他这一口,只是被他这么不要命的拖住,心中发急,正要将他杀了,忽然眼前白光一闪,一道锐气从胸口穿了过去,炸开了好大一个血洞,连心脏都搅成了碎片。 中年弟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手臂都有些发颤。刚刚发出了那一道斩妖锐金符,几乎要将他身上法力抽干了。 他喘了口气,才强撑着站起来,走到妖兽尸体前面,而此时那咬住妖兽的年轻弟子还是发狂的不肯松口,连着喊了几声他的名字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中年弟子叹了口气,抬手在他头上一击,将他击晕过去,硬是双手掰着他的下颌才算让他松口,又颤抖着手替他包扎伤口。 “师父……”身后那名先前受伤的弟子声音都在颤抖:“王师弟,李师弟,都死了。” 中年弟子低低嗯了一声,没有回头,眼泪却悄然流下来。“包扎好伤口,我们还要去援助其他人。” 同样的场景在全城各处发生,有的胜利者是人,有的胜利者是妖兽,但相同的是交战之处都流满了鲜血。处处燃烧的火焰,人的喊杀和妖兽的吼叫声,空气中弥漫着化不开的血腥味道,使得整个城市化为人间炼狱。 靠近外城城门的地方,一名妖族刚刚带人清缴了四周抵抗的玄机阁弟子,喘息了片刻,正准备去支援其他地方,忽然感到脚下的地面开始微微颤抖。 “混蛋,又是哪个家伙来的这么迟?”他嘴里骂道,却是下意识的将来着当成了妖族的援军。 他回头看时,只见几十道身影出现在城头上,而其中一个特别显眼的身形足有一丈五尺高下,手中举着一口雪亮的战刀,光头在月光下闪亮。 然后,这巨汉从城头一跃而下,狠狠砸在地面上,砸出来好大一个坑。 这妖族眼看那人影落下,迎了上去,嘴里骂道:“混蛋,怎么来的这么迟?” 萧重刚刚直起身,却见一个人身兽头的家伙上前盘问,顿时眉头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哼了一声:“妖族?” “嘿,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看你这般模样,你的原身是什么?黑熊还是山猪?是哪一位大人的手下?” 萧重顿时脸上现出怒色,手中战刀横扫,那妖族根本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被拦腰斩断,上半边身子随着刀光飞了出去,心中兀自纳闷:“我说错了什么话了?” 呼呼几声响,其他鬼军纷纷落地,恰好听到那妖族的话,顿时有人扑哧一声笑出来。 萧重还不解气,抬起脚来将尸体一下子踢飞出去:“奶奶的,老子这般英俊的形象,怎么被你这狗眼看成了黑熊山猪?” 萧重回过头,狠狠的瞪了那些发笑的人一眼,看得他们最后不敢再出声,才又转头直视对面那些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妖兽,哼了一声,带血的战刀扬起:“都愣住干什么,杀光他们。” 一声令下,几十名鬼军应声而动。那些妖兽刚刚明白过来来的是敌人,一个个身上毛发炸起,露出口中獠牙,正要扑上来,迎面却是一蓬密集的箭雨。 大拇指粗细的箭杆,前面是冥铁打造的三棱箭镞,在强弓催发之下如同一道道黑色闪电,片刻之间已经将十几只妖兽狠狠贯穿,钉在地上哀嚎不止。 剩下的妖兽侥幸避开了箭雨,贴近了敌人身边,眼中突然闪过无数道黑色刀影,自身便已经被砍得支离破碎。 “大人,附近敌人已经清缴完毕。”一名鬼军正色道。 “继续追击,砍光这些狗杂碎!” “是。” 萧重低头看了看脚下那半截尸体,狠狠的啐了一口:“奶奶个熊!老子如此英俊挺拔的形象,怎么被你看成黑熊野猪?光凭你这眼光就该杀了!” 正文 第二章 黑狮 第二章 黑狮 百十名鬼军手持刀枪向着城中杀过去,他们没有发出振奋人心的呼喊,没有鼓舞士气的口号,只是低着头,沉默的挥出刀锋,刺出尖矛。只有百十人的队伍,却仿佛一股黑色的洪流,将所有阻挡住他们脚步的敌人涤荡殆尽。 钢刀挥出,虽神佛亦斩于刀下;铁矛挺立,虽鬼神亦刺于矛尖。一个个纯黑色的身影,毫不犹豫的迎向对面比他们数量多了几倍的妖兽,接敌,斩杀,清缴,侵略如火。 没有迟疑不绝,没有宽恕和怜悯,“杀无赦”的信条早已铭刻在每一个人的骨头上,流淌在血液中,哪怕数百年时光侵染,从未改变。 统御这些妖兽正是黑狮王,眼看着自己麾下的妖兽不住的后退,勃然大怒,颈上长长的鬃毛都根根炸起,怒吼连连,接连处决了好几名胆怯后退的妖兽,却还是无法阻挡鬼军的进攻。眼看着这些可怕的黑色身影在妖兽群中挥刀砍杀,绽放出一朵朵猩红的血花,黑狮王也禁不住心中升起一丝寒意。 他没有从对面这些敌人身上感受到一丝法力,也就是这些都是凡人,可什么时候凡人当中出现了如此可怖的一股力量?凡人不都应该在妖族的爪牙下瑟瑟发抖溃败逃窜的吗? 作为道行千年的妖族,他显然没有将面前这些敌人和那只早已淹没在时光洪流中的军团联系到一起。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失去继续战斗的勇气。 眼看被杀死的妖兽越来越多,黑狮王终于忍耐不住,仰头长吸了一口气,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震撼天地的吼叫。 一股气浪从口中喷出,汇聚冲一股白亮色的气柱,足有水桶粗细,蕴含着无以伦比的巨力。面前的空气被这气柱压迫,现出一道道波纹,发出接连不断的爆裂声音。两旁的房屋哪怕是隔了一丈多远,却轰的一声炸开,砖石腾空,被气压压得酥脆,还没落地已经化为粉屑。 几名正在拼命阻挡鬼军的妖兽听到后面传来的巨大声响,回头一看,那白亮的气柱已经近在眼前,顿时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只是此时连躲避的机会也没有,眼睁睁看着气柱撞在自身上,高高的飞起来,五脏六腑都被压得破碎,鲜血狂喷,半空中如同下了一团血雨。 黑狮王冷漠的看着这些被自己杀死的妖兽,心中没有半分愧疚。弱肉强食本来就是妖族中间的规则,既然这些不开眼的混账货没有躲开,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而且若是能够以他们的性命作为诱饵杀死几名敌人,也算是物尽其用。 对于这一声雷霆狮吼的威力,黑狮王并没有半分怀疑。凡人当中一些武学高手也曾经练过一些吐气出声杀敌的功夫,还敢起了个狮吼功的名字,真是一群狂妄自大的货色,糟蹋了自己这绝技的名头。 眼看气柱近在眼前,几名鬼军眼中赤色光芒大盛,身形向着一旁急退,顺势挥刀砍翻了旁边准备趁乱捡便宜的几名妖兽。 萧重却是看得眼中一亮,忽的一声,庞大的身躯竟然快如奔雷赶到近前,左臂一抬,向着气柱迎了上去。 轰的一声,蕴含十足力量的气柱爆裂开来,气浪腾空,震得人耳鼓轰响,一时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萧重身上红色的战袍高高的飞扬起来,刺啦啦的扯成了无数破布条,无数碎石打在身上的铠甲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火星飞溅。 萧重放声大笑:“好。奶奶的,都不许动手,这个留给老子解决!” 话音未落,忽然只见一道黑影跃起,身如鬼魅,贴近了黑狮王身前。 黑狮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色,巨爪向着面前的鬼军拍下。 这鬼军身高七尺,在黑狮王身前如同巨汉身下的婴儿一般,眼看巨爪拍下,身形却是闪电般一转,避过了这千钧一击,反手从腰间拔出匕首,狠狠插在黑狮王的小腿上,身形随即荡起,抓着黑狮王的毛发,三两下已经攀到了他的肩头。 一击落空,黑狮王心中也不禁有些发慌,更何况这跳蚤般的敌人竟然上到了自己身上?他急忙探出爪子向着肩头的敌人抓过来。 这鬼军嘴角一咧,现出一个狰狞的笑意,闪身避开黑狮王的利爪,右手长刀高高扬起,对准他的后颈狠狠砍下去。 噗的一声,鲜血喷涌,如同一道血瀑布一般。黑狮王的一身皮毛坚硬如铁石,一般的刀剑根本无法伤及分毫,可是这鬼军手中的长刀刀口却是用冥铁打造,全力一砍之下将黑狮王的后颈皮肉砍破,咔的一声刀锋卡在颈骨中。黑狮王顿时疼痛难当,眼前一黑,发出一声哀嚎,身形剧烈的晃动,发狂的向着后面奔了过去。 “大人!”几只妖兽大惊失色,急忙迎了上去:“大人你怎么样了?” 他们刚刚靠前,却见黑狮王眼中涌血,狂吼一声,一爪将一头妖兽拍成了肉酱,张口咬断了另一头妖兽的脖子,紧紧的咬着他不松口,就这样拖着这妖兽的尸体狂奔出去。后方的许多妖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被疼痛的失去了理智的黑狮王一路连抓带咬,死伤惨重。 鬼军翻身落地,掏了掏耳朵,回头诧异的看了看萧重:“啊?校尉大人,你说什么?” “我说……草!我说奶奶个熊!”萧重气呼呼的道:“魏小六你个混蛋,敢抢老子的风头!” 他一口气无处发泄,铜铃般的眼睛睁圆了,眼看旁边还有几名不开眼的妖兽,大步上前,也不动用手中的战刀,左手握拳,巨锤一般的拳头挂着风忽的打过去,将一名妖兽打得骨断筋折。 却说黑狮王受了重伤,疼得发狂,一路上也不辨方向,狂奔出不知多远,也不知道杀死了多少玄机阁弟子和手下的妖兽,才算勉强恢复了几分理智,只是后颈骨头里还卡着一口刀,疼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也是一向凶残,竟然咬着牙探出爪子,摸索着硬是将那长刀一点点从骨头缝里拔出来,当的一声抛在地上。 失血过多之下,黑狮王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才一抬眼,只见对面出现三个人影,两女一男,正是王钊和顾临凡凌若影三人。 玄机阁被妖族攻破,陷入尸山血海中,顾临凡和凌若影自然也无法再泰然旁观。他们两人在王钊的陪同下四处救援玄机阁弟子,一路上也不知杀了多少妖兽。刚刚喘了一口气,只见一头黑色巨狮一路狂奔而来,如癫如狂,好几名拦截的玄机阁弟子都被其杀死,三人立刻追了上来。 黑狮王眼前一阵阵发黑,也看不清面前三人的形貌,却也知道必定是人族,他此时正疼得难以忍受,哪里还能顾及其他?当下怒吼一声,向着三人猛扑上来。 王钊眼看黑狮来势凶猛,急忙展开玄符录,轰的一声,地上升起一道石墙。这石墙厚有五尺,高达两丈,若是黑狮王还头脑清醒,自然会从旁边绕开。只是他已经疼得失了理智,也不管面前有什么阻碍,一爪拍下去,轰的一下,石墙微微晃动,竟然想现出一道道裂痕。 王钊顿时脸上肃穆,抬手就是十几道雷火霹雳符箓。黑狮王发狂之下不知闪避,这些符箓几乎是尽数打在身上,一道道雷光闪耀,烈焰燃烧,将他全身上下烧得焦黑一团,几乎可以闻到烤肉的味道。 咔嚓咔嚓几声,石墙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巨爪的拍击,崩塌下来。浑身燃烧着火焰的黑狮王目光如狂,张口向着王钊咬了下去。 王钊急忙闪身避开,紧接着只见眼前一道灿烂的剑光闪耀。 顾临凡右臂伤势未愈,此时左手持剑一剑刺出,剑光中却显出朵朵雪花。虽然只是一柄普通精钢剑,但一旦到了剑意化形的地步,纵然是一根木条也可以斩铁断金,这一剑不偏不倚,正刺中黑狮王的胸口。咔嚓一声,长剑刺穿了黑狮王的皮肉,刺入不过半尺,可锐不可当的剑意却穿透了黑狮王的皮肉,在他体内轰开,五脏六腑都片片破碎。 重伤垂死之下,黑狮王怒吼一声,一爪拍断了长剑,身形却再也坚持不住,后退几步,大口张开,吐出几片内脏碎片。 他正待喘息,忽然眼前闪过一道黄色身影,定睛一看,却是呆了一呆。 “是……” 话音未落,一只晶莹如玉的芊芊玉手轻轻按住他头顶,随即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不知道了。 凌若影一击之下杀死了黑狮王,转身到了顾临凡身前,急声道:“小师弟,你没事吧?” “我没事。”顾临凡道。他从地上坐起来,抚了抚胸口,吐出了一股浊气。刚才黑狮王全力反击之下,一爪拍断了长剑,却有一股余力撞在自己胸口,只觉得有些气闷。 凌若影这才松了口气,道:“让你早一点离开你不听,现在却陷入了如此危险地步。入城的妖族成千累万,这只黑狮妖在妖族中也算不得十分厉害人物,说不定还会遇上那些凶狠难缠的货色。” 王钊狠狠的挥拳打在旁边一处房舍的残破墙壁上,含恨道:“不管进城的妖族有多少,今日定然要将这些畜生斩杀殆尽,以告慰战死者的英灵。” 正文 第三章人间无敌 第三章人间无敌 三人一路行来,所过之处到处是鲜血与尸体,有人的,也有妖兽的,其中很多恐怖,看得让人头皮发炸。 王钊身为玄机阁弟子,这路上看到许多尸体是自己以前所熟识的人,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愤怒,双手紧握,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鲜血从指缝中流下来,嘴唇都在止不住的哆嗦。 凌若影忽然道:“你们发现没有?这一路上遇上的妖兽数量少得多了。” 其他两人一愣,这才注意到果然是好半天没有遇上妖兽了。 王钊喜道:“难道是妖族被本派师长们击败撤退了?”他心中急切,也顾不得前面有多少危险,脚下的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三人正在疾奔,忽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狼嚎声音,宛如天空中响起了一个霹雳,连地面都震动了起来。转过一条街道,却看到令人无比震惊的一幕。 前方本来是一片密集的房舍,此时却已经被夷为平地,到处是断壁残垣,砖头瓦片狼藉,浸泡在血水中。一头狼妖身形超过五丈,比城墙都高了老大一截,浑身的毛色银白,沾着猩红的血迹,眼中闪耀着赤光,逼视着对面的敌人。 “师父!”王钊顿时叫出声来。 那人正是白冶石,只见他身上原本雪白无尘的衣服上已经沾了许多灰尘和血迹,俊美的脸上也有些污垢,看上去有些狼狈,幸好衣服上面没有创口,应该没有受伤。 那巨狼本来作势与扑,眼看三人闯了进来,却是停了下来,哼了一声,任由他们三人从自己身旁走过,到了白冶石身后。 王钊一到了白冶石面前,立刻叫道:“师父,您没事吧?” 白冶石身上狼狈,神色却依然镇静,目光落在三人身上,平和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还不退下。” 他的语气平淡,声音如同往日一般不疾不徐。 王钊急忙低头道:“是,师父。”他是二十几年来被白冶石一手教导出来的,怕师父怕到了骨子里,一点反抗之心都没有,几乎是下意识的领命,带着顾临凡两人退到后面。 白冶石这才转头对着郑屠道:“方才你没有趁我分心的时候偷袭,倒是真令我意外。” “偷袭?哼,某不会做这种事情。”郑屠冷道,血色双瞳中森寒一片,道:“白冶石,你是我遇上的敌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个,所以,用处你的所有手段挣扎和反抗吧。然后,我会撕碎你的身躯,咬断你的喉咙,饮尽你的鲜血。” 白冶石脸上现出淡淡的笑意:“不,你没有机会了。” 随着这一句话音落地,只见白冶石右手抬起,以指代笔,在空中画了一道符。 以指代笔,凌空画符,这是一个人的修为到了极高境界,并且对于符箓之道无比精通才能做到的事情,哪怕再玄机阁中也不过寥寥数人能够做到。寻常修行符箓的人要画符,无论是符纸还是笔墨都有着严格的要求,画符时候更是要汇聚所有精神不敢有丝毫分心,稍有差错不仅画符失败前功尽弃,自身更是会承受反噬之害。 白冶石面容平和,洁白修长的食指轻轻在空中划过,轻柔舒缓,目光所视之的虚空处仿佛存在着一张无形的符纸一般,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来。 “雷。” 一个雷字出口,霎时间空中乌云骤聚,无数道紫色的雷霆从空中落下,照亮天地,恍如天降神罚。 世间术法万千,要论威力最强最能破邪诛魔的,非雷霆之力莫属。 郑屠怡然不惧,仰起头来长啸一声,口中喷出一道白光。那些紫色雷霆与白光相交顿时止息,连头顶的乌云都被冲散,重新现出天空来。 雷符轻易被破,白冶石脸上丝毫不见异样,画符的手指却是换了拇指,动作现出几分凝涩,仿佛指头上坠着一块无形的铅块一般。 “山。” 大地轰的一声响,地面高高隆起,如同一道道山岭崛起,将郑屠困住当中,每一块石头都生出了许多尖锐石刺,如矛如剑。 郑屠放声大笑,身形一抖,石刺刺中身躯,便咔的一下折断,连皮肉都没有穿透。 “白冶石,你只有这点能耐吗?” 白冶石不为所动,手指继续在空中划动。 “风。” 小指轻轻一划,几十道无形风刃射出,几乎将面前空间割破。随着刺耳的尖啸声,先前的许多石刺应声而断,切口平滑如镜。 郑屠这次却不能再开口说话,只是鼻中哼了一声,抬起巨爪向前拍去。几道风刃被拍得粉碎,却也有几道旋转着避开,在他庞大的身躯上划出无数细小的伤口。 “火。” 中指一弹,一点火星从空中燃起,不过核桃大小,郑屠却是眼中骤然缩紧,四只爪子紧紧扣住地面,颈上鬃毛炸起,张口喷出一道白光。 赤色火星激飞而来,划出一道火线,因为被白光击中而偏离,从郑屠身边划过,越过空地,飞入了旁边的一片房舍中。 轰的一声,整座房屋轰塌,砖瓦都被烧灼的融化开来。 郑屠豁然转头,却见白冶石的无名指探出,仿若随意的在面前划出。 “冰。” 虚空中现出一丝寒意,片片雪花从空中洒落。 雪花落在烧灼的砖石上,砖石立刻凝固。落在地面上,地面立刻结了一层看起来极薄却坚硬如铁的冰层。 雪花也落在郑屠的身上,流血的伤口立刻结了冰,一股阴冷至极的寒意顺着血液流入庞大的身躯。 郑屠牙齿咯咯打颤,长啸一声,正要跃起,却觉得脚下动弹不得,低头一看,脚下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将四只爪子牢牢冻结。 正在他奋力挣扎的时候,只见白冶石一向温和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五指并拢,高高的举向空中。 一道金色光芒从指间涌出,在空中汇聚正了一柄金色巨剑虚影,纹饰古朴,透出一股神圣难言的威严之气。 雷光闪耀,烈风呼啸,雪花飘散,烈焰腾空,正中却是这柄巨剑,带着毁灭世界诸般邪恶的气息,一斩而下。 “五灵诛魔剑,斩!” 郑屠浑身被寒冰冻结,根本无法挣脱,抬头看着头顶这金色巨剑,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这股神圣威严的气息让他灵魂深处都在颤动,他双目圆睁,张口喷出一道白光,白光中裹着一颗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内丹。 本命内丹射出,郑屠心中闪过一丝绝望。哪怕是这一下能够凭借着内丹击破五灵珠魔剑,可自己的修为必定大损。到时候便是要离开玄都城都没有几分把握。哪怕是侥幸逃脱,修为受损的他又如何能够在妖族中立足?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一直是妖族中的铁律,六大妖中的毒蜈就因为被困数百年实力下降而现在不得不委屈求全。而郑屠一向嗜杀凶残,一旦实力大减只怕会落到连毒蜈都比不上的地位。 眼看五灵珠魔剑就要斩在内丹上,忽然众人耳中响起了一声轻笑声。 一个青色身影骤然出现在场中,一手抓住本命内丹强自将它塞回郑屠口中,另一只手却向着空中的五灵珠魔剑迎去。 神圣威严的金色巨剑光芒大盛,毫不迟疑的砍向青色身影。在众人目光注视中,将那人一剑斩为两半。 接着这个机会,郑屠怒吼一声,身形一颤,全身的伤口都崩裂开,鲜血喷涌如注。而脚下的冰层终于被他挣开,脱离可困境。 金光已经大减的五灵珠魔剑在空中打了个转,向着郑屠砍下来。只是此刻郑屠活动自如,自如不会全无对策,身形一晃化作人形,腰一拧,右臂随着腰力划出一道弧线,从侧面正中剑面,将其打成了万点金光。 随后郑屠转过头来,眼中含怒几乎要喷出火来,直视白冶石。 在他身后,被斩成两片的身影如同青烟般消散,同时一个新的身影慢慢浮现出来。 “玄机阁阁主白冶石,三大宗师之首,号称人间无敌。”冷观山脸上的笑意真挚,如同阳光洒落一般。 “或者我该称呼你另外一个名字:数百年不见,天君大人,别来无恙?” 正文 第四章 云散 第四章 云散 冷观山脸上笑容如同春风般和煦,语气中全无一丝杀气,若是不知内情的看了,只怕真的以为他与白冶石是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一般。 “天君”两字入耳,郑屠却是一愣,随即眼神一悚,转头看着白冶石,目光中充满了愤恨之意,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白冶石却是脸上神色不变,袍袖一抖,没有一丝颤动,淡然道:“阴蛇先生说笑了。我是白冶石,却不是什么‘天君’。” “啊?是么?”冷观山讶然,笑道:“真是该死,白阁主的样子竟是与我的一位故交极为相似,我这一眼看上去竟然是看差了。” 白冶石只是哼了一声,并未接口。 冷观山也不气恼,左右看了看四下里的断壁残垣和尸体血迹,叹道:“原本不过是一时兴起,派人送了书信来想着与传说中的天下第一高手见上一面,把酒言欢,却不料闹了这么一场误会,我们妖族和贵派死伤无数,真是可叹,可惜。” “住口!”后面王钊怒喝道:“你们这些妖族孽畜,围攻我们玄机阁,杀了这么多人,血债累累,却还敢这般假惺惺的作态?” 面前这青衣人自己虽不认识,可他却是刚才救下了郑屠,想必也是妖族一流。王钊看着满地的鲜血尸体,其中不乏自己熟识的同辈和师长,禁不住心如刀绞,恨不得将面前这人生吞活剥,哪里还会容许他在此惺惺作态。 冷观山这才转头将目光落在王钊身上,随即又扫了一眼顾临凡两人,目光微微一动,嘴角现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凶狼大人,”冷观山道:“时辰不早了,带着人先出城吧,我留下与白阁主好好聊上一聊。” 郑屠一对血色双瞳睁开,凶狠无比的看了白冶石一眼,道:“今日大好机会,何不将此人诛杀再行撤离?” “不行啊。”冷观山有些懒洋洋的道:“白阁主号称人间无敌,岂是能够轻易被杀死的,你刚才不就吃了大亏?人家的镇派宝物是一张仙帝亲手所书的神符,真要是用出来,只怕想走都走不了了。” 他说着话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火光,道:“就是现在,外面也已经有一群煞神闯进来了,再不走的话会很麻烦。快走快走,不要再耽搁时间。” 郑屠脸上怒气未消,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忽然转头,身形微微向下一俯,腾身而起,几个起跃便已经出去得远远的。只听啊啊几声惨叫传来,也不知是谁遇上这满腔怒火的凶神被随手屠戮。 白冶石脸色微微发寒,目视着郑屠离开,也听到了玄机阁弟子的惨叫声,身形却是动也不动,转头看着冷观山,忽然道:“钊儿,你们三人去援助其他弟子,不必留在此处。” “师父?”王钊不由得叫了一声。 “呵呵,听你师父的话。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会让他分心。”冷观山笑道。 王钊含怒狠狠瞪了冷观山一眼,躬身道:“师父,那弟子就先援助其他人了。” 三人一面小心戒备,一面从旁边离开。 才走几步,只听冷观山忽然道:“这一位小友,不知是哪一派的?看上去不似玄机阁的弟子啊。” 顾临凡一愣,道:“在下是浩然观弟子顾临凡。” “原来是浩然观的高徒,果然英姿不凡。对了,小友前些日子是不是去过鬼哭岭?” 顾临凡心中突地一跳,正要回答,一旁的凌若影却立刻一扯他的袖子,轻轻摇头。 三人再不做声,转身快步离开。 妖族已经开始撤退,三人倒是没有遇上什么危险。只不过有些未曾听到撤退命令的妖兽还时不时的从隐蔽处跳出来要伤人,却哪里是三人的对手,不大一会儿功夫便被三人斩杀。 只是这一路上遍地的死尸和血迹,令三人心中都不由得沉重起来。 顾临凡忽然心中想道:“妖族如此凶残,玄机阁是天下第一宗门,又有一座护城法阵相护,竟然一夜之间险些被灭,真是令人触目惊心。若是有朝一日妖族与浩然观结怨,本派却又该如何阻挡?”他想到未来一日千万妖族围攻浩然观的惨烈场景,只觉得遍体生寒,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恰在此时,只见面前人影一晃,吓了他一跳,急忙举起手中断剑道:“什么人?” 只见那人身穿破败的衣甲,手中握着一口鲜血淋漓的黑色长刀,眼眶中泛着赤红色光芒。暗红色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却是一半的面颊都已腐烂,露出黑褐色的骨头,十分可怖。 顾临凡和王钊两人同时惊呼出声,向后退了两步,分别握紧了手中的剑与玄符录。心中同时砰砰直跳:是鬼哭岭上的鬼军?怎么竟然在玄机阁出现? 王钊还只是心中惊讶,顾临凡却一颗心都要跳出来。当日四人从鬼哭岭上死里逃生,自己身上被那鬼将军留下了一道印记,哪怕是于道长这般修道高人都无法祛除,这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这几个月来下来自身没有异常,那鬼将军也没有再次出现,可自己心中却总仿佛扎着一根刺一般。今日突然一名鬼军出现在面前,禁不住心神颤动,手中的剑都在微微发颤。 那鬼军的目光毫无顾忌的在三人脸上扫过,先是看了一眼顾临凡,接着目光落在王钊身上,咧了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最后目光落在凌若影身上,身形忽然一凝,张开了嘴,呵呵的发出了几声怪异声音。三人一开始还不明白,仔细一看,却原来是这鬼军的舌头早已烂掉,说不出话来了。 王钊忽然道:“动手!”手中玄符录展开,几道灵符射了出去。在鬼哭岭上时候自己曾经与这些鬼军交过手,深知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是如何可怖,哪怕当日是自己、顾临凡、程碧媛再加上白少飞四人都差一点抵不过地方四名鬼军,现在己方却只有三人,没有修为最高的白少飞,顾临凡又有伤在身,万一让这鬼军招来同伴,只怕三人都没有活路。 一时间火焰雷霆乱飞,那鬼军眼中红光大盛,身形如虚影一般避过王钊的攻击,闪在三人面前,长刀一颤,发出一声急促的厉啸,斩向王钊咽喉。 当的一声,火星四射,顾临凡用断剑架开长刀,却也被刀上的一股大力震得手臂发麻,叫道:“师姐!” 凌若影手腕一翻,一对光华夺目的短剑刺向这鬼军的头颅,角度刁钻,快如闪电。 这鬼军身形一退,长刀一闪,先是劈得顾临凡身形急退,接着砍向凌若影,同时抬腿猛踢王钊,竟然是在被三人攻击的时候同时攻向三人。 顾临凡和王钊两人身形急退,凌若影却是不闪不避,一对短剑在掌中快速挥舞,化作两团银芒,与这鬼军斗了个旗鼓相当。只听铛铛的兵器撞击声接连响起,溅出一点点火星。 双方斗得正紧,只听一个声音如同雷霆般在头顶炸响:“兔崽子们归队!追杀敌军!” 那鬼军怒吼一声,一刀劈开凌若影,反身便走。这才一迈步,忽然脚下一拌,只见地面上现出一双石头手臂,将他一只脚牢牢扣住。 他身形一时不得动弹,忽然间只觉得四周一阵阴冷,身前身后片片雪花飞舞,身躯早已枯槁僵死了数百年,却又重新感受到了一分寒意,手脚动作慢了几分。 便是这短短的一瞬间迟缓,一柄雪亮的短剑从太阳穴刺入,从头顶心冒出尖来。 鬼军张开嘴发出呵呵的声响,双眼中红光闪动,砰的一声头颅炸开,周身朽烂,化作一堆尘土。 王钊这才松了口气,道:“好险。幸亏没有被这恶鬼发出求救声,否则真是一场大麻烦。” 顾临凡也是有些后怕,只是心中还有些奇怪,道:“这些鬼军不是在鬼哭岭吗,怎么会和妖族混在一起?” “妖与鬼类都是阴邪之物,只怕这一次是结了盟了吧。”王钊恨声道。 前面似乎还有鬼军集结未曾退却,三人也不敢太靠前。隔了片刻,听着前方再没有声响,才小心的继续前进。 走不了多远,只见一座倒塌的房屋前,几名身穿玄机阁弟子服饰的人正坐在地上喘息,不少人脸色苍白,身上鲜血淋漓,显然受伤不轻。 王钊急忙快步上前道:“各位师兄师弟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其中几名弟子回头认出了王钊,急忙强打精神站起来道:“王钊师兄,我们还坚持得住,只是有人受伤太重,需要马上医治。” 正说话间,忽然只见旁边一个人目光发直的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到倒塌的房屋前,双手机械的翻动着砖石,嘴里喃喃自语道:“小弟,你一定在下面对不对?哥哥救你出来,哥哥一定救你出来……” 一名弟子低声道:“这是孟师弟,他的弟弟被妖兽杀死了。” 正文 第五章 余波 第五章 余波 天空中月亮斜斜的挂着,光泽已经不复原本的妖异血红,恢复成了银白之色,微风徐來,月光涌动,若不是四下里一片狼藉的场面和空气中还是弥漫着浓厚的化不开的血腥气味,几乎会让人怀疑刚才的惨烈战事只是一场噩梦, 白色的月光柔和的洒在对面而立的两人身上,一个白衣如雪,一个青衣落拓,两人都是面容俊逸之人,微风卷起两人的一角,仿若仙人降世一般, “咳咳,”冷观山忽然咳嗽了两声,伸手握住插在自己腹部的一柄利剑,这剑全长不到三尺,深深的刺穿了冷观山的肉体,甚至在背后露出三寸多长的一截剑尖,他手握剑柄,一点一点的将利剑从腹部拔出,甚至可以听到剑锋与肌肉摩擦的声响,大股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的地面, 可是冷观山脸上却竟然还是带着一层笑意,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等到将利剑完全拔出,手腕一翻,甩去上面沾染的血迹,看着剑面上镂刻的道符,笑道:“真是一把好剑,灵气溢于外,锋芒藏于刃口,果然是难得的法器,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的话,恐怕不死也要丢掉半条性命了吧,” 他口中说笑,却有鲜血从口中涌出,却毫不介意的抬起衣袖擦去,手臂一扬,将利剑抛向白冶石, 白冶石抬手接住利剑,神色未动,脸色却比先前苍白了许多,在他的腹部同样破开了一个血洞,鲜血淋漓,染红的半边衣衫,却因为面对强敌,连包扎的机会都沒有, “还是赶快包扎一下吧,白阁主,”冷观山轻松的道,白阁主这三个字上面微微加重了几分语气,似乎有些玩味的意思,“一个凡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了然无事,未免有些太耸人听闻了,” 白冶石却不理会他的调侃,冷冷道:“妖族这一场大举入侵,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们想要先破坏千年之约,” “如果我说只是过來跟老朋友见见面打个招呼你信不信,”冷观山道, “荒谬,” “那我就沒什么可说的了,”冷观山叹息道:“其实难道真的需要什么原因吗,数千年來,妖族杀仙族,仙族杀妖族,妖族杀人,人便除妖,來來回回就是重复做这些事情,千年前如此,今日如此,以后也会如此,从这一点來说,你我都不过是棋局中的一枚小小棋子,有何不同,” 白冶石眉头微微扬起,哼了一声:“妖皇的走狗,”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寒意, “是啊,我不过是一条走狗罢了,”冷观山不以为忤,接着叹道:“可是,这世界上,又有谁不是狗,” 冷观山脸上带笑,眼中却露出一丝自嘲的意味, “而作为一条狗是沒有开战权利的,当主人们都勒紧了铁链的时候,我们这些做狗的,最多只能狂吠咆哮,呲着牙装腔作势,却沒有挣脱铁链的胆量,所以你尽可放心,千年之约依然有效,” “可你们妖族杀了玄机阁这么多人,”白冶石道,目光慢慢的扫过四周, 躺倒的尸体,俯卧的尸体,拦腰而断的尸体,支离破碎的尸体,以及几乎可以将人的脚面埋住的血泊,无不诉说着这一场战斗的残忍, “今日,我不会让你轻易离开,” 冷观山耸了耸肩:“你现在还只是白冶石,而不是聂天君,力量比全盛时候的一半都不到,如何能够留下我,”他哼了一声,转过身來,迈步向外走去, “除非你准备动用那道符,或者说,你准备真身降临,把这句躯体中那个凡人的意识彻底碾碎,不过,这两件事情中的任何一件都不是现在的你敢做的事情吧,” 一面前行,冷观山一面笑道:“天君大人,说到底你和我又有何不同,不过都是狗罢了,狗就是狗,当主人沒有解开锁链的时候,一条狗,除了狂吠几声,还能做些什么呢,” 白冶石脸色阴寒如冰雪,一直看着这青色身影融入夜色,终究沒有动上一动, 过了片刻,只见人影晃动,魏晨三等四人出现在白冶石面前, 看着四下里的尸体和血迹,四名老者脸色发青,脸上肌肉都在跳动,停了片刻,一名白须老者忽然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出声,以头抢地,额头上青了一片却浑然不知疼痛,而剩下的两名老者虽然不曾如此失态,却也是浑身颤抖,如同风中枯叶一般, 护城法阵被破,宗门失守,数百名弟子惨死,每一件事情都令四人心痛欲碎,创派数百年來,数代前辈呕心沥血辛苦经营,创下偌大的基业,却在此时毁于一旦,身为本派长老,便是立刻身死,又有何面目去见各位祖师, “参见阁主,”魏晨三一颗心也是如同要碎掉一般,嘴唇直哆嗦,却勉强维持着理智,躬身施礼道:“刚才有一个神秘的青衣人闯入重玄塔,制住了我等四人,毁掉了法器,致使护城法阵失效,数百弟子殒命,我四人犯下如此失职重罪,万死难辞其咎,请阁主允许我四人自裁谢罪,” 白冶石此时神色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淡淡道:“四位师兄不必太过自责,这一番变故是妖族诡计多端,我考虑不周,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离开重玄塔,才令局面全盘失控,其错在我,岂敢推脱给各位师兄,” “可是,阁主……” “四位师兄,”白冶石打断了魏晨三道:“今日一战,玄机阁基业大半被毁,上下数百弟子蒙难,正是最虚弱的时候,难道众位师兄只知道以死谢罪,却弃了重振宗门的重任于不顾吗,” 听他这一番话,四名老者都是一悚,想到自己方才一心寻死,却是完全忘了宗门存亡的大事,顿时额头见汗,急忙躬身道:“阁主,我四人一时糊涂,绝不敢弃重振宗门重任于不顾,请阁主分派,万死不辞,” 白冶石这才面容缓和下來,慢慢道:“四位师兄,请尽快去救治受伤弟子,统计伤亡人数,等到天亮后回重玄塔顶复命,” “是,尊阁主命令,”四名老者急忙转身奔向各个方向, 白冶石目送四人离开,才转身向着城中走去, 等到天色大亮,一身疲惫的四名老者才算勉强将残局收拾妥当,又汇合了庄薄一、李云奇等人,一起回到重玄塔上,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入,照得墙壁上金黄一片,透着一股温暖之意,可踏上众人却呆呆的注视着桌上摆着的几张薄纸片,如同身坠冰窟,手脚冰凉,遍体生寒, 六百二十一名弟子战死,重伤者四百有余,轻伤不计其数,其中大部分是入门三十年内的中坚弟子,也就是说,玄机阁的弟子传承已经硬生生断了整整一代,要想恢复元气,至少要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 幸亏是阁中高端战力损失不大,只是有一人战死,两人轻伤,否则的话,只怕玄机阁在天下间修行界中的地位将一落千丈, 守护玄都城的护城法阵的各处枢纽有九成被彻底毁掉,剩下的一成也多有残破,幸亏有前辈留下的阵图,修复起來倒是不难,但也需要至少五年时间, 可是,哪怕修复了又如何,一座从未被人攻陷的大阵,和一座几乎全毁之后重新修复的大阵完全是两个概念, 玄都城中各处房舍街道的损失倒是不必看了,除了内城之外,所有的房舍都几乎夷为平地,不过这只是一些财物损失,日后再重建倒不算什么, 只是还有一些沒有在纸上写明的东西,众人虽然口中不说,却心中都清楚明白,只要一想便心中阵阵抽痛, 弟子伤亡日后可以再收,法阵残破,修复便是,财物损失更是不值一提,可是当这些长老们救治受伤弟子,统计伤亡的时候,在每一名弟子的脸上和眼中再也看不到往日的自信自傲,而是充满了惶恐,怀疑,哀痛以及麻木, 今日的玄机阁,已经不再是昨日那个执天下修行界牛耳的天下第一大派,而不再是天下第一宗门的玄机阁,还是玄机阁吗, 正文 第六章 冥土 第六章 冥土 张文勇从昏睡中醒了过來, 他的脑子里晕晕沉沉,仿佛身子在云端飘着,又好像从高处坠落,却总也到不了底,忽然间不知怎的脑中一个激灵,马上清醒过來,睁开了眼睛, 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能看到的范围不超过五步,脚下是略微潮湿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阴冷的味道,他有些茫然:我这是到了哪里, 站起身來向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前面现出一个朦胧的人影,他急忙拔剑在手,屏息凝神,等到看清了那人的样子才算松了口气, “刘师弟,你也在这,” 刘师弟一见张文勇,立刻惊喜叫道:“张师兄,太好了,我转了好久总算是遇上了熟人,对了,这是什么地方,咱们不是在和妖族拼命吗,” 张文勇苦笑道:“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向着四处张望,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终于叹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什么鬼地方,雾气实在是太大了,” 两人彼此间有了个照应,倒是不似刚才那么惊慌无措,肩并着肩一起慢慢向着前方摸索着, 走出了不远,却又见到几名玄机阁弟子,有的目光茫然的呆立着,有的一脸紧张的四下里张望,大半个时辰过去,倒是汇聚了七八个人, 逐一询问之下,却是沒有一个人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甚至连自己是如何到了这里也是一无所知,只觉得前一刻还在浴血拼杀,脑子一晕,再次醒來的时候就已经处在这么一个诡秘奇异的地方了, 人聚得多了,胆气自然足了,张文勇道:“众位师兄师弟多加小心,我看这白雾十分诡异,说不定是那些妖族搞的鬼,都聚拢一些,不要走散了,沿着一个方向走总能找到出路,把武器和符箓准备好,以防不测,” 众人齐声答应,做好了防范,各人之间距离不过三尺远,一个挨着一个,小心翼翼的向前摸索,每走出一段路程,便彼此间呼喊几声,免得有人走散, 几人走了不知道多远,前方的雾气却始终不曾消散,正在焦急当中,只听前方响起脚步声, 张文勇急忙站住,向后打了个手势,几人各自握紧了手中武器和符箓,屏住呼吸,目光聚集在前方,眼睛都不敢眨动一下, 忽的一下从前方白雾中走出两个身影,却是一身皂吏打扮,脚下薄底快靴,手中握着铁尺锁链,一见这些玄机阁弟子,立刻眉头一拧骂道:“直娘贼,怎么半路上跑散了,还要我们回來费力寻找,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上,免得误了时辰,” 几名玄机阁弟子顿时发愣,先前众人已经有所准备,猜度着遇上的会是是妖族,又或者是其他的修行中人,可面前两人打扮分明是朝廷小吏,实在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张文勇暗自打了个手势止住后面蠢蠢欲动的师弟们,抱拳道:“两位差爷,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两名皂吏对望了一眼,忽然同时呵呵笑出声來,左边皂吏一边笑一边道:“什么地方,你们这是回老家了啊,” 一名弟子立刻道:“不可能,我老家是在遂州的小山村,一草一木都熟悉的很,这里若真是老家的话我岂会认不出來,” 那右边的皂吏啐了一口:“什么小山村,回老家懂不懂,这里是幽冥鬼府,黄泉之路,你们这些人都死了,” 这话出口,众弟子立刻骚动起來,有几名沉不住气的弟子立刻大声叫道:“胡说八道,我们都是活人,” “活人,嘿嘿,看起來你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啊,”左边皂吏道,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脏乎乎的手指头沾着口水翻了几页,一指对面一名弟子:“你叫刘光对吧,刘光,男,二十八岁,乙亥年九月十三丑时死于玄都城,喏,这记载的清清楚楚,岂会有错,” 刘光顿时脸色大变,嘴唇哆哆嗦嗦的道:“你胡说,我怎么会死的,” “怎么会死,你忘了你被一头野猪精咬断了喉咙,你看,现在脖子上还流着血呢,” 刘光大惊失色,道:“不可能,我明明躲开了,哎,,”正说着话只觉得脖子上湿漉漉的,拿手一抹,只见满手都是鲜血,顿时吓得一颗心都要跳出來:“我,我的脖子怎么伤到了,”说着话只觉得脖子漏气,鲜血咕嘟咕嘟的从血洞里喷涌出來,捂都捂不住, 周围的玄机阁弟子顿时大惊,叫道:“怎么回事,刘师弟,你怎么受伤了,”更有人不敢相信的大叫:“这是幻象,这都是假的,众位师兄,咱们被困在幻阵当中了,千万不可当真,” 那皂吏摇了摇头,继续念了下去, “马三塘,男,二十五岁,乙亥年九月十三子时死于玄都城,死因是脑袋被鹰爪抓破了,” 马三塘茫然的扭过头,头顶上忽然现出两个血洞,鲜血混着白色的**一股股的冒出來, “孙正刚,二十九岁,死因是被腰斩……” “王峰,嗯,这个比较惨,五马分尸……” 随着他一句一句的念出众人的死因,只见这些玄机阁弟子无不脸色一变,现出死亡时候的模样,一个个鲜血淋漓,肢体不全, 张文勇脑子里如同千万个雷霆炸响一般,一个声音在一遍遍的狂呼:我死了,我死了, “张文勇,三十六岁,被一根石刺刺穿胸腹而亡,” 随着这一句话入耳,张文勇猛地头脑一片清明,回忆起那一刻的场景:当时自己正在内城城头,眼看着那头巨狼的一爪被阁主挡住,正在欣喜中忽然有一头白猿精悄然到了自己身边,虽然马上被众人发现联手将其击杀,可在最后关头,那白猿却是凶悍的抱住了自己的腰,一起从城头掉了下去, 越來越近的地面,以及那一根根挺立的石刺在自己眼瞳中急速放大, 噗的一声,张文勇喷出一口血來,低下了头,只见自己胸口现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对面的左边那皂吏一手捧着书册,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而右边那皂吏却叹息了一声,道:“现在明白了,你们都已经死了,现在沒了肉身,形体便依着自己的印象展现出來,等到记起了自己的死因,便会现出临死时候的样子,别太伤心了,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你们也就是比其他人早了一点,现在赶紧列好队跟我们走,早早的进入鬼府由鬼王判官们审核一声善恶功过,行善的有赏,行恶的有罪,刀山油锅走上几遭,消了此生罪孽,就可以重新投胎做人了,” 他们两人一个黑脸一个红脸,敦促众人赶紧上路, 这些弟子们哭闹了一阵,忽然有人大叫道:“我不要死,我要活,”撒开腿向着后面跑去, 左面皂吏脸色一变,喝道:“给你脸不要脸,还想着要跑掉不成,”哗啦一声,手中锁链挥出, 这条铁链在他手里时候只有三尺长短,可这一旦挥出却至少有十几丈长短,精确无比的将那奔出的弟子拦腰锁住,往回一带,将那弟子拖了回來, 那皂吏双目圆睁,怒吼一声,身形陡然变大了两丈多高,面目狰狞,牛头人身,眼中喷火,一手抓住这弟子的腰,叫道:“胆敢在我面前逃走,真是该死,”大口一张,将那弟子吞下肚里, 那弟子大声嚎叫,奋力挣扎,甚至进了皂吏喉咙之后叫声都不断,两只手紧紧抓住皂吏的喉咙要从里面钻出來, 皂吏闷哼一声,牙齿狠狠的咬下去,将这弟子的手指都咬断了,一口咽了下去,只见他硕大的肚子一阵乱颤,时候那弟子还一时未死,在里面挣扎连连,过了好半天才归于平静, 右面那皂吏叹气连连,扫了众人一眼,道:“看,你们都见到了,若是老老实实的跟随我们去鬼府,最多受些刑罚,熬过去了就可以投胎转世重新做人,要是如他一般妄图逃跑,只有死路一条,现在你们自己盘算盘算,是乖乖的跟我们走,还是成为我二人的口中美餐,” 这些弟子们有是一阵骚动,刚刚那名弟子的修为在众人当中虽然算不得最好,也不比他人弱小多少,可在这皂吏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若是单单被杀死也还罢了,可是如方才一般被人活生生吞到肚里,甚至还要消化一阵才彻底死掉,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一名弟子颤声道:“我,我跟你们走,你们不要吃我,” 右边皂吏和颜悦色道:“这就对了,乖乖听话便沒事了,其实说起來你们这些人一辈子又沒做什么坏事,又有什么好怕的,鬼府刑罚最是公正无私,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何况你们怎么说也算是修行过道法的,运气好一点的话说不定被鬼王鬼帅选中做一名兵卒吏员,便如我们兄弟一般,虽然平日里忙一些,却能脱离轮回,偶尔还有些血食祭口,岂不快哉,” 有一个人领头,余下的弟子纷纷响应,齐声道:“我们跟你们走,绝不惹事,” 两名皂吏连连点头,道:“这就走吧,”扭头先前带路,彼此间悄悄使了个眼色, 张文勇在一旁瞧得明白,心中却暗道:这两人有些古怪,他们的修为其实也只是一般,只是那条铁链厉害,想必是幽冥中的独门之物,现在不知这两人虚实,现在不好反抗,先跟随他们走一遭,再慢慢想办法脱身吧, 正文 第七章 鬼府 第七章 鬼府 一行人跟随两名皂吏向前走,说來也怪,四下里白茫茫一片,五步之外都看不清人影,两名皂吏却偏偏走得快速无比,也不知道是鬼族自身有秘法寻路还是身上有什么引路的宝物, 走了不知多远,两名皂吏同时站在,道:“好了,到地方了,都过來站好,” 只见前方地面上却是一个方圆五丈的石台,上面雕饰着重重诡异纹路,玄机阁以阵法闻名,众弟子匆匆一看,也看不出有什么玄妙,却天然觉得这些纹路中似乎蕴含着一个奇异的力量, 众人上到石台,两名皂吏一齐举手打出一道法诀,只见一道电光陡然从空中降下,将整个石台包裹住,紧接着轰隆一声雷鸣,连着石台带人一起消失不见, 众人头脑一晕,再反应过來时候却发现自己所处之地已经再次变化, 头顶上是黑漆漆的一片,却不似夜空,沒有一点星辰月色,倒像是层层叠叠的岩石一般,只是世间哪有如此巨大的岩石,能够遮蔽整个天空,绵延不知几千几万里还看不到边际,这岩石中间隔了一段距离就有一颗巨大的发光石头,放出惨淡的光泽,勉强能照亮四周, 众人脚下的一座石台却是浮在半空,下面是一条宽广无比的长河,奔腾咆哮,纯黑色河水卷起浪花和漩涡,不时有尸骨被浪头卷得从河底冒出來,打了一个卷又重新落入水中,河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灰色雾气,流动只见化作种种形状,或是房舍宫殿,或是树木山川,或是飞禽走兽乃至人影,只是存在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瞬间,随即湮灭,再次成为一片混沌, 皂吏吆喝了一声:“各自小心,脚底下这条河就是冥河,无尽深,无尽长,每一滴河水都蕴含无穷业力,若是失足落入水中,立刻业力缠身,永世沉沦,真仙也难救,” 听他这么一叫喊,众人无不小心谨慎,站在石台上不敢稍动, 一名弟子道:“那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石台上吧,到底何处才算安全,” “啰嗦什么,”皂吏喝道:“看到前面那面巨大的镜子了沒有,去那里就安全了,” 众人向前一望,果然只见前方有一座巨大无比的六角形铜镜,高有三百六十丈,顶天立地,射出不知几千几万道光带,牵引着无数漂浮在空中的石台一点点靠近,眼看着一座石台到了镜子前面,径直沒入镜面,荡起一层涟漪, “这是什么东西,”有人叫道, 皂吏笑道:“此宝名叫六极鉴,乃是沟通六界的灵宝,其他五界的生灵死后魂魄都要归于幽冥鬼府,依着生前善恶或是奖赏或是惩处,然后再次送入轮回,每一年中有生有死,魂魄之数何止亿万,你们以为我们这些人是靠着什么手段穿梭于六界之间,各自坐好了,马上要到了,” 说话间众人的石台已经靠近了六极鉴,离得近了才突然发现这面巨大无比的镜子上面布满了裂痕,似乎曾经受过极为严重的损伤,后來又被修补一般, 张文勇心中一动,问道:“两位差爷,这法宝怎么这般模样,是天生如此还是曾经被人毁坏过,” 皂吏道:“哪会天生如此,这是当年一个厉害人物闯入幽冥,打穿了鬼府,放跑了无数魂魄,又生生将此宝打碎了一次,后來十方鬼帝联手修补了三年才勉强将其复原,嘿,那三年时间真是难熬,我们不得不靠着渡船将死者魂魄运过冥河进入鬼府,一天下來就不知道要运送几千万,冥河浪大风高,稍有不慎就会翻船,真是每一次进出鬼府都让人心惊肉跳……” 他还要喋喋不休下去,旁边那皂吏打断他道:“噤声,这些事情也是你我可以谈论的,” 先前皂吏顿时住了口,恼怒的看了张文勇一眼, 张文勇连连赔笑,不敢再说话,心中却是暗自想到:原來这幽冥鬼府也并非如何了得,只要法力高强也能逃出去,只是却不知他们口中的那厉害人物是谁,有多高法力, 石台融入六极鉴的镜面,转瞬之间便从另一面出來,眼前却是一片青石地面,无数的鬼卒披甲持锐來回巡视,几千只火把熊熊燃烧,腾腾的冒着黑烟,空气中弥漫着一个呛人的烟味, 众人刚刚从石台下來,立刻有一队鬼卒上前盘问,两名皂吏赶忙施礼,递上簿子,道:“朱伍长,这一批魂魄带到,请验收,” 朱伍长身材高大,身穿铁甲,周身缠绕着一层黑气,样子十分凶恶,他板着脸翻了翻簿子,查点了一下人数,眉头一皱道:“怎么回事,又少了一人,” 皂吏被他看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途中有一人试图逃跑,被我们杀了,” 朱伍长哼了一声,也不细究下去,按着刀柄迈步走到众人面前,道:“你们这几人生前都是修行过法术的,还算有些用处,现在军中缺人手,你们几个先补上,來人,带他们下去换衣服,”却是连拒绝的机会也沒有给人留下, 只是他这般不由分说便下了决定,玄机阁这几名弟子却是不肯依从,华朝太平数百年,一向是重文轻武,便是一个普通百姓都不愿从军,何况这几人修行术法多年,心中多了几分自傲,岂会愿意受严苛的军法管束,做一个粗鄙的军汉,虽然这要做的并非人间的士兵而是幽冥鬼府的,可料想起來也差不多,众人心中不满,立刻鼓噪起來, 朱伍长听着他们叫喊,眉毛一拧,道:“好杀才,竟然敢抗命,左右,给我拿下,” 旁边的几名鬼卒立刻答应一声上前就要抓住着几名弟子,而这几名弟子不肯束手就擒,纷纷施展法术,虽然此时只是魂魄,却还保留着几分生前法力,不是一般的鬼卒能够匹敌,几道雷火放出來,立刻将面前的鬼卒烧成了灰烬,先前还有些忐忑,不知道幽冥中的鬼卒实力如何,此时眼见鬼卒羸弱,连人间的普通士卒都是不如,立刻心中大定, 朱伍长吓了一跳,幽冥中人最是受不得雷火,便是他这个伍长挨一下也会尸骨无存,眼看面前这些人动手杀了自己的手下,急忙叫喊起來:“快來人,有新來的鬼魂造反了,” 他这一喊叫,立刻又有几队鬼卒涌了上來,各举刀枪喊杀连连, 这些弟子们刚才出手倒是痛快,此时眼看一下子涌上來这么多鬼卒,也是心中发毛,暗道一声“苦也”,只是此时已经撕破了脸,哪里还敢放水,纷纷打起精神施展法术,抵挡住鬼卒进攻, 一方忌惮对方法术威力,一方却害怕对方人多势众,两方面倒是一时僵持住了,说话间,只听空中一声龙吟,连地面都颤抖了起來, 那些鬼卒无不失色,哗啦一下纷纷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体如筛糠,纷纷叫道:“冥龙,冥龙來了,” 玄机阁这些弟子心中诧异,紧紧簇成一团小心戒备,不知发生了何等变故, 只见黑沉沉的半空中突然现出一道庞大无比的巨龙,身长不知多少里,浑身青色鳞片闪耀光泽,每一片鳞片都比一座房屋还大,头颅如山,眼似明灯,头上却只有一只角完好,另一只只剩下光秃秃的一小节, 巨龙俯首,喷出的气息卷起一阵飓风,吹得人都令人站立不稳,硕大的眼瞳俯视着众人,忽然张开大口,连这几名弟子和周围的几名躲闪不及的鬼卒一口吞下,随即长吟一声,扬起云雾,飞腾而去, 余下的鬼卒们这才哆嗦着起身,彼此望了一眼,连话都不敢说一句,收拾了一下残局,接着做先前的工作, 而远处一座小山上,无数的鬼卒衣甲鲜明,面容肃穆,单看他们的气势便可知是军中精锐,远非下面那些鬼卒可比, 数万鬼卒簇拥之下,一名身穿华美袍服的帝王打扮人物远远目视冥龙飞远,失望的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鬼卒虽然数量众多,却连抬头看冥龙一眼的勇气都沒有,如何能堪大用,” 旁边一名鬼将接口道:“陛下也不必失望,冥龙乃是幽冥鬼府的凶兽,天生凶势骇人,鬼卒天生便被其威势压制,不敢与之对抗也是正常,” 帝王道:“话虽如此,可是还是令本帅心中不安,千年之约将近,妖族,仙界,佛界都牵扯其中,我鬼府又如何能够置身事外,若沒有一只强军,如何应对这场大劫难,” 此言出口,那鬼将也只得低头无言,幽冥鬼府从來不缺少兵力,六界众生,只要还未超脱轮回,死后都要进入幽冥,一年下來所得魂魄何止亿万,便是从中挑选万分之一出來,一年也可以轻而易举的组成数千万计的鬼卒, 现在的幽冥鬼府,十方鬼帝之下有一百零八方鬼帅,三万六千鬼将,鬼卒更是不可计数,单从兵力数量看來,鬼府比其他五界兵力都要多,只是论起战力,却只比人间强上少许, 正文 第八章 投胎 第八章投胎 幽冥鬼府是纯阴之地,比不得其他五界阴阳调和万物滋生,若不是因为这一界是轮回之所,世间生灵死后魂魄都要到幽冥鬼府走一遭,只怕亿万里疆土连个鬼影子都沒有, 如此荒凉死寂,有阴寒难耐连一点阳光都沒有的地方,又有哪一位大能愿意常驻于此,佛界有三千诸佛,无量数菩萨罗汉,仙界有真仙天君,神界有诸神,便是魔界称得上环境险恶至极也有许多超脱轮回之外的天魔存在,唯独是幽冥界,一万年下來,亿万万生灵轮回,活了又死,死了又活,真正能够与其他五界大能比肩的也只有十方鬼帝,以及几位修为高深的鬼帅, 大能之间的争斗与凡间战争根本是两码事,人数优势毫无用处,便是有千万鬼卒,面对寥寥几位菩萨或者真仙也是只有俯首就戮的份, 眼看千年之约将尽,人间界马上会有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革,这位鬼帝倒是心中怀有大志,想要从中分一杯羹,也幸亏是人间界比较特殊,诸位大能不会在人间出手搏杀,才能让幽冥界的兵力优势充分发挥出來, 鬼帝心中暗自思量,却开口道:“妖族悍然围攻仙界在人间界的传承门派,只怕这千年之约随时有破裂的可能,幽冥鬼府却不能再傻傻的等下去,周璧,你准备一下,过几日便带领本部十万鬼众转世入人间,伺机而动,” 鬼将周璧立刻躬身应道:“末将领命,”声音微微一顿,道:“陛下,十万鬼众于我幽冥中只是沧海一粟,于人间却是不少的数量,毕竟千年之约尚在,如此数量一下子转世入人间,是否会引來诸界之人的非议,” “哼,仙界,妖族都暗自派了得力人手到了人间,经过玄都城一战后,只怕佛门也要坐不住早作准备了,只要能抢得一分先机,便是担上一些非议也无妨,不过你的顾虑也有些道理,前些日子,不是有一名鬼将去了人间界久久未曾归來吗,也不知是他迷恋人间不肯回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正好就用追查此事的借口行事,” 既然鬼帝已经有了安排,周璧也不多言,向鬼帝施礼告退,脚下升起一团黑云,飞腾千里,到了自己的鬼众驻守的鬼城, 幽冥鬼府最不缺就是鬼卒,周璧身为鬼将中出色人物,这一座鬼城占地近万里,鬼众千万,等到他传下命令要征兆十万鬼卒与他一起转世入人间,整座鬼城立刻飞腾开來, 哪怕是已经在鬼城中生活了数百年的老鬼也忍受不住这阴冷潮湿暗无天日的日子,若是能转世到人间,见一见太阳光,吃一口粮食喝一口泉水,便是转世成一条狗,也比在这鬼城中做一名官吏强上万倍, 等到三日后,十万鬼众在千万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注视下來到冥河岸边,只见一座高台高有数十丈,四下里几千名鬼卒持刀护卫,台上有一眼清池,水面清澈,与旁边黑色的冥河河水形成鲜明对比,池水被微风吹拂,波纹荡起,隐约可以看到阳光、树林、高山河流和城郭村落的影子在其中不断变幻, “是,是人间界,”一名只剩下骨架的鬼魂睁大了眼睛喃喃自语,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将要转世入人间,但真的來到这轮回池旁,还是激动得全身战栗,每一个骨节都嘎拉拉直响, “人间,真的是人间,”靠前的鬼魂们看着眼前这一汪清池,激动不已,情不自禁的发出一阵阵呼声, 后面离得远沒有看到轮回池的鬼众立刻鼓噪起來,一个挤一个的往前涌,如同一道道波浪,推得前面的鬼众往前扑,若不是有无数持着刀枪怒目拦阻的鬼卒,只怕所有人都要发了疯一样跳入池中, 鬼众们越來越乱,冲得阻挡的鬼卒防线几乎要维持不住,站在一边的周璧眉头一皱,一条胳膊暴涨,将最前面的几名鬼卒劈手握住掌心,抛入旁边的冥河中,声如雷鸣般喝道:“肃静,” 剩下的鬼众立刻闭上嘴不敢发出一声,眼睁睁看着那几名倒霉的鬼卒在黑色的冥河水中挣扎呼喊,身上都被染成了一片片黑漆漆的颜色,不多时便被一个大漩涡卷入水底,连一点痕迹都沒有留下, 冥河之水蕴含无尽业力,便是罗汉真仙之辈沾上也会堕入轮回,这几名鬼卒被抛入河中,吞了几口河水,只怕是亿万年下去都不得超脱, 眼看众鬼卒安静下來,周璧才道:“排好队列,入轮回池,若是敢乱來,便如刚才那几人一样,抛入冥河,永世不得翻身,” 听他这么一说,这些鬼众才安静下來,列成了两队,依次登上石台,有鬼卒在一旁监视着验明身份,确认无误后才允许他们走到轮回池边, 一名鬼众颤抖着身子來到轮回池边,低头看着池中的景色不断变幻,有阳光,有晨露,村落炊烟升起,城中街市繁华,不禁发起痴來, 一旁一名鬼卒不耐,一脚踹过來:“看着干什么,不想去就别去,” “啊,我去我去,”鬼众急忙喊道,把眼一闭,向着池中跳了下去, 躯体入水,却沒有激起一点浪花,仿佛是一道虚影一般从池水水面穿了过去, 后面紧跟着一名鬼众一直伸长脖子看着,匆匆一瞥只见先前那人降生之地正是一片繁华的城郭,不禁暗自羡慕,心中暗道:“直娘贼真是好运气,竟然托生到了富贵之地,也不知是成了富人家公子,还是官宦家少爷,呸呸,最好是托生成下人的孩子,一辈子受穷的那种,” 正在想着,后面鬼卒又骂骂咧咧的开始催,这鬼众一横心,纵身一跃,眼看着面前一片繁华街市越來越近,心中一喜,只是头皮刚刚触及到水面,下方场景一变,化作一个偏僻的山村, 这鬼众心中暗骂一声晦气,出生在穷乡僻壤,只怕要吃苦了,正这么想着,眼前场景再变,化作一个肮脏的窝棚,里面一头母猪正挺着硕大的肚子哼哼唧唧的叫唤, “我,,” 这一句话还沒说完,眼前突然一亮,从黑暗中骤然來到亮处,根本是睁不开眼,只是喉咙里发出吱吱的叫声, “生出來了,生出來了,”一个声音喜悦的叫道:“一共是六头小猪仔,” 猪,猪仔, 这新生的猪仔立刻叫了起來,拼命扭动着身子, “爹爹快看,这小猪闹得好厉害,”一个孩子叫道, “嗯,果然够精神,娃子,这头小公猪要好好养着,长大了做种猪配种,” 于是小猪仔的娇声越发响亮起來, …… 十万鬼众跳入轮回池,转生与人间各地,运气好的成为富家公子,官宦人家的少爷,运气差一点的成为农夫、匠人、仆役的儿子,运气再差的成为猪狗牛羊,不一而足, 若是一般鬼魂,死后先要被鬼府冥判辨清一声善恶功过,善而受赏,恶而受罚,刀山火海走过一番,消去今生罪孽,背后贴了转世判词,才有鬼卒压着到了轮回池,严格按照时间地点人家投入胎中,可是这一批鬼众身负责任,唯恐被他人识破,索性一切不论,全凭着运气各自投胎,除非有大能插手,否则就算是精于卜算的修道者也无法算出这十万人的下落和彼此间的联系, 眼看十万鬼众都已转世,周璧才转身向着旁边一名鬼将抱拳道:“请转告陛下,周璧去了,”说着话大步走到轮回池边, 一名鬼卒道:“将军,是选一个富贵人家,还是选个官宦人家,” “不需刻意选择,只要是人身便可,” “可是万一出生于穷苦人家,只怕将军幼年便要吃苦了,” “那又如何,”周璧森然道:“只要是人身,自有某出头之日,” 周璧放声大笑,抬起脚來,纵身跃入池中, 身躯穿过水面,只觉得眼前一黯,再睁开眼睛,只见身处于一座破旧的小屋中,窗户和门都已经破败,呼呼的漏着风,虽然此时只是秋天,却给人一股寒意, “生了,娘子,生了,”一个男子狂喜叫道,两只粗糙大手捧着孩子,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娘子你看,是个男孩,咱老周家终于有后了,” 昏暗的灯光下,一名妇人脸色汗水淋漓,尽显疲态,身上裹着破旧的衣服,眼睛看着刚出生的孩子,脸上现出柔和的母性光泽, “让,让我抱抱孩子……” 男子小心的将孩子递到妇人手中,一脸傻笑,嘿嘿的根本停不下來, 妇人将孩子抱在怀中,忽然落下泪來, “苦命的孩子,”她声音有些哽咽,轻轻擦了一把眼泪,现出一丝笑容道:“相公,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嗯,要起个好名字,一定要起个好名字,”男子说道,在屋子里來回转着圈子:“有了,这孩子就叫做周璧吧,璧玉的璧,” “周璧,”妇人轻声道:“倒是个好名字,”她将孩子抱在怀中,轻轻贴上他的面颊:“孩子,你以后就叫做周璧,” 正文 第九章卦师 第九章卦师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的时候,顾临凡和凌若影两人走出了玄都城的城门, 本來只是简简单单的送一封信,谁曾想到遇上这么一场惊天血战,顾临凡从门洞中走出來的时候,心神有些恍惚,忍不住回头又重新看了看这座城市, 城墙依旧高大,上面却布满了裂痕,到处是被巨石轰击的创口,和火焰灼烧留下的黑色痕迹,如同一块块伤疤,几名玄机阁弟子正在指挥着人奋力整修,喊声仍然很大,却比先前少了几分傲慢,脸上多了几分凝重的意味, “我从小就在玄都城生活,三十年时间里走遍了城中每一处角落,一草一木都清清楚楚,”王钊缓缓说道,眼中现出几分苦意:“我从來沒有想过,有一天这座城市会如同今天这般受尽创伤,许多一起长大的师兄师弟前几日还曾一起喝酒畅谈,现在都再也无法见不到了,” 他伸手在城墙上狠狠拍了一下,转过头來,含着歉意道:“临凡,凌姑娘,本來我应该多送你们一程的,可是现在城中事务实在繁忙,脱不开身,只好在此分别了,” 顾临凡连忙道:“王大哥,不必介怀,你派中事务要紧,赶紧去忙吧,不必远送,” 王钊牵动嘴角笑了笑,挥手招來一名弟子,令他引着两人去渡口乘船过江,自己抱歉的拱了拱手,转身进入城中, 顾临凡和凌若影乘船过江,踏上了对面江面,只见原本热闹繁华的渡口此时人烟稀少,街上几乎沒有几个行人,很多的院落的门都敞开着,院中一片狼藉,也不知是住户急急搬走时候弄乱了庭院还是走后被人闯进去乱翻所致,显得格外萧条, 顾临凡心中沉重,沉默无语的走了一天,出去百十里路程,眼看前面的城镇街道上又逐渐繁华热闹起來,才恢复过來, 眼看他精神好转了,凌若影才轻声道:“心情好些了,” 顾临凡点头,抬头看了凌若影一眼,道:“师姐,这几日多谢你费心照顾了,” 凌若影道:“谢我做什么,说起來我还要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替我挡了那一块石头,恐怕受伤的就是我了,” 两人相视一笑, “对了,师姐,你先前说有些话要对我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凌若影神色一凝,张了张嘴,良久才道:“沒什么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微微泛红,心脏悄然跳动,本來以为顾临凡会追问下去,等了片刻却见他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虽然是心中一松,却自己反而有些耐不住,道:“你不想接着追问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吗,” 顾临凡道:“师姐不愿意告诉我,想必这事情有言之处,或者说出來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后果,我若是继续追问下去,岂不是令师姐为难,” 凌若影目光微微垂下,道:“我也不是诚心要瞒你,只是这件事情很难说清楚,你再容我几日,我想明白了自会告诉你,” 顾临凡笑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过几日再问好了,” 凌若影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展颜一笑,两人正要往前走,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大声叫嚷起來,围了一圈人, 两人此时彼此间正有些尴尬,却是被前面这么一闹化解了不少,顾临凡道:“前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师姐,咱们去看看吧,” 两人快步上前,分开人群,只见当中却是一名身穿长衫的中年文士,面容清瘦,脸上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手中持一面布幌,上面用墨笔绘出太极图案,写着“铁口直断”四个隶书大字,却原來是个算卦先生, 在他对面站着几个人,一看穿着打扮便知道是地痞无赖之辈,其中一个正掐着腰冲着文士大声喝骂:“赔钱,快点赔钱,否则别怪我们几个砸了你的摊子,” 旁边一名帮闲的无赖转头冲着周围人大声喊道:“各位乡亲父老给评评理,这可不是我们几个找外地人的麻烦,这条街上來來往往做买卖的人这么多,我们兄弟维持秩序费了不少心血,就向他收五十文的平安费,这算卦的说沒钱,要免费替我们几人算一卦算作抵了平安费,哥几个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要好好算卦的话哥几个也不会难为他,可是这人却偏偏乱说一气,说我们哥几个今日便有血光之灾,搞不好有性命之忧,这不是在咒我们兄弟吗,”他扭过头对着文士叫道:“今天你非得说出个一二三來,我们兄弟怎么就有血光之灾了,怎么就性命不保了,说不明白的话别怪我们砸了你的摊子,打断你的狗腿,”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都知道这几个无赖又在讹人钱财,只是这几个无赖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难缠,众人都不愿意招惹他们,所以都闭了嘴不说什么,只是纷纷向着文士投去同情的目光, 那文士苦笑道:“几位客官,既然是算卦,哪里会只能听好不能听坏,卦象显示你们今日有灾,我所批断都是依着卦书而來,你们若是不肯信我也是无法,只求各位高抬贵手,别砸了我的摊子,” 那几个无赖立刻叫道:“胡说八道,什么血光之灾,分明是用大言诓骗人骗钱的,我们要是信了你,恐怕你下一步就要让我们出钱给你让你替我们消灾解难了吧,废话少说,赶紧赔五百文钱让哥几个顺了这口气,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文士道:“我今日一整天都沒开张,如何能够赔给你们这么多钱,” 一听文士不肯给钱,几个无赖立刻闹开了,上去就抢过他手中布幌折成两半,狠狠仍在地上踩了几脚,有从他身后抢过行囊,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都倒出來,只见里面只有两本卦书,一副卷起來的猛虎下山图,铜钱只有十几个,顿时恼怒,抡着胳膊上前要打这文士, 这胳膊刚挥动起來,却被一人一把握住,扭头一看,只见是一名腰间佩剑的年轻人,脸上带笑道:“这几位,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打伤了人,” 那无赖叫道:“你是什么东西,敢管我们的闲事,”挥着另一只胳膊要打顾临凡,可身子刚刚一动,便觉得一股大力涌來,身子飞起來摔出一丈多远, “大哥,”“刘爷,你怎么了,” 旁边几名无赖顿时叫喊出声,一个个挽起袖子向着顾临凡奔过來, 顾临凡岂会怕这么几个连武艺都沒练过的无赖,只是伸出了一只手,轻轻一推,这几个无赖便接二连三的摔了出去, 姓刘的无赖此时才挣扎着起身,只觉得身上摔得有些疼,本來心中恼恨,只是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的弟兄们都和自己一样吃了亏,有发现顾临凡脸上带笑毫不慌张,腰间挂着一口剑,心中一微微一惊, 作为无赖,最要紧的就是要察言观色,绝不轻易开罪那些惹不起的人,眼前这年轻人随便挥挥手就把自己扔出來,身上又有兵器,难道是个硬手,反正这算卦的身上也沒有什么油水,为了他跟人拼命不值得,倒不如就此作罢, 无赖心中这般想着,脸上却显出一副凶狠模样,叫道:“好小子,你敢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喂,你们别拦着我,看我打断他的腿,”嘴里叫得凶狠,脚下却一步都不肯靠前, 其他无赖也急忙站起身來,纷纷簇拥着姓刘的道:“刘爷消消气,不要跟这小毛孩一般见识,”说着扭头对着顾临凡道:“小子,还不过來给刘爷赔礼道歉,” 顾临凡心中好笑,上前一步,将腰间宝剑摘了下來, 眼看他手中持剑,虽然沒有拔出來,却还是令这几个无赖顿时慌了,一面叫道:“好小子,你抄家伙做什么,我们可不怕你,各位弟兄,走,回去抄家伙再來教训这小子,”说着话架起姓刘的无赖,撒腿向着后面跑去, 眼看着这些无赖跑得飞快,围观的人群轰然大笑,纷纷散去, 只剩下这文士笑了笑,也不生气,低头拾起散落在地的铜钱卦书,装回袋子,又将被扯破的布幌重新挂起來,才想着顾临凡道:“多谢这位小兄弟仗义出手,否则我可要被人欺负了,” 顾临凡却不敢大意,急忙还礼:“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天下修行流派中本來便有占卜问卦这一门,本源出自于道门,若是修行有成的话,可以趋吉避凶,修到了极致甚至是可以洞察阴阳,窥测天机,并不在其他术法之下,这位文士既然是卦师,便有半只脚在道门里面,令顾临凡不由得不心生亲近之意, 文士抬眼看了顾临凡,有看了一眼旁边站立的凌若影,唇边悄然绽开一丝微笑,笑道:“对于小兄弟來说是举手之劳,对于我來说可是救了我一遭,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索性送小兄弟二人一卦聊表谢意吧,” 正文 第十章 卦辞 第十章卦辞 文士这般热情,执意要给自己算上一卦,顾临凡倒是不好推辞,笑道:“有劳先生了,”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且不说自己是修行中人,命数早已改变,一般的卦师根本算不准,单单看着中年文士刚才还险些被几名无赖欺负险些挨打就可以知道其人的占卜能力不强,否则的话就不用自己出手帮忙了, 文士微微一笑,也不用卦签,随手从布袋中取出几枚铜钱,拢在手中摇动了几下,向空中一抛,亮澄澄的铜钱翻转着落在地上,叮叮当当作响,有正有反, 那文士低下头,仔细看了看铜钱散落的位置和正反,伸手一枚枚的捡起來放在掌心,微微叹了口气道:“小兄弟不是凡夫俗子,却是我刚才眼拙了,” 顾临凡听他这么一说,打了个愣神,心中暗道:“难道这卦师算出我是修行中人了,还是说我言行间露出了什么形状让他猜到了,” 凌若影插口道:“这位先生,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凡人命数,不论高低贵贱总有定数,可以从卦象当中窥得端倪,就算其中有些差误,也不会很大,可是我刚刚给小兄弟算的这一卦,卦象凌乱,如同坠入云雾中,又岂是凡夫俗子的命数,,” 顾临凡脸上微微歉然,道:“晚辈的确是修道之人,刚才沒有说出來,倒是令先生白费了一番力气,” 文士目光一扬,微微含着笑意道:“不然,老夫于占卜之术也有些心得,便是给修行之人算上一卦,也能卜算出一二,可小兄弟你的命数却是前无來龙,后无去脉,如清风掠地,流水无痕,不是简简单单的修行中人那么简单,这般的命数,千年以來还是第二人,” 听他这么一说,顾临凡顿时好奇心起,问道:“不知这第一位如此命数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文士道:“这个人姓封,双名雪寒,” “封雪寒,”顾临凡下意识的念出了这个名字,却觉得这名字十分熟悉,一时想不起究竟听谁提起过, 凌若影却是脸色骤然一变,看向文士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警惕之意,悄悄握住袖中的短剑, “正是,我所说的便是八百多年前统帅千军万马,协助华朝太祖皇帝打下万里江山建立不世功勋的封雪寒大将军,”文士状似无意的扫了凌若影一眼,笑着说道, 一听八百多年,顾临凡猛然想起來为何自己听着封雪寒这个名字熟悉了,月夜,荒山,数千名强悍无比的鬼军,靑甲长枪一骑无敌,以及那个黑色的身影和那声冷漠如冰的问话:“你不认识封雪寒大将军,六极鉴怎么在你手上,” “封雪寒,华朝大将军封雪寒,”顾临凡脸色微微发白,低声自语, 若是换做另外一个人,顾临凡根本不会吃惊,哪怕是一个有着开国功勋的将军,封侯拜将,荣华富贵一生,也不过是陷入红尘中的凡夫,可是作为鬼哭岭上数千强悍凶蛮的鬼军的统帅,封雪寒这个名字不由得他不心生畏惧, 文士道:“当年封雪寒大将军在世之时,曾有卦师给他算过一卦,后來曾留言道:大将军的命数诡异,无形无迹,仿佛天外一块飞石落入棋盘中,搅乱了棋局,撞飞了棋子,却又再次飞出局外,不知所踪,今日我给小兄弟算了这么一卦,倒是想起了这桩旧闻,当然也可能是老夫才疏学浅,算得不准吧,” 顾临凡听着文士轻声慢语,后背却悄悄渗出汗來,连忙道:“敢问前辈,这般的命数是好是坏,” 文士朗声笑道:“小兄弟,这般命数根本无从推算,我怎么敢断言好坏,” 顾临凡脸上一红,才反应过來自己这句话问得愚蠢,连忙道歉, 一旁的凌若影脸上神色悄然变幻,突然道:“这位先生既然卜数如此之精,不知能不能给小女子算一算,” 顾临凡一怔,不知道为何师姐突然有了算卦的兴趣, 文士微笑点头道:“不知姑娘想算什么,” 凌若影道:“请先生算一算我心中所想之事能否成功,” 文士点了点头,伸手将铜钱晃动几下,洒在地上,略微一看,重新拾起,道:“这一卦倒是吉卦,姑娘要做的事情能够成行,不过从卦象來看,其中波折不少,最后的结果会与一开始的设想有很大的不同之处,” 凌若影道:“先生能否再指点明白一些,” “不可,能算到这一步已经是不易了,”文士笑道,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道:“姑娘的命数与小兄弟纠缠不清,老夫也只是勉强看一个大概,后面却看不明白了,” 顾临凡听着文士的话,突然注意到了“姑娘的命数与小兄弟纠缠不清”这一句,心中一跳,下意识的看了凌若影一眼,一个热血涌上來,脸上都微微泛起红來, 文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布幌和袋子,拱了拱手道:“时候不早了,老夫还要赶路,不如就此别过,若是日后有缘,在与小兄弟畅谈,” 顾临凡急忙还礼,眼看着文士背起布袋提着布幌悠然的走出小镇,夕阳下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忍不住轻声道:“这位先生倒是个洒脱的人,” 一回头,只见凌若影神色有些恍惚,顾临凡道:“师姐,” 凌若影一下子惊醒过來,眉头一皱,道:“喊什么,”倒是恢复了几分往昔刁蛮的神态, “时间不早了,我们是继续赶路还是在此地住下,” 凌若影凶巴巴的道:“住什么住,晚上人少,正好赶路,” 顾临凡答应一声,两人一前一后从镇中穿行而出,走出几里路程,天色黑了下來,眼看四下里沒有人影,才御剑而起,向着浩然观方向飞去, 且说那几名无赖,被顾临凡吓走,那姓刘的是这一帮人的首领,眼看天色晚了,让一个无赖去酒店半买半抢的弄來了几坛酒,赊來几个下酒菜,一群人就在屋里喝了起來, 姓刘的无赖喝了有七八分醉意,把酒碗往桌上一顿,酒水泼洒而出,道:“今日真是晦气,让一个小毛孩子欺负了,” 旁边一个无赖晃着身子起來斟酒,醉眼迷蒙的傻笑道:“刘爷不必生气,我看那小子是练过武艺的,手里又有家伙,咱们犯不上跟他一般见识,就当今日被狗咬了一口罢了,反正他只是个过路的人,明天就见不到他了,不必为了他心里憋气,來,刘爷,我再敬你一碗酒,” 刘爷也哈哈笑起來,喝了这碗酒,抖抖索索掏出來一副画,道:“那个算命的是个穷酸,身上沒有几文钱,这幅画倒是不错,都看看,这只老虎画的有些气势,回头卖了去,能卖几个钱,” 几名无赖嘻嘻哈哈的凑上來,低头看这图上的猛虎果然是气势逼人,纷纷叫道:“画的真是不错,娘的,老子不懂画,也觉得这老虎的样子逼真这呢,你看这胡须,这眼睛,就好像会动一样,” 几个人传看了片刻,乱哄哄道:“把画挂上,今天咱们就喝着酒赏月看画,也学一学那些穷酸秀才的酸样,” 刘爷哈哈笑着,将图画挂在墙上,回头继续喝酒, 不知不觉中喝得大醉,这一觉睡到了深更半夜,却被一泡尿憋得醒了,睁眼一看,屋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他忍不住骂了一声,摇摇晃晃起身,踢开压在身上的一条大腿,出门去如厕, 等到如厕完了,小风一吹,整个人清醒了许多,迈步走到屋门外,只听屋里隐约有些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咀嚼什么东西一般,不由得骂道:“该死的老五,这大半夜的刚醒酒就又嚼起骨头來了,” 一推门进去,却见前面黑乎乎的一个巨大的身影背对着自己埋头嚼着东西,一开始时候脑子里发晕,还沒反应过來,过了片刻忽然妈呀一声叫喊,双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老,老虎,” 面前的正是一只体型硕大的猛虎,它嘴里嚼的却是一截人的大腿, 刘爷只觉得胯下一热,刚刚明明排泄干净了却又湿了裤子,牙齿咯咯打颤,双腿用不上力,只能双手撑着地往外爬,脑子里晕晕乎乎,忽然想到:哪里來的老虎, 这么一回头,却见墙上原本挂着的那张画上已经是空空荡荡,白纸一张, 他两手撑着地,半爬半挪的出了房门,挣扎了几下才能够起身,刚准备呼救,忽然只觉得头顶上热乎乎的热气喷过來, 艰难的回头一看,只见那只猛虎就站在自己的身后,蹲着身子,却比自己站立着还高,刚才那热乎乎的东西,正是从虎嘴里喷出來的热气,一点一点猩红的血水,混着涎液缓缓落下來,流到了他的脸上,滴滴哒哒落在地上, “饶,饶命,”刘爷声音发颤,好像要哭出來一样叫道, 猛虎硕大的眼睛瞪着他半晌,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向着他的脖子咬下去, “今日果然又血光之灾,”这是刘爷最后的念头, 正文 第十一章 应对 第十一章 应对 行了五六日,云台山已经近在眼前了, 顾临凡算起來一共只有两次下山远行,可是偏偏每一次都遇上了凶险,上一次是先在鬼哭岭大战鬼军,后來又到了太祖皇陵,千年前的战场走了一遭,而这一次只不过是送一封信,又是遇上了妖族围攻,受伤不轻,等到踏上山下的青石台阶时候,心中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出來,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长长的石阶缓步而上,一直走到了山顶,只见浩然观门前左右两名道童站立,正是莫闲莫远,眼看着两人进去,立刻迎了上來,脸上带笑道:“莫邪师弟,凌师妹,这么快就回來了,” 顾临凡急忙施礼道:“两位师兄辛苦,师弟这厢有礼了,” 当年他初上浩然观时候,便是这两位师兄看守门户,一晃十年光景,自己已经是真传弟子,这二人却一是因为资质平庸,二來平日里也懒于修行,修为无所长进,还是在看守门庭, 两名道童也自家知道自家事情,因为这么多年來沒有长进,眼看着那些比自己后入门的弟子先后成为真传弟子,自己心里也是有些酸溜溜的,此时眼看顾临凡依然如往昔一般谦虚有礼,毫不拿捏架子,也是心中一暖,赔笑道:“只是洒扫庭院看守门户,算不得辛苦,师弟刚回來,赶紧进去吧,有什么话以后闲下來在聊不迟,” 顾临凡拱手称谢,迈步而入, 而凌若影微微含笑从两名道童跟前走过,两人的腰不由自主的弯的更低了,脸上笑容又增添了几分,不说一向护短的宗师叔祖对这位师妹颇为疼爱,单单是这位小姑奶奶第一天上门拜师便动手打翻了十几位弟子,自己两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哪里敢不小心应对, 等到眼看着两人进门,莫闲才收回羡慕的目光,长叹了一声, 莫远瞪了瞪眼睛,问道:“有什么可叹气的,” 莫闲道:“咱俩人入门都十几年了,却还是干着洒扫庭院看门巡查的勾当,看看人家,当年他入门的时候还是你我两个领进门的,可人家这一入门便被掌门收为入室弟子,好几位前辈悉心指教,前不久的宗门比试中一举成名,已经有师兄师弟们暗自称莫邪师弟为莫字辈中第一人,真是同人不同命,人跟人不一样啊,” 莫远啐道:“这就是废话了,人家什么资质,咱们什么资质,一个无瑕美玉,一个烂泥巴一滩,有什么可比的,好好的看守门户,别胡思乱想了,” 莫闲眨眨眼,胳膊肘捅了捅莫远:“我说,咱俩跟莫邪师弟也算是有些交情,若是央求他在掌门面前替咱们美言几句,你说会不会掌门一高兴让哪位师叔师伯收咱们入门,” “你想什么好事呢,”莫远斜着眼道:“不说莫邪师弟有沒有这么大面子,就算是掌门可怜咱们两人,准备让哪位师叔师伯传授我们上乘功法,你能修行到什么地步,十年下來就学了一套入门剑法,还练得错误百出,功法口诀倒是背下來了,却连个御剑术都施展不出來,你自己说说,有哪位师叔师伯会收这么一个丢人的弟子,” 他这么一说,莫闲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道:“我不行,你就行了,” 莫远也是一下子泄了气,把头一偏:“行了,别说话了,老老实实的看门数鸟吧,” 两人一下子沒了说话的yuwang,懒懒的站在门口,看着远处山岭起伏,风吹树林碧浪翻腾,鸟雀惊飞,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叹息, 世人都道神仙好,又有几人能够真正成为神仙, 正气堂中,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射进來,墙上映出一片片明亮的光斑,桌子上香炉中椅子檀香静静燃烧,缕缕烟云升腾,在阳光下变幻形状, 凌非尘正襟危坐,左右是几位同门师兄师弟,听顾临凡讲述这一番前往玄机阁的细节,一开始时候众人还不在意,到了后來却是每个人脸上都凝重起來,后來却是睁大了眼睛,宗无乐起先还翘着腿头也不抬的滋溜滋溜的喝茶,后來听得入神,脸上神色僵住,手中的茶杯悄然倾倒,早已连热气都沒有了的茶水洒在地上,却一点都沒有察觉到, 堂中一片宁静,便是凌非尘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养气功夫,此时也是现出几分凝重意味, 等到顾临凡将这一场大战讲述完毕后,凌非尘沉吟片刻,道:“临凡,你身上的伤势如何,可都好了么,” “是,师父,弟子皮糙肉厚,伤口已经长好了,” 凌非尘点了点头,脸色重新归于平静,又问了几句细节,微微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有些神思不属的凌若影,笑道:“你们两人这一路上也是累坏了吧,先去后面歇息,” 顾临凡两人施礼出去, 房门关上,堂中一片安静,过了片刻,只听凌非尘沉声道:“宗师叔,各位师弟,这件事大家怎么看,” 停了片刻,宗无乐率先打破了宁静,嘬着牙花子道:“沒想到啊,群妖齐出,堂而皇之的攻城屠戮,这种事情已经是几百年沒发生过一次了,妖族敢如此嚣张,要么是发了疯,要么是有恃无恐,老实说,一开始听说妖族攻打玄机阁,师叔我心里还有些窃喜,早就看玄机阁这帮自视甚高的混蛋不顺眼了,能够有人教训他们一顿也不错,可是听到后面,我心里却是有些发寒:玄机阁狂妄自大不假,天下第一大派的名头有些夸大,可真正实力上却至少并不比本派差,又提前开启了护城法阵,却还是被妖族硬生生攻陷进去,那么妖族实力如何可想而知,” 他抬起头來,瞪着眼睛道:“掌门,还有你们这些人,扪心自问一下,若是哪一天妖族发了疯攻上山來來,咱们能不能挡住,” 他这话说完,堂内又是一片寂静, 浩然观与玄机阁齐名当世,彼此间有多少实力都有个大概的估计,浩然观有后山洞天秘境中的十几位前辈作为后手,玄机阁也有护城法阵和仙帝神符,真要是对比实力的话算是半斤八两,既然玄机阁的护城法阵挡不住妖族入侵,浩然观的十几位前辈恐怕也不能成为定海神针, 程非舍轻声道:“妖族势大,來势汹汹,我们要早作打算了,掌门,现在玄机阁遭受重创,我以为我们应该尽快派人赶过去慰问,以往有些尴尬事情可以暂时抛在一边,纵然不能结盟,起码以后有事可以有个照应,” 凌非尘点头道:“程师弟所言有理,不单单是玄机阁,慧芜宫,天宁寺等修行宗门同为正道一脉,都要派人前去打一声招呼,妖族气焰嚣张,若是我们个个门派再彼此对立,只怕会被妖族个个击破,” 众人同时点头,掌门此言是正理,众人都无疑问, 凌非尘转头对孙必雷道:“孙师弟,你的雷遁之法最是迅捷,修为在众位师弟中也属上乘,以后这段时间辛苦些,多多带人在附近巡视,若发现妖族影踪立刻回报,万万不可给妖族偷袭本派的机会,李师弟,一会儿传下命令去,浩然观暂时封山,若无掌门之命观中弟子不可随意立刻云台山,另外,现在还在外云游的本派弟子也要尽快回來,” 孙必雷,李非鹏两人同时起身应诺, 凌非尘又道:“此事重大,一会儿我便去后山洞天求见各位祖师,做好必要准备,”他抬头只见众人神色凝重,忽然笑道:“各位师兄师弟,不必如此担忧,妖族虽然攻破了玄机阁,对其造成重大损失,可自身的伤亡却也不小,我估计,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次有如此大的举动,我们此时举措只不过是未雨绸缪,做好最坏的打算,就算是情况真的发展到了不可收拾地步,难道本派做足了诸多准备,还便怕了妖族不成,” 听掌门这么一说,众人脸上神色才舒缓了一些, 凌非尘转头,笑呵呵的看了看白少飞,道:“至于这去慧芜宫联络之事,非白师弟莫属,” “奥,”白少飞下意识的答应一声,接着马上叫了一声跳起來:“为什么又让我去,” “因为你道路最熟,”一旁孙必雷冷冷接口道, 白少飞一张脸上都要哭出來:“掌门,我的好师兄,你就行行好派别人去吧,我才从慧芜宫回來几天,又要让我去见那母老虎,上次去了一次差一点把命搭上,这次的话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白师弟且宽心,”凌非尘神色自若道:“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只要不出意外,不会有什么危险,对了,我可是听说你上次回來的时候慧芜宫中有几位女弟子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呢,你年纪也已经不小了,若是能接着这个机会成就终身大事,善莫大焉,” “嗯,善莫大焉,”程非舍笑眯眯的捋着胡子道, “能与慧芜宫接亲,日后两派联手应对妖族攻伐,便多了一层把握,”孙必雷正色道,神情肃然,毫无玩笑之意, “你们,你们欺负我,,”白少飞委屈得如同受气的小媳妇一般,眼泪都要流下來了, 宗无乐却板着脸站起來,抬手就是一巴掌下來:“说什么废话,收拾东西,明天就出发,” 正文 第十一章重回慧芜宫 第十一章重回慧芜宫 顾临凡回到自己的住所,推开房门,只见里面的摆设还保持着自己离开之前的模样,手指在桌子上一抹,不见一点灰尘,也不知这些日子里是谁经常过來收拾, 将肩头行囊放在桌上,自己坐在床边,内心中却突然一片安宁,这里是自己生活了十年的地方,走出去不远便是浩然观,里面有自己的师父,师叔,同门师兄弟,世间再沒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能自己的心安静下來, 在床边坐了片刻,他起身出门,走到了瀑布旁,搓唇长啸一声,顿时瀑布顶上探出许多猴子的身影,眼看是自己的邻居回來了,纷纷吱吱的叫了起來,有胆大的攀着山间的树藤快速爬了下來,身形矫健,在折射着七彩阳光的雨雾中穿行,不时抖动身躯,甩去了皮毛上溅上的水滴,等到到了山崖下面,却不敢越过溪流,只是冲着顾临凡呲牙挤眼,抓耳挠腮, 顾临凡忍不住大笑出声,伸手将一把干果抛了过去,这几只猴子立刻跳起身子接住,因为分赃不均彼此间抓打起來,闹得正欢,忽然只见顾临凡从对面越过來,顿时放弃了争执,大声叫起來, 顾临凡也不顾忌许多,双手攀住树藤向上面爬去,身形比猴子还要迅捷,不大一会儿功夫已经攀到了崖顶,过了片刻,只听顶上的众多猴子一阵大声叫嚷,乱成一团,顾临凡手中抓住一只葫芦从崖顶快速奔下來,身后是无数猴子疾步追赶,咬牙切齿,不肯放过这个又來偷酒的强盗, 只是顾临凡两次下山经历了这么多辛苦磨练,修为大进,哪里是这些猴子能够追的上的,不过片刻时间,他便已经提着酒葫芦站在了溪流的另一侧,举起手中的战利品轻轻摇动, 眼见这一次交锋又是那该死的贼偷获胜,众多猴子都是气愤不过,龇牙咧嘴大声叫嚷闹将起來, 顾临凡笑呵呵的挥手致意,刚一回头,恰好与身后的凌若影四目相对,顿时身体一僵,同时愣住, 头顶上白云朵朵,四周是青山绿树环绕,身畔飞瀑如碎玉倾泻,英武不凡的少年和容颜如花的少女两人相距不过数丈,称得上是诗情画意, 只是,其中的某人却是浑身湿漉漉的,裤腿上滴着水,头发散乱,手里还举着一只老大的葫芦,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得意傻笑,如同在一副价值千金的名画上被顽童狠狠的画了一个叉号,此情此景,真是诡异莫名,无法用笔墨描述, 对视的两人沉默无语,偏偏身后还有一帮猴子吱吱乱叫,时不时的仍一两块石头过來,顾临凡真是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也比现在这般尴尬情形要好上太多, “扑哧”一声,凌若影笑声响起,打破了两人间这种诡异的沉默,上下打量顾临凡片刻,道:“葫芦里装的什么,” “呃,酒,”顾临凡脸上红得如同一块大红布一般,此时才反应过來自己还傻愣愣的举着胳膊,赶紧放了下來, “什么酒,是上次喝得那种,” “山上猴子用野果酿的,”顾临凡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的头扎进胸口里去, 手上忽然一轻,凌若影伸手将葫芦取过,就着葫芦口嗅了嗅,眼中一亮,举起葫芦,秀丽的脖颈扬起,一口气灌下了好几口, 等到将葫芦放下,只见凌若影脸上泛起一层红晕,目光却闪亮得如同星辰一般,伸手一指:“去,给我烤一条鱼过來,” 顾临凡一愣,随即如逢大赦一般赶紧逃开,奔到了溪水旁,很快就抓了两条肥大的鱼,烤好了给凌若影送过來,顺便赶紧整理一下自己身上,拧干了水迹,起码不似刚才那么狼狈, 凌若影也不挑剔,捡了一块干净石头坐下,喝一口酒,吃一口烤鱼,一副怡然模样,喝得有了几分酒意,随手将葫芦递了过去, “我喝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给你,”她眼色微显醉意道, 顾临凡接过酒葫芦,看着口上淡红色的胭脂,脸上微微红了一下,伸手轻轻擦拭,也扬起脖子喝起酒來, 两个人喝着酒,吃着鱼,仿佛时光逆转,回到了第一次相见的情景,不经意间彼此目光相遇,都是心中微微跳动, “咦,好香的酒,臭小子,有好酒也不知道给师叔留着,” 偏偏有人前來搅局,隔了老远便大呼小叫起來, 凌若影脸上一红,飞快的站起身來,道:“我吃饱了,”扭头快步走进了自己的屋中,关上房门, 只见白少飞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的走來,到了跟前不由分说,一把抢过顾临凡手中的酒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抬手捏起烤鱼吃得嘴角流油,嘴里含混道:“这鱼倒是烤的不错,臭小子道法沒多少长进,厨艺倒是练得不错了,去,再照样给我烤一条來,” 连说了几遍沒见回应,抬头一看,只见顾临凡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白少飞嘿嘿一笑,突然贴近了他,低声道:“臭小子,你跟这丫头这一次也算是共患难同生共死了一次,怎么样,你们两个现在相处的如何,” 白少飞白衣如雪,英俊非凡,偏偏这一番话说出來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猥琐味道,几乎令顾临凡想到了当年的周大棒槌的样子,两人形貌,言谈举止天壤之别,偏偏在某一点上有了相同之处, 顾临凡脸上一红,道:“小白叔,什么怎么样,你,你说得什么意思,” “嘿嘿,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白少飞呵呵笑道,伸手拍了拍顾临凡肩头,语重心长的道:“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喜欢上了人家,就放心大胆的去追啊,不要抹不开面子,这丫头虽然脾气有些刁蛮,本性却也不错,长得又花容月貌,修为高,后面还有于道长这么个大靠山,真是打着灯笼沒处找比她更好的姑娘了,小子,你可不要因为一时的脸皮薄就把这件好事错过了,” 顾临凡听得脸上发烧,心中砰砰直跳,只是他知道白少飞脾性,此时万万不可表现得太过害羞,否则的话定然被他抓住话柄,更加起劲的戏弄,当下镇静笑道:“小白叔,莫说我了,您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沒成家立业,师叔祖可是催了好几次了,也不见您花心思给我找个婶子回來,” 白少飞刚刚一口酒灌下去,陡然大声咳嗽起來,一面伸手狠狠的拍了拍顾临凡肩头,羞恼道:“你这小子,小小年纪操什么心,师叔的事情需要你多嘴多舌吗,” 顾临凡嘿嘿直笑,不怀好意的盯着白少飞, 白少飞脸上有些挂不住,干咳一声,道:“收拾收拾行囊,明天咱们两人出门,” “出门,去哪里,”顾临凡奇道, 白少飞目光偏向了一边,又再次咳嗽一声,道:“去慧芜宫,”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 顾临凡稍稍思考了一下,忽然叫道:“是,我明白了,” 白少飞心中大慰,暗自想到:这小子倒是够机灵,知道本派处于险境,需要外援帮手,所以我才带他去慧芜宫与齐宫主会面,沟通有无,若是众位师兄们想到这一点还算寻常,他这么小小年纪,经验阅历不足,却也能够窥见先机,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了, 只听顾临凡兴奋道:“一定是师父和师叔祖看小白叔你自己一个人孤单时间太久了,所以才逼着你去慧芜宫相亲对不对,” 白少飞一口酒喷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顾临凡、白少飞两人收拾停当,照例到正殿参拜祖师灵位,向掌门辞行, 香烟袅袅,仙帝铜像正襟危坐,威仪不凡,凌非尘净手焚香,向着仙帝和众位祖师行礼后才转头道:“少飞,临凡,你们两人此次前往慧芜宫,是为了代表本派面见齐宫主,商讨两派结盟之事,事关重大,不可马虎行事,本來临凡才刚刚回來,应该歇息几日,只是妖族围攻玄机阁的细节只有你和若影最清楚,而若影又与慧芜宫有些过节,此时不宜节外生枝,所以只好让你辛苦一趟了,” 顾临凡急忙躬身:“是,师父,弟子为本派尽力,何谈辛苦二字,” 凌非尘点头,又叮嘱几句,才吩咐两人赶快启程, 两人出了正殿,走出浩然观,正巧遇上一队巡视的弟子御剑飞过,一个个面色肃然,透出一股紧张之色, 眼见面前这两位一个是非字辈师叔,一个是莫字辈第一人,这些弟子急忙凝立空中,躬身施礼, 白少飞也郑重还礼,看着他们御剑离开才轻声道:“妖族來势汹汹,虽然未必真敢进犯,可只怕咱们浩然观要紧张上一段时间了,” 顾临凡也是面色肃然,想到当日妖族攻城屠戮之场景,暗自心寒,只觉得此行重担在肩,两人一时沉默无言,一步步走下山去, 而在后山飞瀑下,凌若影坐在溪水旁,托着下巴呆呆出神,手中一根竹笛轻轻握紧, 正文 第十二章 结盟 第十二章 结盟 慧芜宫山脚下, 白少飞仰头望着山顶的那一片楼台房舍,眼中现出了几分迟疑犹豫之色,而身边的顾临凡也是面容肃穆,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轻声长叹, “小白叔,既來之,则安之,”顾临凡道:“您也是一代高人,什么龙潭虎穴沒有去过,这么一座小小的慧芜宫,难道还会惧怕,” “胡说八道,我有什么好怕的,”白少飞立刻反驳道,眼看着面前的五彩石牌坊,深深吸了口气,大步向前走了几步,一回头见着顾临凡落后了几步,立刻眼睛一瞪:“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 “哪个,小白叔,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少废话,你小子打着什么算盘我还不清楚,小小年纪心眼不少,想着让我在前面顶缸,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咱们叔侄两人同生死,共患难,进退一体,快点跟上,” 两人带着义无反顾的神色走到石牌坊面前,慧芜宫两名迎客早就远远瞧见两人,还觉得纳闷:怎么这二位离得不远却在原地转了半天才走过來,此时眼看白少飞上前拱手,两人急忙还礼, “原來是白前辈,顾师兄,您二位此次前來又是來拜见宫主,”两名弟子笑容可掬道, 白少飞和顾临凡上次來慧芜宫的时候与春玉明、曾玉珂等人交手就在此处,后來白少飞更是在慧芜宫养伤二十几日,两名迎客弟子哪能不认识,知道这一位是浩然观的前辈,丝毫不敢怠慢, “正是,还请两位通秉一声,” 两名弟子连忙答应一声,其中一人撒腿向着山上便跑,过了一会儿功夫,只听山顶一个霸气十足的女子声音响起:“白少飞,自己上來吧,” 声音远远的从山顶传下來,却仿佛近在耳边, 白少飞一拉顾临凡,两人越过迎客弟子,迈步上山,走了一段距离,一转弯,只见前方站定两名慧芜宫弟子,身着男装服侍,正是春玉明和曾玉珂, 眼见白少飞两人过來,曾玉珂脸色微微一变,轻轻哼了一声,把头别了过去, 春玉明眉头微微一蹙,悄悄拉了曾玉珂一下,向着白少飞两人施礼道:“白前辈,顾道友,两位远道而來,宫主令我二人在此迎候,” 白少飞急忙还礼笑道:“有劳两位久候,”他见曾玉珂侧着脸目光不善的斜斜看过來,知道她还为了上次自己失手打伤她的事情心怀介意,心中暗自道:果然是身为女子气量不足,上次明明只是误会一场,后來也已经道过谦了,想不到这女子仍然余怒未消,不过白少飞是何等人物,早已将一张面皮练得比城墙还厚,当下只是笑笑,丝毫不在乎对方的目光中含着的敌意, 四人一并向山上走,曾玉珂对白少飞心怀怨怒,紧闭着嘴不发一声,而顾临凡悄然落在后面,更是打定主意除非必要绝不开口说话,这一路上只有春玉明和白少飞两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问候寒暄,不过好在这两人都是经历过世面的人,场面上倒是不显得冷落, 一直到了山顶宫舍,才一进门,只见里面莺莺燕燕二三十名年轻女弟子刚刚做完早课,正在院落中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一抬头眼看白少飞进來,其中的几名女子立刻眼中一亮,快步迎上去道:“白前辈,你怎么來了,”“是啊,白大哥,上次你走得急,我还有很多话沒有告诉你呢,” 这几名女子一阵叽叽喳喳,一向自诩为久经沙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白大高手只觉得头脑发胀,额头冒了虚汗出來,两手连连摆动,干笑道:“各位姑娘,这次我有要事求见齐宫主,有什么事情且等我忙完正事再说,抱歉,抱歉,” “嗯,正事要紧,白前辈先去见宫主,我这就去给您准备住处,” “白大哥,小妹那里还有一坛好酒,你记得一会儿來品尝啊,” 春玉明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眼看白少飞神色狼狈,好不容易将这几名女子打发走,才笑道:“想不到白前辈在本派当中倒是有这么多人记挂着啊,” 白少飞嘴角抽动了几下,连一个笑容都露不出來, 春玉明也只是稍稍调侃一句,沒有什么恶意,眼看白少飞神色尴尬,立刻闭口, 四人迈步进入慧芜宫正殿,只见里面装饰华丽,灯烛辉煌,左右各自站立着几名慧芜宫女弟子,有的英武不凡,有的娇柔秀丽,环肥燕瘦,不一而足,正中的宽大座椅上齐悦品斜倚着身子慵懒得半躺半坐,肌肤嫩白如雪,头顶华丽的金饰在灯光下烁烁生辉,一袭红裙仿佛灿烂云霞,眼看四人进來,一双凤眼微抬,盯着白少飞打了个哈欠,道:“白少飞,才一进慧芜宫便开始纠缠我门下弟子,胆子不小啊,” 这一句话噎得白少飞一口气差点沒上來,心中恨不得仰天长啸,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丝毫來,只得干笑两声道:“齐宫主,齐大姐,不要在这么戏弄我了,” “戏弄吗,呵,”齐悦品淡淡道:“你敢说对于我那几个弟子沒有一点心思,” “绝对沒有,”白少飞立刻正颜厉色答道:“我可以对天发誓,对那几位姑娘毫无非凡之想,” 齐悦品淡然一笑,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懒道:“行了,沒心思跟你开玩笑了,这一次千里迢迢來找我,又有什么事情,有话快说,” 既然提到了正事,白少飞也收起惫懒之色,认真道:“齐宫主,小弟是被本派掌门排遣來的,因为前些日子妖族围攻玄机阁之事……” “等一下,”齐悦品眼中精光一闪,坐直了身子,奇道:“妖族围攻玄机阁,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白少飞顿时脸上现出得意之色,身形向着旁边一侧:“这件事的來龙去脉,还是莫邪师侄最清楚,小子,赶紧把经过向齐宫主说一说,” 眼看齐悦品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顾临凡心中暗骂,只得上前施礼,将自己在玄机阁所见所闻详细说了一遍, 这一番來龙去脉说了足有半个时辰,慧芜宫从上到下,不论是齐悦品还是周围侍立的女子们,一开始还有些漫不经意,后來却都不由自主的聚精会神倾听,不经意中连呼吸的声响都放缓,脸上一片肃然,顾临凡说得简单,可这些人能在站在正殿当中,自然都是慧芜宫中顶尖人物,单凭着这只言片语描述便可以想象得出当日那一场大战的惨烈情形, 等到顾临凡说完,殿中一片静寂,连呼吸声响都仿佛停止了下來,似乎有一层乌云笼在殿中,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起來,连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丝血腥气息,正如当日浩然观中众人所思一般无二,慧芜宫中诸人也是心中暗自思虑:玄机阁无法挡住妖族围攻,若是换成了慧芜宫,结果有会如何, 想到深处,几名女子身躯微微发颤,脸色苍白无血, 过了良久, “呵呵呵,”殿中忽然响起一阵畅快至极的笑声, 只见齐悦品笑得花枝乱颤,胸膛起伏,身子几乎伏到椅子上,一边笑着一边道:“真是想不到啊,玄机阁也能有今天啊,我都等不及想着看一看白冶石那张臭脸了,” 顾临凡低着头不敢抬起,心中却暗自想道:形势危急,齐宫主却还能笑得这般欢畅,不知是单纯的看玄机阁不顺眼,还是慧芜宫另有底牌,对于妖族威胁有恃无恐, 笑了一阵,齐悦品才道:“这么说起來,浩然观是怕妖族将我们这几个门派各个击破,所以派你们过來联络,商讨结盟之事了,” “齐大姐真是慧眼如炬,正是如此,” “行啊,既然浩然观有这个意思,那便结盟吧,”齐悦品仿佛随意道:“毕竟是妖族势大,彼此间有个照应也好,具体的章程如何,凌老道可有所准备,” 表面上看來,齐悦品甚至是并无多做思考,随意只见便将这一件大事定了下來,时候不够稳重,可白少飞心中却暗自点头,对她又高看了一分,果然不愧为天下三大宗师之一,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分析清楚当前局面,立刻做出决断,绝不因为些许小事而犹豫不决,拖泥带水, 他听齐悦品答应下來,知道此事已定,接下來所要商讨的不过是一些细节,却是不会影响大局,顿时心中大定,脸上微微带笑,正要开口说出事前出发时候由掌门定下的一些细节,忽然只听门外一名弟子快步奔过來,站在门口急声道:“禀告宫主,玄机阁阁主已经到了山下,特來求见宫主,” 正文 第十三章 清茶 第十三章 清茶 山脚下,两名迎客弟子好奇的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心中又是有些紧张拘谨,又是有一股莫名的兴奋,连手指都微微有些颤抖, 玄机阁此行只有五人,两名一路侍奉的弟子不论,其余三人中一个是身穿灰色袍服,头发花白,器宇轩昂的老者,一个是上一次曾经來过一次的淳朴青年,而在四人簇拥之下的那个人,身穿一尘不染的白衣,面容清秀,脸上带着淡淡的温和笑意,双手洁白如玉,看上去更像是一名饱读诗书的学子,而非当今天下修行大派的主事人, 这可是玄机阁阁主啊,与浩然观掌门,本派宫主并称为天下三大宗师,道法修为惊天,号称人间无敌的人物,两名迎客弟子心中暗自赞叹,眼看白冶石目光投过來温和一笑,连忙也回应了一个笑容, 正等待间,只见一道人影快速从山顶奔下,每一次落地距离都有五六丈远,山势虽然不算如何陡峭,可如此疾奔之下也绝非易事,稍有不慎便会摔得骨断筋折, 那道身影如闪电般來到几人面前,却是一名中年妇人,年纪看上去有四五十岁,岁月在脸上流下了几条皱纹,身形却依然矫健, 她一抬头看到面前几人,疾奔的身形骤然止住,冷冷的看了白冶石几眼,脸上沒有一丝笑意地道:“白阁主,宫主请您进去,”冷冰冰的语气中含着几分敌视之意, 白冶石还未开口,庄薄一已经怒道:“敬月琴,注意你的口气,玄机阁阁主亲自前來拜访齐宫主,可她竟然不肯下山迎接,未免太不懂礼数了吧,” 敬月琴下巴微微向上一扬,冷冷道:“若是來得是贵客,本派自然以礼相待,可要是恶客盈门,老婆子不把你们赶出去已经算是看在你们玄机阁千年名声的面子上了,” “放肆,”庄薄一暴喝一声,震得在场众人耳鼓发麻,山谷中嗡嗡回响,他向前迈出一步,重重踏在地面上,青石地面顿时留下了一只一寸多深的脚印,随着双目一瞪,身上涌出一股仿若虎啸山林般的骇人气势,空中陡然刮起來一股狂风, 敬月琴闷哼了一声,不闪不避,衣衫猎猎飞扬,身形却如同海面上迎向风浪的一块礁石一般纹丝不动,喝道:“庄薄一,你还敢在此地撒野吗,來來,老婆子今日领教一下你这几十年有沒有长进,” 两人都是脾气暴烈之人,才一见面便已经是剑拔弩张之势, 庄薄一脸色通红,拳头攥得咯咯响,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后面白冶石柔声道:“师兄,且退下吧,” 这一句话轻柔如风,毫无威势,可庄薄一却是脸色一变,立刻收敛了气势,默然退到了一边,只是他心中怒意未消,两只眼还是死死地盯住敬月琴不放, 敬月琴却是连正眼都不再看庄薄一一眼,扭头看着白冶石,冷冷笑了一声,道:“怎么,白阁主这是准备替你师兄出头了,” 白冶石脸上丝毫不见怒意,轻柔笑道:“敬师姐,几十年不见,你这脾气倒是丝毫未变,” 敬月琴道:“老婆子的脾气一辈子也改不掉了,倒是你啊,现在都是天下第一高手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屁孩了,”语气中仍然有无法抑制的怒意,只是却也多了几分怅然之意,微微顿了顿,接着道:“好了,悦品让你们上去呢,” 白冶石微笑拱手道:“有劳敬师姐头前带路了,” 玄机阁五人近在这中年妇人后面,一步步向着山顶走,庄薄一仍然是满脸怒意,丝毫不加掩饰,可王钊却是心中一阵乱跳,想到再过一会就会见到那个令自己魂牵梦绕的身影,紧张之下竟然额头微微渗出汗來, 庄薄一扭头看了一眼他这番患得患失的模样,怒意更甚,只是阁主在前面,自己不便发作,只得将头扭向另外一边,呼呼的喘气, 这一路上來來回回倒是遇上了几批慧芜宫弟子,有男有女,纷纷向着一干人等投來好奇的目光,只是这敬月琴在慧芜宫身份高资格老,火气又大,众人也不敢开口询问,不知这一干人是何等人物, 几人上到山顶,进入宫舍中,來到正殿之外,敬月琴道:“好了,悦品在里面等着呢,快点进去吧,” 白冶石微微点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庄薄一紧跟着要进去,却被敬月琴伸手一拦,道:“宫主未曾召唤,谁允许你进去了,” 庄薄一一愣,随即怒道:“难道还要我在外面站着等,” “站着等有如何,难道还要老婆子让人给你搬一把椅子坐下不成,”敬月琴的声音比他还要大, 庄薄一脸上怒意升起,还未说话,只听门内传出白冶石的声音:“师兄,你且在外面等片刻,不必进來,” 敬月琴哼了一声,眼眉向上一挑,嘲弄的看着庄薄一, 庄薄一一腔怒意发泄不出,恨得头上花白头发无风自动,勉强将怒意压下去,倒剪双手站在门外,脸上如同黑锅底一般, 王钊眼看庄薄一如此恼怒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抬头只见院落中有一张石桌几个石凳,小声道:“师伯,不如咱们去那边坐着等吧,” 庄薄一本來就肚子里有气,王钊这一下正撞在他枪口上,立刻怒声道:“要坐你自己去坐,” 王钊吃着一呛,知道自己是遭了无妄之灾,心中倒是也不介意,可是脸上神色也不免有些尴尬,一旁敬月琴却哈的笑了出來,道:“小子,你自己去坐着吧,这天底下就是有些人不知好人心,你好心让他去坐着,他反而以为你不是好人,庄薄一,你愿意在门口站着也沒人拦你,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沒过年便请了尊门神守门呢,” 这敬月琴的一张嘴真是不肯饶人,庄薄一气得重重的喘了几口气,蹬蹬蹬的迈着步子走到石桌旁坐下,两只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房门,一点都不肯挪开, 王钊也紧跟着他坐到了桌旁,只是表现地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正想寻个机会问一问程碧媛的消息,忽然旁边人影一闪,一个声音惊喜道:“王大哥,你也來了,” 王钊扭头一看,立刻起身喜道:“顾兄弟,白前辈,你们两位何时來的,” 顾临凡和白少飞两人快步上前,与王钊见礼,三人都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这一见面自然显得亲切, 王钊向白少飞施礼道:“白前辈,多日不见,您伤势可全好了,” “废话,这么长时间再不好,我这人不就废了,”白少飞佯怒道,伸手拍了拍王钊肩头:“我听临凡说起你们玄机阁的事情了,这一站损失惨重,可惜我沒有赶上,否则定然狠狠杀几名妖族才好,” 三人一番寒暄,一旁的庄薄一却是脸上冷淡,面对顾临凡和白少飞的问候也只是略微拱了拱手,扭过头去继续死死地盯住殿门, 白冶石推门进去,只见装饰华丽的殿中此时空荡荡的,正中却有一张椅子,齐悦品端坐在上面,目光冷冷的看着自己, 齐悦品身量娇小,坐在这么一张宽大的椅子中,空出好大的空档,她一身鲜红的衣裙如同肆意燃烧的火焰,衬得肌肤雪白,脸上神色却沒有往日傲意,显出一份安静柔和之意,几乎与平日里形象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般, 白冶石的目光在齐悦品脸上停留了片刻,柔和的笑了一下,迈步走到旁边的桌旁坐下,背脊挺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偌大的殿中沒有一丝声响,两人就这般静静坐着,不发一言,不动一下,辉煌的灯烛轻轻闪动,帘子上一串串水晶石折射出七色光彩, 良久之后,只听齐悦品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这些年來,你还好吗,”声音柔和,全无平日的肆意, “我很好,”白冶石道, 两人之间只是说了这一句,便又重新陷入寂静中,又过了片刻,齐悦品再次道:“桌上的茶是今年新采的碧叶清濛,你可以尝一尝,” 白冶石的目光微微垂下,看着面前这一杯茶,淡绿颜色的茶水中,几片青绿色的细小叶子轻轻旋动,腾起一层柔和的水雾,袅袅升起,飘入鼻中,是一股熟悉的清香味道,一杯茶,水注七分,茶叶三片,与自己在玄机阁中常喝的茶沒有一点区别, 轻轻捧起茶杯,含了一口茶水入口,温和的汁液在唇齿间流淌,香气中透着几分微微苦意, 齐悦品看着白冶石细细的品着茶,不自觉的脸上现出几分柔和的笑意,也同样的将面前茶杯捧起,若是细看之下,便可以发现两人的动作几乎是一模一样,甚至连脸色沉醉享受的神色都极为相似, 一杯茶饮尽,齐悦品脸上神色生动了许多,仿佛有一股勃勃生机从身躯中散出來,笑道:“听说前几日妖族围攻了玄机阁,若是方便的话,不知你能不能将整件事情的经过给我说一说,” 白冶石微微点头,放下茶杯,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开口, 齐悦品刚刚听顾临凡已经说了一遍,此时却好像是第一次听到整件事情一样,脸上含着微微笑意,静静的倾听,中间沒有说一句话一个字,目光却始终温柔的落在白冶石脸上, 正文 第十四章 茶凉了 第十四章 茶凉了 正殿房门吱呀一声开启,院中众人不约而同的止住谈论,目光汇聚在门口, 只听殿中齐悦品清冷的声音道:“外面的几个,都进來吧,” 庄薄一哼了一声,豁然起身,当先迈步就向殿中走去,白少飞、顾临凡、王钊等人对望了一眼,也紧紧的跟在后面, 几人进入殿中,只见齐悦品坐在正中的宽大的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沒有一丝往常的慵懒模样,白皙的面颊上隐隐现出几分青色,双目微微眯起,寒光闪烁,如同猛兽一般,令人遍体生寒,不敢与之对视,而在一旁的桌后,白冶石端端正正的坐着,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笑意, 齐悦品眼见几人进來,胸膛快速起伏几下,平息了心中怒气,淡淡道:“敬师姐,去后面把碧缘丫头找來,” 敬月琴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王钊却是心中狂跳,忍不住悄然抬头看了一眼白冶石,随即将头低下,只觉得太阳穴中血管突突直颤,手心渗汗,哪怕是与妖族对面厮杀之时也沒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过, 片刻之后,只听外面响起轻盈脚步声,程碧媛莲步轻移,从外面缓缓走进來,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站立的王钊,顿时一愣,面颊上顿时羞喜交加,赶紧将头低下,上前向宫主见礼, 齐悦品随意的摆了摆手,道:“罢了,碧缘,前些日子我说得明白,你与这姓王的臭小子也算是两情相悦,为师不愿做棒打鸳鸯的恶人,现在有玄机阁阁主亲自前來提亲,你的意思如何,” 她说话直截了当,毫不转弯抹角,程碧媛顿时脸上羞红,连头都不敢抬起,被齐悦品又接着问了两遍,才低声道:“弟子但凭师父做主,” 中间停顿时间不过是转瞬之间,后面的王钊却一颗心都要跳出來,等到听到这声含羞的细语,顿时心中涌上一股狂喜之意,恨不得长啸出声,只是现在众位长辈在前,自己不敢失礼,只得暗自握紧了拳头,长长呼出一口气來, 齐悦品沉默片刻,才淡淡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既然如此,那这件婚事便先定下了,修行中人不重俗礼,但一些必要的的礼节还是不可省去,三媒六证,下聘迎亲这些事情总要张罗一下,敬师姐,这些事情就由你來操办吧,” 敬月琴笑吟吟躬身应诺, 齐悦品将头转向白冶石,冷漠道:“至于男方的那些琐事,白阁主,你这做师傅的想必不能置身事外,你和敬师姐彼此间都认识,这件事商量出个章程出來,早早定下日子,” 白冶石笑道:“两派联姻的喜事,白某岂有推脱之理,师兄,这件事便交由你去办吧,” 庄薄一顿时眉头微微皱起,他一向只关心修行之事,对于繁文缛节一窍不通,想想都觉得厌烦,更何况女方还是敬月琴这个女人,彼此间交涉起來不知道有多麻烦,只是此番前來只有五人,除了自己之外也确实沒有其他人合适揽上这些事情,只得躬身道:“是,遵阁主令谕,” 眼见事情处理妥当,齐悦品道:“好了,我有些累了,敬师姐,把这几位客人安排到客房歇息去吧,” 敬月琴道:“是,宫主,” 众人依次退出去,房门再次悄然关闭, …… 慧芜宫客房不少,浩然观、玄机阁两派的人被安排在了两处院落, 两家已经定下了亲事,敬月琴的脸色也好了许多,除了对于庄薄一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之外,对于其他人倒是多了几分笑意, 院落中房间不少,两名玄机阁弟子安排在了一间,王钊、庄薄一、白冶石各自占了一间屋子,这两名弟子刚刚安顿好,立刻到了王钊的屋中,嘴里不停的恭喜,方才那位姓程的姑娘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却也是容貌端庄,举止有礼,更何况还是齐宫主的亲传弟子,想必修为上不差,能够娶这么一位如花美眷,实在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两人这么一恭维,王钊自然又是一阵脸红羞怯,嘴上虽然不停的谦虚,可眼中的喜悦之色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三人正说话间,只听后面一声冷哼,扭头一看,正是庄薄一倒背着手站在门口,脸上沒有一丝笑意,冷冷的看着三人, “拜见庄师伯,”三人急忙起身施礼, 庄薄一摆了摆手,道:“你们两人先出去,我有话要跟钊儿说,” 两名弟子急忙躬身答应,赶紧退出去,顺手关好了房门, 庄薄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王钊,直到后者心中发毛,不敢与之对视,才哼了一声道:“既然亲事已经定下了,师伯也不好再说什么,你是阁主亲传弟子,以后说不得要继承阁主之位,需要给其他弟子做个表率,成亲之后修行不可荒废,尤其不可沉迷于儿女私情而不能自拔,知道么,” 王钊急忙应道:“是,师伯,弟子明白,” 庄薄一板着一张脸,转身刚要出去,只听王钊在后面叫了一声“师伯”,回头一看,只见王钊有些局促的样子,哼了一声,道:“又有何事,” 王钊鼓了鼓勇气,道:“师伯,您从一开始似乎就不太赞成这桩婚事,可是弟子或者碧缘有什么地方让您不满意,” 一股无名之火直冲头顶,庄薄一眼睛一瞪,看了王钊片刻,才渐渐平息了怒气,叹道:“你很好,那丫头,嘿,也沒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只是,她毕竟是慧芜宫的女子啊,”说完了这句话,摇了摇头,迈步走了出去, 慧芜宫的弟子,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庄师伯如此充满怨恨之意的话语,王钊心中升起一股忐忑之意, 正殿之中一片寂静,齐悦品的身躯慢慢软下來,一只手臂支在椅子扶手上,脸上现出几分怅然之色,呆呆地看着面前桌上的那杯清茶,最后一丝暖意从杯中升起,慢慢散入空中, 时间倒退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檀香袅袅升起,烛光闪动,殿中四处装饰的金箔银线闪动着彩色光泽, 一杯清茶捧在手中,不止是手掌,仿佛连整个身子都暖和了不少,齐悦品轻轻喝了一口茶,漫不经意的道:“白阁主,不知这一次前來慧芜宫,所为何事,” 白冶石温和道:“说來惭愧,我门下那个徒儿,你也见过,他对于你的一名弟子颇有仰慕,所以我这做师父的便特意前來替他求亲,” 齐悦品目光闪动,轻声笑道:“是那个叫着王钊的傻傻的小子吗,呵,相貌、修为都还不错,虽然有些木讷,不过也算是在同辈中相当出众了,更何况我那徒儿也对他有些意思,既然你开了口,我又岂会有不允之意,这件事情我答应了,” “多谢齐宫主,” “你我之间还用得着一个谢字吗,”齐悦品微笑着道,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上一代人不能在一起,希望下一代不至于经历同样的苦痛,”她说完着句话,忽然醒悟过來,道:“除了这件事情呢,” “妖族势大……” “妖族势大,非单一修行门派可以抵挡,所以我们各个门派应该团结一致,共同对抗妖族入侵,”齐悦品笑道:“同样的话我今天早些时候已经听过一遍了,玄机阁与慧芜宫结了亲事,结盟之事自然水到渠成,只是,除了这些事情呢,” 面对齐悦品步步紧逼,白冶石神色不变,脸上微笑愈见温和,只是在齐悦品眼中,这笑意中似乎含着几分淡淡的疏离之意, 沉默了片刻后,齐悦品脸上微微有些失望,道:“几十年不见,你变得让我都有些不认识了,” “几十年时间,谁能够维持不变,” “当年那个骄傲自负又有些天真的小子,现在已经变成了天下第一高手了,白冶石,为了这个人间无敌的名号,你放弃了多少东西,”齐悦品脸上神色渐渐严肃起來:“在外人看來,你修为越发精深,功力越來越高,威仪越來越重,可是在我看來,你陷得越來越深了,你身上作为人的气息越來越淡,我甚至不敢去猜,你,现在还有几分是真正的你,” 白冶石的眼睛微微闪动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淡淡道:“超脱物外,得道成仙,这不就是我们修道的目的,” “若是你都不再是你,成仙又有何意义,”齐悦品叹道:“我希望你能停下來,不要继续走下去,就算你我不再是……起码,我们还是朋友,作为一个朋友,希望你能听我一句劝告,‘灵引归仙诀’绝不是修行正道,你越是沉迷于其中,越是觉得自己的道法修为境界提升,错的就越多,如果真的到了最后,你连自己的意识都保留不住,只是一具被上界意识主宰的躯壳,那你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现在停止修行还來得及,如果……” “悦品,”白冶石忽然轻声道,眼睛微微抬起,脸上带着温和笑意,沒有一丝急躁、怨怒、不安之色,充满了真挚平和, “茶凉了,” 正文 第十五章 偶遇 第十五章 偶遇 本來此番前來只是为了与慧芜宫互相通一通气,沒想到却遇上了玄机阁阁主,这个机会自然不可放过,白少飞当天下午便过來拜会白冶石,一方面是对于玄机阁被妖族围攻损失惨重的事情表示问候,另一方面也是代表着浩然观探一探玄机阁以后的打算, 早些年间,玄机阁和浩然观之间倒是有了一些小小过节,毕竟是涉及到天下第一宗门名头的归属,修行中人不喜欢金银财货,可这个“名”字还是无法完全不放在心上,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妖族突然发难,这是天下所有正道的大敌,两派之间过往的一些小过节自然便算不得什么, 白冶石执掌玄机阁数十年,雄才大略,自然不会计较于之前的那些琐碎小事,更何况刚刚遭受重创,本派实力大损,既然浩然观有结盟之意,自然不会将其拒之门外, 双方品茶论谈一下午,宾主尽欢,算是定下來了双方日后联手共抗妖族的基调,只是事发仓促,有些详情还要等白少飞回到浩然观后禀报掌门才能最终确定下來,但不论如何,两派联手已经是定局, 大事已定,白少飞轻松了不少,笑道:“白阁主,令徒与慧芜宫的程姑娘定下了亲事,在下还沒來得及恭喜呢,这一番也是來的匆忙,沒有带上像样的贺礼,只有等你们两家正式结亲的时候再补上了,” 白冶石淡然一笑,扭头看了一眼旁边满脸通红一副窘态的王钊,道:“无妨,等到他们两人成亲时候本派自然会送上一份请柬,还请凌掌门和众位道长前來观礼,” “哈哈,这个自然,” 一旁的顾临凡也忍不住悄悄的凑到王钊身边,伸手捅了捅他的腰,脸上满是调笑之意,王钊红着脸只顾着傻笑,让顾临凡心中暗自感叹:真是与当初那个精明强干的王大哥沒有半分相似之处啊,想到四人一起追踪厉劫余的那些日子,心中不免替王钊和程碧媛两人暗自高兴,这两人在那一路上的表现,一个过于忠厚老实,一个文静羞涩,不知道婚后会出现何等有趣之事,顾临凡心中禁不住隐隐有些期待, 双方在慧芜宫住了三日,期间齐悦品只与众人见了两面,大多数时间都是慧芜宫的弟子和敬月琴等宫中前辈操办,虽然是两家已经定下來亲事,但慧芜宫上下也只是对王钊有些笑容,对白冶石和庄薄一却沒有几分好脸色,顾临凡心中暗自纳闷,不知慧芜宫上下与玄机阁之间过往有多少恩怨,乃至于连两家联姻这般情况下都无法化解, 当然,三天时间里唯一令白少飞心惊肉跳,顾临凡暗自称之为一大人生乐事的便是时常有慧芜宫的女弟子借着种种名义过來拜访,软语轻声,秋波暗送,把个堂堂的修行高手弄得冷汗至滚,坐立不安, “小白叔,为什么你总是要将人家拒之于千里之外,我看刚才那位叫做玉凤的姑娘就不错啊,虽然容貌不够出众,身材略微矮了一些,可是谈吐不凡,身上有一股书卷气,自称饱读诗书,秀外慧中,三百年來文采无双,跟小白叔你还真是文武相得益彰,十分般配,” 白少飞回过头來,先是咬牙切齿,马上又换了一副看上去就假的不行的笑意:“小子,你若是觉得这位姑娘不错,我倒是可以替你撮合一下,让你们两人接触一下啊,说不定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放心,师叔我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不会向若影丫头吐露只言片语,” “小白叔,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好啊,那咱们就不开玩笑了,师叔忽然发现一个问題,你这小子现在剑法有些进境了,可是拳掌之类的武艺却实在是有些差劲,万一手中无剑时候如何迎敌,俗话说有备无患,你总应该多学一些拳掌本领,才能未雨绸缪,” “师叔说得有理,只是本派已剑法闻名,拳掌之类却是不精,对了,玄机阁那位庄前辈倒是精于掌法,您是希望我想他求教,” “呵呵,何须求肯外人,师叔最近刚刚学了一套擒拿手,现在手痒的很,來來來,让师叔现在就传授给你,” 等到第四日清晨,顾临凡和白少飞收拾了行装,前來向齐悦品辞行, 齐悦品依旧是懒懒的坐在椅子上,道:“白少飞,这几日里可是有不少弟子來找我哭诉,说你整天的骚扰她们,究竟是有沒有这么一回事,” 白少飞顿时愣住,一张嘴张的大大的,满眼净是不敢置信之色, 还未等他说话,齐悦品自顾的挥了挥手,道:“这帮小妮子平日里被我惯坏了,一个个都淘气的很,她们说的话定然有夸大之处,想來你这小子也算是修道多年,不会干出这般见不得人的勾当來,” 白少飞如同绝境逢生一般,连忙点头道:“是,齐师姐,这些姑娘们所言只是玩笑,不可当真,” “好吧,”齐悦品道:“我这宫中女弟子太多,也不好多留你们,既然你们要走,那便走吧,一会儿让玉明送你们一送,” 白少飞急忙躬身施礼:“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叨扰了,” “嗯,去吧,”齐悦品漫不经意的挥手:“对了,回去之后,尽快让凌老道上门來提亲,” 本來已经走到了殿门口的白少飞身形一个趔趄,差一点崴了脚, “提、提亲,,” “废话,那几个小妮子说话有夸张之处我是知道的,可是这几天你总跟她们接触总不是假的吧,男女授受不亲,这些丫头为了你现在闺誉有损,你总要为她们负责吧,告诉凌老道,三个月内登门提亲,否则别怪老娘亲自上门去逼婚,” 白少飞的精神都要崩溃了的样子,刚一回头,只见齐悦品双眼微微眯起,登时心中一寒,拱了拱手急忙向外走去,随后,身后响起一阵畅快无比的笑声, 春玉明一直送两人到了山脚下,才歉然道:“白前辈,师父方才所说的只是玩笑之语,当不得真,她老人家脾性便是如此,喜欢开玩笑,还望前辈必要介意,” 白少飞苦笑一下,道:“齐宫主的脾性我自然知道,” “嗯,只是还请白前辈多多注意,下一次再來时候不要再与本宫中的女弟子纠缠不清,否则的话只怕师父真的会亲自到贵派前去逼婚了,” 白少飞愕然,抬头一看,只见春玉明脸色平静,眼中却透着一股狡黠的笑意,拱了拱手道:“自然,晚辈这也是一句玩笑之语,当不得真的,” 白少飞眼角抖了抖,还礼道:“自然,自然,”伸手一拉顾临凡,两人疾步向下奔去,就好像后面跟着个鬼似的, 一口气奔出了几十里,回头看慧芜宫的彩石牌楼都看不见了,白少飞才止住身形,身躯发颤,忽然啊的长叫了一声,吐出一股浊气, 顾临凡也是心中有些无语:等到白少飞发泄完毕,才道:“小白叔,今日我才算明白了为何先前听浩然观中众位前辈提起慧芜宫的齐宫主时候,每一个人都是一副头痛无奈的样子,我当时还心中有些疑惑不解,可现在看來,不单是齐宫主,便是她门下这些弟子,嘿嘿……” “嘿嘿什么嘿嘿,”白少飞轻轻在顾临凡后脑拍了一下,轻声叹道:“其实说起來,齐宫主也算是个可怜人吧,” “齐宫主可怜,我看小白叔你才是被她欺负得可怜啊,”顾临凡笑道, 白少飞作势要打顾临凡,眼看他快速闪到一边,才放下手掌,轻声道:“数十年前,齐宫主可不是如今的性格,那时候的齐悦品不但貌美如花,自身修为不凡,更难得的是性情温婉贤淑,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修行宗门中的年轻才俊为之心动,” “那为何现在齐宫主的脾性变得如此古怪,” “只能用八个字來概括吧:为情所困,造化弄人,” 顾临凡心中颇为好奇,还想多问,白少飞却脸色微微一变,身形骤然停住,目光锐利如剑直视前方, 顾临凡眼见小白叔这般如临大敌模样,先是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道边的一座凉亭中,一名面容清秀的青衣人端坐在桌旁,神态悠闲,手中举杯品茶,阳光从旁边斜斜照入亭中,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配合着他的灿烂笑容,给人一股温暖亲切的感觉, 在他身后,一名黑袍人垂手侍立,浑身上下都包裹在厚厚的袍服中,只露出一张干瘪树皮一般的面孔,眼中闪动着点点凶光,紧紧盯着顾临凡的面颊,充满了怨毒之意,仿佛一条潜藏于阴影中伺机噬人的阴冷毒蛇一般, 眼看顾临凡和白少飞两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青衣人洒脱一笑,灿烂的笑容仿佛满山鲜花绽放一般,将手中茶杯举高了一些,清风拂过,他的衣袖轻轻扬起,仿若神仙中人, “两位赶路辛苦,何不进來喝一杯清茶,” 正文 第十六章 动手 第十六章 动手 白少飞脸上一片肃然之色,右手握住剑柄,外表看來一切如常,可实际上浑身的每一条筋肉都绷紧如同弓弦,腰间挺立如枪矛,随时都可以暴起杀敌, 毫无疑问,面前突兀出现的这两人都是世间少有的妖族高手,那黑袍老者看上去精精瘦瘦浑身无肉,可那股狂暴凶悍的妖气却如同黑夜中熊熊燃烧的赤红烈焰,几乎是毫不掩饰的肆意扩散出來,比自己曾经面对过的几名千年道行的妖族更加强悍, 相比之下,旁边那拥有灿烂无比笑容的青衣人却更是令他心中吃惊,若是此人同样妖气冲天也还罢了,偏偏无论自己如何聚拢灵力于双目,也无法看透对方虚实,仿佛这青衣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毫无威胁的普通人,闲适的坐在石凳上,身上的肌肉都是松弛的,沒有一丝防备, 顾临凡却已经认出了面前两人,心中惊诧,急忙低声道:“小白叔,这两人是六大妖中的毒蜈和阴蛇,奇怪,毒蜈明明已经被齐宫主杀死了,怎么会又活了过來,” 白少飞嗯了一声,道:“毒蜈既然是六大妖之一,想必有一些报名时手段,能够从齐宫主手中逃命倒是不奇怪,你自己小心些,这两人都是强敌,师叔一会儿恐怕抽不出时间照看你,”他嘴里说话,目光却一直紧紧盯着冷观山的双眼,连眨都不眨一下, 虽然一旁的毒蜈妖气冲天,可是哪怕只是仅仅凭着直觉,他也下意识的认为这青衣俊秀的年轻人比厉劫余危险百倍, 冷观山微微一笑,道:“白少侠不必如此紧张,我此番与两位相见,并无恶意,只不过是无意中遇上了一时兴起打一声招呼,邀请两人进來喝杯清茶而已,此地与慧芜宫咫尺之遥,玄机阁的白阁主似乎也在慧芜宫做客,我可还沒有胆量一人挑战天下三大宗门的几十名高手,” 白少飞同样报以洒然一笑,道:“既然阴蛇阁下要请我们两人喝茶,那在下便厚着脸皮叨扰一番了,”一撩衣襟,毫不迟疑的迈步进入亭中, 冷观山方才说得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诚如他所言,此地距离慧芜宫不过几十里路程,只要双方全力出手争斗,凭齐悦品或者白冶石的修为不可能察觉不到,几十里的距离对于她这般人物不过是抬脚便能赶到,就算是冷观山修为如何高深,也绝对不可能一人敌过几十名修道高手围攻, 但是现在冷观山明明知道自己的处境,甚至都亲口说了出來,却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正如他所言,此番沒有动手的念头,要么是他有绝对把握,只要一出手便能在最短时间内将白少飞两人擒下或杀死,甚至连齐悦品或者白冶石两人救援都來不及, 明知凉亭中是龙潭虎穴,白少飞却是昂然而入,丝毫不见迟疑,在一张石凳上坐下,随手一指旁边的石凳:“临凡,你也坐下歇口气,” 顾临凡笑道:“多谢小白叔,这一番走得累了,还真要好好歇息一下,”他知道自己的修为在这两名大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不论如何小心戒备都是无用,索性大大方方的坐下,扭头看了旁边厉劫余一眼,笑道:“厉劫余,想不到你还活着啊,” 一旁的冷观山眼看两人直入险境却毫无惊惧之意,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起身捧起茶壶,倒了两杯茶递到两人面前, 厉劫余哼了一声,眼中放出两道寒光,阴测测道:“老夫自然还活着,说起來还沒有谢过你当日放我逃离牢笼的大恩呢,嘿嘿,等一会儿老夫可要好好的酬谢你一番,你,还有玄机阁那小子,还有齐悦品、庄薄一,老夫一个都不会轻易放过,定然要剥其皮,食其肉,才能消老夫心中之恨,” “嘁,”顾临凡不屑的道:“少在这里大言不惭,前面便是慧芜宫,你说得这几人现在都在宫中,有本事你杀上去啊,” “你……”厉劫余眉头竖起,身上黑袍无风自动,一股凌厉至极的气息从身上透出來,侵皮入骨,让人遍体生寒, 白少飞脸色不变,冷哼了一声,而顾临凡功力不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明明在精神上感受到了莫大压力,可却反而激起他心中的抗争之意,双手按在桌上,青筋暴起,强自支撑着身躯,抬起头迎着厉劫余凌厉的目光,毫无退让之意, “咳,咳,”冷观山轻轻咳嗽了两声,厉劫余身躯沒來由的轻轻一颤,怨愤的盯了顾临凡一眼,收起身上气势,向后退了一步,站在冷观山身后, 冷观山笑道:“毒蜈前一番受了些挫折,一时失态了,抱歉抱歉,这两杯茶泡得刚刚好,还请白少侠、顾小友品尝一二,” 强敌在侧,白少飞自然不会为了充英雄气概真的去喝这不知有沒有问題的茶水,端坐不动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是堂堂人间修士,你们两人却是妖族,这喝茶之事还是免了,不知阴蛇阁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什么话直说无妨,不必兜圈子,” 冷观山笑意不便,微微点头,转头面向顾临凡道:“顾小友,听说你前些时候曾经路过鬼哭岭,不知是也不是,” 顾临凡心中一突:这个问題当日在玄机阁时候冷观山便问过一次,此时旧话重提,想必是有所图谋,当下反问道:“路过如何,沒有路过又如何,” “若是顾小友曾经路过鬼哭岭的话,应该曾经遇上了天罪军团的鬼军吧,在下前些日子曾经去过鬼哭岭,只是却连一个鬼影子都沒有看到,仔细查看了一番之后,却发现天罪军团似乎是匆匆忙忙一夜之间离开的,在下在附近数百里范围寻访了多日,有人说前些日子有几人曾经在附近经过,从相貌描述上判断,倒是和白少侠、顾小友、玄机阁的那位王钊以及慧芜宫的一位女弟子十分吻合,” 白少飞听他此番话语,心中却已经明白了六七分,当下轻轻抬手,止住顾临凡开口,冷然道:“既然阴蛇阁下都打探清楚了,又何须多此一问,只是却不知你这番苦苦寻找曾经经过鬼哭岭的人,有何目的,” “白少侠请放心,冷某对于阁下、顾小友,甚至是浩然观上下都沒有敌意,”冷观山道:“只是原本在鬼哭岭上曾经有一件东西是冷某希望得到的,不知道白少侠和顾小友是否知道此物消息,” “你指的是何物,” “只是一尊石人而已,高一尺三分,重二十五斤六两,仅有一目,石人背后刻了十四个字: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不知此物两位可曾见过,” 顾临凡和白少飞自然知道冷观山所指的便是当日那鬼军将军交到顾临凡手中,几番波折后带回浩然观封印于后山秘境洞天的那尊石人,这石人乃是镇压天下戾气的奇物,冷观山打探此物下落,难道是妖族要借住此物做出什么危害天下的大事, 白少飞心中震动,脸上却神色不变,摇头道:“从未听说过,”他闯荡江湖数十年,经验丰富,此时不论语气表情都毫无破绽,连心跳都沒有一丝变化,任凭是什么人都无法轻易识破, 冷观山笑呵呵的看着两人反应,目光从白少飞脸上转到顾临凡脸上,笑道:“两位都是修道之人,想必不会打诳语,既然如此,倒是冷某唐突了,” 白少飞哼了一声,道:“若是无事,我们两人便告辞了,”说着起身,带着顾临凡便要走出亭子, 冷观山笑道:“白少侠若是有事自己请便便是,只不过我与顾小友倒是一见如故,希望邀请顾小友同游数日,” 白少飞脸色一变,心中暗自道:难道临凡刚才露出了什么破绽,是了,他年纪尚幼,经验不足,只怕已经被对方看出了端倪,想到此刻暗自提升功力,道:“阴蛇阁下这话是要准备强行留人吗,” “若是顾小友不肯赏光,强留也无不可,” 白少飞神色不动,只是喔了一声,转头道:“临凡,” “是,师叔,” “走,” 走字出口,腰间长剑出鞘,化作一道耀眼的电光, 白少飞从一遇上冷观山时候便知道此人是平生未遇的强敌,所以从一开始便已经在暗中蕴势,在脑海中反复观想剑势数百次,剑意早已达到了巅峰,却强自压住不发,直到现在骤然出手,剑意化形,化作一条浩浩汤汤的江河,每一片浪花都是一丝最纯粹的剑意,十几丈范围内,亭外不论草木,岩石,俱被剑意侵袭,化为尘埃, 面前石桌石凳,头上凉亭,甚至桌上的茶壶茶杯也在这一剑之下如同一张薄薄的纸片整齐的切开,切面平滑,之所以沒有同样化作尘埃,只是因为剑意在亭内聚拢成为一线,凝而不散,可论起破坏力,却比泄露在亭外的剑意凌厉百倍, 明明茶壶被切开,壶中茶水却被剑意封住,诡异的沒有流淌出來,仿佛壶中时间凝固了一般, 冷观山脸身形一动不动,眼看着周围的一切被如同纸片般裁开,脸上忽然现出欣赏的笑容:“果然是好剑法,” 正文 第十七章 掳去 第十七章 掳去 天下修行法门无数,有的人精于阵法,有的人长于符箓,有的人喜欢炼丹炼器,有的精于卜算,可若论起近身拼杀搏命,却沒有哪一种比得上剑修,白少飞这一剑斩出,剑意分化,明明只是一剑,却时光芒一闪,化作两道,分别斩向冷观山和旁边的厉劫余, 厉劫余哼了一声,猛然长吸了一口气,双臂向前一探,坚硬如同铁石,剑光斩在上面当的一声响亮,闪过一丝耀眼的火星,只是他躯体虽然坚固,身上衣服却承受不住这锐利无比的剑光,在胸口处划出一道长长的裂口,衣服下面的身躯却仿佛是一块块毒虫甲壳拼接起來一样,甚至可以看到其中有毒虫在蠕动,让人毛骨悚然, 嘴里夸赞着好剑法,冷观山的身躯却沒有动一动,目光骤然变得深邃了许多,抬起一只修长洁白的手掌挡在身前, 凌厉的剑光切碎了石桌石凳,斩断了两旁的石柱,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森然杀意,只是当剑光狠狠撞上那只手掌的时候,却骤然止住,仿佛一道海浪迎头撞上礁石,化作千万片碎玉崩泄, 破碎的剑光狂暴无比的溅射开來,如同几千几万条细小却锋利的刀锋,空气中激起一片嗤嗤的响声,每一根石柱,每一片瓦片都被这些锐气搅成了细小的碎片,整座凉亭轰的一下完全坍塌下來,烟尘大作, 而冷观山却一直微笑着,身前浮现出一层半透明的气罩,挡住了纷乱的剑气,一袭青衣沒有一丝缺口,他袖子轻轻一拂,无数的碎石瓦片如同被飓风包裹着想着白少飞反向打过來,发出尖利的破空呼啸声响, 白少飞的瞳孔骤然缩紧:对方是成名数百年的六大妖之一,自己这一剑沒有伤到对方倒是不出意外,可是眼看他应对得如此轻描淡写举重若轻,却是令白少飞暗自吃惊,显然冷观山的实力已经超出了自己的估量, 他心中惊诧,身形却沒有一点迟疑,剑光一闪击散了袭來的杂物,借着尘土四散飞扬的机会,身形化作一道白光冲出亭外,一把抓住顾临凡的腰带,大喝一声“走”,御剑而起, 浩然观的御剑之术施展开來速度极快,只要拉开了距离,轻易便难以追上,比如上一次到慧芜宫的时候,顾临凡的修为远远不及春玉明,却能够从她手下逃脱,便是靠了这御剑飞行之术, 白少飞身形刚刚踏上长剑,只觉着眼前人影一晃,冷观山那带着灿烂笑容的面孔陡然出现在面前,只见他右手微微一抬,向着白少飞的面门拍了下去, 这一拍之势看上去舒缓闲适,毫无章法而且速度十分缓慢,如同一个从未练过武艺的读书人胡乱出手一般,可白少飞心中却是一沉:面前这洁白柔软的手掌看上去毫无威胁,可自己心中却升起一股避无可避的荒谬感觉,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只是一闪,白少飞双目骤然圆睁,喝了一声“咄,”头顶上方现出來一柄不及三寸长光华耀目的小剑,向着冷观山的手掌激射而出, 这一口真元道剑,是浩然观秘传,以数百年妖丹为胎,每日以元神锤炼,精气滋养,耗费数十年才得以练成,非金非铁,威力却远在五金铸造的利剑之上,尤其能够破邪去厄, 真元道剑射出,冷观山也不由得谨慎对待,随意拍出的手掌微微后退,紧接着衣袖挥出,虽然是轻软的布帛,却带着一股烈风,力道不亚于千斤巨锤, 刺啦一声,真元道剑一闪而过,将冷观山的一截衣袖斩了下來,飘飘荡荡落在地上,可是这衣袖一拂之力却也逼得白少飞身形一顿,不得不从长剑上跃下, 冷观山举起手臂,看了看地下的半截衣袖,点头微笑道:“这一剑倒是有些意思,” 白少飞却是脸色变得很难看,松手将顾临凡放下,道:“自己小心些,我恐怕顾不得你了,” 顾临凡道:“小白叔不必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伸手拔剑出鞘,与白少飞背对背站在一处, 话音未落,只听厉劫余放声大笑道:“小子,口气倒是不小,”他刚才被白少飞那一剑所阻,虽然不曾受伤,可身上衣服都被划破,又沾了一身尘土,着实狼狈,此时才跃了过來, 他脸上带着阴狠之色,一步一步走过來,所过之处只听咔嚓咔嚓声音响起,碎石瓦砾都被踩成了碎屑,伴随着每一步迈出,有无数的毒虫顺着裤腿爬出來,乌青色的鞋子,甲壳上闪着光泽的蜈蚣,毛茸茸的蜘蛛,色彩斑斓的毒蛇,密密麻麻的散了一地,四下里游走,空气中弥漫着一个腥臭气息,也不知他平日里是怎么能忍受得住将这么多毒虫养在身上的, 冷观山道:“顾小友是我的贵客,毒蜈蚣,小心些,不可伤人,” 厉劫余本來杀气冲天,却被冷观山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硬是压得将心中杀意收敛了起來,冷着脸道:“小子,赶快束手就擒,免得受皮肉之苦,” 顾临凡笑道:“那还要看你有沒有这个本事,”手中长剑一抖,剑光闪动,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落下來, 这些雪花都是剑意化成,虽然并非实体,却带着一股刺骨寒意,飘落在地上,那些毒虫受了寒意侵袭,身体移动都缓慢僵硬了许多,而雪花中蕴含的剑意更是将许多毒虫身体割裂, 厉劫余微微有些惊讶,上一次与这小子交手的时候他可还沒有练到如此地步,只不过凭着厉劫余的道行,这区区的还不纯熟的剑意化形功力还真不放在眼中,只是抬头看了看散落下來的雪花,哼了一声,不屑道:“小孩子的把戏,”猛然张开嘴,喷出了一股黑气, 顾临凡知道厉劫余浑身是毒,急忙身形向后一闪,鼻息中闻到了一丝腥臊恶臭气味,一阵气闷欲呕,剑意所化的晶莹的雪花被这黑气侵染,顿时被染成了黑色的水滴滴落下來, 顾临凡自然知道凭自己尚显稚嫩的剑意化形功夫奈何不了这千年大妖,当下轻喝一声,举剑直刺,剑身发出丝丝锐气,直取厉劫余心脏, 厉劫余不避不让,伸手便去抓剑刃,他一对手臂坚硬如铁,根本不怕被剑刃割伤, 眼看五根乌黑发亮的手指要抓在剑刃上,顾临凡手腕一震,长剑如同活物一般弹起,避过厉劫余的手爪,闪电般刺向他的咽喉, 这一下变招又急又快,厉劫余一时大意,手爪抓空,只得向旁边闪避半步,岂料想顾临凡得理不饶人,心中存念,剑势化作山峦起伏之势,重重叠叠,刹那间刺出了几十剑,都是刺向厉劫余身上要害, 厉劫余一时大意,竟然被顾临凡的剑势压住,虽然不曾中剑受伤,面子上却有些挂不住,眼看一剑刺向心脏,不闪不避,向前挺了一步,只听嗤的一声,剑尖刺入胸膛, 顾临凡顿时心中一喜,臂上用力,要将厉劫余身躯刺穿,只是用力之下,只觉得剑尖所抵之处坚硬似铁,抬头看着厉劫余满脸狰狞笑意,心中一惊,急忙向回撤剑, 厉劫余却借着这个机会闪电般伸手将剑刃握住,双方一用力,只听咔的一声,长剑被折断了半尺多长的一截, 顾临凡闪身撤剑,低头一看,只见长剑断口出呈现出青绿色,还在向着剑柄处蔓延,心中知道是被厉劫余的毒功所腐蚀,急忙将剑抛在地上, 回头再看,只见厉劫余胸口敞开,一层黑黝黝的皮肉绽开,却沒有一丝鲜血流下來,伤口里有几条闪动着金属光泽的毒虫游走,说不出的诡异, 手中无剑,顾临凡心中一慌,而正在此时,只听背后闷哼一声,回头一看,只见白少飞身形倒退几步,身形一晃,手中剑嚓的一声插在地上稳住身形,脸色发白,哇的喷出一口血來, 而对面的冷观山却还是脸色含笑,缓步走了上來,道:“白少侠,冷某今日可沒有伤人的念头,所以才处处留手,若是你再要顽抗,可别怪冷某手下无情了,” “小白叔,”顾临凡急忙扶住了白少飞叫道, 白少飞闷哼了一声,擦了擦嘴角鲜血,反手把剑从地上拔起,道:“何须多言,再战便是,”心中却有些发凉:无论是剑法还是道术,自己拼尽了全力,也不能伤到面前这大妖分毫,便是刚才使出了真元道剑的杀招,也是无法奏功, 自己习剑数十年,一向自诩为天资出众,不肯下苦功修行,只怕以后师父师兄们提到自己,会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吧, 白少飞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嘴角现出几分淡淡苦意,抬头看了看天空,天高云淡,微风徐來,金色的阳光从空中洒落下來,四周风景净是如此宁谧柔美,他微微闭上双眼,片刻之后猛然睁开,眼中闪过一道坚定的光芒,整理衣冠,向着冷观山躬身一礼,沉声道:“浩然观弟子白少飞,请阴蛇阁下赐教,” 说话间,身上衣袍随风扬起,头顶的真元道剑重新汇聚,光芒闪耀, 正文 第十七章 援救 第十七章 援救 慧芜宫正殿, 齐悦品慵懒的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一手捧着茶杯低头细品,周围几名女弟子恭敬的站立在两旁,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片刻之后,齐悦品放下茶杯,自有侍奉的弟子上前接过,放在桌上, “玄机阁的那几个人现在在做什么,”齐悦品忽然道, 立刻有弟子应道:“宫主,玄机阁阁主倒是还算老实,这几日都沒有出过院子,那个一把胡子的老头每天被敬师伯逼着一起商讨婚事细节,昨天我远远看了一眼,他被敬师伯逼得脸红脖子粗,偏偏还不敢发作,好笑死了,” 周围众弟子不约而同发出窃笑之声,玄机阁和慧芜宫之间的恩怨由來日久,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消除的,两家虽然已经定下亲事,可众人也只是对王钊和其师父不再反感,而庄薄一一向自视甚高,傲气凌人,对于慧芜宫上下都沒什么好脸色,众人自然乐得看他出丑, 齐悦品想到敬月琴一向的性情,也不禁露出几丝笑意來, 众人正嬉笑间,只见齐悦品一双娥眉骤然一挑,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彩,忽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來,身上鲜红的衣裙无风而动,仿佛烈焰升腾, “宫主,您怎么了,”一名弟子轻声问道, 齐悦品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身形一晃,殿门轰的一下敞开,人已经从殿中激射而出,半空中只留下了一句话语:“看守好门庭,做好戒备,等我回來,” 她身化长虹,转瞬间已经飞到半空,忽然眼中白光一闪,白冶石的身形出现在身侧,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催动法力,一红一白两道虹光向着山下激射出去, 几十里路程,对于齐悦品和白冶石两人不过是举步之间便已赶到,两人自空中落下,快速的扫视四周,只见原本伫立此处的一座亭子早已是一片狼藉,方圆几十丈内草木尽成粉屑,空气中还弥漫着温热的气息,显然刚刚发生一场法力拼斗,而在地上躺着一人,白衣破裂染尘,鲜血淋漓,正是白少飞,身旁一柄长剑寸寸断裂,只余剑柄完好, 白冶石身形一闪已经到了白少飞身前,手掌一抬,化出一只手掌虚影,将白少飞身躯轻轻托起,此处情形诡异,在情况不明之下他也不敢直接接触白少飞的身体, 齐悦品却是哼了一声,闪身到了白少飞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道:“鼻息微弱,还有救,石头,你带他回去,我去追赶凶手,” 白冶石眉头一皱,道:“不可鲁莽,从你我觉察到此处有人交手的法力波动到匆匆赶來,时间极为短暂,白少飞修为不弱,对方却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他打成重伤晕倒,必然修为极高,现在连敌人身份都不明了,贸然追击实在是太冒险了,” 齐悦品颇不耐烦的道:“现在还这么瞻前顾后,就要放跑敌人了,我先去追赶,就算不能杀掉敌人,起码能纠缠一时三刻,你马上追上來,” “你怎么还是这么急躁,”白冶石几乎是立刻脱口说道,声音中微微透着几分恼怒之意:“情况不明,你不能冒险,” 齐悦品却是微微一呆,看着白冶石,脸上神情有些恍然,但马上反应过來,道:“放心,我又不是傻子,不会轻易中了圈套,”说着也不等白冶石再说话,身形一晃,化作长虹远去, 白冶石有心跟上去,只是低头看着白少飞面容苍白,气息微弱,只得压下心中急躁之意,伸手掏出丹药,撬开白少飞牙关灌了下去, 片刻之后,眼见白少飞脸色略微好了一些,气息也平和下來,他才松了口气, 他将白少飞放在地上,面容肃穆,右手轻轻抬起,手腕柔若无骨,手指在在半空中轻轻划动,手指所过之处却留下了淡淡光泽,凝聚成一个寥寥几笔却蕴含玄妙之意的符咒, 符咒初成,一道青蒙蒙的光晕四散开來,缓缓散入周围的泥土中,然后几个光点汇聚而成的人形显现出來,依稀便是白少飞、顾临凡、冷观山等四人,这四个人影的所占的位置,交手动作却与方才真人一模一样,施展出的每一个招式都清晰可辨,只可惜沒有声音,如同演出了一场无声哑剧, 白冶石的目光深邃,看着四个人形各自动作,直到最后白少飞的舍命一剑被冷观山挡下,剑断昏迷,而顾临凡被厉劫余步步紧逼,正在挣扎,腾出手的冷观山抬手一指,登时倒了下去,随后厉劫余背起顾临凡,飞奔出去, 剩下的冷观山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走了几步,忽然转身,脸上现出一丝笑意,面对的正是白冶石所站方向, 轰的一声,地面炸开,一道黑光从土中刺出,刺向白冶石的心脏, 骤逢突袭,白冶石却是脸色不变,手臂一抬,柔软洁白的手掌挡在身前,那黑光正中掌心,却难以刺进皮肉半分,跌落在地上,却是一条长不及一尺的黑色小蛇,嘶嘶的吐了吐信子,忽然口中吐出人言,正是冷观山声音, “呵呵,白阁主,來得够快啊,” 白冶石面容清冷,看着小蛇道:“阴蛇,你在谋划什么阴谋,”他心中确实有几分怀疑,若是说袭击白少飞还好解释的话,抓走顾临凡却透着几分蹊跷,说到底顾临凡不过是一个浩然观的莫字辈弟子,有什么资格让冷观山冒着被天下两大宗师围杀的危险也要将其抓走, “你猜,”小蛇笑道,紧接着身躯一僵,再不动弹, 白冶石眉头微微皱起,袍袖一抖,几道符箓洒出,周围几十丈的土地都燃起火來,先前四人争斗,厉劫余洒下了许多毒虫,虽然都被杀死,可毒性不消,若是沒有这一把火,只怕以后会害到过往行人, 眼前虹影一闪,齐悦品已经回來,眼看白冶石目光中透出询问之意,挥手道:“沒有追上,” 白冶石点头不语,这也是预料中的事情,冷观山身为六大妖之一,心机缜密,既然事先已经做好了谋划,哪里是那么轻易便会被敌人追赶上的, 齐悦品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白少飞,道:“怎么样,这小子死不了吧,” “沒有性命之忧,只是一身修为受损,沒有十年苦修只怕难以恢复过來,” “死不了就好,”齐悦品松了口气,人是在慧芜宫势力范围内出的事,距离慧芜宫只有几十里路程,几乎算得上是眼皮底下,白少飞是浩然观中非字辈高手,身份不低,若是真的死在慧芜宫山脚下,对于慧芜宫和浩然观之间的关系确是大大不利,多半结盟之事便要起波折,现在知道他无性命之忧,便免去了许多麻烦,至于他修为上受损,却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想到竟然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于慧芜宫附近出手袭击來客,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齐悦品心中怒意暗生,眼中含怒,如雪般秀美的面颊绷紧,身上散发出一股无形无质却凌厉森寒的杀气,周围的地面都仿佛找上了一层白霜, “对了,石头,查出是什么人动的手了吗,”齐悦品道,她知道玄机阁阵法符箓之术玄妙,交手才刚刚过去不久,并不难从此地残余的气息中辨认出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冶石空手掐诀,面前升腾起一团光雾,显出冷观山和厉劫余的形象, 齐悦品对于冷观山并不熟悉,瞥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在厉劫余身上,眉头微微一扬,随即脸上显出一丝冷冷笑意:“是这个王八蛋,竟然沒死,好,真是很好,” 她此时心中怒意越发充盈,自己前一次下山出手,满以为已经将此妖杀死,谁知道这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对方不仅又活转过來,还有胆量跑到慧芜宫山下出手伤人,摆明了是在挑衅, “舌头,你先把白少飞送回慧芜宫好生调养,派人去知会浩然观一声,这次我要亲自追查此事,倒要看看这条毒蜈蚣能重活多少次,” 白冶石苦笑了一下,道:“你可认识厉劫余旁边那个人,” “他身什么人,” “六大妖之一的阴蛇冷观山,” “厉劫余不也是六大妖之一,” 眼看齐悦品不以为意的样子,白冶石摇头道:“玄机阁中留有前辈典籍,对于六大妖有记载:暴猿、孽龙、阴蛇、血鹰、凶狼、毒蜈,虽然合称为六大妖,但各自之间修为有天壤之别,暴猿和孽龙千年前便已经修到天魔境界,非人间修士能够抗衡,好在限于千年之约,他们不会轻易出手,毒蜈最弱,仅仅凭借着一身毒功才勉强位列六大妖之一,几乎可以算作是凑数的,凶狼修为比毒蜈高出不少,却也不难对付,” “可是血鹰和阴蛇,修为之高却绝非等闲,据说血鹰能够化身千万,一人便可以抗衡几十上百名同等修为的修士,十分厉害,而阴蛇,一向隐身于幕后,出手极少,但是既然排名还在血鹰之上,想必修为极高,我曾经与他交手,甚至刺了他一剑,可是却也无法摸清他的底细,” 正文 第十八章 村落中的人 第十八章 村落中的人 重重山岭之间,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 村落很小,很偏僻,掩藏于一道道山岭后面,已有一条崎岖狭窄的山路通向外面的世界,村里人如果想要出去,便要一大早天还沒亮就起身,准备好干粮和水,运气好的话,能够在日落之后走到路程中间的一处被前人开辟出來的山洞,在那里住一晚,点起篝火驱赶野兽蚊虫,然后第二天又要早早动身,过了中午才能出离山岭包围,进入喧哗尘世之中, 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村,沒有什么出产,注定被世人所遗忘, 眼看时间已经是傍晚,村口的一名衣衫褴褛的白胡子老人坐在石头上抽完了最后一袋烟,磕了磕烟袋锅,咳嗽了几声,正要会屋里,忽然只见远处一名十來岁的少年急急飞奔过來,兴奋的喊道:“爷爷,有山外面的人正走过來了,”他虽然年纪不大,可因为常年生长在山中,却显得非常健壮结实,破烂的衣服下面是鼓起的肌肉,皮肤上呈现出一层古铜色的光泽, 老头一愣,紧接着额头上的皱纹舒展开來,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几个人,还有多远,” “两个人,还有两里路远,爷爷,这两个外面的人穿的都很漂亮,他们一定有很多钱,”少年兴奋的说道,鼻尖上的汗液都一闪一闪的, 老头呵呵笑了起來,慈祥的说道:“你快进去准备好酒菜,这一次赚了钱,爷爷给你买糖果吃,” 少年欢快的答应了一声,跑进屋中准备酒菜, 老头站在村口,踮起脚來向外外面望去,不大一会儿功夫,只见从山梁后面绕过两个人來,前面一个一身青衣,肤色洁白,细皮嫩肉,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而后面跟随的那人相貌也是不凡,只是脸色颇有些难看,目光偶尔落在前方青衣人身上,有些愤恨之色, 果然淡淡从衣着和肤色上便可以看出这两个外來人是有钱的,老头脸上顿时绽放出喜悦的神彩,拄着拐杖颤巍巍迎了上去,道:“两位客人,是从外面來的吗,天气已经晚了,可要住店,吃些酒菜,” 这老头一大把年纪,年轻时候也曾经出过山,与外面的人打过交道,虽然话语中带着浓重的山中口音,却也夹着几分官话味道,倒是能让人听懂, 冷观山笑着点头,道:“我们是从外面來的,不知这个村子里可有客店,” 老头喜悦的道:“不瞒两位客人,我们这个村子太小,只有一件杂货店兼做酒店,正是老汉的儿子开的,两位若是留宿的话,跟我來就是了,” 也许是想到这一笔生意做成了能够赚上一笔,老头脸上一脸喜气都有些遮挡不住,干瘦的脸上竟然泛起一层红润光泽,却一口气沒喘匀,剧烈的咳嗽起來, 冷观山脸上含笑,却沒有扶他一把的意思,身后的顾临凡有些看不下去,急忙上前,扶起老头,道:“老人家,您的那个小店在哪,我扶您过去吧,” “多谢多谢,唉,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老头憨厚笑着,被顾临凡扶着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嘴里不住念叨着:“要换成二十年前,老汉年轻时候,身体棒着呢,一个人能背起两百多斤的山猪走两天路到外面去卖,这几年年纪大了,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就有些站不住了,” 顾临凡眼看这老头骨架宽大,想必年轻时候倒真有几分力气,只是现在瘦的可怜,想也知道这穷乡僻壤缺医少药,任凭年轻时候如何健壮的汉子,老來百病缠身,也是这般模样,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同情之意, 后面冷观山脸上含笑,柔和道:“这一次进山所带的银钱不多,不过是三五十两,老人家,你准备些好一些的酒菜,我们不会吝啬那么几枚铜钱,” “好,好,”老汉高兴的道:“山里沒有什么好菜,野味倒是够多,也有几坛酒,只要两位客人不嫌弃,尽管享用,” 顾临凡扶着老汉在前面走,冷观山倒剪双手不紧不慢的跟着,这村子很小,周围只有二三十间破旧的茅草房屋,一条狭窄的小路从中穿过,时不时的有村子里的人从对面过來,眼看老汉带着两名外乡人有说有笑进來,脸上都现出了羡慕的神色,大声跟老汉打着招呼, 山里人惯说土语,说得又急又快,顾临凡也听不太明白,隐隐能够辨清里面有“外面人”,“生意”,“有钱”等词,料想是这些村人在羡慕这老汉能够招待两名山外來的有钱人,能够赚一笔钱的话语, 老汉满脸红光,一路跟村人打着招呼,三人进了村中一处庭院,这院子四下里沒有围墙,只是用篱笆打起來,院子里草棚子里养着一条瘦小的驴子,支起的竹竿上晾着几件衣服,大多数破旧不堪,倒也有两件比较鲜亮,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舍不得穿要走亲戚时候才穿上撑场面的, 顾临凡眼见此情景,倒是也不觉得脏乱得让人难以忍受,他年幼之时也是在偏僻的村落中长大,肃州苦寒之地,未必比这深山之中能强到哪里去,只是这一下触景生情,忽然想到了自己离开肃州村落已经有十几年光景,也不知婶婶现在过得如何,一时间心中有些空荡荡的,鼻子中微微泛酸, 进到屋中,只见里面黑漆漆的,点着一盏油灯,火苗突突升起,冒着一股黑色烟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味,一名十來岁身躯健壮敦实的少年正在柜台里忙着将几只酒坛往外搬,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道:“爷爷,菜已经炖好了,这酒要给客人一坛还是两坛,” 冷观山笑道:“两坛酒都要,” 少年答应一声,蹲下身子,一只胳膊夹一个,将两只酒坛稳稳地报出來放到桌旁放下,两只眼直勾勾的看着冷观山不肯挪开, 冷观山一笑,伸手掏出一块碎银子,有五六两重抛给少年, 少年利索的接在手里,还用牙齿咬了一下,确认了是真银子,脸上顿时现出喜悦之色,赶紧揣在怀里,跑到了另外一个屋子,不一会儿功夫捧出几个粗瓷盆子,里面盛的是大块的狍子肉,腾腾的散出热气,空气中飘着一股肉香, 少年将盆子放在桌上,又拿过一盏油灯点上,才退回到柜台后面去, 冷观山坐在桌旁,拍开酒坛的封泥,倒了一碗酒,才笑道:“顾小友,你也一天沒吃饭了,快吃吧,” 顾临凡哼了一声,低声道:“你到底把我师叔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冷观山喝了一口酒,抿了一下,笑道:“放心吧,他虽然受伤很重,不过沒有性命之忧,而且交手的地方就在慧芜宫山下,咱们刚刚离开,齐宫主、白阁主便已经赶到,你的师叔不会有事,” 眼看顾临凡还是一副不信的模样,冷观山轻轻叹了口气,道:“当时我说得是实话,我对于你,对于白少侠都沒有恶意,若是当时他同意我带你走,我保证不会将他打伤,” 顾临凡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怒道:“石人关系天下安危,我不会告诉你它的下落,” 这一掌拍下去,桌上碗碟乱颤,叮当作响,那盏油灯也是一晃,灯光一晃,差一点倾倒, 冷观山笑呵呵的看着顾临凡,伸手捧着酒碗,道:“沒关系,我不问便是,” 他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顾临凡一愣,他这一路上一直在想着如果冷观山逼问自己石人下落,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已经在心里设想了好几个场景,无论冷观山是威逼还是利诱,使出如何凶残邪恶的手段,自己都已经下定决心,实在无法忍受的话宁肯咬舌自尽也不会透露出一个字,可是现在冷观山居然说他不会追问这件事情,却是令顾临凡一阵错愕, 冷观山饶有兴趣的看着顾临凡的神色变幻,笑道:“我确实曾经问过你是否去过鬼哭岭,是否见过那石人,可是后來我要带你走的时候却沒有说要逼问你石人的下落吧,如果要逼问的话,白少侠想必也是知道的,为何我却只是将你带走,而将白少侠留下,” 顾临凡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为什么,”随即心中一凛:自己险些中了这大妖的圈套,他一定知道自己宁肯死也不会透露石人的下落,所以才故意在嘴上说不会逼问自己,令自己放松警惕,然后悄悄施展阴谋诡计骗自己不知不觉中透露实情, 想到此处,顾临凡心中打了个寒颤,眼前几乎浮现出妖族用诡计得到这石人后释放出无边戾气致使天下涂炭流血漂橹的惨状,急忙紧闭了嘴巴,不敢说一个字, 只是他这一番表现尽数落在冷观山眼中,冷观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快点吃吧,肉要趁热吃才好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吃了一口肉,又端起酒碗,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顾临凡坐在他对面,眼看冷观山此时头已经扬起,视线被酒碗遮住,忽然心中一动:现在若是我出手的话,是不是可以将这大妖击伤甚至杀死, 他脑海中闪电便快速转了几下,终究还是放弃了,自己的修为与这大妖相比实在是差得太多,便是偷袭,成功可能也是微乎其微,说不定这还是冷观山故意露出破绽,引自己出手,这一击若是落空,自己死便死了,若是冷观山迁怒与旁人,只怕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会被杀,那样一來自己可怎是难赎其罪, 冷观山喝完了酒,放下酒碗,眼中带着一丝笑意,似乎已经洞穿了顾临凡的想法, 正在此时,只听外面人声响起,是一男一女,说的是土语, “爹,你回來了,”柜台里那少年憨憨的叫了一声,迎了出去, 正文 第十九章 人心中的鬼 第十九章 人心中的鬼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外面走进一男一女两人,身上衣服破旧仅能掩体,男的身体健壮,眉眼像极了屋中那少年,手中提着一口破旧缺口的猎刀,后面背着弓箭,女的脸色黑黄,皮肤粗糙,手脚粗大,提着几只山鸡野兔, 两人进门,一看有客人在里面,倒是不显得意外,男人脸色木然的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另一个屋子,而那妇人提着猎物进了厨房,招呼孩子进去帮忙收拾, 眼见此时无人打扰,顾临凡才压低声音道:“你既然不想逼问石人下落,为何把我抓住不放我离开,” 冷观山脸上现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你不妨猜一猜,” 看着对方这般故弄玄虚的模样,顾临凡心中恼怒,若不是因为冷观山修为远远超过自己,恨不得一巴掌拍下去,当下强压着怒火道:“那你为何又带着我來到这个小山村,” “你再猜,” 顾临凡气得紧紧咬着牙,道:“不管你在计划什么样的阴谋,希望不会对这些村民不利,” 冷观山含笑不语,自顾自的吃肉喝酒,道:“如果我真的准备对他们不利,你又能如何,难道你想阻止我,也许你觉得自己修道十几年,道法和剑法都还不错,不过连你自己都知道吧,凭你的修为,在我面前就如同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般,根本无法阻止我做任何事情,” 眼见顾临凡还是一副愤然模样,冷观山又道:“就算你准备和我拼命,起码也应该吃饱喝足才行,” 顾临凡哼了一声,拾起筷子,夹起粗瓷盆中的肉块吃起來,他这一整天都跟着冷观山赶路,早已饥肠辘辘,一旦吃起來便有些狼吞虎咽的意味,很快的一大盆肉食便进了肚里,连带着喝了整整一坛酒,肚子都鼓了起來, 冷观山笑吟吟看着顾临凡一顿狼吞虎咽,自己却吃得不多,等到酒菜都吃完了,才喊那少年出來收拾桌子, 天色已晚,少年便安排两人去休息,山村当中自然沒有什么客房之类,只有一间茅草屋,里面是两张破木板床,被褥半新不旧, 冷观山身上打扮一尘不染,此时却也不挑剔,捡了一张床躺了下來,而顾临凡刚才吃得太饱,肚子有些发胀,一时间睡不着,便到了院子里走了半晌,听着对面屋子里面妇人打骂孩子,老汉不时的咳嗽声音,心中升起一丝惆怅, 这几日当中自己倒是好几次趁着冷观山不备逃走,只是往往是奔出几十里路程,便看到对方正在前面等着自己,如此反复多次,也只得绝了逃走的念头, 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顾临凡心中暗自着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村中的灯火都已经熄灭,他才重新走进了屋里, 他在床上躺下,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间耳中听到房门轻微的响了一下, 若是平常人听到这一声门响,恐怕便是醒过來也只以为是被风吹动的,可顾临凡毕竟修道十年有些根基,聚拢了耳力,却听到从门外传來极轻微的呼吸声音, 顾临凡心中一动:难道是本派或者慧芜宫玄机阁的人悄悄跟着自己,前來搭救,随即他马上否定了这个念头,这呼吸声音虽然刻意放轻,可一呼一吸之间的间隔來看分明是连武功也沒有练过,只是一般的普通人, 门外的人轻轻推了一下门后听了片刻,听着里面沒有动静,才小心翼翼的拨开门栓,轻手轻脚的迈步进來,随即将房门轻轻带上, 屋内一片黑暗,那人适应了片刻才看清里面的情景,只见两个人分别躺在两张床上,呼吸平稳,一动不动,那人心中暗自喜悦,轻轻抬起手中的木棒,向着自己身前一个人影的头上狠狠砸了下去, 鹅卵粗细的松木棒抡起來发出一声短促的嗡声,床上那本來静静躺着的人却突然转身抬起了一条胳膊,木棒咔嚓一声打在上面,如同击中了铁柱,高高的弹起來, 顾临凡翻身而起,此时才发现动手的人虽然看不清五官,从体型看來分明是那猎户,顿时一愣,喝道:“你要干什么,” 那猎户一棒沒有将顾临凡打死,心中吃惊,听到顾临凡问话,也不回应,抡起了木棒又是狠狠一下砸下來,比先前那一下更加了几分力道, 顾临凡闪身避让,反手向着猎户胸口打來, 猎户又沒有练过武功,仅凭着一身蛮力,哪里是顾临凡对手,双方动手不过几招,被顾临凡瞅着机会一拳打在腰间,这一下蓄力而发,猎户的身躯都被打得飞了起來,撞开了房门,向着院中跌落下去, 顾临凡闪身紧跟出去,刚刚出了房门,一柄猎刀劈头砍下來,他向着旁边一闪,抬眼却见这挥刀的正是那妇人, 这妇人虽然是个女子,可手脚粗大,黯淡月光下一张脸满是狰狞之色,眼看一刀劈空,尖叫了一声,双手举刀再次砍下, 只是她也和那猎户一样沒练过武功,只是凭借着平日里在山林中打猎积攒下來的几分蛮力,不过是几个照面,便被顾临凡打飞了手中猎刀,摔了出去, 一男一女两人在地上打了个滚,随即站起身來,有抄起木棍和猎刀,如同野兽般嚎叫着冲了上來, 顾临凡闪过两人的攻击,将两人再次打倒,叫道:“都住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呵呵,因为这是一家黑店啊,”身后响起冷观山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顾临凡豁然转头,直视着冷观山:“你又在搞什么鬼把戏,他们是被你用手段迷惑了心智,” 冷观山脸上一副无奈神色:“我可什么都沒做,” 顾临凡转身,看着两名再次起身后呼呼喘着气眼中泛着凶光的男女,心中有些迟疑不定:难道真如同冷观山所说,这是一家黑店,这两人是图财害命的强盗, 院子里这么一阵打斗,早已惊动了村中的人,很快的个个房屋亮起了灯光,很多村人举着灯笼火把奔跑着过來, 顾临凡心中一松:这些人与这男女同村而居,自然知道两人底细,正好可以询问究竟,眼看着几名村人跑过來,他急忙迎了上去, 只听对面村人喊了一声,弓弦响动,几只箭射了过來, 顾临凡闪身避开,喊道:“不要动手,我不是坏人,” 只是他不说话还好,这么一开口,立刻又是几只箭射來,而剩下的人举着猎刀、斧头、锄头、草叉呼喊着一拥而上,仿佛在举行盛大的围猎一般, 顾临凡心中暗自焦急:凭他的身手,这些沒练过武功仅凭着一身蛮力的普通人根本伤不到他,只是眼看这些人发了疯一般不问青红皂白的砍杀,自己连辩解的机会都沒有,这实在是一场糊涂仗, 他侧身避过一口猎刀,将那人打倒,喊道:“快停下,”紧接着右边一把斧子劈下來,伸手夺过斧子扔在地上,那村人手中沒了武器,却伸手将自己的腰抱住不肯放,就在这短短片刻间,其他人瞅着机会,无数的锄头铁锹砍了下來, 顾临凡腰上用力,将那人摔了出去,大喝一声,将砍过來的锄头铁锹砸断,那些村人吃了一惊,齐齐退下,但马上又有更多的人举着各种家什蜂拥而上, 先前那猎户从地上爬起來,抬头正好发现冷观山在面前,马上拾起了地上的猎刀奔了过來,把刀高高扬起,恶狠狠的砍下, 噗地一声,血光飞溅,一颗头颅飞了出去, 漫天血雨中,冷观山脸上笑容灿烂,身前出现一层半透明的遮罩,沒有一滴血落在身上, 那妇人眼见丈夫被杀,顿时嚎叫一声,发了疯的冲上來,也顾不上用武器,就用两只手去抓冷观山的面颊,只是她才刚刚近前,从眉心到下颌出现一条细细的红线,随即身躯分成了两半,鲜血内脏崩流一地, 听到后面的惨叫,顾临凡回头一看,又惊又怒,喝道:“不许杀人,”只是这一分心之间,身上便挨了几木棒, 他也顾不得疼痛,反手抢过一柄斧头,身形跃起,向着冷观山冲过來, 冷观山一笑,轻轻一扬手,顾临凡身形悬在半空,奋力挣扎,可却无法落到地上來,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的诡计,”顾临凡睚眦俱裂道:“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控制了这些无辜村人的心智,” 冷观山愣了一下,忽然扑哧一声笑出來,笑得极为欢畅, “你到现在还在自以为是的认为是我控制了这一切,” “难道不是,”顾临凡怒声道, “凭着自己的先入为主的认定,凭借着想象和猜测,你就以为自己知道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冷观山冷笑着,手掌微微一翻,让空中的顾临凡身形翻转,正对着围上來的人群,对着那一张张面孔,或者暴戾,或者狰狞,或者麻木,或者愤怒, 冷观山讥诮的声音响了起來:“每一年当中,总有一些从山外面來的人进入村庄,村里的人会用美酒款待他们,等到他们睡熟后,男人杀死,女人留下來作为发泄**传宗接代的工具,如果遇上饥荒年月,连尸体也和其他猎物一般成为过冬的粮食,” “白天劳作,打猎,晚上图财杀人,如同收割粮食一般收割人命,如同围猎虎狼一般围猎外乡同类,孩子通传消息,老人欺瞒诓骗,男人动手杀人,妇人看守活下來的女人不让她们逃走,他们从來不认为这是一种罪孽,在他们的眼里,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他们早已变成了比野兽更危险的动物,如同说有什么东西在控制着他们,那也不是我,而应该是早已埋入他们每个人心中的恶鬼吧,” 正文 第二十章 公道 第二十章 公道 夜风微寒.冷观山的话语却比这夜风不知道寒冷多少倍.他口中说着冷漠严酷的话语.偏偏脸上却还是一片纯净的笑容.显得无比诡异. 顾临凡对冷观山的话语并不相信.或者说不完全相信.毕竟对方是一名妖族.天生便是诡计多端.阴狠毒辣.说不定是用了什么自己无法理解的手段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只是他心中忐忑猜疑.却也沒有时间细想.因为对面那些村人已经攻了上來. 猎刀.斧头.铁锹.铁镐.锄头.甚至是粗大的木棒.如同雨点一般挥砍砸落.每一个人脸上都绷得紧紧的.眼中透着凶狠暴戾的杀气.仿佛对面的是自己的生死仇人一般. 穷山恶水中的人.整日里与虎狼为伍.与恶劣的环境争命.虽然沒有练过武艺.可这般野蛮凶残的杀气却远远超过了山外面的人. 顾临凡一面抵挡.一面急得满头是汗.村人凶蛮.围攻之时却沒有章法.破绽百出.顾临凡要是有心.自然能够瞅准机会各个击破.耗上一点时间的话全部杀死也不是难事.可他们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牲畜.不是野兽.现在尚且不知道他们是真如冷观山所言都是杀人的强盗.还是被妖法控制.自己如何能够下手. 他心中存了犹豫.抵挡之时不免束手束脚.而那些村人却也看出了他的迟疑.士气更是旺盛.叫喊着毫无顾忌的冲上來.甚至不再提防顾临凡的反击.只是拼命的要杀死对方. 冷观山背着手远远站着.眼看顾临凡手忙脚乱不住后退.微微耸了耸肩.在一旁一块石头上坐下.道:“该说的话我已经说过了.信或者不信.全凭你自己心意.这村子里面总有百十号人.现在还沒有到齐.不知道等所有人都來了.你还能不能抵挡住.” “闭嘴.”顾临凡喊了一声.侧身避过一把锄头.反手握住锄柄.一脚将那村人踢飞出去.虽然脚下留了几分力气.却也让那人一时半刻起不了身.说到底顾临凡虽然不愿贸然杀人.却也不愿意稀里糊涂的死在这些人手里. 一名身形健硕的村人不知何时绕到了冷观山身后.看着他背着手对着自己毫无防备的样子.悄悄握紧了一柄铁锹.向着他走了过去. 眼看已经到了背后.冷观山却还是毫无反应.似乎根本沒有意识到后面多了一个敌人.那村人咬了咬牙.脸上的肌肉都扭曲起來.高高举起铁锹.向着冷观山的头顶劈下來. 呼的一声风响.这铁锹明明是照着冷观山后脑劈下.不知怎么得在中途硬生生转了个方向.连带着那村人的两条胳膊都呈现出诡异至极的扭曲.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似乎里面的骨头都被折断了一样.在那村人惊骇莫名的目光注视下.铁锹黑色的刃口转向了自己的额头.慢慢地.却毫无停顿征兆的刺了下去. 铁锹是农具.刃口自然也算不上锋利.若是不用力根本伤不到皮肉.可是那村人脸上的神色却十分诡异.一半面颊上是惊恐绝望.冷汗流淌.另一半脸上却是绽放出诡异无比的笑容.似乎十分欢畅和期待.那两只拧成麻花样的手臂以一种常人绝对难以做到的姿势捧着铁锹.向着自己额头用力刺下.随即.额头上现出一条猩红伤口.鲜血顺着铁锹刃口流下來.满脸都是. “呜..呜..”村人喉咙里发出恐怖绝望的凄厉声响.似是挣扎.似是求饶.两条腿打着颤.一滩水迹顺着裤脚流了出來.可他两条胳膊却仍然在用力.铁锹刃口向着下面一点一点的切割下來.从额头到鼻梁、下颌.整张脸都剖成了两半.鲜血喷洒.溅的周围五六尺范围内点点殷红.如同朵朵鲜艳的海棠花开. 听着他这般凄厉绝望的叫声.四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來.一个个身体发僵.扭过脸來看着面前这般诡异的情景.很多人大口吸着凉气.额头渗出冷汗. 顾临凡这才得以松了口气.回头见到如此诡异的情景.也是心中惊愕.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沒做.” “不可能.”顾临凡怒道:“先前我就怀疑是你搞的鬼.现在看果然不假.一般的普通人.能把自己的手臂扭曲到这般样子.能用铁锹切开自己的脸.” 面对顾临凡的愤怒.冷观山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你所指的我搞的鬼.是不是这样.”他的衣袖轻轻抬起.挥动了一下. 随着衣袖拂过.庭院中吹过一股风.明明风力不大.却阴寒刺骨.仿佛周围的温度都低了许多.丝丝风声划过耳边.如泣如诉.让人毛骨悚然.而天空中不知何时飘來一片云朵.遮住了半轮残月.只透出模糊的光晕. 却见那以铁锹剖面的村人身边多了几个黯淡的人影.身后两人一左一右抓住他的两片面颊用力撕扯.前面两人合力紧紧抓住村人双臂.用力将铁锹向他的胸膛刺下. 仿佛注意到了周围人的目光.这几名人影抬起头來.腐烂的面孔朝向众人.黑洞洞的眼眶空旷无物. 当啷.当啷几声响.无数的刀斧锹镐落在地上. “妖.妖法……” “有鬼.有鬼.” 几乎是所有人都惊恐的叫喊出声.一部分人颤抖着身子跪在地上砰砰的磕着头.额头都磕破见血.也有人连滚带爬的向着外面跑去.倒是有几个年轻的壮汉虽然也是脸色惨白双腿打颤.却还能勉强支撑住身躯不倒.只是手中的武器微微颤抖.几乎拿捏不住. 顾临凡大口的喘了几口气.修道之人不同于凡人.大多数都曾经见过鬼物.顾临凡更是在鬼哭岭上见了成千上万的鬼军.可面前这一幕还是让他头皮发麻. “你看到左边那个孩子了吗.”冷观山声音轻柔道:“五年前.他迷路走到了这个村子里.又累又饿.投奔到了这一户人家.当天夜里他吃了一顿饱饭.睡到半夜的时候.这家的男人走进屋來.用木棒打死了他.剥掉了他身上的衣服.将尸体埋在驴棚下面.呵呵.如果你今天夜里沒有提高警惕的话.大概会跟他作伴吧.” 左边那身材矮小的鬼物抬起头.空洞洞的眼眶直对着顾临凡.一动不动. “后面那两人本來是夫妻.也是无意中闯入此地.丈夫当天夜间便被人打死.而妻子则被捆绑关押起來.遭受日日蹂躏.她一共逃跑了三次.第一次被抓回來切断了一根手指.第二次打断了一只脚.第三次这家的主人厌烦了.打碎了她的头颅.” 两名鬼魂同时抬头.其中一个的头顶露出一个破洞.朦胧的星光照耀下.似乎里面有蛆虫爬动. “另外一个也是女子.她趁着这一家人男人出门时候逃跑.跑到了村口.被一名村中妇人发现.她跪下來苦苦哀求.祈求这哪妇人能够放她一条生路.结果.那妇人叫喊人过來把她抓了回來.当天夜里.她被埋在院子后面.” 顾临凡身躯微微发颤.拳头握紧.对面那几名鬼魂甚至无法开口说话.可他们身上透出的愤怒怨恨悲伤之意却如同一柄柄刺骨的利刃.令人遍体生寒. “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冷观山嗤的笑了一声.并不回应.道:“外面那些人回來了.” 说话间.只见先前跑出去的那些人惊慌失措的尖叫着跑了回來.在他们身后.是十几道鬼魂的影子.朦胧月光下似真似幻. 说起來这里活人的数量远远超过鬼魂.只是这些鬼魂不怕刀砍斧剁.有几个胆大的人冲上去拿着猎刀斧子挥砍半天.反而莫名其妙的砍死了自己.其余的人那里还有与厉鬼对抗的胆量.这胆气一泄.便再也无法与厉鬼对抗. 外面厉鬼凶猛.所有村人们退到了院中.一个个心惊胆战不知如何应对.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一抬头正看到冷观山面带微笑坐着.脑子中灵光一闪.猜到正是这个奇怪的外乡人驱使着厉鬼.立刻连滚带爬的过來.趴在地上磕头.额头上都流出血來.用带着浓重土语乡音的官话连声祈求:“法师.神仙.救救我们.” 冷观山脸上带着柔和笑意.服下了身去. “你们为什么要求我救你们.” 那老汉一愣.随即一边磕头.一边叫道:“我们.我们被厉鬼追杀……” “那这些厉鬼为什么要杀你们.” 老汉脸上立刻流出冷汗來.呆了一呆.忽然疯狂的磕着头喊道;"我沒有动手.我沒有杀他们.都是村子里其他人动的手.我年纪大了.阻止不了他们.我.我是无辜的.我是冤枉的." 冷观山忽然开心的笑了起來. “也许你真的沒有亲自动手.可是.当其他人杀人的时候.你沒有阻止.其他人分给你杀人得到的钱财时候.你沒有拒绝.有人逃跑时候.你喊人追赶.有人向你祈求救命时候.你背过身不做理会.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自认为是无辜的.当你做了这么多事情.现在被厉鬼追杀.你称此为冤枉.我称此为公道.”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选择 第二十一章 选择 “你称此为冤枉.我称此为公道.” 依然是脸上带着温和如水的笑意.可冷观山的话语间却沒有一丝迟疑犹豫.仿佛冰冷的刀锋狭着刺骨寒意.毫不留情的刺穿面前苦苦哀求的村人的皮肉.直入灵魂深处. 人群中顿时发出凌乱的声音:有的继续苦苦哀求求饶.有的愤怒的破口大骂.也有的满脸绝望之色.狂呼乱喊.嘈杂一片. 那老汉先是一愣.随即以更大的声音嚎哭出声.双手紧紧抱住冷观山的腿.一味的求肯哀求.脸上皱纹间满是泥泞和泪水.若是换做一个心肠稍软的人.恐怕会心生怜悯.求得一丝生机.只可惜.他面对的却是冷观山. 眼看面前的老汉哭得厉害.冷观山轻笑道:“你便是再求我.我也不会救你.不过倒是可以替你指一条生路.” 他忽然抬手.指向了身后的顾临凡. “这个少年人是修道之人.有法术在身.能够降妖伏魔.诛杀几名厉鬼更是不在话下.只要你们能够求肯得他出手相助.自然能够活下來.” 老汉听到这番话.陡然眼中一亮.双膝当步.挪到了顾临凡面前.止不住的叩头哀求道:“法师救命.法师救命.求你可怜可怜我们.我们不想死啊.” 顾临凡脸上一僵.犹豫了起來. 老汉眼见这位少年法师有些动心的样子.立刻心中大喜.急忙向着身后的众人大声喊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都快跪下求法师救命.” 除了还在奋力抵挡厉鬼进攻的一些人.后面的村人立刻一个接着一个的跪倒在地.不住的磕着头. “求法师发发慈悲吧.救我们一救.” “法师.要害你的是这家的人.他们已经死了.我们可沒有害你啊.” “我从來沒有害人啊.这些人的死跟我沒有关系啊.为什么他们要报仇却來找我.法师救命.我还有一家老小在.您不可怜我.也要可怜我八十老母和刚刚五岁的儿子啊.” 这一声声哀求声围绕着顾临凡周围.他牙关紧咬.几乎要流出血來.身体却僵直着一动不动. 眼见求肯多时.顾临凡一直一动不动.又听到身后那些阻挡厉鬼的人发出接二连三的惨叫声.这些村人眼中闪过了几分绝望之意.有些人恳求的越发可怜悲切.额头都磕破.鲜血淋漓.也有一些人开始大声骂了起來.看向顾临凡的目光中充满怨毒之色. 老汉眼看顾临凡脸色僵硬不为所动.心中渐渐绝望.慢慢的起身.止住了哀求.脸色因为绝望而越发显得狰狞可怖.嘶声喊道:“你不肯救我们.好.那你就和我们一起死吧.” 他伸出两只干瘦如柴的胳膊.向着顾临凡脖子抓了上去. 顾临凡还在犹豫.冷观山却放声大笑.衣袖一扬.一股无形的大力涌來.将那老汉的身形推了出去.而顾临凡毫无防备之下.也是身形一晃.两者间拉开几尺距离. 他脸上含笑.手臂随意的在空中一划.只听丝丝声响.地上划了一条笔直的线出來.贯穿了整个院子.那老汉面色狰狞的向前迈了一步.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墙壁.不论如何挣扎.也无法迈过这条线一步. 而在他身后.那些鬼影已经突破了众人的阻拦.进入了庭院中.所有人惊慌失措的叫喊着.从旁边拿起各种武器.一面向后退.一面毫无意义的挥舞着.试图阻挡这些满怀杀意的复仇之魂的进攻. 木棒.斧头.草叉.铁锹.各种各样的武器歇斯底里的挥舞.如果对面是野兽或者其他有形的敌人.也许真能抵挡下來.可是面前这些却只是死者的鬼魂.根本不惧怕这些武器伤害.一斧子下去.一名厉鬼被劈成了两半.随意身躯重新组合起來.脸上毫无表情的看着出手之人.看得他毛骨悚然.然后伸出手臂将他的脖颈掐住. 那村人顿时抛下了斧子.双手握住自己的咽喉.看上去像是在掰开厉鬼的手臂.实际上却是不自知的用力掐着自己的脖子.越是挣扎掐得越紧.脖颈上青筋暴起.脸色呈现出青紫颜色.眼珠凸起.喉咙中发出呵呵的声响.口鼻中喷出一些白沫.过了不久.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随着几名村人丧命.剩下的人越发慌乱.人一旦惊恐到了极点.便丧失了理智.其中一名村人忽然狂乱的叫喊出声.似乎是哭.又似乎是笑.手中的镐头猛然向着旁边一名村人砸了过去. 噗的一声.那名毫无防备的村人头上开了一个洞出來.惊愕的转头.呆呆看了身后人一眼.无力的倒了下去.头顶的窟窿里面.鲜血混着**流淌下來. 而那手持镐头的村人却双眼发呆.如同一具无意识的傀儡一般将带着血的镐头重新举起.向着面前的尸体一下下砸下去.嘴里喃喃自语:“杀了你.杀了你……” 鲜血崩射.染红了周围几人的衣服.那几人呆呆的对望一眼.忽然几乎是同时疯狂的叫喊出声.操起了手头的武器.向着四下里胡乱挥砍下去. 起先只是三五个人在砍杀.到了后來.每一个人都丧失了理智.开始瞪着血红的眼睛杀戮.大蓬鲜血四下里飞溅.人头滚滚.如同染血的地狱一般. 而在那条线的另一边.冷观山负手而立.脸上带着笑意.身上青衣别说血迹.连灰尘也沒有染上一星半点. 一半地狱.一半人间.以一条草草划成的线隔绝开來.泾渭分明. “你是不是想要救这些人.”冷观山忽然转头.看着顾临凡轻松的道. 顾临凡身形毫无來由的一颤.“想”这个字明明到了嘴边.却无法吐出來.脸上神色接连变幻.身形起伏了几次.每一次都在最后要冲过去的最后生生止住.短短时间内.他的额头上渗出大滴的汗水.呼吸粗重.迷茫而惶然.不知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冷观山忽然笑起來.清朗的笑声中透出几分欢畅. “这些人都是恶人.为了钱财而谋财害命.为了私欲而杀人.甚至仅仅为了储存冬天的食物而不惜杀戮自己的同类.他们生着人的皮囊.却比野兽更加凶残冷酷.所以你恨他们.看着他们被厉鬼索命.你心底里也充满了快意吧.” “可是另一方面來说.他们也是人.和你一样.有血有肉.你看到他们被厉鬼杀戮.物伤其类.心中又存着些许怜悯.作为一个修士.你的长辈们敦敦教诲.耳提面命.平日里所所谓斩妖除魔.拯救苍生.不正是你们这些修士的责任吗.这些人都是恶人.但仅仅因为他们也是人.所以也便成了你必须要拯救的一部分.” “一边是枉死.但是已经化为厉鬼.一边是虽然作恶.却毕竟是凡人.所以我很好奇.身为修道之人的你会站在那一边.对于这些人你准备如何处置.救下他们.或者置之不理.” 冷观山笑着.身形微微一侧.让开了通路.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无题 第二十二章 无題 顾临凡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直直的看着面前那些已经因为恐惧和绝望而陷入疯狂当中.如同入魔一般砍杀彼此的村人.脸色苍白几乎沒有血色. 他此时已经对冷观山所说信了九分.正如冷观山所说.自己现在处在一个艰难的选择当中.一方是人.正在被厉鬼追杀.他们嚎哭.绝望.哀求.凄惨.可他们当中每一个手上或多或少的沾着鲜血.堪称死有余辜.另一方虽然是枉死.却毕竟已经是化为厉鬼.心怀怨怒而不肯入幽冥地府.凭着一腔愤怒而杀人复仇.混淆阴阳界限.不和天道. 眼看他脸上现出的挣扎之色.冷观山脸上笑容越盛.双眼盯着顾临凡的脸.十分仔细的连他的每一丝肌肉颤动眼角抽动都不肯放过. 忽然之间.顾临凡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毅然迈步上前.他在那条线的跟前微微停了一下.然后沒有丝毫犹豫的跨了过去. 细细的一条线.一边是人间.一边是地狱.顾临凡刚刚迈过去.一蓬鲜血便喷洒过來.落到了他的靴子上. 陷入癫狂的人群此时已经如同野兽一般毫无神智可言.眼看一个外人闯入.一名村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叫声.挥动手中染着鲜血的斧子.向着顾临凡劈下來. 斧子带着寒风到了近前.顾临凡的脸上却如同带了一张面具.木然的看不出表情.只是身形微微一侧.避过了斧头.同时右手紧握成拳.向着这名村人的胳膊砸了下去. 咔的一声轻响.那条胳膊马上弯折下去.那村人疼得脸上肌肉扭曲.只是他此时陷入癫狂之中.不仅不后退.反而嘶吼了一声.换了另外一只手拾起地上的一根木棒.向着顾临凡打过來. 然后.顾临凡抬起脚來.狠狠踹在他的腿上.将他踢得滚出老远.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无法起身. 眼看刚才还是只知道招架而不肯还手的顾临凡一出手便是重手.冷观山耸了耸肩.脸上笑意丝毫未变. 既然已经出手.顾临凡再不犹豫.直直向着人群中走去. 发狂的人们举着各种武器一拥而上.咬牙切齿.眼睛通红.脸上神色扭曲.如同地狱中涌出來的魔鬼一般要将面前这人砍成肉酱.只是他们刚刚靠前.只见一只手臂挥舞着.向他们砸了过來. 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中间夹杂着一声声痛苦的叫喊.锹柄折断.猎刀落地.斧头打着旋儿飞出去.拳头毫不留情的砸在人身上.无论是臂骨.肋下.还是腰间.大腿.随着砰砰的响声.一条条人影倒飞出去.顷刻之间倒了一片. 剩下的人感受到了这般凶狠的反击气势.稍微恢复了几分神智.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只是面前那可怕的敌人已经冷着脸冲了上來.不顾及众人的闪躲抵抗.一下一下的将每一个人打到在地. 人群的最后边是一个十來岁的少年.脸上还充满着稚气.眼看顾临凡走近.脸上现出了惊慌神色.退了几步.忽然咬紧了牙关.提着一把菜刀叫喊着冲上來. 后方.冷观山脸上笑容更加浓烈. 顾临凡的眼角不明显的颤抖了一下.身形微微一侧.拳头挥出.毫不犹豫的将这孩子打翻在地. 他粗重的喘了口气.身后是无数倒在地上痛苦**的人.面前.是十几名枉死者鬼魂.他们身上那痛苦绝望的怨念如同实质.哪怕只是与其对视片刻.便如同遍体受到刀割一般.每一个毛孔都渗着寒意. 沉默了片刻.顾临凡才道:“这些人都该死.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或者因为迷路.或者是受到了诓骗來到这个村子.突然之间.原本热情的村民举起了屠刀.仅仅是为了那一点钱财.他们便残忍的将你们杀害.你们每个人都有报仇的理由.沒有任何人能够否认.” “我原本有些犹豫.因为你们是鬼.而我身后的这些是人.作为一个修道之人.保护人不被厉鬼所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扪心自问.这些人真的可以称为人吗.当他们抛弃了人性.只有**裸的野兽的yuwang的时候.仅仅凭着一副人的躯壳.还能不能被称为人.” 沉默片刻.顾临凡缓缓的侧过身.让出一条道路. 浩然观正殿.仙帝铜像盘坐在上方.面容肃穆.目光低垂.两只粗如儿臂的白色蜡烛燃烧着.火焰突突冒起.照得神像的面颊忽明忽暗.平添了几分神秘. 寅时刚过.卯时未到.天还沒有亮.两名道童已经早早起來到了殿中.先是向着上方仙帝神像和各位祖师牌位恭敬的施礼.然后从后面拿出來笤帚木桶洒扫大殿.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声响. 其中一名道童只顾低着头扫地.不经意间身子一晃.撞在桌角上.供桌一阵晃动.上面的灯烛颤了两颤.眼看要倒下來. 道童大惊失色.慌忙丢了笤帚去扶蜡烛.只是这么一慌.更是忙中出错.衣袖带住了香炉.轰的一声从供桌上掉落下來.厚厚的香灰扑的一下洒在地上四散开來.烟尘飞腾得到处都是. “啊.糟糕.”道童惊叫一声.弄脏了地面.自己要重新打扫一遍倒是不打紧.可是打翻了香炉.对于仙帝可是大大不敬. 旁边那名道童一回头.急忙掩住鼻子.皱着眉头走过來拉起坐在地上的同伴.皱着眉头叫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马上天亮了.各位师长就要过來了.这下可怎么收拾.” “我.我不是有意的……”先前道童急得都要哭出來了. 后一名道童打断了他的辩解:“什么也别说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打扫干净.” 两人急忙将香炉放回桌上.一个忙着清扫地面.一个擦拭着供桌. 道童正准备将倒下來的烛台拾起.忽然旁边伸过一只手來.先他一步捡起了烛台.轻轻放在桌上. “掌.掌门……”道童看清了來人面貌.顿时吓得颜色更变.急忙躬身施礼.声音微微发颤道:“对不起.掌门.我刚才不小心撞到了供桌.打翻了香炉和烛台.我.我……”他越说越是伤心.眼泪忍不住流了下來. 凌非尘将烛台放回原处.从旁边拿來一只新的蜡烛点燃.才转身和颜悦色道:“不妨事.你只是无心之失.并非存心不敬.仙帝不会怪罪.” “可.可我打翻了香炉.是对仙帝不敬……”道童仍然无法释怀.一边抽噎一边道. 凌非尘微笑道:“莫怯.我记得你家中还有个小侄儿.” 听到掌门提到自己的弟弟.道童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 “若是你的侄儿弄脏了你的衣服.你会不会责骂他.” “怎么会.他是我侄儿.今年才四岁.还不懂事.我怎么会因为他弄脏了我的衣服而生气.” 凌非尘笑道:“仙帝成道数十万年.你才多大.在仙帝眼中.你也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既然你都知道不去怪罪无知孩儿的过失.仙帝又岂会因为你无意间撞到了香炉这般小事儿归罪与你.” 道童想了想.破泣为笑.向着凌非尘施了礼.急忙帮着自己的同伴接着打扫起來. 凌非尘微笑着看两人忙碌.在旁边准备好的铜盆洗净了手.从旁边拿起一柱香來.就着旁边蜡烛点燃.擎在手中向着仙帝像恭敬施礼.缓缓插在香炉中.香头闪亮.腾起一股浓厚的烟云.慢慢扩散开來.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香气. 一缕青烟笼罩上了仙帝的面容.飘动之间映衬得神像的脸看上去微微扭曲挪动.如同活过來一样. 很快两名道童将殿中收拾停当.眼看掌门站立在原地闭目沉思.不便打扰.悄悄向掌门施了个礼.退出殿外. 良久之后.凌非尘睁开眼睛.再次向神像施礼.刚一转身.却是微微一怔.目光投向殿外. 片刻之后.一只鹅黄色小鸟快如闪电从殿外飞了进來.直直的落在供桌上.吱吱叫了两声.凝立不动. 凌非尘面容平静.伸手一拂.一道流光闪过.那小鸟却化作了一只黄色符纸折成的纸鹤.翅膀闪动了两下.忽然开口说话.正是齐悦品的声音. “凌老道.出事了.白少飞离开慧芜宫的时候遇上了妖族.被打伤了.那小子平日里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这次受伤不轻.起码要消停几年了.还有.你那个徒弟叫什么來着.反正也被妖族抓走了.出手的妖族十分厉害.我这边人手不够.你赶紧派人过來帮忙.我怀疑这一次妖族又要搞什么阴谋诡计.你们浩然观上下小心些.” 声音停下之后.纸鹤从空中跌落到供桌上.一动不动.变成了一只普普通通的纸鹤. 凌非尘脸上神色依然平静.可是眼眉却微微挑了几挑.一向平和的眼神变得锐利起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有敌潜入 第二十三章 有敌潜入 天色刚刚放亮不久.只见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径直向着远方激射而出. 正在早课的浩然观弟子们听到头顶剑气呼啸之声.不约而同的抬头看了一眼.禁不住脸上现出惊讶的表情. “是孙必雷孙师伯.奇怪了.平日里孙师伯最是守礼.绝不会在本派十里之内御剑而行.今日却急匆匆的飞出去.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是不是妖族有了什么动静.孙师伯去打探消息.” “不可能吧.妖族虽然势大.咱们浩然观却也不是任人摆布的软柿子.事先有做足了准备.妖族不会真的那么大胆子來进攻咱们浩然观吧.” “嘿.这可说不准.先前玄机阁还号称天下第一宗门呢.结果如何.妖族还不是不顾一切的聚拢了数千妖兽围攻.越是你认为对方不可能做的事情.对方越是有可能真的做出來.这叫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几名弟子在底下交头接耳.前方盘坐调息的程非舍眉头微皱起.眼睛睁开.喝道:“各自专心练功.不得喧哗.” 听程师叔一开口训斥.众人急忙停止了谈论.屏息凝神.各自专心修炼. 眼看众人收拢了精神.程非舍才重新又闭上眼睛.脸上神色平静.心中却也不免泛起一丝涟漪. 今日早些时候.掌门召集了各位师兄师弟到正殿议事.听到了齐悦品的传音.众人心中除了愤怒之外更多了几分讶然.白师弟虽然年纪在同辈中最小.资质却是最高.修为在非字辈当中排的上前五.而顾临凡的修为在莫字辈当中也是首屈一指.如此的两个人物.竟然在慧芜宫山脚下遇袭.一个身负重伤.一个被掳走.齐宫主和白阁主两位当世宗师人物竟然都來不及救援.这出手之人不但是修为极高.更是一个胆大妄为之辈. 妖族此番举动算得上是极为明显的挑衅.众人心中激愤.李非鹏等几位师弟更是义愤填膺.纷纷请令要下山去解救顾临凡.替白师弟报仇.只是被掌门压了下來. 现在敌明我暗.情况不明.贸然派出多名非字辈高手下山.浩然观中不免空虚.说不定要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所以商议到了最后.凌非尘只是派了孙必雷下山前往慧芜宫与齐宫主会面.了解此事经过.便宜行事. 孙必雷修为在同辈中颇为出众.这些年又经常在江湖闯荡.经验丰富.轻易不会落入妖族陷阱.而且他所修行的正是玄门御雷之法.其中有一门雷光遁法.施展开來真是讯如雷霆.便是落入妖族包围当中也有很大机会逃遁出來.正是此番行事的不二人选. 除了派孙必雷下山.浩然观中也做了诸多安排.方圆百里之内昼夜巡查的弟子多了足足一辈.不会给妖族可乘之机. 程非舍心中不住的思虑.不知不觉间早课时间已经结束.才站起身來.刚要喝令众弟子散去.忽然只听浩然观外传來一阵厉啸之声.如同滚滚雷鸣.连绵不绝. 他刚一愣神.凌非尘已经迈步从殿中走出來.双手负在身后.抬头远远的看了一眼.沉声道:“是孤云峰的方向.” “是.掌门.声音正是从孤云峰传來的.” 凌非尘点了点头.又侧耳听了一阵.才微笑道:“剑气纵横.声如雷霆不绝.想不到莫寒的进境如此迅速.程师弟.你收了个好徒弟啊.” 程非舍急忙道:“掌门过誉了.自从上一次莫寒在宗门比试中败于莫邪之手后.便在孤云峰闭关苦修.时间已经有两个多月.我也沒想到他竟然也窥到了剑意化形的门径.”他嘴里说的平淡.眼中的喜悦之色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莫字辈弟子当中.顾临凡.苏子恒两人资质最高.自打上一次比试之中苏子恒被顾临凡击败.第二日便恳求程非舍允许自己在孤云峰上一个人闭关修行. 孤云峰陡峭险峻.山顶上连个遮风避雨的山洞都沒有.寻常根本沒有人会到上面去.程非舍倒是也劝说过苏子恒.希望他能够另选一处修行之所.只是苏子恒意志坚决.才不得已允许他道孤云峰上闭关.这两个月來.苏子恒一个人在山顶离群索居.连一次都沒有下來过.程非舍早已经暗自担心.今日却突然听到剑啸如雷.知道弟子剑法精进.心中如何不会高兴. 凌非尘道:“既然莫寒已经触到了剑意化形的真意.再闭关下去意义已经不大了.若意味苦修损伤了元气反而不美.程师弟.你一会儿便去把他唤下來吧.” 程非舍点头称是.眼看面前众弟子沒有得到自己允许还盘坐运功.急忙挥手令他们散去.又强按住心中急躁处理完了几件琐事.才迈步前往孤云峰. 孤云峰山势虽然陡峭异常.连山路都沒有一条.在程非舍眼中却算不得什么.当下也不用御剑术.只是手足用力.在陡峭的山崖间攀越.快如猿猴.不大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山顶. 孤云峰山顶上空空荡荡.只是在石缝里长了几株灌木.一名身形瘦削的少年正站在一块大石上.身上衣服又脏又乱.被汗水和尘土浸得几乎看不出原來颜色.头发散乱.面容憔悴.可一对眼睛中却闪着无比喜悦兴奋的光芒.如同明亮的炭火灼烧.他手中紧紧握住一口剑.屏息凝神.向着前方空中不停的挥刺.每一剑刺出.便会生出一道雷霆虚影.发出轰隆隆的恍若雷鸣的声响.山顶周围的云雾都被雷霆破开.如同被撕扯破坏的布. 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感觉.苏子恒已经不知道挥出了多少剑.整条胳膊都几乎沒有了知觉.却丝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手中的剑仿佛与自己融为一体.水**融.难分彼此.剑便是自己的手臂.便是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神念在每一道剑光中折射跳跃.可以感受到剑身上最细微的震颤. 忽然之间.他发现了身后多了一个人.这甚至不是用自己的眼睛看到.而是完全凭着剑意感知.几乎是下意识之下.苏子恒身形一转.剑意化作道道雷霆.向着來人斩下去. 剑光煌煌.苏子恒的目光落在來人身上.顿时一惊.叫道:“师父.”只是此时招式已老.眼看着足以劈山裂石的剑光落在程非舍身上. 程非舍脸上毫无惊惧之色.手掌轻轻一握.万千雷光都落在掌心.重新汇聚成了那柄长剑. 苏子恒急忙抛下了剑.跪倒在地上.叩头道:“不知道师父前來.弟子贸然出手.险些伤到师父.甘受责罚.” 程非舍一手握住剑锋.一手捋着胡子笑道:“不妨事.你若是真能伤到为师.为师高兴还來不及呢.”眼看苏子恒面容憔悴.小小年纪下巴上一圈乱蓬蓬的胡须.不禁有些心疼.道:“你既然对于剑意化形的境界略窥门径.便不必再在此处闭关了.跟我回观中吧.” 苏子恒急忙叩头道:“弟子今日才第一次触到开剑意化形境界.掌握还不纯熟.恳请师父再允许弟子在此修行一段时间.巩固境界.” 程非舍笑道:“巩固境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至少也要数月到半年时间.你已经在孤云峰闭关两月.体力精力已经到了极限.再这般苦修下去对修为有害无益.” 听师父这么一说.苏子恒虽然心中还有些不情愿.可是也不好违背师命.道:“是.弟子领命.” 山顶上也沒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两人从山上下來.一路走到观中. 苏子恒眼见來來往往的莫字辈弟子无不眼中透着钦佩之意.毕竟是年纪不大.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兴奋之情.他一个人在山顶闭关苦修时候还不觉得.此时眼看众人衣着打扮.再低头看一看自己身上衣服.摸了摸头发和胡须.想不到自己以前如此一个爱洁之人.现在却是满身尘土.浑身散发出一股恶臭气息.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羞愧之意. 程非舍和苏子恒两人迈步进了大殿.里面已经坐了几名非字辈道士.看到苏子恒先是一愣.随后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大笑了起來. 眼看苏子恒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凌非尘笑道:“不妨事.任何一个人在闭关之后都是这般模样.一会儿去梳洗一番便是了.嗯.莫寒.你闭关仅仅两月有余.便踏入了剑意化形境界.殊为不易.程师弟.你教导有方.苦心栽培弟子.也是功劳不小.” 程非舍两人急忙躬身施礼. 凌非尘又夸了苏子恒两句.眼看他脸上通红的窘迫模样.笑着挥手让两人回去休息. 两人从殿中出來.苏子恒走了一段.只见路上平日里的师兄师弟们少了许多.不免问起來.他自从上一次败于顾临凡之手后便闭关.竟然是不知道其后发生的事情. 程非舍便将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番.最后道:“如今妖族大举來犯.本派上下无不小心应对.许多弟子在方圆百里内巡视.唯恐被妖族潜入进來.你如今既然出关.过几日也要参与巡查.” 苏子恒听着程非舍说完.忽然脸色一变.站在道:“师父.我在孤云峰上闭关时候.曾经发现有奇怪的人影出沒.难道是妖族已经潜入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契约 第二十四章 契约 程非舍身形骤然一停.失声道:“什么.你看到有人影出沒.可看清了是什么人.” 程非舍神色凝重.苏子恒也不禁慎重起來道:“是一个黑衣服的人.弟子也只是在山顶练剑时候匆匆一瞥.沒有看清此人形貌.许是弟子一时看错了.” 程非舍眉头紧皱.道:“观中自从莫邪从玄机阁归來之后.便已经加派人手日夜巡视.其中不乏非字辈师兄师弟.若是还有人能够潜入观中.只怕此人修为是极高的.你一时看错倒也有这个可能.不过此事关系本派安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这就回去禀报掌门知道.” 他心中着急.叮嘱了苏子恒几句.急忙迈步奔回到殿中. 凌非尘正在殿中与众位师兄弟议事.眼看程非舍急匆匆赶來.笑道:“程师弟.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 程非舍心中焦急.匆匆施礼.将苏子恒的话讲了一遍.才道:“掌门.莫寒说有奇怪的人影出现.也许是一时看错.不过此事关系重大.非舍不敢大意.请掌门再次加派人手巡视一番.” 这话出口.众人哗然. 一名白须道士捋着胡子哼了一声道:“这几日的巡查之事是我和李师弟负责.山前山后都查看啦一番.确保沒有遗漏.莫寒这小儿虽然天分不错.修为却是不足.岂会有人能够瞒过我二人的眼目.反而在他面前现出行迹之事.我看十有**是这孩子看错了.” 另一名道士随即接口道:“不然.张师兄、李师兄.你们两位的修为自然比莫寒要高深.巡查时候也定然不会粗心大意.只不过这云台山绵延数百里.便是你们二人也未必能够将每一处角落都查看得沒有遗漏.若是有修为不下于我等的人潜入.只需小心应对.避开两位师兄的眼目倒也未必是不肯能之事.” “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要真按照如此说法.真有高手已经潜入进來.却是该如何查探出來.师弟你也说了.云台山占地数百里.便是我们这些师兄师弟都撒开了要巡查的话也未必能够无所遗漏.莫字辈弟子倒是不少.只是他们修为浅薄.未必能发现潜入的高手行踪.” 几人这一番争论不休.凌非尘道:“两位师弟说得都有道理.程师弟.莫寒所看到的人影是否真的是潜入的敌人尚且无法确认.若是立刻发动人手遍搜群山的话.费时费力倒是在其次.我倒是担心如此大动周章引起弟子们的慌乱.到时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怕不等妖族动手.本派自己先乱了.” 他沉思片刻.道:“此事沒有太好的办法.只有请各位师弟接下來日子辛苦一些.巡查时候更加细致一些.众位切记.若是真的有人潜入.其人必然修为不凡.一旦发现需立刻示警.不要单打独斗以免发生意外.” 众人议论了一番.确实沒有更好的办法.只得按照掌门所言.心中提高了警惕. 夜半子时.浩然观后山上空.一道剑光一闪而过.正是李飞鹏御剑巡视完了各处.眼看沒有异常.李飞鹏脚下一顿.落下地來.抬手收起飞剑.迈步走进了观中. 隔了片刻.忽然只见一名文士打扮的人影从树林中迈步走出來.回头看了看李飞鹏远去的身影.淡淡笑了笑.倒剪双手.缓步而行.残月如钩.漫天星光洒落在文士肩头. 文士慢慢走着.來到飞瀑下方.听着耳畔隆隆的水声.淡然一笑.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副画卷.轻轻展开. 画上正是一副水墨山水.也同样有流泉飞瀑.奇松怪石.这画卷展开.忽然间四下里万籁无声.连微风都沒有一丝.飞泻而下的瀑布也骤然凝固起來.一个水滴都不能落下.而那画卷当中的山水却骤然活了过來.流水奔腾.清风拂动树叶.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文士将画卷悬在旁边的树上.远远看了看前方亮着灯的木屋.忽然开口道:“凌姑娘.可曾睡下了.” 木屋门吱呀一声打开.只见凌若影手中持剑.一脸谨慎的迈步出來.抬头正见那文士含笑而立.微微一怔.道:“你是当日那算卦的先生.你.你到底是谁.” 那一次顾临凡、凌若影和这文士偶遇.文士给两人都算了一卦.竟然提到了封雪寒大将军的名字.凌若影心中便对此人身份存了几分狐疑.须知自从本朝太祖之后.历任皇帝对于封雪寒这三个字都是讳如莫深.有意无意的掩盖了这个名字的过往.便是史书记载都语焉不详.多见删改.更何况民间之人.这文士若只是一名普通的卦师.如何能够知道封雪寒的命相. 文士微微一笑.道:“数百年不见.小狐妖.你当真认不出我了.” 小狐妖三字入耳.凌若影身形一颤.眼中骤然闪过一缕杀意.悄然握紧了手中的短剑.脸上却笑道:“这位先生.你说得什么.是在叫我吗.我可不是狐妖.是你认错了人了吧.” 她一面笑着.一面迈步向前走了几步.无意中抬头.只见身侧的瀑布凝固.草木不动.已经化作了一副水墨图画一般.登时脸色变得苍白无血.失声叫道:“化实为虚.逆转虚实.你.你是……”声音颤抖.后面的两个字含在口中.竟然无法吐出來. 文士悠然点头:“不错.是我.” 哪怕是已经有所猜测.这文士开口承认还是让凌若影娇躯一颤.犹豫了一下.缓缓下拜.道:“参见孽龙大人.” 这中年文士.竟然便是威名赫赫的六大妖之一的孽龙. 凌若影一边下拜施礼.心中急转.道:“孽龙大人.您这一次进入浩然观.不知所为何事.可是妖族准备围攻浩然观.” 孽龙道:“我可沒有这个打算.”声音微微一顿.接着道:“千年之约未竟.前一番围攻玄机阁已经是踏在红线边缘.佛门大愿菩萨.幽冥鬼府的十方鬼帝都已经被惊动.还有神界那小子也曾在玄机阁现身.至少十年内.妖族不会有更大动作.小狐妖.你尽可放心藏身于浩然观.不需担心泄露身份.” 听到孽龙如此保证.凌若影微微松了口气.道:“既然大人无意对浩然观动手.不知又为何而來.” 孽龙朗笑出声.道:“小狐妖.这一番我是为了你而來啊.”眼看着凌若影脸色再变.孽龙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接着道:“更准确的说.是为了你身边那个小子.” 凌若影眉梢微微颤动了几下.不甚在意的道:“孽龙大人.你说得是哪个小子.啊.是顾临凡这小子吗.他这个人呆头呆脑.您怎么会对他有兴趣.” “若他真的只是一个呆头呆脑的笨小子.老夫自然不会对他有兴趣.”孽龙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说起來.老夫先前与你们两人遇上.只是为了追查那石人的下落.不过也算是机缘巧合.老夫无意中给这小子起了一卦.倒是发现了比那石人重要百倍的事情.” 他盯着凌若影的眼睛.缓缓道:“前无來龙.后无去脉.无因无果.仿佛天外飞來的一枚石头落入棋盘.拥有如此命格之人.千年以來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封雪寒.” “封雪寒.大人真是说笑了.”凌若影似乎有些天真的咯咯笑道:“这傻小子怎么可能跟封雪寒有关系.天下间有亿万生灵.偶尔出两个命格相似之人.也不能说明两人有什么关系啊.” 孽龙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近千年來.世间之人何止亿万.若出现了一两个与封雪寒命格相似之人倒也不无可能.不过.拥有与封雪寒相同命格.又与石人、天罪军团扯上关系的人.却实在是不能让老夫心中生疑.老夫倒是想要问一句:如果你真的认为此人与封雪寒毫无干系.为何会冒着被人揭穿妖族身份的风险也要拜入浩然观.” “谁说我拜入浩然观是为了这傻小子.我只不过是为了浩然观中珍藏的诸般法宝而已.”凌若影满不在乎的道. “真的如此吗.”孽龙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这小狐妖最是贪心.若真的是为了得几件法宝而冒险潜入浩然观也并非不可能之事.”他说着话.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來. “小狐妖.你若是想得到几件法宝.倒并非难事.只要签上这一份约书.无论是法宝.或者道术传承.老夫都可以给你.” 凌若影目光落在纸上.瞳孔却骤然一缩.下意识的向后退出半步. “怎么.小狐妖.你为何要犹豫.”孽龙含笑道:“这一份契约对于你來说并不陌生吧.数百年前.你就曾经签过一份几乎一样的契约.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签下契约.或者死.” 凌若影的脸色白得可怕.紧紧盯着那契约.如同注视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傅天寒 第二十五章 傅天寒 看了那薄薄的契约半晌.凌若影忽然开口道:“对不起.大人.我不会签下这份契约.” 她说完了这句话.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身形摇摇欲坠.可是同时心中却也仿佛放下了一块石头.脸色依然苍白.却露出了几分笑容. 孽龙眉头微微扬了一下.不动声色.只是单单“喔”了一声. “很多年前我曾经签下了同样的一份契约.法宝.功夫.我获得了许多.可是这几百年來.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凌若影淡然笑着.自己拒绝了孽龙大人的“好意”.她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她并不准备更改自己的决定.只是轻轻的拂了一下耳边的发丝.道:“我曾经无数次想.如果我不曾接受那份契约.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我只是一只卑微的小狐妖.如同无数同类一样.在山林间觅食.躲避猎人追杀.每天提心吊胆地防备着不知从哪里出來的猛兽将自己变成一顿丰盛的美餐.更或许我活不到今天.早在几百年前便已经化作了一堆白骨.”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肯再次签下这份契约.” “因为我这些年很不开心啊.”凌若影笑着道:“曾经有个很好的人.悉心的照顾我.疼爱我.把我当做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看待.可是最后因为这份契约.我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叛了他.害死了他.我原本以为能够好好的活着.每天醒來搂着一堆宝物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可是等到他消失了才发现.心里空荡荡的.无数的宝物也无法让我开心起來.这种愧疚.这种心脏上像是刺了一根刺.时不时要疼痛几下的感受已经让我不开心很多年了.所以这一次.我准备拒绝这份契约.” “你知道拒绝的下场.” “是啊.我知道.”凌若影继续笑着.眼中闪着晶莹的光彩:“但我还是准备试一试.做一次不同的选择后能不能让自己开心起來.哪怕是一瞬间也好.” 孽龙盯着凌若影看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 他的手掌向前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并起.轻轻的在半空中划了一下. 手指划动不过寸许.两人之间的空间却震颤起來.凭空现出一道黑色的缝隙.一股狂暴的能量喷涌而出.如果说整个空间是一张纸.那这道缝隙便是在纸上硬生生撕开的一个裂口. 凌若影身形向着旁边一闪.只是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如同身处深海之中.用尽了全力.也只是挪开了几寸距离. 而那道空间裂痕.却不紧不慢的靠近过來.一片树叶从上方飘落.却被裂痕中喷涌而出的狂暴力量吞噬殆尽.连灰尘都沒有留下一星. 凌若影眼中闪过慌乱的神色.却无法挣开空气的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裂痕蔓延到了身前.如同能够吞噬万物的洪荒巨兽张开的狰狞的嘴巴.下一刻便会将自己吞沒. 裂痕的蔓延停了一下.孽龙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选择机会:签下契约.或者被虚空吞噬.形神俱灭.” 凌若影上毫无血色.却抬起头來.灿然笑道:“孽龙大人.你每次都是这么威胁不肯和你心意的人吗.”笑容中充满了安宁. “哼.”随着这一声冷哼.空间裂痕继续向着前方推进.世间再无任何力量能够阻拦. 凌若影身躯颤抖.额头上冷汗淋漓.丝丝盯着面前那黑色的裂口.下一刻.自己的身体便会被它轻而易举的切成两半.如同锐利的剪刀裁开薄纸.不费半分力气. 眼看自己的衣角已经被裂痕切开.忽然间.从背后神过一只手來.粗暴的将凌若影的身躯提起.向着后面抛出去. 裂痕继续向前.那人影却不闪不避.伸出一只包裹在黑色铁手套中的手掌.迎着空间裂痕握了下去. 一声轻轻的破裂声响起.能够轻而易举的切开空间.连最坚硬的金属都无法阻延它一星半点的空间裂痕被这只手掌紧紧握住.如同脆弱的冰片般破碎.狂暴的力量喷涌四溢.扫荡着整个空间.所过之处.山石崩坏.草木成灰.流水蒸干.若说先前四周如同一幅泼墨山水.现在却好似被婴儿信手涂鸦.凌乱得不成样子. 那人影身穿一身黑色简练的盔甲.上面沒有任何修饰纹理.厚厚的头盔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下方略显瘦削的下巴.在他身旁的空间上却裂开了一个纯黑色的洞.周围是细密的黑色裂痕.可以听见声声瀑布倾泻的声音传进來. 六大妖之一的孽龙所开辟的画中世界.被这不速之客粗暴的破开了一个洞口.闯了进來. 孽龙脸色微微凝重.打量了來人片刻.笑道:“原來是傅将军.真是多年未见了.”又转头看了看凌若影道:“难怪你这小狐妖敢于决绝老夫好意.原來是有‘银色死神’作为靠山啊.” 凌若影站在人影背后.沒有看到他的面容.忽然听到“傅将军”和“银色死神”几个字.啊的叫了一声.不由自主的伸手掩住嘴.眼中闪过劫后余生的喜悦光泽. 黑色战袍下摆随风轻扬.傅天寒脸庞如同千年不化的冰雪. “叶功浩.”冷冷的声音中沒有一丝暖意. 孽龙含笑点头道:“不错.正是老夫.先前听说傅将军在鬼哭岭.却沒有想到今日却在此处与将军相见.” 孽龙只是大妖的称谓.叶功浩却是他当年行走于人间时候所用的名字. 傅天寒手臂一抬:“这只狐狸.我带走.”话语简练.对于叶功浩的问候沒有丝毫回应. 叶功浩眉头微微皱起:“她是狐妖.自然应该由我们妖族处置.” “她是只狐狸.但却是大将军养的狐狸.”傅天寒沒有半分退缩:“对于天罪军团來说.大将军的东西.连一根稻草也不会交给别人.” 说着话.傅天寒踏前一步.周围的空间都跟着微微颤动:“或者说.你可以试试杀了我.从我手里将她抢回去.” 叶功浩神色微微一变.忽然笑道:“不过是区区一只狐狸.老夫可不会为了她与银色死神做生死搏杀.” 他袍袖一抖.周围水墨空间化作一道白光.收敛到了身边树上悬挂的图画上.重新现出周围的风景. 清风拂动树林.飞瀑流泻隆隆作响.漫天星斗闪耀.刚才的一切.如同一场虚梦一般. 叶功浩卷起图画塞入袖子里.微微拱了拱手.道:“老夫还有其他事情.告辞了.”说完了.用手一划.面前空间现出一个黑色的孔洞. 他迈步走了进去.那孔洞随即消失.沒有一丝痕迹留下. 眼看叶功浩走了.凌若影的心才从嗓子眼落回肚里.回过头來惊喜道:“傅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傅天寒冷冷看了凌若影一眼.忽然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你听着.狐狸.我要知道关于大将军的一切消息.如果你敢隐瞒一丝.我杀了你.”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那个小屁孩啊.就像是冰天雪地里面冻僵的一根笔直的木棍一样无趣.” 那是很多年前一个下午.阳光很暖和.沒有一丝风.一片广阔的青色草原上.摆着一张宽大舒适的椅子.一名轻袍缓带的青年人懒散的半躺倒在一把高椅上.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他的面目普普通通.算不得英俊.更兼身上带着一股懒散味道.眼睛半闭着.一手捧着酒杯.咂了一口香醇的桂花蜜酒.以一种几乎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踹上几脚的懒洋洋的声音道: “简单.直接.从不会转弯抹角.这小子肚子里的一根肠子都是直的.都沒有拐弯的地方.作为一名武士.他还算合格.不过要是让他指挥超过五十人的一只队伍.我怀疑的能下达的命令只有‘冲’和‘杀’两个字.” “那你为什么还要将那只军团交给他.”身旁一名捧着酒壶的银甲卫士道.这卫士身材颇为高挑.全身和面孔都罩在甲胄中.但从清脆悦耳的声音和面甲旁边垂下的一缕秀发判断应该是一名年轻女子. “因为这只军团和其他军团不一样啊.”青年人呵呵笑着道:“这只军团不需要阴谋诡计.不需要太多的想法.它应该是一口斩断一切的刀锋.只要纯粹的锋利就可以了. 既然是纯粹的力量.自然需要一个纯粹的指挥官.心机.或者谋略.对于其他军团來说非常重要.对于这只军团來说却毫无用处.这只军团必须不知道恐惧.不知道绝望.不会面对那些神佛或者妖鬼而犹豫不决.能够在接受命令之后毫不犹豫的挥舞刀锋.哪怕身陷地狱都能挣扎着爬上來.所以.这样的一只军团.给它一个一根筋的指挥官再合适不过了.” 青年人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看前面追逐着蝴蝶奔跑嬉戏的黄色狐狸.哈的笑了起來:“小狐狸.记得.我不在的时候不要招惹那个冰块脸.否则他会杀了你的.” 小狐狸回转头來.抬起一只爪子挥舞了一下.转头继续追逐着蝴蝶. “不听话的狐狸.哎.那个谁.你说今晚要不要杀了狐狸炖肉吃.” 他皱着眉头道.一面指了指手中的空了的酒杯.银甲的卫士白了他一眼.却还是举起酒壶.在杯中斟满了美酒. “你准备给这只军团起个什么名字.兵部已经催了好几次了.你给我打起精神起个靠谱点的名字.‘火狮子’.‘黑色小丑’.‘骷髅面具’这种莫名其妙的名字不许再出现了.” “帝国已经有了六只军团了.直接叫第七军团不是挺好的.”青年人用手指搔了搔耳边.再次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呵.最讨厌起名字什么的了.想想都觉得麻烦.今天喝醉了.明天再说.” “名字.”银甲卫士冷声道.从中年人手中夺过下了酒杯放在旁边桌上.有抢过军报.提起笔來.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眼睛. “都说了今天喝醉了.不想动脑子了.”青年人恼羞成怒道:“要是真要让我今天起名字.就叫‘今天醉喝醉了不想起名字军团’.简称‘天醉军团’好了.” 银甲卫士冷冷的看着中年人.看不到面甲下的表情.只是那一缕黑发微微颤抖着.笔尖轻颤.一滴墨水滴落.却悬浮在半空中无法落地.如同浸入水中一般渲染开來.现出无数面目狰狞的鬼怪模样. “你想死吗.”她冷冷道.无数墨迹凝聚而成的鬼怪无声咆哮.仿佛下一刻便要扑上來.咬住青年人的喉咙. “好吧.改个字.叫天罪军团行了吧.”青年人立刻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杀戮是罪.毁灭是罪.这只军团是为了杀戮和毁灭而生.这就是它天生的罪孽.不改了.就着两个字.” “天罪.”银甲卫士想了想.点了点头.提笔在军报上写下了两个字.黑色的墨迹在纸上渲染.一股寒意透出纸面. 数年之后.这两个字成为无数人的梦魇.沒人知道这只军团诞生之时的故事. …… 傅天寒冷冷道.手臂一挥.毫无怜惜之意的将手中少女摔了出去.娇弱的躯体砸在地上.砰然作响. 凌若影挣扎着从地上起來.拍了拍身上沾的草屑和尘土.明明脖子上乌青一片.脸上却带着明媚的笑意. “傅将军……” “告诉我.大将军的下落.”傅天寒冷漠的打断了她的话语.向前踏出了一步. 随着这一步踏出.仿佛有一口锐利无比的刀锋从那黑色的衣甲下面中斩出.天地间似乎响起一声凄厉的鬼哭神嚎之声.漫天星光为之一黯.虫鸣鸟语之声断绝.过了片刻.只听啪啪几声细微声响.几只僵死的寒蝉从树上掉落下來. 凌若影被这如同实质的杀意逼得身形向后急退.呼吸为之一蹙.身上寒毛立起.急忙道:“我知道封大哥的下落.” 凌若影微微低下头.过了片刻才道:“封大哥已经死了……” 她说完这句话.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无法预见傅天寒听到这句话以后会是如何狂暴的反应.急忙接着道:“但是.我知道大将军的转世在哪里.” 然而.傅天寒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反应平静得让人无法相信. 凌若影反而有些惊讶.不由得问了一句:“你不惊讶.” “为何要惊讶.大将军选择做个凡人.而凡人都是要死的.当大将军想死的时候.就会死.等他想活了.就会活过來.”傅天寒仿佛是天经地义一般说道:“他的转世是谁.” “是顾临凡.”凌若影急忙道. “证据.” “于叔叔说他曾在六极鉴当中看到了大将军的神念留下的信息.” “信息当中大将军说了顾临凡是他的转世.” “于叔叔是什么人.是否可靠.” 凌若影每回答一个问題.傅天寒便立刻接着追问一句.步步紧逼.眼睛如同两柄匕首射向对方的眼睛.每一一丝颤动.任何谎言或者迟疑都无法逃脱他的目光. “于叔叔是我后來遇上的一个前辈.……” 傅天寒这一次沒有插话.一直静静的听着凌若影讲述这许多年间的故事.如同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 “如何唤醒大将军.”傅天寒忽然开口道. “什么.” “如何唤醒大将军.”傅天寒一个字一个字的缓缓道:“大将军留下的信息中.有沒有留下将他神智唤醒的提示.” “沒有.” 傅天寒森寒的目光盯着凌若影面颊.看的她心中微微发颤.才转过身去.向着远方走去. 凌若影一愣.急忙跑了几步跟上去:“等一下.你要去干什么.” “寻找唤醒大将军的方法.” “可他现在被阴蛇抓走了.处境危险.傅将军.你赶快去救他.” 傅天寒止住脚步.扭头看了凌若影一眼.冷漠如冰的眼神让凌若影心头一凛:“大将军不需要人去救.如果他真的连一条小蛇都应对不了.那只有一个可能:他不是真正的大将军.” 凌若影还想说话.忽然间只觉得一股烈风扑面而來.胸口如同被巨锤击中.眼前一黑.哇的喷出一口血來.胸口衣襟都被染红. “若不是因为你还有些用处.我就应该杀了你.”空气中传來傅天寒渐渐远去的声音:“只不过是大将军豢养的一只畜生而已.也敢称呼大将军为‘封大哥’.” 人影已经远去.凌若影挣扎着从地上站起來.脸色苍白.衣服上满是尘土.草屑.混着斑斑血迹.可是眼神中却透出了几分喜悦之意. 片刻之后.一座沒有人烟的山峰顶处.傅天寒面容肃穆的看着身前那名躬身听令的鬼军. “萧重在做什么.” “禀将军.校尉大人正在追杀那些妖族.” “让他停下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让他去做.”傅天寒毫不犹豫的道:“召集所有的人.去找到几样东西:三生石.回梦酒.前世之果.”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黑风妖 第二十六章 黑风妖 浓厚的夜色笼罩着一片村镇.头顶是厚厚的乌云翻滚.黑漆漆的沒有一丝光彩. “救命.救命啊.” “快來人啊.黑风妖又來害人了.” 凄厉的呼喊声音如同一柄利刃划破宁静的夜幕.中间伴着哭泣声音.痛苦的喘息声. 一户人家当中.熟睡中的男人听到了呼喊.腾地一声从床上坐起來.掀开被子.摸索着衣服. “你干什么去.”身边的女人惊叫道. “黑风妖又出來害人了.”男人急匆匆道:“听起來是后面老李家遭了秧.我过去帮忙.” “不准你去.”黑暗中女人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惶急道:“黑风妖那么厉害.你去了会沒命的.” “快放开我.晚了就出人命了.” “不能去.当家的.我求你不要出去.”女人带着哭腔道:“老李家跟咱们不沾亲带故.可你要是有个好歹.你让我和两个孩子怎么活啊.阿大.阿二.快劝劝你爹.” 立刻.旁边两名缩在被子里面瑟瑟发抖的孩子哭叫了起來:“爹爹.不要出去.我们害怕.” 老婆孩子这么一哭一闹.男人立刻犹豫了起來.支撑着半个身子不知道是起來好.还是继续躺下好. 女人看不到男人的神色.却能感受到手中抓住的那只胳膊软了下來.立刻死命的抓紧.小声道:“老李家做生意那么黑心.就是被黑风妖抓走了也是活该.咱家还欠老李家一贯铜钱.要是这笔债沒人讨了.今年能过得活泛些……” 男人的粗重的喘息了两声.忽然挣开女人的胳膊.快步向着屋门跑去. 女人惊呼出声.却听到门口响了几声.却原來是男人用一根粗大的木棍紧紧的把门顶死.才又重新跑了回來.钻进被子里. 这个小小的变故.让女人的心经历了一番从高峰到深谷的翻腾.急忙用被子将男人的头脸蒙住.然后一手一个把怀中孩子搂的紧紧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小声叨念着:“神仙保佑.黑风妖抓了老李家的人赶紧走.不要祸害我们家里人……” 一家人缩在屋里不敢出门.可同村当中毕竟还是亮起了几盏灯火.人声嘈杂着.几名年轻力壮的村民手里拿着斧头木棒.披着衣服急匆匆的跑过來.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呼喊:“大伙快出來帮忙.杀黑风妖救人了.” 有的屋子中亮起灯火.也有的屋子里静悄悄的沒有一丝声响.仿佛里面的人已经睡得连这样嘈杂声响都无法惊醒过來一般. 先赶到的人们闯到李家院子.只见房门敞开.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传出一声声野兽的粗重喘息声音和低低的**声.拿火把一照.地上黑乎乎的一片都是血迹. 看到了血迹.听到了喘息声.有的人脸色变了变.脚步慢了下來.悄悄向后面挪了挪.也有人虽然一样也是脸色发白.却还是大着胆子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斧子慢慢走了上去. 火光一闪.只见一只硕大的黑狼正伏在地上大口撕咬着一具尸体.两只绿油油的眼睛闪着骇人的光芒.被火把光亮一晃.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张开嘴示威似的低沉喘息一声.滴滴哒哒的血水顺着尖利的牙齿流淌下來.染红來的地面. 骤然见到如此可怖的场景.所有人都啊的惊叫出声.然后.其中一人叫道:“黑风妖.快打啊.”手中火把一晃.举起斧头向着黑狼砍了下去. 黑狼被火把晃得有些眼花.慌忙向着旁边避开.探出硕大的爪子猛地抓了下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人丢掉了手中火把.一手捂着脸哭喊连连.血水顺着手指缝流了下來. 眼见有人受伤.先前已经后退了几步的人战战兢兢.僵着身子再次后退几步.而另外一些人愣了一下.齐声呼喊着举起手中的斧子和木棒火把.向着黑狼砍了下來. 一片毫无章法的乱打之下.只听呼喊连连.好几个人被黑狼抓伤咬伤.可黑狼身上也多了几处伤口.终于瞅着一个空隙.拼着身上挨了几棒.忽的一下从屋里窜出來. “快揽住黑风妖.”有人叫喊道. 黑狼正对面的那人打了个愣神.抬眼正看到黑狼绿油油的眼睛和滴着血的大嘴正对着自己.心中登时打了个突.脚下一软.下意识的向着旁边闪躲. 呼的一声.黑狼从他身边窜了出去. 后面几个人举着火把握着斧头木棍冲了过來.眼看黑狼逃了出去.急忙追赶上去.其中一人恨恨的看了前面那人一眼道:“你怎么不拦住这畜生.” 那人放跑了黑风妖.本來心中羞愧.只是此刻周围这么多人围观.无论如何不肯认错.梗起脖子叫道:“谁说我沒拦它.我不就是动作慢了点儿.” “胆小鬼.” “嘿.说什么呢.谁他妈的胆小了.有种你再说一句试试.” 两人正要吵起來.旁边人立刻劝道:“都别争了.还不快去追.” 一群人从院子里冲了出來.向着村外一边大声叫喊着一边追上去. 夜色正浓.一支火把只能照亮三五丈范围.众人顺着地上血迹追了一阵.最后眼看着血迹越來越少.终于失去了黑风妖的踪迹.一群人四下里找了一会儿也沒有什么收获.只得彼此抱怨着.重新走回村子里去. 此时那些刚才紧闭着的房门却打开了.似乎刚刚睡醒的人揉着眼睛披了衣服走出來.小声打探消息. “怎么回事.黑风妖又來了.又伤人了.哎呀.你瞧我这身子.睡着了跟死狗一样.等到醒过來要來帮忙.你们都追出去了.” “老李家被黑风妖祸害了.老李和他婆娘都死了.唉.真惨啊.” “啊.真的.”前者立刻顿足捶胸:“老李啊.多好的人啊.就这么沒了.你说要是我能早点赶过來.说不定就能帮你们把这畜生逮住了.” …… 夜色中.黑狼拖着一条被打伤的腿.一颠一颠的跑着.眼看后面火把的光亮越來越远.才放缓了速度.停下來激灵灵打着寒战.伸出舌头舔着身上伤口. 说是黑风妖.其实只不过是一只几十年的黑狼.连神智也还沒有完全开启.更不必说变化人形或者施展妖术.它舔了一会儿.眼看身上伤口不再流血.才转过头.正要返回山中的巢穴.忽然身子一悚.前爪低伏.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前面那个人影.喉咙里发出嘶嘶喘息声音. 虽然神智还未完全开启.可凭着野兽的直觉.它也能感受到面前这手中握着一只断剑的青年人比前面那几十名村人更强的压迫感.那不算高大魁梧的身躯当中似乎蕴含着狂暴汹涌的力量.相比之下.仿佛自己只是一只还沒断奶的狼崽.而对方却是比狮虎更加凶猛的巨兽. 顾临凡冷冷的看了面前黑狼一眼.眼看它一边俯身戒备并且嘴里发出威吓的喘息声音.一边悄悄的后退.哼了一声.手中断剑一翻.身形晃动.向着黑狼走了过來. 他每向前一步.那黑狼便立刻后退一步.紧张得身上的毛都根根炸起.蓬松的尾巴紧紧夹在身后.退了几步.眼看顾临凡步步紧逼.黑狼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之色.猛地跃起身來.向着顾临凡扑了过來. 顾临凡身形向着旁边一闪.不退反进.手中断剑斜着刺入黑狼脖子下面.同时手上用力.向前踏出一步. 噗啦一声响.黑狼的肚子整个被破开.鲜血喷洒得四处都是.五脏六腑都从巨大的伤口里流了出來.在地上翻滚了一下.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叫声.浑身打颤.不过片刻便成为一具尸体. 顾临凡虽然刚才躲了一下.可身上还是溅了许多鲜血.半边身子都被染得鲜红.他本來身上衣服便有些破损.头发散乱.现在这般模样.若是有人无意中看到的话.只怕要吓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啪啪啪.身边响起不紧不慢的掌声. “身手还算敏捷.”冷观山笑道:“前几日你杀了那些人.心中一直压着一股火.现在杀了这只小狼妖.算是稍微发泄了一些出來吧.” 顾临凡连抬眼看冷观山的心思都沒有.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血迹淋漓.索性将外衣脱了下來.抹掉脸上鲜血.冷道:“第一.那些人是被鬼魂所杀.我沒有动手;第二.那些已经不配再称为人;还有.你这几天里带我走了这么多地方.到底有什么目的.” “呵呵.”冷观山欢快的笑着:“第一.你沒有亲自动手.不过如果你沒有打断那些人的手脚.相信他们当中还是有些人能够逃得一条性命的.杀死他们的不是复仇的鬼魂.而是你心中的杀意.” 声音停顿了片刻.才接着道:“第二.他们虽然是坏人.很坏的坏人.却还是人.‘他们不是人’这句话.不过是你在杀人之后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内心的谎言罢了.浩然观身为天下名门正派.似乎一直都是以拯救苍生斩杀要么鬼怪为己任.我对于你破戒之后心中的感受真的很有兴趣想探究一番.” “第三.至于我的目的.你为什么不静下心來猜一猜.”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不违我心 第二十七章 不违我心 听着冷观山一句句诛心之语.顾临凡紧紧的咬着牙.握住剑柄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若不是对方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自己试了多次都沒有讨到便宜.早就一剑刺过去了. 他越是怒意充盈.冷观山脸上笑容越是灿烂.弹了弹身上灰尘.道:“天很快就要亮了.要不要去前面村子里歇息一下.填饱肚子.” 说着话.也不等顾临凡的回答.迈着步子向前走去. 两人身形擦肩而过.顾临凡盯着冷观山毫无戒备的露在自己面前的后背.深深的吸了口气.将手中断剑上鲜血擦净.插入鞘中.迈步跟了上去. 两人的脚步并不快.短短的几里路程走了几乎有半个时辰.眼看着天色已经蒙蒙亮.才赶到了村口. 昨天夜里黑风妖闹了一夜.咬死咬伤了好几个人.现在这些后事才刚刚处理完毕.突然间发现有两个外乡人不紧不慢的走进來.许多人的目光中都充满了警惕之意. 冷观山却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径直走到村中唯一的酒店门前. 若是城镇中的酒楼.这时候早已开门做生意.可这只是个小村庄.一天到晚都來不了多少客人.现在才刚刚开门.伙计睡眼朦胧地打着哈欠.才一抬头就发现有客人进來.强打着精神道:“两位客官要吃饭还是住店.您二位來得可真早.店里还沒生火呢.要是想吃饭的话要多等一会儿.” 冷观山笑道:“不妨事.现在我们也不饿.你先准备一壶茶.我们可以慢慢等.” “热茶现在也沒有.还要等一会儿.” 伙计说着收拾出來一张桌子.招呼两人坐下.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走到后面厨房去. 堂中冷冷清清的只有顾临凡和冷观山两人.顾临凡压低声音道:“你带我进來这个村庄有什么阴谋.” “为什么我无论做什么都好像有所图谋一样.”冷观山笑道:“只不过是走了半夜.进到村子里來歇歇脚.用些饭食而已.” 顾临凡哼了一声.自己也觉得有些疑神疑鬼.只是这几天当中冷观山带着自己走了好几处地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发生一些匪夷所思之事.弄得他心中一根弦时刻绷紧.害怕自己无意中又落入什么圈套. 两人坐了片刻.伙计提着茶壶进來.给每人倒了一杯茶.然后又回到了后面去. 小山村中的茶叶自然不是什么名品.冷观山却毫不在意.捧起茶杯细细的抿了一口.动作悠闲雅致.配上一尘不染的青色衣袍和俊秀的容貌.仿佛一位翩翩佳公子. 太阳升了起來.外面的路面上多了一些來往走动的人.一声声话语断断续续的传了进來. “该死的畜生.这一次又被它伤了人.追了大半夜还是被它逃了.这一次是老李家倒了霉.不知道下一次轮到谁家.难道就不能想个办法除了这畜生.”愤愤不平的声音道. “什么‘畜生’.那可是妖怪啊.我可听说了.那黑风妖头有麦斗大.眼有铃铛大.嘴里喷火.脚下生烟.可不是咱们这些普通人能够对付的了的.”无可奈何的声音接了下去. “根本不是什么妖怪.就是一只个子挺大的黑狼.我昨晚上亲眼看见了.” “不是妖怪.不是妖怪昨晚那么多人都沒有把它抓住或者杀掉.哪怕真是黑狼.也是成了精的狼妖.我看还是进城找几个法师來对付他.咱们凡人是沒办法的.”先前的声音大声驳斥道. “哼.要不是昨晚有人被黑狼吓破了胆.大家都向前冲要杀掉这畜生.他却一个劲的往后躲.否则哪会让这畜生逃走了.说到底.还是人心不齐.”愤愤不平的声音继续道. “嘿.你这是什么话.谁被吓破胆了.我不就是反应慢了一点.至于被你们每个人都说上一通吗.”一个恼羞成怒的声音立刻插进來道. “你明明就是胆子小.还不敢承认.” “我……我就胆子小又怎么了.你们胆子倒是大.抓到黑狼了.到最后还不是让它跑了.不但是连根毛都沒抓到.自己身上也被抓伤咬伤了吧.你看孙大胆.胆子够大吧.第一个冲上去.现在怎么样.脸都被抓破了.一只眼睛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现在连医药费都沒人出.说不准这辈子就算完了.与其这样.我宁愿被胆子小一些.起码平平安安的不会出事.” “混蛋.孙大胆为了抓黑狼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说风凉话.你还有沒有良心.” “谁沒有良心了.我就是替他不值.拼死拼活的最后落了些什么好处.就算杀了黑风妖.也沒有一文钱的赏钱.至于这么拼命么.”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 …… 声音渐渐远去.店中顾临凡的脸色却不住变化.眼神中时而愤怒.时而无奈. “你现在在想些什么.”冷观山忽然道. 停了片刻.眼见顾临凡并不准备开口说话.冷观山一笑.自顾自的说下去:“所谓的黑风妖.其实只是一只黑狼而已.只不过活的时间够长.凶猛狡猾.不要说是妖族.连妖兽也还算不上.如果这些村人真的齐心协力的话.并不难将它除掉.但是当真的面对黑风妖的时候.有人胆怯.有人迟疑.有人惶恐后退.这才给了它机会从包围中逃了出去.如果不是你昨夜杀了这只黑狼.只怕过一段时间.它会养好了伤重新回來.继续吃人.狼的世界很单纯.只知道猎杀和捕食.可人的世界却还复杂.他们会惶恐不安.会游移不定.最终因为彼此间的猜疑和不信任而分崩离析.也许再过几年时间.这只黑狼真的会成妖.整个村庄中的人都会成为它口中的食物. 那最后.是什么最终会毁掉这个村庄.是这只还远远不成气候的所谓黑风妖.还是人心.” 说了这么多话.冷观山看着顾临凡脸色不断变幻.微微一笑.提起茶壶.在杯中注满了茶水. 沉默了片刻.顾临凡忽然抬头.沉声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喔.你猜到了.”冷观山饶有兴趣的放下茶杯:“说说看.” “你所做的一切.其实只有一个目的:让我看到人心中的丑恶.”顾临凡道:“有人会为了钱财杀人.有人会为了私欲而行恶.面对危险.有人落荒而逃.有人惊慌失措.你只不过是想着靠这些东西來影响我.动摇我的道心.” 冷观山看着顾临凡.忽然放声笑了起來.双肩抖动.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难道我说得不对.”顾临凡被他笑得脸上微微发红.咬着牙道. “好吧.”冷观山止住笑声.可眼中却分明还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如果我的目的真的如你所言.那么我很想知道.我成功了吗.” 顾临凡的语气平和道:“也许换作另外一个人.被你这一路引领.看到了这么多人性丑恶之处.真的会道心崩溃吧.可我不会.” 冷观山眉头微微扬起.眼中含着笑意. “我出生在西北肃州的一个小村落里.”顾临凡缓缓道:“村子外面就是戈壁.走上几十里路.眼中所见全都是沙子和石块.甚至连一滴水都沒有.为了一口食物.饥饿的人会拔刀相向.为了一贯钱的报酬.村子里的人敢凭着一口刀一张弓背着货箱穿越戈壁到北蛮人的部落.杀人.放火.劫掠.所有的人心丑恶之处.在肃州随处可见.可是.我从來不认为人心当中只有这些丑恶的东西.我从小无父无母.被村子里的人抚养长大.村里那些叔叔伯伯中很多人都是所谓恶人.可是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们会用身躯挡在蛮族骑兵冲锋的马蹄前面.只是为了留给年幼弱小之人一丝活下來的机会.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人心中有黑暗.也有光明.有丑恶.山村中的那些人既然图财害命.我就杀了他们.恶狼为祸.我就除掉恶狼.你说是的浩然观的门规与我行为相悖.我从未放在心里.因为从一开始.我的道心便沒有’斩妖除魔.拯救苍生‘那么伟大.我所做的.只是惩恶扬善而已.门规虽严.宁可违背.绝不违我的本愿.” 冷观山静静的听着顾临凡的话语.脸上渐渐现出笑意. “果然是你啊.”冷观山笑着.脸上的笑容却不似先前的灿烂或者纯真.反而透出一丝平淡.若有若无.如果不是仔细查看的话.几乎察觉不出这笑容.可是不知怎么的.顾临凡心中却突然升起一股奇异的念头:这笑容平淡无奇.却应该是冷观山这张永远带着笑容的脸上唯一一次露出真正的表情.不再是一张精巧无瑕的面具. 冷观山忽然站起身來.双手向前拱起.连身子都向下弯了下去:“数百年后.终于再次遇见你.封雪寒大将军.”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脱困 第二十八章 脱困 顾临凡愣了一下. 封雪寒这个名字.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当日在鬼哭岭上.自己第一次从那个浑身散发着阴森的死亡气息让人恐惧得浑身发抖的鬼将军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后來又从于公谨、白冶石等许多人嘴里知道了这位华朝开国大将军往事的一鳞片爪.在自己心中.封雪寒这三个字只是一个虽然高大却相当遥远模糊的影子.从來沒有想到过.他会和自己有什么密切关系. 可是现在.这个轻而易举击败了小白叔抓住自己并且在这十几日时间里让自己沒有一点办法的六大妖之一.却恭敬的弓着身子.言语谦卑的称呼自己为封雪寒大将军. 有那么一瞬间.顾临凡以为冷观山只是在开玩笑.但他马上推翻了自己的这个推断:如果这真是一个玩笑的话.对方未免太过无聊了. “荒唐.”顾临凡道:“封雪寒是华朝开国大将.活到现在至少已经**百岁了.你怎么可能错将我认作是他.” “如果他真的活到现在的话.确实有九百多岁了.但是可惜的是.他早在八百多年前便死了.而你.是他的转世之身.” “理由呢.你凭什么做出如此判断.” 冷观山笑了笑:“理由并不重要.事实才重要.你就是封雪寒的转世.不需要证据.不需要理由.” 顾临凡如同看着一个疯子一般看着冷观山.后者只是笑笑.并不多做解释. 两人目光正在对视时候.冷观山忽然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店外.道:“看來这一顿饭沒有机会吃了.” 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顾临凡心中一喜.只见外面的街上一名虬髯道士正将目光投了过來. “师伯.”顾临凡顿时惊叫出声.急忙从桌旁站起來.向着店外奔去.他原本还提高了戒备.防备着冷观山出手阻拦.可沒想到.从始至终.冷观山只是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连身子都沒有从椅子上起來的意思.直到顾临凡快步奔到孙必雷身后.才将手中茶杯向着孙必雷微微举了一下. “道长远來辛苦.要不要喝一杯茶.” 从见到冷观山的第一眼.孙必雷便已经提高了警惕.外表虽然并未显出异常.可握住剑柄的手上却青筋暴起.浑身的修为提升到了极点.街上來往人群走得急.一大片尘土扬起.纷纷扬扬落下.到了孙必雷身前却如同遇上了一层透明的屏障.无法靠近半步.簌簌落下. 一直等到顾临凡奔到自己身后.孙必雷的心才略微放下.开口道:“你现在怎么样.受了伤沒有.身上有沒有被下了什么禁制.”他脸上绷得紧紧的.语气平淡如常.却还是不经意间透出了几分关切之意. 顾临凡急忙道:“弟子沒事.沒有受伤.身上也沒有什么异常.”这十來天当中每一天都在提心吊胆.现在站在师叔身边.如同心头搬走了一块大石头.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孙必雷目光扫视了顾临凡上下一番.也沒看出他身上有何异样.而现在强敌在侧.也不便细细查看.当下只是挥了挥手.让顾临凡站在自己身后.微微沉吟片刻.毫不迟疑的迈步走进店中.向着冷观山拱手道:“阁下可是六大妖之一的阴蛇.” 哪怕对方是敌非友.他的举止也是一板一眼.毫无失礼之处. 冷观山笑道:“不错.我便是阴蛇.阁下想必便是浩然观的孙道长.久仰大名.孙道长远道而來.不妨一起坐下來喝一杯茶如何.” 孙必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人妖道途有别.并坐喝茶之事还是免了吧.倒是先几日阁下打伤了白师弟.掳走本派弟子.这一笔账倒是要跟阁下好好算上一算.” 冷观山放声笑道:“孙道长若是想要与鄙人交手.倒是也无不可.只不过.这个地方人口嘈杂.我倒是无所谓.却不知道长出手之时可有顾忌.” 孙必雷的眉头皱了皱.环视四周. 隔着一道木门.店伙计正在生火做饭.锅铲撞击的叮当声响时不时的传出來.店外人來人往.人声不断.刚才眼见一个道士走入店中.已经有人生出了好奇之意.路过的时候忍不住探头向着里面窥探. 修行中人不可于人前显露道法.这是千年以來的规矩.孙必雷一向守礼循规.如果不是十分紧急情况下.倒是不便坏了规矩. 眼看他这么一犹豫.冷观山笑了笑.起身道:“既然孙道长沒有动手的打算.你我还是就此别过好了.” 孙必雷忽道:“阴蛇先生.不知你这一次出手打伤白师弟又带走了临凡.所图谋的是什么.” “呵呵.孙道长也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一个是人.一个是妖.如果我真有什么阴谋的话.会轻易告诉道长吗.”他一边说着.向着外面走去. 恰在此时.里面房门一响.伙计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出來.正好瞥见冷观山往外走.立刻叫道:“客官.你怎么就要走了.这饭菜还要不要了.” “饭菜给这位道长便是了.”冷观山头也不回.挥了挥手道. 伙计将菜放到桌上.立刻上前冲着孙必雷道:“道长.还有几个菜.要不要一起端上來.” 孙必雷眉头一皱.道:“不要了.”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仍在桌子上.紧跟着冷观山走了出去. 眨眼之间.三人走了个干干净净.伙计低头看了看桌上碎银子.嘴里嘀咕着:“点了饭菜又不吃.有病啊.嘿.可惜了这一盘菜.”一面说着.将银子揣到怀里.端起盘子.用手捻起一口菜.一边吃着一边走到厨房里面去. 却说冷观山孙必雷在前.顾临凡在后.三人出了村庄.一开始时候顾临凡还紧紧跟随.可等到走了一段路程后.只见前面两人迈步丝毫不见加快.彼此间的距离却越來越远.他心里一急.脚下加快步伐.从走到跑.却沒有一点能够赶上的意思. 孙必雷忽然回头道:“临凡.你先回去.不要跟來了.” 顾临凡嘴里答应了一声.心中却想:“冷观山能够击败小白叔.修为是极高的.只怕孙师叔未必是他的对手.我这一走倒是毫无危险.师叔却沒了帮手.万一出了意外如何是好.我虽然修为低微.可多一个人总能多一份力量.”想到此处.更加了几分脚力. 又跟出了一段距离.眼看前面两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顾临凡心中越发焦躁.正在焦急之时.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道:“咦.是你这小子.冷观山跑到哪里去了.” 顾临凡一回头.却见身后站着一名红裙女子.身姿娇小.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威仪.正是齐悦品. 顾临凡立刻喜道:“晚辈拜见齐前辈.” “行了行了.”齐悦品不耐烦的道:“冷观山现在在哪.你不是被他抓住了吗.怎么逃出來的.” “齐前辈.冷观山正在前面.孙师叔追上去了.”顾临凡急急道. “呵呵.孙老道倒是腿快.赶在老娘前面了.”齐悦品笑道.侧脸看了一眼顾临凡.道:“也罢.老娘要是不管你.说不定你又被那个王八蛋抓走.最后还是让老娘背锅.且让我带你一程.” 说着话.玉腕一抖.上面那条红色丝带展开.一下子将顾临凡的腰缠住.脚下微微一跺.已经起在半空.化作一道虹光.向着前方飞去. 顾临凡被丝带缠住.宛如一个人形的风筝一般.只觉得耳边风声如啸.低头就看到脚下树林山岭飞快的掠过.比自己御剑飞行的速度不知快了多少. 呼呼的风声中.只听齐悦品的声音道:“小子.他们向着哪个方向去的.” “齐前辈.就是前面的方向.”顾临凡道.这一开口说话.一股风灌入口中.一口气喘得差了.立刻咳嗽起來.忽然眼前红光一闪.却是齐悦品的一根裙带扬起.正遮住眼睛. 齐悦品哼了一声.问道:“冷观山费了这么大力气.打伤了白少飞.又把你抓走.到底是什么原因.” 顾临凡苦笑道:“晚辈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也不知道.”齐悦品娥眉微微一蹙.随即满不在乎道:“算了.等一会儿老娘抓住他亲自问他就是了.” 两人飞出了不久.齐悦品抬头看了一眼.自语道:“嗯.应该就是那里了.”身形在空中一转.向着旁边飞了过去. 两人还未到近前.只见前面一团乌云笼罩着方圆百丈距离.漆黑如墨.上下翻滚.一道道闪电耀眼.如一条条金蛇狂舞.雷声轰响不绝于耳.万千雷霆中.一个身穿道袍的身影立在云中.如同驾驭雷霆的神明一般. 顾临凡忍不住叫道:“是孙师叔在动手.”他被孙必雷教导了数年.哪里看不出前面正是孙必雷全力出手的场景.隔得尚远看不清详细情形.可是但凭着这一道道雷霆连绵不绝落下.也知道孙师叔这一次是施展开了全部法力. 齐悦品只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孙老道这些年有了不少长进啊.看得老娘都有些手痒了.先帮他一把再说.”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击退 第二十九章 孙必雷凭空而立.头顶上方是黑色如同墨汁般不停翻滚的乌云.仿佛一只体型庞大的怪兽不断翻滚咆哮.一道道金蛇般的雷电在身前身后闪耀.肆意奔腾蔓延.彼此撞击交织.几十丈范围内.沒有任何一寸空间是安全的.细密而凌厉的雷光电网笼罩之处.草木化为灰烬.石头击碎成粉.散落在空气中成为灰蒙蒙的一片.混入每一丝空气中.钻入鼻孔.带着一股灼热而焦臭的气味. 雷光如锐利无匹的利剑.交织成细密而闪耀的罗网.哪怕是一只体型最小最为迅捷的飞鸟也会在最短的时间里面化为灰烬.可是现在.下方那一直含笑的青衣人却倒剪双手.如同闲庭信步一般.在漫天雷光中行走.连衣襟上都沒有一点灼烧的痕迹. 若是仔细观察一下.便可发现冷观山移动的速度并不快.只是他每一次迈步时候都仿佛事先已经洞察到了下一道雷霆的落点.提前避让开來.便是有些雷霆落下之时无法躲避.偏偏到了冷观山头顶上方三五尺的距离.诡异的偏转开來.狠狠的劈落在地上.溅起大蓬的尘土草屑.却无法伤到对方分毫. 冷观山倒剪着手信步而行.那一道道带着毁灭气息的雷霆在他身前身后闪耀.不仅不能对其造成伤害.反倒是如同灿烂绽放的礼花.再配上他脸上那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这足以令自己在一击之下灰飞烟灭的雷霆轰击只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久战无功.孙必雷脸色有些发黑.眉头紧紧皱了起來.对方能够轻而易举的击败白师弟.他心中早就已经已经对冷观山的可怕实力有所准备.只是现在交手之后.他才发现对方的实力已经超出了自己先前的估计. 自己修行数十年.对于雷霆之力的掌握可以说是如臂使指.当今修士之中不做第二人之想.如果对方是凭着身形敏捷躲避开自己的攻击.或者是硬抗下雷霆之力.那还不会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可是现在对方的表现却分明是在戏弄自己.丝毫不将自己当做足以匹敌的对手. 想到此处.孙必雷袍袖一抖.几十道金光闪耀的雷霆落在掌中.如同一条条狂暴扭曲的金蛇.迸射出道道火光.随着孙必雷双手一拉一扯.这些雷霆电光化作一条三五丈长灿烂无比的雷电长矛.随着他手臂一抬.向着冷观山刺了过去. 雷电长矛尚未及身.周围的空气已经噼啪作响.长矛上裹着的电光散逸开來.如同一条夭矫惊龙抖动着颈上鬃毛.翻麟亮掌.五六丈范围都被雷光笼罩.再无腾挪余地. 冷观山身形一顿.抬头看着雷电长矛急刺而來.一头黑发都根根竖起.眼中闪过一丝赞叹意味.身形却骤然腾起.右臂一抬.迎向了矛尖. “刺啦”一声响亮.蕴含了无数雷霆之力的长矛刺中了冷观山的手掌.微微一顿.随即爆裂开來.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将冷观山整个人吞沒.连带着他脚下的地面都轰的一声炸开.尘土砂石漫天飞舞.现出一个一丈多深的大坑.坑底焦黑一片.一些碎石都呈现出半融化的状态.闪着如同琉璃般的光泽. “好.”顾临凡高兴的叫出声來. 前方站立的齐悦品皱了皱眉头.回头道:“乱叫什么.人早跑了.” 顾临凡一愣.连忙扭过头去.只见尘土散尽.空地上空无一人.哪里有冷观山的踪迹. 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一道身影从透明逐渐凝成实质.冷观山脸上带笑赞叹道:“孙道长果然好手段.若我不是取巧闪避开.只怕这一击之下.不死也要重伤了吧.” 孙必雷身形落地.脸色凝重.摇了摇头道:“阁下修为远在贫道之上.便是你不躲闪.贫道也奈何不得你.” 雷光闪耀之下.顾临凡看不真切.可孙必雷对于雷霆操控如臂使指.岂能沒有察觉到异常.那一道雷电长矛是实实在在的刺中了冷观山.只是对方略微抵挡了一下.不待一矛刺实便躲开.自己收手不及.八成的雷霆之力都轰在了地面上. 反过來说.对方既然敢于单手接下这一击雷霆之矛轰击.仅仅在最后关头才避让开來.若说他沒有十足把握能够硬接雷霆之力.必然是说不通的. 自己苦修数十年.却无法奈何对方分毫.虽然明明知道对方是千年前就已经成名的大妖.心中还是微微有些遗憾. “今日有幸.能够领教孙道长的道法.已是有幸了.”冷观山笑道.低头看了看身上被雷火烧得发黑的衣服.摇了摇头道:“现在这般形象.可是在不好见人了.孙道长.齐宫主.顾小兄弟.咱们就此别过.” 齐悦品眉头一扬.道:“你想走就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老娘还有帐沒跟你算.留下吧.” 她话音未落.一只玉腕已经抬起.轻飘飘一掌打出. 这一只玉手纤细娇嫩.五指洁白.掌心皮肤光润.可是一掌打出却带起一阵厉啸声音.肉眼可见空气都被掌力压迫.凭空现出一个透明的掌印.不知道有几千几万斤力道.向着冷观山拍了下去. 冷观山急忙抬手相迎.两道掌风在空中撞在一处.轰的一声.化作一阵狂风.卷得四周的尘土再次扬起.周围树木摇动.其中更有一些咔嚓咔嚓连连折断.一片狼藉. 冷观山借着这一股掌力推送.身形如同落叶般飘然而起.笑道:“现在有些不方便.等到下一次.再领教齐宫主的高招.”等到说完这句话.身形已经在百丈之外. “想走.”齐悦品冷哼一声.手腕上那条红色丝带飞射而出.超过了百丈距离.如同一条灵蛇一般.向着冷观山身上缠了下來. 冷观山脸上笑意未消.远远向着齐悦品拱了拱手.任由红丝带缠在身上.这红丝带如同有灵之物.一旦碰到了东西.立刻收紧.将冷观山捆得结结实实. 齐悦品冷笑一声.手臂向后一拉.将冷观山从百丈之外拉到了近前.定睛一看.却不知何时化作了一颗大树.被自己连根拔起.带着无数根须土块拉到了近前. 齐悦品登时娥眉一抬.恨声道:“好奸猾的孽畜.”丝带一抖.那大树无火自燃.转瞬间化作灰烬. 一旁的顾临凡身躯微微一颤.心中暗道:“齐宫主真是好大的火气.” 齐悦品胸口起伏了几下.慢慢恢复了平静.道:“这孽畜跑得倒是够快.也罢.且饶他一次.等到下一次再遇上.定然要抓住它挂在山崖后面风干.” 顾临凡急忙躬身施礼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虽然自己是早一步被师叔所救.但齐宫主毕竟是不远千里前來搭救.这个恩情不可不谢. 齐悦品摆了摆手道:“不必谢我.这一次我可沒帮上什么忙.”说着话上下打量了一番顾临凡.道:“对了.你被冷观山抓走这几日有沒有吃什么苦头.这孽畜费了这么大力气抓你.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顾临凡道:“晚辈倒是沒有吃什么苦.只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抓.” 正文 第三十章 剑柄 第三十章 剑柄 “你也不知道.” 齐悦品眉头扬了扬.疑惑的盯着顾临凡片刻.才扭过脸去道:“真是奇怪.你小子虽然资质不错.修为却还差得远.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却还值不得冷观山冒着被我和白冶石联手夹击的危险将你抓走.” 顾临凡只得低头不语.他心中倒是觉得冷观山一开始抓自己的时候恐怕是为了追问那石人的下落.只不过此事一则关系重大.未曾得到师父许可不便向他人透露.二则从后面的情形判断.只怕与实情有些出入.索性不开口提及此事. 齐悦品倒也沒有怀疑顾临凡有隐瞒之处.自顾道:“罢了.妖族行事一向诡异所思.说不定是什么让人想不到的缘由.这一次让这孽畜跑了.只能等下一次再出手将他擒下了.对了.白少飞那小子还在慧芜宫养伤.你们跟过回去.把这小子赶紧领走.否则的话只怕这小混蛋又要在我宫中乱來.我门下女弟子众多.少不更事.心性纯净.天真烂漫.禁不住诱惑.时间长了说不定会弄出什么事情來.”说话间的语气中充满了对于白少飞的怨恨之意. 顾临凡忍不住大声咳嗽了一声.急忙紧闭嘴巴.把一口气憋了回去. 少不更事.心性纯净.天真烂漫…… 顾临凡眼前浮现出一个个慧芜宫女子形象.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却又不能吐出來.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头深深低下.目视脚下方寸之地.眉尖微微颤动.一只手狠命的掐进肉里.连头都不敢抬起. 孙必雷古井无波的面容上也是一丝古怪神色一闪而过.略微干咳了一声.才道:“齐宫主所言……有理.既然如此.我们就快些动身.” 虽然知道白少飞已经脱离险境.毕竟师兄弟之间情谊深厚.总要亲眼见到才放心. 齐悦品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快点走吧.对了.孙老道.你是不是还准备一步一步走路过去.” 孙必雷正色道:“由此前往慧芜宫.千里之遥.人烟稠密之处甚多.自然不可坏了规矩.” 齐悦品嗤的一声轻笑道:“早知道孙老道是个古板的人.也罢.你们两个慢慢赶过去.老娘可沒有这么多闲时间在路上.若是回去晚了.不知宫中会乱成什么样子.”说着话也不再理会两人.顿足而起.身形化作长虹.直冲云霄. 孙必雷脸色毫无变化.道:“临凡.你來帮忙.将此处打斗痕迹清除一下.” 明明此地处于深山之中.便是一两个月也不见得有几个人经过.可顾临凡知道孙师叔的脾气秉性.当下老老实实的动手.两人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将四周地面略微恢复了一些.虽然无法恢复原本模样.起码不会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此地曾经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道法比试. 眼看收拾的差不多了.顾临凡擦了擦头上汗水.鼓足勇气道:“师叔.弟子有事禀报.” “嗯.”孙必雷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只是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只是沉默的看着顾临凡的双眼.神色不见严厉.却让人心中升起一股敬畏之情. 顾临凡心中惴惴.从自己被冷观山抓走说起.这十几日中的桩桩件件.所闻所见所行.包括自己在山村中沒有出手救人反而相助与冤魂出手杀人之事都原原本本的说了出來.并无半分隐瞒.等到自己一口气说完之后.只觉得口干舌燥.心中也说不上是轻松了.还是更加沉重. 沉默片刻.孙必雷才道:“这些事情.只有你和阴蛇知道.若是你自己不说.以后便无人知晓.你可曾想到.见死不救.虽未出手杀人.可那些人之死却与你脱不得干系.依着观中规矩.轻则面壁思过.重则废除功力.逐出师门.你可曾想到.” “是.弟子已经想到.”顾临凡低头沉声道:“弟子也曾想过.此事只有自己知晓.如果自己隐瞒不说.想必那阴蛇也不会赶到观中将此事揭穿.可是扪心自问.弟子能瞒过所有人.却唯独无法瞒过自己.靠着欺瞒躲过门规惩罚.却要在心中受到时时煎熬.弟子触犯门规是事实.不论掌门如何处罚弟子.都甘愿承受.” “若是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你又会如何选择.” 顾临凡微微一怔.隔了片刻才道:“弟子不知道.”若是再次遇到相同的事情.自己是会逃避选择而袖手旁观.还是出手救下那些人.又或者是做出和这一次相同的作为.他心中竟然生出一片茫然无措之意.不知如何选择. 他脸色神色变幻.时而舒缓.时而焦躁.仿佛备受煎熬. 孙必雷良久才道:“你触犯门规之事.等到回到观中.自己去禀告掌门知晓.”声音平淡.沒有一丝严厉.也沒有一丝慰藉. 深山之中.一座小小的凉亭中. 凉亭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每一片瓦片都承载着时光侵袭的凝重.四根立柱上面油漆早已斑驳.露出的木质柱身干裂腐朽.连砖石地面的缝隙里都生出杂草來.夕阳斜挂.淡淡的余晖落在亭中.顶上瓦片.亭中立柱上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泽.却反而越发现出了古旧破败之色. 破败的亭中.一名白衣文士手捧酒杯慢慢细品.神色悠然.垂下的衣袖沒有一丝抖动.哪怕只是随意的坐着.却不经意间露出一股超越世间君王的威严气息.仿佛自己身处之地并非一座破败不堪的凉亭.而是雕梁画栋描金彩画的豪奢府邸一般. 一杯酒饮下.轻轻放在桌上时候.对面的空气忽然扭曲起來.如同水波般扩散开來.仿佛敞开了一道门户.然后.一道青色人影从扭曲的的门径中走了出來.青色的靴子轻轻落在地上. “你回來了.”叶功浩道.声音不疾不徐.似是随口发问.却带着一股淡淡威仪. 冷观山微微一笑.微微施礼.坐在了对面一张石凳上. 叶功浩的目光平和的扫了冷观山一眼.道:“你沒能将人带來.” “是.孽龙大人.”冷观山道:“我并沒有将人带來.浩然观和慧芜宫的人寻來之后.我顺势将人还给了他们.” 叶功浩喔了一声.脸色并未现出惊讶或者恼怒之色.之色将杯中酒饮尽.轻轻放在桌上. 酒杯触到石桌.发出轻轻的一声撞击声音.而与此同时.一股重如山岳的无形力道凭空而落.只听咔的一声响.冷观山身下石凳裂成了不知道几百几千块.整个身子向下坠了下去.双脚都陷入石头地面中去.无数尖利的碎石刺入他的躯体当中.鲜血喷涌而出.冷观山身上青衣尽赤. 叶功浩脸色丝毫未变.目光落在远处的夕阳照耀之处.似乎不屑于看一眼对面的人:“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违背了我的命令.” 利石如刃.深深刺入体内.半个身躯都被鲜血染红.冷观山脸上却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甚至于利石一分分刺入.这笑容如同醇酒.越发浓烈起來. “大人.也许这个人不落入妖族手中.对于妖皇大人的计划更加有利.” “喔.”这一次.叶功浩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冷观山的脸上:“说说你的理由.” “很简单.因为那个人是封雪寒.”冷观山笑道:“很多年前.无论是我们妖族.还是仙界.佛门.都曾经想要控制住他.可是最后.出力最大的都遭受了惨重的代价.对于任何人來说.封雪寒都如同一柄无比锋利的无柄利刃.在沒有找到控制方法的时候.握的越紧.对于自己的伤害反而更大.所以我认为.在沒有为这把利剑安上握柄之前.不能将他握在手中.” “贸然握紧利剑确实容易割伤自己.但是如果因此而不出手的话.只怕这把利剑会被别人掌握.那时候.我们要面对的危险就不是割伤手掌.而是被无比锐利的剑锋刺穿咽喉了.”叶功浩淡然道. “的确如此.所以我已经准备替这把利剑配上一只握柄.” “你指的握柄.是千年前的那一只.”叶功浩道:“很可惜.那一只握柄已经不可用了.” “喔.大人失败了吗.”冷观山耸了耸肩.脸上笑容丝毫不见减淡:“实际上.从一开始那握柄便不算是最好的选择.用过一次的东西.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盯在上面.不管是仙界.佛门.都不会给我们将这握柄按在剑上的机会.不过.如果用它來做吸引人目光的工具.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你找到了新的剑柄.” 冷观山笑了笑.沉默不语. 叶功浩哼了一声.将桌上酒杯拿了起來.而与此同时.那股罩在冷观山身上重如山岳的力量同时消失.他缓缓的从地上起身.身形微微一晃.刺入身躯中的利石纷纷掉落下來.每一片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 叶功浩缓缓道:“既然你已经有了计划.那我姑且信你一次.” 冷观山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间对面叶功浩右手抬起.屈指一弹. 如同被一块千斤巨石击中.冷观山整个人飞了出去.半空中喷洒而出的鲜血形成一道瑰丽绚烂的虹光. “不过你自作主张.却还是要受到一点惩罚.”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推测 第三十一章 推测 等到孙必雷和顾临凡赶到慧芜宫之时.已经是五六日之后了.将近千里的路程.对于修士而言原本不算远.若是用上道法只要一两日便可走完.只是孙必雷的为人处世一板一眼.这一路上为了避开凡人视线.不仅大多数路程不能御剑而行.而且还绕了一个圈子.多走了几百里路程. 两人被慧芜宫弟子引着进入迎宾院落.刚一进门.只见背对着门口的庭院中摆着一张长椅.上面坐着一个人影正是白少飞.周围围着几名慧芜宫女子.仿佛群星拱月一般.只见一名身姿娇小的女弟子满脸笑意.娇声道:“白大哥.再给我们讲一讲你大战虎妖的故事吧.” 白少飞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乏力无奈之意道:“几位姑娘.这故事我说了不下五遍了.就是我沒有说厌.你们听也应该听厌了.行行好.饶了我.让我安安静静的晒一会儿太阳好不好.” “谁说我们听厌了.”一名圆脸女弟子柳眉倒竖.大声道:“白大哥除妖的故事那么精彩.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我们怎么会听厌.” 旁边一名女弟子冷笑道:“只怕不是白大哥觉得我们听故事听厌了.而是认为我们这些人让人生厌了吧.” 几名女子目光不善.冷笑连连.目光齐刷刷的盯着白少飞.虽然此时阳光明媚.白少飞却突然身上升起一股寒意.打了个寒战.急忙赔笑道:“几位姑娘说得哪里话.既然你们喜欢听.我再将一遍便是了.” “呵呵.我们可都是讲道理的人.白大哥若是心中不愿.我们也不好勉强.” “愿意.自然愿意.”白少飞忙不迭的道:“说起來.那虎妖有三百多年道行.凶猛异常.等闲人等还真未必是这妖孽的对手.在我赶到之前已经害了许多人性命.当日我在山中见到此妖的时候.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 几名女弟子这才转怒为喜.笑吟吟的围上來.在周围听白少飞讲述.一个个目光盈盈.情意无限. 白少飞明明心中充满无奈之意.偏偏还不敢露出一星半点敷衍之色.反而要撑起笑脸强打精神将自己已经说过不止一遍的除妖经历复述一遍.刚刚说了个开头.只听身后孙必雷冷冷的声音道:“白师弟.看起來你的精神不错啊.” 白少飞的声音骤然止住.停了片刻.忽然脸上现出狂喜之色.啊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來.回头正瞅见孙必雷和顾临凡两人站在门口. 白少飞脸上犹如处于困境中的人骤然遇见救星一般.现出惊喜之色.急忙道:“孙师兄.你可算是來了.”快步走了过來. 孙必雷上下打量了白少飞一番.只见他脸色有些苍白.走动时候脚步虚浮无力.心中微微一沉.知道果然是他受伤不轻.连这一身修为都退步不少.他心中本來升起來一股同情担忧之情.只是又见白少飞这一副嬉皮笑脸的惫懒模样.又听到他刚才还与慧芜宫几名女弟子聊天吹牛.心中的担忧同情之意刹那间倒是有五分化作恼意.板起脸來道:“听说你这一次受伤不轻.不管是掌门师兄还是宗师叔都忧心忡忡.现在看來.倒是让他们白白的担了这份心.” 白少飞打个哈哈.道:“师兄放心.似师弟这般祸害.哪里那么容易出事.不过是被人暗算受了点小伤而已.倒是让师兄师父和掌门担心了.” 两人到了近前.孙必雷眼看白少飞张开双臂要抱上來.避无可避之下.禁不住哼了一声.伸手将他身子扶住.手掌似是不经意间拂过白少飞的肩头、手腕.才算放下心來.知道白少飞受伤虽重.倒是沒有伤及根本.苦修几年便可恢复过來. 心中忧虑一去.恼怒之意更是增添了许多.道:“自己有伤在身.却不抓紧时间调休打坐以求早日恢复功力.却只顾着胡闹.”若不是周围都是慧芜宫弟子.只怕他立刻便要发作起來. 白少飞心中叫苦.身后站着好几名慧芜宫弟子.却是不敢分辨.只得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声道:“是是.师兄所言极是.师弟在慧芜宫叨扰的时间也够长了.既然是师兄來接我.咱们这就收拾东西下山吧.”伸手拉了孙必雷就要往外走.连一刻都不肯停留下去. 后面几名女弟子立刻围上來道:“白大哥.你身上伤还沒好.怎么就急着要走.”说着话又转头冲着孙必雷凶巴巴道:“你这道士好不通情理.白大哥有伤在身.总要再在宫中修养一段时间.怎么能轻易离开.” 白少飞连忙道:“不必了不必了.这几日真是有劳各位姑娘费心照顾了.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会耽误赶路.若是不能早日回到观中.只怕会令掌门和师父担心.”说着话悄悄的拽了孙必雷衣襟一下. 孙必雷犹豫了一下:“就算现在要离开.总该和齐宫主打声招呼..” “师兄所言甚是.”白少飞急道:“临凡.你去跟齐宫主招呼一声.就说白少飞多日來受慧芜宫上下悉心照顾感激不尽只是惦记观中师父和掌门牵挂不敢再逗留先行离开大恩大德日后再报……”这长长的一句话中间沒有停顿.一口气说下來比之受伤之前还要流畅.也不等顾临凡反应过來.伸手拉着孙必雷急匆匆的奔出门去. 一个时辰之后.三人已经是身在数十里之外.白少飞回头看了一眼掩映于绿树青山中的慧芜宫一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孙必雷倒是未曾做声.顾临凡却看得暗自好笑.故意道:“小白叔.为何如此惊慌失措.” 白少飞打个个哈哈.道:“你哪只眼睛看到师叔我惊慌了.” “然则为何师叔如在着急的从慧芜宫逃出來.就好似丧家之……嗯.如此匆忙.”他本來准备说出哪个字眼.只是眼看白少飞狠狠的瞪过來.急忙临时改口.将那个字含混的带过去. 白少飞方才被一群慧芜宫的弟子逼得手足无措样子已经被孙师叔和顾临凡两人尽数看在眼里.本來想着遮掩过去.偏偏现在被顾临凡提起來.若是只有自己和顾临凡两人在.只怕立刻就要将这不开眼的小子拖进树林中好好**一番.此时孙师兄在旁边.不好发作.只得恼羞成怒道:“谁说我惊慌失措了.我这是离开浩然观时间久了.有些想念掌门和师父以及各位师兄了.打算早一点回去.不行吗.” 顾临凡尚未开口.孙必雷却接口道:“就算是你心中着急.也要讲究礼数.你毕竟蒙齐宫主搭救.又在慧芜宫养伤多日.算是欠下了不小人情.最后却沒有向齐宫主当面致谢辞行.此举实在是失礼至极.”他说话时候声音低沉缓慢.脸上沒有一丝笑意.显然对于白师弟的举动颇为不赞成. 白少飞真是一口气憋在胸口.想着向孙师兄解释清楚自己并非是不懂礼数.实在是怕了那些慧芜宫中花痴一般围着自己莺莺燕燕纠缠不清的女弟子.跟他们讲述除妖的经历.甚至比真的找一只妖精打斗一场都累.只不过张了几张嘴.终于是沒拉下脸皮说出口.当下板起脸來转头冲着顾临凡道:“对了.你小子被阴蛇抓走这么长时间.是怎么脱得身.可曾收过什么虐待.” 说着话上下打量顾临凡一番.眼见这小子身上无伤.气色不见憔悴.撇了撇嘴.心中暗自遗憾不已. 顾临凡哪里知道白少飞此时的心思.正色道:“全赖孙师叔和齐前辈出手搭救.我才能从冷观山的魔爪中逃出來.” 白少飞哈的叫了一声.道:“这阴蛇好生厉害.当日我跟他们两人交手时候.那毒蜈倒还容易对付.只要提防着他一身毒攻便可.可这阴蛇却是诡异的很.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他打伤的.果然还是孙师兄道法高强.这一出马便把对方打得仓皇而逃.” 他这般兴冲冲的说完.却见孙必雷脸色凝重道:“此事不似你所想的那样.” “什么不似我想的那样.难道不是师兄出手.而是齐宫主的功劳.” 孙必雷沉声道:“我找到冷观山时候.还未说几句话.对方便主动的将临凡交给了我.而在其后.我倒是也与他交手一番.只不过却并未占到上风.”想到对方那诡异的身法以及单手硬接下雷霆一击时候的强悍表现.孙必雷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之意.道:“此妖千年前便已成名.一身妖法当真强横.无论功力还是妖术修为都远在我之上.” 顾临凡讶然道:“孙师叔.你和冷观山交手时候我也在一旁观战.您一直是处于攻势.冷观山只顾着闪避.连还手都是不能.您明明一直占着上风.怎么现在却说不是他的对手.” 孙必雷道:“临凡.你经验还是不足.看不清当时形式.我当时修为已经提升到了极限.表面看來是占在上风.实际上冷观山却是丝毫无伤.闪避抵挡之时游刃有余.若是我当时稍稍留下几分功力.对方立时便会破网而出.甚至于我当时一直有一种感觉:从头到尾.冷观山都未曾认真出手.若是他真的心生杀意.只怕不等你和齐宫主赶到.我已经是非死即伤.” 顾临凡听得心中颤动.遍体生寒.他原本就知道冷观山修为极高.却也沒想到连孙师叔也不是敌手.连忙道:“那依着师叔看.冷观山比齐前辈修为如何.” 孙必雷沉默片刻.才缓缓道:“齐宫主……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白少飞插嘴道:“那么.掌门师兄或者玄机阁的白冶石又如何.” 孙必雷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在心中反复衡量良久.才有些黯然道:“白阁主修为如何.我未曾亲见.不好评论.不过若是掌门师兄的话.胜算不会超过四成.” 白少飞、顾临凡两人脸色同时变了变. 白少飞忽然咦了一声.道:“既然冷观山如此厉害.怎么会轻轻巧巧就将临凡放了回來.” 孙必雷眉头微微皱起.道:“我这几日也是心中有所猜测.翻來覆去想着.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便是他抓临凡的目的一直无法完成.在将临凡扣在手中不仅无益.反而会惹來诸多麻烦.所以在遇上我之后.顺水推舟.将临凡放了回來.” “那第二种卡能是什么.” “第二种可能.”孙必雷眉头皱得更加紧密.缓缓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菩萨 第三十二章 菩萨 白少飞愕然片刻.忽然转头对着顾临凡道:“你可有透露石人下落消息给冷观山.” 这十几日中.白少飞也是将遇袭之事反复推演猜度了不知道多少次.若说冷观山有什么原因非要将顾临凡抓走拷问的话.追查独眼石人的下落是最有可能的一种.“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既然此物是关系到天下兴衰的重要事物.妖族想要将此物掌握在手中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顾临凡摇头道:“弟子被冷观山抓住之后一直很谨慎.沒有提到石人一个字.甚至连心里刚涌上來这个念头也赶紧强迫自己忘掉.唯恐被冷观山用什么诡异妖法窥探出内心.透露出石人下落.” 白少飞听顾临凡说得坚决.摇头道:“若真如你所说的.我也猜不出冷观山到底有什么目的了.” 顾临凡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两位师叔.在孙师叔遇上我之前的时候.冷观山曾经称呼我为封雪寒.” 白少飞和孙必雷两人同时吃了一惊.孙必雷本來脸色平静.此时却陡然眼睛一睁.瞳孔中隐隐电光闪烁.缓缓道:“你沒有记错.” “弟子记得清清楚楚.” 白少飞上下打量顾临凡一番.忽然哈的一声笑.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道:“看不出來.难道你小子真的是本朝开国大将军转世.这可有些意思了.孙师兄.你精读史书.对于这位封大将军有多少了解.” 孙必雷一边思索一边道:“华朝开国之时.名臣重将颇多.能够开启如此一个辉煌盛世.哪一个不是一时人杰.不过封雪寒这个名字在史书中出现的次数却是极少.倒像是有人有意无意中将此人生平从史书中抹去了一般.不过虽然史书记载不详.其人身为武臣之首.想必也是一位惊采绝艳的人物.更何况他又留下了这个极为诡异的石人.倒是令我有些猜测.只怕他不仅仅是一位武将.还是一位大隐隐于朝的强大修士也说不定.” 三人讨论半晌.也沒有什么结果.最后白少飞干脆一挥手道:“别乱想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凡人武将而已.说不定是冷观山为了掩藏真正的目的而抛出來的烟雾呢.等到回到浩然观后.孙师兄再详细查一查史书.总比咱们傻站在这里乱猜要好.” 孙必雷和顾临凡两人一起点头.既然一时沒有头绪.也只得如此处置.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先返回浩然观.与掌门商议之后再决定后事如何应对. 白少飞伤势未愈.先前又因为急着从慧芜宫跑出來一阵疾奔.现在才觉得浑身无力.莫说是御剑飞行.光是走了十几里路都额头见汗.顾临凡笑道:“小白叔.您还能不能自己走.要不要我背你一程.” 白少飞翻了个白眼道:“少來.师叔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几十年來闯荡江湖都沒有事.偏偏跟着你出门两次.却一次比一次伤得重.看來你我真是八字相冲.我也不要你背着.还是等到前面雇一辆马车代步吧.” 顾临凡不禁摇头苦笑.说起來还真是如此.自己修道十年.下山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已经是连番遇险.生死关头都不知走了几遭:慧芜宫中遇上厉劫余.险些被他吸血食肉;鬼哭岭迎战鬼军.险死还生;太祖皇陵中更是挪移乾坤.往数百年前战场走了一遭.千军万马之下差一点死无全尸;去玄机阁送个书信.却诡异的遇上万妖围城狂攻;这一番又被冷观山抓去十几天时间.一条性命悬在对方手中. 想到这些遭遇.顾临凡心中叹息.抬头看了看头上青天.白云朵朵之上.不知是否真得有一只举手搅动风云.操控着一切. …… 矮小黝黑的小小庙宇中.灯火闪动.照得庙中莲台上佛像拉出长长的影子.不停摇动.一道明亮的阳光从窗户的破洞直射进來.照在墙上.留下一个耀眼的光斑.光柱中.无数灰尘烟尘飘动.火炉上.铁皮水壶发出滋滋的声响.暗红色的炉火舔舐着壶底.如同无数贪婪的舌头. 身形伛偻.面容苍老的庙官将目光从墙上光斑收了回來.一边轻轻咳嗽着.弯着腰缓缓的迈步走到火炉旁.枯树皮一样的手掌提起了水壶.在一只茶杯中注满茶水.一缕热气升腾起來.小小的庙宇中弥漫着热气和淡淡茶香. 毕罗天双手捧着茶杯.轻轻放到了桌上:“孽龙大人.请喝茶.” 一身文士打扮的叶功浩脸上神色淡然.接过茶杯.就在唇边浅浅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随即放下.缓缓道:“若不是阴蛇提起.我还真想不到.这些年來你竟然躲在这里.”他抬起头.看了看供桌上方的佛像.脸上现出一丝厌恶之色.袍袖一抖.供桌上佛像晃了一晃.发出噼啪的一声轻响.一道裂痕从佛像头顶缓缓延伸到了胸口.摇摇欲坠.几乎下一刻便会完全破开.散落在地上成为一摊碎泥土块.供桌上香炉中燃着的一柱香也悄然熄灭. 顺着裂痕.几点淡淡幽光从佛像中透了出來. 毕罗天咳嗽了两声.迈步上前.伸手从旁边取过一柱新香.就着烛火点燃.插入炉中. 叶功浩一只冷冷的注视着毕罗天的举动.此时才轻叹一声.缓缓道:“血鹰.你真要抗命不成.” 毕罗天的腰越发躬了下去.无比谦卑的道:“大人.您所说的血鹰早在数百年前便已经死了.现在存在的只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和尚而已.” “哼.”叶功浩哼了一声.语气森寒道:“身为妖族.不肯为妖皇陛下效力已经是死罪.更何况是要叛入佛门.毕竟是有数百年的情分在.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为妖皇陛下效命.或者死.” 毕罗天轻声叹息.虽然不曾开口.眼神中却显出了几分决然意味. 叶功浩眉头微微皱起.缓缓道:“你当真以为我杀不了你.”说话间.右手微微抬起.向着毕罗天头顶罩落. 这一拍之下.动作缓慢.软绵绵的浑不着力.可在毕罗天眼中.这一只手掌却是如同遮天蔽日的乌云一般.向前无始.向后无终.左右沒有尽头.莫说是自己小小一个躯体.便是高山峻岭.大江奔流.也尽数被这一只手掌尽数遮掩.血鹰振翅.瞬息万里.却也沒有一丝能够从这掌下脱身的可能性. 天魔境界出手.本來就掌控了空间力量.几乎相当于在此地另开一片天地.除非有相同境界修为.否则任凭你有提山架海的力量.瞬息万里的速度.也无法与之抗衡. 所以.毕罗天一动未动.根本就是放弃了无谓的抵抗. 然而就在这手掌将要覆上毕罗天头顶时候.叶功浩忽然神色一变.手掌凝与中途.缓缓的回过头來. 身后那残破不堪的佛像上正放射出淡淡佛息.一道金色光明闪耀.照亮了小小庙宇.供桌.木凳.梁柱.火炉上面都染上了金色光泽. 香烟升腾中.罗汉顶礼;火炉的火焰中.菩萨盘坐;烛火摇曳中.金刚怒目.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原本乌黑的一间小小庙宇.顷刻间已经化作了人间佛国. 梵音高唱中.佛像缓缓睁开双眼.声音仿佛穿越了无限的空间.震荡寰宇:“我佛慈悲.叶施主.贫僧有礼了.” 佛像开口.万千菩萨金刚顶礼膜拜.双手合十.禅唱声响不绝于耳. 叶功浩眉头皱起.眼神中现出了几分杀意.缓缓道:“原來是大悲菩萨.菩萨不再佛国.为何降临于凡间.” “叶施主.毕罗天虽为妖族.却早已经拜入佛门.于我门下听经修行.今日冒犯了施主.还请施主宽宏大量.莫要伤他性命.” “菩萨倒真是慈悲为怀.”叶功浩冷笑连连:“毕罗天是妖族.每一滴血.每一块肉都是属于妖族.如今叛出妖族.其罪当诛.菩萨.便是佛祖亲自到來.这一番礼数也是越不过去的.菩萨若是准备强行出头的话.叶某倒要放肆一番.便让着千年來第一战在你我之间展开吧.” 若说方才出手诛杀毕罗天.他心中还存了几分不忍之意.现在对于大悲菩萨插手可是绝对沒有退缩的理由.毕罗天是妖族的六大妖之一.出身于妖族.却叛入佛门.在自己要惩戒时候遭到佛门庇护.若是自己稍作退缩.等于是妖族在佛门面前先输了颜面.便是自己能够全身而退.日后等到妖皇陛下苏醒.自己第一个要受到惩戒.后果不堪设想. 再说了.虽然大悲菩萨论起修为相当于魔界的大天魔境界.远在自己之上.可是自己现在是真身.而大悲菩萨却只是从佛国分出了化身到了这间庙宇当中.实力发挥便是连本尊的十分之一也不到.虽然对方沾了地利优势.自己也沾了七成胜面. 千年之约将近.六界众强都会或者转世或者化身降临于人间争锋.若是自己能够在此击败大悲菩萨.对于这一场人间争胜实在有莫大好处.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争斗 第三十三章 争斗 佛门之中大能无数.据传有三千佛陀.五百阿罗汉.金刚力士更是多如尘沙数不尽数.而在这无尽佛徒中.大悲菩萨位列六大菩萨之首.仅在佛祖之下.虽然只是菩萨果位.论起修为却远在众佛之上. 若是换一个时间地点.换一个场景.叶功浩也沒有胆量与大悲菩萨争胜.毕竟自己只是天魔境界.而对方却是大菩萨.实力绝不弱于大天魔境界.天魔境界虽然能够操控空间.移山架海颠倒乾坤.可大天魔却能轻易穿梭古今不朽不灭.自己是在是沒有几分胜算. 只不过今日之事.涉及到了佛门和妖族的脸面.由不得叶功浩不泼出命來争上一争.若是自己畏于强敌而一声不响的走开.任由六大妖之一的血鹰叛离.只怕妖皇陛下苏醒之日头一个便是要拿自己开刀. 也幸好现在大悲菩萨不是真身降临.只不过是凭着一尊佛像显圣.佛力从佛界穿透层层障碍.其间距离不知道几亿万里.比本尊十分之一都不到.自己还有三分胜算.否则的话.叶功浩只能扭头遍走.哪怕是日后被妖皇责罚也好过遭受佛法镇压. 小小一座庙宇.从外面看來仍然是矮小破旧.墙头荒草高过一尺.墙皮都掉落了不少.破落衰败到了极点.可在处于庙中的叶功浩看來.这庙宇中的土地却已经绵延不知几千几万里.化作一片净土佛国.地上是堆砌层层的琉璃水晶.玛瑙为山.金银为塔.光泽耀眼生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一株菩提树高有亿万丈.如同遮天蔽日的伞盖.白玉为枝.黄金为叶.无数迦陵鸟在枝叶间鸣唱. 功德之水中.金光点点闪耀.朵朵金莲花瓣从中层层叠叠涌出.每一片绽放开來的莲花瓣上都有数不尽的佛徒顶礼.面容庄重.口念经文.天女手执琵琶.瑶琴古筝玉箫金笛.起舞弄乐.空气中荡漾着一股温暖慈悲的祥和气息.让人身不由己的忘掉一切烦恼苦楚.生出大喜悦大解脱之意.恨不得随着半空中飘渺回响的佛音向着面前佛像顶礼膜拜.而毕罗天的身影却早已化入佛国中.亿万佛徒当中.如何分辨得出來. 凭借叶功浩的修为.自然不会轻而易举的被这地上佛国手段所度化.当下只是冷冷一笑.道:“菩萨想要庇护这叛离妖族之人.还要看您有沒有这个本事.” “我佛慈悲.”对面的和尚双手合十.目光低垂.尽显慈悲之意:“毕罗天虽然先前为妖族.现今却已经拜入佛门多年.自从脱离苦海.永享极乐.叶施主您与毕罗天也是相交数百年.又为何苦苦相逼.若是依着贫僧.叶施主何不网开一面.留一条生路给毕罗天.彼此留下一份善缘.纵使千百年后.毕罗天莲台高坐.也当念诵叶施主的恩情.” “菩萨真是一副慈悲心肠.”叶功浩道:“只不过想事情也有些想当然了.未免过于迂腐.世间之事终究靠得不是口舌.而是刀剑.如此浅显的道理.菩萨如何不知.” 伴随着如何不知四字出口.叶功浩右手轻轻抬起.向着面前空间一划. 金灿灿的佛国净土中顿时现出一条狭长的裂痕.仿佛一柄利刃生生割开绝世名画.现出后面光秃秃的墙壁.无数燃烧着的黑色火焰从空间裂痕中喷涌而出.如同岩浆奔流.焚烧一切.金色的莲花瓣随即枯萎.化作尘烟飘散.居于其上的佛徒脸上现出惊慌失措的神色.急忙向着旁边避让.却终究快不过黑火蔓延.哀嚎着被火焰吞沒. 布满七宝的地面层层龟裂.金银玛瑙尽数化作黑色丑陋的碎片.菩提树上.白玉枝条枯萎.树叶坠落燃烧殆尽.嘉陵鸟惊叫着飞高.天女丢掉了手中乐器花容失色.功德之水沸腾翻滚.与黑火撞击在一起.声如山崩海啸. “菩萨虽然佛法精深.可惜却忘了一点:此处是人间.而非真正佛国.您心中所思所化.终究是虚妄而已.” 大悲菩萨俯首看着脚下佛土沦陷.无数佛徒痛苦**嚎哭不止.脸上现出不忍之色.右手缓缓摊开道:“心中有佛.何处不是佛国.” 一缕光明从掌心射出.如同朝阳升起.照耀佛土. 光明所过之处.火焰止息.空间裂痕愈合.菩提树重新抽枝展叶.金色莲花层层绽放.被黑火燃尽的佛徒们躯体重新从虚空中现出身形.脸上再次现出喜悦安详之色.双手合十.口中念诵经文. 叶功浩嘿然一笑.他自然不会以为凭着自己信手一划便能破掉大悲菩萨的佛国净土.虽然眼见对方佛法高深.却心中混不惧怕:若论化虚为实的手段.自己又何惧他人. 他向袖中一伸手.抽出一卷画轴.轻轻一抖.在虚空中展开. 画纸延伸.一座高大巍峨的山岭凭空显现.黑色的怪石兀立.恍如顶天立地的野兽对着天空发出无声咆哮.一条大河肆意奔涌.宽不知几百里.长不知几万里.浪花翻滚.从水中跳出无数面目狰狞的半人半鱼的鱼人.手中执着钢刀长矛.面露凶光.呲牙咧嘴.嚎叫着向着两岸冲了过去. 佛国虽大.不知几千几万里.佛徒虽众.不是几千几万亿众.可这河流中涌出的鱼人也是几乎无穷无尽.一个个身形高有三五丈.面目狰狞.所过之处便如黑色的洪流.将抵抗的佛徒斩杀殆尽. 只听空中一阵鸟鸣声响.无数的秃鹫、猎鹰、金雕以及半人半鸟的怪兽鸣叫着俯冲下來.扑杀嘉陵鸟.撕咬佛徒身躯.撞断了菩提树枝叶. 只听轰然一声响.黑色的山峰上崩开了老大一个缺口.滚滚的赤色熔岩从山口中喷涌而出.黑色灰尘汇聚成了乌云.遮天蔽日.整个天空都不见一丝亮光.唯有熔岩流淌之处可见光明.一闪一闪的红色光泽.将整个世界映得如同地狱. 然而.一缕光明重新出现.刺破了天空上黑色云层.隔开的云层中.现出大悲菩萨的面容.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只桓精舍.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无漏大阿罗汉.佛子住持.善超诸有.能于国土.成就威仪.从佛转轮.妙堪遗嘱.严净毗尼.弘范三界.应身无量.度脱众生.拔济未來.……” 随着大悲菩萨开口诵经.天空中忽然下起來一场暴雨.瓢泼般的雨水仿佛天漏了一般.将乌云冲散.将熔岩熄灭. 雨水洒落.无数的鱼人.飞鸟.妖魔呆立不动.任凭雨水冲刷.眼看着身躯变得似真似幻.褪去颜色.化作一个个墨笔描摹的形象.微风一吹.化为虚无. 叶功浩扭头.看了看画卷上白茫茫一片.山不成山.水不成水.只留下淡到极致的墨痕.眉头微微蹙起. “叶施主.你我再争斗下去也是无意.不如就此罢手如何.” 听到大悲菩萨所言.叶功浩脸色微微一沉. 刚才交手时间极短.双方都可以说平分秋色.都沒有沾到便宜. 对于叶功浩來说.一副精心绘就的山水图画被大悲菩萨洗去墨迹.效用大减.几乎已经不可再用.而对于大悲菩萨而言.净土佛国被妖魔虚影侵袭.被熔岩淹沒.也是损失不小.虽然这佛国不过是自佛土中投影而來.便是真的毁了.也不会对佛界中的真正佛土造成多大影响.可毕竟对于大悲菩萨法力也算是一种不小的消耗. 叶功浩是真身在此.大悲菩萨却是投影分身降临.九成的法力都消耗在了穿透佛界和人间的层层屏障上.哪怕双方在刚才一场争斗中损失相同.论起消耗來.大悲菩萨却是十倍于叶功浩. 不过大悲菩萨毕竟身为佛门大能.法力修为远远高于叶功浩.更有大千世界亿万佛徒信仰.便是拼着十倍的消耗.也消耗得起. 眼下來说.叶功浩虽然在场面上稍稍占了些便宜.却也沒真的破开佛国虚影.而不破开佛国.便无法找到毕罗天真身所在. 叶功浩忽然冷笑道:“菩萨果然是好手段.好算计.叶某自叹不如.” 叶功浩倒是并非沒有方法破开佛国.只是如果真要拼个鱼死网破.胜败先且不论.首先自己便要动用超过世间法极限的大手段. 移山填海.颠倒乾坤.无论是对于叶功浩或者大悲菩萨來说都并非难以办到的事情.只不过如此一來.便等于公然违背了千年之约.其后果却不是自己愿意承担的. 仙佛神鬼人魔.六界共同商定签下的一纸契约.对于每个人都有莫大约束力.若只是修为低微的修士或者妖族.这约束还算不得什么.可是到了叶功浩和大悲菩萨这般境界.一旦违约.付出的代价无疑是惨痛的. 大悲菩萨真身身处佛界.进退随心.哪怕是违了约定.只要分身斩落.自身却是无碍.可叶功浩却是实实在在的处于人间.造成的所有结果都要自己承受.沒有一星半点回转余地. 也许这正是大悲菩萨执意护住毕罗天.引诱自己出手的原因. 叶功浩心中一悚.道:“菩萨好手段.今日之事.算是叶某输了一招.只不过.风水轮流转.千年之约不过还有百十年光景.等到那时.叶某再來向菩萨讨教.” “我佛慈悲.”大悲菩萨声音不喜不怒.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叶功浩再不停留.转身便向后走去. 吱呀一声.庙门打开.叶功浩迈步走了出來.只见外面白云朵朵.阳光耀眼.再回头之时.面前的仍然是残破不堪的庙宇.烛光摇曳.照得神像忽明忽暗.哪里有佛国的半分痕迹.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归途轶事 第三十四章 归途轶事 眼见叶功浩身影远去.庙宇中佛光散尽.重新现出本來面貌.神像旁边两根蜡烛已经燃烧殆尽.绽放出了最后的几丝光亮.噼啪轻响了几声.彻底熄灭.庙宇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火炉中橘红色的火焰闪动.照亮了几尺范围. 随着火石敲击声音响了几下.一根新的蜡烛重新点燃.照亮了毕罗天如果老树皮般干瘪的面孔.他伛偻着要.将蜡烛插在烛台上.点起一柱香來.恭敬的向着佛像拜了几下.插入炉中. “弟子多谢菩萨现身相救之恩.” 上方佛像笼罩在黑暗中.并未现出何种异样.只有一个柔和声音传來:“不需多礼.今日孽龙遭此一败.想必短时间内不会再來.毕罗天.你可以有几年的修行时间.” 毕罗天深以为然.他与叶功浩同为六大妖之列.彼此相交数百年.如何不知他的脾性.依着叶功浩的自傲性格.今日遭逢此败.除非是以后有了十足的复仇把握.否则断然不会再次前來找自己的麻烦.至于什么施展一些阴招之类.也是一向自命不凡的叶功浩不屑为之事. 六大妖中.修为还在叶功浩之上的只有暴猿一人.只是此人自数百年前便已不知所踪.短时间内会不会现身先且不说.哪怕他出世.叶功浩也绝对不会向其求援.反而会千方百计的想办法遮掩自己失败的事实.至于妖族其他人等.不论是阴蛇凶狼.都未必能是毕罗天的对手.便是大悲菩萨不出手也尽可应付. 毕罗天再拜顿首.上方佛像中再无声音传來.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颤巍巍的起身.走到了庙门口.轻轻的打开房门.吱呀一声.门扇左右分开.外面明亮的日光立时照射进來.驱散了庙中黑暗. 他沿着青石路走到庙门前.伸手拔去门栓.刚一开门.只听外面嘻嘻哈哈的笑声.几名少年正在奔跑打闹.扬起高高的尘土.其中一名少年被其他人一推搡.身子一斜.正巧和刚出门的毕罗天撞在一起. 一看闯了祸.几名少年啊的叫了一声.慌忙将身形停下.抬头正见庙官老爷爷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心中都是扑通扑通直跳.庙官老爷爷真是太老了.这些孩子的祖父辈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老爷子.何况是这些小娃娃. 毕罗天哼了一声.目光从这些孩子脸上扫过.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只听其中一个叫了一声“快跑啊”.撒开腿一溜烟的跑沒了影.只留下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剩下的一个撞到了毕罗天的孩子犹豫了一下.终究沒有跟其他人一样跑开.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來.躬身施礼道:“毕爷爷.对不起.” 毕罗天哼了一声.脸上做出一副生气严肃模样.只是眼看着这孩子眨巴着眼一副委屈地要流下眼泪的样子.终于呵呵笑出声來.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掌.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以后走路小心些.” 孩子顿时破泣为笑.用力的点头.只是忽然之间用力的抽了抽鼻子.喜道:“毕爷爷.什么味道这么香.您身上藏了好吃的.” 毕罗天一愣.随即苦笑起來.刚才大悲菩萨分身降临.化庙宇为佛国净土.虽然只是虚幻投影.却也留下了少许净土特有的气息.对于凡人來说.便是一种好闻的香气. 眼看这孩子在自己身前身后钻來钻去.一副不找出自己藏好的食物不肯罢休的样子.毕罗天笑了笑.道:“想吃果子.自己去屋里拿.” 孩子欢呼一声.立刻抛下了毕罗天.一溜小跑的跑进庙中.熟门熟路的钻到佛像后面.伸手从口袋当中拿出一个硕大的梨子.狠狠的咬了一口. 他一边咬着梨子.一抬头.却惊叫道:“毕爷爷.佛像坏掉了.” 只见那一尊佛像从头顶到胸口.现出一条长长的裂口.而且整个佛像上都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一般的裂隙.整个佛像仿佛碰一下都会完全粉碎掉一样. 毕罗天道:“不妨事.一会儿我找人修一下.”心中却知道这一条长裂口是叶功浩出手造成.而那些细小的裂痕却是由于承受不住大悲菩萨分身降临时候的强大力量的结果.也幸亏是这佛像被自己对着诵经供奉数百年.汇聚了全村几代人信仰之力.才能勉强承受住菩萨的意识片刻时间.只是如今功成身退.这佛像已经是彻底毁坏.哪怕找來能工巧匠修缮一新.也只是一尊普普通通的佛像而已.再无神异之处. 孩子却不懂这些.听毕爷爷说沒事.也就不再在意.学着大人模样恭恭敬敬的向着佛像鞠了几个躬.转头道:“毕爷爷.您今天有什么高兴事情吗.怎么脸上总是乐呵呵的.” 毕罗天笑道:“毕爷爷了结一桩心事.所以才高兴啊.” 孩子眨了眨眼睛.调皮道:“那.毕爷爷高兴的话.我可不可以多拿一个梨子.” 毕罗天佯怒道:“不行.”只是那孩子却飞快的从后面袋子里又掏出两个梨子.冲着毕罗天晃了晃.一边嘻嘻笑着飞快的跑了出去. …… 熙熙攘攘的街市上.人头攒动.店铺林立.叫卖之声此起彼伏.货郎挑着挑子.脚步轻快.扁担两头随着脚步一下下起伏.吱呀作响.嘴里叫着“让一下.让一下”;卖菜的农夫手脚粗大.坐在路边一边摆弄菜蔬一边大声吆喝;屠夫穿着短小的褂子.身上罩着布满油渍的围裙.手里掂着剔骨刀.当当的砍着厚厚的肉块.案板不停震颤.碎肉屑飞起落下;路口耍把式的艺人扯着嗓子叫喊.一边耍弄着刀枪.一边向人兜售着据说包治百病的药丸…… 沿着街道走來三人.一个是虬髯冷目的道士.看上去十分凶恶.一个是身穿白袍手持折扇的公子.只是脸色苍白得怕人.仿佛大病未愈.最后一个是身形矫健的少年.腰间挎着剑.满脸陪着笑意. “我说.咱们都走了好几天了.路程才走了一半.还得多长时间才能回去啊.”白少飞皱着眉头唉声叹气说道. 孙必雷哼了一声不做回答.顾临凡却陪笑道:“小白叔.您身上有伤.不能御剑飞行.前几日路程又崎岖不平.马车太过颠簸.只能步行自然是慢了.” 白少飞嗤了一声:“鬼才愿意坐在马车上.师叔我虽然受了些小伤.又不是什么大事.慢些就慢些吧.就当是出外游玩.欣赏风景了.” 三人正往前走.忽然只听前面哄得一阵喧闹.紧接着听到有人发出一连串的惊叫声音:“杀.杀人啦.有妖怪啊..” 三人都是一愣.只见前面人群如同潮水般涌过來.人挤人.人踩人.撞翻了摊子.扯破了幌子.掀掉了招牌.乱糟糟的成了一锅粥. 街市上本來人就多.现在突然出现了这般变故.有人从前面向后跑.有的却还不知前面发生什么事情.甚至好奇心强的还要往前走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两股人流汇聚在一起.顿时是人仰马翻.慌乱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撞倒在地.身上被几只脚踩过去.疼得哎呀哎呀连声喊叫. 孙必雷等三人恰好在人群当中.前面后面两批人们涌了上來.前后都是人.孙必雷眉头一皱.转头对着顾临凡道:“照顾好少飞.”身形一晃.人已经跃起在旁边的屋顶上.只看了一眼.脸上便是一寒.道:”前面有妖兽.” 顾临凡吃了一惊.一面护住白少飞.一面急道:“孙师叔.是什么样的妖族.是冲我们來的么.”想到自己几人刚刚从冷观山手中逃脱出來.现在却又发现了妖族阻拦.不免有些心惊胆战.心中惴惴. 孙必雷道:“不过是几只不成气候的小妖.你们两人在这里等着.我去将此妖诛杀.”说着话脚下用力.在屋顶树梢上如履平地一般疾奔过去.袍袖飘飘.如同御空飞行一般. 孙必雷一向守礼.轻易不肯在人前展露道法.只是现在前方有妖族屠戮.也由不得他不出手救人诛妖.只不过眼看前面妖族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小角色.也便不施展什么道法.只是凭着轻身功夫疾奔过去.这并非道法.一些习武多年的武林高手也可以做到.倒是也不算破坏了不可于人前展露道法的规矩. 前面那些人本來看到几只妖兽当街杀人.鲜血飞溅.早已是惊慌失措四下乱奔.骤然间看到一个道士踩着树梢屋顶飞奔而來.手中擎着一口黑色奇异古剑.有人心中疑惑.有人却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喊起來:大侠救命.”“道长救命.” 白少飞却叹了口气.道:“妖族真是胆大.如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出现在闹市杀人.临凡.快去帮忙.看又沒有人被撞伤踩伤.” 顾临凡犹豫道:“小白叔.我如果离开了.你怎么办.” 白少飞啐了一口.骂道:“师叔我只是受伤.又不是缺胳膊少腿.难道你还怕我被人群踩着了.快去救人要紧.”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卖糕的傻子 第三十五章 卖糕的傻子 孙必雷几个起落.已经到了人群最前面.只见三只妖兽正伏在地上对着一具尸体大咬.一边撕扯着一边低声咆哮.恐吓着同伴.拼命把尸体向着自己方向拽曳.弄得地上血肉淋漓.说到底不过是些神智还未开化的兽类.最基本的警惕性都沒有.如果这些围观的人群当中有胆子大的人联合起來上前的话.虽然未必能将三只妖兽杀掉.却起码也能将其赶走. 只不过世界上胆子大的人毕竟不多.突然见到这般鲜血淋漓的场景.沒有几个人能保持着不害怕.人都是极容易被他人情绪影响的.一百个人当中.如果有七八十人惊慌失措的四散奔逃.剩下的十來个人哪怕原本有着天大的胆子.也不知不觉的变小了.只能随着人群大流逃散. 这种事情发生的最多时候便是在战场上.两军对垒.士气不相上下时候一刀一枪杀到天昏地暗.几天几夜也不分胜负.可是如果有一方丧失了胆气.一股气卸下來.立刻便是如果山崩水泄一般无法收拾的局面.几千几万手里拿着刀枪身上披着甲胄的人惊慌逃窜.比同样数量的猪都容易杀死.就算是绝世名将遇上如此局面也只能望之兴叹.无可奈何. 孙必雷刚一上前.几只妖兽便已经发觉.纷纷扭过头來.血红的眼睛盯着來人.张开嘴发出恐吓的叫声.身上的毛都炸起來.一滴滴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下來. 孙必雷脸色现出怒意.对于这般野兽也无一句话可说.举步上前.左手擎着剑鞘.拇指在剑锷一弹.嚓的一声.锯齿墨剑如同活物一般从鞘中弹出. 墨剑出鞘后不住震颤.仿佛活物一般.对面三只妖兽齐齐吃了一惊.向后退了几步.眼中现出几分恐慌之意. 此剑当中封了一条墨蛟精魄.如果是凡人的话也许不能察觉出异常.可对于妖兽來说.剑上透出的这股凶煞暴虐气息却是如同黑夜中的灯火一般根本无法忽视. 三只妖兽虽然神智未开.野兽自有的灵性却还在.察觉到对方强悍可怖.其中的两只快速的从两旁绕了过去.三只妖兽围成一个品字形.将孙必雷围在中间. 眼看孙必雷面对自己似乎毫无防备.一头妖兽悄然上前.一个急扑.两只利爪抓向孙必雷头顶.五根骨爪如同铁钩一般.就是石头都能一抓粉碎. 只是身形尚在半空时候.突然间一道黑色剑光闪动.那妖兽硕大头颅飞了出去.大股鲜血从脖腔喷出.足有五六尺高.喷的到处都是. 另外两只妖兽还未反应过來.孙必雷嗔目一瞪.脸上胡须都如同要飞起來样子.手中墨剑一划.两头妖兽连反应的机会都沒有.身体便已经被辟为两半. 孙必雷侧身闪过漫天血雨.手中墨剑斜指地面.血珠顺着剑刃滚滚而下.形成一条细细的血线. 人群中一片寂静.过了片刻.陡然发出一阵惊叹声音. “这.这道士好厉害……”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三只妖怪怎么突然就死了.” “这位道士是哪一派的高手.这般武艺可非同小可.便是久经沙场的武将都未必比得上啊.” “还叫什么‘道士’.该叫仙长才对.要是寻常道士.能一剑砍死两只这么大的野兽.这肯定不是什么武艺.是法术.一定是法术……”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惊讶.有人羡慕.还有人两眼放光.恨不得立刻上前拜师学艺.方才的惊惧惶恐早已荡然无存.现在人们才突然发现.原來刚才那几只野兽也不十分厉害嘛.不过就是比以前见过的稍微大了一点.凶猛一点而已. 众人围着孙必雷止不住的恭维道谢.顾临凡却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些被人撞到踩伤的人扶起來.刚才人群纷乱.年轻力壮的人还好些.老人孩子却是伤到了不少. 眼看前面一个老人坐在地上哎呀哎呀的叫.顾临凡刚要上前.却见一个粗眉大眼面容憨厚的青年上前.一把将老者扶起來.大手拍着他身上尘土.道:“郭老爷子.你沒事吧.” 郭老头被扶着起了身.咧着嘴吸了几口气.转头一看这青年人.沒好气的道:“我沒事.叶二傻子.轻点拍.这笨手笨脚的.我身上沒伤都要让你拍出伤了.” 叶二傻子憨憨的笑了笑.扶着老人到了一边坐下.又马上转身去扶其他人. 忙了片刻.眼看周围人都已经安顿妥当.叶二傻子一回头.看到顾临凡正扶着一名伤者.急忙上前.从另一边扶着他.道:“我來吧.这位大哥.您还真是好心.要是沒有你在人群最乱的时候帮忙救人.只怕有好多人要被踩伤了.” 顾临凡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见人有难.岂能袖手旁观.叶兄.你是本地人.”他眼看这青年一片善心.心中倒是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叶二傻子憨笑着道:“沒错啊.我从小住在这.” 两人扶着伤者慢慢到了旁边.忽然听到有人喊道:“叶二傻子.你车上的切糕被人偷了.” 叶二傻子啊的叫了一声.急忙奔了过去.跑到推车前面一看.果然大半车热气腾腾的切糕只剩下几块了.顿时苦了脸. 顾临凡心中暗自恼怒:这般慌乱之下.还有人趁乱偷东西.走到了跟前.眼看叶二傻子一脸苦相.有心帮他一帮.道:“叶兄.你这一车切糕多少钱.” 叶二傻子道:“一车切糕要三百文.唉.今天又要赔钱了.” 旁边有人立刻笑道:“就算沒人偷的话你也是天天赔钱啊.你个二傻子.人家卖切糕都是二十文钱一斤.你偏偏要十文.遇到身上沒钱的不论认识不认识都允许他们赊账.一个劲的犯傻.你不赔钱谁赔.” 叶二傻子却不恼.道:“一斤切糕成本只有五文.就是卖十文一斤也有一倍的赚头.别人身上一时不方便.又想吃我的切糕.那便赊给他就是了.又不值多少.” 那人笑骂道:“人家做买卖都是唯恐赚的少.哪有你这么老实的.这不就是傻么.算了.懒得跟你计较.还剩多少切糕.有五六斤吧.就算六斤好了.我全要了.”说着话递过來六十文钱. 叶二傻接过钱來.却有还回去二十文.道:“沒有六斤了.多出來的钱我可不要.”说着拿起刀來切下一块.称了一下足有四斤半.包好了递过去.又将剩下的切糕捧着递给顾临凡道:“这位大哥.你也怪辛苦的.我请你吃切糕.”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傻子的逻辑 第三十六章 傻子的逻辑 眼看叶二傻子将切糕递到了自己面前.顾临凡不好推辞.只好接过來.入手时尚有几分烫手.咬了几口细细一品.果然是味道不错.忍不住向叶二傻子挑起拇指. 先前客人笑道:“如何.味道不错吧.镇上的人都知道.叶二傻子的切糕做得好.用料足还便宜.要不是这小子时不时的犯傻.光凭着这一样手艺也能发财.娶一个漂亮婆娘.这可惜这小子脑子就是不开窍.” 叶二傻不解道:“挣得钱够一日三餐.逢年过节买几样像样衣裳就行了.何必攒那么多.娶个老婆在身边就又多了一张嘴吃饭.天天吵得耳根不清静.” 客人翻了一下白眼.气呼呼道:“跟你这傻子真是沒什么话可说的了.”提起包好的切糕迈步走开. 顾临凡对于叶二傻这般性情也有些捉摸不透.不知道这人是脑子里真的不正常还是豁达到了极致.手里捧着切糕刚要咬.旁边伸过一只手.将切糕抢了过去. 白少飞大口吞着切糕.一点不顾及自己修道高人的形象.一边吃一边嘴里还含糊道:“不错不错.果然是好味道.臭小子光顾着自己吃.一点也不想着师叔我还饿着肚子.掌柜的.还有沒有了.” 叶二傻掀开车上的帘子.歉意道:“对不住这位客人.今天的都卖完了.” 白少飞三口两口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舔了舔嘴角.道:“叶兄弟是吧.真是好手艺.这个要多少钱.找这小子付账.” 叶二傻慌忙摆手:“不行不行.说好了是请这位大哥吃的.怎么能要钱.今天这么一乱.要不是这位大哥出手救人.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被踩上.我送这么一点点心请二位尝一尝.也算是替镇上乡亲们略微表示一下谢意.” 他话语说得真诚.白少飞倒是不好意思给钱了.无意中凝神看看叶二傻头顶.目光微微一闪.笑道:“叶兄弟.你可曾练过武艺.” “武艺.什么武艺.”叶二傻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道:“我小时候倒是很羡慕那些身上有武功的.茶馆中听先生们讲的话本不少.只是从未拜师练过武功.后來父亲把做切糕的本事传给了我.这十几年下來天天想着如何能把生意做好.更是沒了习武的念头.呵呵.不过话说回來了.我每天里砍柴担水.烧火打糕.倒是练出一身好体力.就是推着车子出门五十里路都不觉得累.”说着话抬起胳膊在胸口捶了两下.满脸骄傲之色. 白少飞伸手将叶二傻的胳膊握住.叶二傻微微一惊.道:“干什么.”随即有些恍然地笑道:“客官这是要跟我比力气么.” 白少飞的手指正掐住叶二傻脉门.这可是关乎生死的要害.换作旁人被一个陌生人突如其來的拿住.只怕心中会犯一下嘀咕.可是叶二傻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一点也不懂.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以为白少飞在跟自己比试臂力.当下绷紧胳膊.用上了力气. 哪怕白少飞此时重伤未愈.他这一般砍柴担水练出來的蛮力奈何不得白少飞.白少飞牢牢握住叶二傻的胳膊.细细感受着他的脉搏.脸上喜色越來越浓.伸手将叶二傻子向怀中一拉.伸手顺着他胳膊向上摸了过去. 叶二傻被白少飞手指蹭到痒处.反而以为对方在跟自己玩笑.一边大笑一边道:“别这样.哈哈……比力气就比力气.哈……骚我的痒处可就是耍赖了.哈哈……” 白少飞将叶二傻上下摸了一遍.才松了手.满脸的喜悦之色.道:“叶兄弟.你可愿意学道.” 不止是叶二傻.顾临凡也是一愣.问道:“小白叔.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題.” 白少飞白了一眼顾临凡.根本不屑于向他解释.转过头來满脸堆笑.像极了准备向公鸡拜年的黄鼠狼:“叶兄弟.你骨骼惊奇.实在是学道的好材料.鄙人不才.是浩然观中修道之人.今日有意传你高深道法.只要你肯拜我为师.只要二十年时间.保证你能成为天下间有数的修道高手……” 叶二傻有些发蒙的看了看白少飞.又转头看了一眼顾临凡.忽然压低声音诚心实意道:“这位大哥.你这个同伴是脑子有什么毛病沒有.怎么净说胡话.” 白少飞本來滔滔不绝.循循善诱.听到叶二傻这么一说.噎得眼睛一翻.差一点岔了气.而顾临凡忍不住大声咳嗽几声.慌忙转过脸去.强行压住要笑出來的冲动.一张脸涨的通红. 白少飞羞恼道:“我脑子沒有毛病.正常的很.跟你说了.我是修道之人.” “吹牛.”叶二傻不信地道:“你是什么道人.怎么不穿道袍.” “谁告诉你修道之人都要穿道袍的.”白少飞觉得自己真是无法与对方交流了.耐着性子道:“所谓修道之人.就是修行仙家法术的人.不一定非要做道士.” 叶二傻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仙家法术.你说你是神仙.” “呃……”白少飞快速的想了一下.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他眼看这叶二傻果然是傻头傻脑.脑子里不太灵光.若是跟他细细分辨修士与神仙的差别.一时也说不清楚.索性便囫囵应下.反正对于凡人而言.修士和神仙都是有仙法的.便是精明之辈也常常搞混.何况是一个傻子. “你是神仙.那你马上让天下一场大雨给我看看.已经有两个月沒下雨了.井水都低了许多.” “呃.这个我做不到.” “那你变个样子來看看.就变成一匹马就好了.” “……我不会变马.” “那就变猪好了.或者驴子.鸡鸭.要是实在困难.就变个猴子好了.” 白少飞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來.转头一看.顾临凡脸色木讷.板着脸每一一丝表情.只是双肩抖动得如同筛糠一样. “你说得这些我都不会变.” “什么都不会也在这里冒充神仙骗人.”叶二傻一脸鄙夷的看了看白少飞.再次转头面向顾临凡:“这位大哥.你的同伴是不是忘了吃药了.” 白少飞疯了的心都有了. 顾临凡大声咳嗽了两声.强忍着笑意道:“叶兄弟.这位是我师叔.他可沒骗你.我们确实是修道之人.”他心里也是头疼.毕竟向一个一根筋的头脑呆板的人解释一件事情实在是太难了.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快速的向叶二傻解释了半天.然后果然不出所料的是叶二傻看自己的眼光也变了. 不错.正好像他刚才看白少飞的眼光一样. “好吧.”叶二傻迟疑道:“虽然听得不太明白.不过大哥是好人.想必是不会骗人的.你们就是什么‘修道之人’.”他眼中现出几分好奇之色:“那你们为什么要找上我.” 白少飞此时才缓过劲來.眼看事情有了转机.急忙道:“你骨骼惊奇.是修道的好材料.我想收你为徒.传你道法.” “不行不行.”叶二傻慌忙摆手:“我可不出家做道士.呃.你们刚才说修道不是出家做道士.那也不行.我们家三代都是****.要是我改了行.这份产业让谁继承去.” 白少飞只觉得胸口有些气闷.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道:“你就是切糕卖的再好.也不过是个糊口的小生意.可若是修道的话.将來道法有成.自可餐风饮露.逍遥自在.说不定还能修成正果.霞举飞升……” “可我就喜欢做切糕卖切糕啊.只要每天有人能吃我的切糕.比做什么都快活.比什么都逍遥自在.餐风饮露什么的.风和露水可以吃吗.不会闹肚子.” 白少飞的脑仁在一个劲的发痛:“修道是有好处的.修成之后道法玄妙莫测.有鬼神之能.神通广大……” “可你连求雨都不会.也不会变马或者猴子……” 白少飞大吼一声.吓得叶二傻倒退了几步.扶着切糕车子站好.脸上现出几分恐惧之色. 白少飞喘了口气.才道:“好吧.就算是你这些都不在乎.修道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死.这可是天大的好处吧.” 叶二傻一愣.脸上现出思索之色. 白少飞才长出了一口气.果然对于凡人而言.哪怕他不在乎道法.视神通变化为无物.却无法无视长生之术.人生短短几十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逝.昨日还是翩翩少年.今日已成冢中枯骨.每个人都曾经目睹自己的亲人朋友一天天衰老.有谁不愿意获得更加长久的生命. 若不是看此人资质不凡.甚至不在顾临凡之下.自己吃饱了撑的才会花费这么多心思劝说他. “学道法真能长生不老.” “自然是真的.”白少飞肃然道:“修道有成.便能青春常驻.你看我现在已经将近六十岁年纪.却还是二十几岁模样.便可以知道我沒有说谎话了.” 叶二傻皱着眉头在原地转圈.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白少飞也不着急.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静静等待他做出决定. “怎么才能长生不老.” 白少飞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笑道:“只要你专心修道.心无旁骛.每日里打坐练功.吐纳运气.存神练罡.以你的资质.不消二十年.便能有所小成.” “打坐.吐纳.练功.听上去好枯燥啊.”叶二傻苦恼地道:“那二十年后.我就能长生不老了.” 白少飞愣了一下.道:“自然不是.以后你还要持之以恒.继续修行.” “也就是我.我还要继续打坐练功.吐纳运气.存神练罡什么的.” “不错.正是如此.” 叶二傻眼中疑惑更加多了几分:“我每天枯燥乏味的打坐.吐纳.练功.就为了长生不老.而生命延长之后要做的就是继续打坐.吐纳练功.每日辛苦.那这样的长生有什么意义.”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问询 第三十七章 问询 叶二傻的话让顾临凡和白少飞两人都是一愣.白少飞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现出气急败坏的绝望之色: “真是……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扭头瞅见顾临凡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伸手在他脑后拍了一巴掌:“你小子在琢磨什么呢.” 顾临凡下意识的道:“弟子倒是觉得叶兄弟说得有几分道理.” “他有屁的道理.要是他说的有道理.那么多苦苦修行几十几百年的前辈们一个个都成了傻子了.” 他再次转头看了看还一直傻愣愣的发呆的叶二傻.真是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如此好的根骨资质.却生就一个榆木脑袋.真是暴殄天物.可惜了. 心中带着几分遗憾.白少飞伸手一拉顾临凡:“走了走了.再跟这傻瓜说下去.只怕自己都要变成傻瓜了.” 顾临凡被白少飞拉扯着.不好挣扎.只得向叶二傻拱手道歉:“叶兄弟.有缘的话以后再见.” “见什么见.”白少飞恨恨道.冲着叶二傻道:“别让我再见到你.好好的做你卖切糕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吧.” 两人紧走几步.只听后面传來叶二傻充满感激的声音:“多谢客官鼓励.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他竟然沒有听出自己说得是反话.白少飞身子一趔趄.差一点摔倒在地上.拉了顾临凡快步如飞.好像身后有一股绿色的瘟疫在快速蔓延一样. 两人走了不远.只见孙必雷快步走來.大袖飘飘.手中墨剑上还向下滴着血迹.眼见白少飞一副悻悻模样.孙必雷眉头微微皱起.道:“怎么了.” 白少飞瘪着嘴不说话.顾临凡苦笑着将方才事情经过说了一番. 孙必雷听完经过.脸色丝毫未变.未做评论.淡然道:“时间不早了.赶紧赶路要紧.” 眼看他这一副浑不在意样子.白少飞道:“孙师兄.你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孙必雷奇怪的看了白少飞一眼:“世间各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既然他不愿意修道.便是与道无缘.何必强求.” “可是他的资质真得很好啊.”白少飞不甘道.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世间之人何止亿万.资质不凡的不知凡几.这其中又有多少人能够踏足于道途.” 白少飞哼了几声.虽然还有些不甘.也知道孙师兄所言是正理.修道是世间第一难的事情.绝非赏花品酒闲庭信步.而是如同背负千斤重担步步登山.其中艰难险阻不知道有多少.从古到今.不乏智勇双全才华横溢的人物.或者阴差阳错与修道之途交臂而过.或者道心不坚.半途而废.又或者只是差了一分运气.苦修几十年无望仙道.在绝望中老去.化作尘土.若是说得残酷一点.修道之途上白骨遍地.并非过分之语. 如此多的前行者都未能得窥大道.自己今日错过了一个只是资质不凡.却榆木脑袋不知变通的人.又算的了什么. 这般一想.白少飞心中好受了一些.笑道:“孙师兄.那几只妖兽被你打发了.” 孙必雷微微点头.脸色有些凝重道:“区区几只妖兽.算不得什么.可是此处并非荒山野岭.而是人烟繁华所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妖兽于闹市伤人.妖族气焰嚣张可想而知.人世间数百年的太平岁月.只怕要过去了.” 三人晓行夜宿.赶了十几日.才又回到了浩然观. 才一进入浩然观山下.立刻有几名非字辈弟子迎了上來.躬身施礼道:“孙师叔.白师叔.顾师弟.你们回來了.” 白少飞哈哈一笑.挺直了腰.满脸灿烂的挥了挥手道:“师叔回來了.我这些日子不再观中.你们这些小子练功有沒有偷懒.”若不是知情人.只怕还真看不出他已经是身受重伤未愈. 众人都知道白师叔脾气.急忙赔笑见礼.连声道:“白师叔.弟子们每日里勤奋用功.哪里敢稍作懈怠.” 孙必雷瞥了白少飞一眼.哼了一声.看了看这几名弟子一个个腰间佩剑.精神虽然还算旺盛.衣服上却沾满了汗水.靴子上厚厚一层尘土.点了点头.道:“你们这些日子巡山辛苦了.” 孙师叔一向以严肃冷漠著称.众人便是沒有犯错时候见了他也有些心中忐忑.现在却听到孙师叔轻声问候.一个个精神为之一震.多日來巡视宗门不眠不休的辛苦都仿佛飞走了一样.急忙挺直了腰道:“多谢师叔.这是我们分内的事.” 孙必雷点点头.也不再多言语.带着两人迈步向山上走去. 才进了观中.迎面正遇上宗无乐从殿中出來.白少飞登时心中激动.大声道:“师父.我回來啦.” 宗无乐一见自己的宝贝徒弟回來.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近前.紧张的上下打量一番.眼见他手脚不缺.脸色虽然有些苍白.精神却还不错.才暗自出了口气.明明心中关心得紧.却绷起脸來骂道:“臭小子.还知道回來啊.” 白少飞早已对自己师傅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哪里不知道他此时心中所想.当下涎着脸笑嘻嘻道:“师父说得哪里话.徒儿这些日子可是日日夜夜都想着师父呢.要不是受了重伤需要休养.真想着早一天回來拜见师父.” 一听重伤两个字.宗无乐立刻慌了神.伸手拉住白少飞胳膊.紧张道:“你真受了重伤.伤在哪里.现在好了沒有.” 白少飞连声呼喊:“哎呀.师父轻些.弟子骨头要断了.” 宗无乐慌忙放轻了动作.两只手在白少飞身上一通乱摸.又替他把脉半晌.才松了口气.低头一看白少飞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伸手照着他后脑拍了一下:“臭小子.胆子大了.敢骗师父了.” 白少飞立刻叫苦:“徒儿可沒有骗您.我是真的受伤了.现在还沒全好呢.一身修为剩下不到三成.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练回來.” “装.接着装.”宗无乐佯怒道:“有沒缺胳膊少腿.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不就是损失了些功力.下苦功夫练回來就是了.你这臭小子总是不肯静下心來修行.现在好了.师父关你十年八年.不把功力恢复过來绝不放你出來.” 两师徒立时闹将起來.其实白少飞这一次受伤颇重.只怕比他自己所说的还要严重一些.不过这两个人一个担心师父替自己担心.一个害怕自己露出担心模样会让徒儿更加担心.说话举动之间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伤情.宗无乐更是打定主意.回去后便把剩下的半瓶万木精髓给宝贝徒儿服下去. 两人闹了一阵.宗无乐才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脑子.你们三个回來还沒拜见各位祖师呢.赶紧进大殿.” 他这么一说.白少飞急忙收敛起嬉闹表情.与孙必雷和顾临凡两人一起正色整理衣冠.迈步进入殿中. 今日不是朔望祭祀之日.殿中只有凌非尘、程非舍等寥寥数人.眼看三人入殿.程非舍等人含笑拱手.凌非尘却是只是微微点头示意.道:“两位师弟.莫邪.先上香吧.” 三人在蒲团上跪下.向仙帝和祖师牌位焚香叩首. 礼毕之后.三人起身. 凌非尘此时才道:“前些日子接到慧芜宫齐宫主纸鹤传音.才知道白师弟受伤.临凡被阴蛇掳去.宗师叔.各位师弟都很替你们两人担心.只是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为了保证宗门安全.不宜抽出太多人手.无奈只能请孙师弟远赴千里查明事情经过.伺机搭救.现在你们两人能够平安归來.我这一颗心倒是可以放下了.” 顾临凡急忙叩头道:“弟子无能.让师父担心了.” 凌非尘摆了摆手道:“妖族诡计多端.阴蛇身为六大妖之一.千年前便已经名扬天下.你被他抓去算不得丢人.临凡.你被抓之后发生了何事.可曾知道阴蛇为何费劲心机抓你.后來有是如何逃脱.且将详情讲來.” 顾临凡说了一声“是.”心中却有些犹豫起來.毕竟自己所做之事犯了宗门戒律.只是他犹豫了只是短短一瞬间.马上清醒过來.事情既然已经做下.如同白纸上留下墨痕.无法涂改.而且这件事情已经告诉了孙师叔.便是自己此时想要遮掩也是不能. 他心中一边想着.一边开口.从自己被冷观山抓住开始说起.桩桩件件.沒有丝毫隐瞒. 殿中人本來就不多.此时人人屏息听他说话.更是安静非常.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隐约有些回音.连供桌上铜香炉都发出來细微难辨的共鸣声音. 等到自己说道了山村中自己放任厉鬼复仇杀人时候.殿中第一次响起了轻微的骚动声音. 宗无乐本來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眼角却突然颤了一下.咧了咧嘴.低头喝了一口茶水.程非舍脸上神色凝重.抬起手來慢慢捋了捋胡须.露出几分思索神色.李飞鹏眉头微微扬起.轻轻哼了一声.脸上如同罩了一层霜雪. 顾临凡低着头.沒有看到众人神色.却也感受到了周围的异样气氛.将经过说完之后.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只听凌非尘的声音缓缓道:“宗师叔.各位师弟.你们怎么看.”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酒 第三十八章 酒 “宗师叔.各位师弟.你们怎么看.” 凌非尘的话音落下.殿中却安静下來.沒有一个人轻易开口说话. 顾临凡跪在地上.双眼低垂看着近在咫尺的青石地面.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在回转浩然观的中途十几天时间里.好几次深夜之时梦到了自己说出真相后遭到严厉惩罚.甚至是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惊觉而醒之后浑身都是冷汗. 梦中的场景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可现在实实在在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却仍然好似毫无准备一样.头脑中晕晕沉沉.额头渗出冷汗.眼前的地面都变得模糊得无法看清上面纹路.像是一只落入落网的飞鸟.无助的等待命运降临. 几乎要凝固的寂静气氛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但对于顾临凡來说.却好像一辈子那么长. 李非鹏脸色肃穆道:“顾临凡身犯本派戒条.致使数十名村人亡命与厉鬼之手.罪无可恕.依着宗门戒律当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他话音才落.一旁白少飞立刻叫道:“李师兄.你这个惩罚未免太严厉了些吧.这小子致使数十人亡命不假.可也要看是什么人.若是好人.或者是无辜者.这般惩罚我绝无二话.可那些村人都是一些图财害命卑鄙无耻之辈.与野兽无异.别说是临凡这个修道时间才有十几年的毛头小子.便是我遇上了说不定也会出手弄死他们.掌门.各位师兄.你们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换作是你们.会不会有杀人的念头.” 他一边大声吆喝.心中暗自把顾临凡骂了不知道几百遍:该死的小子.这么大的事情一路上也不知道告诉师叔一声.弄得我一点准备都沒有. 李非鹏冷冷道:“我们是修道人.不是官府.这些村人谋财害命.其行可诛.却终究是人身.浩然观身为天下名门正派.以降妖伏魔拯救苍生为己任.岂可助厉鬼害人.今日本派若是徇私宽恕犯戒之人.日后如何面对天下同道.” “哪个让你徇私了.我说得清楚明白.这些谋财害命之辈就都该死.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凡人.杀他们的人是厉鬼.我们就要去解救他们.或者再进一步的说帮助他们消灭厉鬼.” 程非舍轻咳一声道:“临凡所做之事.虽然事出有因.其情可悯.却毕竟是犯了宗门戒律.若是不处罚的话说不过去.而且那些死于厉鬼之手的村人当中不乏女子.老人与孩童.不是主谋.临凡做得有些过了.” 白少飞立刻叫道:“什么叫做得过了.图财害命的事情可是全村有份.那些女子老人孩子就算不是主谋也是帮凶.要是按照师兄的说法.女子图财害命不该杀.孩子图财害命不该杀.老人图财害命不该杀.各位师兄最小的都有百八十岁了吧.师父他老人家更是好几百岁了.都算是老人了.大家出门杀人放火.是不是就算被抓住了也不能惩罚.” 程非舍哭笑不得道:“白师弟不要胡搅蛮缠.修道之人与凡人如何相提并论.况且我也是觉得临凡虽然犯戒.毕竟事出有因.稍作惩戒尚可.废去修为逐出师门就太过了.” 白少飞这才转怒为喜.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殿中几人议论了一番.意见最终统一下來.顾临凡身犯戒律.不容抵赖.不过毕竟是事出有因.杀得都是恶人.惩罚是必要的.尺度如何却大可讨论.就算是一开始把话说得极重的李非鹏其实也不是铁了心地将顾临凡逐出师门才善罢甘休.眼见众人都表示对顾临凡应该从轻发落.也不再坚持. 修道之人也是要食人间烟火的.一批图财害命甚至准备向着自己下手的恶人.众人实在是谈不上有多少怜惜之情.如果是孙必雷等人遇上这等恶人遭厉鬼复仇.大多时候也只能是想办法化解两方仇怨.最多两不相帮.而如果是白少飞遇上了.说不定会大大的钻个戒律中的空子.狠狠收拾一番这些人. 眼看众人议论已毕.凌非尘才道:“莫邪.你身犯戒律.本该严惩.不过念在你所杀之人都是恶人.其情可悯.我便罚你在后山思过三年.每日劈柴担水.面壁思过.无命不可下山.如此惩罚.你可信服.” 如此惩罚已经是极为轻微的处罚.甚至比顾临凡预想当中还要轻松一些.他如何不信服.当下心中喜悦.急忙向上叩头道:“弟子信服.谢谢师父和众位师叔师伯法外施恩.” 白少飞哈哈一笑.道:“这就对了.小子.要不是师叔我帮你说话.你还沒这么容易过关.” 话音刚落.一旁宗无乐已经臭着脸骂道:“你个臭小子还沒心沒肺的在这里胡言乱语.出去一趟就被人打得受了这么重的伤回來.一身修为剩了不到三成.丢不丢人.还不快给我滚回去练功.临凡面壁苦修三年便算过关.你小子要是不给我苦修十年.看师父我会放你下山.” 白少飞惨叫一声.被宗无乐一只手揪着耳朵一路扯着到了后面去. …… 顾临凡从观中出來向着后山走.一路上遇上的莫字辈弟子纷纷拱手施礼.眼中现出几分艳羡之意.自己走了过去却还听到身后有低低的话音传來: “刚才过去的就是莫邪师弟.他可是莫字辈的第一高手.” “听说了吗.莫邪师弟刚刚从外面回來.他可是跟白少飞师叔一起出去的.跟一个非常厉害的妖怪大战一场.连白师叔都受伤不轻.莫邪师弟却能全身而退……” “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咱们什么时候能够有莫邪师弟这么高的修为……” 顾临凡忍不住心中苦笑.这一次的经历只有几位师叔师伯们知道详情.沒有告知莫字辈的弟子.结果真是越传越是离谱.若是他们知道自己这个莫字辈第一高手实际上被那位厉害妖怪抓住十几天时间.连反抗的机会都沒有.不知道又会作何感想. 他走到后山飞瀑之下.就着溪水洗了把脸.刚一抬头.只见不知何时凌若影已经站在自己身旁.慌忙起身道:“师姐.你怎么來了.” 凌若影眼中闪过一道莫名光彩.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稍稍平息了一下才微笑道:“小师弟.你才回來.” “是.师姐.今日才回到观中.” “受伤沒有.” “沒有.” 简简单单几句话说完.两人一时间都沒有了其他言语.彼此对视了一眼.顾临凡眼看凌若影眼中现出的关切之色.心中不自觉一跳.下意识的低下头去. 飞瀑轰鸣.碎玉般的水滴扬起.溅落在凌若影身上.空气中弥漫的水雾随风飘荡.阳光下呈现出一条不住摇摆的彩虹. 凌若影忽然展颜一笑.仿佛鲜花盛开一般:“我肚子饿了.你给我抓一条鱼烤來吃吧.” 顾临凡应了一声:“好.”转过身去抓鱼.口中随口道:“可惜我走之前的猴儿酒已经喝完了.否则的话烤鱼下酒倒是美味.” 正说话间只听扑哧一笑.一回头.只见凌若影手中擎着一个酒葫芦向着自己扬了扬. “这是.” “可不是只有你才能从那些猴子手里弄到酒.”凌若影笑道.抬头冲着山崖顶上打了一声呼哨.立刻有几只猴子探出头來.瞥见顾临凡的身影.吱吱叫个不停. 凌若影向着猴子们挥了一下拳头.那几只猴子身体都是一哆嗦.立刻把脖子缩了回去.不肯露出头來. 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凌师姐是如何欺负了这些猴子.顾临凡心中暗自猜度.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异色.当下从溪水中抓了两条鱼.熟练的去鳞剖腹.点起一团篝火.用树枝穿起鱼烤起來. 他一边翻动树枝.一边熟练的往鱼身上撒着调料.细细的盐粒落入火中发出噼啪的响声.过不多时.一条鱼已经通体金黄.油脂渗了出來.滴入火堆.一股诱人香气飘散出來.令人食欲大震. 顾临凡将这条鱼递给凌若影.然后又开始烤另一条.而凌若影接过鱼來.红唇轻启.轻轻吹去上面落下的烟灰.一小口一小口的咬起來.金色的鱼皮下是雪白的肉.升起丝丝热气.似乎是有些烫.凌若影嘴里咬着鱼肉.在舌尖上快速翻转.嘴唇上都涂了一层油脂.阳光下闪闪发光.脸颊上也因为热意而微微有些泛红. 顾临凡将另外一条鱼烤好.刚一转身.正好看到凌若影吃鱼的娇憨模样.只觉得眼前一亮.心中稍稍有些慌乱. 两人相对而坐.也不说话.安静的将烤鱼吃完.凌若影轻抿几口酒.脸上现出一丝红晕.将酒葫芦向着顾临凡身前推了过來. 酒足饭饱.凌若影才站起身來.道:“我吃饱了.”起身向着自己的木屋走去. 她虽然喜欢喝酒.酒量却是极浅的.才喝了这么几口酒.便有了几分醉意.等到进入自己的屋中.目光抬起.却是一下子怔住. 屋内沒有点灯.有些昏暗.而在木桌旁边.黑甲男子静静坐着.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哪怕是自己进门.黑甲男子身形也沒有动一下.只是如刀似剑的目光扫视过來.让人遍体生寒. 木桌上放着一只碧玉雕琢而成的酒壶.上面还带着几点血迹.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唯星空永存 第四十章 唯星空永存 天色刚刚现出一点灰白色.顾临凡便起身.穿好了衣服出门.只见外面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头顶上一片灿烂的星空.时间已经入秋多时.又是在山上.凉风带來阵阵凉意. 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后.他取过两只硕大的木桶.在瀑布边上盛满了水.也不用扁担担起.双手平举.脚下如飞.向着浩然观后门奔去. 三年之内.劈材担水.面壁思过.这是掌门定下的惩处手段.其中也隐约含有几分磨练自己的意思. 伙房中的两口大缸都有一人多高.沒一口都足足能盛二十桶水.哪怕是顾临凡这么些年练就一身力量.脚下飞奔起來如同不沾地面一般.等到挑满了两缸水也已经是红日东升.累得浑身是汗.头顶上蒸汽腾腾.气喘吁吁. 其实顾临凡修道十年.练成的道术也已经有几分火候.若是真想投机取巧.只要施展些法术.两缸水挑满根本不需费这么大力气.只是如此一來却是为了惩处的本意.哪怕是无人监督他也绝不愿这么去做. 等到挑完了水.顾临凡略微休息一下.拿了斧头到后山砍柴.直到快中午时候才回來.背上背着的柴堆小山一样高.一步步走进观中时候几乎无法进门.几名莫字辈弟子眼看他背着柴堆进來.纷纷避让.一面用好奇的目光看过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顾临凡犯戒之事.反倒是有些弟子以为这是顾师弟在为了修炼什么道术而苦修打熬筋骨. 忙了一上午.顾临凡才将工作完成.跟几名遇上的同门师兄打声招呼便回到了后山.此时已经是午后.自己取出锅來熬了一锅粥.匆匆吃完.便老老实实的去面壁.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日当中担水劈柴.习武练剑.虽然是辛苦了一些.心中却不知不觉去了几分浮躁.多了些宁静安详. …… 夜色低沉.顾临凡练完了功.正要回房中休息.转身时候远远的瞥见一道黑影闪过.顿时心中一动.问了一声:“是谁.”同时右手悄悄握住剑柄. 只听那人道:“莫邪师弟.是我.” 顾临凡这才松了口气:“是莫平师兄.这么晚了怎么到我这里來了.” 江莫平走得近了.微微拱手道:“莫邪师弟.掌门让你过去一趟.” “师父要见我.”顾临凡心中微微有些诧异.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将近子夜.不知道师父为何这么晚了还有自己过去.当下道:“好.我换一身衣服便到观中去.” “师弟.掌门沒在观中.他告诉我说让你到孤云峰顶去见他.” 顾临凡越发奇怪起來.孤云峰是是一座极为陡峭挺拔的山峰.山石兀立.草木不生.平日里根本沒有人到山顶上去.现在这么晚了.师父却让自己过去.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他心中狐疑.道:“师兄.您知道师父为何要在孤云峰上见我.” 江莫平笑道:“掌门此举定然怀有深意.却不是师兄我能够猜度的.你还是赶紧去吧.莫让掌门等得时间久了.” 顾临凡立时警醒过來道:“师兄说的对.我这就换好衣服过去.” 他回屋中换衣服.江莫平在外面却是脸上现出了几分艳羡之色:终究是掌门亲传弟子.莫字辈的第一高手.掌门在深夜当中避开众人耳目让顾师弟去孤云峰这么一个僻静之所.也不知道要暗自传授他何等精妙道术.他又想到自己修道二十几年.虽然一身功力也是不弱.却已经被顾临凡苏子恒两名年轻师弟远远超越.一时间心中生出几分惆怅之意. 顾临凡自然不知道江莫平心中所想.换好了衣服后出门.与江莫平拱手告别.一个人向着孤云峰疾奔过去.虽然夜色深沉.毕竟是自己在后山生活了这么多年.勉强聚拢了目光后倒也不怕道路崎岖.走了一盏茶时间.已经到了孤云峰下. 站在山下抬头观望.只见挺拔峭立的山峰如同一柄巨剑直立一般.与地面近乎垂直.山峰陡峭.根本沒有上山的路.就是在白天里登山都要费一番功夫.何况现在深夜之中根本难以看清. 他吸了一口气.双手攀住山石.稳稳抓牢.一步步攀了上去.也是仗着自己十年來在后山叠翠峰与猴子嬉闹练成了攀援技巧.虽然费了许多力气.但在夹了小心之后倒是不担心会失足掉落下去. 山峰高不过数百丈.却花了好大力气.等到双脚踏在山顶时候.已经是额头见汗.山风吹來.带來一个凉意.只是一刹那间便吹走了身上汗水.说不出的凉爽. 顾临凡一抬头.只见前面一块石头上一个身影背对着自己端坐.道袍下摆随风扬起.正是凌非尘.他急忙躬身施礼道:“弟子拜见师父.” 凌非尘头也不回.淡然道:“坐吧.” 顾临凡答应一声.四下寻找了一番.在凌非尘身后挑了一块石头坐下.才恭敬的道:“不知师父唤弟子來有什么吩咐.” 凌非尘笑道:“你我虽然是师徒相称.这么多年來我忙于观中事务.却沒有担负起应有的教导之责.正巧今日我有些空闲时间.所以才让你來此地.你我师徒攀谈一番.” 顾临凡答应一声“是”.接下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如凌非尘所说.两人虽然是师徒.可这么多年來彼此间交流却是不多.顾临凡平日里胆子说不上小.与白少飞厮混的时间就连 .彼此间几乎沒有什么隔阂.孙必雷虽然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孔.庄重严肃.顾临凡有时候也敢跟他开几句玩笑.而偏偏是自己的师父凌非尘.温文尔雅.谦恭温和.自己反而心中是有几分惧怕之意. 凌非尘眼见顾临凡一副紧张模样.嘴角现出一丝笑意.道:“你这几日劈柴担水.辛苦劳碌之余.可还有什么感受.” 顾临凡急忙道:“禀告师父.弟子这几日虽然身上辛苦些.心中却是比前些日子多了几分平静.以前日子里每天练剑用功.为了自己修为稍有长进便沾沾自喜.心浮气躁.现在每天劳作之外反省自身.有时候都为了自己过往心态而羞愧.” 凌非尘嗯了一声.缓缓道:“‘诸般神通事.担水与劈柴’.这句话是当年我曾听一位佛门高人说过的话.只顾着练剑用功.一味追求神通道法.心浮气躁.这是许多修道之人容易犯的错误.所谓修道.先修己心.再修自身.所谓神通只是外物而已.你担水劈柴才几天光景.能够领悟到这一层.倒算是因祸得福.” 他说得简单.顾临凡心中却有些敬佩.若是换做一个月前.自己听到这番话恐怕还不能明白其中真意.短短一个月时间里.自己被抓后遭到冷观山设计.置身于两难选择.犯戒杀人.回到观中接受惩罚.这一场高峰低谷的经历下來.论起剑法道术只怕沒有什么进境.可自己却觉得心境上有些脱胎换骨的感觉.再经历了十几天中劈柴担水.面壁思过.便如同用细砂石仔细将一颗心细细研磨了一番一样.其中感悟.非几句言语可以说清. 顾临凡忽然想到一件事.道:“师父.弟子有件事.想斗胆请教师父.” “且说來听听.” 顾临凡将自己和白少飞遇上了****叶二傻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道:“弟子听那叶二傻的话.起初觉得荒诞可笑.可这些日子里想起來的时候.却又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越是仔细思量.心中越是混乱.似是毫无道理.又似是含着几分韵味.弟子愚昧.请师父指点.” 他说这话时候.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自己是修道之人.却被一个一根筋的傻子几句话弄得心神不安.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害臊. 凌非尘笑了起來:“这个傻子的话倒是真有几分意思.”他沉吟了片刻.忽然道:“临凡.与你一起拜入师门的那一批弟子.你可还记得有多少人.” 顾临凡一愣.道:“弟子记得有二十四人.” “现在还在观中的又有多少人.” “只有十二人.”顾临凡道. 凌非尘轻叹一声.缓缓道:“你们这二十四人.大部分各位师弟从天下各处精挑细选寻來的资质不凡有求道之心的人.可只是短短十年当中.却有半数已经不在观中了.这些离山之人.有的受不得苦.经受不住日日苦修悟道的寂寞.有的满足于学到了一星半点的剑法道术.下山去寻富贵.也有的进境不够.先行气馁.悄然离开.”声音顿了一顿.才又接着道:“你是否还记得你们入门那一日.为师说过一番话.数十年前.为师曾经下山.手扶着亲人墓碑.也曾扪心自问:自己抛下家中父母.告别童年伙伴.孤自一人苦修百年.青灯之下.唯有一袭道袍.一卷道经相伴.到底值不值.” 顾临凡点头:“弟子记得.师父也曾经说过.后來你在山峰上静坐.仰望浩瀚星空.不饮不食.终于豁然开悟.道法大成.” 凌非尘笑道:“今日你我同在峰顶.头上也是一片星空.你且抬头看一看.告诉师父你悟到了什么.” 顾临凡心中微微诧异.不自觉的抬头.只见头顶上星辰闪耀.遍布天宇.不知道有几千几万颗.看了不知道多少时间.脖子都酸了.才低下头來.目光茫茫然的看着凌非尘. 凌非尘看着顾临凡的眼睛.笑道:“你沒看出什么吗.” 顾临凡茫然摇头. “这片星空.还百年前一模一样啊.”凌非尘转头.看着星河灿烂.缓缓道:“百年如此.千年如此.亿万年之后.依然如此.草木有枯荣.生灵有生死.王朝更迭.沧海桑田.可是唯有头顶星空永远存在.” 正文 第四十章 有朋自远方来 第四十章 有朋自远方來 顾临凡听着凌非尘的话语.再次仰起头來.重新审视着头顶上这一片被自己无数次仰望过的星空. 天河横贯.牵牛织女处于两岸.北斗如勺.斗柄所指之处.中天北极之星悬挂在正北天央.如同统御众星的君主.不可计量的星辰在天空每一个角落中闪耀.如同深紫色绒布上布满了无数的璀璨宝石. 平生第一次.顾临凡被这无尽星空震撼着.久久说不出话來.恍恍惚惚中.身体仿佛沒有了重量.扶摇而上.不知升到了几千几万丈高处.置身于星辰之间.无数的图画自然而然的涌如眼中.真切不虚. 他仿佛看到.数十年前.一位深深疑惑于自己为修道所付出的代价是否值得而内心焦虑不安的道人坐在山顶上扬起头时.这漫天星斗便是如此模样. 他仿佛看到.数百年前.一位披坚持锐的君王挥动着马鞭放声大笑.数十万大军沿着那只手臂指引方向如同铁流滚滚奔腾.并吞天下.八方宾服.建立起一个绵延数百年威名赫赫的王朝.当志得意满的君王扬起头长笑之时.漫天星辰便是如此模样. 数千乃至数万年前.尚是处于蛮荒当中的古老人族辛苦一天打來了猎物.燃起熊熊篝火.用粗糙的青铜刀斧切割着猎物的骨肉.放在烤架上炙烤.在头领带领下恭敬的将最肥美的部分割下來放在石盘中敬奉苍天.火焰肆意燃烧.黑烟升起散入云端.而在他们头顶上.闪烁的星辰便已经是如此模样.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沧海桑田千万年变幻.一个个朝代崛起又崩溃.一条条生命出生又死亡.几十年.几百年.乃至千年万年光景如同白驹过隙.皇图霸业.富贵荣华.如此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旋生旋灭. 一幅幅画面在眼中快速变幻.唯有头顶星辰灿烂依旧.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顾临凡的身躯从星辰中间跌落下來.直下万丈.整个人突然间醒转过來.身躯激灵灵一颤.身上汗出如浆.抬起头时.却发现凌非尘正含笑看着自己. “师父.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顾临凡惶然问道. 凌非尘微笑道:“你该下山了.” 顾临凡微微惊讶.他知道自己方才陷入了一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奇妙境界.多半是师父趁着自己失神时候用了什么秘术.正想着再多问几句.可是眼看凌非尘虽然脸上带笑.眼中神色却有些疲惫.终究沒有开口.当下恭敬的俯身叩拜.走到了山峰边上.攀着山石一点一点的下去. 凌非尘目光注视着顾临凡身影消失.淡淡一笑.双手在胸前掐了一个奇异法诀.恍惚间.只见一道全身庄重威严的冠冕袍服举止形如帝王的虚影从他身躯中踏步而出.面目笼罩在一团模糊的光晕中. 虚影忽然侧目.向着山下木屋方向看了一眼.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随即向前踏出一步. 举步之前还在山顶.脚步落下之时已经身在众星之间.漫天星光几乎是不约而同散落在他的肩头.仿佛那宽阔的肩膀曾经担起整个天宇一般. 下一刻.虚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清晨.顾临凡早早醒來.只觉得头脑中昏昏沉沉.昨夜在山顶上的记忆在睡梦中颠來倒去折腾了一整夜.临近天亮时候才勉强睡过去. 睁眼只见窗外已经微微发白.顾临凡啊的叫了一声.翻身而起.急忙穿好了衣服走出门外.捡起旁边木桶去担水. 來來回回二十趟跑下來.天色早已大亮.一轮红日升起.顾临凡将最后两桶水倒入缸中.擦了擦身上汗水.正准备去后山砍柴.才一转身功夫.一名莫字辈弟子走了进來.一眼看得顾临凡.脸上顿时现出喜色.一把将他抓住道:“莫邪师兄.掌门在大殿里叫你过去呢.” 顾临凡不知何事.急忙放下斧头.整理了一下身上衣服.跟着这弟子一路小跑.急忙的赶到了大殿. 两人才一进门.顾临凡一抬头只见熟悉的身影正背对自己.手中拈香躬身向仙帝神像施礼.登时一愣.忍不住脱口道:“王大哥.你怎么來了.” 大殿中人虽然不少.却一直都非常安静.顾临凡这么一声叫喊.立刻令众人侧目.旁边站立的孙必雷不满的目光立刻投射过來.轻轻哼了一声. 顾临凡急忙低下头.悄悄吐了吐舌头. 王钊听得身后顾临凡的声音.心中也是一喜.只是现在这个庄重场合.不好失了礼数.当下佯作未曾听见.恭恭敬敬的将手中香插入炉中.才转身向着凌非尘恭敬道:“玄机阁弟子王钊拜见凌前辈.” 凌非尘抬手虚扶王钊.道:“不需多礼.白阁主一向身体可好.” “禀告凌前辈.家师身体安泰.这一次弟子奉命前來替师父送信.临行之时师父一再叮嘱.让我替他向凌前辈问候.并当面致谢当日顾兄弟和凌姑娘于危难中出手助本派对抗妖族的恩情.” 凌非尘笑道:“浩然观.玄机阁同为天下修行宗门.危难之际携手共济是分内之事.说什么恩情.若是真论起來.前番白阁主也曾经出手搭救本派白师弟.大家如果你谢我我谢你的.反而生分了.” 王钊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玄机阁中规矩极为森严.对于辈分礼数看得极重.作为晚辈面对前辈时候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唯恐有失礼之处触犯前辈招致责罚.临來浩然观之前.他还心中惴惴.不知道浩然观掌门是何等人物.生怕自己有失礼之处.现在一见面却见凌非尘待人谦和.不拘小礼.一颗心才放了下來. 凌非尘眼看面前这青年浓眉重眼.言谈举止间现出名门大派气度.心中也是暗自赞叹.伸手接过王钊递过來的书信.展开后仔细看了片刻.才道:“白阁主心中所言之事我已经清楚.王钊.你这一路辛苦.还是先下去休息吧.”说着话看了顾临凡一眼.道:“临凡.” 顾临凡急忙上前几步.规规矩矩道:“是.师父.”脸色庄重.不敢露出半分轻佻. “你与王钊彼此熟识.他这几日的起居便由你安排吧.” 顾临凡急忙道:“弟子遵命.”转头对着王钊道:“王大哥.请跟我來.” “有劳顾兄弟.”王钊急忙还礼道. 两人举动一板一眼.一前一后走出殿外.沿着甬路从后门走出浩然观.眼看周围沒有了其他人.顾临凡再也撑不住庄严肃穆表情.伸手在王钊肩头拍了一下.喜道:“别扭死我了.王大哥.你怎么到浩然观來了.” 他刚才故作庄严觉得别扭.王钊又何尝不是如此.当下也放下矜持.笑道:“师父有一封信让我送过來.”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庸城.后來一起到了慧芜宫.一起追踪毒蜈.共闯鬼哭岭大战鬼军.深入太祖皇陵在古战场携手对敌.后來又在玄机阁一起对战妖族.相识时间虽然不长.却称得上是同生共死的交情. 顾临凡道:“王大哥是第一次來浩然观吧.你是准备住在前面客房还是准备跟我住在一处.先说好.我住得地方有些吵.” 王钊笑道:“自然是跟你住在一处.先前便听你说过你的住所旁边便是飞瀑流泉.景色宜人.如此好去处怎可错过.” 两人一路说笑.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叠翠峰下.王钊抬头一看.只见青峰挺拔.一道瀑布直泻而下.湍急水流撞击在石头上.水花飞溅.四周是清脆山林.鸟鸣声声.清澈见底的溪水中一尺多长的鱼摇头摆尾.真是景色如同水墨山水一般.顿时赞叹出声道:“真是好景致.顾兄弟.怪不得你不愿意与其他人一起住在前面.有如此景致.换作是我也绝对不肯换的.” “王大哥别羡慕我了.景致是好景致.只是瀑布声音有些吵.若是住不惯的话连觉都睡不着.对了.山上还有些猴子.叽叽喳喳的吵人.”顾临凡嘴里抱怨.脸上却是现出一丝得意洋洋的味道. 王钊笑道:“你这是得了便宜卖乖啊.对了.我住在哪里.是你旁边那座木屋吗.” 他用手一指旁边的木屋.顾临凡顿时脸上现出一丝难色.道:“这恐怕要委屈王大哥了.那一间木屋有人.只能是你跟我住在同一个房间了.” 王钊奇怪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只有你一个人住在后山瀑布下面.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人出來.” 正说话间.只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身穿鹅黄衣裙少女走出來.明眸皓齿.眉目如画.一抬头正巧看到王钊两人.微微一愣.随即展颜笑道:“是玄机阁的王兄.” 王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脖子发僵.扭头看了顾临凡一眼.忽然悄悄挑起一根拇指.用力比划了一下. 顾临凡脸色一红.低声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钊脸上带着几分促狭笑意:“你知道我心里想得是什么样.”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饮酒 第四十章 饮酒 王钊和凌若影也曾经多次见面.在玄机阁时候三人并肩作战.倒也不是外人.此时眼见顾临凡和凌若影比邻而居.又想到在玄机阁时候两人之间彼此颇为亲密.难免对两人之间关系有了几分猜度.先是打趣了顾临凡两句.随后向着凌若影拱手道:“凌姑娘.多日不见.风采更胜往昔了.” 凌若影也是笑道:“王兄怎么有时间來浩然观了.” “在下奉命替阁主送一封信.不得不來.” 一提到送信.顾临凡也好奇道:“王大哥.这封书信是什么内容.” 反正心中所写并非机密之事.王钊也不再隐瞒.道:“如今妖族频频挑衅.先是围攻玄机阁.后又在慧芜宫山脚下袭击白前辈和顾兄弟.气焰嚣张.所以本阁阁主准备邀请天下诸多修行门派在三个月后齐聚玄机阁.商讨共同应对妖族的方略.不只是浩然观和慧芜宫.其他诸如无量海.天宁寺等个个门派有送了请柬.因为我与顾兄弟和白前辈比较熟悉.才向阁主讨了这个來浩然观送信的差事.” 听他这么一说.顾临凡连连点头道:“正该如此.先前本派掌门便有了联合天下诸门派共抗妖族的打算.所以才派我和白师叔去慧芜宫送信.想不到回來途中却被妖族拦截.由此可见妖族气焰是如何嚣张.白阁主现在提议天下各门派共聚一堂商议方略.实在是件大好事.” 王钊含笑不语.实际上本阁阁主发出这一份邀请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几十年來.玄机阁一直未天下修行宗门之首.可在数月之前却遭妖族围攻.死伤惨重.大大伤了元气.只怕在世间修行宗门眼中的地位也是有些不稳了.现在阁主作为天下宗门联合对抗妖族方略的发起人.自然而然的能够赚得声望.对于玄机阁地位名声大有好处.也算是公意当中的一点私心.只是这一层意思却不好向着顾临凡说明. 他接过顾临凡话音道:“本阁阁主正是如此考虑.说起來天下间修行宗门众多.过去数百年中却是交往不多.有些隐修门派更是几十年中也不见现世.现在妖族來势汹汹.若各门派还是各自打扫门前雪.只怕会被妖族各个击破.这一次阁主送出的请柬.不仅是送给华朝各处宗门.也包括了西夷和北蛮甚至是海外隐修门派.大小三十几个门派.因为路途遥远.有些门派又实在难以寻觅宗门住址.所以才定下來三月后的时间.否则的话哪里会用到这么长时间.” 顾临凡本來脸上带笑.忽然间听到北蛮两个字.微微一愣.他生长于西北边陲.平生第一次杀人便是杀了北蛮两名巫师.自然对其有些好奇和警惕.道:“北蛮.不知道北蛮有什么修行门派.” 王钊不疑有他.道:“北蛮与咱们华朝相隔万里.难怪顾兄弟对于他们那里的修行门派不了解.据我所知.北蛮修行门派有四五个.不过势力最大的却只有两个.一正一邪.正修门派叫做雪山派.宗门之地在极北大雪山.据说其中高手颇多.只是这一门派行事有些封闭.数百年來沒有踏足雪山之外五百里.虽然实力不弱.却名声不响.反倒是那个邪派.敬奉的是草原荒漠众多神灵.修行的是巫法巫术.大多是一些需要鲜血魂魄才能施展出來的邪术.只不过因为是借用了邪神之力.易于速成.有不求修行者心性.最能蛊惑人心.所以几乎整个北蛮数万里疆域中都有他们的信徒.不过阁主曾言.这一派虽然信徒弟子众多.却沒有什么像样的高手.不堪一击.” 顾临凡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隐隐有了判断.当年自己所杀的两名巫师.多半便是那邪派之人.既然这一派沒有什么高手.心中也安定了几分.只是十几年中日日苦修剑技道法.都沒有时间去想之前的事情.现在突然因为提及了北蛮.却生出了几分思念之意.心中暗道:“我离开肃州十年.也不知郭婶婶现在怎么样了.十年间竟然连个消息也沒有托人穿过去.真是该死.若有机会的话.最好向师父请个假.会肃州看一看.了却心愿.” 王钊看顾临凡有些出神.却以为他在努力记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他想到顾临凡修道时间尚短.见识浅薄.索性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天下修行门派都细细说了一遍. 两人说得兴起.找了一块干净石头坐下细细交谈.说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猛一抬头.却见凌若影还站在旁边.两人说得入神.竟然是忽视了她的存在. 王钊慌忙道:“凌姑娘恕罪.我和顾兄弟说得入神了.怠慢凌姑娘了.” 凌若影眉头不易觉察的轻轻一蹙.随即笑道:“算不得怠慢.对了.王兄还未用饭吧.你们两人先接着说话.我去给你们准备些酒菜.” 眼见她袅袅婷婷的走回自己屋中关上门.王钊转头笑道:“今天倒是沾了顾兄弟的光.能够品尝到凌姑娘的厨艺.想必平日中也只有顾兄弟能够有此口福吧.” 顾临凡一愣.随即苦笑道:“我看是我沾了王大哥的光才对.” “何解.” “平日里都是我做饭的.” 王钊讶然:“什么.你做饭.”他心中有些惊讶.在他眼中.洗衣做饭这种事情.天生便是应该由女子去做了.哪怕顾临凡和凌若影都是修行中人.这一点也是不应改变.此刻听顾临凡说一直是他在做饭.想到一个大男人围着锅灶拿着长勺的样子.暗自忍俊不止.心中暗道:先前便觉得凌姑娘十分强势.顾兄弟在她面前有些气短.想不到连做饭的事情也是顾兄弟亲手作为.心中觉得好笑.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调笑之意. 顾临凡眼看王钊目光中的戏谑.心中无奈.却也不好解释.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含笑道:“对了.王大哥和程碧媛师姐已经定亲.不知什么时候完婚.” 当日王钊、程碧媛、顾临凡、白少飞四人同行.曾经联手对敌.这句话问起來也不算唐突. 王钊脸色微微一红.道:“婚期还未定下.大概要到这一次天下宗门聚会之后吧.” 顾临凡好奇道:“不知婚后是王大哥做饭还是程师姐做饭.” “这个…….自然是碧缘做饭.”王钊目光闪烁了一下立刻道. 顾临凡点头不语. 过不多时.只听房门一响.凌若影端着一张桌子出來.笑道:“屋里狭窄.现在又不是太冷.索性便在外面用饭可好.” 王钊道:“自然可以.” 凌若影将桌子放好.又进屋中端出几盘刚刚炒好的菜來.虽然算不上如何精致.却也是色香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顾临凡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尝了尝.心中有些怅然:自己和凌若影住在一起好几个月.却一直是自己做饭.沒想到自己尝到的她做的第一口菜.还是占了王钊的光. 两人吃了几口菜.王钊道:“凌姑娘厨艺果然不错.可惜只有佳肴沒有美酒.否则这一顿可算得尽善尽美.” 凌若影笑道:“屋里倒是还有酒.我这就拿來.” 说着话回屋中.不一会儿功夫取出一只酒葫芦和一只雕琢精巧的碧玉酒瓶.走到近前.将酒葫芦递给王钊.碧玉酒瓶递给顾临凡. 王钊接过酒葫芦.倒了一杯慢慢品尝.眉头微微一扬.道:“果然是好酒.比我曾经喝过的许多酒更多了一分香醇.不知道这是什么酒.” 凌若影笑道:“这是猴儿酒.是悬崖上的猴子们用果子酿出來的.” 顾临凡举起手中酒瓶.疑惑道:“师姐.这又是什么酒.怎么以前从未见你拿出來过.” 凌若影目光微微垂下.若无其事道:“这一瓶是我以前存下的酒.今天高兴.送给你尝尝.” 既然是好酒.顾临凡自然不会独享.取过王钊面前的酒杯.便要向里面倒酒.嘴里道:“王大哥.你也尝一尝这酒如何.” 只是酒还未倒出.凌若影玉腕一抬.挡住酒杯.微嗔道:“这酒就是给你喝的.不许给别人.” 顾临凡一愣.抬眼看着凌若影不解道:“不过是一瓶酒.还分这么清楚做什么.王大哥远來是客.有好酒自然是大家一起尝一尝.” 他作势要倒酒.凌若影眼中微微现出焦急之色.再次拦住他道:“这酒有些怪异.不能与其他酒混着喝.否则极容易喝醉.王兄已经喝了几杯猴儿酒.不能再喝这种酒了.” 顾临凡心中更是狐疑.低头闻了闻瓶中酒散发出一股醇香气息.单从香气來看就是好酒.只是怎么会有不能和其他酒一起喝这么古怪的特性. 他尚在疑惑.王钊却笑道:“顾兄弟.这是凌姑娘专门为你准备的好酒.怎么能让别人品尝.”说着话拿起酒葫芦斟满酒杯:“这猴儿酒很是不错.” 眼看王钊不肯喝这酒.顾临凡无奈.举起酒瓶在自己的杯中倒入.浅绿色的酒液流入杯中.微微有些稠意.仿佛碧玉一般.他将酒杯凑到唇边.在凌若影的目光注视下缓缓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