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医妃》 正文 第一章 火场重生 热,好热…… 沈阡陌在一阵窒息中醒来,只觉得周身被炙烤一般火热,透不过气来。 她艰难的睁开眼睛,周边一片火红,烟雾弥漫,自己正身处火海吗?她记得自己是在勘察案发现场的时候遇到爆炸,看来运气好没被炸死。 不过虽然没被炸死,如果再继续呆在这里的话,也要被火烧死被烟熏死了。她奋力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对劲,衬衫牛仔裤变成了繁复的长裙。她呆住了,再看四周,虽然火势大,但是也看得出来这里明显不是刚才案发现场的工厂仓库。 这是哪里?她有点懵。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去深究,火势越来越大,她四处观察了一下,好不容易寻了个火势较小的空档处匍匐而出。快到房门口时,沈阡陌被地上一块木头绊倒在地,而正在此时,屋顶一块横梁直直掉下来,砸在她的头上。 “小姐!”门外一个惊恐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模糊中,她见到门外围满了人,还有几人正朝她飞奔过来。 一阵剧痛袭来,她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雕梁画栋的床顶,微微侧头,看到的是古色古香的家具。她还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到底是哪里? “小姐,你终于醒啦!”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接着眼前出现一张少女喜悦的脸庞,鹅蛋脸,大眼睛,长得清秀喜人。 绿竹。沈阡陌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名字。随后记忆像潮水一般涌来。 沈千沫,大晟朝沈国公府嫡长女,3岁时亲娘谢氏去世,后姨娘崔氏被扶为正妻,自此,她便渐渐被无视,一直默默无闻生活到现在,今年已年满18岁。 穿越?她心中一惊,莫非由于那场爆炸,把自己的灵魂带到了这里同样遭遇火灾的原主身体里面。原主名叫沈千沫,字不同,但是读音却是一样的。 沈阡陌不知该感到幸运还是悲催。大晟朝,看来自己还穿到了一个未知的朝代。对于一个无神论者来说,真是有点难以接受。 一个身穿褐色衣衫的婆子端着一盆水从门外进来,听见绿竹的叫声,忙上前几步,见沈阡陌醒来,也是十分欣喜:“小姐,你可算醒来了,可把老奴担心死了。” 徐嬷嬷。沈阡陌的脑海里又一闪而过。绿竹是从小跟着原主的贴身丫鬟,徐嬷嬷是原主亲娘谢氏的陪嫁嬷嬷,谢氏去世后便一直伺候原主。 她感觉到自己脸上绑着厚厚的纱布,出声问道:“我的脸……被烧伤了?”一出声,才发现连声音都是沙哑的。 绿竹一听,眼泪就流下来了,只是看着沈阡陌,抽泣着说不出话。徐嬷嬷攥着她的手,老泪纵横的只是重复说着:“小姐,我可怜的小姐!” 看来自己伤的不轻。沈阡陌昏昏沉沉的胡乱想着,又睡了过去。 此后几天,她一直处在半是清醒半是昏迷的状态,她知道绿竹和徐嬷嬷一直陪在身边伺候着,也知道有医生,或者在这个朝代准确来说应该是大夫,每天来给她检查换药。可是她整个人就是提不起精神,一直昏昏沉沉想睡觉。 直到好几天后,她的精神才稍微恢复了一点,能从床上坐起来,吃一点粥汤之类的流质食物。 倚在床头,她对着一面铜镜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虽然古代的铜镜看的不是很清晰,但是镜中的这张脸明显与自己不同,小巧精致的五官,吹弹可破的肌肤,一头长发直垂到腰际,除却被火烧伤的左下部脸颊那块伤疤,这是一个标准的古装美女。 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真正认清了现实,那就是……她,沈阡陌,是真的穿越了,从现在起,她就是沈千沫了,是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 一旁的绿竹和徐嬷嬷见她对着镜子发呆,不禁悲从中来。小姐这么美丽的脸就这样被毁了,在大晟朝,女子最看重容貌,如今小姐容颜被毁,今后该如何是好? 徐嬷嬷强忍住泪,安慰她道:“小姐,人没事就好,这脸上的伤,日后可以慢慢治,老奴相信定能治好的。” 绿竹在一旁也连连点头。 沈千沫知道她们误会了,对于容貌被毁这件事,显然她并没有太多感受,她现在更在意穿越这件事。既然能穿到这儿来,说不定还有机会穿回去。不过她也没解释,只把镜子递给她们,说道:“没事,我并不在意,今日那个医……大夫不是说了吗,这疤也并非治不好。” “小姐能这么想,老奴就放心了。”徐嬷嬷抹抹眼泪,脸上稍露出欣慰之色。 绿竹充满信心的说:“小姐福大命大,又有夫人在天之灵保佑,相信很快就能治好脸上的伤,变得跟以前一样漂亮的。” 沈千沫不甚在意的浅浅笑了笑,对绿竹说:“绿竹,我有点饿了,去拿点吃的来。” 绿竹一听,点头应是,转身飞奔而去。 徐嬷嬷倒了一杯水,小心的喂沈阡陌喝下。沈阡陌看着她,问道:“嬷嬷可是有话说?” 徐嬷嬷点头道:“本来小姐刚好一点,老奴想过几日再说。但是事情非同小可,老奴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场火不对劲。绿竹这丫头虽然平日里睡觉沉,不过不至于睡得这么死,而且这场火不早不晚,偏偏老奴出府探亲的时候就发生了。总觉得不会是巧合。” 沈千沫同意徐嬷嬷的看法,以她从事法医多年的经验,原主遇到的这场火并非偶然。 只是徐嬷嬷和绿竹都不知道,她们一心一意保护的小姐其实已经死在那场火里了。而自己在现代,或许也已经被认为在那场爆炸中殉职了。 想到这里,沈阡陌无端觉得伤感。不过她并非是个多愁善感之人,作为法医部门中的佼佼者,冷静理智是她的标签。她蹙眉想了一下,对徐嬷嬷吩咐道“徐嬷嬷,你先让人封锁住火灾现场……嗯,就是那间着火的房间,不准任何人进出,明日我们去看看。” 说话间,绿竹已经端着一碗粥走进来。热气腾腾的燕窝粥,厚薄适度,香气扑鼻,沈千沫才发现自己真的饿了。于是也顾不得烫,小口吃起来。 吃了没几口,外面响起一阵吵嚷声。 正文 第二章 庶妹千雪 “二小姐,我们小姐刚刚才醒,身体还很虚弱,现在正在休息,实在是不方便见客,请二小姐明日再来吧。”这是绿竹的声音。 随后一个尖锐嚣张的声音叫道:“贱婢,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本小姐,莫非想被杖毙不成,还不给我滚开!”话音一落,只听“啪”的一声,显然绿竹挨了她一巴掌。 沈阡陌不禁皱眉,没来由的心中升起一股厌恶。国公府二小姐沈千雪,崔氏所出,仗着沈国公和崔氏的宠爱,为人嚣张任性,典型的刁蛮千金,原主生前明里暗里不知吃了她多少亏,只因原主软弱可欺的性子,每次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她放下粥碗,示意徐嬷嬷让沈千雪进来。绿竹是个实心眼的,怕是会吃亏。徐嬷嬷会意,拿出纱巾小心的替她系在脸上,遮盖住她脸上的伤疤,随后扬声道:“绿竹,让二小姐进来吧。” 沈千雪冷哼一声,趾高气扬的走进屋,闻到一股药味,拿出帕子夸张的扇了扇,声音尖利的说道:“哎哟,大姐姐真是好福气啊,这么大的火都烧不死你,居然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这话说的过分,绿竹首先沉不住气了,正欲上前与沈千雪理论一番,却被徐嬷嬷拉住。徐嬷嬷朝她默默的摇摇头,示意她冷静,然后往沈千沫身边移了移,站在近旁方便保护她的位置。 沈阡陌眸光淡淡的扫了一眼沈千雪。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粉色衫裙,头上步摇生辉,身上珠光宝气,生得明眸皓齿,娇俏艳丽,只是昂首挺胸,趾高气扬的样子,显然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 她搜索了原主的记忆,发现性格懦弱的原主在她手上吃了不少亏,以致于每次听见她的声音都会吓得不轻。 想到这里,她抬起眼又冷冷的扫了一眼沈千雪。沈千雪看着蒙着面纱,冰冷扫视自己的沈千沫,一时有点呆住了,这还是以前那个见到自己就惊慌失措、战战兢兢的沈千沫吗? 沈千沫自问还不屑跟一个小女孩斗气,于是悠闲的坐在床上一边吃粥,一边说道:“如你所见,我还死不了。见完了就走吧,大夫说我需要静养。” “沈千沫,本小姐好意来看你,你却赶我走,真是不识好歹!”沈千雪愤怒道:“本小姐听说你被毁容了,特意过来好好看看你的。”她打量着沈千沫的脸,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沈千沫只是皱了皱眉,还是没理她。对于沈千雪这样的人,她自认不必给她好脸色。 沈千雪见自己彻底被无视,愈加生气。若是沈千沫还是和以前一样畏畏缩缩,或许她不会这么生气,可是今天的沈千沫跟她想象中的太不一样,镇定到让她心慌。于是她几步上前,冲到床边,一把伸出手想要扯掉沈千沫脸上的纱巾。 沈千沫暗叹一声,心想这孩子还真是麻烦,赶都赶不走。今天是铁了心要给自己难堪吗? 见她向自己出手,沈千沫本能的一抬手,便牢牢抓住了沈千雪的手腕。沈千雪突然被抓住手腕,脚下一趔趄,便倒在床沿。沈千沫迅速从她头上拔下一支金簪,抵在她脸上,冷声说:“二妹,你要是再不安分,我的手一抖,你说会怎么样?” 冰凉的簪子抵在自己的脸上,沈千雪瞬间被吓住了,脸色泛白,中气不足的说道:“你……你大胆,还不放手!” 沈千沫挑眉一笑,手却丝毫未动,泰然自若的与她对峙着。她学过擒拿和散打,战斗力还不错,一个暴走的小女孩她还不放在眼里。 沈千雪气的几乎吐血,她何曾在沈千沫手上如此吃亏过,从来都只有沈千沫在她面前掉泪的份。她怒目而视,对跟在她身后手足无措的两名丫鬟凶狠地叫道:“你们两个贱婢,还不过来帮忙!” 由于沈千沫刚才的动作太过迅速,而且两个丫鬟平日狐假虎威惯了,哪见过大小姐这么强势的样子,一时还真的被惊住了。此时听到沈千雪的叫声才反应过来,便欲上前拉开沈千沫,徐嬷嬷和绿竹却牢牢保护在沈千沫两旁,一时两个丫鬟也近身不得。 绿竹和徐嬷嬷平日里受够了沈千雪一帮人的气,今日难得可以扬眉吐气一回,自然痛快,虽然心里也奇怪,今日的小姐与往日不同,这样冷静淡然、决绝果断的模样,与平日大相径庭。但是不管小姐变成什么样子,小姐永远是她们的小姐,是她们要拼死保护的对象。 沈千雪愤怒的瞪着沈阡陌,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简直要喷出火来。 沈千沫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千雪,淡淡的说道:“二妹,我今日精神不济,若是你还不走,我的手可就没力了,到时你别怪我划花了你的脸。你不希望你的脸变成跟我一样吧。” 沈千雪虽然刁蛮跋扈,到底也不是笨蛋,跟受辱比起来,当然是自己的脸蛋比较重要。只能先暗自忍下这口气,满脸不甘的离开了。心里暗暗盘算着,今天这笔账,无论如何也要跟沈千沫算清楚。 呼!沈千沫重新靠在床头喘息。这副身子果然还是太弱了,否则以自己原来的体质,怎么可能这样就感到累了? 绿竹和徐嬷嬷也松了一口气,看向沈千沫的眼神也不一样了,绿竹更多的是兴奋,小姐今日真是太厉害了,居然敢跟沈千雪正面对峙,还没有吃亏,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再受那帮人的气了! 徐嬷嬷更多的是欣慰,经历一场大火,让小姐变的坚强了。夫人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小姐不再吃苦,平安喜乐! 对付沈千雪这样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就要像她解剖尸体一样,下刀快很准。沈千沫一边吃着刚才那碗没吃完的粥,一边在心里暗道。 吃完粥刚想趁着现在精神稍微好点,去外面院子里看看,又有人来了。 正文 第三章 庶母来访 这回来的是沈国公沈易安和沈千雪的生母崔氏,也就是原主的父亲和母亲。看来是沈千雪去告过状了。沈千沫还是懒懒的斜躺在床上,横竖她现在重伤未愈,不起来见礼也没人会怪她。 见二人进屋,她身子未动,只对着二人叫了一声:“父亲、母亲。”这样的叫法还真是不太习惯,她叫的略有些生硬,神色也不太自然。 不过二人并未在意。在沈易安眼里,自己这个大女儿本来就是个别扭的人,每次见了自己总是呆呆的站在一旁不说话,连正眼都不敢看自己,一点都不像二女儿甜言蜜语,贴心懂事。他见到沈千沫自然而然就想到她的生母、他的原配妻子,谢芸。 谢芸是父母为他挑选的妻子,是苏州谢家嫡女。苏州谢家是大晟朝有名的书香世家,创办的璧山书院不知为大晟朝输送了多少人才,朝中超过半数的官员都出身璧山书院。只是谢芸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为人太过正统,夫妻生活缺少情趣,因此沈易安对谢芸更多的是敬重,而不是喜欢。 他中意的是像崔氏那样温柔娇媚的女子,会服软,懂撒娇,知道怎么伺候他舒服,让他的大男子主义得到充分的满足。 谢芸自诞下一女后身体变得病弱,三年后就去世了。在那期间,自己在这个家里最敬畏的人,父亲老国公也病逝了。于是他不顾母亲的反对,将崔氏扶为正室,并将谢芸留下的女儿交给崔氏抚养。自此之后,他便对这个嫡长女从未上过心。 一年前,荣王府欲与国公府结亲。自己原本想将二女儿沈千雪许配给荣王世子,可是遭到自己的母亲强烈反对。沈老夫人自老国公病逝后一直隐居佛堂,不理家事,却在得知他这个决定后,从佛堂出来狠狠骂了他一顿,说道:“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她一个小妾生的女儿,如何能嫁入荣王府成为世子妃?” 沈易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沈老夫人这话无疑是在打他的脸。因为他就不是嫡长子,也不是沈老夫人所出。他是小妾所生,一出生自己的亲生母亲就难产而死,他便由沈老夫人抚养长大。要不是他大哥沈维安英年早逝,老国公死后这个沈国公的位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坐。 没办法,他只能将定亲人选换成沈千沫。为这,崔氏和沈千雪没少在他眼前哭闹,可是他迫于沈老夫人的威势,也无能为力。 为此,崔氏更是恨死了沈老夫人。这个老不死的,从自己进门那天起就给自己脸色看,现在避居佛堂了还要来坏她好事!她真是越想越不甘心。此时见到沈千沫病歪歪的躺在床上,脸还被火烧伤了,她觉得心中的怨气终于缓解了一点。 崔氏假装关心的几步上前,一脸惋惜的说道:“可怜的沫儿,怎么伤成这样了,快让母亲看看,伤势如何了?”说着,便来扯沈千沫脸上的面纱。 怎么这娘俩一个样,都这么想扯自己脸上的面纱!沈千沫在心里暗叹。她下意识往里避了避,转过脸去避开崔氏的手,淡淡的说:“多谢母亲关心,只是女儿脸上的伤有点恐怖,怕吓坏了母亲,等日后好一点了再看吧。” 崔氏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我是你母亲,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做母亲的怎会嫌弃自己的女儿呢?” 果然崔氏的脸皮有够厚的,演戏的本事也很强。沈千沫想,既然你这么想看,那就成全你吧。于是她一把扯下脸上的纱巾,面对着崔氏,一字一句的说道:“母亲好意,是女儿多虑了。” 崔氏没想到沈千沫会主动扯下面纱给她看,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清沈千沫脸上的伤疤,“啊”的惊叫一声,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恐。 伤疤从左脸耳朵下方一直延伸至下巴,斑驳狰狞的横布着,面积虽不大,可是由于刚抹了药膏,颜色黑黑红红的,确是有些恐怖。 沈千沫的确是有意要吓吓崔氏的,见她真的被吓到了,心里嗤笑一声,重新将面纱系好,面上却是一副惶恐的模样,说道:“吓到母亲了,请母亲恕罪。”说罢,眼里还流露出一丝悲伤。 沈易安见到沈千沫的脸,内心也是一惊。他不知道沈千沫居然伤的这般严重,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容貌被毁,要是被荣王府知道了,这门亲事还能成吗?见她低头凝眸,眼里悲戚的神色,心中倒是升起一股怜惜之意。见崔氏一脸惊恐,不禁对她产生些许不满。刚才还口口声声的说怎样都不嫌弃,这么快就打自己耳光了。 崔氏见沈易安瞪自己,不禁委屈的说:“老爷,我只是担心,沫儿她变成这样,与荣王府的亲事该如何是好?” 提起这个,沈易安更是头大。不过见到沈千沫悲戚的神色,他倒是觉得一阵怜惜,难得柔和的对沈千沫说道:“沫儿,府医可有来看过?他怎么说?” 沈千沫抬头,对沈易安回答道:“多谢父亲关心,府医刚来看过,替女儿换了药。府医说这烧伤不比平常受伤,复原需要时日,也无法保证能恢复如初。” 这么说,很可能永远好不了?崔氏心中暗喜,这样一来,这丫头与荣王府的亲事势必结不成了,雪儿的机会来了!她假意伤心的说道:“老爷,沫儿真是太可怜了,原本如花似玉的模样,现在却……我听说,宫里的王太医专治烧伤烫伤之类,不如改日向皇上求一求,请王太医来府中替沫儿看看,可好?” 这样一来,沈千沫被毁容的消息就传出去了,不怕荣王府不知道。 王太医的名声,沈易安也知道。听崔氏这么一说,也觉得可行,当下点点头,说了声好。他也思索着,沫儿毁容的事情要怎么向荣王府解释。两人各有所思,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沈千沫保留着原主的记忆,自然也知道自己跟荣王世子孟允策订过亲,只是没有孟允策这个人的印象,看来两人是没见过面。 在原主的记忆中,孟允策是个放浪不羁的花花公子,平时最常出入的地方就是青楼妓院。她向绿竹和徐嬷嬷二人求证,也被二人证实。 绿竹一脸愤慨的说道:“小姐有所不知,奴婢可听说夫人正打算着在小姐嫁过去后,也将二小姐也嫁入荣王府,听说还要让老爷以平妃之位嫁过去呢!” 姐妹二人共事一夫?沈千沫想起来就恶寒。她想到,难怪崔氏刚才走的时候一脸喜色,估计是看自己被毁容了,荣王府就算不来退亲,自己嫁过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到时再把沈千雪嫁过去,就顺利的多了。 现在沈千沫只希望荣王府听到自己毁容的消息后来退婚了。要是果真如崔氏所计划的那样,姐妹二人共事一夫,不说别的,单就是应付沈千雪那无理取闹的性子,自己就要疯掉了。她可还想着,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要利用沈千沫这具身体,在这里活的风生水起,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呢。 她对绿竹和徐嬷嬷二人说道:“你们把我容貌被毁的消息传到荣王府去,说的越严重越好,最好是丑的不能见人那种,我就不信,凭孟允策那种品性,会不来退婚。” 正文 第四章 火灾原因 第二日,沈千沫便带着绿竹和徐嬷嬷二人来到当日着火的小院。 沈千沫在这个小院住了十多年。她三岁那年谢氏去世,她便交由崔氏抚养。崔氏本就对谢氏心怀怨恨,自然不可能喜欢她留下的这个女儿。沈老夫人在时,崔氏还有所收敛,面上还过得去,自沈老夫人心灰意冷隐居佛堂、崔氏成为国公府当家主母后,便直接将她扔到了这个国公府最为偏僻冷清的小院,任其自生自灭去了。 被火烧后的小院愈发破败不堪,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由于小院本就是个无人打理之地,徐嬷嬷在沈千沫的指示下又特意不让人进出,因此现场倒是没怎么被破坏。 沈千沫在进入着火的那个房间以前,示意绿竹和徐嬷嬷也系好面纱。虽然过去了好几天,但是火灾现场还是会有一些有害气体和炭粉尘,如果不戴面纱,要不了多久,鼻孔和口腔内就会充满黑色的烟,呆久了伤身。 三人准备好之后,进入房间。沈千沫静静观察着房间四周。要找到起火原因,就要先确定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准确的说是要先确定火源所在。沈千沫从损坏程度较轻的外间开始,细细的查看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没办法,这里没有任何技术工具,只能靠自己一双眼睛了。 绿竹和徐嬷嬷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忽然觉得这样的小姐她们似乎从未见过,那从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冷静睿智的光芒,让她整个人都显得不真实起来。 “绿竹,你说你那天就睡在这里,是吗?”沈千沫在外间一张小床边细细查看,问道。 “是的,小姐。”绿竹回答:“那日,奴婢伺候小姐躺下,便在这里睡觉。也不知为什么,一躺下就睡着了,等奴婢醒来时,发现已经在外面了,当时房间里的火势已经很大,奴婢四处找你都找不到,就想着小姐是不是还在房间里,正想冲进去找,就看到小姐从房里面出来,倒在门口。” 这么说来,一定有人动过手脚,否则绿竹没道理会睡得这么死。沈千沫沿着窗台细细查看,蓦地发现窗台边有一些白色粉末,由于混杂在黑色的烟尘里面,并不是很显眼。她让绿竹将这些白色黑色混杂的粉末用一块丝巾包上,随后进入里间。 里间是沈千沫睡觉的地方,并不大,家具也不多,用两个字形容就是“简陋”,可以想见沈千沫在国公府的日子有多凄凉。 原主爹不亲娘不爱的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还能够长大成人,不得不说徐嬷嬷和绿竹居功至伟。要不是二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保护,原主不会这么顺利长大。可惜,终究还是防不胜防的被算计了。18岁,本该嫁入荣王府成为世子妃,就算不得世子疼爱,至少也有了体面的身份和地位,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就死了,还真不是一般的惨哪! 沈千沫为原主的悲惨感到心疼,更坚定了信念,一定要代替原主好好的生活下去,从此以后,不会再受人欺负了。 她沿着墙壁细细查看。国公府已将这次起火定为意外。在古代,木质结构的房子加上使用蜡烛油灯频繁,起火这样的意外事件是很平常的。但是沈千沫并不这么认为。如果是蜡烛等引起的燃烧,开始会有阴燃,然后才有明火,而看这里燃烧的程度,不像是这种情况。 她注意到梳妆柜后面的墙壁缝里掉落着一幅水墨画,这幅画是谢氏生前所画,是原主最喜爱的一幅画,一直挂在上面的墙上。 沈千沫捡起地上的画。这幅画只被烧了一个角,大部分面积没有过火,也没有烟熏的痕迹。画的木框架炭化严重,炭化部位和未炭化部位界限分明,倾角很直,说明火烧到这幅画的时候直接就是明火。应该是有明火引燃了原本挂在墙上的画,画被点燃后,因为受力倾斜,从墙上掉到梳妆柜和墙之间的缝隙里,导致没有燃烧完全就熄灭了。 那么这个引燃的明火又是哪里来的呢。梳妆台临近窗户,她查看了一下,果然发现有被撬过的痕迹。这么说来就是有人在那天晚上撬开窗户,将已经点燃的明火扔进了房间,刚好引燃了那幅画,画被点燃后从墙上掉了下来,恰好夹在这个缝隙里,导致没有燃烧完全就熄灭了。 没想到,谢氏生前留下的这幅画成了寻找火灾真相的关键。沈千沫也只能理解为,是谢氏在天有灵了。只是自己懂得这些道理,国公府的人不懂啊,要怎样才能揪出这个纵火的人呢? 她秀眉微蹙,能在国公府深夜纵火行凶的,肯定是府内之人。心念一转,她来到窗户外面。窗户外面是一片泥地,原主闲来无事种了一点花花草草。这么一看,果真被沈千沫找到了一对脚印,由于被旁边的几树海棠花遮盖,并不能轻易发现。 沈千沫是谁,从事法医鉴证工作多年,她一眼便看出这对脚印一深一浅,明显这对脚印的主人是个跛子。她问绿竹和徐嬷嬷:“府内的家丁小厮里面,有谁是腿有残疾的吗?” 绿竹和徐嬷嬷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人,赵三槐。 赵三槐是府里的帮厨,来国公府的时间只有几个月,由于平时对绿竹和徐嬷嬷还算客气,不像有些下人因为沈千沫的不得势而给她们脸色看,因此二人对他的印象还挺好。二人真是想不到,赵三槐会是纵火之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徐嬷嬷感叹道。绿竹更是气得牙痒痒,亏她平时见了赵三槐,还一口一个赵大哥的叫着,真是呕人。 只是赵三槐与她们小姐无冤无仇的,为何要纵火行凶呢?绿竹心中疑问。 沈千沫和徐嬷嬷对望一眼,心道绿竹这丫头还真是天真。若非背后有主使之人,赵三槐一个刚来国公府没多久的下人平白无故的在沈千沫独居的小院放一把火,有什么好处? 只是这主使之人是谁?是崔氏还是沈千雪,或者是二人合谋,又或者是另有其人?这些沈千沫暂时无法查证,现在也只能从这个赵三槐开刀了。 不过尽管赵三槐是一个下人,但毕竟不是她手下的人,而且以沈千沫在府里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动他的,她需要有人支持。这时她想到了沈老夫人。 正文 第五章 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自老国公病逝,亲生儿子又意外而亡后心灰意冷,避居佛堂好多年了。 以前的沈千沫是万不敢主动去见老夫人的,生怕被崔氏母女知道了受折磨,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在小院里呆到出嫁就好。 可是现在的沈千沫不一样了,她打定注意,是势必要退掉荣王府这门亲事的,只不过这样一来,她在府中的地位会更加艰难,一个被毁容退亲的女子,就算你是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又如何,在这个注重名声的大晟朝,一样嫁不到好人家。 所以,以自己现在的境况来看,依靠沈老夫人这棵大树,也是一种逼不得已的选择。 次日一早,沈千沫便去佛堂见沈老夫人。佛堂建在国公府的北面一角,环境清幽,庄严肃穆,很适合清修。沈千沫在佛堂外站了半个时辰,进去通传的嬷嬷才出来说:“大小姐,老夫人有请。” “多谢嬷嬷。”沈千沫有礼的对嬷嬷点点头,没有一丝不耐烦。嬷嬷眼底流露出一丝欣赏之意,对沈千沫的冷静和沉得住气表示赞赏。不愧是有谢家血统的孩子,果然这气度就是不一样。 沈千沫随着嬷嬷穿过重重回廊,来到一间古朴的房间门前,嬷嬷在门口禀道:“老夫人,大小姐来了。” “进来吧。”里面传出一个老妇人略带威严的声音。 嬷嬷推开门,请沈千沫进去。沈千沫对嬷嬷点头致谢,随后迈进了佛堂的门槛。 房间里面光线略暗,布置的清净雅致,正中放置着佛龛,香烟缭绕。佛龛前面的锦团上跪着一个身着青色衣衫、鬓边霜白的老妇人。见沈千沫走进,她缓缓转过头,沈千沫对上了一道略带威严和审视的目光。 她恭敬的行礼,说道:“沫儿见过祖母。”沈老夫人继续审视了她一会儿,沈千沫也不闪躲,坦坦荡荡的对上她的眼神,见她有起来之意,上前搀扶道:“祖母小心。” 扶着沈老夫人在椅上坐下,沈千沫低眉顺眼的站在一边,说道:“沫儿不孝,许久未曾来问候祖母安好,请祖母责罚。祖母这一向身体可好?” 沈老夫人听她说的真切,神色稍霁,轻轻点头道:“你受伤的事我听说了,怎的不多休息些时日,如今身体怎么样,伤势如何了?” “多谢祖母关心,府医说身体只要好好调养,并无大碍,只是脸上的伤较为难治,可能要多费些时日。”沈千沫答道。 沈老夫人轻叹一声,“唉,真是难为你了。”瞧着沈千沫一副无争无求的模样,倒是跟她娘当年一个样,也正是因为这样淡然的性子,才不招易安疼爱。 她因着谢家的名望,当年对谢氏多番维护,可是最终还是让崔氏这个狐狸精钻了空子。后来她也懒得管这些烦心事了。一年前她出面替这丫头争取到了荣王府这门亲事后,只望她能平平安安的等到出嫁,也算对得起老头子的托付和谢家的情谊了。 没想到,临了还来这么一出,真是天不遂人愿啊。如今只盼那荣王府是个明白事理的,不要因为这丫头容貌被毁就来退婚了。 沈千沫可不是来看沈老夫人缅怀过去的,她配合的露出一抹悲戚的神色,还故作坚强的说:“祖母不必挂心,沫儿不在意。只是……”她“咚”的一下便跪在地上,“沫儿有一事,还请祖母做主。” “何事?”沈老夫人被她突然跪地吓了一跳,说道,“起来说话。” 沈千沫起身,说道:“昨日,沫儿觉得身体好些了,便去了一趟着火的院子收拾东西,谁知竟被沫儿瞧出一些端倪,思前想后,沫儿越发觉得这场火有些蹊跷。” 说沈千沫把她在火场的发现和自己的怀疑向沈老夫人一一说了一遍,当然她只说到了赵三槐,并没有说到崔氏母女。赵三槐只是个下人,只要沈老夫人发话,审问他就没问题。可是崔氏母女暂时还不到动她们的时候。 沈老夫人当家国公府几十年,自是成了精的,她本就怀疑这场火不寻常,现在听沈千沫这么一说,不管是为了老爷子临死前的托付还是谢家当年对沈府的情谊,自然没有不支持她的道理,只说让她放手去查,还把宁嬷嬷指派给她做助手,其实更多的是为了给她撑场面。国公府上下谁不知道,宁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有宁嬷嬷在,就相当于老夫人在一样。 宁嬷嬷就是刚才那个引路的嬷嬷。沈千沫谢过老夫人,又对宁嬷嬷表示了足够的尊重。宁嬷嬷本就对谢氏有好感,现在见沈千沫有其母之风,也愈发欣赏她。 有了老夫人的支持,沈千沫处理起事情来就有了底气。她做事不喜拖延,一出佛堂就差绿竹把国公府的下人全都叫到前院,并差人把沈国公、崔氏、沈千雪以及其他几个姨娘也请了来。 沈易安一行几人来到前院的时候,发现府里的下人齐刷刷站了一院子,沈千沫站在高处的廊檐上,正冷冷扫视着前面的人群。旁边站着的那个婆子,他定睛一看,居然是老夫人身边的宁嬷嬷。这丫头想干嘛?沈易安微微皱了皱眉,不悦的问道:“沫儿,你这是为何?” 沈千沫见沈易安到了,对他行了一礼,说道:“父亲,女儿今日请父亲过来,是想让父亲替女儿主持公道。” 崔氏在一旁冷言冷语的说道:“沫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就算你要主持公道,你把下人全都叫起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怕你父亲对你不公道想威胁他吗?” 沈易安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冷冷哼了一声,气呼呼的看向沈千沫。 沈千沫不理崔氏的挑拨,她直面沈易安,对他说:“父亲也知道女儿前些日子遭了大火,死里逃生。现在女儿查出这场火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纵火,加害女儿。因此还请父亲为女儿主持公道,严惩凶手。” 说完,她偷眼看崔氏和沈千雪的表情。崔氏明显大吃一惊,颇显意外,而沈千雪的表情倒颇有些玩味,她既不吃惊也不胆怯,不过沈千沫却眼尖的在她的眼里看到一抹慌乱,还注意到她两只手紧握成拳,掩入袖子里。这是紧张的表现。 莫非这场火与沈千雪有关? 正文 第六章 树立威信 沈易安听了沈千沫的话,也颇感吃惊。他一直以为这场火是意外,怎么还是有人蓄意纵火呢?他半信半疑的看着沈千沫说:“沫儿,可是有什么发现?” “是的。”沈千沫点点头,说道:“昨日沫儿去院里收拾东西,偶然发现了一些东西,可以证明起火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沈易安看向宁嬷嬷,问道:“你去见老夫人了?” 沈千沫点头应是。沈易安说:“既然老夫人派了宁嬷嬷过来,想必是已经相信你了。有老夫人支持,你就把你的证据拿出来吧,若是属实,为父定会替你做主。” “多谢父亲。”沈千沫道完谢,便转身示意绿竹。绿竹对着下面站的齐刷刷的一帮下人喊道:“赵三槐,出来。” 下面鸦雀无声。半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瘸一拐的站了出来。男子中等身材,相貌生的极为普通憨厚,倒不像是奸恶之徒。沈千沫倒是有点意外。 男子向众人行了一礼,颤抖着声音说道:“小的赵三槐,见过老爷、夫人、小姐。” 看样子是个不经吓的。沈千沫神色一冷,厉声说道:“赵三槐,你可知罪?” 赵三槐浑身一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说道:“大小姐,小的……小的不知所犯何罪,还请大小姐明示。” 沈千沫冷笑一声,“我问你,着火那天,你在何处?” 赵三槐回答:“小的……小的那天在房里睡觉来着,听见吵嚷声才醒过来,就跟他们一起赶来救火了。” “是吗?”沈千沫说道:“这么说,你从未去过小院附近了是吗?” “是。”赵三槐一口咬定。 沈千沫点头,气定神闲地说道:“既然如此,昨日我在小院屋外发现了几个脚印,便让人拓了下来,绿竹,让他把鞋脱下来,跟上面的脚印合一下,看看是否一致。” 绿竹应声上前,拿出一块白色纱布,上面赫然拓印着一个大脚印。赵三槐僵持了一下,见没办法脱身,只得脱下鞋子,让绿竹比对。 “小姐,大小完全一致。”绿竹朗声对沈千沫禀报。 “赵三槐,你怎么解释?”沈千沫问道。 “单凭一个拓在纱布上的脚印怎能证明这就是我的脚印,大小姐,小的冤枉,小的真的没做过。”赵三槐拼命磕头,没一会儿额头便磕出了血,血淋淋的流了一脸,几个胆小的丫鬟和姨娘纷纷侧过头,不敢再看。一旁的下人也议论纷纷,很多人都不相信,平时老实巴交的赵三槐会做出这种事情。 沈千沫神色不变,她拿过绿竹手上一截竹管,把玩着,平静的说道:“赵三槐,你不必如此。这截竹管你可认得?这是刚刚在你房里搜出来的,里面还残留着一些白色粉末,我已经让府医检验过了,跟我在小院窗台上找到的白色粉末是同一种迷香的成分。对于这个,你又怎么解释?” 赵三槐抬头看着沈千沫手中的那截小小的竹管,面如死灰的瘫倒在地,心中后悔万分,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竹管扔掉,只怪自己一时大意。他来府里没有多久,真是想不明白,人人都道这个大小姐呆笨可欺,可今日一见却如此精明。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沈易安见赵三槐瘫倒在地无话可说,分明是承认了,顿时怒不可遏,府里一个下人居然敢在嫡出大小姐的院里纵火行凶,这国公府的内部管理乱成什么样了?他怒声问道:“你个狗奴才,你为何要纵火行凶,有何企图?” 赵三槐只是拼命磕头,一叠声的求饶:“求老爷开恩,求老爷开恩……” 沈千沫见他再这样磕下去,就要没命了,她倒不是想要赵三槐的命,只是想借此机会树立一下自己在府里的威信,让全府上下知道,自己这个嫡出大小姐,并不是好欺负的。今日见目的已达到,便不再多做纠缠,对沈易安说道:“父亲,看他嘴巴挺严的,不如先把他关起来,改日在审问吧?” 沈易安也烦这种见血的事情,既然沈千沫这么说,就顺水推舟的摆摆手,说道:“来人,把他拉下去,关进柴房,严加看管。” 赵三槐被拉下去之后,沈千沫对着院子里神色各异的一众下人朗声说道:“大家也看到了,今后希望每个人都恪守本分,老老实实做事,国公府不会亏待了你们,但是要是有不老实耍手段的,国公府也不会心慈手软。好了,大家散了吧。” “是。”下人们应了一声,四下散去。从此,对这个大小姐,他们都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而崔氏、沈千雪及其他姨娘们则面色阴晴不定,各怀心思。倒是下学后跟着来看热闹的沈明轩一脸崇拜的看着沈千沫,心想,这个大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被关在柴房的赵三槐当天晚上就死了。第二日,看守的下人打开门给他送食物的时候,发现他浑身是血的卧在柴堆里,旁边掉落着一把染血的柴刀。 沈千沫亲自去看了赵三槐的尸体,根据她的初步检验,死亡时间是在凌晨1点至2点之间,也就是丑时,致命伤是脖颈处一道长约10公分的伤口,失血过多而亡。看伤口形状与旁边掉落的柴刀相吻合。从伤口纵深走向及深度来看,确认是自杀无误。这么看来,赵三槐是用这把柴刀抹了脖子。 沈千沫看着赵三槐的尸体,一声轻叹。她本无意害人,只是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保护自己。赵三槐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从他救了绿竹就可以看出来。 绿竹那天被下药迷晕,醒来后却已在房间外面,想必是赵三槐把她救出去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纵火呢?到底是谁指使他,他又为什么要听那个人的指使?现在赵三槐已死,线索就断了。看沈千雪当日的表现,似乎与此事有关,但是凭沈千雪的个性和能力,是她的主意吗? 沈千沫秀眉微蹙,正沉思者,旁边绿竹已经又忍不住干呕了。 这丫头是第一次看见血淋淋的尸体,本来她不敢进,见沈千沫要进去,凭着保护小姐的信念才鼓起勇气跟进去。看到赵三槐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尸体,她忍不住惊叫起来,连连干呕。见自家小姐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她怎么也想不通,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了。 沈千沫无奈的瞧她一眼,对旁边的家丁吩咐道:“将他好好安葬了吧,还有替我打听一下他的家人,多给他们一点补偿。” “是,大小姐。”几个家丁应声道。他们也觉得很意外,这个大小姐居然面对尸体都面不改色,赵三槐纵火行凶想要加害大小姐,大小姐还要好好安葬他,还不忘照顾他的家人,如此宽宏大量,宅心仁厚,真是世间少有啊。 于是,沈千沫在国公府的声望愈加高涨,下人们对这个以前不看在眼里的大小姐再不敢小觑。 宁嬷嬷回去后将那天的情况向沈老夫人细细说了一遍,话里话外对沈千沫也是赞赏有加,老夫人也颇感欣慰,让宁嬷嬷日常多留意照看这丫头。崔氏和沈千雪虽然气得牙痒痒,但是也没有办法。 正文 第七章 退婚赐婚 原来那个小院被火烧的不成样子,沈千沫也没有再回去,崔氏另外给她拨了一个院子,院名还挺好听,名唤“风荷院”。 沈千沫便安心地在风荷院住下来。沈千雪这几日没有来找她的茬,她便乐得轻松,闲时看看书、赏赏花、听听雨,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权当把这里当做是度假了,而且还是无污染纯天然的度假胜地。 她悠闲的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一晃一晃的打瞌睡,心里想着,现在就等着荣王府来退婚了,只是怎么还没有动静呢? 正思衬着是不是得派个人去荣王府谈谈口风什么的,绿竹一路小跑着跑到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小姐,荣王……荣王府,来退婚了。” 终于来了吗!沈千沫满意的一笑,问道:荣王府派了谁来?” “是荣王世子亲自来的。”绿竹回答道:“小姐,老爷叫你过去呢!” 沈千沫想了想,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将面纱系上,对绿竹道:“走吧。” 来到前厅,沈千沫发现除了沈国公以外,崔氏和沈千雪也在,还有一名正在饮茶的紫衣男子。想必这就是荣王世子了孟允策。 沈千沫暗自打量了一眼,五官俊逸,气度不凡,毕竟是皇室中人,只是样貌偏阴柔,不是自己欣赏的类型。 孟允策听到有来人,转过头,便看到从门外袅袅走进一名窈窕清丽的女子。月白色衣衫,脸上系着一块白色丝巾,夕阳暖暖的光晕照在她身上,映衬着她清澈淡然的眼眸,宛如仙子降临。 孟允策看的有些呆了,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他还没忘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因着京城流传的关于沈家大小姐呆笨痴傻的坏名声,他对于这门亲事一直都是反感拒绝的。自从与沈千雪好上之后,更是打定了注意要退亲。只是退婚总要有个理由,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理由,他当然不会放弃。 今日一见,虽然这沈家大小姐不像传言中的那样不堪,但是她蒙着面纱,看来容貌被毁是事实。若自己娶了一个丑八怪为妻,让他在亲朋好友中还有何脸面? 沈千沫走上前向众人见了礼,便侧立一旁。沈易安有些为难的对沈千沫说道:“沫儿,孟世子说要退婚,你看……” 若是老国公在世,对于荣王府随意退婚的行为定会破口大骂,据理力争,可是沈易安不敢,他的出身造就了他谨小慎微的性格,他不会轻易得罪荣王府,所以只好把沈千沫叫来,让她自己面对这个尴尬。 沈千沫微微一笑,说道:“父亲,既然孟世子来退婚,定是有他的理由,国公府也不好强人所难。” 孟允策心道,算你识相。只是见到沈千沫浅笑盈盈的眼睛,他发现自己有点移不开目光了。 沈易安提醒道:“沫儿,你可要想清楚,若是你被退婚,加上你的容貌又……今后你的生活……” “父亲,既然孟世子不愿意娶女儿,若是我们强行履行婚约,女儿嫁过去以后也不会有幸福的,就依孟世子之意吧。”沈千沫态度坚决的回答。 “也罢。”沈易安见沈千沫坚决,也就顺势而下同意了,反正他当初也没想着为沈千沫争取,而与荣王府闹上一番。 孟允策见退婚成功,与对面的沈千雪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二人自以为做到隐蔽,却正好被沈千沫看到,暗想,这两人什么时候对上的?搜索了一下原主的记忆,还是无果。 接着,孟允策站起身,对沈易安说:“沈国公,本世子今日前来,除了退婚,还有一事相求。” “哦,孟世子有何事?”沈易安问道。 “本世子想求娶贵府二小姐千雪姑娘,还请沈国公玉成。” 孟允策这番话如惊天雷一般,惊得沈易安张大嘴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崔氏却是一脸欣喜的看着孟允策和沈千雪二人,心花怒放。沈千雪喜不自禁,一脸娇羞的望向孟允策,两人深情对望,旁若无人。 沈千沫暗自冷笑,这孟世子还真是急不可耐,这边刚退完与自己的婚事,就提出要娶他的妹妹,他就这么讨厌自己吗? 其实孟允策的确是非常反感与沈千沫的婚事,因为他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他的妻子自然也应该是倾国倾城、出色不凡的女子,可是父母却为自己选择了沈千沫这样一个平庸不堪的寻常女子,他自然是不甘心。 从外貌上来讲,沈千雪基本符合他的要求,只可惜沈千雪并非嫡出,因此她嫁过去只能作为侧妃。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沈千雪看来,只要能抢到沈千沫的东西,不让她好过,自己就成功了。现在沈千沫被毁容了,婚事也告吹了,更重要的是,她原本的夫君变成自己的了。沈千雪觉得自己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 沈易安对于孟允策拒娶大女儿转而求娶二女儿的行为也表示不能理解,不过对他来说,能攀上荣王府这棵大树,嫁的是大女儿还是二女儿也没什么区别。 对于孟允策的请求,沈易安自然是答应的,待送走了孟允策,见崔氏和沈千雪欢天喜地的回房后,他又想想有点对不起沈千沫,见沈千沫一脸平静的告退,他感到几分歉疚。 沈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得险些晕倒。这个荣王世子果然是好样的,这婚事想退就退,想求就求,简直不把沈国公府放在眼里。她冷静下来之后,让宁嬷嬷把沈国公找来。 沈国公在老夫人的佛堂呆了半天,灰头土脸的出来了。第二日,他便一纸上书,请求明德帝为自己的大女儿赐婚。 其实这是老夫人的主意。她也是为沈千沫考虑,沈千沫现在容貌被毁,又遭退婚,年龄也老大不下了,在大晟朝这样注重女子名誉和容貌的时代,她似乎什么优势都没有了。若是求得皇帝赐婚,那么还可以找到体面一点的人家。 沈千沫听到赐婚的消息后,简直欲哭无泪。心道,这沈老夫人也算是对自己仁至义尽了,居然想到用赐婚这招帮助自己。可是自己能够拒绝吗?她是真的不想这么快就嫁人啊!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干呢,比如赚赚钱,她听徐嬷嬷说谢氏给自己留下了好大一笔嫁妆,其中还有两家位于京城朱雀大街的店铺;比如验验尸,听说京城最近治安不太好,很多命案发生;还有研究研究穿回去的方法,她可不想一辈子都呆在这个没电视、没电脑、没网络、没手机的世界里啊。 现在她只希望那个老皇帝日理万机,没空理这些赐婚什么的芝麻小事了。 不过她低估了老皇帝的工作效率。没过几日,宫里赐婚的旨意就下来了。沈国公府嫡长女沈千沫才德兼备,温良敦厚,特赐予煊王孟元珩为妃,择日完婚。 正文 第八章 婚期延迟 这煊王孟元珩又是个什么鬼?沈千沫真是很郁闷,为什么自己刚想办法退掉了一门亲事,这么快又来了一门。就不能让自己做个安静的大龄剩女吗? 绿竹和徐嬷嬷得知皇上赐婚高兴的不得了,一听到赐婚的的对象是煊王后,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一副苦瓜脸,就跟吃了黄连似的。 “怎么了,莫非这个煊王有问题?”沈千沫不解的问道。她搜索了一遍原主的记忆,发现两人没有过交集,也没什么关于煊王此人的信息。也难怪,原主原本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求安稳过的日子,也不能苛求她对时事政治有多了解了。 “小姐,不是有问题,是有很大的问题啊!”绿竹一脸担忧的说道:“这个煊王他不仅双腿残废,听说还……还……”绿竹支吾了许久,还是说不出来。 徐嬷嬷在旁边一声叹息,接着说:“小姐,据传,煊王不仅双腿残疾,而且还不能人道。” 不能人道?这个词沈千沫不太能接受,在脑子中消化了一下,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连堂堂王爷不能人道这种隐私的事情都知道,京城百姓的八卦能力果然不同凡响。 想到这儿,她轻笑了一下,说道:“这样不是很好吗?” 很好?好在哪里?煊王不能人道,嫁过去就相当于守活寡,这样也很好?绿竹和徐嬷嬷瞪大眼睛望着自家小姐,心想:小姐该不会是吓傻了吧?也是,自从那场火之后,小姐的表现就一直不太正常,该不会那场火伤的不仅是小姐的脸,还被烧坏了脑子吧? 沈千沫看着她俩傻眼的表情,暗自好笑,说道:“放心吧,你家小姐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作为自己未来成亲的对象,沈千沫对煊王其人特意打听了一番,越发觉得老皇帝这个赐婚的对象选的正合她意,不过他不赐婚就更好了。 煊王府在大晟朝可谓威名赫赫,前前任煊王、前任煊王均是天下人敬仰的英雄,一生抗击外敌,保家卫国,击退了无数次北狄、西凉等边境小国的侵犯。可惜都英年早逝,两人都没活过40岁,前任煊王战死沙场时,现任煊王孟元珩才16岁。 煊王府人丁单薄,前任煊王去世后没几年,前任煊王妃也郁郁而终,之后便一直由孟元珩以病弱之躯支撑起了整个煊王府的家业,距今已有7年。 关于7年前的那场战役,现在京城百姓说起来还是不胜唏嘘。 当时北狄30万大军侵犯边境,一个月之内连夺三座城池,正阳关告急,全国惊动,举朝震惊。若是正阳关被破,北狄大军便可以长驱直入,直指京都。前任煊王临危受命,亲率10万大军支援正阳关,10日之内便逼退敌军三十里,夺回2座城池。却在攻打靖州城时遭遇敌军暗算,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孟元珩只身赶赴战场救父,将北狄大军赶出边境线外,回朝时却只带回了前任煊王的骨灰,自己也伤痕累累,双腿残废。此后,孟元珩继位煊王,深居简出,避不见客,煊王府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沈千沫虽然没有见过孟元珩,但是在这些描述中还是可以想见16岁之前的孟元珩是如何的志得意满,风光无限,而这样一个天之骄子,面对双腿残废,成为废人的事实,又该如何承受? 不过对于她来说,相对那些身体健全的皇子王孙之类,煊王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个人选了。身体残疾,不能人道?那么应该不会娶一大堆小妾姨娘之类的,让自己闹心吧。父母双亡,人丁单薄?那么就说明煊王府人事关系简单,还不用看公婆的脸色。冷心绝情,性格冷漠?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以后的婚姻生活自己有充分的自由空间呢。 就在沈千沫暗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的时候,又有一个消息传来:煊王请旨,由于身体抱恙,还未复原,请皇上准许将婚期延迟一年,若一年后身体康复无恙,再遵旨完婚。 煊王府这么说,明德帝也只能准旨。煊王身体病弱人尽皆知,他没有直接拒婚而只是延迟婚期,已是给足皇帝面子了,明德帝自然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沈千沫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为煊王竖个大拇指。瞧人家这番话说的多有水准啊,一年后若是身体还是没有康复,婚期自然还是可以延迟的,毕竟谁也不能保证煊王的身体何时能康复,康复到何种程度才可以完婚。 既然煊王如此“体恤”她,她自然是要领情的。只是其他人可未必这么想,比如崔氏和沈千雪。因着沈千雪即将嫁入荣王府,这母女二人最近愈加猖狂起来。如今见沈千沫居然连一个残废的落魄王爷都看不上她,还故意将婚期延迟,不知明里暗里嘲笑了她多少回,在沈千沫跟前的气焰也越来越嚣张。 沈易安对于煊王延迟婚期一事并不上心,横竖他对这个大女儿的事情都不怎么上心,反正皇上赐婚的圣旨已下,煊王府早晚要来娶人的,早一年晚一年对他而言没有分别。 沈老夫人虽然大约猜到了煊王的心思,不过对于煊王府,她还是有几分忌惮,因此也只能静观其变。 沈千沫自己倒是云淡风轻,好像这个事件的主角不是自己一样,只是那天在见到沈易安的时候,向他提出,如今自己婚事已定,自己亲娘当年留下的嫁妆是否可以交给自己保管了。她可记得,谢氏的遗言是说等沈千沫及笄那年便将嫁妆交给她的,如今她都18了,照理说崔氏早该交出来了。 说起这个事儿,沈易安也是有印象的。于是他便叫来崔氏,让她把谢氏留下的嫁妆清单并仓库里的嫁妆一起转交给沈千沫。 正文 第九章 巧收嫁妆 崔氏一听,急了。谢氏的嫁妆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早就眼红了,现在趁千雪出嫁这个时机,她正准备着来个李代桃僵,把谢氏的嫁妆偷梁换柱一番。要是在这个时候交出去,自己这么多心思不是白费了吗? 她委屈的说道:“老爷,您是信不过奴家吗?沫儿的嫁妆,理应由我这个做娘的准备啊,怎么能交给沫儿让她自己准备呢,要是被别人知道,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奴家呢?” 沈千沫懒得看她做戏,直接道:“母亲,女儿听说这几日府医时常出入您院里,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是吗?沈易安也看向崔氏,问道:“蓉娘,你身体不适吗?” 崔氏干笑一声,说道:“老爷,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觉得有些胸闷头晕,便让府医过来瞧瞧,府医说许是累着了……” “母亲如此劳累,想必是置办千雪妹妹的嫁妆所以累着了,如此沫儿怎么还能将自己置办嫁妆的事儿劳烦母亲呢?再说,母亲还要在千雪妹妹出嫁前照顾好她的身体不是吗?刚好女儿身边的徐嬷嬷也是个有经验的,想必也不会坏事儿。母亲,您说呢?”沈千沫打断她,神色淡淡的说道。 沈千沫已经知道沈千雪果真有孕,也知道了那日火灾的真相。 孟允策一直不喜欢沈千沫,与沈千雪好上以后,沈千雪又总是在他耳边说自己的姐姐是如何呆傻痴笨,搞得孟允策更加千方百计想退掉与自己的婚事,沈千雪就出了个主意,让孟允策安排了赵三槐进府,好寻机会加害沈千沫。不过孟允策倒没想过要弄死沈千沫,他也没想到沈千雪会这么狠,居然想放火烧死自己的姐姐。为这个,他还训斥了一顿沈千雪,后来在沈千雪扮无辜装可怜下掩饰过去了。 沈千雪那日因为孟允策因为沈千沫而斥责她很是生气,便向崔氏抱怨,正巧让身边的丫鬟如斓听了去。如斓与绿竹是好姐妹,平时没少给她们通风报信,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她决定按兵不动。 崔氏看着沈千沫无波无澜的眼睛,心里有点慌乱。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眼神下,她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莫非她知道千雪的事情了?她心中一惊,眼下不必跟她硬争,只能先来个缓兵之计了。她思索了一下,说道:“沫儿如此体恤,真是孝顺。要不过几日待我理出嫁妆清单后我们再一起去仓库清点实物,成吗?” “不用如此麻烦了,难道我还不相信母亲吗?”沈千沫说道:“母亲只需将仓库钥匙交给我,嫁妆清单我这里已经有一份了,只要跟仓库里的实物核对一下就行。” “就这么办吧,蓉娘,你保管了这么多年也辛苦了,从今日起便交给沫儿吧,你就安心替雪儿准备。”沈易安不知道崔氏的这些弯弯绕绕,也不想在嫁妆这种事上多做纠缠。 在沈千沫清点嫁妆的时候,崔氏在屋里心疼的卧床不起。那些准备好的赝品,是打算将嫁妆里那些名人字画调换出来的,现在怎么办,难道平白浪费了?制作赝品也是要工钱的啊!如今偷鸡不着蚀把米,怎不让她郁结? 崔氏身边的贴身嬷嬷见崔氏不舍得那些东西,便建议道:“夫人何不把那些东西放在珍宝斋,若是碰上那些个不上道的,就卖给他们,料想也识不出来。” 崔氏本是小户人家出身,目光短浅,贪图小利。听贴身嬷嬷的建议,虽觉得有风险,但是实在心疼那些银子,于是便按嬷嬷的建议去做了。 沈千沫是谁,那可是兼修过心理学的硕士,观察能力和推理能力都是一流的,听到珍宝斋掌柜见过崔氏的消息,便猜到了崔氏的打算。 既然她这么想作死,就助她一臂之力吧。沈千沫对徐嬷嬷说:“徐嬷嬷,我听说你娘家有一个远方侄子从老家来京城投靠你,是吗?” 徐嬷嬷回道:“是的,小姐。说起来老奴那个侄子也是个读书人,可惜老家那边遭了灾,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想着来这儿碰碰运气。” 沈千沫点点头,吩咐徐嬷嬷道:“明日让你那个侄子去办件事情,若是事情办好了,少不了他的好处。” 第二日,珍宝斋来了个外地客,询问店里是否有前朝画家裴之礼的名作“蝶戏图”。掌柜见是个外地来的豪客,便把他请进了内室,把那副赝品“蝶戏图”顺势卖给了他。 没想到几日后,那个外地客把珍宝斋告上了顺天府,说是珍宝斋卖假欺市。顺天府接案后去珍宝斋搜查,还真搜出了一批赝品。于是珍宝斋被查封,并处罚银5万两。 崔氏得知这个消息,怒急攻心,晕了过去。 绿竹和徐嬷嬷对自家小姐真是越来越崇拜了。沈千沫依旧一副淡淡的神色,对徐嬷嬷说:“徐嬷嬷,你家侄子办事不错。近日玲珑阁应该会有一批珠宝抛售,让他尽量以低价收购,若是事情办得好,便让他做落玉坊的掌柜。” 玲珑阁是崔氏名下,而落玉坊是谢氏的陪嫁,一直也是由崔氏在打理。这些年崔氏借机不知从落玉坊私了多少东西转到玲珑阁那里。现在是拿回来的时候了。 那徐嬷嬷的侄子也是个明白人,对于这桩事情自然是花了十二分的精力去做好。几日后,他便以低于市面四成的价格收购了玲珑阁一批珠宝首饰。沈千沫见徐嬷嬷的侄子有几分经商头脑,便聘请他做了落玉坊的掌柜。原来的掌柜,早就被崔氏收买了,沈千沫自然留他不得,以他年事已高为由,给了他一笔遣散费打发走了。 正文 第十章 无理取闹 在沈千沫大刀阔斧的改革之下,谢氏陪嫁的两家店铺落玉坊和一品轩的运转渐有起色。 两家店铺位于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地理位置优越,要不是崔氏从中作梗,也不至于搞得年年亏损。当初沈千沫拿到店铺的账目时,真是吓了一跳。亏她那时得知自己名下有两家黄金地段的店铺时还好一阵激动来着,谁知却是连年赤字的烂心苹果。 相比之下,隔壁玄武大街崔氏名下的玲珑阁和珍宝斋却风生水起,可以想见崔氏这些年不知中饱了多少私囊。 不过现在,珍宝斋被查封,玲珑阁也在落玉坊崛起后渐走下坡路,崔氏这次是真的病倒了,更为郁闷的是,她还不能拿沈千沫怎么样。自己侵吞谢氏嫁妆的事是不能见人的,若是与沈千沫死杠,被她揭发出来,自己这个当家主母的威信和地位就没有了,在国公府的日子会很难过。为今之计,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因此这段时间,沈千沫的日子过得十分逍遥,三不五时的上街逛逛,体验大晟朝风土人情,出入茶楼酒肆听听民间八卦,掌握当今最新天下局势。 当今中原,四分天下,其中以大晟疆土最为辽阔,物产也最为富饶,周边环列三个国家,分别是北边的北狄国、西边的西凉国和南边的南谵国,其中又以北狄最为强盛。 北狄以游牧民族为主,民风彪悍,擅长骑射,觊觎大晟疆土已久,屡屡出兵侵犯边境。7年前靖州城一役,煊王府重创北狄三十万大军,大将军贺远山被当时年仅16岁的孟元珩射杀。 贺远山是北狄国最骁勇善战的将军,却死在大晟一个16岁的小将手上,北狄举国震惊,北狄王完颜宏主动与大晟议和,许下未来十年不出兵大晟的承诺。彼时大晟同样损失惨重,前任煊王战死,孟元珩又身受重伤,煊王府10几万大军也所剩无几。鉴于形势,大晟同意与北狄议和。那一役,可说是两败俱伤。 7年来,大晟朝在当今明德帝的治理下,也算得上是国泰民安。走在朱雀大街繁华的道路上,沈千沫却无端想起了煊王府。为了这样的平和宁静,煊王府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前任煊王付出了生命,现任煊王失去了健康。 落玉坊坐落在朱雀大街与紫阳街的交叉路口处,地处盛京的繁华区域。沈千沫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店内一阵吵嚷声。 “大胆,本小姐看中的东西,还用得着给钱!”沈千雪尖锐嚣张的声音大老远就传入沈千沫的耳朵。 沈千沫皱皱眉,怎么又是她!这丫头怎么走到哪儿都不安份。她走进店内,见到沈千雪正怒气冲冲的瞪着落玉坊的现任掌柜徐庆舟,旁边跟着的丫鬟如锦手上拿着一套包装好的翡翠头面。 徐庆舟就是徐嬷嬷的远房侄子,三十五、六岁年纪,面相正直却不乏精明。自任落玉坊掌柜以来,工作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沈千沫对他很是满意。徐庆舟面对沈千雪的无理叫嚣也不示弱,虽然弯腰恭敬的行礼,但是依然坚持着据理力争,毫不退让。见沈千沫走进来,徐庆舟明显松了一口气,对沈千沫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见过大小姐。” 这个沈二小姐也太不讲道理了,还真是不好对付。不过大小姐一定有办法,徐庆舟如释重负的想道。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对沈千沫是极为佩服的。虽然大小姐看着温婉柔弱,可是见识和胆识却不寻常。 沈千沫对徐庆舟点点头,淡淡的扫了一眼鼻子朝天、趾高气扬的沈千雪,说道:“二妹既然看中了这套首饰,跟店里说一声即可,落玉坊自会将首饰送到国公府上,何必在这里大发脾气,丢了国公府的教养!” 哼!沈千雪冷哼一声,傲慢的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教养!被毁容退婚,现在连煊王都嫌弃你,我若是你,就算不上吊自尽,也会找家庵堂庙宇过一辈子,省的出来丢人现眼!” 听见沈千雪的话,围在落玉坊门外看热闹的人群议论开了。 “原来这就是沈家大小姐啊,看她蒙着面纱,该不会真的毁容了吧?唉,真是可惜了!” “听说皇上给她和煊王赐婚了,但是被煊王拒绝了。” “那她不是被退婚两次了,哎哟,这还嫁的出去吗?” 绿竹听了沈千雪的话,又听见周围百姓的议论,气得俏脸通红,怒瞪着沈千雪,要不是沈千沫拦着,估计就直接冲上去跟沈千雪大干一架了。 沈千沫只是不甚在意的浅笑了一下,朗声说道:“可惜我不是你,所以我不会这么做。被毁容、被退婚这些事错不在我,我又何必为了别人犯的错误而委屈自己呢?真正应该忏悔的不是那些犯错的人吗?” 她目光炯炯的看着沈千雪,面对这凌厉的眼神,沈千雪居然感到一丝心慌,似乎自己小心隐藏的秘密被她洞悉了一样。 她想起以前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沈千沫,可是为什么现在她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她恼羞成怒的逼近几步,抬起手便想往她脸上扇去。这是她对以前的沈千沫惯用的动作,每次沈千沫见她扬起手,不是低下头求饶,就是掉眼泪装可怜。可是现在的沈千沫已经今非昔比了。 这个沈千雪动不动就爱扇人耳光的毛病可真是要不得啊!沈千沫暗自想道。她一把抓住沈千雪抬起的那只手,目光转为冰冷,冷声说道:“二妹,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认为你还是乖乖呆在府里静养为好。” 一听这话,沈千雪脸色微变,她果然知道了吗,自己有孕的事情。 “出什么事了?”此时,一个男声传来,随即走进一个紫色锦袍男子,长身玉立,面容俊逸,正是荣王世子孟允策。孟允策一脸阴沉的盯着沈千沫抓住沈千雪的手,出声问道。 沈千雪一见来人,可怜巴巴的叫了一声:“世子爷,你可来了。”说罢,意欲挣脱沈千沫的掌控,却怎么也挣不开,只好梨花带雨的对孟允策说:“世子爷,救我!” 孟允策皱了皱眉,对沈千沫说道:“沈大小姐,你这是干什么,作为长姐,怎可如此对自己的妹妹,还不快放手!” 沈千沫面容带笑,在沈千雪耳边轻声说道:“二妹若想顺顺利利的嫁入荣王府,我建议你在出嫁前安分一点。”说完,放开沈千雪的手腕,对孟允策盈盈一笑,说道:“让孟世子见笑了,千雪不懂事,我这个做姐姐的,正在给她一些忠告,好让她更明白事理呢。二妹,你说是吗?” 沈千雪心有不甘的瞪了一眼沈千沫,走至孟允策身边,拉拉他的衣袖说:“世子爷,我们走吧。”若是她未婚有孕的事情传扬出去,她的名声就毁了,不要说嫁入荣王府,说不定就真的要在庵堂庙宇过一辈子了。所以,今天这个亏,她必须得吃。 可是这口气,她会讨回来的。沈千雪在心里恶狠狠的想道。 孟允策被沈千沫的盈盈一笑晃了神,待回过神来,已经被沈千雪拽着走远了。 对面清幽居的楼上,靠窗的位子坐着两个年轻男子,同样的丰神俊朗,气宇不凡。身着白衫的男子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端起手中的茶碗轻啜一口,戏谑的说道:“阿珩,这就是你那个痴傻呆笨、胆小无能的未来王妃吗?看来京城的传言真是越来越不可信了。” 对面唤作“阿珩”的男子坐的不是椅子,而是一架轮椅。他一身玄色衣衫,更衬得他的面色苍白清冷,虽然坐在轮椅上,可浑身上下的气势竟是比对面的白衣男子还要凌厉几分。他轻启薄唇,冷冷说道:“看来卧云山庄的实力也是大不如前了,老庄主要是在天有灵,想必会死不瞑目。” 白衣男子即是江湖上神秘莫测的卧云山庄现任庄主云翳。他听了对面男子的话,面色微变的对他叫道:“孟元珩,你……你这嘴怎的越来越毒了。你等着瞧,本公子这就去把你未来王妃的底给翻过来,让你看看我卧云山庄的实力。” “不用了,本王自己来。”玄衣男子即煊王孟元珩,他递给云翳一个“别多管闲事”的警告眼神,轻唤了一声:“长东。” 随即一阵风吹过,一眨眼,一个青衣少年已面无表情地站立于孟元珩身后,像个影子一样无声无息。 “走吧。”孟元珩话音一落,长东便推着轮椅离开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刚才还在一起喝茶的云翳。 云翳对他主仆二人的相处方式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摸摸下巴,看着孟元珩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对面楼下缓缓而行的沈千沫,颇有深意的笑了笑,这个未来煊王妃貌似不简单,看来可以有好戏看了,今后的日子想必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平淡无趣了。 正文 第11章 英雄救美 沈千沫离开落玉坊又去了一趟一品轩。 一品轩位于朱雀街尾,由于卖的是古董字画,环境相对需要清幽一些。一品轩的掌柜沈千沫没有换,还是以前的吴掌柜,名唤吴过。 沈千沫调查了一下,这个吴掌柜虽然没做出什么成绩,但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也没犯什么过错,而且专业素养较高。沈千沫一时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对吴掌柜恩威并施了一番之后,还是用了他,不过给他配了一个账房先生,便于让两人互相监督,并要求他二人定期进行账实核对,出库入库都详细登记,定期向自己汇报。 等到沈千沫查完一品轩的账目,已是黄昏时分了。想起今日答应了沈老夫人,陪她一同吃晚饭的,怕时间来不及,在绿竹的带路下,她主仆二人便抄了一条近道,打算穿过街尾那条小巷子,可省一半的路程。 小巷很幽静,平时没什么人经过。在沈千沫主仆二人走至巷子深处的时候,前方围上来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为首的是一个长得极其猥琐的刀疤脸,一步步逼近沈千沫,一脸狞笑的说道:“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长得细皮嫩肉的,还不快揭开面纱,让爷仔细瞧瞧。” 绿竹惊慌的护在沈千沫身前,鼓起勇气厉声喝道:“大胆,你们想要干什么,知道这是谁家的小姐吗,还不快滚开!” “呸!”刀疤脸啐了一口,说道:“爷管她是谁家的小姐,只要是被三爷我瞧上的,就逃不出爷的手掌心。” 旁边三个混混也大笑起来,纷纷附和,其中一个脸上长着一颗大黑痣的混混说道:“三爷,这个小丫头看着也不错,水灵灵的,要不把她赏给我们吧?” 绿竹一听,脸色变得惨白,不过还是坚持护在沈千沫身前,不躲不避。 沈千沫拍拍绿竹的手背,示意她别害怕。对于这个丫头的忠心,她还是有些感动的。现代的她是个孤儿,没有亲人,也没什么朋友,在人际关系方面她是比较淡漠的一个人,也不太懂得与人相处的门道。对于绿竹和徐嬷嬷二人的真心相待,她是十分珍惜的。 绿竹见到小姐镇定的眼神,心中的慌乱也减轻了几分。不知为何,现在的小姐总有一种能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她。这样的小姐真的很吸引人。 沈千沫冷眼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刀疤脸,拿出袖口中藏着的一把小小的柳叶匕首,暗暗握在手中。 这把柳叶匕首是刚才在落玉坊旁边买的,看它形状轻盈、刀锋锐利,很适合做解剖刀,才特意买下打算照着这个样子去铁器店里打个一整套,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刚好可以用上。 随后,她对刀疤脸说道:“三爷是吗,是谁派你们来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年轻,还是年长,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连着问了几个问题,趁刀疤脸愣怔之际,她步履轻盈的欺身上前,一把将匕首架在刀疤脸的脖子上,继续语调平平地问道:“那个人,是叫你来羞辱我们,还是来恐吓我们,或者两样都是?” 刀疤脸猝不及防的被沈千沫偷袭成功,难以置信的看着沈千沫,似乎无法相信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用刀的手势如此干脆利落,他瞪大了眼,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千沫见他不回答,架刀的手紧了紧,很快,刀疤脸的脖子上就出现了一条血痕。他感觉到了冰冷的疼痛感,恼羞成怒的叫道:“你住手,没人派我来,我们只是刚好路过这里。你快把刀拿开,敢伤三爷我,你会后悔的。” 沈千沫冷哼一声,正待继续问他,忽听到绿竹的叫声:“小姐,救我!” 她转头一看,其他三个混混正死死的抓着绿竹,绿竹奋力挣脱,被那个黑痣男打了好几个耳光,不一会儿,嘴角便渗出了血迹。刀疤脸虽然是个地痞流氓,毕竟也是在打架斗殴中成长起来的,实战经验绝对比沈千沫要丰富,她这一分神,被刀疤脸寻了个机会,刀疤脸反手一挥,把沈千沫手中的匕首打落,又立马抬起一脚,将沈千沫踢倒在地。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绿竹惊叫,心里真是恨死自己了,都怪自己没用,不仅保护不了小姐,还给小姐拖后腿。见沈千沫被踢倒,她又是自责又是心疼的哭了出来。 沈千沫倒在地上,其实并无大碍,只是心中不无遗憾的想着:果然实战经验不够丰富,最近又太疏于锻炼,自己竟然变得这么弱了。 刀疤脸捡起地上的匕首,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流血的伤口,一脸阴狠的走进沈千沫,用匕首拨开她脸上的面纱,看到她脸上的疤痕之后,嗤笑道:“我还以为是个怎样的天仙美人呢,原来是个丑八怪,瞧瞧这疤,比爷脸上的还不如。爷说过,敢伤我,你会后悔的。” 刀疤脸眼里闪过一道凶光,举起匕首yuwang沈千沫的脸上划去。沈千沫已经做好了准备,正想反击,谁知有人比她还快,一脚已将刀疤脸踢飞,这一脚力道之大,直接把刀疤脸踢飞出去几米远,撞在墙壁上又被反弹回青石板上,吐出几口鲜血,便晕死过去。 沈千沫心想,这一脚得多大力啊,能把人踢成这样!她抬头,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蓝衣男子站立在黄昏最后一抹余晖中,身姿挺拔,站立如松。她的脑海里瞬间冒出两个字:大侠! 大侠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露关切之意,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待看清大侠的脸,沈千沫顿时睁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叫道:“袁烈!” 太惊悚了!这位大侠的相貌居然跟现代那个面瘫刑警队长袁烈长的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是古装,一个是现代装。 其余三个混混见刀疤脸晕倒了,也放开了绿竹,围到刀疤脸身边,齐声叫着“三爷”。绿竹则快步奔到沈千沫身边,上下左右的查看了一遍她身上有无受伤的地方,见她并未受伤,才松了一口气,见有外人在,忙捡起掉落地上的面纱,想要给她系上。沈千沫抬手阻止了,左右这个人已经见过自己的真面目了,也无须再遮遮掩掩的。 刀疤脸在几个混混的千呼万唤中终于醒过来,待看清把他踢飞的那个人是谁,险些又晕过去。 他在京城混了这么久,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眼前这个高大威猛的男子,不是武威将军风泽吗。他不禁暗叫倒霉,都怪自己色胆包天,在路上偶然听人说,有两个绝色女子走进了这条废弃的小巷,便想着一亲芳泽,占个便宜,没想到便宜没占到,还得了一身伤,最要命是还得罪了武威将军,还有比这跟悲惨的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刀疤脸还是深谙这个道理的。他向风泽跪地求饶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风将军在此,还请风将军饶小人一命。小人上有80岁老母,下有8岁小儿,请风将军饶命啊!” 风泽眉头紧皱,似乎极不耐烦。他最看不得的就是大男人毫无原则的跪地求饶,这样的人简直是侮辱了“男人”这两个字。他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随意摆摆手,说道:“滚,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古铜色的皮肤,刀削般冷硬深刻的五官,还有那皱眉的神态,真是太像袁烈了!沈千沫看着风泽,暗自感叹道。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到熟悉的面孔,她觉得太有亲切感了。她大大方方的向风泽行了一礼,说道:“多谢风将军相救。” 风泽看她没有一般闺阁千金的扭捏,也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伤疤,如此落落大方的女子,在大晟朝并不多见。 不过风泽欣赏这样的女子,虽然她脸上有一块狰狞的伤疤,但是风泽觉得这并不妨碍这位姑娘的魅力。他是武将出身,性格耿直,最厌烦那些惺惺作态、不胜娇羞的女子,反而对外貌并不太看重。风泽对沈千沫不禁多了几份好感,难得放软了声调说道:“姑娘不必多礼,方才可有伤到哪里?” 沈千沫摇摇头,说道:“并无大碍。不知风将军府上哪里,怎么称呼,今日相救之恩,日后也可登门道谢。” 风泽不甚在意的说道:“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在下风泽,住在征西将军府。不知姑娘府上哪里,天色已晚,不如在下送你回府吧。”对于沈千沫,风泽难得的怜香惜玉起来。 “我叫沈千沫,家住沈国公府,如此有劳风将军了。”沈千沫大方的表示同意。眼见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回国公府还有好长一段路,身边有个保镖保护总不是坏事。而且她难得在异世碰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自然想要与他多亲近,多了解。 两人边走边聊,绿竹跟在两人后面亦步亦趋,很快三人就消失在了小巷深处。 沈千沫不知道,在她和风泽走远后,一辆轮椅缓缓出现在巷口,孟元珩坐在轮椅上,正值白日与暗夜之交,他整个人隐在忽明忽暗的光晕中,使他的表情晦暗莫明。 一阵风吹来,一方白纱被风吹起,轻轻飘落至他脚下。他垂眸,下腰,捡起地上的白色纱巾,凝望了许久。 这是她面上所系纱巾,她却在另一个男子面前揭下了它,大方的让他看自己脸上的伤疤。虽然那个时候,他也看到了。 他听到她叫他“袁烈”,他不确定是不是这两个字,听上去应该是一个男子的名字。那么这个袁烈又是谁? 孟元珩忽然发现,他的未来王妃似乎有很多秘密,而他忽然发现自己有点后悔,后悔那个延迟婚期的请求,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良久之后,他轻轻吐出几个字:“长东,找出那几个人,杀。” 刀疤脸曾经以为,惹到风泽是他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其实更倒霉的是他在不知不觉中惹到了一个比风泽可怕百倍千倍的男人,可惜他已经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正文 第12章 书生命案 风泽是征西将军楚平川的义子,一直驻守在西北边陲锦阳关。他出生于西北边境一个小镇,8岁那年父母均死在西凉军队的铁骑之下,机缘巧合遇到当时率兵抵抗西凉的楚平川。 彼时楚平川成亲数载,却一直膝下无子,可是他对夫人情深意重,坚决不纳妾室,于是收养了孤苦无依的风泽。自15岁起,风泽便一直跟随楚平川镇守锦阳关,鲜少回京,至今已有10年。楚夫人年岁渐长思儿心切,风泽又将近25岁还未娶妻,楚平川在夫人的强烈要求下,请求明德帝将风泽调回京城任职。 明德帝感念楚平川镇守西北有功,将风泽召回京师后封为武威将军,掌管左金吾卫一支,负责京城日常治安巡查。要搁在现代,就相当于帝都治安大队队长一职差不多。沈千沫想到风泽严肃正直的样子,觉得大晟朝这个老皇帝还挺会知人善任的。 沈千雪得知沈千沫那日在小巷不仅平安脱险,还结识了武威将军风泽,气的咬碎银牙。 那风泽虽说不是征西将军楚平川亲生的,可是楚家对他视若己出,传闻楚夫人不能生育,照楚平川对夫人的一心一意,将来也不大可能再纳妾,风泽就是楚家唯一的继承人。征西将军府世代镇守西北边境,虽比不上以前的煊王府,但也有相当的地位。 早知如此,自己何必煞费心思引那几个混混去那条巷子!她越想越上火,随手抓起桌上一只琉璃碗,狠狠地摔在地上。现在她只希望是自己多虑了,沈千沫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孕的事情。否则过了这么多天,她为什么没有动静呢? 如果沈千沫知道沈千雪的想法,她一定会说:你的确是想太多了。她并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作为法医见惯生死,形成了她淡然洒脱的个性,她从不纠结过往,而是更加注重将来。她不会主动去害人,但是如果有人要来害她和她身边的人,她也绝不会退缩。 而且眼下,她有很多事情可做。大晟朝三年一度的科考来临,全国各地的举子们全都汇集京城,参加会试。一品轩和落玉坊的生意一下子忙碌起来,送上门的赚钱机会自然是要好好把握的。 风泽就更忙了,科考期间京城的治安问题尤为重要,出不得一点马虎,他又刚从西北回来,对京城的情况不是很了解,金吾卫那边也需要适应。所以,自那日一别,风泽便没有跟沈千沫见过面。自然,风泽也不知道,沈千沫就是皇上赐婚给煊王的那个女子。 身为一个满腔抱负、前途无量的青年将军,他怎么会去关心皇上又给谁和谁赐婚了这种八卦消息呢,只要这个赐婚的对象不是自己就成。 就在沈千沫感叹,这种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日子是如此惬意的时候,一个劲爆的消息如破空之雷,在京城传开了。一名举子死了,而凶手是风泽。 事情起源于文举和武举之争。大晟朝自明德帝继位以来,一直走的是文武并重的道路。本来这是极好的,但是一条路走的长了,难免出现磕绊,这些年以来,文官和武将之争也时有发生。 那一日,在京城最热闹的酒楼——天香楼,一群文举人和一帮武举人因为一言不和吵了起来。双方先是口舌之争,但是文人辩才了得,字里藏刀,哪里是一帮学武之人能够对付的了的。学武之人信奉士可杀不可辱,火气一上来便动了手,书生也毫不示弱,两帮人扭打作一团,吓得掌柜赶紧报案。 等风泽接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场面已经失控。风泽不得已采用暴力手段,使用武力强行拉开他们。武举人对风泽还是比较尊重的,见他劝架,便不再动手。可是有个书生大约是被某个武举人打了几拳,怀恨在心,趁那人松手退下向风泽行礼的时候,搬起一只青瓷花瓶便砸向他的后脑勺。 风泽一看,火了。原本他对于这些满口之乎者也的文人孺子就没什么好感,现在见那书生如此阴险,居然搞背后偷袭,就一把推开那个武举人,顺手一掌把那个书生撂倒在地。 可是那个书生倒地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居然就这样死了! 风泽真是气结。他这一掌根本就没用全力,而那个书生看上去也并非是弱不禁风之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呢? 可是没办法,事实摆在眼前,那个书生的确是被风泽拍了一掌后倒地而亡了,现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尤其是那些文人举子越聚越多,一片讨伐声,武举人虽然有心为风泽辩护,但是却有心无力。匆匆赶来的京都府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把风泽押解归案了。 碍于风泽和征西将军府的地位,京都府尹自问做不了主,只能上报刑部。刑部尚书董润年是只老狐狸,一看事情棘手,顺手一推,把这件事交予刑部侍郎陆子卿负责。陆子卿是当朝首辅陆恒山之子,不交给他交给谁啊! 董润年对陆子卿笑的一脸慈祥,陆子卿却在心里暗咒一声,不过不论这个案子有多烫手,他也只能接受。身为当朝首辅之子,年纪轻轻又任朝廷要职,盯着他看的人太多了。除了顺利圆满的解决这个案子,他别无选择。 只是陆子卿没有想到,他一开始就碰到了难题。偌大的刑部,居然没有一个用的上的仵作! 原来的老仵作秦林因年事已高,前些日子告老还乡了,新的仵作还没到岗,现在刑部暂时担任仵作一职的是秦林3年前收的徒弟秦念生。 3年前秦念生12岁,混迹在京城叫花子堆里,天天打架斗殴,标准的不良少年。那年冬天,他无意中得罪了一个地头蛇,被围殴的半死,奄奄一息的躺在雪地里,是秦林把他救了回来。自那之后,他便赖在秦林身边,硬是成了他的徒弟,跟着他学习验尸技术。 可是他天性顽劣,定性不足,赖在秦林身边,更多的是为了有口饱饭吃,不用再餐风露宿,因此3年学习下来,秦念生连验尸这门技术的皮毛都没掌握,也只能给老仵作打打下手,现在让他独立验尸,他能验出个什么鬼来! 接任秦林的仵作由于突发疾病,需要延迟到任,可是科举将至,这件案子又刻不容缓。于是秦念生成日里在陆子卿的黑脸和阴森森的停尸房里度过,真是度日如年。 那天他正在努力翻看秦林以前的验尸案卷,希望可以得到一点启示,忽听守卫来报,说是有人在门口找他。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的来到门外,见到一个俊俏的灰袍少年正对着自己浅笑,想了半天,自己好像不认识,好奇的问道:“是你找我?” 少年笑嘻嘻的对他说:“你就是秦念生秦公子吗?” 秦公子?秦念生乐了,这个称呼好听,还从没人叫过自己公子呢。于是故作老成的应道:“正是,小兄弟找我何事?” 少年还是笑笑说:“秦公子,我家公子有事找你,请随我来。” 这么有礼貌的小厮,主人想必差不到哪里去。秦念生想了一下,便跟在少年后面,随他来到街角一辆马车旁边。 少年站在车帘外,对里面说道:“公子,秦公子来了。” “嗯。”马车里面轻轻应了一声,随即车帘一掀,下来一个白衣公子。人淡如月,清俊飘逸,脸上带着半边白玉面具,显得神秘而出尘。秦念生一时有些看呆了。 “冒昧请秦小弟出来,是我唐突了。还请见谅。”白衣公子温温淡淡的声音,听得秦念生晕乎乎的,一下子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了。他愣怔了一下,疑惑的问道:“这位公子,我们认识吗?” “人与人之间不是最讲求缘分二字吗?”白衣公子面露微笑,说道:“在下墨心,听说秦小弟近日碰到了一个难题,而我刚好可以帮助你。” 这白衣公子其实是女扮男装的沈千沫,那个灰袍少年自然就是绿竹了。沈千沫听说了天香楼那起事件,也知道风泽被关押刑部的消息,她总觉得风泽不会是这么没分寸的人。作为学武之人,对力道的掌握应该是游刃有余的,一掌毙命的几率少之又少,除非这个书生本身身体有问题。 可是在没有看到书生尸体的情况下,任何猜测都是枉然。于是她着意打听了一下刑部仵作验尸的结果,却意外得知刑部如今正缺有经验的仵作,唯一的小仵作秦念生陷入困境的情况。 在大晟朝,仵作是不被人重视的,因此愿意从事仵作一职的人并不多,大多是生活穷困、又没有家累的那些人,为了贪图一份稳定的工作和固定的收入而已,很少有人把它当做一门学问或者职业去对待。也难怪,但凡是有点办法,谁也不愿意天天对着各种各样的死人过日子吧。 女子就更不用说了。沈千沫敢保证,如果她顶着沈国公府大小姐的名头要求去刑部验尸,除了煊王府必定会借机来退婚,自己说不定还会被国公府扫地出门。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居然去干仵作干的活,这不是**裸的丢国公府的脸吗?所以,她考虑了半天,还是决定扮个男装来见秦念生。 “你会验尸?你是仵作?”秦念生看着眼前白衣翩然的俊秀公子,一脸的不信。眼前的公子看上去就是个文采风流的书生,哪里像个成天与尸体打交道的仵作啊。 “信与不信,等我看过尸体就知道了。秦小弟放心,我不会害你,只会帮你。”沈千沫希望尽可能的打消他的疑虑,接着说道:“那个书生死了有两日了吧,请问你们可有冷藏保存尸体,可有了解他以前的病史,死亡前的进食情况?秦小弟是否已经对尸体进行了解剖,有否对他的内脏进行毒物化验?” 秦念生听的一愣一愣的,他当然知道把尸体解剖了,是找到真正死因的有效办法,可惜自己技术不到家,这不是还没学会吗!不过看来这个公子倒像真是那么回事儿的,横竖自己办不到了,死马当作活马医,试一试也好。 于是秦念生同意沈千沫以自己师兄的名义,帮助自己验尸。 正文 第13章 初次验尸 这两人是师兄弟? 陆子卿凌厉地扫视了一番站在自己眼前的沈千沫和秦念生。一个是飘逸出尘的翩翩公子,一个却是灰头土脸的邋遢小子,这两人确定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此人又为何带着半边面具,莫非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吗? 不过当下他也管不了这么多,是真是假留待以后再说,先把眼前这个难题解决了。尸体已经在停尸房放了两天,再拖下去只会更加难办。 沈千沫对上陆子卿的眼神。这就是传说中大晟朝最年轻的三品高官,果然气势不凡。一身紫色官服,面容冷峻,盛气内敛,只是一双锐利的眼睛透露出他的精明,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你心底的秘密,让你无所遁形。 此人不好对付。早知秦念生是这副模样,她是不是也该把自己打扮的邋遢一点?沈千沫正了正神情,神色坦然的对陆子卿行礼道:“草民墨心,见过陆大人。” 陆子卿自知他平时总是黑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一般人见了他总是情不自禁的有点害怕,今日见这个墨心能够如此镇定的直视自己,果然有几分胆色,对他有了几分赞赏。 “不必多礼。”他冷冷的说道:“既是秦林的徒弟,便随本官去停尸房吧。” 停尸房建在刑部北面的地下室,那里气温较低,易于尸体保存。走到门口,一阵冷风吹过,沈千沫看绿竹脸色煞白,吓得不轻,便让她在门外等候。绿竹却忠心耿耿的坚持要陪她进去。 进门,走下十几步石阶,入眼处是一张张排列整齐的停尸床,分为两排,每排5张。沈千沫停下脚步,对绿竹说:“阿竹,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阿竹这个名字男女通用,应该不会让人起疑。 绿竹的手上提着一个蓝布包袱。她打开后,拿出一件怪异的湖蓝色衣服给沈千沫穿上。棉麻的料子,从前面双手处套进去,在腰后用带子绑定。衣服很肥大,覆盖全身,衬得沈千沫的身材更显娇小。 众人都未曾见过这身怪异的服装,面带奇色的看着她。绿竹又拿出一副同色口罩,替沈千沫戴在脸上,随后又拿出一副白色手套给她戴上,如此一来,沈千沫全身上下便只露出小半边脸和一双眼睛了。全副武装之后,她对秦念生点点头,说道:“开始吧。” 秦念生也戴上口罩,走到其中一张位于左上角的床边,掀开上面盖着的白布,露出一具**的男性尸体。尸体已经停放了两天,开始散发出尸臭,陆子卿虽然也戴上了口罩,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旁边几个衙役也纷纷侧过头,不敢直视,绿竹更是脸上青白交替,反胃欲吐。 这是沈千沫自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验尸。如此全副武装的站在一具尸体前面,她马上找到了久违的职业感,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开始运转起来。绿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小姐对一具尸体两眼放光的模样,心里悲哀的想:完了,小姐是不是被那场火吓傻了呀,为什么变得这么不正常? 沈千沫可没功夫去顾及别人的想法,她正弯下腰,全神贯注的检查面前的尸体。 “死者,男性,年龄20—23岁之间,身高……”沈千沫停顿了一下,她按照这里的丈量尺寸换算了一下,继续说道:“6尺左右,根据尸斑来看,死亡时间为……”她本想说40—48个小时,一想不对,改口道:“24个时辰左右,也就是两天前。” 沈千沫语气平平,不带一丝情感的缓缓道来,斜眼看了下呆立在一旁的秦念生,蹙眉道:“你记下来。” 秦念生从沈千沫弯下腰开始尸检开始脑子就一直处于真空状态,他被沈千沫眼中的光芒镇住了,心想:这才是专业的啊!蓦地听见沈千沫的吩咐,立即下意识的应道:“是。”拿起笔刷刷的记录,仿佛听从她的吩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沈千沫继续检查尸体。“双眼轻度混浊,鼻腔及外耳道未见异常,口唇粘膜苍白,未见损伤。牙齿完好,齿缝内有少许黑色物体。颈部未见损伤。左胸有轻微淤青,初步判断为外力所致,但不致命。下体未发现异常。” 沈千沫面色如常的查看死者的下身,一旁的绿竹不小心见到,差点惊叫出声,忙捂住嘴躲到一边。陆子卿和秦念生也面露一丝尴尬之色。沈千沫没管他们,她正在仔细查看死者的手掌,在检查到右手掌时,稍作停顿,看向陆子卿问道:“死者是文举人?” 陆子卿正被沈千沫验尸时认真的风采所惑,猛听到她的问话,一贯凌厉的眼神有瞬间的愣怔,但也是一闪而逝,随即点头道:“没错,已经与考生名册核对过,是苏州杜员外长子杜宇。” 沈千沫微微思索了一下,对他说:“你过来看一下。” 不容拒绝的语气稍显强硬,陆子卿倒也不以为意,走到她身边,沈千沫说:“你看他的右手掌。” 陆子卿也是玲珑剔透之人,经沈千沫一提醒,立马看出疑点:“他不是读书人!” 孺子可教!沈千沫点头说道:“根据他手掌老茧的分布来看,倒像是长年握剑的。” 陆子卿黑着脸瞪了一眼秦念生,冷声道:“这么表面的东西都验不出来,还敢说自己是仵作!” 秦念生递给他一个无辜的眼神,低下头腹诽道:我有说过自己是仵作吗?我一直在强调自己是个下手啊下手! 尸体表面无异常,的确验不出死因。沈千沫问秦念生道:“可有解剖刀?” 秦念生嗫嚅地答道:“有是有,不过……好像生锈了……” 说到后来声音变低,有点底气不足。为何会觉得有点丢人呢?可是这能怪他吗,就是师父在的时候也很少用啊。 闻言,陆子卿的脸更黑了。沈千沫无奈对绿竹道:“阿竹,把包里的刀给我。” 绿竹苦着脸说道:“小……公子,你不会真的要做那个什么解剖吧?” 陆子卿眼中精光一闪,对这主仆二人扫视了几眼,若有所思。 沈千沫对绿竹点头,示意她快点拿出来。绿竹一脸不情愿的递给她一把轻薄锋利的小匕首。这是沈千沫自己绘制图纸,在这里订做的第一把解剖刀,刚好可以拿来试试顺不顺手。她左手按压在死者胸部位置,右手下刀,刀刃平稳在胸部中间划过一条直线,少许黑色的血液从刀口处渗出,随即一股血腥气在室内蔓延开来。 看沈千沫划开尸体的胸口时,绿竹的脸色就已经白的不能再白了,现在闻到血腥味,她转过头俯下身,忍不住干呕起来,跟着陆子卿来的两个衙差也是一脸不能忍受的样子,纷纷转过脸。 “受不了就到外面去。”沈千沫淡淡的出声,手中的动作却没停。 “小……公子,我……”绿竹实在忍受不了,她飞奔到问外,随即传来呕吐声。过了一会儿,那两个衙差也跑到门外去了。 停尸房里除了专注验尸的沈千沫,便只剩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千沫一脸如常翻查死者内脏的陆子卿,和苍白着脸奋笔疾书的秦念生。 经过整整一个时辰的查验,通过对死者颅脑、心脏、胃部、肺部、肾脏、肠管等所有脏器的逐一检验,沈千沫终于得出了结论:死者是死于急性肺栓塞导致的呼吸衰竭,而引起急性肺栓塞的原因应该是某种外因,因为死者身体健康,并无疾病。那么是不是齿缝内的这些黑色物质呢?沈千沫看着手上白帕包着的少许黑色颗粒,思索道,这应该是某种药物,只是到底这药物是什么成分,她还要进一步化验。但是她不确定能不能验出来,实在是这里条件太简陋,缺少仪器和工具。 这么说来,死者可能是中毒而亡。可是他到底是谁?为何要假冒杜宇的身份?真正的杜宇又在哪里?这件事仿佛越来越复杂了,陆子卿陷入了沉思。 不过今日总算是大有收获,不仅查出了死者真正的死因,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便洗脱了风泽的嫌疑,这才是最重要的。连日来在征西将军府的压力下,陆子卿还是有点疲累了。接下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从杜宇的行踪和死者的身份这两件事着手查证。 在刑部大牢住了两天之后,风泽被无罪释放。他听说是秦念生的师兄墨心帮他洗脱了嫌疑,坚持要见他,非要当面感谢他,于是拉着秦念生在刑部四处找人。 而此时的沈千沫,正在刑部的偏殿内被陆子卿咄咄逼人的追问。 陆子卿是何等精明之人,自他在停尸房发现端倪之后,便识破了沈千沫和绿竹主仆二人均是女伴男装的事情。此刻,他眼神灼灼的盯着沈千沫,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冒充秦念生的师兄,女扮男装混入刑部?”他已经派人查过秦林,除了秦念生以外,他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徒弟。 沈千沫暗自叫苦,这个陆子卿果然不好糊弄,这么快就被他识破了吗?她原本以为自己打扮的还挺像的呢。只是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的,这不仅关系到沈国公府,还关系到煊王府,她担不起这个后果。于是她只能歉意的笑笑,对陆子卿道:“请陆大人见谅,在下的身份暂时真的不能告诉你,但是陆大人放心,在下没有恶意,插手这件事只是为了帮助一个故人而已。” “故人,是谁?”陆子卿蹙眉追问。 沈千沫还是摇摇头,“在下不能透露太多,请陆大人见谅。”她不能说这个故人就是风泽,所以只能含糊其辞了。 “你以为你不说,本官就查不到了吗?”陆子卿冷冷说道。 沈千沫笑了笑,说道:“在下觉得,陆大人现在要做的事情不应该是在这儿讨论我的身份吧!”那个死者的身份不是更重要吗? 陆子卿冷哼一声,见问不出什么,便拂袖而去,想着先去找秦念生了解一下情况,他不信他查不出墨心的真实身份来。 正文 第14章 表哥鸣玉 沈千沫从刑部出来,便遇到了一直等在门口的风泽。风泽一见到她,面露笑意的迎上去,拱手道:“你一定是墨心墨兄弟了,听说是你替风某洗脱了杀人嫌疑,风某万分感激。” 沈千沫还是男装打扮,脸上带着半边白玉面具,风泽单纯耿直,根本就没有认出她是女扮男装,当然更不知道她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沈千沫了。 风泽坚持要请墨心一同去附近的茶楼相叙,沈千沫推脱不掉,只好答应。二人并肩走在去往茶楼的路上,后面跟着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的绿竹。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对面酒楼二楼靠窗的位子上,两名青年男子一黑一白,对坐而饮,正是孟元珩和云翳二人。云翳戏谑的看着对面的孟元珩,打趣地说道:“阿珩,看样子,你的未来王妃果然不简单啊!” 孟元珩还是一贯的清冷无波,神色冷峻,一双黑眸深不见底,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端着茶碗的手指节泛白,一杯茶拿在手上许久,竟是再也喝不下去。 风泽出狱后又投入了忙碌的日常巡视,虽然他有时也想着去沈国公府找沈千沫,但是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总不好老是去找她。他还想找墨心聊天,他总觉得跟墨心有莫名的熟悉感,跟他聊天让自己很舒服,可是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陆子卿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一时也顾不上追查墨心的身份了。离科考只有不到十天,这段时期京城的治安真是太重要了,再加上出了假杜宇这么一桩事儿,明德帝大怒,下令刑部彻查。 陆子卿真的已经尽全力在查了。他派人去苏州杜家查,在外地举子住宿的客栈查,根据沈千沫验尸时发现的黑色颗粒查,可是都查无结果,派去苏州的衙差最少也得过10来天后才能回来,所以他现在觉得自己很无力,很挫败。 当然沈千沫是不知道风泽的心思的,她对风泽有好感,有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风泽和袁烈长得很像,让她在异世觉得亲切,这种好感无关男女之情。在感情上,沈千沫是淡然洒脱的,从不刻意追求,但也坦然接受。如今她已赐婚于煊王,因此暂时她并没有别的心思。 陆子卿那边她也帮不上忙,作为一个法医,她要做的事情就是为尸体说话,其他事情恕她无能为力。只是这里的仵作素质貌似差了不止那么一点点,既然她要在这里常住,是不是应该想办法做点事呢?沈千沫一边摩挲着新打制好的一套解剖刀,一边思考着。 绿竹和徐嬷嬷在一旁看的触目惊心。绿竹一脸不解的说:“小姐,你为什么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她们都不认识了,这哪里还是以前胆小怯懦的小姐啊。 沈千沫微微一笑,难得俏皮的问道:“那么,你们是喜欢以前的小姐呢,还是现在的小姐呢?” “当然是现在的小姐啦!”二人异口同声。现在的小姐虽然容貌被毁,但是却变得冷静睿智,淡定从容,特别是认真做事的时候,眼中散发出的神采不是一般的吸引人。 “那不就成了。”沈千沫挑眉道。 让陆子卿没想到的是,三日后,派去苏州的衙差没回来,杜家次子杜扬却来京了,同行的还有一个白衣出尘,温文儒雅的青年公子,陆子卿一见,居然是名满天下的“鸣玉公子”谢鸣玉! 苏州谢家是书香世家,所创的璧山书院历史悠久,全国闻名,不知有多少学子以进入璧山书院为荣。谢鸣玉是谢家年青一辈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位,年纪轻轻便为人沉稳,文采风流,近几年渐渐开始帮着处理璧山书院大小事务,俨然是下一代谢家掌门人的样子。因此陆子卿对这二人倒也不敢怠慢,听闻二人来意,便领着他们到停尸房认尸体。 杜家在苏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杜宇是杜家长子,在璧山书院跟随松月居士学习过,三年前乡试得中,便一心在杜家的城外别院修习,专心准备这届会试。谁知在科考前数月,杜宇忽然在别院不知所踪。杜家多方打探,均没有消息。日前忽然听说京城发生命案,死了一个叫杜宇的举人,杜家大惊,立刻派杜扬赶来京城认人。 虽然陆子卿早就知道死者不是杜宇,但是亲耳听到杜杨的否认,他还是觉得心情沉重了几分。果然这件案子比想象的复杂,现在杜宇又失踪了,生死未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这名死者的身份入手调查,可是人海茫茫,谈何容易! 杜扬确认死者不是自己的大哥杜宇,既高兴又担心的回苏州去了,高兴的是一日没见到尸体总是好事,担心的是大哥失踪了这么久,还是音信全无。 谢鸣玉则留在了京城。他这次来京城,一是陪杜扬来认尸。谢家与杜家多年交好,杜宇又是璧山书院的学子,虽说杜宇此人平时傲慢了一点,不太合谢鸣玉的胃口,不过看在两家的交情上,他还是要陪的。 第二件事情就是来看沈千沫。他记得第一次见到他这个表妹的时候,他13岁,而她才3岁,那时姑母病逝,他跟随父亲从苏州赶来京城,在国公府花园一株海棠树下见到了一个小小的女孩,嘴里喊着“娘亲”,哭的泣不成声。那时他抱着哄她,她的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后来他又见过她两次,具体是什么时候呢?谢鸣玉不太记得了,在他的印象中沈千沫就是一个小小的、爱哭的小女孩,每次见他都喜欢拽着他的衣袖,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舍不得他离开。 如今她该有18岁了吧,不知道当初那个爱哭的小女孩,现在变得如何了? 当谢鸣玉见到沈千沫的时候,一时无法将眼前这个蒙着面纱,柔声叫自己“表哥”的女子与自己印象中那个满面泪痕可怜巴巴的小女孩重叠在一起,这副自信从容、温婉淡定的模样,哪里还有儿时的影子? 其实沈千沫见到谢鸣玉还是有点激动的。在原主的记忆里,谢鸣玉一直是占据重要地位的。她一直记得3岁那年,娘亲骤然去世,自己在娘亲生前最喜欢的一株海棠花树下哭泣,有一个如玉般的少年抱起她,哄着她,任她伏在他肩膀上哭泣。每次她和舅父一起来国公府看她的时候,崔氏就不敢欺负她。所以,在原主的记忆里,谢鸣玉是一个治愈系一般的存在。 时过经年,今年的谢鸣玉算起来应该有28岁了吧,沈千沫惊奇的发现,谢鸣玉的外貌居然没怎么变,还是印象中那个如玉般的样子,只是更添了几分成熟和沉稳,使他看上去更加有魅力。 不过,这样一个丰神俊逸的翩翩公子,居然到28岁高龄还未娶妻,而且连议婚的对象都没有,也是让人啧啧称奇了。 该不会是有断袖之癖吧,沈千沫暗暗想道。要是这样,大晟朝得有多少未婚女子会伤心啊! 正文 第15章 状元遇刺 这届科考终于顺利结束,包括明德帝在内的所有相关人员都松了一口气。 殿试后,明德帝御笔亲批今科三甲,状元李文正,苏州首富李九华之子,榜眼程思谦,吏部尚书程秀之子,探花杨翰,出身大晟名门望族骆山杨氏。三人均曾就读于璧山书院。此后还有进士及第若干人等。 这一日,天朗气清,艳阳高照,盛京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人头攒动,万人空巷。只因今科三甲要在这里打马游街。 清幽居二楼靠窗的雅座,三个打扮各异的年青人正在饮茶,月白衣衫,脸上带着半边白玉面具的正是男装打扮的沈千沫,旁边坐着白衣翩然,芝兰玉树般的谢鸣玉,对面是正经严肃的风泽。三人浅茶酌饮,看向窗下缓缓走近的游街队伍。 在大晟朝,很少有未出嫁的女子会堂而皇之的与年轻男子同行外出,所以沈千沫决定还是以男装现身。 三匹高头大马,上面各自端坐着三名身穿红袍,头戴乌纱的男子,被一众身穿铠甲的御林军簇拥着,春风得意,俊朗不凡,左右回顾街道两旁,朝路人拱手致意。 “鸣玉兄对这届三甲怎么看?”风泽看向谢鸣玉,认真的问道。 谢鸣玉饮了一口茶,不急不缓的说道:“若论才学,这三人中,还是杨翰最高。” 只是任何一届科考,才学只是其中一个考量,对一个皇朝的统治者来说,他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平衡。三甲名次的分配,涉及到多方势力的相互制衡,他只有平衡好了,一个国家才能稳定的走下去。 作为一个直来直去的武将,风泽对科考从来都不感兴趣。他只是单纯的看不起那些为了名利不择手段的人而已。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一个无聊的问题,他转向沈千沫,说道:“墨兄弟最近在忙什么?我去找了几次秦仵作,打听你的行踪,他都不告诉我。” 面对墨心,风泽的语气不自觉有一丝软化,谢鸣玉不经意的扫了他一眼,带着些许讶异。 沈千沫干笑一声,答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得闲去看望了一下师父,最近几年都在外游历,很久没见到师父了。” 她总不能说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国公府天天和某位美男子谈论人生哲学和职业规划吧,也只能随便找个借口了。 “墨兄弟验尸的本领如此高明,真是让人佩服。”风泽由衷的感叹道。堂堂大晟朝的刑部,居然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仵作,说出去也是丢人。在风泽看来,任何一个有一技之长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可惜仵作一职一直不被重视,导致很少有出色的人才,像墨心这样气质出尘的人愿意学习验尸技术还能有如此造诣的人真是不多见。 沈千沫这段时间与谢鸣玉交谈下来,心中也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其实谢鸣玉此次来京城还有第三件事情,那就是在这里开办璧山书院盛京分院。照谢鸣玉的想法,璧山书院虽然历史悠久,极负盛名,但是却缺乏革新,有些固步自封,因此他想在盛京按照自己的想法开一间分院,在招生、学科、教育方式上都做一些变革。来京城之前,他与自己的父亲松月居士谈了很久,也充分征询了祖父缥缈先生的意见。得到两位长辈同意后,他便趁这个机会来京城实地考察一番。 沈千沫想,鉴于大晟朝仵作一职不兴,或许她可以借助这个机会,在璧山书院开设一门法医学或解剖学的课程,引起世人对这项职业的重视。当然这只是沈千沫心中还未成形的想法,她知道这个计划要想付诸实施,道阻且长。 三人一边闲谈,一边饮茶,忽然听到窗下传来几声尖叫。出什么事了?三人对望一眼,起身倚窗一看,果然出大事了! 只见刚才还高头大马春风得意的状元郎李文正浑身是血的躺在马下,旁边的程思谦和杨翰二人呆在原地,一脸惊恐的看着血泊中的李文正,一名身穿青布衣衫,相貌普通的青年男子手上拿着一柄染血的匕首立在一旁,被随即反应过来的御林军团团围住。 风泽大惊,立马施展轻功飞身从窗口跃下。 会轻功就是方便啊!沈千沫一边暗叹着,一边也立马与谢鸣玉一起飞奔下楼。 到达现场,那名青衣男子已被风泽制住,交由两名御林军士兵押着。他也不挣扎,只是死死的盯着地上的李文正。 沈千沫走近倒在血泊中的李文正,蹲下身查看伤势,眉头微皱。伤在腰腹部,脾脏破裂,已经死亡。她对谢鸣玉摇摇头,说道:“死了。” 闻言,青衣男子忽然桀桀而笑。沈千沫直觉有异,抬头看到他异常的表情,心念一动,忙叫道:“快抓住他!” 可惜已经迟了。只见他一咬牙,随即整个人便慢慢的软到在地,片刻后失去了知觉。 沈千沫快步上前查看男子的情况,一边叫风泽看住现场,关注现场是否还有可疑之人。 青衣男子已经死亡,全身上下没有明显的伤痕,尸体表面一切正常,看起来似乎跟假杜宇的死状相像。 就在她专心查验的时候,陆子卿接到报案也带着刑部衙差匆匆赶到。 待陆子卿了解到现场的情况,脸色瞬间转黑。假杜宇一案还没头绪,现在可倒好,新鲜出炉皇上钦点的状元郎也死了,这影响更是不得了。 李文正大概是大晟朝有史以来最倒霉的状元郎了,当了还不到一天就一命呜呼,真是人间惨剧。 陆子卿见到正在查看凶手尸体的墨心,觉得更郁闷了。不管是假杜宇,还是眼前这个墨心,他都查不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墨心很可疑。 他黑沉着脸吩咐道:“把两具尸体运走,还有把这里所有可疑人等全都带走。”顿了一顿后,他指着沈千沫道:“还有,把此人也一并拿下。” 拿下谁?沈千沫难以置信的看向陆子卿,陆子卿现在是要把我也拿下?他脑子没毛病吧? “敢问陆大人拿下我的理由是什么?”沈千沫脸色平静的问道。 陆子卿缓缓说道:“本官说了,拿下所有可疑之人,本官觉得你身份不明,很有可疑。” 沈千沫无奈。早知如此,她就应该先跟谢鸣玉商量一下,弄个假身份让谢鸣玉帮着证实,想来以鸣玉公子的名声,也没人会质疑。可是现在她还有机会跟谢鸣玉对一下口径吗? “陆大人,你无凭无据,怎能随意就将人带走?”谢鸣玉出声阻止。只有他知道墨心的真实身份,若是沫儿被陆子卿带走,后果不堪设想。 风泽也一脸不赞同的瞪向陆子卿,护在沈千沫前面,明显是要跟陆子卿对着干。 陆子卿强势惯了,他下的命令从不轻易收回,二人的阻止他并未理会,继续对一旁的衙差沉声命令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拿下?” 正当衙差上前欲拿下沈千沫,而风泽和谢鸣玉正要翻脸的时候,一道低沉暗哑的男声传来:“本王的人,谁敢拿下!” 正文 第16章 煊王解围 “本王的人,谁敢拿下!” 一声低沉威严的低喝,字字清晰的传入众人耳内。循声望去,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年推着一辆轮椅缓缓而来。 轮椅上坐着一名青年男子,一身黑色锦袍,黑发束冠,随意披散在身后,剑眉星目,面容瘦削,虽坐在轮椅上也是腰背挺直,丝毫不影响他冷傲孤清卓尔不群的英姿。他清冷的目光直接落在陆子卿身上,明明是微微仰着头,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沈千沫有一瞬间的愣神。这名清冷孤绝的男子就那样映入了她的眼帘,仿佛周边的一切都不复存在,眼里只剩下他黑衣黑发的身姿。她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这是谁?自己认识他吗?她马上否认,自己现在是墨心,是个自己虚构出来的人物,怎么可能认识这种能自称是“本王”的人物。 慢着,坐轮椅的王爷?莫非是…… 随即,陆子卿的话马上印证了她的猜测。陆子卿难得放低姿态,对轮椅上的男子拱手道:“见过煊王。” 煊王府历代保家卫国,抗击外敌,世人景仰,多少将士牺牲在战场上,陆子卿虽自视甚高,但对于煊王府还是很尊重的。 孟元珩神色浅淡的说道:“刑部看来是越发不济了,只会抓一些不相干的人顶差。” 陆子卿听了这话脸色铁青,可是却发作不得。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的刑部的确如煊王所言,非常的不济,能用得上的人才寥寥无几,所以父亲才会把自己安排进刑部任职,因为这样的地方才会更容易做出成绩。 不过身为刑部侍郎,被人在大庭广众下这样奚落,任谁都不会舒服,更何况是陆子卿这样要强的人。他面色阴晴不定,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此案非同小可,下官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只是方才王爷说墨心是您的人,此话是何意?” “本王说是就是,莫非还要向你解释?”孟元珩语调依旧清冷不变。 陆子卿被堵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沈千沫却大概猜到了煊王应该是来为自己解围的。虽然他这么做的原因,沈千沫表示理解不能,但是如此大好机会,她不顺势抓住就是傻子了。要是被陆子卿带到刑部,她是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好呢还是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好呢?后果不堪设想啊。 于是她立马走到孟元珩面前,对他弯腰恭敬的行礼道:“多谢王爷解围,否则我可就要像风将军一样,吃几天刑部的牢饭了。” 风泽对陆子卿冷哼了一声,陆子卿脸上也很难看。但是他依旧不依不挠的追问沈千沫道:“既然墨心你是煊王府的人,为何一开始要隐瞒身份,冒充秦仵作的师兄?” 这个陆子卿还真是执着的可爱!沈千沫略显无奈的说道:“陆大人,难道你不觉得我这个冒充的身份对刑部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吗?莫非陆大人觉得堂堂刑部居然连一个像样的仵作都拿不出手,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儿?” 秦林的徒弟,也可以说是刑部自己的人,如果被外人知道,堂堂刑部居然连个仵作都拿不出来,还要请外人帮忙,岂不是更加让人诟病吗?所以听沈千沫这么说,陆子卿居然想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 沈千沫也是见好就收,对陆子卿作了一揖,说道:“不得已隐瞒陆大人,墨心在此向大人赔罪。大人放心,稍后墨心定会向大人坦白一切。只是眼下还是先处理一下这桩案子吧。” 陆子卿知道沈千沫说的有理。由于前段时间风泽无辜被关押的事儿让楚平川对刑部极为不满,一纸折子上书明德帝,弹劾刑部尚书董润年管理无方,治下不严,假杜宇一案又迟迟未破,明德帝在早朝上对董润年狠狠骂了一通,限他半个月内破案,否则严惩。 一贯以笑面狐形象示人的董润年最近也笑不出来了,实在是压力山大啊。现在又出了状元当街被害这么一档子事儿,他已经无法想像明德帝和董润年会有何反应了。 于是陆子卿迅速下令运走李文正和凶手两人的尸体,并带走了一些他认为可疑的现场人员,同时让人立即将此事逐级上报。此事影响太大,他自问无法做主。 回刑部的时候,他把沈千沫也带走了,当然是请她走的,对墨心的专业技术,他还是比较信任的。而现在的他,迫切需要这种专业技术。 不过煊王既说墨心是他的人,请墨心办事自然要请示一下煊王的。于是陆子卿恭敬的向煊王提出了请求。 孟元珩却不看他,直接看向沈千沫,淡然说道:“一切由墨心自己做主,本王并不干涉。” 闻言,沈千沫倒是意外的抬眼看了孟元珩一眼。自孟元珩出现后,她由于做贼心虚的关系,一直不敢直视他。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就是国公府大小姐,是皇帝给他赐婚的对象呢?他又为何要帮自己呢?可是接触到孟元珩的目光,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他的目光一如刚才的清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沈千沫甩甩头,决定忽略这个问题。她想做的事情,一般没人能够阻止。横竖她已经被退过一次婚了,也不怕煊王府来退第二次。 命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身为一个富有专业素养的司法人员,她绝不可能袖手旁观。于是她与谢鸣玉、风泽道完别后,便随陆子卿一起去了刑部。刚才她已初步对现场进行了勘察,也对两名死者进行了初步查验,剩下的就是进一步对尸体进行检查,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了。 去刑部的路上,她看着手中攥着的一张小纸片,微微一笑。纸条是孟元珩身边的那个面瘫脸护卫塞给她的,纸条上写着的是墨心的出身。山东墨家,神秘莫测,精通各类奇门异术,门下传人众多。这样的出身真是太适合自己了。煊王的安排果然够缜密,沈千沫暗自佩服。 正文 第17章 无极刺青 李文正的尸体由刑部负责冷藏保存,待苏州李家来人领回。 李家是苏州首富,产业遍布天下,据传富可敌国,都说富而优则仕,李九华膝下有三子,长子和次子均热衷从商,无心入仕,李九华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幼子李文正身上,自小便把他送入璧山书院,费尽心思地培养他,又花费了数不清的钱财为他的科考铺路。李文正倒也争气,还是有几分真本事,虽说不是最出色,但是明德帝看在李家的富可敌国上,还是御笔亲批了状元。 明德帝此举自有他的考量。大晟连年战乱,国库空虚,周边三国又一直虎视眈眈,招兵买马造武器备粮草都需要银子,因此他迫切需要像李家这样的富商们的支持。 可是谁能想到李文正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惨遭毒手?明德帝得知此事,震怒,从龙案上拍案而起,赶紧召集几位肱骨大臣商量。新科状元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当场刺死,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其他几国笑话死! 而明德帝最担心的还是李九华的态度。 若是李文正在没有成为状元的时候被害死,或许明德帝不会如此担心。可是偏偏在自己钦批他为状元之后被刺死,对李九华的打击就更大,对朝廷的怨恨说不定会更深。人都是这样,一旦得到后再失去,明明已经有了希望这下变成绝望,怨念只会更甚。 如今就只有尽快查出凶手,找出事情的真相,也算是给李家一个交待了。 刑部尚书董润年这下不止笑不出来,连坐着哭的心思都有了。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让人不得安生,自己再过几年就可以告老还乡享受天伦去了,现在弄出这么多幺蛾子,还能不能愉快的退休了! 于是在陆子卿和沈千沫在停尸房查验凶手的时候,董润年亲自来督办了。 一走近停尸房,他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不禁皱起了眉,有点恶心。不过作为一个有丰富从业经历和亲身经验的老一辈来说,他还能忍受。随后,他便见到一个全身笼罩着一件宽大的湖蓝色衣袍,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身材娇小的年轻人,正对着床上一具尸体开膛剖腹,逐个检查内脏器官。 董润年定睛看着他的手势,干脆利落,自信从容,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仵作的手法都要高明。董润年做过多地知府,接触过许多仵作,从来没遇到过像这个年轻人那么出色的。 陆子卿见到董润年,向他行了一礼,叫道:“大人。” 董润年朝他点点头。正在沈千沫旁边记录的秦念生刚要行礼,被董润年制止了。 沈千沫也知道有人进来,不过她在工作的时候并不喜欢分心,所以连头都没抬起来。她正在全神贯注检查死者的肺部,同时将自己的发现简明扼要口述,便于秦念生记下来。 死者肺部略有肿大,血管有堵塞,跟假杜宇一样,急性肺栓塞,导致窒息而亡。死者牙缝内同样发现黑色物质,比假杜宇口中发现的多,应该是死亡时间较短的缘故。 检查完毕,她利落的缝好切口,替死者盖好白布。抬起头,见到一个须发洁白面容慈祥的老者,看他所穿官服,想必是刑部尚书董润年了。她示意秦念生帮忙,脱下外面的罩衣,口罩,手套,然后朝董润年行礼道:“草民墨心,见过董大人。” “原来你就是墨心,果然不错。”董润年朝他点点头,问道:“可有何发现?” 沈千沫语气平平的回答道:“此人的死因与上次的死者相同,死于肺部栓塞而引起的窒息,初步怀疑原因是死者口内所含的某种药物,至于药物成分暂时还没办法检验。” “大人,前后两名死者均为口内藏毒,属下怀疑他们是死士。”陆子卿在一旁补充道。 死士?董润年两条花白的眉毛紧皱,“那么他们是何人指派,目的何在?” 陆子卿答不上来,因为他查了这么久,全无线索。 沈千沫忽然想起什么,问秦念生道:“刚才我查验尸体表面时,是不是有发现死者左上臂有一个圆形纹身……嗯,刺青?” 貌似这个时代还没有纹身这个词,她改了一个他们容易接受的词。 秦念生连忙答道:“有的,小人有印象。” 沈千沫对董润年和陆子卿说道:“两位大人请随我来看一下。” 秦念生再次掀开尸体身上的白布,二人走近细看,果然在左上臂有一个圆形刺青,中间一条曲线,将圆形一分为二,与太极图案相似,只是两半并不分黑白二色,刺青的颜色浅淡,乍一看与肉色无异。 待董润年看清这个图案,大惊失色:“无极教!” 陆子卿和沈千沫面面相觑,无极教是个什么东西? 董润年脸色瞬间变的难看,问道:“上次那名死者身上是否也有这个图案?” 沈千沫回忆了一下,摇头道:“当时并未发现。不过上次的死者在验尸时死亡时间已有两天,身体遍布尸斑,也有可能图案被尸斑掩盖。” 陆子卿问秦念生道:“秦仵作是第一个查验那名死者的人,可有发现?” 秦念生一脸茫然,回想了半天,终是摇摇头,不过有点心虚的样子。 陆子卿见他那副样子,意料之中的冷哼一声。本来他也没对秦念生抱什么希望,他要是能验的出来才有鬼! 由于案件未破,假杜宇的尸体还保存在刑部的冷库里。沈千沫通过再次查验,还真的被她查到了,只是刺青并不在左手臂,而是在右手臂,由于刚好被尸斑掩盖,而刺青的颜色与本身肉色相似,这里又缺少必要的仪器工具,当时并未发现。若不是尸体被冷冻了这么多天,尸斑颜色有变,而凸显了这个刺青图案,还真是很难查验出来。 “果然是无极教的人。”董润年脸色发白,忧心忡忡的与陆子卿一起离开了。 陆子卿在临走前倒是客气的朝沈千沫点头示意了一下,并吩咐秦念生送送他。自从知道墨心的出身后,陆子卿倒是打消了对他的疑虑。山东墨家以奇门异术闻名,门下有才能者甚多,且均行事神秘,也难怪墨心一开始要隐瞒身份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墨家居然与煊王交好,看来煊王府果然不可小觑。 正文 第18章 杖责二十 沈千沫婉拒了秦念生要送他回去的好意。在刑部耽误了这么久,她得赶紧回国公府去,绿竹和徐嬷嬷该担心了。 她紧赶慢赶的回到国公府,如往常一样,悄悄来到西边偏门,这里平时少有人出入,而且离自己所住小院最近,每次她以墨心的装扮出门时,绿竹或者徐嬷嬷都会在这里接应她。 可是今天在门口接应她的却不是绿竹和徐嬷嬷,而是沈明轩。 沈明轩是姨娘孙氏所出,今年13岁。孙姨娘在府里一直都是不得宠的,为人也胆小怕事,见了崔氏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因此沈明轩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没少受欺负。 那日,沈千沫路经国公府附近的街角,见到沈明轩正被一帮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围堵,为首的是沈高轩。沈高轩是崔氏所出,比沈明轩小一岁,个头却比营养不良的沈明轩要高大许多,平日里与一帮狐朋狗友一起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是个标准的混世魔王。 见沈明轩被打的鼻青脸肿,更被那些不良少年骑在身下羞辱,沈千沫忍不住出声喝止。沈高轩见是自己那个痴呆大姐,更加趾高气扬,指挥两个年纪稍长的少年上前,出言不逊地想要揭掉她的面纱,当众羞辱她。 沈千沫本不想动手,但是对付这些不良少年,讲道理是没用的,必须以暴制暴。孤儿出身的她,从小到大不知制服了多少流氓太妹,眼前这几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她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她出手快狠准,一下打倒了那两个少年,并将冲上来的沈高轩一个过肩摔,让他肩膀脱臼,在床上躺了十多天。沈高轩也不能说是沈千沫伤的她,说出来多丢人哪!沈易安认定他是跟人打架弄伤的,好一顿斥责。因此在那之后,沈高轩每次见到沈千沫总是用怨毒的目光盯着她。 沈明轩却对沈千沫更为崇拜。早在沈千沫上次在府里揭发赵三槐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大姐姐很厉害,现在见她不仅有智慧,还会打架,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很想向沈千沫学习,让自己变得强大一些,可以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娘亲,可是他胆小惯了,平时也只敢偷偷关注着沈千沫。 正因为如此,他知道沈千沫几次女扮男装出门的事情,所以现在他才会一脸焦急的在这里等她。 沈明轩见到她回来,忙迎上去,叫道:“大姐姐,你可回来了!” 沈千沫看他又急又怕的样子,问道:“明轩,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沈明轩将一个包袱塞进她怀里,急急的说:“大姐姐,你赶紧换了衣服去花厅吧,绿竹……绿竹快被打死了!” 绿竹出什么事儿了?沈千沫见沈明轩焦急万分的样子,也有点担忧。她匆匆换掉男装,往花厅赶去。 待她赶至花厅,上首坐着沈易安和崔氏,旁边站着沈千雪、沈高轩及几个姨娘。 而绿竹则被五花大绑的跪在厅里,一个壮实的大汉正抡着杖棍一下下打在绿竹身上,绿竹瘫倒在地,似乎已经昏死过去。徐嬷嬷跪在绿竹身旁不住的磕头求饶,嘴里说着“老爷开恩,夫人饶命!”,磕的额头鲜血淋漓。 “住手!”沈千沫一声厉喝。打人的大汉一愣,手上抡起的棍子停在半空,见是大小姐发话,便停住动作,看向沈易安。 沈千沫几步上前来到绿竹身边,蹲下身查看绿竹的伤势。幸好只是晕过去,还有气。徐嬷嬷见是沈千沫,痛哭着扑到她面前,说道:“小姐,你可来了,你救救绿竹吧,她快不行了。” 沈千沫安抚的拍拍徐嬷嬷的背,示意她没事,然后一脸冷意的看着沈易安,问道:“父亲,绿竹所犯何事,要受如此重罚?”如果她晚来一步,这帮人是想把她活活打死吗? 沈易安重重哼了一声,说道:“你可算回来了,大家都找你半天了。这许多时间你不在自己院里,到底干什么去了?” 难不成是为了这事儿?沈千沫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今儿个是初一,女儿去看望祖母她老人家了,跟祖母聊着聊着就忘了时辰,所以回来晚了。” 她随口瞎编了一个,横竖沈易安不会去找老夫人求证。 听沈千沫说起老夫人,沈易安又冷哼了一声。他倒是有些嫉妒这个大女儿,能入得了老夫人的眼。再想想她对自己的态度,唉,说多了都是泪。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应该安安分分的待着,再说你既已赐婚予煊王,做什么都要想一下你自己的身份!”沈易安义正辞严的提醒。 “父亲说的是,女儿谨遵。只是不知绿竹所犯何事,要责罚至此?”这么粗的杖棍,也不知被打了几下,绿竹虽平时身体强健,到底是女子,如何经受得起! 提起这个,沈易安脸色难看的对沈千沫说:“你问你母亲!” 沈千沫扫视了一眼暗露得意之色的崔氏母女,这事儿必定跟她二人脱不了干系。她强压住怒意,冷声道:“还请母亲明示。” 崔氏示意了一眼身边的贴身嬷嬷孙氏,孙嬷嬷受意,对沈千沫道:“回大小姐,这个贱婢胆大包天,与男子私通,败坏我国公府规矩,根据府规,理应处以杖毙!” 与男子私通!沈千沫闻言,脸色一变,厉声说道:“胡说,绿竹是我的贴身丫鬟,一直陪侍左右,如何与人私通?你们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自是有的。”孙嬷嬷丢出一个包袱,说道:“方才这丫头抱着个包袱匆匆忙忙的与老奴撞了个满怀,包袱掉在地上,老奴见包袱里全是男子衣衫,便问她这是何人之物,这丫头死硬不说,因此老奴怀疑这丫头与男子私通,便禀告了老爷夫人。” 包袱里的确是男子衣物,只是沈千沫知道,这是自己扮男装时所穿的衣衫。只因大晟女子的言行规矩较为保守,女扮男装私自出府这种事并不多见,更不用说是家风甚严的沈国公府,若是沈千沫女扮男装私自出府的事儿被发现,按府规是要杖责二十的。绿竹这丫头估计是为了维护自己才拼死不说的。 沈千沫想到这里,看着昏迷的绿竹和老泪纵横的徐嬷嬷,心疼不已。这两人为了保护自己的确是仁至义尽了。只是她是绝不能让绿竹担上私通男子的罪名的,名节对一个女子来说是何等重要,何况她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她看了一眼包袱中的衣物,咬咬牙,“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对沈易安说:“父亲,这些衣物是女儿吩咐绿竹去置办的,绿竹她只是奉命行事,如果要责罚,就责罚女儿吧。” 一旁的沈千雪掩面一笑,鄙夷的说道:“大姐姐又为何要置办男子的衣衫,莫非这么早就想着要为煊王准备了吗?只可惜煊王可是请旨推迟婚期了,大姐姐是不是太着急了?” 说罢,崔氏和其余几个姨娘均面露嘲弄之意,神色有异的看着沈千沫。 沈千沫敛眉低头,不去理会她们,依旧定定地跪着,说:“父亲,这些衣物是女儿为自己置办的,女儿曾于数日前女扮男装出府游玩,觉得新鲜,便想着叫绿竹多置办几套。父亲若是不信,女儿可以当场试穿一下,看是否是女儿的尺寸。” 为今之计,只有尽量把火往自己这边引了,崔氏母女针对的是自己,绿竹只不过是她们对付自己的引子。 沈易安沉着脸说:“你可知女子不守规矩,私自出府,根据府规该作何惩罚?” “女儿知道,请父亲责罚。”沈千沫已经跪着,淡淡的说。 “小姐,不要。”绿竹从疼痛中醒来,便听到沈千沫的话,她虚弱的出声说道。 沈千沫见绿竹醒来,松了一口气,来到她身边,查看了一下伤势,伤在背部,幸好是皮外伤,休养几日即可。她抓住绿竹的手,对她说:“绿竹,你受苦了,跟徐嬷嬷下去休息吧。”又吩咐了徐嬷嬷给她上药,好好照顾她。 徐嬷嬷却对沈易安磕头道:“老爷,你要责罚就责罚老奴吧,是老奴没有好好看着小姐,有负夫人所托,是老奴的错啊!” 徐嬷嬷把谢芸搬出来,是想着沈易安念在死去的夫人和苏州谢家的份上,对沈千沫从轻处罚。 沈易安心里一软,也想顺水推舟从轻责罚,崔氏在一旁不冷不热的说道:“老爷,沫儿可是有婚约的人,却如此不守规矩,私自胡来,要是传到煊王那儿,只怕是又要让人家有借口来退婚了,到时候国公府的颜面往哪儿搁啊。” 沈易安一想也对,国公府已经日益走下坡路,要是再传出有损名声的事儿,自己在京城权贵圈里就更抬不起头了。这事儿必须严惩不贷,以儆效尤。于是下令严格按府规处置,任何人不得求情。 沈千沫在崔氏母女等人或得意或怜悯的目光中生生挨了二十杖棍,终于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好在绿竹与男子私通的罪名是洗脱了,在晕过去之前,她欣慰的想道。 正文 第19章 夜探闺房 一片白茫茫的空间,沈千沫觉得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边环绕着好多人,刑警队长袁烈,自己的助手小马,还有法医部的领导同事,他们全都围在自己身边,一脸的哀伤。 她已经死了吗?还是她又穿回去了?若是挨顿打便能穿回去,那就太值得了!她拼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终究徒劳无功。 忽然,她感觉有一颗温凉的东西进入她口中,入口即化,随后一股温暖的气流从胸口开始缓缓发散至全身,抚平了她心中的焦躁不安,让她整个人平静下来,意识也渐渐清明。 沈千沫缓缓睁开眼睛,月光如水,透过窗棂照进屋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玉般清冷俊逸的脸庞。她呆了一下,这张脸貌似有点眼熟,这是……煊王! 沈千沫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自己还是在做梦吗?可是为什么会梦到他,莫非自己被打糊涂了。 她眨了眨眼,再次确认眼前这个果真是煊王爷本人,而不是自己的意淫。微微蹙眉,不解的问道:“煊王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应该是自己的房间没错吧? 孟元珩清冷的俊脸此时却有点黑沉,幽深的黑眸看着她,声线是一贯的低哑:“本王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想不到居然如此愚蠢,莫非那丫头的命比你还金贵?” 他怎么知道自己被杖责的事情?还有,听他语气中的不满,这是在怪她不该替绿竹解围?可惜沈千沫对这个年代的等级制度并不苟同。她淡淡的说道:“在我眼里,每个人的命都是一样的,没有贵贱之分。” “所以,你宁可自己挨二十棍,也要救那个丫头的性命?你可知,这二十棍很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孟元珩双手握拳,极力掩饰着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咬牙切齿的说道。他真想掰开这女人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大晟朝等级制度森严,奴婢属于“贱民”阶层中最低的一个等级,作为王公贵族和豪门富户的私人财产,不仅没有人身自由,而且也无人格可言,一切由主人处分或是依照“奴法”处理。大户人家杖毙几个奴婢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孟元珩自然无法理解沈千沫“人人平等”的说法。 这个女人,想法独特,行为古怪,胆识过人,一手验尸的技术堪比大晟朝最优秀的仵作,他绝不相信,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国公府千金会有如此能耐。可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女人,却偏偏让他产生了兴趣,欲罢不能。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他轻声说道,似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清冷的面上现出几分疑惑不解。 沈千沫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一定知道自己就是墨心,而上次他出面帮自己解围,也绝不是偶然。 她坦然对上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他好端端的双腿,说道:“煊王的秘密貌似也不少。” 白天还坐着轮椅的人,晚上就可以行动自如的跑来跑去,孟元珩你更让人惊掉下巴。 孟元珩沉默了一下,然后嘴角微微上扬,自嘲的一笑,冷厉的面色稍有缓和,“这么说来倒也公平。” 他在她的床头放下一个精致的白色小瓷瓶,说道:“这药对你的伤有好处,一天一颗,记得按时服用。” 话音未落,还没等沈千沫看清楚,他便已经一个侧身,从窗户一跃而出,几个起落之间,已越过院墙不见踪影。 沈千沫看的目瞪口呆。这个轻功卓绝,身形矫捷的人,确定是坐在轮椅上的那个男人?若不是自己亲眼看到,简直无法想像。 她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床头,拿起孟元珩留下的小瓷瓶,打开看了看,里面装着几粒药丸。自己刚才在昏迷中服下的,应该也是这个吧。看来药效的确不错,才这么一会儿,自己已经能够坐起来了。 就在这时,徐嬷嬷的脚步声从外间传来。沈千沫恍然,难怪孟元珩刚才匆匆离去,应该是听到了徐嬷嬷的脚步声。莫非传说中那个不良于行的王爷,其实是个武功高强,深藏不露的高人? “小姐,你醒啦!”徐嬷嬷一进门,便见到沈千沫已经自己坐起来靠在床头,惊喜的叫出声来。 “嗯。”沈千沫朝她点点头,想起绿竹也挨了打,问道:“绿竹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徐嬷嬷抹抹眼泪,说道:“绿竹这丫头也伤的很重,这会儿全身发烫,想来是发烧了。” “府医来看过了吗?”发烧的症状可大可小,必须要尽早医治。 “今儿个上午倒是在看完小姐的时候顺便去看过一趟,但是因为是奴婢,府医看的并不尽心,草草配了几副药,喝了之后好像也没什么效果。”徐嬷嬷如实回答。做奴婢的就是这样,府医能来给绿竹看看,已经是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了。 对这个时代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为,沈千沫真的表示接受不能。她对徐嬷嬷说:“徐嬷嬷,就说是我的吩咐,让府医务必尽心尽力替绿竹诊治,若是绿竹有什么好歹,他也不用再在府里干了。” 都说医者仁心,在医者心中应该是没有贵贱之分的,就如她而言,任何一具尸体对她来说都是平等的。 孟元珩飞身跃下沈府院墙,护卫长东便如影子一样出现在他面前。长东依旧摆着一副面瘫脸,不过说话的语气却带了些许情绪:“主子,你这样……不好。” 孟元珩没理会他,径直走向停在街边的一辆马车,一掀车帘闪身而进,同时吐出几个字:“去把云庄主叫来。” 长东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默默抬头望天。现在是几更天了?貌似快三更了吧。现在去打扰云庄主的醉生梦死真的好吗?可是主子的命令又不能不从。长东觉得很是纠结。 原地静默了一会儿,他还是觉得服从命令更为重要。主子要是发怒,可不是自己能承担的起的。至于云庄主那儿,大不了自己日后小心一点,别被他暗算了就好。 孟元珩此时正斜靠在马车里闭目沉思,看上去慵懒而又性感。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现在正痛的要命。方才强行催动真气行走和使用轻功,现在两条腿就如千万根银针在刺,疼痛异常。不过身体上的痛他已经习以为常了,7年来,有哪一天他不是在疼痛中度过? 可是今晚看到昏迷的沈千沫,他却觉得自己身上的痛远不如心里的痛。他的手上还残留着刚才轻抚着她脸上疤痕的感受,第一次,他真切的感受到了那种粗糙的质感。想到她娇弱的身体是如何承受那二十杖棍的,孟元珩的心就像被揪起来一样。 敢伤他的人,就要承受他发怒的代价。 正文 第20章 意外惊马 也不知道那日孟元珩给自己留的是什么药,沈千沫吃了药后,觉得自己的身体恢复的很快,数日后,她已经行走如常了。想来那两个执棍的下人那天也是放了水的,不然凭原主这副娇弱的身子,被杖责二十,沈千沫相信就算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了。 如今的国公府,相对于崔氏的刻薄和沈千雪的娇纵,宽厚明理的沈千沫在下人中更有地位。 绿竹那日伤的不轻,虽然靠着身体底子好,也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但沈千沫终究不忍看她太过操劳,徐嬷嬷这几日连着照顾她和绿竹二人,也是憔悴不堪。沈千沫便想着再找个丫鬟伺候,也可以减轻二人的压力。 只是这丫鬟沈千沫不想在国公府里找。她在国公府扎根不深,府里的下人又基本是崔氏的人。于是她将此事向沈老夫人请示。 沈老夫人也清楚她前些日子被杖责的事情,虽心有不舍但碍于府规也无可奈何,只是差宁嬷嬷去看望了几趟,送上了一些伤药。如今见沈千沫提出这样的请求,自是觉得合情合理,立马让宁嬷嬷去找了京城最有名的牙婆。 几日后,牙婆便带来了几个看着伶俐的姑娘。沈千沫打眼扫视了一番齐整地站在对面的小丫头,一个个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模样。 跟在自己身边的人胆子可不能太小。沈千沫这么想着,便见到其中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身形略显娇小的少女,她不像其他人一样虽然低着头却时不时抬起来看一眼极力想表现自己的样子,而是一直安安静静的站着,不争不挤,宛若一朵清高自傲的雏菊。 懂得如何在对手环伺中保持淡定从容,想必是有几分胆色的。她指了指那个少女站立的位置,对牙婆说:“就她吧。” 牙婆顺着沈千沫手点的方向看去,一怔,略带犹疑:“大小姐,这个丫头……她……不会说话。您看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牙婆带点讨好的对沈千沫说道。 竟是个哑巴!沈千沫也是意料之外,不过她倒不太在意。自己身边的人不需要伶牙俐齿,只需要安守本分,会不会说话对她而言并没有分别。 沈千沫坚持己见,牙婆也乐得促成。原本她还担心这个哑女没人会要,平白多费了自己的心思,现在见她居然被国公府的大小姐看上了,自然喜不自禁,拿着赏钱乐呵呵的离开了。其余未被挑中的丫头俱是羡慕嫉妒恨的看着那个青衣少女,或遗憾或愤恨的走了。 反倒是那个青衣丫头却是一脸平静,并不见太多惊喜,沈千沫看着越发觉得这个丫头不错。 青衣丫头转身对着沈千沫便想跪倒在地,却被沈千沫扶住了。她一直不适应这个时代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见她被扶住后不解的看着自己,说道:“以后在我这儿不必如此。对了,你可有名字?” 青衣丫头点点头。沈千沫又问道:“可识字?” 见她又点头,沈千沫便让绿竹拿出笔墨。青衣丫头拿笔在纸上缓缓写下“赵灵儿”三个字。 沈千沫淡淡一笑,说道:“倒也是个好名字。只是你既已跟了我,便要改一个了。”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往后你就叫青萝吧,如何?” 沈千沫在纸上写下“青萝”二字,一手簪花小楷,字体清雅秀致。赵灵儿见了,面上终于微露喜色,对着沈千沫恭敬的行了一礼。 主人赐名,说明已经被认可和接纳,从此世上已无赵灵儿,只有青萝了。 青萝的加入让绿竹和徐嬷嬷二人轻松了不少,她虽不会说话,却伶俐剔透,一点就通。绿竹也渐渐改变了之前的敌对态度,对她和颜悦色了一些。绿竹这丫头一开始听说沈千沫要再找个丫鬟的时候,是很抵触的,总以为是大小姐嫌弃她不要她了,伤心了很久,搞得沈千沫真是哭笑不得,可花费了一些时间哄她。 在沈千沫和绿竹身体日渐恢复的时候,沈千雪出嫁的日子也近了。这一日风和日丽,天高云淡,崔氏带着沈千雪去城外西郊的相国寺祈福,还硬把沈千沫也叫上,说是此次祈福不仅是为沈千雪,也是为了她,希望她姻缘顺遂,能像沈千雪一样顺顺利利的出嫁。 见崔氏一脸的情真意切,沈千沫暗自冷笑,不知这母女二人又在搞什么鬼。不过沈千沫也懒得理会,正好自己这几天窝在院里也无聊得紧,去玩一趟也无妨,横竖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而已。 让沈千沫想不到的是,遇到意外的居然是沈千雪! 意外发生在从相国寺回府的路上。沈千沫和青萝同坐一辆马车。因绿竹身体还未完全复原,沈千沫便拒绝了她要随行的请求,只带上青萝一人。 沈千沫早就听闻相国寺的热闹繁华,香火旺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路游览下来倒也觉得不虚此行。回程路上,她在马车内,掀起车帘,沿路欣赏郊外风光和盛京繁华,觉得自己恍如梦中。 忽然,外面传来人群的尖叫声。沈千沫一看,前面崔氏母女坐的马车横冲直撞,一路狂奔,撞倒了许多路人和摊位,顿时街上哭喊声一片,乱作一团。 惊马!沈千沫忙叫马夫加快速度跟上去。这条街虽不如朱雀大街繁华,但路人还是不少的,得赶紧想办法让马车停下来。 可是那匹马好似突然发了狂,打马的马夫怎么也停不下来,颠了几下之后倒是直接把马夫给甩了下来,那马还在继续癫狂,路人只能四下乱窜,整条街道一片狼藉。 沈千沫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她本想飞出自己袖中的小刀,希望能打中马的要害部位,让它停下来。可是马跃动的厉害,她不敢保证能射中,如果失手,只会让马更加发狂。 就在她犹疑不决之时,一个身影飞身而至,几下跃上马背,一把抓住缰绳,生生便把疯狂的惊马拉住了,随后他一掌劈向马的头部,那马受此一击,身体渐渐软了下来,最终躺倒在地。马一倒地,后面的车厢也倾斜了下来。 沈千沫快步跑上前,一眼就认出那个制服惊马之人就是风泽。只是今日他穿着金吾卫一身黑色镶金官服,整个人看上去更显气势威严,看来是正在执勤中。 风泽也看到了沈千沫,眼里明显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他也顾不上去查看车厢里的人是否安好,上前对沈千沫打招呼道:“千沫,怎么是你?” “风泽,好久不见了。”沈千沫也朝他点头示意。风泽并不知道墨心就是自己,所以她以沈千沫的身份与风泽见面的确是好久以前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显然并不适合叙旧,沈千沫跟风泽打完招呼后,便快步走到倾斜的车厢旁边,掀起车帘。 马车内,崔氏抱着满身是血已经昏迷的沈千雪,浑身颤抖,惊慌失措的不知如何是好。 正文 第21章 醋意横生 沈千雪是不是惊吓过度,小产了? 看着车内下身是血,脸色煞白,陷入昏迷的沈千雪,沈千沫知道这个孩子大概是保不住了。她秀眉微蹙,直觉这意外发生的甚是可疑。 见崔氏手足无措的样子,她便吩咐青萝帮忙把沈千雪从马车上抬下来,再抬上自己坐的那辆马车。青萝这丫头倒也未见有多惊慌,手脚稳当的和崔氏一起将沈千雪抬上马车。沈千沫对她的临危不乱表示赞赏,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虽然这母女二人几次三番设计陷害自己,但作为学医之人,她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这是沈千沫的职业道德和为人原则。不过她只是法医,对妇产一科并无涉猎,所以为今之计也只有尽早送医了。 只是在外面就医是万万不可的。沈千雪还未出阁,若是未婚先孕的事情传出去,不仅她这辈子就毁了,连带着沈国公府也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于是待崔氏母女上马车后,她吩咐马夫道:“尽快回国公府。” 崔氏在临走之前恶狠狠地瞪了沈千沫一眼,满脸怨毒。那一眼似乎提醒了沈千沫什么,她来到那匹倒在地上的惊马旁,风泽正在检视,见她过来,站起身对她说:“应该是被人下了药,长途奔跑激发了药性,才会突然发狂。” 果然如此。沈千沫蹲下身,职业化地从头到脚开始查看。待看到马尾处,她便明白崔氏刚才对自己的怨恨所谓何来了。 这匹马原本是拉自己所坐的那辆马车的。她出府时特意留意过,马尾底部是红色的,这是唯一一处与另外那匹马不同的地方。 这么说原本应该是自己坐在这辆失控的马车上。而给这匹马下药的,应该就是崔氏母女无疑了,怪不得崔氏会如此怨恨自己。沈千沫冷哼一声,这是不是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呢。 不过是谁把马调换了?他为什么这么做?是想帮自己,还是单纯的想要暗害沈千雪?沈千沫思索着站起身,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名精瘦的青衣少年从围观的人群中一闪而过,旋即不见了踪影。 好像是煊王孟元珩身边的那名面瘫脸护卫。沈千沫心念一动,莫非这件事出自煊王的手笔? “风泽,刚才多谢你出手相助。”沈千沫对他道谢。 风泽正在一旁怔怔地看着陷入思考的沈千沫,被她眼中的光芒所惑,一时看呆了,待听到沈千沫跟他说话才回过神来。他略显局促的笑了一下,摇摇头说:“举手之劳而已。” 随后又略带紧张的问道:“对了,千沫你没事儿吧?” “我当然没事,我又不在这辆马车里。”沈千沫浅笑道。这风泽的性子居然也跟袁烈很像,看着严肃呆板,实则单纯的可爱。 “哦,也对。”风泽挠挠头,有点心虚的瞄了一眼沈千沫,生怕自己那点小心思被发现。看到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马,他灵机一动,对沈千沫说:“千沫,这马看来是不行了,不如我另外为你叫一匹,送你回家可好?” 说完,生怕沈千沫拒绝似的,命令跟在身后的一个卫兵去牵马过来。 风泽说的没错,离国公府还有很长一段路,走回去是不现实的。可是让堂堂武威将军做马夫送自己回家,貌似有点说不过去。沈千沫说道:“风泽你应该正在执勤吧,另外再叫个马夫就可以了。” 可是风泽待那个卫兵牵马过来后便亲自动手准备好了马车,一跃而起坐在赶马的位子上,对着沈千沫有点别扭地说道:“上车。” 沈千沫看着气势威仪的风泽坐在与他不太相称的位子上,忽然想起有一次,与袁烈一起追击犯罪嫌疑人的线索,半路警车抛锚,只能临时征用了一辆路过的女士电瓶车,那时袁烈也像现在这样,坐在那辆小电瓶车上,对着自己别扭的说:上车。 想到这儿,沈千沫扑哧一声,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转头对青萝说道:“走吧。” 青萝也是掩面发笑,见小姐发话,便扶着沈千沫上了马车。 风泽看到沈千沫对自己嫣然一笑,一时有些呆住了。虽然她面系纱巾,可是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样子,就那样深深印入了他的心扉,让他心动不已。 见她坐上了马车,他硬朗的俊脸绽开心满意足的笑容,一挥马鞭,启动马车出发。而他的心也如他手中挥舞的马鞭一样,飞扬起来。 留下两个金吾卫小兵面面相觑,头头就这样走了,他们是不是可以提早下班了?或者可以趁机偷个懒?两人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认命的继续巡逻去了。要是被将军知道自己偷懒,后果很严重的。 待人群散去,孟元珩和云翳缓缓从街角现身。云翳依旧白衣翩然,手中折扇一挥,打趣的对孟元珩说道:“阿珩,看样子你的未来王妃并不领你的情啊,这下可好,反倒被风泽那个呆子捡了便宜。怎么样,现在心情如何?” 孟元珩端坐在轮椅上,依然面色清冷,看不出表情,只是递了个警告的眼神给云翳,意思就是:闭嘴。 云翳难得见孟元珩吃瘪,岂会轻易放过,无视孟元珩的眼神,继续调侃:“照本公子的观察,未来煊王妃好像对风泽的态度有点特别,到底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喂,阿珩,你怎么看?”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或者你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哑巴,本王也可以成全你。”孟元珩神情淡淡的说道。 云翳脸色一僵:“孟元珩,你敢威胁我!要不是你,本公子会去做这种婆婆妈妈见不得光的事儿?”暗中保护沈千沫,暗中监视国公府的人,在沈千沫遇险时暗中替她解危,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简直是对卧云山庄影卫的侮辱! “你也可以选择不做。”孟元珩语气依旧冷淡。 “哼,废话!”云翳略有些底气不足的冷哼一声。他要是有选择,还会去做这种掉自个儿身价的事吗?要不是前任煊王对他老子有救命之恩,他老子在临终前硬是让他立下毒誓,此生为煊王府做牛做马,死而后已,如违此誓,便不再是云家人。所以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没得选择啊。 不过云翳跟孟元珩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知道,这家伙除了说话刻薄一点,还爱摆一副死人脸之外,对兄弟朋友却是肝胆相照的。他也只不过是看不惯他闷骚的模样,故意调侃他一下而已。就比如现在,明明心里在意的要死,还要摆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欠揍表情。 只是这家伙什么时候对沈千沫这么上心了?上次居然不顾自己可能寒毒发作,强行催动真气潜入国公府送药探望,还对她暗中百般维护。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一旁静默不语的孟元珩,挑了挑眉毛,暗想道,看来会有好戏看了。 孟元珩把自己隐在街角晦暗的角落里,看着沈千沫所乘的马车缓缓离去,紧紧抓住轮椅扶手,垂下眼眸敛去自己眼底深处的波澜。 她从未对自己笑过,可是当她刚才对着风泽笑意嫣然的时候,他却有一股想要拥她入怀宣示主权的冲动。 这个女人是他的,任何人都休想觊觎!此刻,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正文 第22章 你没病吧 沈千沫回到国公府,一打听,果不其然,沈千雪小产了。只是崔氏下令让府中下人死守这个消息,若是有人泄露出去,一律杖毙。 沈千沫自然清楚崔氏的恐惧。若是此事被荣王府知道,这婚事可能就结不成了。 堂堂荣王世子怎么可能娶一个未婚先孕德行有亏的女子为妃,就算是侧妃也不行。现在连孩子也没了,你沈千雪又怎能保证这个孩子一定是孟允策的? 可是让国公府上下没想到的是,第二日荣王府就知道了沈千雪小产的消息。 荣王妃亲自上门要求解除婚约,气势汹汹,咄咄逼人。沈易安虽心疼自己的女儿却无力反驳,气势上就弱了三分。最后还是请了沈老夫人出面。 荣王妃对沈老夫人还是有几分尊重的。 当年老国公救先帝有功,被世代封爵,沈老夫人更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与太后都有几分交情。只是自老国公和长子相继去世之后,她心灰意冷避居佛堂,不问世事,国公府近些年也日渐衰落,大不如前。 但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荣王妃也不好太拂了老夫人的脸,最后两家协商,荣王府答应让沈千雪进门,但是世子侧妃的位子是不可能了,只能以妾室之名。 老夫人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她本不想插手崔氏母女的事情,但兹事体大,若荣王府退婚成功,就会坐实沈千雪与男子无媒苟合的污名,国公府丢不起这个人。 沈千雪得知这个消息,气得再次晕倒。好好的侧妃之位没了不说,现在连孩子也没了,本想母凭子贵,生下小世子说不定还可以升为正妃,可是如今却只能做妾室。 妾室的地位有多低她是知道的,以她心高气傲的个性如何能够承受? 可是不接受又能怎么办?自己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她在屋里大发了一通脾气,把身边几个伺候的丫鬟挨个打了一遍,还是不解气。 沈千沫,算你狠!她恶狠狠的想道,这笔账看我以后怎么跟你算!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不让你好过! 在她看来,必定是沈千沫识破了她和母亲对付她的招数,趁机以牙还牙设计了她,因此便把这笔账全都算在了沈千沫的头上。 不过沈千沫可没功夫去理会崔氏母女的心思。 对于她二人几次三番加害自己,原本沈千沫是想好好跟她们计较一番的。可是如今见沈千雪的下场也挺凄凉,她也不屑于做落井下石的事情。左右沈千雪不日就出嫁了,相信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况且这几日她正忙着收拾行装,因为明日她便要随谢鸣玉去苏州小住。 谢鸣玉前些日子去拜访近郊白鹿书院的院长六和居士,回到京城便听说了沈千沫被杖责之事,素来以好脾气著称的鸣玉公子也难得的发怒了,当即来国公府拜访沈易安,借祖父缥缈先生80寿辰之机,提出要带沈千沫去苏州拜寿,并说这是家父松月居士的意思。 见谢鸣玉说的有理有据合情合理,沈易安自然只能应允。 早闻缥缈先生和松月居士大名,因此对于此次苏州之行,沈千沫倒是很期待。 收拾完行装,已是二更时分。沈千沫打发绿竹、青萝、徐嬷嬷三人去休息,自己披了一件外衣,坐在窗前梳理一下近期几桩案子的思路。 这个时代的人普遍早睡,沈千沫却习惯于在夜深人静之时想事情,因为那时她的思路会更加清明。这是她在现代养成的一个习惯,暂时还改不掉。 忽然一阵轻风吹过,油灯飘忽了几下。 沈千沫抬头,眼前站着一个身姿挺拔、清冷如玉的俊美男子,一身玄色衣衫,黑发随意扎起,双眸幽深如海,带着几分凌厉,又显出几分性感。 “煊王?”沈千沫眨了眨眼,确认不是自己眼花。 孟元珩点点头,抓起一条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看到她桌上整齐堆放的书册,随手拿起一本,瞄了瞄封页,似是有些意外的说道:“倒是个爱看书的。” 桌上居然连胭脂水粉都没有,这个女人是有多不爱打扮。 沈千沫见他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再配上丰神俊朗的外表和优雅清贵的气质,还真是有些赏心悦目。 沈千沫暗自唾弃了一下,掐断了自己花痴的念头,有些不悦的质问道:“煊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这厮是闯自己闺房闯上瘾了吗?而且还跟进了自己房间似的,熟门熟路的很。 孟元珩微微挑了挑眉,语气不冷不热,“本王来看看你这些日子有没有学聪明了,不过这国公府的护院也忒不济。” 沈千沫除了白他一眼,表示无语。见他拿起桌上的一杯茶就要凑到嘴边喝,忙出声阻止:“喂,这是我的茶杯。” 不过孟元珩充耳不闻,优雅的浅饮了一口,横了她一眼,说道:“本王渴了。” 那语气明显就是:本王来了半天,你都不倒杯茶招待一下,所以只能喝你的了。 看这家伙好像一点都不介意似的捧着自己那杯茶,喝的欢畅,沈千沫无奈,只能起身给他新泡了一杯热茶,同时也给自己换了一杯。她可不习惯跟别人共享一个茶杯。 孟元珩见状,眼神一暗。随后拿起她刚才在涂涂画画的一张纸条,待看到上面“无极教”三个字时,面色一凛。 “你怎么知道无极教?”他朝沈千沫正在倒茶的背影问道。 沈千沫转身,见他手上拿着的纸条。这是刚才自己在思考案情线索之时随意而写。见孟元珩一脸凝重严肃,想必他也是知道无极教的。 “煊王何必明知故问,我的事情你不是知道的最清楚吗?”沈千沫冷哼道,“这么多日子监视下来,可找到退婚的借口了?” 知道她在国公府被杖责所以深夜送药,知道她女扮男装墨心所以出面解围,知道她被崔氏母女设计陷害所以暗中换马,甚至沈千雪小产一事也可能是这家伙故意透露给荣王府的,否则崔氏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好,荣王府不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只是如果他是为了退婚,何必要屡次帮助自己呢?这一点,沈千沫倒是想不通。 “退婚?为何你会认为本王想退婚?”孟元珩面带不解的问道。 沈千沫看了看他完好无损的双腿,神色淡淡的说道:“煊王看来并非如传言的那样不良于行,既然如此,我这样的条件又怎么配的上你呢?” 孟元珩上次送药的时候已经见过她的脸了,所以这次她也没有遮遮掩掩。此时她未系面纱,神色坦然的面对他,五官精致的俏脸上,左下方一道疤痕在油灯下若隐若现。 闻言,孟元珩脸一沉,似乎有些生气。看到她脸上的疤痕,又露出几分疼惜和温柔。 “或许,是本王配不上沫儿你呢!”他一贯清冷的脸上现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沈千沫一呆。他刚才叫自己什么?沫儿?什么时候他俩的关系变得这么亲密了?在这里,除了长辈,也只有谢鸣玉叫她沫儿,但是谢鸣玉是表哥,自是例外。 孟元珩也有些意外。似乎是很自然的,“沫儿”这个称呼就这样叫了出来,而且叫起来感觉还不错。 对于孟元珩突然转变画风,沈千沫一下子表示有些难以接受。她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夜已深,煊王是不是该回去了?若是被人发现,怕是有损煊王的名声。” 国公府就算守卫再不严,平时也是有护院巡逻的,难保不被发现,如此一来,岂不是辜负了他明着拖延婚期实则打算退婚的计划? “本王从不在乎名声。”孟元珩嗤的一声,然后面露试探之意的说道:“听沫儿话中的意思,莫不是在怪本王推迟我们的婚期吗?” 沈千沫闻言不禁傻眼,你哪只耳朵听出来我在怪你推迟婚期了?煊王你没病吧!再说了,你不在乎你的名声,可是我在乎我的名声啊! 面对如此自以为是的人,沈千沫决定冷处理。她不再理会他,低头继续看她的书。 “看来沫儿果真是在怪本王。”沈千沫也不知他哪儿来的自信,就这样下了这个定论,然后听他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本王岂能辜负美人意,下月初三就是个黄道吉日,不如我俩的婚期就定在那天?” 这厮是来砸场子的吧?沈千沫简直被他气笑了。煊王不是应该高冷傲娇,视女人为草芥的吗,可是现在的他却像是一个无赖。 她没好气的说道:“不好意思,下月初三的日子就算再吉利,本姑娘也没空。还有,婚姻大事岂能儿戏,煊王还是三思比较好。” 孟元珩夸张的恍然大悟:“对呀,本王怎么忘了,下月初三是沫儿的祖父缥缈先生的寿辰。” 沈千沫一脸唾弃,煊王你的演技太浮夸了。她点头道:“没错,所以明日我将出发去苏州。”这期间就别再闯本姑娘的闺房了,来了也没人泡茶给你喝。 孟元珩悠然自得的端起茶碗,姿态优雅的饮了一口茶,气定神闲的说道:“缥缈先生80寿辰,本王作为沫儿的未婚夫婿,又怎能缺席?所以,本王决定,明日本王将随沫儿一同去苏州。” 正文 第23章 寒毒发作 沈千沫以为孟元珩只是跟自己开个玩笑,谁知第二日临出发的时候,便见到煊王府的马车已等在国公府门外的街角。马车旁站着的除了那个面瘫脸护卫,还有一个三十多岁,面容清癯,长相普通的男子。 护卫长东见沈千沫出来,几步上前,对她行了一礼,一板一眼的说道:“王妃,我家王爷有请。” 沈千沫闻言,顿时错愕。他刚才叫自己什么?王妃?自己什么时候成为王妃了? 绿竹在一旁不悦的瞪了长东一眼,说道:“喂,你乱叫什么呢,我家小姐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王妃啦,你别胡说八道污了我家小姐清誉!” 长东不理绿竹的指责,固执的向沈千沫说道:“王妃,请。” 看来是个实心眼的。沈千沫也不想多费唇舌,向谢鸣玉等人打了个招呼,便随长东来到马车边。那个清瘦的男子也向沈千沫行了一礼,却没有言语。 随即,马车的车帘掀起,车内,孟元珩随意而坐,姿态优雅,脸色好像比昨晚还要苍白。见到沈千沫,浅浅一笑:“沫儿,你来啦。” 笑容清冽,仿若轻风拂面,沈千沫被这一笑晃了眼,对他叫的越来越顺口的“沫儿”也忘了计较。 这厮笑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看。 “煊王当真想要同行?”沈千沫皱眉,不确定的问道。 “自是当真。”孟元珩理所当然的点头,“本王向来说一不二。沫儿若是不信,不如随本王同乘?” 沈千沫无语,只能说道:“既然如此,煊王请便吧。” 谢鸣玉得知煊王执意同行,一脸兴味的瞅着沈千沫,调侃地说道:“煊王不顾病弱之躯也要千里迢迢陪沫儿同去给祖父祝寿,对沫儿的这份心意真是令人感动。” 沈千沫给了他一个白眼,真是的,连一向正经的谢鸣玉也来调侃她。煊王这家伙,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此人忽而高冷忽而无赖,亦真亦假,行事神秘,城府很深,沈千沫还真是有点看不透他。 一行人轻车简从,从国公府出发赶赴苏州。从盛京到苏州,最快须得半月,不过离缥缈先生寿辰还有些时日,他们也不着急,一路悠然南下。 沈千沫穿来这里已经三个多月,期间经历了毁容、退婚、赐婚,还要应付崔氏母女时不时的暗算设计,日子过的并不轻松。如今得以南下游历,一路草长莺飞,风光无限,让她心情大好。 不过孟元珩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白天赶路的时候他基本都呆在马车里,夜宿客栈时他也闭门不出,行路至今已近十天,可是却从未与他们一同用餐,偶尔下马车时见面,他也是坐着轮椅,与她淡淡的打个招呼,便被面无表情的长东推走了。 沈千沫这次出来只带了绿竹一人,这丫头一路上也是叽叽喳喳兴奋异常,不过话题大多围绕着煊王。 “小姐,那个煊王是什么意思嘛,一开始说要推迟婚期,现在又巴巴地跟着小姐一起去苏州。” “小姐,奴婢觉得煊王爷对小姐特别温柔呢,可是对其他人就很冷淡,尤其是看表少爷的眼神,很恐怖。” “小姐,那个煊王爷长得可真是好看,唉,这么好看的人居然是个残废,真是可惜,小姐,你说是不是连老天爷也嫉妒他了呢?” “小姐,那个煊王爷身边的护卫,叫什么长东的,老是板着个脸,真的很讨厌。” “小姐,……” 绿竹简直是个话唠,沈千沫无奈的扶额,想着把她带出来是不是个错误的选择,要是换成青萝,这一路得多清净啊! 因着绿竹三句话不离煊王,沈千沫也不自觉的关注孟元珩,她总觉得,孟元珩的脸色好像越来越难看,而跟在他身边的那位司徒先生脸色却越来越凝重了。 一路同行下来,在与孟元珩的交谈中,沈千沫也大致了解了,那个清瘦男子名叫司徒恭,从小跟在前任煊王身边,医术高超,自孟元珩受伤后便一直跟在他身边调理他的身体。 该不会是孟元珩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沈千沫真是搞不懂他,到底他是真残还是假装? 这一日黄昏,他们一行人来到云州城,下榻在城内的如意客栈。 云州城虽比不上苏州繁华,却也是隶属于江南府,经济尚算发达。可是进城以来,沈千沫却感觉到整个城内笼罩着一股惶惶不安的气息,街上行人俱是行色匆匆,黄昏过后,街上的行人就逐渐稀少。 谢鸣玉也觉得事情有蹊跷,向客栈掌柜询问,掌柜看了看温文儒雅的谢鸣玉,叹口气说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云州城最近不太平,一个多月来已经有十多名读书人失踪了。看这位公子也是个读书人,你也小心一点吧,晚上呆在房里千万别出门。” 竟有这种事!谢鸣玉和沈千沫俱是一惊。 “这儿的官府就不管吗?”沈千沫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云州知府不可能不采取点措施吧。 “官府当然也在查,可是一个多月了,失踪的书生越来越多,官府连个屁都没查出来。”掌柜一脸的愤恨不平。官府这帮人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真碰上事儿了,就一个个变成摆设了,真是没用。 两人用过晚饭,沈千沫略有些担心,谢鸣玉文质彬彬,翩然出尘,一进城就引来行人纷纷侧目,一看就是书生中的极品,这样的目标太明显了。她不无担忧地对谢鸣玉说:“表哥,照刚才那掌柜所说,今晚你可要务必小心。” 谢鸣玉温文一笑,打趣地说道:“沫儿是在担心我吗,小心不要被煊王听见了,如果眼神是刀,这一路上我可能就要被他扎的体无完肤了。” 沈千沫翻了个白眼,这个谢鸣玉,最近越来越爱开自己的玩笑了。她瞪了他一眼,带着绿竹回房了。谢鸣玉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胆识和智谋过人,应该没事的。 回房后,她又想起孟元珩。这家伙自进客栈后便一直见不到人,关于云州城的情况,自己是不是该去提醒一下他?不过看他身边的护卫好像武功高强,他自己好像也不弱,应该没事的吧? 就在她纠结之际,长东却先来找她了。对着绿竹明显不善的俏脸,他目不斜视,对着沈千沫道:“请王妃去看看我家王爷。” “喂,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家小姐王妃,你听不懂人话吗?”绿竹快要被这个死人脸气疯了。 “请王妃去看看我家王爷。”长东还是这句话。 沈千沫无奈的叹了口气,问道:“你家王爷怎么了?” “王爷情况不太好,请王妃去看看我家王爷。” 这个护卫貌似语言表达能力不太好,但是如果不是很严重,他也不会来请求自己。反正自己也正想去看看他,这几日看孟元珩脸色越来越差,她没来由的有几分担心。 沈千沫便吩咐绿竹好好的呆在房内,随长东一起去了孟元珩的房间。 孟元珩的房间是天字一号房,是整个客栈最豪华的房间。里面宽敞舒适,摆设豪华,自是不一般。果然有钱就可以任性,沈千沫心里暗哼一声。 走进里间的卧室,只见孟元珩紧闭双目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布满汗珠,双手握拳,浑身发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一旁,司徒恭正在为他施针,可是实在是身体抖动的厉害,给施针带来了难度,饶是冷静如司徒恭,脸上也冒出了几滴汗珠。见长东和沈千沫进来,出声吩咐道:“长东,你快将王爷的嘴巴掰开,他一直咬牙忍痛,小心他咬到舌头。” 长东闻言,立马上前按照司徒恭的吩咐去做,无奈孟元珩咬的太紧,长东又不敢太过用力,一时竟无法下手。 沈千沫虽是法医,基本的医理还是懂得。孟元珩估计是忍痛惯了的,习惯了把疼痛封闭起来,而不是表现出来,这样下去的确有可能咬断舌头。她上前抓住他紧握的双手,轻轻的在他耳边唤道:“煊王,孟元珩,你醒醒。” 一直重复了好多下,孟元珩整个人才逐渐放松了下来,发抖的情况也好了一些。长东趁此成功掰开了他的嘴巴。沈千沫也轻轻掰开他紧握的双拳,只见手掌处已鲜血淋漓,那是被自己的指甲戳伤的。 司徒恭也趁此机会干脆利落的施完针,擦擦头上的汗珠,对沈千沫说道:“多谢王妃相助。” 又来一个乱叫人的!沈千沫也懒得和他们解释了,问道:“煊王这是怎么了?” 司徒恭轻叹一声,回答道:“王妃有所不知,王爷身中寒毒,所以才导致双腿无法站立。这寒毒每隔一月便要发作一次,如今还算有所好转,前些年发作起来更可怕。” 寒毒?沈千沫对毒没有研究,并不清楚,问道:“这寒毒无药可解吗?” 司徒恭摇摇头:“倒也不是无药可解,只是这解药比较难配,我研制了7年,也只能暂时压制,还无法根除。” 这么说,他竟是这样一直过了7年吗,7年来每隔一月就要忍受这锥心的痛苦,还要独自面对,没有任何亲人陪伴。难怪他在疼痛面前习惯了自我封闭,因为就算他叫的再怎么痛苦,也不会有亲人安慰他啊。 沈千沫看着孟元珩惨白的脸和紧抿的唇,觉得自己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一时透不过气来。她看到他手掌上的伤,想起身为他包扎一下,刚一站起,手便被孟元珩紧紧攥住。 “不要走。”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似带着无限渴求。孟元珩虽然双目紧闭,意识还未清醒,但是却下意识的抓住了这只让他感觉到安心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正文 第24章 鸣玉失踪 见孟元珩紧抓着自己的手,一直无意识的呢喃着“不要走”,沈千沫心下不忍,便吩咐长东拿来纱布、伤药,清洗了伤口之后,为他细细包扎。 司徒恭在旁边见到沈千沫专业而熟练的手势,也觉诧异,他行医多年,自是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煊王妃处事冷静而果决,绝对不简单。难怪王爷会对她另眼相看。 沈千沫一边包扎一边问道:“司徒先生,煊王的腿伤到底恢复的如何?前些日子我见他双腿似能站立行走,这是为何?” 司徒恭回道:“王爷的腿其实并没事,只是因为体内寒毒的影响,导致双腿无法使力,前些年毒发厉害的时候连下床都困难,近来寒毒有所抑制,王爷靠着自身内力可强行压制寒毒一段时间,只是如此一来,下次寒毒发作的时候反噬力就更强,疼痛会更剧烈。” 原来如此!想到他两次夜探自己房间,沈千沫觉得心里有些震动。看着孟元珩双眉紧皱,疼的冷汗淋漓,她拿汗巾擦去他脸上的汗珠,随后轻轻抚上他紧皱的眉头。 这一路下来,孟元珩状态都不大好,长东和司徒恭显然照顾的很吃力。沈千沫便对他二人说道:“你二人下去休息吧,今晚我会留在这里照顾。” 他这次寒毒发作的如此厉害,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原因,照顾他一晚也算是补偿了。 等沈千沫第二日早晨醒来张开眼睛,眼前赫然是一张放大的俊脸。孟元珩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眼眸带笑,灿若星辰。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而孟元珩就躺在自己旁边。 这是什么情况?明明自己昨晚是趴在床沿上的。 “沫儿,你醒啦。”孟元珩的声音慵懒而性感,听的沈千沫心里一跳,难得的俏脸微微泛红。 这样的情景貌似过于暧昧了一些,沈千沫正想撑起身子从床上起来,孟元珩却长臂一揽,将沈千沫娇小的身体纳入自己怀中。沈千沫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挣脱。 “求你,一下就好。”孟元珩在她的头顶闷声说道,声音居然带着几丝颤抖。 他也知道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可能会吓到沈千沫,可是他就是情不自禁。在沈千沫面前,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似乎所剩无几。 沈千沫静静地听着孟元珩急促的心跳,嘴角一弯。看来煊王并不像外间所传的那样冷心绝情,传言果然不可信。 虽然她不确定孟元珩对自己的心意到底如何,但是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并不排斥孟元珩的拥抱。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让人很舒服。她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不再挣扎。 在感情上,沈千沫从来都是不矫情的。 下一刻,门外传来绿竹焦急的喊叫声:“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 “姑娘,我家王爷正在休息,请回。”是长东的声音。 绿竹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个死人脸,你给我让开,我找的是我家小姐,关你家王爷什么事!” 沈千沫回神,才想起自己一夜未回房,这丫头定是来寻她了。她挣脱孟元珩的怀抱,下床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对他说:“煊王,我得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孟元珩恋恋不舍的放开怀抱,看着沈千沫离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愠怒:这丫头当真碍事! 沈千沫打开房门,见除了绿竹外,谢鸣玉的随从毕安也在。绿竹见到她,扑上来焦急地说道:“小姐,不好了,表少爷不见了!” 毕安也冲上前,一脸急切的说:“表小姐,公子他不见了,小的把整个客栈都找遍了,都找不到公子。” 沈千沫心头一惊,谢鸣玉失踪了?此地果然有古怪! 她强自冷静下来,沉稳的说道:“你二人先不要着急,我们先去表哥的房里查看一下,毕安,你把昨晚的情形给我仔细说一遍。” 沈千沫急急离去。孟元珩自是听清了发生的事情,他把长东叫进房内,冷冷的问道:“昨晚把王妃请来,是谁的主意?” 长东一听,下跪在地,说道:“属下该死,请王爷责罚。” 孟元珩也知他是好意。他本不想让沈千沫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他怕沈千沫见到自己这副破败的身子,会害怕会逃离,所以这些日子毒发的时候,他一直都避而不现。 不过现在看来,他发现沈千沫是个面冷心软的人,善良而富有同情心。自己看上的人,又怎会如此肤浅!想到这里,他连眼神都柔和下来。 “这次看在王妃的面上就此作罢,下次切不可擅自做主。刚才你也听到了,去帮王妃做事吧。”孟元珩淡淡的说道。 此时,沈千沫正在谢鸣玉所下榻的房间查看。房内的摆设完好无损,没有打斗的痕迹,桌上放着一杯还未喝完的茶和一本翻开的书册。床上被褥齐整,看来谢鸣玉是在入睡前被掳走的。 “你家公子昨晚是什么时辰睡觉的?”沈千沫问毕安。 毕安想了一下,说道:“昨晚公子一直在房里看书,大概二更的时候,公子让小的先去休息,还说他再过会儿也休息了,小的就离开回自己的房间了。今儿一早,小的端洗脸水上来的时候,公子便不在房里了。” 沈千沫秀眉微蹙,这么说,谢鸣玉被掳走就是发生在二更时分。能在无声无息的情况下掳走一个大男人,看来不是一般人。房内门闩完好,窗户完好,那么劫犯是怎么进来又是怎么离开的呢? 她抬头看向房顶,看来只能是这里了。怎么上去验证呢?这里几个都是不会功夫的。恰在此时,长东推着孟元珩出现在门口,司徒恭也跟在身后。 孟元珩得知她的推测,便示意长东上房顶观察。沈千沫只觉眼前一晃,长东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不多时又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看的绿竹和毕安张大嘴巴,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死人脸看着像个呆子,轻功居然这么好! 沈千沫却是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要说长东了,就连这个坐着轮椅,看上去病弱不堪的煊王,武功修为也是深不可测的。 “禀王妃,房顶瓦片的确有被移动过的痕迹。”长东拱手对沈千沫禀报。 果然如此。此刻,她也顾不上计较长东的称呼,走到桌边拿起那杯茶,对司徒恭说道:“司徒先生,请你看一下这茶水是否有异?” 司徒恭用手指蘸了一下茶水,放入嘴里品了一下,说:“是蒙汗药。” “药可有什么特别之处?”沈千沫问道。 司徒恭摇摇头:“只是一般的蒙汗药,随处可见。” 看来劫犯行事缜密,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沈千沫也不免有些担忧,谢鸣玉手无缚鸡之力,虽说智计过人,但是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任何的智谋都无济于事。 蓦地,一阵疾风急射入内,“叮”的一声,一把匕首穿过窗户,射入毕安身旁的梁柱上,把毕安吓得不轻,整个人跳了起来。 长东立马飞身出去查看,却只见一个黑色人影几个起落之间已消失不见。此人轻功不在自己之下。长东担心孟元珩安危,折回房内。沈千沫已经取下梁柱上的匕首,匕首上钉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字:城外梵音林。 正文 第25章 梵音竹林 梵音林位于云州城外十里,名字起的好听,其实是一片废弃的竹林。据说这片竹林曾是云州城香火最为旺盛的寺庙——保宁寺的禁地,梵音林由此得名。 可惜一年前保宁寺在一场天火中被烧毁,这梵音林便从此荒废。 客栈掌柜听说沈千沫一行人要去梵音林,好意劝阻道:“这梵音林可邪门的很,听说保宁寺被烧死的那些和尚冤魂不散,全都寄居在那林子里,里面阴风阵阵,怨气冲天,这城里的人全都不敢进去。早前有几个胆大的偏不信邪,硬是闯进林子,后来就再没出来过。我劝各位还是三思啊。” 沈千沫不排除梵音林这条线索是陷阱,但这是唯一的线索,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得闯。对一个21世纪的无神论者来说,她是不信鬼神之说的,除非是有人装神弄鬼,若果真如此,那么这个梵音林必有猫腻。 事不宜迟,她匆匆准备了一些必要的用品,吩咐绿竹和毕安在客栈接应,便打算让掌柜帮她叫一辆马车,出发前往梵音林。 绿竹不放心沈千沫一人,坚持要随行。可是沈千沫没答应,绿竹胆小,她不想带个累赘。 一出客栈大门,便见到孟元珩站在门口,苍白的俊脸似是隐含怒意,幽深的双眸紧盯着她,说道:“莫非你打算就这样一个人去闯梵音林? ” 孟元珩真是快被眼前这个看似温婉实则倔强的女人气死了。梵音林这个地方有多危险,连他都无法确定,这个女人却打算单枪匹马就这样孤身前往,她是嫌命太长了吗。 “为了谢鸣玉,你竟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孟元珩眼中的怒意更盛。他上前一步,抓住沈千沫的肩膀,怒吼道。 “谢鸣玉是我表哥,我一定不会让他出事。”他到底在生什么气?沈千沫觉得很不解。 孟元珩绝不会承认,见到沈千沫如此紧张谢鸣玉,他其实是吃醋了。而他,也定不会让她孤身涉险。 “本王与你同去。”他知道沈千沫是个极有主见之人,做出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于是放软了语气。 “可是你的腿……”昨晚还痛的死去活来,今天就长途跋涉,这样真的好吗? “无妨。”孟元珩淡淡的说道,不由她分说,便牵起她的手,往停在旁边的一辆马车走去。 司徒恭已为他准备了足够的药物,坚持几日应该不成问题。只是下次寒毒发作的反噬会有多强,他也懒得听司徒恭念叨。 “王爷,王妃。”站在马车旁的长东向二人恭敬行礼,掀起车帘。 沈千沫怔仲于孟元珩拉着自己手的动作,一时并未留意长东的称呼。孟元珩见她对长东的称呼并未反对,暗自弯了弯嘴角。 自己的王妃吗?好像还不错。 马车即刻出发赶往梵音林,一路疾驰,午时之前便已来到原保宁寺遗址。 据说保宁寺曾经是云州城香火最旺的寺庙,终日善男信女不断,香火缭绕。可是一夕之间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火烧毁的干干净净。 传闻那场大火非常蹊跷,且毫无征兆,被烧死的除了寺内的和尚,还有云州城新上任不到一个月的知府陶知睿和他的新婚妻子孟芙。 那孟芙可是清平郡主,南阳王之女。南阳王一怒之下,下令保宁寺永不再造。因此如今此地便只余几处断壁残垣在风中凌乱。 沈千沫一行穿过寺庙遗址,来到背面的后山,却见柳暗花明,豁然开朗,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海一望无际,遍布整个山头。保宁寺禁地居然是如此风光优美。 三人进入竹林,竹叶遮天蔽日,进入林子深处后,光线越来越暗。孟元珩寸步不离沈千沫左右,牢牢护着她,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停下脚步细细观察了一阵四周,似自言自语道:“移花接木阵!” 沈千沫也察觉有异,这个竹林就像是个迷宫,而他们一直都在原地打转。闻言,她看向孟元珩问道:“这里布了阵法?” 孟元珩点点头,拉住沈千沫说道:“此地不像是普通竹林,很可能被人做了手脚。” “这个阵法很厉害?”沈千沫被他所说的移花接木阵所吸引,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没有察觉。 “移花接木阵在江湖上失传已久,除了墨门中人,应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没想到居然在此处出现。”孟元珩也感意外。 “墨门?”沈千沫问道:“你说的是山东墨家?”难道是她无意中借用过身份的山东墨家? 见孟元珩点头,她又问:“你跟墨门很熟?” “本王曾经也是墨门中人。”孟元珩神色淡然,看不出情绪。 怪不得上次他帮她在陆子卿那儿解围的时候,会给了她一个这么完美的身份,原来他也是同门中人。 她了然地点头,说:“这么说,你会解此阵?” 孟元珩不屑地嗤笑一声,傲然说道:“区区雕虫小技,还不用本王出手。” 只听他叫了一声:“长东。”也没等沈千沫看清楚,长东已飞身而起,刷刷刷几下把四周的竹子砍掉了大半,顿时,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缺口。 沈千沫大开眼界,原来破阵这么简单。不过她知道,若是找不到阵眼,可能就会一直被困在这里,直到精疲力竭而死。 她有些意外和赞赏的看向长东,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倒真是有些本事的,难怪能成为煊王身边的贴身侍卫。 孟元珩见状,不悦的瞪了长东一眼。长东一凛,马上低头看地,内心不解的低估:明明是王爷叫自己破阵的,为什么自己破了阵,王爷反而不高兴了,难道是自己破的还不够利索? 孟元珩冷哼一声。本王是在怪你破的太过利索了。 三人继续向竹林深处走去,穿过刚才所破的阵眼,前方便是一处低坡。沈千沫走进坡地,便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 是腐尸!凭着法医的专业嗅觉,她下了判断。 她循着腐臭味发散的源头寻去,在一处枝繁叶茂的灌木丛中,一堆横七竖八的人体尸块赫然出现在眼前。这些尸体碎块有手部、腿部、胸腹部等等,已经高度腐烂,蛆虫蚊蝇遍布,散发阵阵恶臭,闻之令人作呕。饶是沈千沫见惯了各种尸体,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孟元珩见她意欲上前,拉住她,“让长东先清理一下。” 他知道沈千沫不怕尸体,但是这样肮脏的地方,他实在是接受不了。 “不行。”沈千沫阻止道:“先不要破坏现场。” 说完,她从袖袋里取出一副白色手套,手套是她在盛京时特制的胶皮手套,柔软结实,跟现代专业的法医手套总算是有点类似。 因为原本已系着面纱,也无须再带口罩,她便将口罩交给孟元珩,示意他带上。她自己则带好手套,缓步走近灌木丛。 尸块杂乱的堆在一起,切口没有规则,像是某种野兽啃咬,初步看来,这些尸块不属于同一个人。 她首先选择翻看其中一只手部,一个人的职业或多或少会在他的手上留下一些印记。果然,食指指尖有硬茧,应该是长年握笔的姿势形成。 莫非这些就是云州城失踪的书生? 忽然,守在旁边的孟元珩警戒的出声:“谁?” 长东身形一晃,飞身出去查看,不多时却领着一帮人进来,沈千沫起身望去,为首的居然是陆子卿和风泽! 风泽远远见到沈千沫,面露狂喜,加快脚步赶过来。沈千沫刚想跟好久不见的风泽打个招呼,却猛的感到脚下一松,她所站的那块地面突然凹陷。 “啊!”沈千沫惊叫一声,整个人直直往下坠。 “沫儿!”孟元珩就站在她旁边不远处,见此情景,身形一动,毫不犹豫的也跟着沈千沫跳了下去。 正文 第26章 花月地宫 沈千沫在一阵头晕目眩中醒来,感觉自己被孟元珩紧紧抱在怀里。鼻间传来淡淡的草药味,她确信是孟元珩没错。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孟元珩抱的她很紧,一时难以挣脱,只好拍拍他的背,唤道:“孟元珩,孟元珩!” 半晌,抱着自己的身子终于动了,随即自己的身体被一把拉开,孟元珩急切的询问道:“沫儿,你没事吧?” 两人坐起身,沈千沫对上他担忧的神色,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 孟元珩抓着她的肩膀,上下左右打量了她一遍,确认没事之后,好似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这个男人,为了她,奋不顾身纵身跃下,要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她从他身上嗅到几丝血腥味,挣脱怀抱,问道:“你受伤了?” 由于光线暗,再加上孟元珩身上的衣服颜色较深,她看不出伤口在哪。 这人倒是钟情深色衣服,从认识他到现在,身上永远一身黑。 “没事。”孟元珩不甚在意地摇摇头,扶着沈千沫站起身。 二人四下打量了一番。这里似乎是一条暗道,空间狭小,光线昏暗。二人沿着稍有光亮处走去,一路蜿蜒曲折,似无尽头。 行至转角一开阔处,二人却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吃了一惊。 眼前赫然是一间宽敞的石牢,而牢里关着的是十来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一个个被铁链锁在石壁上,面黄肌瘦,憔悴不堪。 “这些莫非就是云州城失踪的书生?”沈千沫向孟元珩证实自己的猜测。 “极有可能。”孟元珩也微微皱眉。到底是谁把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关在此处?目的何在? 牢里的书生们见到沈千沫和孟元珩二人,原本死寂的神情突然激动起来,“呜呜”的向二人叫唤着,拼命挣扎,铁链交错,叮叮作响。 “他们都被人割了舌头。”孟元珩说道。 沈千沫也是一惊。到底是谁如此心狠手辣? 蓦地,远远传来一声娇喝:“什么人,胆敢擅闯花月宫?” 话音刚落,四名身形窈窕的青衣少女飞身而至,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花月宫?沈千沫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听起来像是江湖上的一个帮派。 “哼,偷偷摸摸的一座地宫,这花月宫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孟元珩不屑的启齿。 为首的青衣少女怒道:“大胆狂徒,居然出言不逊,你们到底是谁?怎会进入花月宫的密道?” 原来这里是花月宫的密道。这一天又是禁地又是密道的,沈千沫觉得自己真是欲哭无泪,这里的人就这么喜欢扮神秘吗? “把你们宫主叫出来。”孟元珩还不屑与几个小丫头多费唇舌,面有不耐的命令道。 为首的青衣少女脸色一变,怒声喝道:“大胆,我们宫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要想见宫主,先过了我们这关再说。”说罢,提剑便向二人袭来。 孟元珩将沈千沫护在身后,一挥袖便击退了她。其余三人群起而上,围攻二人。 沈千沫显然不是躲在身后需要被保护的类型,她从袖袋中一滑,手上已握住一把轻巧的匕首。 这把解剖刀是她一直带在身上防身用的。这里可不比现代,暗算什么的随时可能发生,要是自己不提高警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四人见攻击孟元珩捞不到好处,便把矛头对准了沈千沫。为首的少女在其他三人的掩护下,剑尖直指沈千沫所在方向,片刻之间便已欺近沈千沫面前。 沈千沫正待反击,却听得孟元珩一声怒喝。 “找死!”他眼眸中杀意顿现,甩开其余三名女子的围攻,直直向那名青衣少女飞去,手一挥,击落少女手中的长剑,然后另一只手紧紧扼住了少女的脖子。 “公子手下留情!”正当孟元珩使力要扭断少女的脖子,而沈千沫也想出声阻止之际,一名白衣女子翩然而至,急声喊道。 肤如凝脂眼若晨星眉若远山,虽面若冰霜却是花容月貌,白衣飘飘宛若天女下凡。沈千沫不禁看呆了,这才是真正的冰山美人! 可惜孟元珩连头都没有转一下,手上力道不减,眼中杀意更盛,那青衣少女被吓得瑟瑟发抖。 沈千沫觉出有异,上前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唤道:“孟元珩。” 孟元珩回过神来,看到沈千沫眼中的迷惑,神情渐渐恢复正常,手下一松,青衣少女忙趁机闪身躲开。 “梅兰竹菊,你们退下。”冰山美人冷声命令,稍显意外的看了一眼沈千沫。 “是,姑姑。”四名少女恭敬的向冰山美人行了一礼,动作整齐的退开。 姑姑?沈千沫再一看,果然跟神雕侠侣中的小龙女有几分相似。 由于孟元珩连正眼都没看自己一眼,冰山美人无奈,只得转向沈千沫说道:“两位可是来寻人?” 闻言,沈千沫一惊,孟元珩也稍感意外的抬头扫了她一眼。 “正是。”沈千沫应道。敌我未明,她没有说太多。 “若是寻人,便随我来。”说罢,冰山美人便转身离去。 不知为何,沈千沫直觉的相信她,便向孟元珩点点头,二人跟上冰山美人的脚步,随她穿过长长的密道。 走出密道口,沈千沫只觉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占地虽不大,但是建造的清幽雅致,别具特色。走进殿内,里面的一桌一椅、一花一木也是格调高雅,匠心独运。 真是想不到,在梵音林的地底下,居然有这样一处别致之处,沈千沫和孟元珩均有些吃惊,想来此处就是花月宫无疑了。 冰山美人脚步不停的将他二人带至一处偏殿,在一扇精雕细致的木门前站定,伸手转动旁边一只青瓷花瓶,门缓缓打开。 沈千沫向内望去,一张精美的卧榻横在房内,而斜躺在塌上,双目紧闭、芝兰玉树般的男子,正是失踪的鸣玉公子谢鸣玉! “表哥!”沈千沫忙进入房内,发现谢鸣玉昏迷不醒,向站立身后的冰山美人厉声问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冰山美人面若冰霜的脸在看到谢鸣玉时却极细微的现出一丝异样,随即恢复正常,语气冷冷的说道:“姑娘放心,他没事。既然人已找到,就赶紧带他离开吧。” 说罢,她拿出一颗白色药丸,喂谢鸣玉服下,不多时,谢鸣玉便悠悠醒转。 “沫儿?”谢鸣玉醒来便见到沈千沫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眼神迷茫,不确定的叫道。 “表哥,你醒啦!”沈千沫抓着谢鸣玉的衣袖,脸上终于展开笑颜。 见到谢鸣玉无恙,她才觉得自己提着的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论是原主还是自己,和这个表哥的感情都是极好的,若是谢鸣玉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了事,让她情何以堪,又如何向谢家交代? 一旁的孟元珩黑沉着脸,拉过沈千沫抓着谢鸣玉的手,闷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吧。” “霜儿,你太让我失望了!”一个冰冷严厉的女声远远的传来,似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耳旁。冰山美人脸色一变,对他们催促道:“还不快走!” 沈千沫和孟元珩扶着谢鸣玉往外急走,刚走出没几步,一个红衣女子从天而降,拦住了他们。 “想走,没那么容易!” 正文 第27章 宫主之死 眼前的女子比冰山美人年龄稍长,一袭大红衣衫,广袖轻舞,衣袂飘飘,五官绝美,一根玉簪将满头青丝随意绾起,明艳不可方物。她凌厉的目光射向冰山美人,怒道:“霜儿,你竟然背叛我!” 冰山美人面露悲戚之色,摇摇头对红衣女子说道:“姐姐,你不能再错下去了,收手吧。” 红衣女子正是花月宫宫主冷香凝,而她口中所唤的“霜儿”,那位冰山美人,则是她的妹妹冷傲霜。 冷香凝闻言,脸上怒意更甚,见到搀扶着谢鸣玉的沈千沫,厉声喝道:“大胆贱人,居然敢带走我的睿郎,受死吧。” 话音未落,便出手向沈千沫袭来,动作之快,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可是孟元珩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把推开沈千沫和谢鸣玉二人,与冷香凝生生对了一掌。 冷香凝被孟元珩一掌逼退几步,心下大吃一惊。自己刚才那一掌已是使出了全力,这个年轻人却如此轻松的便接下,此人不可小觑。 “你是何人?”她还未听闻江湖上有如此出类拔萃的年轻人。 孟元珩不理她的问话,只是牢牢将沈千沫护在身后,冷哼道:“哼,花月宫宫主原来脑子有问题。” 她就是花月宫宫主?凭白被人骂了一声“贱人”,沈千沫有点莫名其妙,睿郎是谁?她看了看谢鸣玉,忽然觉得她有点懂了。 为什么谢鸣玉没有像其他书生一样被关在石牢,而是可以好端端地睡在卧榻上,八成是冷香凝把他当成她的睿郎了。看来还真是脑子有问题。 冷香凝听到孟元珩的嗤笑,又见谢鸣玉和沈千沫相携照拂,气急攻心,身形一晃便向沈千沫攻来,招招狠厉,大有将她撕碎泄愤之意。 孟元珩见此,眸中顿现暴戾之气,与冷香凝缠斗在一起,一时打的难分难解。 数十招之后,冷香凝略显疲态,渐落下风,她又急又怒,渐入疯狂,对谢鸣玉凄厉的叫道:“睿郎,你为何一再负我?” 谢鸣玉对自己无端成了什么睿郎也很无奈,他郑重而严肃地对冷香凝说道:“冷宫主,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睿郎。” 冷香凝闻言,仰天长笑,笑中带泪,面露悲凄。 “睿郎,你当真如此无情?好,我成全你,我冷香凝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说罢,她身形晃动,如鬼魅一般便来到谢鸣玉身前,抬手便向谢鸣玉胸口击出一掌。 沈千沫确认,这个冷香凝确实精神有问题,看她的表现像是狂躁症,又或者是臆想症。而此时冷香凝已经向谢鸣玉直直而去,转眼已欺近他身前。 “表哥!”她惊呼一声。 却只见冷傲霜在最后一刻倏地挡在了谢鸣玉前面,冷香凝的一掌便拍在了冷傲霜的胸口。 “噗”的一声,冷傲霜吐出几口鲜血,身子缓缓的倒了下去。 “冷姑娘,冷姑娘。”谢鸣玉抱着冷傲霜跪倒在地,满脸焦急之色,颤抖着手抹去她嘴角的鲜血。 冷傲霜原本白皙的脸色更显苍白,衬着她嘴角溢出的鲜血,触目惊心。她对谢鸣玉挤出一丝笑容,虚弱的说道:“谢公子,你没事就好。我姐姐她是个可怜人,你不要怪她。” 然后,她转头拉住冷香凝的手,祈求的说道:“姐姐,求你,不要再杀人了。” “霜儿!”冷香凝呆住了。 她的脸上溅满冷傲霜的鲜血,慢慢的,她原本狂乱的眼眸渐渐清明,混乱的意识逐渐回神,待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悲鸣一声,喷出几口鲜血,痛苦的伏倒在冷傲霜身侧,口中鲜血不止,不多时已是气息奄奄。 沈千沫正待上前查看冷香凝姐妹二人的伤势,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从殿外闯进一群人,击破花月宫一众宫女的包围,朝里面冲了进来。 沈千沫一看,是一干府衙的捕快和侍卫,为首的正是风泽、陆子卿和长东等人。司徒恭也来了,想是长东担心孟元珩的身体,特地把他接来的。 一行人进来后,见到现场的情形,也是一愣。见孟元珩在此,礼数为先,便先行向他见礼。 “见过煊王爷。” 孟元珩一副懒得理你们的神情。沈千沫看不下去,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他表个态。总这样让人跪着感觉很好? 孟元珩绷着一张脸,勉强说了一声:“不必多礼。” 花月宫一众宫女见到宫主和姑姑双双受伤,纷纷大惊失色,黑压压一片跪在两人周围,凄惨的叫唤着,惊慌失措。 “千沫,你没事太好了。”风泽见到沈千沫无恙,充血的眼眸一亮,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那日他眼睁睁看着沈千沫在自己眼前消失,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 他也想跟煊王一样,随沈千沫一起跳下去,可是找遍整个山头却怎么也找不到入口,让一向沉稳的他狂暴不堪,数度失控。 沈千沫多日不见风泽,见到他眼中的关切之意,对他浅浅一笑。 而陆子卿以沈千沫的身份是不认识的,于是自动忽略,她直接对司徒恭说道:“司徒先生,你过来看看。”司徒恭医术高明,或许有办法救得了二人。 司徒恭领命,上前查看冷氏姐妹的伤。冷傲霜受了内伤,但是所幸未伤及要害,他将随身携带的丹药给她服下,不多时冷傲霜便恢复了一些。 只是冷香凝,他摇了摇头,对沈千沫说:“恕属下无能。” 冷傲霜听到司徒恭的话,不禁悲从中来,伏在冷香凝身上嘤嘤哭泣。冷香凝握着冷傲霜的手,美目含泪。 “霜儿,对不起,姐姐让你失望了。” 冷傲霜满脸是泪,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的摇头。 “霜儿,你要记住,一切情爱犹如镜中花水中月,不可太过执着,姐姐就是参不透这一点,才落得如此下场,你——千万不要重蹈姐姐的覆辙。”冷香凝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这番话,望着远方,眼底似有无限哀怨,然而终归慢慢地闭上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一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殒。 冷傲霜伏在冷香凝身上哭的泣不成声,花月宫一众宫女也跪在地上,悲泣不已。 正文 第28章 真正死因 冷香凝一死,花月宫群龙无首,冷傲霜作为花月宫的姑姑,便承担起了主导之责。她拖着受伤未愈的身子,暂时安顿好了花月宫众人,又下令将关在密道石牢中的书生全数释放,交给陆子卿带回云州城。 对于那些书生,她已尽自己所能,留住他们的性命了,至于花月宫这段经历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她也无能为力。 随后她来到宫中的冰室,那里放置着冷香凝的遗体。冰室里,沈千沫和司徒恭正在对冷香凝的尸体进行查验。 沈千沫怀疑冷香凝是非正常死亡,照她生前的表现看来,应该是患有狂躁症和臆想症,简单来说就是有点精神错乱,而这种情况不排除是由某种药物所致,因此她特意将司徒恭也叫进来一起查看。 见冷傲霜进来,沈千沫朝她点点头,问道:“冷姑娘,冷宫主生前是否一直如刚才这般脾气暴躁,甚至经常认错人呢?” 冷傲霜摇头否认:“不,姐姐她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原本姐姐是个温柔娴雅、深明大义之人,就算那时陶知睿那个无耻之徒欺骗了她,抛弃了她,她也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只是常常一个人暗自神伤而已。” 陶知睿,莫非就是冷香凝口中的那个“睿郎”? 似乎是知晓见沈千沫心中的疑问,冷傲霜接着解释道:“陶知睿曾与我姐姐有过一段情缘,那时他还只是个穷书生,一日在山中采药的时候被毒蛇咬伤,是我姐姐将他救回宫中,帮他疗伤。二人日久生情,便私定了终身。 那年陶知睿正要赴京赶考,承诺待他高中之后便迎娶我姐姐。姐姐便在这里一心一意等他,可谁知他却一去不返,毫无音信。一年前,他衣锦还乡,成了云州知府,姐姐得知消息,满心欢喜的去找他,谁想他却已有了妻室,正与他的郡主妻子新婚燕尔,鹣鲽情深,根本不认我姐姐。” 冷傲霜停顿了一下,她为自己的姐姐深深不值。她早就看出那个陶知睿花言巧语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姐姐那时被他迷住了,怎么也听不进自己的劝告。 都怪她,当时如果多劝姐姐几次,说不定姐姐的下场就不会凄惨了。 “陈世美!”沈千沫脱口而出,见到冷傲霜和司徒恭疑惑的眼神,料想他们应该不知道陈世美这号人物,干笑了下,说道:“那个,我只是听说过以前有个叫陈世美的人,考中状元之后便娶了公主,抛弃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和两个孩子,为了不让他的结发妻子到府衙告状揭发他,还派人暗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比陶知睿恶劣的多了。” “这世上竟有如此可恶之人?”冷傲霜常年居住在花月宫,心思单纯,听到陈世美的恶行一脸诧异。跟陈世美的结发妻子一比,自己的姐姐似乎还不算是最惨的。 “这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所以对于令姐的遭遇,冷姑娘不必太过于自责。”沈千沫不太会安慰人,也只能尽己所能的做到这个份上了。 沈千沫语气虽然是淡淡的,但是冷傲霜也听出了她话中的宽慰之意,一时有些感动。眼前这个女子穿着朴素,不施脂粉,虽五官精致可惜脸上却有一处疤痕,但是她温婉从容的气质、平静淡然的神色却让她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 冷傲霜感激的看了沈千沫一眼,继续回忆道:“要说姐姐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应该是从那次保宁寺大火之后吧。 那日,也不知为何,保宁寺突起大火,陶知睿和他的妻子也在大火中被烧死了。我原本以为这火是姐姐所放,但是见姐姐抱着陶知睿烧焦的尸体伤心大哭的样子,就知道与她无关。也许是报应吧,谁让他背叛姐姐。 不过在那以后,姐姐的性子就慢慢的变了,一开始是脾气越来越暴躁,十分容易生气,后来就变得越来越残酷嗜血,痛恨所有的书生,那些被关在石牢的书生就是她命人暗中抓来的。抓来的书生有些不听话,她便毫不犹豫的下杀手,还把尸体扔到梵音林里,任野兽啃食,任我如何规劝都没用,反而惹得她更生气,让那些书生更受罪。” 一个人突然性格突变,必是有原因的,或是外因或是内因。沈千沫觉得,陶知睿之死或许是冷香凝性情大变的一个外因,可是这并不能解释冷香凝突然吐血而亡这件事。 是否另有内因呢?但是根据刚才她对冷香凝尸体的查验,并未发现有任何中毒的迹象,那么她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呢? 她问司徒恭:“司徒先生可有发现?” 司徒恭摇摇头,“属下无能。” 倒不是司徒恭无能,单从尸体表面看,的确看不出什么异样,也查不出死因。那么冷香凝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呢? 沈千沫看了看冷傲霜苍白的小脸,现在对她提出解剖尸体会不会吓坏她?可是离真相就只有一步之遥,要是这样放弃,是对自己职业道德的玷污,也是对死者的不负责任。 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向冷傲霜提出解剖的要求。 冷傲霜闻言,瞪大双目,吃惊不小。据她所知,那些验尸剖尸的事情是官府仵作的工作,眼前这个清清婉婉的女子,能面不改色的查验姐姐的尸体已经够让她惊讶了,她居然还会剖尸吗? “冷姑娘难道不想查出令姐的真正死因吗?外面那位陆大人是刑部侍郎,花月宫绑架书生、滥杀无辜一事,官府必定会追究,如果能查明冷宫主性情突变是另有隐情的话,或许还能洗脱花月宫的罪名。” 沈千沫说的是实话,陆子卿作为朝廷的刑部侍郎,也不是吃素的,虽说朝廷和江湖有所区别,但国有国法,花月宫犯下如此罪行,身为执法者,他是必定要给那些无辜枉死的书生一个公道的。 “是不是解剖了姐姐的遗体,就能找到真正的死因了呢?”冷傲霜问道。在她的观念中,死者为大,现在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姐姐的遗体被开膛剖腹,还是需要决心和勇气的。 “我不能保证解剖了就一定能找到,但是现在看来,这是唯一的方法。”沈千沫并不想强人所难,毕竟观念不同,她无法勉强。 “好,我相信你。”冷傲霜也不是矫情之人,见沈千沫如此淡定坦然,她没来由的相信她。这个女子是特别的,否则桀骜如煊王,又怎会只对她一人言听计从。 有了冷傲霜的首肯,沈千沫便立马投入了工作。虽然没带罩衣,好在口罩、手套、解剖刀都是现成的,而记录就由司徒恭代劳了。至于冷傲霜则被她请了出去,面对自己的亲人被自己开膛剖腹,沈千沫觉得她应该不能接受。 如此一来,冰室便只剩下她和司徒恭二人,她略一思索,决定把陆子卿请来作见证。在这些人中,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陆子卿进入冰室,见到带着口罩、手拿解剖刀的沈千沫,冷肃的面色呆了一呆。观微如他,稍一联想,便知道了眼前这个国公府大小姐就是那个带着半边面具的墨心。 “沈大小姐还真是不简单。”陆子卿脸色难看,语气冰冷。他自视甚高,可是却被沈千沫耍的不轻,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沈千沫知道,陆子卿并不是个好骗的,他定会发现自己就是墨心。但是现在她没功夫和他解释,只是简单向他说明了一下情况,也不管他作何反应,便低头开始了解剖。 横竖作为刑部侍郎,这是他职责所在,不是吗? 陆子卿看着沈千沫手持利刃,熟练下刀,动作干脆利落,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她解剖尸体,但是在知道她是女儿身后,他所感受到的震动又是不同的。 这才是一个出色的仵作!他发自内心的感叹道。 同样震惊的还有司徒恭。作为一个行医多年的医者,他自认也算见多识广,可是如今见到这个未来煊王妃,他也不得不折服于她的气度和胆识。难怪王爷对她情有独钟了,她果然与一般女子不同。 沈千沫也很震惊,因为在她剖开冷香凝的胸口后,她发现冷香凝居然是因为心脏爆裂而亡! 正文 第29章 蚀心之术 冷香凝的心脏血管全部爆裂,才导致她猝然吐血而亡。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人的心脏血管在突然之间爆裂? “蚀心术!”司徒恭发出一声惊呼。 沈千沫闻言,转向司徒恭问道:“司徒先生识得此症状?” 司徒恭不太确定的说道:“属下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传闻在北狄国境内有一种蚀心草,剧毒无比,北狄人都对此草敬而远之,后来不知怎的被一些南疆人采去,将它提炼并培养成一种蛊毒,用以控制人的心神,而中毒之人一旦清醒,便会被蚀心而死,蚀心术因此而得名。” 这么一说,倒是能说的通了。冷傲霜被冷香凝击中一掌之后,吐出的鲜血大半溅在她脸上,冷香凝就在那时被鲜血冲击而清醒,随后便蛊毒发作心脏爆裂而亡。 “只是书上记载,这蚀心术不同于一般的蛊毒,它并不是靠子母蛊操纵,而是需要时时服下一种用蚀心草配置的药物,才可以维持药性。”司徒恭又说道。 如此说来,冷香凝后来之所以会突然性情大变,残暴嗜杀,应该是被这种蛊毒控制了。 蚀心术!这个名字起得可真是贴切。 按照沈千沫的理解,其实冷香凝是在某种药物的作用下被催眠了,而她之所以能够轻易被催眠,大概是因为她心中执念太深吧。 其余脏器检查未发现异常,沈千沫结束解剖,缝合好冷香凝的切口,看着冷香凝的绝色容颜,心里暗叹了一声红颜薄命。 只是她身为堂堂花月宫宫主,又是如何中的蛊毒?下毒之人的意图又是什么? 沈千沫走出冰室,便见到孟元珩远远的坐在轮椅上,显得孤傲清冷。 沈千沫撇撇嘴,这厮现在摆出一副高冷傲娇的嘴脸给自己看,莫不是还在为自己刚才硬要让他坐轮椅而生气? 说起来长东这个贴身护卫真是尽心尽责的没话说,担心孟元珩直立行走了这么久,身体吃不消,于是在去接司徒恭的时候顺便把他的轮椅也贴心地搬来了。 可是孟元珩却眼光如刀的剜了一眼长东,冰冷的吐出两个字:“多事。” 长东吓得脸一白,恨不得立时就把轮椅扔了。要不是沈千沫坚持让他坐着休息,说不定这轮椅会被他给废了。 想不到孟元珩这家伙生气起来脾气还挺大,难不成还要自己去哄他?沈千沫想了想,还是算了,何况现在也不是做这个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要维持蚀心术的效果,需要时时服药,而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向冷香凝下药的人,极有可能是花月宫的人。 冷傲霜闻言吃惊不小,这么说来姐姐是被人下药害死的吗?到底是什么人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对付她?而花月宫中跟着自己姐妹的宫女都是心腹,到底是谁背叛了她们? “来人,去把听雨叫来。”她吩咐道。 听雨是在冷香凝跟前贴身伺候的,冷香凝的饮食没人会比她更清楚。 不多时,一个蓝衣宫女袅袅而来,身形婀娜,长相灵秀,又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 不过这花月宫中俱是美貌女子,沈千沫都有点审美疲劳了。 蓝衣宫女在冷傲霜面前跪下,低下头恭敬的叫道:“听雨参见姑姑。” “听雨,平日可是你负责宫主的饮食起居?”冷傲霜冷声问道。 “回姑姑,正是。”听雨答道。 “宫主的饮食这些日子有无变化?” “回姑姑,并无变化。” “可发现有什么异常?” “回姑姑,听雨并未发现。” 听雨一直低着头,弓着腰,态度恭敬的回答。 这个宫女在撒谎!沈千沫眼神凌厉的盯着听雨的动作。 她兼修心理学的时候学过一些微表情,人在撒谎时,往往会不自觉地缩紧自己的身子,双肩收紧,那时下意识的保护自己的表现,有时可能连本人也不一定会察觉。 她向冷傲霜摇摇头,示意此人有问题。 冷傲霜面色一凛,正待发作,却被沈千沫抬手阻止。她转向蓝衣少女,出声问道:“你叫听雨是吗?” “正是。”听雨还是头也未抬的回答。 “听说你是贴身伺候宫主的,那你可知宫主最喜欢吃什么,最不喜欢吃什么,最喜欢什么颜色,最不喜欢什么颜色,心情好的会做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又会做什么?” 沈千沫一连问了一串问题,听雨静默了许久,迟迟没有回答。 “你不是听雨。”沈千沫缓缓地说道。原本她只是怀疑,所以才作一下试探,现在她可以肯定,此人不是听雨。作为贴身伺候的宫女,对于冷香凝的喜好需要考虑这么久吗? 冷傲霜脸色大变,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假冒听雨,混入花月宫?” 跪在下首的听雨忽然发出几声诡异的笑,缓缓抬起头,接着用手在脸上一撕,撕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比听雨还要明艳的脸庞。 她站起身,笑容灿若桃花。“煊王妃果然厉害。” 顿了一顿之后,又说:“真是可惜冷香凝这么好的一颗棋子就这样没了,想当初为了让她中招,我可是煞费了一番苦心呢。” 虽说着可惜,可脸上还是一副轻松自若的模样。 “保宁寺那场大火是你的手笔?”沈千沫蹙眉。 让冷香凝亲眼见到陶知睿死在大火中,趁她伤心欲绝,毫无防备之际对她下药,冷香凝才会日益失去理智,变得残忍嗜杀。 蓝衣女子露出一抹赞赏,“煊王妃真是心细如尘,聪明得很。不过女人太聪明可不好,小心惹祸上身。”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动,整个人已经飞身而起,向沈千沫所站的方向疾攻而来。 沈千沫觉得自己已经无力吐糟,在现代她也算得上是一个女中豪杰了吧,擒拿和散打都可以说是学有所成,可是在这些动不动就飞来飞去的古人面前,自己简直弱爆了! 不过也不能坐以待毙吧。她正欲闪身,却已被一个飞身而至的身影一揽,堪堪避开了女子的攻击,然后稳稳的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淡淡的草药味传来,她不自觉的牵动了一下嘴角。这家伙不是在生自己的气吗,这会儿动作倒挺快。 风泽、陆子卿、冷傲霜等人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见沈千沫已被孟元珩救走,便转而围攻那名女子。女子一时讨不到便宜,随手甩出一枚烟雾弹,顿时殿内充斥着白色的气体,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女子趁机脱身,很快便消失不见,远远传来一句话,在殿内回响:“五月初三,无极教在苏州恭候大驾。” 沈千沫正无视孟元珩黑沉的脸,挣脱怀抱,从他腿上站起身来。 这厮把她抱在怀里之后便飞身落在了轮椅上,她便只能打横坐于他腿上,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大庭广众的,饶是沈千沫脸皮再厚,也不免有几分尴尬。 听到女子的话之后,沈千沫一惊,与谢鸣玉对望了一眼,后者也是大惊失色。 五月初三,不正是缥缈先生的80寿辰之日吗,这么说谢家有危险? 陆子卿的脸色也很难看。他此次前来云州,正是因为云州知府上报一批书生离奇失踪一案,他怀疑与无极教有关。 杜宇、李文正、云州书生,现在又加上保宁寺一案,不知不觉间,无极教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似乎一切都被无极教牵着鼻子走。让他如何不郁结? 孟元珩同样脸色阴沉的坐在轮椅上,抓着轮椅的手紧了紧,眸中现过一丝戾色。胆敢暗算她的女人,无极教必不能留! 只有风泽一脸黯然神伤。他自请随陆子卿南下追查无极教,更多的是为了见沈千沫,可是他没想到,沈千沫已与煊王赐婚,而煊王也似乎对她有情。方才见到煊王将她抱在怀里,他觉得自己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疼。 25年来,他从未将任何一个女子放在心上,他希望能与他并肩携手共度余生的妻子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如今他找到了,可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吗? 正文 第30章 花前月下 谢鸣玉和沈千沫牵挂谢家安危,陆子卿急于追捕无极教行踪,一行人匆匆向冷傲霜告辞。 临走之时,沈千沫注意到谢鸣玉对冷傲霜不同寻常的眼神,心中一动,莫非谢鸣玉这个大龄青年在情爱上终于开窍了? 只是他怎的就偏偏看上冷傲霜这个冰山美人了呢!她心内暗叹一声。想起冷香凝临死前对冷傲霜说的最后一番话,有了姐姐的惨痛教训,冷傲霜还会轻易相信男人吗? 她决定帮帮谢鸣玉,谢家虽是书香世家,但却无人在朝为官,没有朝廷规矩束缚,谢鸣玉又生性洒脱,不喜拘束,搭配冷傲霜的江湖出身倒也合适。 于是她趁着冷傲霜送他们出宫的路上,寻了个两人落单的机会,拉住她说道:“冷姑娘,我看得出你是个面冷心热之人,我觉得与你投缘,便不再客套了,以后我叫你傲霜,你也叫我千沫,可以吗?” 冷傲霜自是同意,她对眼前这个冷静而智慧的女子也有好感,冷若冰霜的脸上绽出几分笑颜,点头说道:“当然好。” 沈千沫一时看呆了。她是第一次见到冷傲霜的笑容,何谓“一笑倾城”,她终于体会到了。谢鸣玉,你的眼光实在是太好了!沈千沫暗自感慨。 她甩去心中的胡思乱想,定定神,问道:“前日在如意客栈,可是你派人通知我们表哥的下落?” 冷傲霜坦然点头应是。 “谢谢你,还有那时,你替表哥挡下你姐姐一掌,自己却受了重伤,这份情,谢家一定会还的。” 冷傲霜面色略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千沫你不必如此客气,我只是不想姐姐一错再错,再犯杀孽。” “不管怎样,这份情,无论是我还是谢家,都会记在心上的。”沈千沫拉起冷傲霜的手,郑重的说道。 其实沈千沫的意思是,冷傲霜你舍身相救之情,谢鸣玉定会以身相许来还的。 “对了,上次见冷宫主把我表哥错认成陶知睿,难道我表哥跟陶知睿长相相似吗?”沈千沫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不,其实他二人并无相似之处,是姐姐执念太深才会认错。”冷傲霜说起冷香凝,神色暗淡了一些。唯一的亲人突然离世,对谁都是一个天大的打击,冷傲霜能这么快就把花月宫安顿的井井有条,足见其坚强和定力。 “原来如此。”沈千沫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一时两人都沉默下来。待临别之时,沈千沫拉住冷傲霜的手说:“傲霜,令姐的死与无极教脱不了干系,若是你过些日子处理好了花月宫中的事务,何不来苏州与我们一起对付无极教?” “我正有此意。无极教潜入花月宫,暗害我姐姐,这笔账,我自然会找他们算清楚的。”提到无极教,冷傲霜俏脸若冰,恨声说道。 沈千沫斜眼看了一眼谢鸣玉,见他脸上隐隐流露出一丝喜色,心道:谢鸣玉,目前的情况下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以后就看你的造化了。 一行人离开花月宫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路,待赶到如意客栈,已是深夜。绿竹和毕安见到沈千沫和谢鸣玉平安归来,均喜极而泣。夜色已深,众人决定在客栈暂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启程。 这两日经历了花月宫各种突发事件,沈千沫也觉得有些累了。可是身体越累,脑子却越发清醒。反正躺着也睡不着,她便披了一件衣服,打开门打算到天井处透透气,顺便也理一下无极教的线索。 来到天井,她发现原来不止她一个人睡不着,谢鸣玉也坐在石桌旁,正对月独饮。 “表哥。”她轻唤一声,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说道:“可是在担心无极教的事?” 谢鸣玉也为沈千沫倒了一杯,不无担忧的说道:“无极教的事是大晟朝一段秘闻,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当年太祖皇帝以藩王之位推翻前朝,取而代之,大军杀入京都之际,前朝昭文帝带着一众皇子公主嫔妃均自缢而死,只有一位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的小皇子被宫中侍卫救出,幸免于难。 大概在50年前,先帝明孝帝继位之初,有一个号称”无极教“的帮派打着”诛逆贼、复河山“的口号,到处攻城夺地、烧杀抢掠,而无极教教主据说就是那位小皇子,前朝唯一的血脉。先帝惊怒之余派兵全力镇压,无极教从此销声匿迹。没想到如今又死灰复燃,而且还把谢家牵扯了进来。” 原来是个反政府组织!难怪当初刑部尚书董润年看到那名死士身上的无极刺青时,反应是如此强烈。 沈千沫思索着,随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皱起眉头,难以置信的说道:“表哥,原来你喝的是酒,我还以为你只会喝茶呢!” “原来沫儿竟是如此小看我吗?”谢鸣玉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因为喝了酒而略微扭曲的表情,感觉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我小看你有什么打紧,只要傲霜姑娘不小看你就行了。”沈千沫瞅着他,打趣的对他说道。 “好啊,连表哥都敢取笑,看样子这些日子与煊王在一起,长本事了,嗯。”谢鸣玉也礼尚往来的调侃起她来。沈千沫难得如此俏皮,谢鸣玉自然乐得回应。 “是什么人在背后说本王的坏话。”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千沫嘴角一抽,他是曹操吗? 孟元珩推着轮椅,脸色阴沉的出现在二人面前。这么晚了,这个女人还和谢鸣玉孤男寡女独处在一起,还聊的这么开心,他能高兴的起来吗? 谢鸣玉站起身,对孟元珩行礼道:“见过煊王。” 孟元珩只看着沈千沫,一张俊脸黑沉,好似写着“本王很不开心”。 这厮又怎么了,脸色这么臭,好像谁欠了他几万两没还似的。 沈千沫撇撇嘴,站起身,对谢鸣玉说道:“表哥,明日一早还要赶路,早点休息吧。” 谢鸣玉点点头,对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告辞离去。 孟元珩还是看着沈千沫,脸色从阴沉渐渐转为哀怨。沈千沫看他眼中布满血丝,似是疲累不堪,心里生出几分心疼,略显无奈的说道:“既然累了就早些休息,我推你回房吧。” 这两日,他拖着寒毒未愈的双腿,陪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又救了自己这么多次,照顾他一下也是应该的。 听出她话中的关切之意,孟元珩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吃软不吃硬,只要在她面前示弱扮可怜,一般她都不会拒绝。 他抬起头,巴巴的望着她,说道:“可是我想跟沫儿呆在一起,再陪我坐一会儿可以吗?” 沈千沫发现自己越来越拒绝不了这样的眼神,暗自唾弃了一下,说道:“好吧,不过不能太久,司徒先生说你需要多休息。” 沈千沫把他的轮椅推到石凳旁边,自己则在石凳上坐下,两人并排坐在一起。 月朗星稀,夜色如水。孟元珩看着身旁温婉淡然的女子,忍不住抬手,将她鬓边一缕调皮的发丝拨至耳后,然后不出意外地看到她清丽的脸庞升起一抹红晕,他心满意足的笑了。 所谓的“花前月下”,大抵就是如此吧。心若相知,无言也默契。情若相眷,不语也怜惜。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就算是相对无言,也让人沉醉。 而那个正在暗处偷看的,胆敢觊觎他女人的那个人,他眸中精光一闪,他是不会给他任何机会的。 沈千沫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对于孟元珩的亲昵举动,她居然有些心跳加速,面色发烫的感觉。当孟元珩拿出一块玉佩给自己带上的时候,她才清醒过来。 “这是……”沈千沫端详着胸前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块玉佩,不解的看着孟元珩。 这是一块晶莹剔透的血玉,小巧玲珑,触感温润,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孟元珩轻咳一声,面色似有些不自然。“带着,不许拿下来。” “为何无缘无故送我东西?而且这块玉佩好像很贵重。”沈千沫问道。 “本王想送就送,哪有这么多理由?”见沈千沫想要解下来还给他,他脸色一沉,说道:“本王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若是你不喜欢,就扔了吧。” 沈千沫傻眼。送个礼物都这么别扭,孟元珩你真是够了。好吧,既然你有钱任性,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夜色朦胧中,风泽隐在二楼暗处,看着楼下两人并肩低语的画面,双手紧握,眼底的伤痛、后悔、不甘等各种情绪汹涌而来。他想起那日两人在小巷的第一次见面,想起那日自己跃马扬鞭送她返家时她对自己的嫣然一笑,还有她化身墨心为他洗脱嫌疑。他可真傻,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来墨心就是她。思及此,他苦笑了一下,黯然退去。 正文 第31章 缥缈先生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便整装出发,一路马不停蹄,赶往苏州。终于在四日后的一个晌午,到达苏州城外。 苏州是大晟朝江南一带最富庶之地,财阀商贾云集,世家望族遍地。马车在城门外停下,沈千沫掀起车帘看向外面,城门高大巍峨,行人川流不息,竟是与盛京繁华相差无几。 趁马车排队进城之机,谢鸣玉差毕安前来,向沈千沫询问道:“表小姐,我家公子问您,是先去书院向老太爷请安呢,还是先去谢府稍事休息?” 沈千沫略一思索,说道:“先去书院吧。”缥缈先生乃谢家辈分最高之人,自然应该先去向他请安的。 于是一行人进了城之后,便直接向位于东城望阳山下的璧山书院驶去。 沈千沫下了马车,抬头看向门匾上“璧山书院”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这是先帝明孝帝亲笔书写所赐。书院傍山而建,一众楼阁庭园尽在参天古木的掩映之中,尽显清幽风雅的韵致。真是个好地方!她发自内心的感叹道。 朱色大门打开,谢鸣玉带领沈千沫、孟元珩、风泽、陆子卿等人穿过重重回廊,来到书院深处一间僻静的竹屋。门外一名仆人打扮的老者见到谢鸣玉,上前行礼道:“大少爷,你来啦。” 谢鸣玉点头,“福伯,祖父午睡可醒了?”每日午睡半个时辰是缥缈先生的习惯。 福伯正待回答,屋里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是鸣玉吗,进来吧。” “是,祖父。”谢鸣玉恭敬的应道,“鸣玉还带来了几位客人,不知祖父可愿一见?” “都进来吧。”缥缈先生沉寂了一下后,缓缓说道。 “吱呀”一声,福伯将竹门打开,引众人进去。沈千沫首先看到的便是满屋的古书典籍,随后见到一位白发白须、面容清癯的老者端正的坐在竹塌上,手中捧着一卷羊皮书册,目光平和地看向众人。 这位便是当世名重无两的鸿儒,自己的外祖父缥缈先生吗?沈千沫觉得,缥缈先生此番形象正符合自己心中的想像。 缥缈先生是当世大儒,博学天下,在他座前受教之人,无论富贵寒素,皆无差别,情操高尚,名重无两。因此,饶是孟元珩、风泽、陆子卿等或身份尊贵或手握重权之人,也对其敬重有加,均恭敬的向他行礼。 缥缈先生虽目光平和,但睿智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让人有一种毫无遁形的压迫感。他在扫到坐在轮椅上的煊王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转向沈千沫,看到她与当年谢芸有些相似的样貌,心底突生几分感慨。自己的女儿是个薄命之人,早早的便撒手人寰,留下这个外孙女儿想必受了不少苦吧。 思及此,他慈爱的说道:“你就是沫儿吧,过来,让外祖父好好看看你。” 沈千沫看到缥缈先生,也感觉到了几分亲情。现代的她是个孤儿,举目无亲,原主在国公府又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亲情对她而言,早已是一种奢侈。可是在这里,她却有一种被人记挂着的幸福感。她几步上前,跪在缥缈先生座下,哽咽的说道:“沫儿拜见外祖父。” “好,好。”缥缈先生接连说了两个好字,心绪也是一时激动难平。 见礼完毕,缥缈先生留下谢鸣玉和沈千沫在屋里继续说话,其他人则被福伯引至一旁的会客室等候。 沈千沫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和谢鸣玉一起,将在云州发生的事情想缥缈先生细细说了一遍。提到无极教的时候,缥缈先生微微皱了皱眉,有些许意外的说道:“没想到,过了将近50年,无极教居然再次出现,看来又会有一番动荡了。” “无极教死灰复燃后卷土重来,若还是打着光复前朝的目的,首先势必要制造一些动乱,让大晟人心惶惶,他们便有了可趁之机。以之前他们鼓动文武举人内乱、当街刺杀状元、控制花月宫宫主绑架云州城书生等一连串的行动看来,他们应该是想先从文人处入手。所以,谢家才会成为无极教的下一个目标。”沈千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没错,孙儿也同意沫儿的看法。”谢鸣玉附和道:“无极教神出鬼没,孙儿只是担心,祖父寿宴那日,他们不知会惹出什么事端。” “敌暗我明,为今之计,我们也只能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了。”沈千沫说道,眼底闪现出一丝冷厉的光芒。 缥缈先生点了点头,对沈千沫的冷静决断和从容淡定表示出几分欣赏。 谢鸣玉虽担心谢家和书院安危,但并没有自乱阵脚,马上就显示出果敢和担当的一面,对缥缈先生说道:“无极教养有一批死士,又擅长易容术、蚀心术等江湖手段,孙儿想先对书院内部的学生梳理一番,看有无可疑之人。” 缥缈先生近几年已不太管理书院杂务,谢鸣玉的父亲松月居士又喜欢在全国各地游历,不常呆在家里,因此书院的大小事务现在基本上都是谢鸣玉在处理,这些事缥缈先生自然放心让他去办。 谢鸣玉告退之后,缥缈先生留下了沈千沫。 谢鸣玉在信中已将沈千沫在国公府的情况告知,如今亲眼看到她脸上的疤痕,他暗叹了一口气,说道:“沫儿,这些年在国公府,让你受委屈了。这次出来,就在谢家多住些时日吧,国公府那边,外祖父会去信说明的。”这是芸儿唯一的血脉,是他唯一的外孙女儿,岂能容他人随便轻慢和欺负。 沈千沫不觉有些动容,她听得出眼前这位老人是真心关心她的。国公府的老夫人虽说也对她照顾有加,但是她看得出来,老夫人对她的关心并不是发自内心的,更多的是为了老国公的承诺和国公府的名声。她真心的对缥缈先生道谢:“多谢外祖父。” “对了,煊王怎会与你同行?虽说你与他有赐婚,但是煊王府不是推迟婚期了吗?”缥缈先生略有些不解的问道。 而且就他刚才所见,煊王对沫儿并不是毫无情意的。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对沈千沫说道:“沫儿可知当年领兵剿灭无极教的是谁?” 沈千沫摇头。 缥缈先生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先帝派出的领兵将军正是第二代煊王孟百川。当年孟百川还只有18岁,少年意气,盛气凌人,接到先帝的命令后率领10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直指无极教在定州的老巢,以斩草除根之势将无极教教众全部赶尽杀绝。” 缥缈先生当年正在定州游学,亲眼目睹了一批无极教教众被孟百川所率的军队斩首示众,并将他们的首级悬挂在城墙的情景。虽说孟百川是奉皇命剿灭反教,但是在手段上的确是过于残暴了些。 沈千沫恍然大悟。“如此说来,无极教与煊王府便是有灭教之仇。煊王此次南下应该是为了打探无极教虚实。” 孟元珩这厮果然城府够深!只是他为何要拖着寒毒未愈的病体亲自来呢?还有,他又为何要跟自己一起南下呢?莫非是为了沿途保护自己? “方才我见煊王好像对沫儿的态度有些不同,不知沫儿你对煊王的看法如何?”缥缈先生问的颇有深意。 沈千沫坦然与之对视,答道:“虽然未到喜欢的地步,但是也不反感。” “这样也好。”缥缈先生点点头,“皇上既已为你二人赐婚,若无意外,你将会成为煊王妃。只是……” 缥缈先生顿了顿,说道:“方才我见煊王虽面色平静,但眉宇间隐隐有一股暴戾之气,望你日后能多加注意。” 正文 第32章 傲霜来访 一行人向缥缈先生告别之后便离开了璧山书院。书院门口,众人也分道扬镳。 陆子卿和风泽自是寻找客栈住下,等候五月初三那日无极教出现。在对付无极教这件事上,陆子卿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窝囊。 而孟元珩则去了煊王府在苏州的别院。煊王府百年基业,自是家大业大,产业遍布天下。沈千沫在随谢鸣玉去谢府的路上,想起自己那两家店铺,看来要成为有钱人,还得继续努力。 猜测孟元珩随自己南下苏州,其实是为了查探无极教虚实,又或者还有别的意图。但是沈千沫并不怪他隐瞒,原本她就觉得孟元珩突然决定来苏州的目的不单纯。 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一些不愿为外人道的秘密,自己对他又何尝坦白了呢?更何况无极教之事涉及煊王府先祖的恩怨纠葛,他有所隐瞒也是正常。 自己与他的关系,说穿了只是一个当权者心血来潮的决定,偏偏自己又无力摆脱,这就是生活在封建时代的女子的悲哀。 只是就算如此,她也要尽己所能活的精彩。她不怪任何人,也不依赖任何人,人若善待我,我必善待人,人若欺我,她也不会任人欺凌。男女情爱对她来说并不是生活中的唯一,若日后孟元珩对自己真心相待,她也会待他一心一意,可是若他欺她负她,她必定会毫不犹豫的潇洒放手,转身离去。 待赶至谢府,已是掌灯时分。因缥缈先生寿宴将至,谢府上下这几日正忙着准备。见出门多日的谢鸣玉归来,自然又是少不了一番喧闹。 谢家男子均不纳妾室,所以谢家人丁并不旺,缥缈先生膝下只有松月居士谢纯和谢芸一子一女,谢纯膝下二子一女,长子谢鸣玉,次子谢鸣风,女儿谢瑶。而缥缈先生喜欢常住书院,因此如今在谢府里面便只住着谢纯一家。 谢纯夫妇已多年未见沈千沫,如今见她出落的楚楚动人,落落大方,也甚感欣慰,又想起早逝的谢芸,免不了又是一番感伤。 谢鸣风和谢瑶是一对龙凤胎,比沈千沫小两岁,年方十六。因着谢家良好的基因,谢鸣风年纪轻轻便已是俊美不凡,谢瑶也是聪灵慧秀,大方得体。两人唤了沈千沫一声“表姐”,对这个从未见过面,蒙着面纱气质温和的表姐都有些好奇,但由于良好的家教,倒也不是表现的很明显。 离缥缈先生寿宴还有数日,沈千沫便带着绿竹在谢府住下。谢府下人不多,为筹备寿宴,余氏这几日甚为忙碌。 沈千沫对于古代的宴席礼节之类并不熟悉,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将手脚勤快的绿竹交给余氏差遣,自己则帮谢鸣玉在璧山书院梳理学生信息,顺便也处理一些书院杂务。 相比家务,沈千沫觉得还是处理书院的事务比较得心应手。 “沫儿可还记得杜宇此人?”这一日,两人正在书院的御书阁核对近两年入学的学生名册,谢鸣玉忽的向沈千沫提起道。 “可是杜员外家长子,数月前失踪的那个?”沈千沫想了一下答道。当时那个在京城天香楼猝死的无极教死士假冒的正是杜宇的身份。 谢鸣玉点头,“正是,不过他在十来日前又离奇回来了,而且据说对失踪的这几个月的经历全部都不记得了。” “选择性失忆?”沈千沫秀眉微蹙,看到谢鸣玉的一脸茫然,随即解释道:“选择性失忆是当一个人受到让他心理无法承受的强烈刺激时,会选择遗忘这段记忆,这是人下意识保护自己的一种表现。” 谢鸣玉是闻名天下的饱学之士,这么解释他应该能明白吧。 “这么说,杜宇在失踪的那段时间,必定是遭遇了一些可怕到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但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谢鸣玉沉思道。 “表哥这些日子可曾见过杜宇?”沈千沫问道。 谢鸣玉摇摇头,“本来也想去杜府看看,可是听说杜宇自回来后便一直呆在府里,拒不见客。” “既是受了刺激,不想见外人也是正常反应。只是如果长此以往,对他的心理可能会有影响。心理疾病也是一种病,需要尽早治疗。” 谢鸣玉倒是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不禁有些奇怪的看着沈千沫,自嘲的说道:“有时候我会觉得,沫儿你懂得比我还多,看来我要好好反省一下是否还当得起“鸣玉公子”这个称号了?” 沈千沫无语,她能说在某些方面,她的确比谢鸣玉懂得多吗? 这时,忽听下人来报:“大少爷,表小姐,有一位自称姓冷的姑娘来访。” 姓冷?应该是冷傲霜吧,离五月初三只剩两日,她也该到了。 沈千沫见谢鸣玉虽面上波澜不惊,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喜色,暗自好笑,故意打趣地说道:“表哥,美人到访,你要不要好好准备一下?” 谢鸣玉横了她一眼,温和一笑,说道:“快走吧。” 书院门口,冷傲霜一袭白衣,飘飘独立,见到沈千沫出来,冷若冰霜精致绝伦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唤了一声:“千沫。” 微微一笑倾城国,这不是沈千沫第一次见到冷傲霜笑,但还是被这一笑闪瞎了眼。 谢鸣玉同样感到内心震动。 他少年成名,文采风流,璧山书院“鸣玉公子”不知是多少闺阁女子的梦中情人,可是28年来,他一心研学,看淡男欢女爱,虽对所有人都温文有礼,实则是绝对的无情之人。 可是那日他被掳至花月宫,与冷傲霜惊鸿一遇,她绝美的容颜和清冷的眼眸却深深印入了他脑海中。 在花月宫时,她让他服食药丸整日陷入昏睡,致使冷香凝对其无计可施;她偷偷派人到客栈送信,告诉沫儿他的所在;她为他奋不顾身挡下冷香凝一掌身受重伤……这一切,他都刻骨铭心。看到她口吐鲜血倒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他已决定,他谢鸣玉此生绝不辜负眼前这个女子。 只是她亲眼目睹了自己姐姐的悲惨遭遇之后,还会再敞开心扉,相信这世上所谓的情爱吗?他没有信心,因此迟迟不敢行动。他怕吓跑她。 “傲霜,你终于来了。”沈千沫开心的迎上前,拉住冷傲霜的手,“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必是连日赶路,累了吧。” 冷傲霜摇摇头,注意到一旁的谢鸣玉,脸上一丝异色一闪而过,随即不动声色地招呼了一声:“谢公子。” 谢鸣玉也温和有礼的回了一声:“傲霜姑娘。” 之后便没了下文。 沈千沫暗自翻了个白眼,看样子这两人都是闷骚型的,明明互相有意思却都装作无意,要把这两人凑成一对,自己的压力可不小呢。 在两个闷葫芦面前,沈千沫只能勉强发挥自己并不丰富的交际手段,热心地邀请冷傲霜去谢府做客,并且带她去见了余氏。 沈千沫对余氏介绍说,冷傲霜是江湖侠女,自己的好友,自己和谢鸣玉在来苏州的路上遇到危险,幸得她相助,才得以脱险。适逢她在苏州办事,便顺便邀请她来府上做客。 余氏见冷傲霜气质过人,容貌绝美,立马便想到了自己的大儿子。 话说,鸣玉公子的婚事可真是操碎了她这个做娘的心啊!自己这个大儿子,今年都28岁了,这10年来,她不知道给他说了多少个姑娘,可他愣是一个也没看上,害的她一度以为,自己这个儿子是不是要出家或是成仙了。如今她是见到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便想着要把她与谢鸣玉凑成一对儿,都快走火入魔了。 可是余氏在了解了冷傲霜的出身后却犹豫了。谢家到底是名门世家,谢鸣玉又是长房嫡子,将来势必是要继承家业的,她怎么可以让一个出身江湖,举目无亲的孤女来做谢家的当家主母呢?想到这里,余氏不禁浮现出几分可惜的神色。 冷傲霜是何等冰雪聪明之人,自然是猜出了余氏的意思。她也自知自己的身份配不上谢鸣玉,可是尽管如此,她也有她的自尊,当下便辞别了余氏和沈千沫,在门口见到借故等候的谢鸣玉时,也没跟他打声招呼,便冷着脸转身离去。 谢鸣玉见此,以为冷傲霜讨厌自己,目送她的背影离开,眼神黯然。 “表哥,傲霜她可能是误会了。”沈千沫虽有心解释,无奈谢鸣玉对自己摇了摇头,心灰意冷的也离开了。 沈千沫张了张嘴,觉得是不是自己多事了。看来做个红娘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也罢,让他二人暂时冷静一下,想想清楚也好。等过几日缥缈先生的寿宴结束了,再跟他俩好好谈谈吧。 沈千沫觉得自己本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唉,一定是被这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悠闲日子给闷着了。 正文 第33章 寿宴惊魂 两日后,五月初三,正是缥缈先生的八十寿宴之日。 因缥缈先生不喜张扬,所以这次寿宴谢府并没有办的很隆重,宴席不多不少,只摆了十桌,邀请的除谢家族人外,只有少数苏州城内与谢家交好的世家好友。 没办法,缥缈先生桃李遍天下,若是全都答应让那些学生来贺寿,还不把谢府挤爆了。 虽然只有十桌,也把本就不大的谢府挤得水泄不通,人生鼎沸,送礼贺寿之人从午后开始就络绎不绝。 陆子卿和风泽一早就来了,而且十分低调地混在人群中,并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因着谢家一向不与朝廷打交道,若是被在场的人知晓刑部侍郎和武威将军也来贺寿,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在沈千沫看来,他二人名为贺寿,其实是来做保安的,所以脸色显得有几分凝重,风泽也只是淡淡的与她打了个招呼,便顾自忙去了。不过沈千沫也没时间与他多聊,虽有些疑惑风泽这几日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也没去深究,便忙着帮余氏去招呼那些女眷了。 在众人纷纷落座完毕,缥缈先生也在上首坐定,宴席即将开始之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通传:“煊王爷驾到!” 这一声通传在渐渐沉寂下来的大厅内显得异常刺耳,把沈千沫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有几日没见过孟元珩了,原本还想着今日他会不会出现,没想到真的出现了。 只是这厮出场的方式也太高调了吧。他想干什么? 在场众人同样吃了一惊,纷纷侧头看向门口,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门口一劲装少年推着一辆轮椅缓缓而来,轮椅后面还跟着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而轮椅上的年轻男子,面容清冽,五官俊美,目光深沉,薄唇轻抿,一身浅色滚边锦袍,无端便有一股王者之气外露。 这就是传说中10岁上战场杀敌的少年天才,可惜年纪轻轻便双腿残疾的煊王吗?在场众人中见过煊王真容的人并不多,纷纷站起身注视着。 孟元珩目不斜视,只是向着沈千沫所在的地方投去一瞥。他径直来到缥缈先生前面,对坐于上首的缥缈先生淡淡地说道:“本王来迟了,还请缥缈先生恕罪。” 语气虽然平淡,但对于煊王来说,可算是难得的恭敬有加了。 知道来迟了还敢这么张扬,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啊!沈千沫暗自感叹。不过今日倒是第一次见他穿浅色的衣服,果然人帅才是硬道理,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缥缈先生点点头,语气平和的说道:“煊王客气了,煊王能赏光莅临,老朽感激不尽。” 众人见缥缈先生都承认他就是煊王了,在座的都是白丁,纷纷下跪行礼道:“草民参见煊王爷。” “不必多礼。”孟元珩的声音依旧冷冽。 “谢王爷。”众人起身,待煊王在位子上落座后,才敢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因煊王的身份尊贵,他的位子便被排在了与缥缈先生同一桌。而沈千沫则与余氏一起,跟那些女眷坐在一起,离主桌还是有点距离的。不过她也没放松警惕,还是时时注意着缥缈先生那边的动静。 无极教既然计划在今夜有行动,必然会抓住寿宴这个机会,而他们的目标,则很可能是缥缈先生。若是今晚缥缈先生出事,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他们制造动乱的目的就达到了。 只是无极教行事诡异,让人防不胜防,不知今夜他们的计划到底会是如何。 酒至半巡,敬酒开始。在场的富商巨贾和名门世家们纷纷上前向缥缈先生敬酒,表示敬意。 一名体型偏胖,长相富态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年轻人也端着酒杯向缥缈先生那一桌走去。 旁边一位全身上下穿金戴银,类似于暴发户的中年男子看了他三人一眼,不冷不热的说道:“哟,这不是杜大公子吗,杜大公子不是身体不适吗,今儿怎么会来凑热闹啊?” 杜公子?这么说是杜员外一家三口,而那个暴发户就是号称苏州首富的李九华了。李杜两家无论是在生意上,还是在下一代上,都在进行着无休止的竞争。 李九华的儿子李文正就是那个史上最倒霉的状元郎,在骑马游街时被无极教的死士暗杀而死。原本李九华见杜宇失踪了好几个月,心想定是必死无疑了,心里还安慰一些,两家各损失了一个儿子,就算是平局了。可是没想到杜宇在几个月后却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让他怄气的不得了。 其实谢府原本是没有邀请这两家的,可是谁知道他们全都不请自来,既然客人已到门口了,缥缈先生也只能让他们进来了。毕竟来者是客,谢家不是那么没有教养的人家。 杜员外斜视李九华一眼,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他,径直走到缥缈先生面前,举起酒杯恭敬的说道:“杜某敬缥缈先生一杯,愿先生松鹤长春,福寿安康。” 李九华也不甘示弱的向缥缈先生敬了一杯,说道:“李某也敬缥缈先生一杯,愿先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俩逗比是来卖萌的吗,怎么连祝寿都拿来比较?沈千沫忍俊不禁,却忽然接收到孟元珩注视自己的温柔目光,看的她心中一动,忙正了正神色,细细观察起杜宇此人。 从表面看来,杜宇并无异样,在杜员外敬完酒之后,他与杜杨同时上前,低头弯腰恭敬有加的向缥缈先生继续敬酒。 沈千沫牢牢盯着他的动作,却猛然发现杜宇手中寒光一闪。 是匕首!她心中一惊,出声大叫道:“外祖父,小心!”一边已全速向缥缈先生跑去。 可是大厅太过喧哗,沈千沫的叫声缥缈先生并未听见。眼见杜宇已将匕首逼近缥缈先生身前,而旁边众人居然毫无所觉,沈千沫真是恨自己为何不会轻功。 好在孟元珩似乎发现了异常,沈千沫只觉他身后的长东身形一晃,“哐当”一声,杜宇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而长东已将杜宇制服在地。 太好了!沈千沫觉得她从未如此感激孟元珩过。若是缥缈先生出事,自己将情何以堪?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待众人反应过来,见到地上的匕首和被制服的杜宇,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都呆住了。 杜员外和杜杨脸如死灰,大惑不解的盯着杜宇,似乎难以相信这是事实。谢纯和谢鸣玉护在缥缈先生周围,也是一脸震惊。 下一刻,沈千沫和陆子卿、风泽同时赶到缥缈先生身边。 “外祖父,你没事吧?”沈千沫问道。 缥缈先生倒是平静如常,脸上并未有多少惊慌,拍拍沈千沫的手,对她说道:“外祖父没事。” 说话间,余氏和谢鸣风、谢瑶也围了上来,问候缥缈先生。众人则将杜宇围在中间,议论纷纷。 “全都给我安静!”陆子卿冷着脸,寒声喝道。 被他气势十足的叫声一凛,众人倒是全都噤声了,一时大厅便安静下来。 陆子卿首先上前查看杜宇的脸部,看他是否带了人皮面具。可是并没有,这真的是杜宇。他厉声喝问道:“你为何要行刺缥缈先生?” 杜宇在长东的牵制下,被迫仰着脸,可是他不发一语,眼神如死水一般,毫无光泽。 莫非这又是一个被控制了心神的人?沈千沫一惊,这么说无极教就在附近? “既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孟元珩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随后,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传来,“煊王的内力果然深厚,佩服。” 香风袭袭,环佩叮当,一个湖绿衣衫、身形婀娜的年轻女子从天而降,婷婷袅袅站在众人跟前。女子身旁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玄衣男子,五官冷硬,眼神阴狠。 沈千沫一看,绿衣女居然是那个在花月宫易容成听雨的女子。 正文 第34章 煊王逆鳞 绿衣女一双含娇带媚的眼睛扫视众人,最后落在如一滩死水般趴伏在地的杜宇身上,摇摇头,说道:“真是可惜,三哥,这是我们第一个试验成功的药人吧?” 玄衣男子阴狠的眼神瞄了瞄杜宇,嫌弃地说道:“真是没用的东西,留他何用。四妹还不赶紧了结了他!” 绿衣女子掩面一笑,千娇百媚地说道:“既然三哥不心疼,小妹就动手了。” 说完,她纤手一动,从怀里拿出一支白玉短笛,横在嘴边,笛音婉转而出。 沈千沫注意到杜宇涣散的眼眸重新聚焦,逐渐回复清明,忽然想到了冷香凝死前的模样忙大喊道:“快阻止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杜宇口中的鲜血已不断喷涌而出,不多时便头一歪,气绝身亡。 “宇儿!” “大哥!” 杜员外和杜杨还未从杜宇意欲行刺缥缈先生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又见到杜宇忽然吐血而亡,惊魂未定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个劲的摇晃着杜宇的身体大喊。 “死人了!”一些胆小的女眷惊叫出声,厅内霎时骚动起来。 “妖女,还我姐姐的命来!”一声清喝声从空中传来,只见一道白色身影从门外飞身而来,向绿衣女疾攻而去。 是冷傲霜!沈千沫见她招招凌厉,毫不留情,可是绿衣女显然功夫也不弱,两人一时缠斗在一起,打的难解难分。 风泽和长东二人也跟那名男子打在一起,厅内一时充斥着各种打斗声。 门外也传来阵阵兵器交锋的声音,战况貌似还很激烈,看来是陆子卿埋伏在外面的人马和无极教的人马打起来了。 陆子卿犹豫了一下,见厅内暂时没什么危险,便跑去外面指挥。 今晚这寿宴是吃不成了,沈千沫暗叹一口气。这一男一女也不知在无极教是什么身份,实力居然如此不俗,特别是这个男子,招式诡异狠辣,风泽和长东二人联手也未讨得丝毫便宜。 忽听“嘭”的一声,冷傲霜被绿衣女一掌击中,重重的摔在地上,少顷,嘴角便溢出一丝鲜血。 冷傲霜不会这么弱吧?沈千沫急忙上前,却见谢鸣玉已经抢先一步,扶起冷傲霜,焦急地询问着:“傲霜姑娘,你没事吧?” 冷傲霜强自撑起身子,对她二人说道:“小心,有毒。” 众人闻言均大吃一惊。这毒是何时所下,为何他们均无所觉? 可就在冷傲霜说出“有毒”两字之后,和那名男子正在打斗的风泽和长东也顿感浑身无力,两人接连被他一击而中,败下阵来。 紧接着,厅内众人也纷纷感到头晕乏力,一时惊叫声、哀嚎声、哭泣声交错混杂,乱成一片。 “我奉劝你们还是安分点,不要再妄图使用内力,不然只会死的更快。”见风泽等人不甘屈服,还在强自挣扎,那名男子语气阴森的说道。 “是不是很奇怪,这毒是何时所下?”绿衣女对沈千沫咯咯笑着,指了指地上杜宇的尸体,“作为一个药人,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有价值才行啊。” 沈千沫终于明白无极教为了这一天,竟是早已布好了棋局,他们这段时间以来所遇到的种种遭遇,都是一步一步在经历他们一早就设下的局。而杜宇,则是他们这盘棋局中最关键的一颗棋子。 她望了一眼司徒恭,在这里也只有他懂医理,自己虽然也是学医的,但是对中医涉猎不多,更别说是这种诡异的毒药了。 司徒恭显然也没有幸免,强自撑着桌子站立,对她摇了摇头。他从医多年,竟也辨识不出这究竟是何毒。 “在奇怪这是什么毒吗?”女子注意到沈千沫和司徒恭的交流,略显俏皮的偏了偏头,“这是我刚刚炼制而成,还未起名呢,煊王妃博学多才,不如给它起个名字如何?”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博学多才了?沈千沫暗自翻了个白眼,冷嘲道:“不敢。无极教这些邪门歪道的阴招,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各种阴险毒辣无所不用其极,莫非这才是无极教教名的由来吗?” “好一个无所不用其极!”孟元珩点头赞同,目光如炬,脸如寒霜。 “在心思缜密的煊王面前,若不用点阴招,又怎么可以全身而退呢?”绿衣女媚笑一声,转头看见沈千沫也好端端的,脸上显出意外之色。 “奇怪,煊王体内所中寒毒可以抑制我所下之毒,他未中毒倒是也说得过去,可是煊王妃你为何也会没事?” 沈千沫也觉得奇怪。为何这里所有的人都中毒了,唯独自己却没有感觉?难道就因为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吗? “三哥,你看这是怎么回事?”绿衣女不解的询问玄衣男子。 玄衣男子一脸的不耐。“四妹何必管这么多,抓紧时间完成教主的命令即可。卧云山庄的人甚是难缠,二哥他们在外面抵挡不了多久。” 话音未落,男子身形一晃,已来到沈千沫跟前,一把抓起沈千沫扛在肩上,然后“刷”的一声,一块黑布覆于她身上,把她包了个结结实实,就往门外飞身而去。动作之快,简直让人猝不及防。绿衣女紧随其后,也一起退了出去。 “沫儿!”孟元珩见状,一贯清冷的脸色终于大变。倏地从轮椅上一跃而起,身影一闪便飞身来到门外。 在场众人也是大吃一惊。谁都没有想到,无极教的目标居然是沈千沫! 不是吧?沈千沫哀嚎一声,为什么是我?还有,这位大哥,你掳人的姿势能不能专业一点啊,这样被打包扛在肩上,真的很难受知道吗? 谢府门外,与无极教教众在打斗的除了陆子卿和他带来的官兵,还有卧云山庄的人马。素来喜欢白衣翩然的卧云山庄庄主云翳今夜却身着黑色夜行衣,一身劲装,尽显气势凌厉。 让陆子卿没想到的是,无极教教众均训练有素,为首那个满脸横肉身形魁梧的男子战斗力极强,若没有卧云山庄相助,他和他带来的人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云翳,拦下他们。”孟元珩的声音带着滔天怒意。 云翳正与无极教那名魁梧大汉在激烈缠斗,听见孟元珩满含怒意的叫喊,随后见里面冲出来一男一女,连忙指挥一众影卫将二人团团围住。 “放开她。”孟元珩一跃来到玄衣男子面前,脸色铁青,眼神狠厉。“与无极教有灭教之仇的是煊王府,若要报仇,尽管冲着本王来便是,与他人何干!” 旁边的绿衣女子娇笑道:“煊王你大费周章亲自从京城赶到苏州,不就是为了以身犯险探我无极教底细吗?不过可惜我们教主的命令却是,活捉煊王心爱的女子。我想我们没抓错人吧。” 云翳恍然大悟:原来这男子肩上扛的,是那个有点另类的煊王妃啊,难怪孟元珩这家伙会暴怒成这副模样。 他忽然开始有些同情这个什么无极教了。触到孟元珩的逆鳞,你们一定会很倒霉的。 沈千沫闻言真是欲哭无泪。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孟元珩心爱的女子啦?她跟他之间,除了那个有名无实的赐婚,就没别的了好吗。 好吧,她承认,她的确对孟元珩有点心动,而孟元珩对她,似乎也不是毫无感觉。可是他们两人明显还没到那种地步吧。 请问你们是怎么看出来,孟元珩心爱的女人是自己的? 正文 第35章 以身相胁 云翳既已猜到被掳走的是沈千沫,又有孟元珩的命令,自然不会任无极教众人离开。他率领卧云山庄的护卫一拥而上,将无极教团团围住。陆子卿则分散官兵,保护追出门外的谢家和现场其余人等。 原本混乱打斗的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喂,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沈千沫实在是受不了这样被扛在肩上的姿势了,她戳了戳男子的背,无奈的说道:“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要吐在你身上了。” 将沈千沫扛在肩上的玄衣男子是无极教三护法无痕。 无极教四大护法,那个魁梧大汉即二护法无垢,绿衣女排位第四,名唤无暇。而今晚,除了大护法无尘未现身之外,其余三大护法均亲自出马,足可以看出无极教对此役的重视。 无痕听到沈千沫的话,嘴角抽了一抽。他自问在四大护法中,除了无暇以外,也算是个注重形象的人了,岂能容忍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自己身上呕吐? 略一踌躇,无痕便将沈千沫放了下来,不过仍旧没放松对她的掣肘,一手紧紧捏着她的后勃颈,仿佛只要沈千沫一轻举妄动,他便可以毫不犹豫的捏断她的脖子。 终于双脚着地,沈千沫呼出了一口气,瞬间觉得轻松了许多,虽然她的后脖颈还被三护法无痕紧紧捏住,但是总好过像麻袋一样被人扛在肩上的感觉。 “小姐!” “沫儿!” “千沫!” 一时,唤她的叫声此起彼伏。众人均焦急担忧地看着她。 缥缈先生白须飘然,立于众人之前,关切地看着沈千沫。 “让外祖父受惊了。”沈千沫心下歉然,80寿诞被搞成这样,无极教真是可恶! 缥缈先生对沈千沫的平静从容表示出赞赏之意,他轻轻摇头,慈祥的说道:“沫儿,不用害怕。” “外祖父放心,沫儿没事。”沈千沫浅浅一笑。 眼见众人均呈现中毒症状,沈千沫看向司徒恭,问道:“司徒先生,情况如何?” “属下无能。”司徒恭也是浑身酸软,站立不稳。他方才已将随身携带的解毒丹给众人服下。只是这解毒丹只能暂时抑制毒性,无法根除体内之毒。而他一时之间也验不出这女子所下之毒的成分,更不用说对症下药,配置解药了。 “司徒先生虽说经验丰富,号称神医,不过相信也没这么快可以研制出解药,否则怎么对得起本姑娘千手毒女的称号?”无暇笑的一脸得意。 “四妹果然是厉害。”满脸横肉的二护法无垢讨好般的恭维了一下无暇。 无痕却一脸不耐地催促道:“煊王,你心爱的女子在我们手上,让他们全都退下。” 孟元珩脸色铁青,眼底深处蕴含着无穷杀意,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冷声说道:“你放开她,我跟你们走。” 他此次南下苏州,原本就是打算以身犯险,引蛇出洞,探其虚实。只是他没有想到,无极教竟然会将目标对准沈千沫。 “哼,我们教主神机妙算,早知道煊王你打的什么主意,所以才临时改下命令,要我们找到煊王的弱点以攻之。看来我们是猜对了呢。”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孟元珩的弱点了?沈千沫郁闷的想道,她沈千沫可没那么柔弱,作为一个是既能验尸又能追凶的法医界精英,怎么可能成为别人的弱点? 她右手一动,下一秒,手上就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她便把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对无极教三大护法说道:“既然如此,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弱点,你们教主一定不希望这么快就没了吧?” 这把解剖刀沈千沫一直带在身上,原本是为解剖尸体而用,没想到今日却用在了自己身上。 “你干什么?”无痕脸色一变,意欲动手抢夺她手上的匕首。 “住手!”沈千沫急声喝道,“如果你们不想抬一具尸体回去交差的话。” “你想怎么样?”无暇也是俏脸泛白。她倒是有些清楚沈千沫的脾气,这个煊王妃看着温温婉婉的,但是性子却是十分冷硬果敢,难保她不会真的自尽。 “很简单。”沈千沫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交出解药,确保他们安全无事,我便答应跟你们走。” 无极教教主的意图她也猜到几分,无非就是找到孟元珩的弱点以此来要挟他。既然如此,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就认定自己是孟元珩的弱点了,但是她决定利用这点赌一把。 “不可能,我只下毒,从不解毒。”无暇断然拒绝。“煊王妃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惦记着别人的安危,真是不可理喻。” “那么,就恕我不能配合你们了。煊王府和卧云山庄的实力相信你们也知道,若是我不愿随你们走,相信你们也无法全身而退。”沈千沫神情一晒,似乎为他们三人感到一丝可惜,然后手中一紧,锋利的刀刃已划破脖子上娇嫩的皮肤,露出一道血痕。 孟元珩眼眸一暗,双拳紧握,整个人蓄势待发。 “慢着!”无痕一声急喊。他瞪了一眼无暇,说道:“四妹,教主的命令不能违背,其余人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 若是沈千沫现在死了,煊王府、卧云山庄、刑部,还有武威将军都不会放过他们,凭他们几个之力,恐怕真是不能全身而退。 无暇在无痕的瞪视下,面露几分委屈之色,不甘心地从怀子掏出一个小瓷瓶,万般不愿地扔给沈千沫,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沈千沫接过小瓷瓶,转手便将它扔给了司徒恭。 “请司徒先生先看一下。”无暇这个女子既然号称“千手毒女”,沈千沫怕她诡计多端,拿假的解药来骗自己。 司徒恭会意,打开小瓷瓶,倒出一颗小药丸,仔细检查了一遍,说道:“此药无毒,但属下并不能保证这就是解药。”毕竟他连毒的成分都无从了解,更别说是解药了。 “哼,你们中原人就是爱多疑。”无暇在一旁冷哼道,“既然答应了,本姑娘自然会信守承诺,信不信随便你们。” 沈千沫仔细看了一下无暇的表情和肢体语言,确认她没有在撒谎,转头对陆子卿说道:“有劳陆大人,让他们服下解药。” 陆子卿因为一直在府外指挥官兵,所以并未中毒,于是沈千沫只好让他代劳了。 看着被人挟持却依然从容不迫的沈千沫,在自己身陷险境时居然还能以身相胁为众人取得解药,这样的气度和胆识,使得原本对她心存芥蒂的陆子卿也不觉心里一动,看向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毒已解,煊王妃是不是该随我们走了?”无痕紧了紧捏着沈千沫脖子的手,一脸阴沉的问道。夜长梦多,还是快点离开是上策。教主的命令是活捉,只要煊王妃肯乖乖跟他们走,他们也算不辱使命。 “我既然答应你们,自然也会说到做到。”沈千沫淡淡的说道。 “本王不答应。”孟元珩沉声说道,“来人,格杀勿论。” 煊王府暗卫和卧云山庄的人马应声而上,瞬间便与无极教展开恶斗。 孟元珩的眼里只有沈千沫,仿佛天地之间只剩她一人。只要沫儿平安,其他人是死是活与他何干?他一步一步逼近无痕,眼神狠厉,语气冰冷。 “放了她,本王留你全尸。” 无痕对上孟元珩周身显露的杀意,脸上微露怯意,捏着沈千沫脖子的手紧了紧,说道: “煊王难道不顾煊王妃的死活了吗?让他们住手,否则我就捏断她的脖子。” 两方人马势均力敌,一番打斗下来,双方均死伤惨重,现场死的死,伤的伤,血流遍地,惨不忍睹。 沈千沫注意到孟元珩眼中流露出的戾气,想起缥缈先生的提醒,微微皱眉,出声道:“孟元珩,我既然说过会跟他们走,就不会食言。你让他们停下来,不要为了我多做无谓的牺牲。” 我相信,你一定会来救我,所以我会在无极教等着你。 孟元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暴戾之色渐渐淡去,蓦然间他好像读懂了沈千沫的信任。 “住手,让他们走。”他抬手下了命令。 “孟元珩,帮我好好保管。”沈千沫将手中的解剖刀扔向他所在的方向。 孟元珩抬手稳稳接下,两人对视了一眼,交流着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情绪。 无痕见此,抓住沈千沫的手臂,带起她与无垢、无暇一起飞身消失在夜色中,无极教一众教徒也迅速散去。 正文 第36章 妖孽教主 孟元珩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沈千沫消失的方向,指节泛白,紧握着那把小小的匕首,眼底泛起毁天灭地的肃杀之意。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沈千沫被无极教掳走,感动于刚才沈千沫以身相胁逼无极教妖女交出解药的行为,以致于在苏州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流传着煊王妃这一夜不顾自身安危舍己救人的义举。 有传煊王妃轻纱遮面,貌美如花,有传煊王妃大义凛然,巾帼不让须眉,有传煊王妃武功高强,为保护他人甘愿以身涉险,孤身闯邪教…… 只是这一切沈千沫已经无从得知了。因为此时,她正在一艘不知名的船上被颠簸的晕头转向。 无极教的教址,竟然是在南海的一座小岛上。 沈千沫天不怕地不怕,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坐船。记得大学时有一次去一个家在海边的同学家玩,被硬拉着一起出海捕鱼,在茫茫大海上各种翻江倒海,吐的她眼冒金星,手脚酸软,痛不欲生。此后,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坐船。 可是作为一名肉票,她没有选择的权利。背靠舱壁而坐,她在心里把无极教教主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胃里还是翻涌不停,呕吐不止。吐到后来,连胃液都吐不出来了,只能一昧干呕。 她不知道这艘船已经在海上开了几天。那天上船后,无痕便把她扔在舱底,不见天日,吃喝拉撒都由一名无极教教徒伺候。前几日,无痕和无暇还来冷嘲热讽她几回,可是时间一久,舱底空气流通不足,她多日未洗澡,又时常呕吐,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酸臭味,二人受不了便不再来了。 沈千沫也不在意,自己现在这副死样子,也没什么好见人的。蓬头垢面,邋遢不堪,浑身发臭,就像天桥下的流浪汉。 舱门“吱呀”一声打开,她知道是有教徒来送饭了。 她浑身无力,靠在舱底的角落里,连眼皮都懒得睁开。 一名黑衣教徒弯腰走进低矮的舱门,沉默地将饭菜摆在沈千沫前面。 闻到饭菜的气味,沈千沫微微皱了皱眉,胃里一阵翻涌,又对着身边的木桶干呕起来。 黑衣教徒静默地等候在一边,待沈千沫平复下来,蓦地双腿一屈,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属下来迟,请王妃恕罪。”黑衣教徒低头轻声说道。 闻言,沈千沫心中一惊。叫自己王妃?莫非是煊王府的人? 她勉力睁开双眼,眼前的黑衣男子五官硬朗,神情肃然,给人一种可靠之感。 “你是谁?”她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煊王府暗卫副统领严漠,见过王妃。” 煊王府暗卫吗?沈千沫微微眯眼,这么说是孟元珩派来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这里是无极教的地盘,她不得不谨慎一点。 严漠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匕首,恭敬地递给沈千沫。 “这是王爷临行前交给属下,让属下务必亲手交给王妃。” 沈千沫接过严漠手中的匕首,菲薄的刀片,锋利的外刃,熟悉的触感。这是自己那时扔给孟元珩的那把解剖刀! 她扯开嘴角,微微一笑。没想到孟元珩这么快就有行动了。她忽然觉得,自己竟有些想他。 严漠见沈千沫抚摸着刀片,沉默不语,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王妃放心,待王爷安排好之后,便会赶来与王妃会合。” 沈千沫略显尴尬。自己没有表现的这么明显吧? 她轻咳一声,说道:“你先下去吧,免得让人起疑,凡事小心。” 难得主子如此关心奴才,严漠微微动容,拿出一个蓝色小瓷瓶,恭敬的奉上。 “这是司徒先生所配,能够缓解王妃晕船之症。” 沈千沫眼睛一亮。司徒恭你真是太上道、太可爱了。 吃了晕船药,沈千沫呕吐的症状有所减轻,勉强能吃的下一些东西,精神也逐渐好转。 不知又过了几日,正当她再也无法忍受自己满身的污秽,情绪即将爆发的时候,船终于靠岸了。 当沈千沫双脚着地的那一刻,她简直快要哭了。这脚踏实地的感觉,这自然清新的空气,这温暖和煦的阳光,真的是太美好了! 这个小岛位于南海。南海是公海,属于三不管地带,无极教选择把这里作为根据地,倒是十分明智。也难怪陆子卿他们追查了这么久,却是一无所获。 岛上风景甚好,正值春末夏初,入目处皆是层峦叠翠,绿意盎然,鸟语花香。沈千沫在船上被折磨的太久,体力尚未恢复,脚步虚浮,走的甚是吃力。严漠跟在后面,虽有心想帮,到底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只是见沈千沫一路咬牙坚持下来,不禁也叹服于她毅力过人。 行至一开阔处,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排排宫殿矗立于眼前,鳞次栉比,高大巍峨。来到宫殿入口,两名劲装护卫见到无痕等人回来,向三人行了一个礼。 “教主有令,若三位护法回来,便让护法将人带去碧池。” 无痕三人对望一眼,似乎有点意外。看来教主对他们的行踪早已了如指掌,想到此,三人均是面色一凛。 沈千沫却在心里哀嚎,这个无极教教主还真是能折腾人。她坚持着走到这里容易吗她,这个碧池又是什么鬼地方,离这里还有多远啊? “大家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无痕挥挥手,对一众教徒命令道。 众人领命散去。严漠在离去前和沈千沫极短的对望了一眼,未免暴露身份,只能混在一大帮教徒中离去。 五大三粗的无垢对无痕说:“三弟,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你知道我最讨厌那个劳什子碧池了,你总不能让四妹送去吧。” 一个大男人,却总是像个女人一样泡汤浴,想起来他就觉得恶寒。 无痕无奈,为免教主久候,便一把提起沈千沫,施展轻功向殿外另一条通道而去,几个起落之间便飞出去很远。 碧池,其实是个天然温泉,经过改造,如今是教主的私人浴池,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池外,两名看守的护卫见无痕携着一个女子来此,微微弯腰拱手道:“三护法来的正好,教主已在池内等候多时了。” 无痕点点头,脸色稍缓,说了一声“有劳”。对于教主的贴身侍卫,无痕还是比较客气的。 沈千沫一直低头紧随着无痕的脚步,一步不差的走进碧池内部。无极教善用各种奇门异术和阴险手段,为安全起见,她需要十二分的警惕。 走了一程,见前面的无痕停下脚步,她也同时停顿下来,抬起头看向前方。只这一看,她差点惊掉下巴。 眼前是一个特大的浴池,池子四周以轻纱遮掩,透过薄纱,仍可朦朦胧胧的看出,一个男子坐在池水里,只露出胸部上半部分,双手向后撑在池子边缘,头仰靠着池壁,满头墨发随意披散着,透露出无限慵懒的风情。 无痕在离池子大概十步远之处站定,沉声禀告道:“启禀教主,人已带到。” 只听哗啦一声,转瞬间,刚才还泡在池子里的男子便已披上衣衫,挑开轻纱,站在了他们面前。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在看清眼前男子的那一刻,不知怎的,沈千沫的脑海里便蹦出这两句诗来。虽然这是写杨贵妃出浴时的情景,但是沈千沫觉得,用在这个无极教教主身上,却是该死的契合。 眼前的男子,一袭红色衣衫,如火般耀眼,映衬着他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一双丹凤眼邪魅多情,似乎能够轻易让人陷进去,乌黑的长发直达腰际,披散在颀长的身躯上,装点出妖魅般的美丽。 妖孽!沈千沫的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两个字。 无极教教主居然是个美男子! 正文 第37章 百草药堂 沈千沫活了两个时代,自问也见过不少俊美出色的男人,远的不说,就说来了这里之后便见了不少,冷峻傲娇如孟元珩,硬朗正气如风泽,严肃端凝如陆子卿,温文儒雅如谢鸣玉,无一不是英俊出众的男子。可是都不及这个无极教教主的美貌。 没错,沈千沫觉得用美貌来形容他,真是再贴切不过。只是男子若美到极致便会过于妖孽,难免会成为祸害。对于这种男人,沈千沫向来是敬谢不敏的。 妖孽男微张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居高临下的斜睨了沈千沫一眼,微微皱眉,弧形优美的薄唇轻启:“三护法,你确定你们没抓错人?孟元珩会看上这样的货色?” 闻言,沈千沫嘴角一抽。敢情在这位如花似玉的教主眼里,自己这样的货色定是不堪入目吧。可是这能怪她吗?把你关在舱底半个月,不洗澡不吃饭试试? 沈千沫抬眼瞪了他一眼,可是在看到他近乎完美的脸蛋和身材后,暗自叹了一口气。好吧,就算是这样,可能他也不会像自己现在这样狼狈。 无痕弓身答道:“禀教主,据属下等一路观察,煊王对这位国公府大小姐保护有加,极为重视,在梵音林之时,属下故意打开地宫机关试探,煊王奋不顾身随沈大小姐跳下地宫,足可看出煊王的心意。” 沈千沫暗咒一声。原来在梵音林里,自己会掉下地宫是无极教的手笔。无极教,还真是好样的。 “这么看来,你倒是有几分本事,居然让一向冷心绝情不近女色的孟元珩另眼相看。”妖孽男冷嗤一声,缓缓走下浴池台阶,站在沈千沫面前,右手修长的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左右打量着。 沈千沫的面纱在上船之后就被她扯掉了。舱底本就憋闷,要是还带着面纱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啧啧,真是没想到孟元珩的眼光如此不济。”待看清沈千沫左脸下方的疤痕,妖孽男虽然语气不屑,但是眼中却闪过几丝复杂的神色。虽然短暂,但是沈千沫却看出,除了意外,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愤愤不平。 他有什么好愤恨的?沈千沫奇怪的想道。不过她真是受够这个妖孽男不屑的神色和傲慢的品评了。她一抬手挥开妖孽男的手,冷声说道:“对无极教来说,我只是个人质,至于是什么样的货色,似乎与教主无关吧。” “倒是个有脾气的。”妖孽男邪魅一笑,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怎么,你也喜欢上孟元珩了?” “我说了,与你无关。”沈千沫依旧坦然的面对他,神色浅淡,语气平平。 她喜不喜欢孟元珩,跟他很有关系吗? “与我无关吗?”妖孽男冷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之色,“那是你还不了解本座把你抓来这里的目的。孟元珩,本座要让他无亲无爱,孤独一生。所以,就算你跟他有皇帝老儿的赐婚,本座也会把你们两个的婚约毁了。” “你要杀了我?”沈千沫秀眉微蹙,有些不解的问道:“若是如此,岂不是简单的很,何必煞费苦心把我掳到这儿来?” “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了他。”妖孽男冷哼一声,“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他心爱的女子在本座身下婉转承欢、浅吟娇啼的模样,不知道孟元珩见到这样的场面,会不会发疯?” 妖孽男似乎已经意淫于自己想像的情境中,眼中逐渐闪现出嗜血兴奋的光芒。 原来是个变态!沈千沫不无可惜的想道,果然上帝是公平的,太过完美的人往往会在某方面有些缺陷。这个连女人在他面前都要自惭形秽的无极教教主,心理上绝对有问题。 想到这里,沈千沫冷声打断了他的意淫,“教主你想的太多了,首先我和孟元珩之间的感情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样深厚,而我也绝对不会和教主你发生那样的事情。”若是他用强,她有的是办法自保。 妖孽男眼神一暗,邪魅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沈大小姐先不要把话说的太满,咱们走着瞧。本座估计孟元珩再过半月左右便会来这里找你,不过在这期间本座可不想时时对着你这样一张有瑕疵的脸。” 刚才见他不断擦手的动作,沈千沫已知此人有非常严重的洁癖。现在他会这么说,她倒是不意外。 见他顿了一下,对无痕说道:“把她丢到百草堂,交给段老头好好收拾一下,半个月之内让她能见人。” 沈千沫觉得自己的自信快要被这个妖孽教主给打击到崩溃了,自己的模样是有多见不得人啊。还有,这个百草堂的段老头又是个什么鬼,难不成是整形医生,还能给自己换张脸不成。 百草堂距离碧池倒是不远,沈千沫紧随无痕一路急行。路上碰到了那个号称“千手毒女”的无暇。 无暇见到无痕,一脸娇笑的迎上来。 “三哥,教主又有何吩咐?”斜眼瞄了一下身后紧跟的沈千沫,眼中流露出满满的敌意。 无痕一贯的阴沉表情。“教主吩咐送她去百草堂。” 一听要去百草堂,无暇眼睛一亮。“正好我也很久没去拜见师父了,三哥我随你同去。” 原来段老头是无暇的师父。无暇号称“千手毒女”,想来这个段老头必定是个使毒的高手。 百草堂位于岛上的一个山谷内,绿树掩映,花草繁茂,入口又较为隐秘,一般人很难找到。沈千沫跟着无痕无暇二人,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便见到一排木屋临溪而建,木屋入口处悬挂着一块古朴的牌匾,上书“百草堂”三字。周围水声潺潺,树叶婆娑,鸟鸣啁啾,好一派清幽的景致。 木屋后面是一块开阔的空地,遍地种着各种沈千沫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一名身着深色粗布衣衫的白发老头背对着他们,正弯腰在地里锄草。 “无暇参见师父!”无暇难得的俏脸肃然,恭敬的低头行礼。 “无痕见过段堂主。”无痕也是同样的敬意有加。 看来这个段老头在无极教的地位还挺高。沈千沫暗暗想道。 白发老头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依旧背对着他们。沈千沫见无痕和无暇身体紧绷,屏住呼吸,似乎略有些紧张的戒备着。 莫非这个段老头不好对付? 正当沈千沫狐疑之际,那老头却忽的转过身来,扬手一挥,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无痕无暇所站的方向飞了过来。 无痕无暇二人早有准备,心有灵犀的往旁边一闪,于是这堆黑乎乎的东西便不偏不倚的尽数落在了站于二人身后的沈千沫身上。 沈千沫低头一看,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堆黑不拉几、大小不一的蚯蚓正纠缠交错的爬附在自己胸前,不停蠕动着。 正文 第38章 恢复容颜 沈千沫闭了闭眼,极力控制自己濒临爆发的情绪。她倒并不是害怕那些蚯蚓,作为法医,她连尸体上的蛆都不怕,更不用说这些蚯蚓了。 她只是再也受不了无极教这帮人了,这里就没一个人是正常的。 她神色未变,把衣服上四处蠕动的蚯蚓一条一条的弹走,深呼吸了一下,冷冷的说道:“你们闹够了没有?” 老虎不发威,真把她当病猫了吗? 无痕无暇二人见沈千沫淡定如常,倒是颇感意外。特别是无暇,作为段老头的徒弟,她可没少遭师父的捉弄,多少次被他吓的大喊大叫,花容失色。可是这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对那些恶心巴拉的蚯蚓却如此淡定,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想当初,她可是被那些蚯蚓恶心的两天吃不下饭呢。 段老头身形微胖,胡子头发均已花白。他两眼放光,一脸兴奋,正期待着意想之中沈千沫被吓得惊声尖叫的场面。可是他却失望了,那个丫头居然面不改色,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的老脸一时有些挂不住,沉着脸不悦的指责道:“这丫头是谁?一点都不好玩。” 无痕为难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教主吩咐,让段堂主将这位姑娘好好收拾一下,半个月之内让她能见人。” 无痕发誓,他只是个传声筒,一字不落的传达了教主的原话。 段老头一听,气的吹胡子瞪眼,“这小子又想整什么花花肠子?不行不行,老头我不答应,再说这丫头一点都不讨人喜欢,我可不想天天对着她。快滚快滚。” 话音还未落,段老头便一溜烟跑进木屋,任无痕无暇在门外如何呼唤,也不出来。 二人无奈的对望一眼。无痕深呼吸了一下,说道:“教主之命已经带到,至于如何处置是段堂主的事情,无痕告退。” 这个老不死的,你爱作那是你的事儿,恕我不奉陪了。无痕可不想在这里陪段老头发疯,说完转身便走。 无暇软语在门外叫了几声“师父”,见段老头毫无回应,也悻悻的走了,临走前还狠狠的瞪了沈千沫一眼。 沈千沫一脸不解。这个无暇貌似对自己有很大的敌意,可是自己好像没得罪过她吧。还是说上次在花月宫,她假扮听雨之事被自己揭发,所以对自己心生怨恨? 不过现在是什么情况?作为一个肉票,她先是被妖孽教主嫌弃,接着又被这个老头嫌弃。自己就真的这么不招人待见?她仰头无语问天。 “咕噜”一声,沈千沫摸了摸肚子,抚平它的抗议。自上船之后就没好好吃过东西,现在她觉得填饱自己的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沿着木屋的回廊一间一间的找过去,找到尽头,还是没发现有厨房或类似的地方。这老头难不成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 沈千沫无奈,只得来到附近的小溪边。小溪水声淙淙,清可见底,好多大大小小的鱼儿在水里欢快的打闹着。 沈千沫折下一根树枝,用自己随身带的解剖刀把一头削尖了,脱掉鞋子,挽起裙裾,站在溪水中,举着树枝下手快很准,很快便叉起了五六条。 想想差不多了,她便在溪边临时堆起了柴火,火折子是刚才在其中一间木屋里找到的,正好可以派上用处,要不然她就只能学古人钻木取火了。 沈千沫手脚利索的将鱼去鳞剖肚,然后用树枝叉好,架在火堆上烤起来。很快,便传来阵阵香气。闻到食物的香味,沈千沫觉得更饿了,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可是沈千沫不知道的是,此刻正在垂涎三尺的并不是她一个。段老头站在窗前,正一脸兴味的看着忙碌烤鱼的沈千沫。不,准确来说,是盯着她手上的烤鱼,两眼放光,口水吞咽不止。 对段老头来说,若为美食故,一切皆可抛。他平生无甚爱好,唯一所爱就是各种美食。可惜在这个孤零零的小岛上,实在是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他为人又极其懒惰,不会烹饪,加上为人古怪,平日里素以恶作剧捉弄人为乐,久而久之身边就没了人伺候。 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这样让人垂涎欲滴的食物香味了。段老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身子一晃,便已来到沈千沫旁边,紧紧盯着火堆上正在翻烤的鱼,果然是色泽金黄,香气扑鼻。他擦了擦嘴边流下的口水,对着沈千沫眨了几下眼睛,巴巴的望着她。 “丫头,你这个鱼烤的真是不错,能不能让我也尝尝?” 沈千沫抬眼看他,不由好笑。这老头倒是个老顽童,做事随性,心思单纯,还挺可爱。她故意板起脸,冷声说:“段堂主不是不想见到我吗?怎么这会儿又出来了?” 段老头目光始终不离烤鱼,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丫头,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沈千沫哼了一声,指指旁边的小溪,说道:“想吃就自己去抓。”想白吃,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好好好,我去抓鱼,你来烤鱼,我们说定了啊。”段老头连连点头,立马站起身冲进溪水里,徒手抓鱼,还一抓一个准,把沈千沫看的叹为观止。 不多时,段老头便捧着一堆鱼回来了,献宝似的放在沈千沫面前,讨好的问道:“怎么样,丫头,这些够了吗?” 沈千沫看了眼地上一堆活蹦乱跳的鱼,还有段老头眼巴巴讨好的神情,强忍住笑意,将手上烤好的鱼分了一半给他,自己也坐下吃了起来。果然纯天然无污染的味道就是鲜美。 段老头眉开眼笑的接过,也学沈千沫席地而坐,一边吃一边夸赞沈千沫烤鱼的技术,吃的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对了,殷湛那小子把你送来我这儿干嘛来着?” 木屋里,段老头一边吃着烤鱼,一边就着酒葫芦啜一口美酒,惬意之余倒想起正事儿来了。 总不会是叫我来给你烤鱼吃吧?沈千沫看了一眼他吃的正欢的模样,端起茶盏缓缓喝了一口,说道:“大约是跟你一样,也嫌我见不得人吧。” 原来那个妖孽教主的名字叫殷湛。 段老头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刚才无痕说要让你半个月之内能见人。不过,你这副模样……”他仔细端详了一下沈千沫的脸,摇摇头,“半个月的确是有点难度啊。” 他顿了下,继续说道:“也罢,看在你刚才给我烤鱼的份上,老头我勉力一试吧。” 沈千沫已经被无极教这帮人的毒舌点评锻炼的心理异常强大,闻言也只是事不关己的挑挑眉,继续喝她的茶。 其实她想到的是,妖孽教主既然有如此严重的洁癖,她是不是索性把自己的脸毁的更严重一些,让他的计划彻底完蛋。 不过这个段老头的确是有些本事,在他的外敷内用疗法治疗下,十来日过后,她脸上的疤痕已经浅淡的基本上看不出来了,而且脸上的皮肤也更加白嫩平滑。看着溪水里自己的倒影,有时连她自己都会看呆。这个拥有如花似玉的绝美容颜之人真的是自己吗? 古人常说“肤如凝脂,吹弹可破”,沈千沫觉得自己现在也差不多是这种境界了。 段老头看着沈千沫越来越完美的脸蛋,洋洋得意的说,这只是最保守的疗法,若是毁容程度更加严重的,他还可以使用换皮术,把你的脸皮局部或者整张换掉。 这老头还真能换人脸皮!沈千沫觉得浑身恶寒,瞬间便打消了故意自我毁容的想法。就算要毁,也绝不能在百草堂。她可不希望自己的脸上披着段老头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人皮。 正文 第39章 灵蛇有毒 算算日子,这已是沈千沫在百草堂呆的第12天了。这些天,她除了配合段老头医治脸上的疤痕,便是跟着他在药田里洒水锄草,顺带的倒也认识了不少药草。 她的记忆力和理解力超强,本身又有医学基础,在医学上的天赋就连段老头都赞不绝口。如果不是殷湛这小子抓来的人质,他都想着要收她为徒了。 “唉,真是可惜了。”段老头看着沈千沫在药田里洒水的身影,摇了摇头。 当然,对段老头来说,更可惜的是,半月之期将至,自己的口福也马上要到尽头了。 烹饪对于沈千沫来说是业余爱好。除了工作之外,研究美食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而她也享受各种食材在她的手下变为美食的过程。对于每一道美食的产生,她都用一种解剖尸体的专注与虔诚来对待。 这些日子,沈千沫可没少给他做好吃的,还在百草堂整了一间厨房出来,天天给他做各种美食。蜜汁烤鸡、沸腾鱼片、糖醋排骨、茶香鸭、芙蓉虾……有些他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不行不行,要流口水了!他赶紧擦了擦嘴角,叹了口气,进里屋喝酒去了。 沈千沫浇完药田,见天色尚早,便闲庭信步般的行至位于百草堂后山的一座密林。 这里是她与严漠约好互传消息的地方。严漠做事还是比较可靠的,这十多日以来,他们之间并没有断了联系。 进了林子,她径直走向左边第11棵大树,挖开树干上的一片树皮,里面果然放着一张纸条。 她展开一看,纸条上寥寥数语:王爷不日将至,请王妃安心。 沈千沫微微一笑,将纸条收至自己袖中。想到孟元珩一直牵挂着自己,觉得心里有一丝温暖。 正要折身返回之际,忽然一团白色的东西如箭一般向她飞来。沈千沫一惊,本能的抬手一挡,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似乎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破了。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小狐狸扑进沈千沫的怀里,不时的向后张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呈现碧色的光泽,满是惊恐,求救似的看着沈千沫。 “怎么了,小东西,有什么在追你吗?”沈千沫摸了摸它的头,往前看去。 这一看,倒是把沈千沫也吓了一跳。 前面正向她所站之处缓缓游来的,赫然是一条花斑大蟒蛇! 这条蟒蛇的身体有碗口粗细,长度将近10米,张口吐信,咝咝作响,两只乌黑的眼睛泛着亮光,紧紧盯着沈千沫怀里的小狐狸。 树上的鸟儿被惊起,扑哧哧的飞走了,倏然间,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下蟒蛇“丝丝”吐信的声音,空气变的异常沉重。 沈千沫全神贯注的与蟒蛇对峙着,心里极速盘算着要如何脱身。 在力量相差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若想取胜,必须趁其不备,一击即中。 沈千沫做了决定,便立即转身,往后飞速跑去,听着身后蟒蛇在地上滑行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的身形忽的向旁边一闪,顺势搂住一棵大树便往上爬。待爬到一定的高度,见那蟒蛇就在树下,仰起蛇头,吐着红信,眼里是阴狠的光芒。 还好自己爬树的本领还不错。沈千沫吐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 她紧紧握着那把随身携带的解剖刀,瞅准方位,往下一跳,正好掉落在蛇头以下部位。手起刀落,锋利的匕首便狠狠扎入了蛇头七寸处。 “噗”的一声,蛇血喷薄而出,溅了沈千沫一身。蟒蛇吃痛,仰头狂啸一声,粗大的尾巴猛烈甩动,意欲将沈千沫甩下来。 沈千沫死死抓住刺进七寸处的匕首,牢牢抱住不断晃动的蛇身,不让自己摔下来。 “住手!”一人一蛇正在缠斗之时,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无痕奉了教主之命,正要去百草堂查看沈千沫的近况,却意外见到了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忙出剑制止。 “你居然伤了我教中灵蛇!”无痕震惊之余,也深感意外。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温婉柔弱的煊王妃居然有如此能耐。 沈千沫被无痕长剑一挑,顺势拔出匕首,从蛇身上一跃而下。 灵蛇吃痛,悲鸣一声,乌黑发亮的眼眸狠狠的盯着沈千沫,却软绵绵的趴伏在地,已是无力反击。 沈千沫抹了一把脸上被溅到的血迹,收起解剖刀,面色平静。 “灵蛇又如何,是它先来攻击我,难道我该坐以待毙?” 无痕上前查看了一下灵蛇的伤势。伤势很重,他自问无法做主。 “来人,把灵蛇搬去段堂主处医治。”他叫来两个教徒,然后深深的看了沈千沫一眼。 “请煊王妃随我去见教主。” 灵蛇受伤,教主还不知会如何震怒。这一刻,他不禁为这个煊王妃捏了一把汗。 无极殿内。 殷湛一袭大红衣衫,慵懒的斜靠在上首的座椅内,凤眸半眯,看着站在殿下,从容淡定的沈千沫,眼里倒是闪过一丝意外。 这个女子果然是有几分本事,自己倒是小看她了。 他身形一动,转眼便已至沈千沫跟前,挑起她的下巴,邪魅的凤眸眼波流转,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沈千沫已经细滑如凝脂般的左脸。 “唔,终于能见人了。看来段老头的医术见长啊,这么些天便已好的七七八八了。” 不知为何,被殷湛的手指一拂,沈千沫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涌起一股热意,随即向四肢百骸扩散,脸上也现出了几分绯色。 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心中一惊。 殷湛自然也注意到了沈千沫的异样。他愣了一下,随后注意到沈千沫右手臂上的几道抓痕,忽而展颜大笑。 “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灵蛇真是帮了本座一个大忙。” “你对我做了什么?”沈千沫语气转为严厉。 “何须本座出手,是那只你救下的小狐狸害了你。”殷湛拉开她的袖口,看着上面几道血痕,眼中闪过邪魅之色。 “灵蛇自幼长于碧池,几十年来都以碧落花为食物,它的血可是比新鲜碧落花的药性强上千倍。” “蛇血有毒?”沈千沫蹙眉。无极教还真不是个好地方,不但人使毒,连动物都带毒。 “啧啧,真是可惜。蛇血已经通过你手臂上的伤口渗入你体内,恐怕连段老头都没法替你解毒了。”殷湛摇摇头,脸上却是一脸的兴奋莫名。 “如今,唯一的解毒之法就是……”他停顿半晌后,凑近沈千沫耳旁,魅惑的声音徐徐道出:“男女交合。” 看到沈千沫瞬间惨白的俏脸,殷湛心情大好,宽大的袍袖一挥,转身走向自己的座椅,边走边说道:“来人,把她丢进地牢,待孟元珩到后,本座让他看一场好戏。” 正文 第40章 趁机逃脱 无极教地牢,阴暗潮湿,密不通风。 沈千沫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晚上,她静静的将自己缩在地牢的角落里。 蛇毒发作的越来越强烈,她觉得全身犹如在火中炙烤,心里又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酸痒疼痛不堪,意识渐渐陷入混沌。 衣衫早已被汗水打湿,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拿起解剖刀在左手臂上狠狠的划了一道。鲜血瞬间从伤口处溢出。剧烈的疼痛让她的意识恢复了一丝清明。 想到那个妖孽教主的计划,她觉得有些反胃,撑起身子干呕了几下。 忽然,从地牢墙上唯一的一个小天窗处射入一团白色的影子。沈千沫只觉眼前一花,胸前便多了一团毛绒绒圆滚滚的东西。 沈千沫定睛一看,居然是上次在密林中的那只白色小狐狸。 “小东西,你怎么来了?”沈千沫摸摸小狐狸的头,柔声问道。 对于这种可爱萌化的小动物,沈千沫向来是很喜欢的。 小狐狸睁着一双碧莹莹水汪汪的大眼睛,抬起胖乎乎的小短腿,吱吱的对着沈千沫叫唤。 腿上绑着一个小竹筒。沈千沫解下,打开一看,里面卷着一张小纸片。 上面写着一行字:碧眼灵狐之血可缓解毒性。 沈千沫认出,这是段老头的笔迹。她微微一笑,将纸条贴身藏好。看到小狐狸抬起自己的腿,似乎是想让它割肉取血的意思。 她笑了笑,轻轻抚摸它毛茸茸的身体,“好乖的小东西,不如我以后就叫你小乖可好?” 碧眼灵狐眨了眨眼睛,兴奋的吱吱叫了几声,在沈千沫怀里跳了几跳,好像对自己的新名字很满意。 沈千沫被它可爱的动作逗笑了,可是下一刻又如火山爆发一般,烈火灼心的感觉又奔腾而来。她无力的靠在石墙上,呼吸渐渐急促。 见沈千沫毒性发作,痛苦不堪,碧眼灵狐再次向沈千沫抬起自己的腿,急得吱吱乱叫。 只要取了它的血,便能缓解自己毒发的痛苦。看着近在眼前的小狐狸,沈千沫手里紧紧握着解剖刀,可是这只小狐狸是如此乖巧,让她如何下得了手! 她咬咬牙,举起刀正想往自己手臂上再次划去,忽听“叮”的一声,匕首应声落地。 “哼,段老头对你倒是不错,居然舍得把碧眼灵狐送进来给你缓解毒性。”殷湛邪魅的声音在地牢外响起。 沈千沫只觉得眼前一花,殷湛大红的身影已出现在她跟前。 他蹲下身,抓起沈千沫的左手臂,看到上面一道道血迹斑斑的划痕,凤眸微眯,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放开我!”沈千沫用尽全力甩开他的手。可是在殷湛紧紧的钳制之下,她的反抗是那么的无力。 殷湛将她的手臂一翻,修长的手指搭在她手腕处,脸上闪现出意外之色。他抓起碧眼灵狐检视了一番,确定沈千沫没有取过它的血,便随手将灵狐扔到地上,挑起她的下巴,强制让沈千沫的眼睛对上他,问道:“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为何能抑制碧落花之毒?” 这个妖孽怎么这么喜欢挑人家的下巴!沈千沫真是恨死了他这个动作。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眼神冰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殷湛却看到了她脖子上系着的红色丝线,他眼中精光一闪,一把扯出红线,见到那块小巧温润的血玉,脸色忽然就变得很难看。 “想不到孟元珩居然已经将玲珑血玉都送给你了,看来无痕他们的确是抓对人了。” 殷湛死死的盯着那块血玉,咬牙切齿的说道:“来人,把这个女人弄干净后,送去本座寝殿。” 在去沐浴房的路上,沈千沫攥紧胸前配带的那块血玉,心内暗想道,怪不得上次在外祖父的寿宴上,所有人都中毒了,只有自己没事,原来是这块血玉的功劳。这次若是没有血玉傍身,自己所中的碧落花之毒说不定会发作的更快更猛,如何还能坚持到现在? 玲珑血玉如此珍贵,孟元珩却将它送给了自己。想到这里,沈千沫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只是这个无极教教主殷湛好像知道孟元珩很多事情,莫非他们曾经认识? 沈千沫一时之间也想不透。不过她知道,现在是自己脱身的最好时机。 沈千沫早已经感觉出,碧落花,其实是一种催情药。灵蛇几十年来均以碧落花为食物,它的血药性之强无法想像。自己虽有血玉缓解药性,但是如果被带到殷湛的寝殿,自己说不定会真的经不起他的挑逗,失身于他。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坚持到孟元珩找到她为止。 希望严漠能够早点知道她的消息,赶得及来救她。 两名无极教女教徒将沈千沫带到一间距离殷湛寝殿不远的浴房内,上前给她宽衣。沈千沫抬手阻止,语调冷冽,周身散发出一股威严之势。 “你们出去,我洗澡不喜欢有人伺候。” 两名女教徒面面相觑。此女虽说是人质,但是教主好像对她格外重视,今晚送去寝殿,应该是想要宠幸她吧。说不定过了今晚,她便能得到教主的宠爱。自己还是不要得罪她为好。 二人点头应是,弓身退下。整个浴房便只剩下沈千沫一人,当然还有一只窝在她怀里的小狐狸。 沈千沫环视了一下房间四周,只有一间小窗通往外面的花园。她摸摸小狐狸的头,对它说:“小乖,等一下你先跳出窗户,把外面的人引开,可以做到吗?” 碧眼灵狐极通人性,马上听懂了沈千沫的意图,连连点头。 “真聪明。”沈千沫夸奖的拍拍它的头,小狐狸摇了摇它短短的尾巴,似是讨好的往她怀里凑了凑。 “去吧。”沈千沫细细查看了一番窗外的地形,对小乖轻轻说道。 碧眼灵狐得令,纵身一跃,便跳出了窗外。 门外的守卫听见异动,马上循声追了出去。 沈千沫深呼吸了一下,强自使自己的意识恢复了一些清醒,翻身轻巧的跃出窗外。 外面只余一名守卫,其他人估计都去追碧眼灵狐了。沈千沫解剖刀在手,靠近他身后,下手利落,一刀刺入他后腰部的命门穴。那名守卫被刺中要害,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对不起了,若非情势紧急,我也不想杀人。沈千沫在心里暗念道。 在夜色的掩饰下,沈千沫沿着花园小径,一边急速飞奔,一边四处查看着地形。 无极岛四面环海,她知道无法离开这个地方。她只是想着再坚持一下,等到严漠得知她被囚的消息来救她,不让殷湛那个恶心的计划得逞,她就赢了。 来到花园深处,她发现了一个山洞。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是殷湛得知她逃走,想必一时也想不到她根本就没有跑远,会躲在他的眼皮底下。 想到这里,沈千沫一弯腰便躲进了洞内。 洞内空间不大,只能容纳四、五个人的样子。她靠壁而坐,闭上眼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只是刚才的奔跑似是催发了药性,沈千沫觉得自己越来越热,那种犹如在烈火中炙烤的感觉又来了,甚至比前几次都要强烈。 她浑身无力,大汗淋漓,意识越来越涣散。就在此时,她感觉到洞外有几声异响。 “谁!”她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厉声喝道。 正文 第41章 解毒之法 沈千沫强撑意识,全神戒备的看向洞口。然后便觉眼前一花,怀里已经多了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 原来是小乖!沈千沫松了一口气。 “小乖真聪明,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沈千沫摸了摸它的头,柔声说道。 碧眼灵狐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她,嘴里呜呜叫着,似乎是在为找到她而开心。 就在此时,从洞外流泻而入的月光蓦地被一个高大的黑影遮住。沈千沫警觉的抬头,只见在朦胧的月色下,洞口站着一个比月光还要清俊的男子。 还没等看清楚是谁,沈千沫就感觉落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中。 鼻间传来淡淡的草药味,清凉的味道缓释了心中那种灼烧感。她觉得自己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孟元珩,你终于来了。”沈千沫在他怀里闷闷的说。 孟元珩紧紧抱着她,双手微微发抖。“对不起,沫儿,我来晚了。” 她摇摇头。其实孟元珩已经来的比她预计的要早很多了。 “带我离开这里。”沈千沫在他怀里不适的动了动。碧落花的毒性越来越强,而自己的自制力却越来越弱,她不能留在这里成为殷湛威胁孟元珩的筹码。 “好,沫儿,我们走。”难得见沈千沫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慵懒乖巧的一面,孟元珩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融化了,温柔的语调带着无限宠溺。 他小心翼翼的抱起她,转身弯腰步出洞外。 守在外面的严漠和长东马上迎上来。 “王爷,王妃她怎么样?”严漠担心沈千沫安危,忍不住出声询问道。长东也是一脸担忧的偷眼望向孟元珩怀里。 无奈王爷护的太好,他们根本看不见。 孟元珩未搭理他,只问道:“可知王妃身中何毒?” 严漠低头,语气有些支吾。“据属下打听,应该是……碧落花之毒。” 孟元珩闻言脸色瞬间暗沉。殷湛,你简直该死!居然给沫儿下如此下作之毒。 他看向严漠的眼神也冰冷起来。“本王让你沿途保护王妃,你就是这样保护的?” 严漠一听,立马跪下请罪。“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沈千沫在孟元珩怀里听到二人的对话,拉了拉他的袖子,“严漠做的很好,这次的事情是个意外,你别怪他。” 低头领罚的严漠都快感动的哭了。王妃果然是个好人!他决定了,以后必为王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元珩冷哼一声。“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从轻发落。回府后自去飞云骑领罚。” “谢王爷,谢王妃。”严漠应道。对于这个惩罚,他心甘情愿。王妃此番会身中奇毒,说到底也是他失职所致。若是他布置的再周全一些,她也不会遇到这个意外。 王妃可一定要平安无事啊。严漠暗求老天保佑。若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你继续留在此地接应,本王先带王妃回去。”见沈千沫满脸通红,浑身发烫,似是难以忍受,孟元珩也是心急如焚,匆匆对严漠下了命令,便抱着沈千沫飞身离去。 行至不远处,却被闻声而来的殷湛拦了下来,身后还跟着无极教四大护法。 这是沈千沫第一次见到大护法无尘。无尘看上去四十余岁左右,蓄着长须,眼露精光,一看就知是内力深厚之人。 “煊王难得造访,这么快就急着要走吗?”殷湛红衣墨发,迎风而立,看见孟元珩怀中的沈千沫,狭长的凤眸中满是怒意。 看来自己真是太低估这个女人的能耐了,明明看她都已经神志不清了,还能趁机逃走,而且还轻而易举的一刀解决了那个守卫。 孟元珩还是一身黑衣,脸上的表情在夜色中晦暗莫明,吐出的话语却是字字寒冰。 “把解药交出来。” 殷湛看见他眼中显而易见的急切和担忧,脸色一变,愤恨不平的叫道:“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你如此紧张。你这么做对得起嫣儿吗?” 嫣儿是谁?沈千沫意识模糊中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微微转了转,无奈此刻脑子实在是有点短路,于是她决定放弃思考,安心的往孟元珩的怀里缩了缩。 孟元珩在听到“嫣儿”这两个字时,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见沈千沫的身子往自己怀里缩了缩,以为她毒发难受,心中焦急万分,看向殷湛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杀意。 “交出解药,本王可以让你多活两天。” 殷湛却是仰天大笑。“哈哈哈,孟元珩,其实你要的解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意思?”孟元珩皱眉,他一向讨厌故弄玄虚之人。 殷湛却笑得阴狠。“解药就是……本座。只有本座才能化解这碧落花之毒。而这解毒之法嘛……”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见孟元珩脸色越来越难看,才得意的继续说道:“就是本座与她水**融后,将她体内之毒引渡到本座身上。” 沈千沫听见殷湛的话,忍不住骂了一声:“无耻!”她是真心觉得恶心。 孟元珩拥着沈千沫的手紧了紧,眼中是排山倒海的暴戾之气。他薄唇轻启,字字含冰。 “殷湛,你找死。” “哼,本座一死,你的女人就会给我陪葬,想来也不错。”殷湛无视孟元珩的杀意,似乎一心想要激怒他。 “或者你也可以试着自己替她解毒,不过这样一来,你的女人很可能会成为寡妇。” 孟元珩懒得再跟殷湛多费唇舌,他一手护着沈千沫,一手出招,向殷湛攻去。 殷湛自然出手还击,两人转眼间便缠斗在一起,一来二去便已经过了一百余招。 殷湛心惊于孟元珩的武功修为之高,简直深不可测。他只用了一只手,却能毫不费力的与自己过上百来招而面不改色,他的内力竟是已到深不可测之境了吗? 这7年来,他拖着残废病弱的身体,到底是如何修炼的? 长东见主子出手,自己当然也不能闲着,便与无极教几个护法打了起来。严漠见状,也召来在暗中保护的几名暗卫与无极教教众打斗起来。 不多时,云翳率领卧云山庄的影卫也加入进来。无极教一时疲于应对,渐落下风。 殷湛心内一急,招式便有些不稳,被孟元珩寻到一个破绽,“啪”的一掌被他击落倒地,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他缓缓起身,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脸上现出一抹嗜血的笑意,眼眸的颜色渐渐变化,一瞬间已全部变成紫色,目光灼灼,死死的盯着孟元珩。 孟元珩一惊。“你居然练成了紫魅魔功?” 殷湛不答,他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丧失了理智。他的眼里只剩下一个目标,那就是要孟元珩怀里的那个女人的命。 他飞身而起,眼泛紫光,使出的掌风也带着淡淡的紫色,使尽全力向孟元珩所在的方向攻来。 孟元珩护住沈千沫,与殷湛正面相对,生生接下了他这一掌。 这一招,两人都使出了全力,简直有地动山摇之效。一掌过后,两人双双落地。 “噗”的一声,殷湛脚步踉跄,喷出了一口鲜血。 同样的,孟元珩也连连后退几步,嘴角溢出了血丝。 “孟元珩,你没事吧?”沈千沫见状,忙擦去他嘴角的血迹,担心的问道。 孟元珩对她摇摇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无妨。” 见两人卿卿我我,殷湛更为愤怒,出言更加恶毒。“啊,本座差点忘了,煊王你好像是不能人道的,这么说你连替她解毒的条件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焚身而死,哈哈哈……” 见殷湛越说越不像话,沈千沫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冷冷的扫视了一眼殷湛,说道:“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的计划得逞。孟元珩,我们走,这里让人恶心。” 正文 第42章 心心相印 孟元珩倒并不在意殷湛的胡言乱语,他只在意沈千沫的安危。听见她说出那句“我们走”,他只觉心里一软,脸上的寒霜应声融化,看着沈千沫柔声说道:“好。” 煊王府暗卫和卧云山庄正与无极教激战,孟元珩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小心呵护着沈千沫,一跃而起,飞身离去。 长东也紧随而去。作为贴身护卫,自然是主子去哪里,自己就去哪里。 孟元珩,你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云翳心里暗咒一声,一剑斩断无极教某个教徒的一只手臂,继续认命的投入战斗。 见孟元珩离开,大护法无尘意欲追赶,却被殷湛拦住。 “不用追了,他还会回来的。” 殷湛注视着孟元珩消失的方向,神色复杂。 孟元珩,你果真如此紧张那个女人吗?为了她,你居然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连7年前那件事情的真相都不想追查了吗? 嫣儿若是还在人世,知道孟元珩居然也会对一个女人如此温情脉脉,百般呵护,她该会有多伤心呢。 沈千沫一路随着孟元珩在空中飞来飞去,倒是好好体验了一把腾云驾雾的感觉。不多时,她便被孟元珩带到了一艘大型战船上。 战船为苏州水师所有。自知道无极教教址在南海小岛之后,孟元珩就动用了煊王府的力量,在未向朝廷报备的情况下,先行调用了苏州水师的战船。 大晟朝,因水上作战不多,水师并不常用。于是明德帝便下令,若要调用水师,须得向朝廷报备获批,以免在久置不用的情况下被乱用。 可是孟元珩心急如焚,如何能等到陆子卿向朝廷提出申请,再等朝廷发出批文。走这个流程最快也得一个月,他不能等,也等不了。 一身戎装的苏州水师提督张贤正在船头巡视,见煊王爷飞身而至,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子,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也忘了行礼。待反应过来,煊王已经走远了。他急忙提步跟上去。 长东、司徒恭等人也随后跟了上去。 孟元珩目不斜视,抱着沈千沫一路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头也不回的冷声说道:“全都出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领命退下。张贤继续去甲板上巡视,长东和司徒恭则守在门外,随时等候主子吩咐。 孟元珩小心的将沈千沫放置在床上,看着她满面潮红、浑身是汗的模样,起身拿来一块毛巾,细细擦拭着她脸上细密的汗珠,焦急的问道:“沫儿,你感觉怎么样?” 沈千沫觉得自己已经临近爆发的边缘,体内仿佛有一股灼热之气左冲右突却无处发泄,意识早已陷入模糊,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想着紧紧抓住眼前这个男人。 孟元珩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她觉得稍稍清醒了一点。 “孟元珩,你快走。”沈千沫快哭了。他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温柔的目光看着她,能不能在她还未完全失控的时候离自己远一点?她怕自己会忍受不了,不顾一切的扑倒他。 孟元珩看到她抬起的左手臂上道道血痕,面色瞬间冷峻下来,愤怒中夹杂着浓浓的心疼。 殷湛,本王一定会让你后悔。 他低头凑近,轻轻的吻上那些血痕。那温柔潮湿的触感,让沈千沫抑制不住的全身颤抖。 “孟元珩,不要。” 可是在孟元珩听来,这个拒绝是如此无力,反倒像是一种欲拒还迎。他眼神一暗,离开她的手臂处,转而在她的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孟元珩,你这个混蛋!沈千沫在心里暗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来诱惑我,你知不知道本姑娘为了忍受这个杀千刀的碧落花之毒,吃了多少苦? “你滚开!”沈千沫怒瞪着孟元珩,咬牙切齿的说道。 孟元珩却笑的温柔。“沫儿,你好美。”他凑近沈千沫耳旁,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天然的魅惑,让沈千沫无法自拔的沦陷。 她似乎知道了孟元珩接下来要做什么,眼中泛起隐隐泪光,用尽自己所有的自制力,推开他。“走开,你会死的。” 孟元珩的目光温柔如水。“沫儿,不要怕,你一定会没事。” 说完,他便吻上了她的唇。 两唇相触,沈千沫满足的“嗯”了一声。这一声轻哼,就像是催化剂,孟元珩的自制力在刹那间崩溃。 他逐渐加深了这个吻,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孟元珩,不要。”沈千沫保留着自己最后一丝清醒,喃喃低语。 “叫我阿珩。”孟元珩在她的耳垂处轻轻咬了一下,不满的说道。 沈千沫浑身一颤,情不自禁的低吟了一声。“阿珩。” 听见她亲昵的低唤,孟元珩眼神一暗,微一抬手,红罗帐缓缓垂下,隔去了帐内的旖旎风光…… “沫儿,沫儿。”沈千沫的耳中只听得到他低沉沙哑的声声轻唤。在孟元珩微一使力,冲破两人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时,她终是无法抵抗身体的本能,抬手围上他的脖颈,一行泪水从眼角滑落。 待沈千沫恢复意识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见到陌生的床顶,有一瞬间的愣怔。这是什么地方? 她记得她躲在无极教的山洞内,好像是孟元珩找到了她。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沈千沫敲敲脑袋,想动动身子起来,却觉得全身酸痛无力。她一惊,记忆却在这时如潮水般涌来。 昨晚,她和孟元珩,已经…… 她侧头,旁边果然就是孟元珩俊美的睡颜。 近距离看他,这家伙简直帅的没有天理。五官立体,轮廓分明,唇形完美,睫毛修长。想不到一贯冷厉的煊王,睡着的时候就如一个孩子一般,看上去单纯可爱。 沈千沫嘴角微微一扯,一时有些看呆了。 可是他怎么睡的这么死? 她忽然想起殷湛那时所说的解毒之法,一惊,难道自己的毒已经转移到孟元珩身上了? 她凑近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均匀,应该没事。可是他为什么还不醒呢? “孟元珩,孟元珩。”沈千沫轻唤道。 可是孟元珩就像是在做一个很美好的梦,一直不愿醒来。 她有些慌了。碧落花的毒性,她并不了解,也不确定自己中的毒是不是真的被引渡到了孟元珩身上。 她迅速穿好衣服下床,朝外扬声叫道:“来人。” 门外守了一夜的长东和司徒恭正在昏昏欲睡,猛然听到里面的叫唤,立马站起身,推开房门走进去。 沈千沫见到司徒恭,眼睛一亮,忙对他说道:“司徒先生,你来的正好,快过来看一下,王爷这是怎么了?” 司徒恭领命,几步上前,搭上孟元珩的脉搏。半晌,他收手,沉吟不语。 “情况如何?王爷可是中了碧落花之毒?”沈千沫见他沉默,焦急的问道。 司徒恭摇头,“请王妃放心,王爷体内的寒毒毒性极强,能够抑制碧落花的毒性,因此从某一方面来说,王爷现在的体质可谓是百毒不侵。”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昨晚司徒恭才放心的让孟元珩为沈千沫解毒。 “那他为何一直不醒?”沈千沫不解。 “王爷无碍。”司徒恭略有些尴尬的答道:“只是……太累了。” 什么?太累了?沈千沫闻言,只觉“轰”的一下,脸上升起两团红云。 不会是昨晚自己太过需索无度,把孟元珩这个解毒者给累着了吧? 沈千沫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没这么尴尬过。 正文 第43章 身世秘密 孟元珩却恰好在此时醒来。一睁开眼便见到沈千沫坐在床边,面色通红,以为她余毒未清,紧张的坐起身,急问道:“沫儿,你没事吧?” 沈千沫抱怨的看了他一眼,心说:不,我有事。都是你,让我丢脸丢到家了。 孟元珩看不懂她的表情,面露疑惑,转头见到长东和司徒恭,脸色一沉。 “你们怎么在这里?本王记得说过,没有本王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属下该死。”长东和司徒恭忙退下,齐齐请罪。 “司徒先生既然来了,就替王妃看看毒是否已解。”孟元珩刚好也想着要找司徒恭帮沈千沫诊治。 “回王爷,属下刚才已经看过,王妃的毒已解,只要休养几日便可痊愈。”司徒恭答道。 “如此甚好。你们退下吧。”确认沈千沫没事,他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软和了很多。 “是,属下告退。”二人应声退下。走出房门,对视一眼,双双松了一口气。 长东和司徒恭离开之后,房内便只余下她二人。 沈千沫对上孟元珩痴痴的凝视,想起昨晚两人的亲密,一抹淡淡的红晕爬上脸颊。 到底是谁说煊王不能人道的?沈千沫暗骂道,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她正了正脸色,轻咳一声。“你……要不要先起来再说。” 此刻,孟元珩慵懒的斜倚在床头,黑发披散,衣冠不整,整个人随意而又性感,看向自己的眼眸却是无限的温柔魅惑。 这画面太有视觉冲击效果了,她怕自己把持不住,又上前把他扑倒。 孟元珩却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带入自己怀里,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她的面颊。 “沫儿,你好美。” 严漠曾在信上说起过,王妃正在百草堂医治脸伤。没想到,他的沫儿变得如此之美。 他不禁暗骂殷湛多事。就算容颜被毁之时,沈千沫依然那么迷人,如今更是拥有这样的倾城之颜,将来不知会有多少觊觎她的人。 看到孟元珩眼中的迷恋,沈千沫觉得这些日子在无极教受的歧视找回了一些自尊。 “说起来,倒是还要感谢那个妖孽教主。”想到殷湛,沈千沫便觉得有些恶寒。这样一个外貌完美的人居然是个心理变态。这就跟她在读研究生时知道那个英俊帅气的外国助教是个GAY一样,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哼,殷湛,本王不会放过他。”提起殷湛,孟元珩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厉。 殷湛,本王容忍你太久了,这一次,我绝不会手软。想到他给沈千沫下如此下作之毒,利用她来对付自己的那个计划,他眼中杀意顿现。 “你跟那个妖孽教主很熟?”沈千沫听他二人说起对方的语气,貌似关系还不一般。 被孟元珩轻拥入怀,她微微调整了一下位置,静静的聆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忽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孟元珩低沉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我跟他,曾经是师兄弟,同在墨家门下。” 又是墨家!这墨家门下还真是能人辈出。沈千沫不禁对山东墨家产生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连堂堂煊王府都愿意把自己唯一的继承人送至门下呢。 “可是我看殷湛好像对你恨之入骨,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沈千沫离开他的怀抱,抬起头问他。 听他说是“曾经”,那么想必现在关系已经决裂了吧。 想起往事,孟元珩的眼神黯淡了一些。“沫儿可知殷湛的身世?” 沈千沫想起无极教的来源,猜测道:“莫非他是前朝昭文帝的后人?” “没错。”孟元珩赞赏的看了沈千沫一眼,“煊王府对他来说有灭族之仇,他自然是对本王恨之入骨。” 原来殷湛居然是前朝遗孤!这世上的事往往都是那么巧合。大晟朝太祖皇帝灭前朝时,襁褓中的小皇子得以幸存。50年前,第二代煊王孟百川剿灭无极教时,也有殷家血脉幸存了下来,后来生下了殷湛,不知为何殷湛又辗转投入墨家门下,并与孟元珩成为了同门师兄弟。 “你打算怎么做?”沈千沫问他。 “哼,本王一定会让他后悔对你所做的一切。”因种种缘由,孟元珩对殷湛一再容忍,可是这次,殷湛拿沈千沫来威胁自己,却触碰到了他的逆鳞。想到他对沈千沫的所作所为,他的眼中迸射出浓浓杀气。 沈千沫微微蹙眉。缥缈先生阅人无数,他说的不错,在孟元珩清冷无波的表相下,他的天性里的确掩藏着暴戾嗜血的因子,若是有人触碰到他的底线,这种戾气就会爆发。 她拍拍他的手背,轻轻的唤了一声:“孟元珩。” 听到沈千沫的叫唤,孟元珩回过神来,脸色马上恢复如常。他不满的抗议道:“叫我阿珩。” “不要。”沈千沫断然拒绝。她不习惯这么亲热的叫人。昨晚是一时情动,现在让她忽然叫的这么亲热,貌似有点尴尬。 孟元珩魅惑一笑,眼里闪耀着危险的光芒。他长臂一揽,环住沈千沫的纤腰,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叫阿珩。”口气就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沈千沫撇开头。不行,她还是叫不出口。倒并不是她故意矫情,只是她素来不喜与人过分亲近,也从未如此亲密的称呼过别人,一时还真是不习惯。 孟元珩双手掰回她的头,让她正面与他对视,声音带着魅惑。“不叫的话,昨晚的事,我不介意再来一遍。” 沈千沫气急。“无赖。” 孟元珩邪气一笑,俊脸凑近便想吻上她的唇。 “阿珩。”沈千沫终于妥协,快速的叫了一声。外面还有一帮人在等着他们出去,她可不想落下一个白日宣淫的名声。 “再叫一声。”孟元珩笑的得意。 沈千沫无奈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到底是有多无耻。她没好气的一连叫了好多声。 “阿珩,阿珩,阿珩……”叫到后来,连自己都被逗笑了。 孟元珩看着她的如花笑颜,心神一荡,不由分说的便霸道的吻上了她的唇。 混蛋!沈千沫暗骂一声,用力一咬,口中便尝到了血腥味。应该是把他的嘴唇咬破了。 血腥味仿佛更加刺激了孟元珩,他更是加深了这个吻,然后一使力,便将沈千沫带到了床上。 孟元珩,你果然是个无赖!在他温柔的进入自己身体的那一刻,沈千沫昏昏沉沉的想道。 等他二人出现在战船议事厅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众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沫儿!” “千沫!” 沈千沫听到了两声熟悉的叫喊。 她一看,竟是风泽和谢鸣玉。当然,陆子卿也来了。 还有一位丰神俊逸的白衣公子和一位满面黑须的戎装将军,是卧云山庄庄主云翳和苏州水师提督张贤。 众人看见两人相携出现,神情各异。可是在看清沈千沫的脸时,俱是张口结舌,惊为天人。 云翳更是惊掉下巴。想不到传言中容颜被毁的国公府大小姐,真容竟是如此的倾国倾城! 正文 第44章 下令攻岛 “见过煊王。”众人见二人出来,纷纷向孟元珩行礼。 昨晚孟元珩任性的抱着沈千沫离开无极岛后,云翳率领卧云山庄与无极教很是恶战了一番,此时正带着满腹怨气。见到孟元珩搂着沈千沫神清气爽的出现,不咸不淡的说道:“煊王爷美人在怀,不会是醉卧温柔乡起不来了吧。” 孟元珩横了他一眼,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仍然牢牢揽着沈千沫的纤腰。 沈千沫也是大大方方面不改色,对着云翳和张贤二人温婉一笑,点头示意。横竖她跟他之间现在不仅有了婚约之名,还有了夫妻之实,也没什么可尴尬的。 云翳见状,摸摸鼻子,无趣的撇开了头,心内对沈千沫的大气从容倒是颇为赞赏。一脸严肃的张贤也不禁面露笑意。 “表哥!”见到谢鸣玉,沈千沫莞尔一笑,迎上前去。 谢鸣玉也很是激动。这么多天以来,他时时牵挂着沈千沫的安危,如今见她安然无恙,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沫儿,你脸上的伤……”谢鸣玉看着她变得完美无瑕的脸蛋,疑惑的问道。 沈千沫摸了摸自己的左脸,调皮一笑,“是啊,在无极教治好了,以后不用再怕会吓到人了。” “太好了。”谢鸣玉的脸上绽开大大的笑颜,“想不到沫儿是如此之美,都让人看得移不开眼了。” “多谢表哥夸奖。”谢鸣玉和她说笑惯了,言辞上自然随意了些。沈千沫也不以为意,笑着应了一声,便转头向风泽和陆子卿二人打招呼。 “风泽,陆大人。” 陆子卿虽也惊叹于沈千沫的美貌,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在他眼中,女子的美貌并不是唯一。只是自从上次在谢府见到沈千沫舍己救人的义举之后,心里便对她消除了芥蒂,转而多出了几分敬重,因此也礼貌的和她见了一礼。 而风泽却是阴沉着脸,一味的沉默不语。 他刚才已从司徒恭那里听说了沈千沫中毒而煊王为她解毒一事,虽然司徒恭并没有将解毒之法说的很清楚,可是他也大致猜到了。现在看到沈千沫和孟元珩两人亲密的相携而出,证实自己的猜测属实,一时只觉得血气上涌,连呼吸都感到疼痛。 他幽暗的目光紧盯着沈千沫,抓着茶碗的手一使劲,“砰”的一声,茶碗应声而裂。陶瓷脆片割破了他的手掌,右手顿时鲜血淋漓。 众人闻声纷纷侧目。沈千沫见此,上前关切的问道:“风泽,你没事吧?”这次见他,好像脸色更差了。 风泽对她摇头。他双拳紧握,掩盖了自己手掌的伤势,幽深的黑眸中是沈千沫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谢鸣玉和陆子卿一路同行,自是看出了端倪。两人略带同情的看了风泽一眼,心里暗叹道:武威将军你什么人都可以喜欢,但是眼前这位煊王妃,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份心思吧。 孟元珩不悦的拉回沈千沫的手,冷眼看着风泽,淡淡的说:“风将军若是累了,大可以先行下去休息。” 哼,居然敢这样看着沫儿,小心本王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沈千沫一想,也对。风泽的脸色这么差,定是此番日夜兼程赶路所致。再一瞧,谢鸣玉和陆子卿虽说看上去比风泽好一点,但是脸上也是疲态尽显。 正想附和孟元珩的建议,让三人下去好好休息一下,忽听外面严漠来报。 严漠一身湿淋淋的进来,向孟元珩禀告道:“王爷,抓到两个无极教的探子,请王爷处置。” 这两个探子偷偷摸摸潜近战船水域,妄图打探他们兵力的虚实。 孟元珩神色未变,略一思索之后果断下令:“杀了。传本王命令,今晚攻打无极岛。” 沈千沫看他一眼,暗道:煊王爷果然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她承认,这样的孟元珩,很有魅力。 入夜,对无极教的攻打正式开始。 孟元珩派严漠带领一百人的精锐做先锋。严漠在无极教潜伏了这么多天,对岛上的地形最为了解,还详细绘制了一张无极岛地形图,对今晚的袭击助力不小,由他打头阵再好不过。 张贤等人对严漠献上的地形图赞不绝口。这张地图不仅囊括了无极岛各处山头谷地,还尽可能详细的标识出了机关暗道。无极教擅长旁门左道,他们的阴狠毒辣不是出身正规军队的将士能想像的。 严漠却惭愧的低下头,坦白道出,这地形图是根据王妃授意所绘,并不是自己的功劳。众人闻言,均不可思议的看向温婉柔弱的沈千沫,想不到一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千金竟有如此本事。 沈千沫并不否认,这张地形图的确是自己教严漠绘制的。大晟攻打无极岛是迟早的事,可是无极岛地形复杂,遍布机关,又有自己所造战船,想要一举歼灭还是有点难度的。在踏上无极岛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了这个打算。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严漠倒是个可造之材,一点就透,这地形图画的比自己预计的要好,做暗卫真是有些屈才了。 孟元珩和云翳率煊王府和卧云山庄的人马作为中间力量,紧随严漠的先锋部队,而风泽陆子卿谢鸣玉则率他们带来的官兵,随张贤留在战船上,与无极教的船队对抗。 沈千沫也与孟元珩一起去了无极岛。只因孟元珩不想风泽有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而他也有自信能够护她周全。 沈千沫当然不知道孟元珩的那点小心思,不过她也乐得同往,她有些担心百草堂的段老头。在无极教,她唯一不希望出事的,就是这个老顽童一样的段老头。 还有小乖,那日听殷湛说,小乖好像是由段老头所养,想必此时一定也在百草堂。 看着孟元珩拉着沈千沫的手,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风泽的眼神愈加黯淡。 严漠所率的先锋均是煊王府暗卫和卧云山庄影卫中的精锐,战斗力自是不可小觑,一路势如破竹,直捣无极教中心。 因此,沈千沫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很大的阻碍,更何况还有孟元珩对她呵护备至,保护有加。 看着孟元珩对沈千沫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样子,云翳真是大开眼界。若是在以前,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总是摆着一副死人脸,对女人从来正眼都不瞧的孟元珩,有朝一日会对一个女人如此温柔呵护。害得他屡次忍俊不禁的笑场,惹来孟元珩频频白眼。 一行人且战且行,虽也碰到不少无极教沿路设置的机关暗术,但是都被孟元珩和云翳一一化解。 无极教教徒的尸体横七竖八,尸横遍野,其中间接也夹杂着几名暗卫和影卫,可以想见刚才战况的惨烈。 远处海域也传来阵阵火光,想来是张贤他们与无极教的水军也展开了战斗。 沈千沫逐一查验,确认几名暗卫和影卫已经死亡。 云翳蹲下身,掩上他们死不瞑目的双眼,一脸肃然。 “把他们的尸体运回去,好好安葬。”孟元珩迎风而立,衣袂飘飘,淡淡的声音让人听不出丝毫情绪。 沈千沫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无言的安慰着他。 在这样的时刻还记得好好安顿将士的遗体,看来孟元珩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冷心绝情残忍暴虐之人。沈千沫稍感宽慰。 正文 第45章 往事历历 无极殿内。 殷湛慵懒的斜靠在座椅上,听着大护法无尘的战况汇报。 七大堂口,10余艘战船,5000余教众,除百草堂以外,全部出战迎敌。但是煊王府这边也不弱,一支百来人的先锋部队就已经闹的无极教鸡飞狗跳,更不用说还有卧云山庄和武威将军的人马,苏州水师又是正规部队,这一仗下来,他们损失惨重,看来已经抵挡不了多久。 “主子,让属下护送你先行离开。”无尘垂首侧立,躬身请示。 殷湛静静的坐着,仿佛在听,又好似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7年前那件事之后,他就仿佛一直在等这么一天,等着孟元珩打上门来。 “段老头在哪里?”他薄唇轻启,淡淡的问道。 “老段一直呆在百草堂,未曾出现过。”无尘答道。 殷湛点了点头。“他倒是想得通。这样也好,这教中,也只有你跟他二人是真正忠心于殷家皇室的。” 其他人,一些是被蚀心术所控不得已才入教,而大多数人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 他抬眼扫视这美轮美奂宽敞无比的无极殿,忽然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孤单过。 他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少年时在墨门学艺的岁月。 彼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以为自己是个孤儿,被墨门长老所救后投入他门下。 那时,在他的生活中只有两件事情,一是学艺,二是墨嫣。 他天资聪颖,又刻苦修炼,武功修为一日千里,突飞猛进,是墨门上下一致公认的武学奇才。可是自从孟元珩来了之后,他便只能屈居第二。于是在与孟元珩惺惺相惜的同时,也把他当成了最大的对手,日夜苦练,绝不服输。 而墨嫣,则是他内心深处最美好的存在。 初见她,是在墨庄的十里桃林。她在桃林里练剑,人面桃花相映红,她身姿轻盈,衣袂翻飞,桃花花瓣如雨般落在她身上,宛如九天玄女下凡。他的心便在那一刻深深沦陷。 后来他得知她是墨门长老唯一的宝贝女儿。后来,他和她,还有孟元珩三人成了好友,接触后,她的美丽和善良让他更加自惭形秽,于是便把自己对她的心意深深的埋藏在了心底。 他觉得,只要能够每天看到她笑靥如花,他就满足了。 那时的生活是那样简单而美好,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可是有一天,无尘找到他,告诉他,他本姓殷,是前朝皇室唯一的血脉,担负着振兴殷家皇朝的重任。而孟元珩出身的煊王府,则跟他有灭族之仇。 这个世界真是讽刺。其实他根本不想做什么皇室后裔,他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永远呆在墨家,默默的守护在嫣儿身边,只要看见嫣儿纯净的笑脸,他就觉得无比满足。 可是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他就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利。他的人生不再只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了殷家,属于了无极教。 他自嘲的笑了笑。 门外传来阵阵打斗声。无尘焦急的再次催促道:“主子,请先行离开。” 殷湛无力的摆摆手,略显疲态的说道:“不用了,无尘叔,你走吧。” “主子!”无尘瞪眼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主子难道是想断了殷家的香火吗?” 又是殷家!殷湛觉得自己真是太累了。是心累。他好想回到过去,回到墨门,回到那时无忧无虑的少年岁月。 可是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砰”的一声,一个硕大的身影从门外飞进来,重重的摔在大殿中央。 是二护法无垢! 紧接着,无痕和无暇也被打的节节败退,从殿外一直退到殿内。二人看向身后,叫道:“大哥,快护送教主离开此地。” 殷湛却站起身,缓缓说道:“孟元珩,你出来见我。” 这句话,他运用了内力,因此虽然话音不重,却是传了很远。孟元珩正在不远处,听见殷湛的话,揽住沈千沫,运用轻功,飞身来到无极殿。 殷湛见到孟元珩怀中的沈千沫,愤恨不平的说道:“孟元珩,你当真如此喜欢这个女人?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嫣儿?” 又是嫣儿!沈千沫蹙眉。这是她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这个嫣儿到底跟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莫非是孟元珩的前女友? 孟元珩手一紧,将沈千沫搂紧了几分,语气却很平稳。“本王从未对不起过任何人,对不起嫣儿的人是你。” “你胡说!”殷湛眼眸泛红,瞬间失态。“是你杀了嫣儿,她那么喜欢你,你却杀了她!” 孟元珩眉头微皱。“杀了嫣儿的人是你,殷湛,你脑子没毛病吧?” 殷湛闻言,眼眸闪过一丝茫然,下一瞬,整个人却逐渐疯狂。“不是我,嫣儿不是我杀的,是你,是你杀了嫣儿,是你杀了她!” 果然是心理有问题。沈千沫猜测道,杀了嫣儿的人定是殷湛无疑。他应该非常喜欢嫣儿,不过却失手误杀了她,心理上一时接受不了,所以就把杀了嫣儿的罪名转嫁到了孟元珩身上。这是典型的逃避心理。 可惜孟元珩却容不得他继续逃避。他毫不留情的说道:“当日在十里桃林,你意图暗算于我,嫣儿为了救我,被你失手误伤,最后伤重不治。这件事,难道你忘记了?” 殷湛有些混乱,听孟元珩提起十里桃林,眼中更是熊熊怒火。“是啊,当日在十里桃林,你和嫣儿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可是嫣儿一死,你又对这个女人温情脉脉,呵护备至,你还敢说你没有对不起嫣儿?” 是吗?沈千沫抬头看向孟元珩。看样子这个嫣儿果然是他的前女友喽。 “胡言乱语。”孟元珩语气冷厉。“本王真是替嫣儿感到不值。你知不知道嫣儿为了你受了多少委屈?你是前朝皇室后裔,长老怎会同意将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你,可是嫣儿为了你,不惜与墨家决裂,也要追随于你。谁知那日你不分青红皂白,一出手便想要本王性命。你说的没错,嫣儿的确是为了救我而死,可是杀死她的,却是你。” 孟元珩难得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可见他有多生气。原本他还觉得殷湛是个敢作敢为的男子汉大丈夫,可是谁想到,他却是个胆小鬼,喜欢嫣儿却不敢开口,犯了错也只会逃避。 慢慢消化了孟元珩刚才的一番话,殷湛一下子难以接受。他长袖乱舞,眼神逐渐狂乱。“你胡说,嫣儿喜欢的人是你,杀了她的人也是你,你骗我,你骗我……”似乎这样一来,他的心里便能好受一些。 “主子,你醒醒!”无尘在一旁大声叫道。 无痕和无暇也一脸担忧的看着殷湛,面面相觑,心道:教主不会是发疯了吧。那么他们该怎么办?趁乱逃跑吗? 殷湛逐渐陷入疯狂,他的眼眸又慢慢变成紫色,目光灼灼的盯着孟元珩和沈千沫,脸上露出异样的表情。 “紫魅魔功至阴至毒,是墨门严禁修习的武功,殷湛你为何要练?”孟元珩语带怒气。 此时的殷湛却像是换了一个人,浑身上下散发出妖魅危险的味道。“为何要练?哼,自然是为了能够与你匹敌。孟元珩,嫣儿死的时候,你知道我发了什么誓吗?” 孟元珩皱眉。这个殷湛,看来真是被紫魅魔功侵蚀的不轻。 殷湛故意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我发誓,要让你无亲无爱,孤独一生。所以……这个女人必须死。” 话音未落,殷湛一袭大红的身影便如一只火凤一般,向沈千沫的方向急速而来。 孟元珩得知他的意图,眼中杀意顿现,一下将沈千沫护在身后,手中长剑直指殷湛胸前。 沈千沫却在此时注意到了殷湛的眼神。那是一种充满死寂的神情,似乎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她心里一动,急忙喊道:“阿珩,住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孟元珩的长剑已经刺进了殷湛的心口。 正文 第46章 殷湛之死 血像箭一般,从殷湛的心口喷射而出。殷湛跪倒在地,口中的鲜血也狂喷不止。 “主子!” “教主!” 无极教四大护法齐声叫道,忙上前查看殷湛的伤势。 孟元珩握着滴血的长剑,剑眉紧蹙,不解的问道:“你是故意的?你为何一心求死?” 殷湛满嘴是血,咧嘴一笑,看上去妖艳异常。“孟元珩,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我殷湛如果要死,也只能死在你的手上。” “为何?”孟元珩稍作思索,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厉声问道:“七年前,靖州城外鬼怒川,你知道多少?” “哈哈……”殷湛仰天大笑。“孟元珩,没想到吧,七年来,你一直在调查的鬼怒川惨案,始作俑者,就是我。” “殷湛,你简直不是人!”闻言,孟元珩长剑直指殷湛心口,眸中喷火,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七年前,在鬼怒川,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健康,失去了墨门上百名师兄弟,更失去了十万将士的生命。而这一切,居然真的是殷湛的阴谋! 他不是没有这么猜测过,但是他一直不愿去相信,只因他认为,殷湛还有良知尚存,不会丧心病狂至此。可是现在,这一切却得到他亲口证实,让他情何以堪。 他浑身紧绷,握住长剑的手微微颤抖,一时怒急攻心,气血上涌,竟喷出了一口鲜血。 “阿珩!”沈千沫见状,忙上前擦去他嘴角的血迹,担忧的望着他。 到底七年前的鬼怒川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一向自制力强大的孟元珩失控成这样? 她忽然想起,在盛京时曾听说过,前任煊王正是在七年前的靖州城一役中去世,而孟元珩也是在那时身中寒毒,莫非这些都是这个殷湛搞的鬼? 若果真如此,也难怪他会失控了。 思及此,她双手轻轻环住孟元珩的腰身,希望能够给他一些力量。 孟元珩回手环抱住沈千沫娇小的身体,心中一暖。有了沈千沫的慰藉,此刻他再回忆起7年前那惨绝人寰的场面,似乎也没有那么痛彻心扉了。 殷湛自嘲的一笑,“孟元珩,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已经一言难尽。从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刻起,我和你之间,就注定了只能成为敌人。” 他的眼神又渐渐恢复了死寂,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他继续缓缓的说道:“在这个世上,我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就是嫣儿。嫣儿为我付出了这么多,而我却一直被自卑和嫉妒蒙蔽,心中只有了仇恨。” 他举起自己的手,痛苦的说道:“你说的对,是我杀了嫣儿,我不是人,我该死。嫣儿,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下面一定很冷,很寂寞,阿湛这就来陪你。” 说完,殷湛以让人意想不到的速度,一把抓住孟元珩手中的长剑,”噗“的一声,再次将剑刺进了自己心口。随后,他整个人缓缓倒地,慢慢的闭上了他那双漂亮的凤眸,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那是一种解脱后的如释重负。 孟元珩怔怔的握着剑柄,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想起少年时与殷湛一起在墨门学艺时的少年岁月,那时的他们比武切磋,惺惺相惜,肝胆相照。可是那天,在墨庄的十里桃林,他却突然向自己痛下杀手,然后嫣儿为了救自己,被殷湛一掌毙命。后来的后来,一切都变了,一夕之间,自己与他竟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姓孟,而他姓殷。 “阿珩。”耳边传来沈千沫的柔声呼唤。他转头,眼前是沈千沫担忧的神情。他放下剑,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说不出话来。 “主子!”大护法无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发疯一般的扑到殷湛身上,确认殷湛已经死去后,他重重的坐在地上,一瞬间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 他看向孟元珩,眼里射出凶光,起身猛地朝他全力一击,却被身后的云翳和长东阻拦下来,三人缠斗在一起。 无尘虽然武功甚高,但云翳和长东两人也不是吃素的,两人联手,无尘倒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情急之下,他眼角余光瞥到无垢无痕无暇三人在一边犹豫不决的样子,厉声喝道:“你们三个在磨蹭什么,我要是死了,你们也活不成。” 闻言,三人面色一凛,对视一眼后,立马也投入了战斗。此时,严漠也率先锋部队赶到,顿时无极殿内陷入一片混乱的打斗中。 孟元珩一直牢牢护着沈千沫,在一边做壁上观。兵力相差如此悬殊,而且自己带来的人都是精锐,饶是四大护法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撑得太久,所以现在,还轮不到他出手。 果然,一个时辰后,无极教死伤的人数越来越多,胜负似乎已分。无尘精疲力竭之际,一个不察,被云翳一剑制服,手中长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仰天长叹一声,看着殷湛静静的躺在地上的身影,眼中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水。 “天意不可违,是天要灭我殷氏皇朝。老段,我先走一步,主子,你一路走好,属下这就来陪你。” 说完,他也学殷湛一样,抓住云翳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狠狠的往自己的脖子上一划,顿时血流如注,缓缓倒在了地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煊王府功高盖主,树敌太多,七年前的事件并非偶然,也并不是仅凭我无极教能够做到的。”临死前,无尘怒目圆睁,瞪着孟元珩,恨恨的说道。 “大哥,你不能死!”无垢无痕无暇三人一番打斗下来,也是满身伤痕,见无尘就这么死了,一下子面如死灰,纷纷丢掉自己手上的武器,抱着自己的头在殿内乱串。 正当沈千沫他们奇怪的时候,只见“砰,砰”几声,包括无垢无痕无暇三人在内的众多无极教教徒的头部均爆裂开来,一时无极殿内充斥着各种**崩裂的声音,场面惨不忍睹,令人作呕。 饶是孟元珩这样经历过无数血腥战场之人,见到这样的场面,也不禁皱起眉头,心中发寒。他将沈千沫护在怀中,不想让她看这恶心的场面。 这个场面真是太触目惊心了,沈千沫一时也是难以忍受。她想起无尘临死前提起的“老段”,心道:糟糕,莫非这段老头也跟无尘一样,是个对前朝皇室愚忠之人? 她在孟元珩怀里抬起头,焦急的对他说:“阿珩,快带我去百草堂。” 孟元珩见她一脸急切,马上点头应好,长臂揽住沈千沫的身子,便向百草堂赶去。 会轻功就是方便。不多时,孟元珩就带着沈千沫来到了百草堂木屋。 在夜色的掩映下,木屋寂静无声,偶有几声虫鸣传来,反而增添了几分静谧的气氛。 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外面的打斗并没有影响到这里。沈千沫推开其中一间房门,这是段老头平时睡觉休息的房间。 房内,段老头背对着她,一个人就着酒葫芦正在喝酒,桌上还放着一小碟花生米。那是沈千沫几日前为他准备的下酒菜。 听见推门声,段老头也不回头,只是语气淡淡的说道:“丫头,你来啦。看来你倒是还没忘记我这个老头子。” 正文 第47章 无极教灭 见段老头没事,沈千沫松了一口气。和孟元珩对视一眼,两人双双走进房内,在他对面坐下。 刚一坐下,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就跳进沈千沫的怀里,呜呜的对她叫唤。 “小乖,是不是想我了,嗯。”沈千沫浅笑着摸着碧眼灵狐的头,语调温柔。 “这小狐狸倒是跟你有缘。”段老头说着,看了孟元珩一眼,挑了挑花白的眉毛,说道:“这位想必就是煊王爷了。” 孟元珩点头。“正是。” 段老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对沈千沫笑笑说:“丫头,你的眼光不错。” 不知为何,沈千沫总觉得今晚的段老头有点怪怪的,没有了平时老顽童的样子,这样严肃深沉的样子让她莫名的感到心惊。 她不由有些担忧的问道:“老头,你没事吧?” “老头我活了六十多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段老头耸耸肩,举起葫芦喝了一口酒,然后擦了擦嘴角,抓起几粒花生米,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道:“丫头,你做的花生米就是比无极教的那些厨师做的好吃。” “你若是喜欢,我可以经常做给你吃。”沈千沫见他有些恢复了老顽童的脾性,心内放松了一点,说话的语调也轻快了一些。 在百草堂十多日的相处,沈千沫已经真正喜欢上了这个心思单纯的老头子。虽说他医治她的脸伤是奉了殷湛的命令,可是在她中了碧落花之毒被关在地牢之时,他把小乖送进来,让她取小乖的血缓解毒性,已经足够让她感动。 沈千沫一贯是爱恨分明的性子,若是别人对她好,她自然也会知恩图报。若是有人想对她或她身边的人不利,她也绝不会客气。 闻言,段老头低下头,半晌不语,眼中似有隐隐泪光。再次抬起头来时,脸色已恢复如常,语气有些哽咽。“丫头,老头我可能没有这个机会了。” 语毕,他的嘴角缓缓流出一行鲜血。 沈千沫大惊失色,站起来几步走到他面前,急问道:“老头,你怎么了?” 碧眼灵狐从沈千沫怀里跳到段老头身上,吱吱叫着,急得团团转。 孟元珩夺过段老头的酒葫芦,嗅了嗅,皱着眉说道:“酒里有毒?” 沈千沫大吃一惊,随即心痛不已。“为什么?” 段老头气喘吁吁的坐着,嘴角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他满不在乎的用袖子擦了擦,问他们:“丫头,你现在来这里看我,是不是殷湛这小子和无尘那个老家伙都已经走了?” 沈千沫朝他点点头,眼中泛起点点泪光。 “那么,我也该是时候下去陪他们了。”段老头一脸轻松,就像说的是“我应该去吃饭了”一样随意。 “何必非得如此?”沈千沫双眼含泪。 “这是老头对殷家的承诺,老头我虽然既贪吃又贪杯,可是却最重承诺,所以,丫头,不要伤心。” 段老头慈爱的看着沈千沫,又转头对孟元珩说道:“50年前,孟百川奉命追剿无极教,将无极教几个头领的首级悬挂在城墙,自此世人都传言孟百川行事残暴。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次的事情孟百川并不知情,只是他下面的几个将领擅作主张,孟百川得知后狠狠惩罚了那几个将领,还放了被关在牢里正要被斩首的几个无极教教徒,老头我也是其中一个。所以,老头的命,说起来还是孟百川所救。” 说完,段老头自嘲的笑了一笑。 关于这件事,沈千沫也曾听缥缈先生说起过,因此有些印象。原来其中竟有如此隐情!她看向孟元珩,见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上前拉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孟元珩回握住沈千沫的手,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段老头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交给沈千沫。 “丫头,老头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徒弟,但是却与你有缘,这是我毕生所学,今日就将它交给你,希望你能善加利用。还有,这只小狐狸好像很喜欢你,你也把它带走。碧眼灵狐之血可以解煊王所中的寒毒,就当是老头我报答孟百川当年的救命之恩吧。” “老头!”沈千沫接过册子,跪在段老头面前,强忍的眼泪终于掉落下来。 孟元珩蹲在沈千沫身边,双手环抱着她,冷硬的脸色也有些动容。 “丫头,我死后,你把我火化了,把我的骨灰就撒在这南海之中。这样,老头我就可以随着海水四处漂流,好好看一看这外面的世界了。” “好,好。”沈千沫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除了点头,不知还能说什么。 “丫头,真想再吃一次你的烤鱼啊。”段老头面带微笑,眼中带着些许向往之色,然后缓缓闭上了双眸。 “老头!老头!”沈千沫跪伏在段老头身上,泣不成声。 殷湛已死,四大护法也相继身亡,而无尘死后,一大批无极教教徒也纷纷头部爆裂而亡,在海上与苏州水师对抗的无极教水兵也损失惨重,兵力所剩无几。一夜过后,无极教的势力已被分崩瓦解。 根据段老头的临终遗言,沈千沫与孟元珩将他的尸体进行了火化,然后将他的骨灰带回了战船。 等他们回到战船上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风泽陆子卿张贤等人早已在船上等候待命。 这一战,虽然基本剿灭了无极教的势力,但是他们这一方同样也有损伤。 严漠带去的先锋部队损失了20余名精锐,另有10余人受伤,张贤所率的水军也折损了数百兵力,一艘战船被烧毁。看来无极教并不是乌合之众,还是有点实力的。 沈千沫一上船,便迎来风泽谢鸣玉等人关心的目光。 “沫儿,你没事吧?”谢鸣玉率先迎上前问道。 “我很好,表哥,你们都没事吧?”沈千沫同样问候了一遍众人,却见到风泽手臂上缠着白色的绷带,脸色有些苍白,便关切的问道:“风泽,你受伤了?” 风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安然无恙,紧绷的脸色有所缓和,勉强扯了一下嘴角,答道:“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 一旁的张贤偷眼看了风泽一眼,心内暗道:都说武威将军勇猛无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打起仗来的气势,就跟不要命似的,看的他这名老将都叹为观止。 唉,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自己这把老骨头看来也该是时候退休了!张贤忽然有些伤感。 张贤怎知,风泽是因着沈千沫的缘故,把自己无处发泄的怒火转移到了无极教身上。 孟元珩上前一把揽过沈千沫的腰,示威似的斜睨了风泽一眼,转头对沈千沫露出一个类似于撒娇的表情。“沫儿,我累了。” 云翳见状,嘴角一抽。孟元珩这家伙还真是阴险。 他不禁在心里为风泽点了一排蜡烛。敢觊觎孟元珩的女人,武威将军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沈千沫见他脸色苍白,仿佛比初见他时又瘦削了不少,想着这些日子他拖着寒毒未愈的双腿,在海上漂泊了这么多天,又在无极岛打斗了这么久,身体的确是吃不消了,心里也有些担忧,匆匆对风泽说了一句:“风泽,你好好休息。”便陪着孟元珩一起进了内间。 孟元珩懒理众人,头也不回的揽着沈千沫扬长而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一想到风泽,他的眼中现出一抹冷意。此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看来得想个办法让他彻底断了这份念想。 风泽看着孟元珩拥着沈千沫离去的背影,双拳紧握,幽深的眼眸中情绪复杂。 正文 第48章 袒露心扉(上) 回到房间,沈千沫便让孟元珩在床上躺下。孟元珩倒也听话,乖乖的听从她的指示,靠着床头斜躺下来,然后便拉着沈千沫的手,让她在床边坐下。 他双臂环住沈千沫的腰,刚想拥沈千沫入怀,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便从她的怀里“嗖”的一下疾射而出,跳上了孟元珩的肩头,对着他龇牙咧嘴,一脸敌意。 自从段老头死后,小乖便一直安静的趴伏在沈千沫怀里,一动不动,所以刚才众人并未注意到它。 孟元珩瞬间脸就黑了。他一把将小狐狸从自己肩头拽下来,气呼呼的盯着它。 见一人一狐怒目对视,沈千沫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沫儿!”孟元珩哀怨的看着她。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刚刚才暂时摆脱掉一个情敌,这只畜生又跳出来来捣乱。让他与沫儿两个人安静的呆会儿就真的这么难吗? 沈千沫笑着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冷静。随后,门外响起敲门声,司徒恭的声音传来。 “属下司徒恭,在门外听候差遣。” “司徒先生请进。”沈千沫扬声叫道。 孟元珩一脸不悦的看着她。这个女人到底是几个意思,有这只小畜生捣乱还不够,把司徒恭叫来干吗? 沈千沫却不理他,径自把司徒恭叫进来,然后把怀中的小乖给他看。 司徒恭见到小乖,眼睛睁得老大,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王妃,这……这可是碧眼灵狐?” “正是。”沈千沫点头,“据说这碧眼灵狐之血可以解王爷体内的寒毒,不知司徒先生可知道此事?” 司徒恭简直激动的语无伦次。“属下知道,属下一直都知道,只是这碧眼灵狐乃千年难得一遇之物,属下寻找了七年,一点头绪都没有,没想到……没想到王妃居然能找到碧眼灵狐,真是太好了!” 如此说来,段老头所言果真属实。沈千沫一时也有些激动,她走到床边,握住孟元珩的手,欣喜的说道:“阿珩,看来你的寒毒可以治好了。” 他可以不用再忍受每个月寒毒发作时的锥心之痛,再也不用借助于轮椅代步,而是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健步如飞,重新做回那个鲜衣怒马的天之骄子。 “沫儿。”孟元珩痴痴的凝视着沈千沫如花笑靥,心里感动不已。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寒毒是否能够痊愈,只是欣喜于沈千沫对他的这份心意。 他的沫儿如此为他着想,让他怎能不心花怒放? 有了碧眼灵狐,司徒恭顿时就有了动力,他匆匆告退之后便立马开始研究解药的配置之方。灵狐之血只是其中一味最关键的药引,除此以外还是需要其他药物相辅助的。 午时过后,一切准备停当,所有人皆整装待命,孟元珩下达了回程的命令。 黄昏时分,一轮夕阳挂在海天一线上,海面波光粼粼,海风徐徐而来。沈千沫与孟元珩一起将段老头的骨灰撒在海面上,骨灰迎风飘散,象征着段老头渴望自由自在的灵魂。 “老头,一路走好。”沈千沫在心里默念道。 随后,二人并肩坐在甲板上,欣赏海上落日的美景。 “阿珩。”沈千沫懒懒的斜靠在孟元珩的肩膀上,美目微眯,像一只慵懒而优雅的猫。 “嗯?”孟元珩看着这样的沈千沫,脸上是温柔的浅笑,情不自禁的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跟我说说七年前鬼怒川发生的事情吧。” “沫儿想听?” “嗯。” “好。”孟元珩陷入回忆中,娓娓道来。 “七年前,北狄大军直逼正阳关,父王亲率10万大军驰援,一路势如破竹,连收两座城池。却在攻打第三座城靖州城之时,遭遇北狄将军贺远山的暗算,身受重伤。我得知此消息,自请赶赴靖州城支援。为了节约时间,我只带了一万飞云骑,还有自愿与我赶赴沙场的百余名墨门师兄弟。 我与父王会合后,发现他已经中毒昏迷,危在旦夕。于是我下令封锁父王病危的消息,代替他出战。那日第一战,我射杀了北狄大将军贺远山,北狄大军被迫后退数十里。我急于带父王回去疗伤,并未趁胜追击,只想尽快回京。 大军一路行至靖州城外鬼怒川。鬼怒川有一处狭长的山谷,地形易守难攻,当时父王身体极度虚弱,不宜连日赶路。于是我便下令大军在鬼怒川驻扎一晚。 谁知那一晚就出了意外。一场大火突然而起,而峡谷唯一的通道却被封闭,10万大军一夜之间被活活烧死,全部葬身在那个峡谷。父王急怒攻心,毒发身亡,而我不知为何也中了与父王同一种毒,幸好我身上的玲珑血玉抑制了部分毒性,才得以活命。幸存的几名墨门师兄弟拼死将我从鬼怒川救了出来。” 孟元珩一想起那日的情景,便浑身紧绷,心痛不已。10万大军,10万条活生生的性命,一夜之间就化为了一堆堆的焦骨,还有那些自愿跟着他赴战场的师兄弟,最后却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每每想起,他就觉得自己这些年来所承受的痛苦根本就微不足道。 他发誓,他一定要查出当时那场惨案的的真相,为父王报仇,还10万将士和上百名墨门师兄弟一个公道。 沈千沫知道回忆这段经历会让孟元珩心里难受,可是她却是故意要让他说给她听的。她不希望他把痛苦深埋在心底,不会倾诉的人往往容易造成心理问题。 她环抱着孟元珩的腰,抬手缓缓抚平他眉间的伤痛,轻声说:“阿珩,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有我陪着你。”所以,你的痛苦,我会与你一起分担。她在心里暗道。 孟元珩动容,心里觉得柔软万分。他的沫儿是如此的善解人意,温柔体贴,让他如何能不爱她。 “沫儿,能够遇到你,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 沈千沫温婉一笑。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听你刚才所言,你和你父王中的应该是同一种毒,那个下毒之人难道就是殷湛吗?”沈千沫沉思道。 “殷湛说他是始作俑者,想必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提起殷湛,孟元珩面色一冷,怒意顿现。 沈千沫见他又失控,拍拍他的背,轻唤道:“阿珩。” 孟元珩回神,继续说道:“不过本王相信凭殷湛单方的力量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沈千沫赞同。她想起无尘临死前说的一番话,似乎也印证了孟元珩的猜测。见他似乎已有了全盘计划,沈千沫也不再多言。横竖他要做什么,她便一直在他身边支持他就是了。 “说起来,这个殷湛倒是个痴情种,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嫣儿念念不忘。”沈千沫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孟元珩,不急不缓的说道。 孟元珩好像听出了沈千沫的话外之意,有些着急的解释道:“沫儿,你相信我,我跟嫣儿之间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其他。嫣儿她喜欢的人是殷湛。当日在墨庄桃林,嫣儿是因为与长老闹翻了,又气恼于殷湛对她不明不白的态度,所以找我哭诉。” “哦,那么你呢,你喜不喜欢嫣儿?”沈千沫一本正经的问道。 孟元珩忙摇头,“我对嫣儿只有兄妹之情,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看着他生怕她误会而着急解释的模样,沈千沫展颜一笑,对他说:“好了,我相信你。阿珩,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能够相互坦诚,不要像殷湛和嫣儿那样,明明喜欢对方却不说出来,结果造成终生遗憾。” 孟元珩会意,忽而魅惑一笑。“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沫儿你是喜欢我的呢?” 沈千沫大方承认道:“是,我喜欢你。但是如果你做不到我的要求,我也可以放弃对你的喜欢。” 正文 第49章 袒露心扉(下) 孟元珩一惊。沫儿要放弃对自己的喜欢,而喜欢上别人?光是想像,他就觉得难以承受。 他一把将沈千沫抱紧,闷声说道:“本王不准,沫儿你只能喜欢我,不许喜欢别的男人。” “所以,你是接受我的条件喽!”沈千沫挑眉。 “不管是什么条件,本王都接受。”就算让他去死,他也绝不能忍受沫儿喜欢别的男人的事情。 沈千沫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条件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在感情这件事上,我做不到跟别的女人分享。”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想法是另类的,或许不被世人所接受。在这里,就算是平民白丁都会有三妻四妾,更不用说孟元珩堂堂王爷之尊。以前还以为他不良于行不能人道,所以不用担心姨娘妾室的问题,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家伙根本就是好端端的,她还有什么理由让他只娶她一人呢? 孟元珩看着坦然直视自己的沈千沫,内心震动不已。他的沫儿果然是与众不同的,总是会有这么多让人吃惊的想法。而他喜欢的,不正是这样的她吗? 他双手捧上她的如花娇颜,无比认真的对她说:“好,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孟元珩此生唯爱沫儿一人。” 沈千沫听见他的深情表白,也有些感动。虽然她无法保证孟元珩这句承诺能维持多久,但是此时此刻,他喜欢她,而她相信他,这就够了。 海风徐徐,海涛阵阵,夕阳的余晖温暖包围,两人静静相拥,宛如一幅绝美动人的画。 “沫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孟元珩沙哑磁性声音在沈千沫头顶响起。 这个问题已经让他纠结很久了,方才沈千沫说爱人之间应该相互坦诚,他觉得是时候将心中的这个疑问向她求证了。 “嗯?”沈千沫惬意的伏在他怀里,把玩着他腰间的一块玉佩。 半晌,孟元珩才闷闷的出声道:“袁烈是谁?” 闻言,沈千沫大吃一惊,她一下离开他的怀抱,瞪大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袁烈?” 真有此人?孟元珩脸色一沉。他暗中调查了很久,可是根本查不出袁烈此人的任何蛛丝马迹,原本他还希望是他那时听错了。 沈千沫当然吃惊。袁烈是公安局刑警队队长,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孟元珩是怎么知道的?她记得她不曾向任何人透露过。 见沈千沫一脸狐疑,孟元珩不得不解释道:“那日……在一品轩旁边的小巷……”他说的有点支吾,怕沈千沫以为他当时在场却不出手相救而生气。天知道,他对那天的事有多后悔,后悔自己晚到了一步,被风泽那小子抢了先。 要是那天他及时赶到,沈千沫与风泽就不会相识,也就没有日后他这么多次的拈酸吃醋了。 一品轩小巷?沈千沫想起来了,那时她被几个地痞轻薄,风泽出手相救。初见风泽时自己太过震惊,脱口而出叫了一声“袁烈”,想必就是那时被孟元珩听到了。 “这么说,当时你也在场?”沈千沫问道。 “嗯,只是本王晚来了一步。”孟元珩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见他愤愤不平的模样,沈千沫不禁莞尔。这家伙倒是挺上心的,自己就那么一次脱口而出的叫唤,他却记到现在。可是她该怎么向他解释呢? “风泽跟袁烈长的很像,而袁烈……”沈千沫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阿珩,我只能跟你说,袁烈他……是不属于这里的人,而我,曾经跟他是同事。” 的确已经是“曾经”了,那个时代,她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沈千沫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一时有些伤感。 虽然孟元珩不太清楚“同事”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可是他却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沈千沫和那个什么袁烈一样,是不属于这里的。其实他早就怀疑,这个女子太过特别,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 他忽然感觉到了浓浓的不安全感,猛地将沈千沫紧紧拥在怀里,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一般,声音微颤的说道:“沫儿,不许你离开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离开我。” 甲板旁的舱门内,风泽席地而坐,仰头靠在舱门上,闭上眼,掩去了眼底浓重的伤痛。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初见面时,沈千沫对他的态度会如此亲切,为何自己被关在牢里时,她会假扮墨心帮他查找真凶。原来,只是因为自己与她的某位故人长的相像而已。 他苦笑了一下,拿起酒壶,仰头喝下一口烈酒,冲洗自己心中的满腹苦涩。 经过十来日的航行,战船终于停靠在苏州码头。 因为有司徒恭提供的晕船药,再加上孟元珩的百般呵护,回程时沈千沫的晕船症状倒是并不明显,虽说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尚可。 迎接他们的马车早已在码头等候。沈千沫推着孟元珩的轮椅,缓缓走下战船。 司徒恭已经决定开始为孟元珩解毒,所以这段时间孟元珩不能再使用内力,暂时只能以轮椅代步。 “小姐!”一声兴奋的高喊远远传来,随即,一个绿衣少女如轻盈的鸟儿一般,向沈千沫扑过来。 “小姐,奴婢好想你!”绿竹拉着沈千沫,又是哭又是笑,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自己那日在混乱中被无极教掳走,这丫头想必定是担心极了。沈千沫安抚的拍了拍她,“好了,小姐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别哭了啊,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绿竹擦掉眼泪,顿了顿脚,嘟着小嘴说道:“小姐,你又取笑我。” 沈千沫见她一副小女孩儿的娇憨模样,也笑了起来。 此时,绿竹却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小姐,你的脸……你脸上的疤痕不见了!” 沈千沫无奈,这丫头也太大惊小怪了。“嗯,所以,你不用再为我缝制面纱了。” 绿竹拉着沈千沫的手,开心的跳起来。“太好了,小姐,你变得比以前更美了,真是太好了!” 被绿竹这么一咋呼,沈千沫略有些尴尬。恰在此时,一袭白衣,飘然若仙的冷傲霜走上前,素来冷冷的俏脸上也是显而易见的喜悦。 “千沫,你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傲霜。”沈千沫见到冷傲霜也很开心。冷傲霜虽然看上冷若冰霜,不易亲近,但是心思单纯,为人真诚,沈千沫觉得跟她很谈得来。 谢鸣玉随风泽陆子卿他们走在后面,冷傲霜极为短暂的向他所在处看了一眼。沈千沫眼尖的捕捉到了这一瞥,心内暗衬:不知道这两个闷葫芦进展的如何,自己这个红娘是不是得加把劲了。 其余迎接之人也相继上前,一时行礼的行礼,问候的问候,场面很是热闹。 云翳下船后便带着卧云山庄的人马先行告辞,张贤返回提督府,而风泽和陆子卿急需回京覆命,也匆匆离去。 临走之时,风泽向沈千沫道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后,带着满腔的不舍和心痛黯然转身。 一时之间,现场便只余下煊王府和谢府的人。 煊王府来迎接的是一名中等身材,长相威武的中年男子,他向孟元珩行礼后,转而对沈千沫也行了一礼。“见过王妃。” 沈千沫略显尴尬的向他点头示意,然后转身瞪了孟元珩一眼。煊王府的人怎的总是喜欢乱叫人,自己现在还不是名正言顺的煊王妃呢! 孟元珩回了她一个无辜的眼神。这真不能怪我,是他们自己喜欢叫,我可没逼他们。 谢鸣玉见到他二人之间无言的互动,暗笑一声,上前说道:“沫儿,走吧。” 他自然知道煊王想将沫儿带到他的王府别院去,不过他敢肯定沫儿不会答应。 果然,沈千沫吩咐长东和司徒恭好好照顾孟元珩后,便欲随谢鸣玉回谢府。 “沫儿!”孟元珩不悦的瞪了谢鸣玉一眼,然后巴巴的望着沈千沫。 在船上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他是真的不想与她分开。如果可以,他真想时时刻刻抱着她,汲取她身上的温暖。因为只有在那时,他才会觉得自己冰冷的心有了温度。 正文 第50章 苏州别院 谢鸣玉猜的没错,沈千沫没有随孟元珩去他的王府别院。倒不是她矫情,而是她觉得,回苏州后,第一件事情,应该是去拜见缥缈先生。 不过她也答应,明日便会去王府别院陪他。孟元珩这才万般不舍的放她离开。 缥缈先生带着谢家一众人等早已在谢府门外等候。沈千沫下了马车,便见到门口齐齐站着迎接她的谢家人,感到心里一暖。 她忙提步上前,对为首的缥缈先生恭敬的叫了一声:“外祖父。”便想下跪行礼。 缥缈先生及时扶住了她。“沫儿,不必多礼。此番让你受苦了。” 谢纯和余氏带着谢鸣风和谢瑶两兄妹也上前关切的问候。 那日在寿宴之上,他们都中了无暇的毒,是沈千沫以身相胁,向无暇讨得解药,谢家上下才得以平安。所以,谢家上上下下都对沈千沫抱着感激之心。特别是那些下人,更是对这位临危不乱,智勇双全的表小姐恭敬有加。 传闻中貌美如花,巾帼不让须眉的的煊王妃回来了!这一消息就如长了翅膀一般,在苏州城内传了开来。一时之间,谢家的门槛都快被那些专程来道谢的,还有慕名而来的客人给踏平了。 所有的人在看到沈千沫的真容后,均在心内暗道一声可惜。这么一位如花似玉,倾国倾城,而且还智勇无双的奇女子,居然被许配给了不良于行的煊王爷。更惨的是,这位王爷听说还不能人道!唉,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啊! 而此时,传闻中这位不良不行不能人道的“牛粪”王爷,正在王府别院的书斋,脸色黑沉的生闷气。 那天道别时,沫儿明明说好第二日就来别院陪他的,可是现在已经第三天了,这个女人还是没有出现,让他如何能不生气! “再去请。”他对长东沉声下令。 “是。”长东面无表情,领命退下。走出房门,仰头看天,真是欲哭无泪。 昨日他已去谢府请过一次,可是王妃说来谢府拜会之人太多,无法脱身,答应今日必会登门。王爷,你为何不能再等等? 他慢吞吞的走到别院门口,却见到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而来,随后在门口停下。 车帘掀开,率先跳下来一个绿衣娇俏少女。长东眼睛一亮,是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叫……叫什么来着,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不过,既是王妃的贴身丫鬟,想必马车里面的一定是王妃无疑了。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果然见到王妃窈窕美丽的身影从马车上利落的跳下,见到长东站在门外,稍感意外的一愣,随即浅笑道:“长东你好厉害,怎么知道我会在此时到来,而在门口迎接?” 闻言,长东素来木然的脸上隐隐现出一抹红色。他能说是因为自家主子迫不及待的想见到王妃,所以再次差他去谢府相请吗? 犹豫了一下,他决定隐而不宣,还是为自家王爷留点脸面吧。 “王妃,请。”他恢复面瘫脸,一板一眼的拱手施礼。 真是个没有幽默感的孩子!沈千沫暗自摇头,跟着长东的脚步走进王府别院。 身后的绿竹也狠狠瞪了长东一眼,紧跟着沈千沫走进去。 长东莫名的抓抓头,想不明白这个丫头为什么每次见他都没有好脸色。 都说“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沈千沫一直久闻苏州园林的名声。可是她来到苏州后不久便被无极教掳到了南海无极岛,因此并没有机会好好欣赏一下苏州美景。今日来到煊王府别院,她便一路欣赏起苏州独有的园林景致来。 隔断城西市语哗,幽栖绝似野人家。这煊王府别院坐落于苏州城中心,却是闹中取静,清幽雅致。一路走进院落深处,池广树茂,景色自然,亭台水榭高低错落,临水而建,回廊起伏,水波倒影,别有情趣。 走过一道石桥,便是一处回廊,蜿蜒曲折,回廊上是图案各异的漏窗,可以两面观景。曲廊环绕亭院,以花木石峰点缀,从回廊空窗望去,宛如一幅幅意蕴优美的国画。池子北面有座假山,峰峦洞谷,与树木山亭遥相呼应。 穿过回廊,沈千沫来到位于西园的书斋。书斋前有月台,宽敞明亮,后有小院,幽雅清秀,的确是个静思看书的好地方。 长东在书斋门外通报:“主子,王妃来了。” 话音刚落,书斋的门已打开,孟元珩坐在轮椅上,一脸哀怨的看着她。 “沫儿,你骗我。” 长东闻言,嘴角忍不住一抽,忙低下头去,免得自己这副扭曲的表情被主子看到。 这个一脸怨妇模样的男人,确定还是自家那个英明神武杀伐决断的冷面王爷吗? 沈千沫也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厮现在对自己撒娇真是越来越不分场合了,哪里还有初见他时那副高冷傲娇的范儿啊。 她指了指绿竹手上提着的一个食盒,没好气的对他说:“王爷想在哪里用膳?” 跟着孟元珩来到书斋旁一个清幽的小亭,沈千沫抬头看去,“思君亭”三个字苍劲有力。 “思君亭。”沈千沫徐徐念出,“是有什么含义吗?” “这是我父王当年思念我母妃而建。”孟元珩清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原来如此。她走进亭内,两边的柱子上各自刻着一行诗句,字体同样遒劲,看得出也是出自前任煊王的手笔。 陌上花开暮雨飞 思君亭内盼君归 沈千沫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陌上花开的典故,当年吴越王钱镠因思念回娘家探亲的王妃戴氏,在给戴妃的一封书信中,便有这么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虽寥寥数语,却情真意切,细腻入微,让戴妃当即落下两行珠泪。后来此事传了开去,一时成为佳话。 沈千沫推孟元珩在亭中坐下,吩咐绿竹在石桌上布好饭菜,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你父王母妃的感情一定很好。”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武将,还能有如此细腻的感情,足见其对妻子的情深意重。 孟元珩点点头。“当年父王战死后,没过多久,母妃也郁郁而终。” 彼时,正是他寒毒发作最厉害的时候,每每夜里毒发,痛不欲生,可是偌大的煊王府,他居然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亲人都没有,正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学会了自我封闭,封闭痛苦,也封闭感情。 沈千沫看着他清冷消瘦的俊脸,一阵心疼。这7年来,他一个人,以病弱之躯支撑起了煊王府的家业,该是怎样的孤立无援,又是怎样的艰难吃力。 她握住他寒凉的手,轻声说道:“阿珩,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 “沫儿。”孟元珩回握住她的手,心底泛起一股暖流,痴痴的看着她,竟一时语塞。 沈千沫对他温婉一笑,说道:“再不吃,饭菜都凉了。这些都是你在船上告诉我你想吃的菜。” 这个家伙,自从知道她在百草堂给段老头做过菜以后,便一直缠着她也要给他做。只是船上条件有限,哪里能做什么好吃的。于是她便趁今天这个机会给他做了几道菜带来别院。 “怎么样,味道如何?”见孟元珩眉开眼笑的夹起一筷吃下,沈千沫好笑的问道。 “只要是沫儿做的,怎样都好吃。”孟元珩心满意足的笑道。 “啧啧啧,本公子真是没想到,孟元珩你居然也会哄女人!”亭外传来一个调侃的声音。 沈千沫一看,白衣翩然,俊朗不凡,原来是卧云山庄庄主云翳。 云翳折扇一挥,步履潇洒的步入亭内,看见满桌好菜,色香味俱全,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对沈千沫说道:“千沫,你有所不知,这个家伙中了寒毒之后,失去了味觉,所以他说好吃,肯定是在哄你。” 正文 第51章 奉旨回京 孟元珩失去了味觉! 沈千沫闻言,倒是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看来这厮演技见长,没味觉还吃的这么津津有味。 “沫儿!”孟元珩被云翳揭穿,一时脸色有些不自然,略带紧张的唤了她一声,生怕她气他哄她。 沈千沫倒并不在意孟元珩这种无伤大雅的谎言,她只是更加心疼他。往他碗里夹了一筷菜,她柔声说道:“不要紧,不管你有没有味觉,我还是会一直给你做好吃的。” 他的沫儿是如此大方体贴,孟元珩感动之余也放下心来,随后扔给在一旁笑的一脸狡诈,唯恐天下不乱的云翳一个冰冷的眼神,说出的话也带着浓浓的威胁。 “云庄主最好管住你自己的嘴巴,小心本王割掉你的舌头。” 云翳早已领教惯了他的毒舌,也不以为意,只对着沈千沫讨好的说道:“千沫,这么多美食都让孟元珩这个不会欣赏的家伙吃了,简直是暴殄天物,不如让我也一起尝尝?” 沈千沫自然没意见,可孟元珩的脸色却十分难看。听云翳叫她“千沫”,他更是生气。千沫也是他叫的?当下咬牙切齿的对他吐出两个字:“云翳。” 云翳与他相交多年,自是了解他的脾气。见他连名带姓的叫他,知道他是真气极了,也不敢再开玩笑,正了正脸色说道:“阿珩,你先别生气,我来是有重大消息要告诉你。” 真是的,这家伙就是开不得玩笑。他不过是看他吃瘪觉得好玩,所以调侃了一下么,值得发这么大火吗? “你最好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孟元珩依旧黑脸。 “皇上病危,四皇子被作为罪魁祸首关押在天牢。你说这算不算了不得的消息?”云翳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 云翳的话一出,孟元珩和沈千沫二人均大吃一惊。怎么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京城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其他皇子那边有什么动静?”孟元珩沉声问道。 云翳摸了摸下巴,“暂时都没什么动静。不过皇上已经下了口谕,急召你进京,这几日相信宫里就会有人来宣旨。” 云翳的消息果然很准。三日后,宫里传旨的太监就赶到了苏州别院,到了之后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便向孟元珩传达了皇上口谕:急召煊王孟元珩进京,即刻启程。 传旨太监是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的李公公,他传完皇上口谕,便对孟元珩作了一揖,说道:“请煊王爷即刻随咱家启程。” 沈千沫在一旁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公公不是来宣旨的,而是来押人的。看来明德帝病情的确危重,否则也不会这么心急火燎的把孟元珩叫进京去。 只是明德帝为何非要将孟元珩这个在世人眼中已然是个废物的王爷叫进京呢? 孟元珩沉吟半晌,对长东吩咐道:“收拾行李,即刻出发。” 沈千沫向谢家众人一一道别之后,也随孟元珩一起赶回京城。 自听云翳说起,这几日宫里会急召孟元珩回京的消息后,她便决定与他同行,因此这三天来,她一刻也没闲着。 临行前,她去向缥缈先生拜别。在璧山书院的竹屋,她与缥缈先生秉烛夜谈了许久。 缥缈先生听沈千沫说起京中之事,捋了捋花白的长须,有些忧心的说道:“我近日夜观天象,帝王星隐隐有暗淡的迹象,而周边的几颗小星却日渐光明。如今朝中局势不明,而北狄国十年之约将满,又在边境蠢蠢欲动,看来这天下又要有一番动荡了。” “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过是历史规律,只是受苦受难的却是那些平民百姓。”沈千沫一时也颇有感慨。 缥缈先生似有深意的看着沈千沫,眼中露出一抹精光。“沫儿,其实这天下大势就像是一盘棋局,而最关键的一步棋,外祖父认为,在于你的身上。” “外祖父,沫儿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小女子,如何能够左右这天下大势?”沈千沫觉得缥缈先生也太看得起她了。 其实她只是这个时代一个偶然的闯入者,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尽己所能的想在这里活的精彩一些,舒服一些,也不枉上天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她怎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缥缈先生讳莫如深的说道:“外祖父不会看错人,沫儿,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场,是与这里不同的。只是这样一来,你遇到的危险也会更多,所以务必要万分小心。” “是,多谢外祖父关心,沫儿会小心的。”沈千沫恭敬的应道。虽然她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但是缥缈先生是这天下拥有大智慧者,他会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 难道他看出了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吗? “外祖父,沫儿有一事不明,为何皇上要将煊王急召入京?”沈千沫向缥缈先生提出了自己一直疑惑不解的问题。 “煊王府百年基业,世人拥戴,自是有他的实力,再加上还有北方数十万兵权在握,皇上召他回京,想必是为了平衡京中局势和几个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缥缈先生徐徐道来,随后对沈千沫笑了笑,说:“外祖父瞧着这次从无极岛回来后,你二人的关系倒是亲密了不少。” 沈千沫也并不讳言自己对孟元珩的感情,在缥缈先生这个智者面前,一切的掩饰都显得多余,还不如大方承认。她将在无极岛发生的事情简略讲了一遍,特别提到了段老头临终前说的关于50年前孟百川屠杀无极教教徒之事的真相。 “如此说来,倒是世人一直错怪孟百川了。”缥缈先生得知真相也是唏嘘不已。沉默了半晌,继续说道:“我看煊王此人坚强隐忍,心志坚定,必非池中之物,再加上有沫儿你从旁辅助,将来的成就一定无可限量。只是一个人若是杀孽太重,并非是件好事。外祖父见煊王对你很是看重,有机会你要对他多加劝导才是。” 临出发时,谢鸣玉和冷傲霜相携来送行。 此次回京,沈千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谢鸣玉和冷傲霜二人,可是见他二人的关系一点进展都没有,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心里也有些着急。于是前日里便把二人相约至茶楼,状似不经意的,将殷湛和墨嫣二人的故事讲给他们听。 二人听完,深受震动,对视一眼,均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意思。沈千沫适时离开,留下他二人在茶楼互诉衷肠。 她相信,他们对彼此有情,只是冷傲霜对男女情爱有一种天然的恐惧,而谢鸣玉又太过多虑,所以两人之间一直没有捅破这一层窗户纸。而她,只是不希望他们因为误会而遗憾终生。 现在见到他们相携而来,她会心微笑,心道她这一步算是走对了。谢家并不是迂腐的家庭,只要谢鸣玉坚持己见,对冷傲霜全心全意,谢家终会接纳她的。 回京途中,马车一路颠簸。沈千沫靠在孟元珩的肩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旁边还趴伏着一只听话的小狐狸,气氛宁静而温馨。 “真是想不到,沫儿你还有做红娘的天分。”孟元珩心满意足的拥着沈千沫,打趣的说道。 沈千沫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看见我表哥和傲霜成双成对,你好像很开心?” “沫儿开心,我就开心。”孟元珩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随即又把她拥进怀里。 少了一个可能觊觎他的沫儿的男人,他当然开心。 沈千沫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这家伙怎么这么喜欢抱着她,不觉得很热吗? 刚才上马车时可怜巴巴的对她说,自己腿疾发作,沿途需要照顾,硬是把她拉上他的马车。绿竹虽万般不情愿,但是在孟元珩寒冰一样的目光威胁下,也是敢怒不敢言。 可是现在看来,这厮哪里像是腿疾发作的样子? 沈千沫刚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耳边却传来外面几声利箭刺破长空的声音。 正文 第52章 路遇刺客 孟元珩的眼眸瞬间变得凌厉,一把将沈千沫护住。 “沫儿,小心。” “有刺客,保护王爷王妃。”这是严漠的声音。 沈千沫心里哀叹一声。自己这日子过得还真是多姿多彩,简直片刻不得安宁。她只是回个家而已嘛,怎的还遇上刺客了? 外面已经响起兵器相接的声音,看来严漠他们已与刺客打斗起来。 她忽然想到绿竹一个人在前面那辆马车上,她胆子小,想必定是害怕极了。 “阿珩,我要去看看绿竹。”沈千沫意欲下马车。 孟元珩一把拉住她。“沫儿不用担心,会有人保护她的。” 看他成竹在胸的样子,沈千沫不觉放下了心。 打斗声持续了很久,听起来战况还很激烈。看来这些刺客也不是吃素的。沈千沫暗暗想道。煊王府的暗卫都是飞云骑中精挑细选的精锐,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团体作战,都是一流的,可是这些刺客却能坚持这么久。 孟元珩一直牢牢的护着她。良久之后,外面渐渐恢复了平静。 严漠在马车外禀告:“王爷,刺客已被制服,请王爷处置。” “嗯。”孟元珩冷冷的答应了一声。 掀开车帘,沈千沫先行下车,从长东手中推过轮椅,搀扶他坐在上面。 绿竹也在此时战战兢兢的爬下马车,见到沈千沫,扑到她面前,紧张的叫了一声“小姐”,见她没事,安心了不少,一下子便感到了后怕,差点哭出声来。 沈千沫拍拍她的背,安抚她。“没事了,不用害怕。” 见自家小姐从容淡定的样子,绿竹真是佩服极了。不禁暗骂自己没用,危急时刻保护不了小姐不说,还要小姐来安慰她。这么一想,便也擦去眼泪,镇定下来。 陪他们一同回京的李公公也从马车上跳下来,脸色惨白,似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早知道来宣个口谕会遇到这么大危险,他当时就应该装病卧床不起才是啊。李公公抹了抹额上冒出的汗珠,心里后悔不迭。 五名黑衣刺客被制服后,并排跪在前面空地上,分别被煊王府暗卫拿刀驾着脖子。 沈千沫推孟元珩上前。孟元珩虽坐在轮椅上,但是腰背挺直,目光凌厉,语气清冷,自有一股王者之气。 “是谁派你们来行刺本王的?” “我们只是附近的山贼,见你们车队繁华,穿着不凡,想必是有钱人家,便来抢劫。” 几名刺客异口同声,坚持自己只是山贼。。 “哼,当本王是三岁小孩吗?”孟元珩冷哼一声,“严漠,让他们说实话。” 这几个刺客的借口也太蹩脚了。沈千沫在心里暗笑。这几个人一看就是练家子,训练有素,怎么可能是山贼那么简单。 不过他们的借口虽然蹩脚,人却都是硬汉,任凭严漠如何严刑拷打,还是撬不开他们的嘴。 孟元珩耐心有限,见问不出什么,也不想多做纠缠,干脆利落的下了命令。“杀。” “慢着,阿珩,让我试试。” 见孟元珩似是不同意,沈千沫轻拍他搁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背,示意他安心,脸色是一贯的自信从容。 她缓步上前,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眼面前齐齐跪伏于地的刺客,很快选择了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眼神闪烁的刺客,面色平静的对严漠吩咐道:“把他留下,其余人先把他们押下去再说。” 严漠领命,对其他四个暗卫示意了一下,暗卫架起其余四名刺客,很快退了下去。 剩下的那个年轻刺客见同伴全部被带走,只留下他一人,眼神瑟缩了一下,抬起头愤怒的对沈千沫喊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故弄玄虚,耍这些手段!” 沈千沫也不理会他,径自对严漠说道:“严漠,掰开他的嘴巴,看是否有东西。” 这些杀手死士什么的,最喜欢在嘴里藏毒,以便万一失手的时候自尽所用,她可不想白费功夫。 严漠会意,上前强硬掰开刺客的嘴巴,果然在里面的牙缝里找到了一颗小小的黑色塑皮药丸。 年轻刺客死命挣扎,眸中喷射出熊熊怒火,狠狠的瞪着沈千沫。 沈千沫无视他的怒火,蹲下身,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解剖刀,好整以暇的在手上熟练的转动着,动作从容优雅。 然后她牢牢盯住他的眼睛,缓缓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想死,可是很遗憾,我暂时还不会让你死,因为我想做的是让你生不如死。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沈千沫朝他温和的一笑。这一笑犹如春风拂面,看的年轻刺客呆愣当场,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个一袭淡青色罗裙,素雅装扮的女子真的好美! 可是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他恐惧的浑身发抖。 “我会一刀一刀的割下你身上的肉,但是我保证不会让你死,所以,你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一片一片的割下来。想不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能被割下多少片肉呢?” 见他眼中流露出越来越浓的恐惧,沈千沫知道机会来了,她继续牢牢的盯着他的眼睛,放低声音,缓缓对他说道:“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 年轻刺客情不自禁的被沈千沫黑亮的眼神吸引,眸中的恐惧之色渐渐淡去,不多时眼中便只剩下一片茫然。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道:“是主上的命令。” 主上?沈千沫秀眉微蹙。莫非是一个杀手组织? 她继续追问:“主上是谁?” “主上就是无影门门主。” 无影门?沈千沫没听说过,她接着问道:“无影门门主是谁?” “无影门门主就是主上。” 好吧,沈千沫觉得她似乎问了一个傻问题。看来这个年轻刺客并不了解多少内情,完全是奉命行事而已。 她移开目光,在年轻刺客耳边打了个响指。只见那年轻刺客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逐渐变得正常。意识渐渐恢复之后,他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恐惧的看着沈千沫,大叫道:“妖女,你是个妖女,你会妖术!” 沈千沫傻眼。这只是最基本的催眠之法,怎的就变成妖术了?她还觉得自己的催眠术学的不到家呢,否则被催眠之人怎么会想起来他曾经说过什么话。 “胡说,我家小姐怎么会是妖女?”绿竹牢牢护着自己的主子,厉声呵斥道。 身后的孟元珩果断下令:“严漠,杀了他。” 她回头看他一眼,却见他对站在一旁,一脸难以置信的李公公冷声说道:“李公公,本王不希望刚才的事情有其他人知道。” 李公公回过神来,惊惧的看了沈千沫一眼,立马垂首说道:“请煊王爷放心,咱家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作为一个资深的奴才,他当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只是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抖颤了一下。 这个煊王妃也太让人恐怖了,只是被她看了一眼,就对她有问必答,什么话都说出来了,这到底是什么妖术? 孟元珩接着下令将另外四个刺客同样解决了。 整饬完毕,一行人继续赶路。 马车里,孟元珩紧紧搂着沈千沫,剑眉微蹙,面色冷凝,似乎陷入了沉思。 沈千沫看他愁眉不展的样子,问道:“阿珩,是不是我刚才多此一举了?” 孟元珩摇摇头,“不,沫儿你做的很好。但是刚才的方法,切不可再在人前使用。” 虽然他也不知道沈千沫刚才使用的是什么方法,可以那么轻易就让人说实话,但是他绝对相信她。就算沈千沫会妖术,他也会照样爱她宠她。 不过其他人却不会这么想。大晟朝最忌那些装神弄鬼之事,在京城这种人言可畏的地方,一切还是小心为上。若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或者利用,沈千沫会很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嗯。”沈千沫乖乖的点点头。她知道孟元珩是为她着想。 “可是你怎么不好奇,刚才我用的是什么方法?还是你也认为我会使用妖术?” 孟元珩拉开她的身体,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的说道:“若是沫儿以后还想使用这种妖术,本王可以多找些人来给你练。” 他的沫儿,就算是个妖女,他也定会护她周全。 正文 第53章 京城八卦 沈千沫重新窝进他的怀里,弯起嘴角,面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她知道他宠她,信她,这样就足够了。 “对了,你知不知道无影门是什么地方?”想起刚才那个刺客的话,沈千沫问道。 “曾听云翳说起过,是一个杀手组织,只认钱不认人。”孟元珩回答的言简意赅。 “这么说,还是无法得知到底是谁要追杀你。”沈千沫有些泄气。使用催眠术也是很累人的,没想到费了老大的劲儿,却是没什么用处。 “不,沫儿问出的线索很有用。无影门收费极高,能雇用得起的寥寥无几,到底是哪些人要本王的命,本王心里有数。”孟元珩抱着她的臂膀紧了紧,冷冷的说道。 感觉出他全身散发的冷意,沈千沫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腰身,轻轻的说道:“阿珩,以后我会慢慢把我以前生活的那个世界的事情全部告诉你。” 虽然这件事是如此的不可思议,但是她知道,孟元珩一定会相信她。 “嗯。”孟元珩回抱住她娇小柔软的身躯,心中柔情万千。他相信,她的沫儿一定是来自于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所以她才会如此的与众不同。而他,会等着她对他毫无保留,完全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马车一路疾驰,数日后,便到达盛京城外。一入城,长东便在车外禀告。“主子,陆大人和风将军来接你入宫。” 孟元珩眉头一皱,听见风泽也在,面露不悦,淡淡应了一声。“嗯。” 心里却冷哼一声。哼,明着是来迎接本王,其实是为了来见沫儿吧。风泽此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沈千沫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不由无奈的推推他,“阿珩,下车了。” 孟元珩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的看着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沈千沫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只得自己掀开车帘,先跳下马车,然后接过长东准备好的轮椅,将一脸不悦,故意慢吞吞的孟元珩扶上轮椅坐好。 回头一看,陆子卿和风泽二人正长身玉立于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央,陆子卿身着紫色官服,风泽则是黑色镶金边的金吾卫制服,看上去均是严肃端凝,威风凛凛。 显然两人是刚从宫里下朝回来,听说孟元珩一行人到了,便赶来此处迎接。 见孟元珩下了马车,二人迎上前来,作揖行礼。 “下官陆子卿(风泽)见过煊王爷。” 没办法,礼不可废,何况两人还穿着朝服,更须谨言慎行。 孟元珩腰背挺直的坐在轮椅上,一贯清冷无波的脸色,却是一直拉着沈千沫的手不放,神情淡然的吐出几个字:“不必多礼。” 风泽低眉垂首,掩去自己眼中奔腾的情绪。方才见沈千沫从孟元珩的马车上下来,他的心里满是酸涩。 他二人竟是一路上同乘一辆马车回来的吗? 沈千沫也大大方方的与陆子卿风泽二人打了招呼,他们一路上也算是患难与共过,因此倒也没有太过拘礼。 在这里,沈千沫觉得最不习惯的就是这些动不动就要下跪行礼的繁文缛节,简直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只是这次见风泽,沈千沫总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冷淡了不少,好像少了之前的熟络。莫不是自己在不经意间得罪他了?沈千沫想了半天,没有结果,决定不再纠结,下次合适的时候找个时间问问他不就行了。 因李公公急于请孟元珩进宫,沈千沫也未和他们多作交谈,将孟元珩重又送上马车后,对他叮嘱了一句“凡事小心”,便向众人告辞,各自离去。 穿过朱雀大街繁华的街道,沈千沫的马车停在沈国公府门前。 站在国公府门口,沈千沫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自己南下苏州已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不知道这三个月,国公府众人过得如何? 说实话,因着原主在国公府的不受待见和遭遇,沈千沫对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家并没有多大的好感。相对而言,她反而更喜欢在谢家时的轻松随意。 门外的下人见到沈千沫从马车上下来,兴奋的大喊:“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几个下人匆匆跑进府内通传,余下的便上前来对着沈千沫行礼问候。 沈千沫一愣。这些下人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热情了,难道是这么久不见,想她了? 她也懒得理会,一一点头回应了之后便走进府内,迎面而来的是徐嬷嬷和青萝二人。 徐嬷嬷见到沈千沫,顿时老泪纵横。“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复又注意到沈千沫的脸伤已然痊愈,且出落的愈发标致动人,更是高兴的连连抹泪,笑逐颜开。 青萝也是一脸激动,热泪盈眶的模样。 沈千沫心里一阵温暖。不论她对这个国公府有多反感,至少这两个人是真正关心自己牵挂自己的。 绿竹是个藏不住话的,立马便叽叽喳喳的跟徐嬷嬷青萝二人说起了在苏州的各种遭遇。 小乖听到动静,从沈千沫的怀里探出毛绒绒的头来,呜呜的叫了几声。 徐嬷嬷和青萝乍一见到这团白色的东西,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一只可爱的小狐狸之后,立刻喜欢上了它,笑嘻嘻的和它逗弄起来。 沈千沫看着这三人一狐相处融洽的一幕,觉得心里暖暖的,脸上也洋溢了温婉的笑意。 “大姐姐回来半天了,怎么还不去拜见父亲母亲,却在这里和一帮奴才纠缠不清!”身后蓦地传来一个带些阴狠的女声。 沈千沫皱了皱眉,这是沈千雪的声音。她不是嫁到荣王府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回头一看,果然是沈千雪没错,一张俏脸紧绷着,似乎压抑着满身怒气。 她身边还站着一名男子,浅紫色锦袍,长相俊美,略显阴柔,正是荣王世子孟允策。 多日不见沈千雪,此番见她却已是妇人装扮,玉白色上衣,同色系罗裙,裙角绣着几朵蓝色虞美人,乍一看,倒是颇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味道。 既是孟允策陪同而来,想必是回娘家走动走动吧。看来这孟允策对沈千雪也算是有情有义了,居然会陪自己的一个小妾回娘家。 不过横竖也不关自己的事,见沈千雪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她也懒得理会他们,对绿竹和青萝说:“先去拜见老夫人吧。” 沈千雪看着沈千沫渐渐走远的背影,紧紧握着拳头,眼神变得阴毒无比。这个女人,害的自己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世子侧妃之位,还失去了世子爷的宠爱。这一切,她一定会找她要回来的! 而孟允策则是痴痴的看着沈千沫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煊王妃舍已救人孤身闯邪教的义举早已在京城流传开来,因着好奇,听沈千雪提起沈千沫今日到家,于是便找了个借口,陪着她一起来国公府看看。谁想到,竟会让他见到沈千沫如此花容月貌的真颜。 这就是当初那个被自己退婚的国公府大小姐?千雪不是说她痴傻呆笨又被火烧伤毁容了吗,之前几次见她明明也是一直轻纱遮面,貌似见不得人。可是为何她的真容却是如此的闭月羞花,倾国倾城? 这一刻,他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沈老夫人还是住在佛堂,整日诵经礼佛,不问世事。不过宁嬷嬷倒是偶尔也把沈千沫的事情说给她听听。京城近来流传的关于煊王妃巾帼不让须眉,孤身闯邪教的事迹,她也略有耳闻。此刻见沈千沫来拜见,难得的放下佛珠,陪着她好好的闲谈了很久。 沈千沫也是恭敬有加的将在苏州和无极岛发生的事情,挑了一些重要的说给老夫人听。她本身并不擅长讲故事,不过对于常年幽居国公府的老夫人和宁嬷嬷来说,无极岛发生的这些事是她们闻所未闻的,可算得上是曲折离奇,一波三折,因此倒也听得津津有味,一番畅谈下来,竟有意犹未尽之感。 从佛堂出来,沈千沫又去拜见了沈易安和崔氏。尽管对这二人无甚好感,不过该有的礼数她也不会忘记。 崔氏见到她,自然还是那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怨毒表情。沈易安倒是难得的和颜悦色问候了几句,自然的也提到了京城近来关于她的传言。沈千沫觉得真是很无奈,“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但是也不能太拂了沈易安的脸面,于是又将在苏州发生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当然是说的非常简略。 路上又遇到沈明轩拉着他的娘亲孙姨娘来见她。沈明轩一直以来都对这个大姐姐佩服的五体投地,如今又听了这些传言,越发觉得沈千沫天下无敌,晶亮的眼睛崇拜的看着她,害的沈千沫都要以为自己周身是不是笼罩上了光环,变成神了。 不过京城百姓的八卦能力还真是让她叹为观止。自己那日在谢府逼无极教交出解药,本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一来二去便被传得不成样子,什么舍身救人,大义凛然之类的,说的跟慷慨就义的革命烈士似的,更有甚者,居然还传言她医术高超,武功绝世,可以起死回生,飞檐走壁。 沈千沫无奈的叹气。果然是三人成虎,何谓舆论的力量,她算是见识到了。 正文 第54章 世子无礼 所有该做的礼数都做到位了,看看光景已是傍晚时分,沈千沫终于安安心心的回到自己所住的小院——风荷院。 她不在的这段日子,徐嬷嬷和青萝将风荷院打理的井井有条。沈千沫泡了个澡,洗去满身风尘,然后让青萝沏了一壶茶,坐在院中,赏花饮茶,顿觉神清气爽,连日来的旅途劳累一扫而空。 “青萝,你这泡茶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沈千沫喝了一口茶,满足的喟叹了一声,转头对她赞赏的说道。 青萝浅浅一笑,对着沈千沫弓了弓身子,动作带着几分优雅从容。 唉,真是可惜,这么标致的一个美人居然是哑巴。沈千沫心里暗叹了一声。 风荷院,顾名思义,院里的荷花定是少不了的。如今正是盛夏时节,院中池塘的荷花开的正好,满池碧绿中亭亭玉立着一朵朵粉色的莲花,犹如众星拱月一般。 “池面风来波潋潋,波间露下叶田田,谁于水面张青盖,罩却红妆唱采莲。” 面对如此美景,沈千沫不由得诗兴大发,抚摸着窝在自己怀里的小乖柔顺的白毛,随口吟诵出了几句诗句。 小乖微微张开它那双碧色的眼睛,对着沈千沫叫了两声,又闭上眼睛睡觉了。 这小东西不是狐狸,是只猫吧,怎么懒成这样!沈千沫哭笑不得的揪了揪它的耳朵,惹来小乖不满的举爪抗议。 沈千沫抓住它的小短腿,碧眼灵狐动不了,只能哀怨的瞪着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一脸委屈的样子。 “咯咯……”沈千沫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这小东西,真是太可爱了! 小院门外的一株大树下,孟允策静静的站着,看着这一人一狐有爱互动的一幕,不禁看呆了。 这个女子,实在是太美了! 这种美,孟允策不知道可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常年混迹花丛,可说是阅女人无数,可是在沈千沫面前,他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内心的震撼难以言喻。 想起自己当初贸然的退婚之举,令自己错过了什么样的绝世佳人,他心里一抽,不自觉的身子晃了晃,脚步趔趄了一下,踩断了脚底下的一根树枝,“咔擦”一声,在静谧的小院显得格外清晰。 听见异动,沈千沫警觉的看过去。在无极岛的这些日子,她的警戒能力和反应能力都增强了不少。 待看清树下所站之人,沈千沫秀眉一蹙。是孟允策。他来干嘛? 孟允策见自己偷窥被发现,也不尴尬,干脆大步走进院内,怔怔的盯着沈千沫。 美人近在咫尺,孟元珩的眼神像涂了胶水一般,牢牢的粘在沈千沫身上。 见他如此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沈千沫有点反胃,眉头皱的更紧了。她俏脸冷肃,声音平平的说道:“孟世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孟允策见她对自己板着脸,只觉心中苦闷,沉声说道:“当日,你蒙着面纱,是不是故意的,让本世子以为你容貌被毁,诱导本世子退婚?” 什么?沈千沫一时有些听不明白,消化了一下,她简直被气笑了。 他现在是在怪自己当时解释工作做的不到位,诱使他退了婚吗?她冷笑道:“当时我若是不蒙着面纱,怕是会吓着孟世子,惊吓世子这个罪名,我可承担不起。” “那你现在……为何会变得如此之美?”孟允策不满的指责道,一副受伤被骗了的表情。 “我没说过,自己的脸伤是治不好的吧。”沈千沫对孟允策的低智商真是无力吐糟了,“小院僻静,孟世子不宜久留,还是请回吧。青萝,送客。”见他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沈千沫懒得再跟他啰嗦,抱起小乖便想回身进屋。 青萝上前对孟允策做了个“请”的姿势,可是孟允策却再也忍受不了沈千沫对自己冷淡的态度,情急之下,气血上涌,色胆包天,一把将青萝推到在地,几步上前便将沈千沫拦住,目光阴鸷的盯着她,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孟世子,请你自重。”沈千沫退后几步,语气严厉了一些。这个孟允策也太不知轻重了,这可是国公府,岂能由他胡来! 孟允策自认风流倜傥,潇洒无双,哪个女人见了他,不是含羞带怯,曲意逢迎,何曾在女人面前受过这样冷冰冰的嘴脸。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看到沈千沫如花似玉却冷若冰霜的俏脸,只觉得心里憋闷的难受,脸色更加阴沉,说出的话也有些口不择言了。 “真是可惜,沈大小姐美若天仙,却要嫁给孟元珩那个残废。本世子可是听说孟元珩还不能人道呢,这样一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沈大小姐的如花美貌。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本世子先来品尝一下沈大小姐的滋味。” 想不到孟允策竟如此下流!沈千沫倒是始料未及,就在她一愣之间,孟允策已经饿虎扑羊一般,向她扑过来。 蓦地,小乖白色的身体像箭一般向孟允策射去,两只利爪瞬间便在他的脸上抓出了几道血痕。一击得中,小乖立马又跳回沈千沫的怀里,对着孟允策张牙舞爪,满是敌意。 青萝被孟允策重重一推,倒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见孟允策如此不知分寸,心急如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护在沈千沫面前。 孟允策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气得不行。他最看重的就是自己这张脸了,现在却被这只可恶的小狐狸抓伤,还让他怎么见人? 他越发坚定了要一品美人芳泽的想法,一步一步向沈千沫靠近,阴狠的眼眸里闪耀的愤怒嗜血的光芒。 孟允策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也是从小学习骑射武艺,身手并不弱,刚才被小乖一击即中,完全是因为毫无防备之故。现在有了戒备,小乖的偷袭便起不了作用。 他逼近沈千沫,将护在她前面的青萝一把甩开,便想抱住沈千沫一亲芳泽。 沈千沫面不改色,等待他靠近之际,正想趁他不备来个过肩摔,却不想自己还没出手,孟允策已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青石板地面上滚落了两颗小石子,看来孟允策是被这两颗小石子打中了腿部穴道,而且力道似乎还不轻,因为孟允策龇牙咧嘴的跪在地上,一时竟起不来了。 他吃惊的瞪着她,愤怒的喊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徐嬷嬷和绿竹在里屋听见花园的动静,双双跑出来,见此情景,大惊失色,忙上前搀扶起青萝,问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沈千沫看也不想看孟允策一眼,神色平静的对二人说道:“孟世子在花园散步,行至风荷院时突发腿疾,看样子是走不动了,徐嬷嬷,绿竹,你二人将孟世子扶到前院,请府医过去看看吧。”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无论是对自己的名声,还是对煊王府的名声都没有好处。只是孟允策此人,看来以后自己要对他多加提防了。 徐嬷嬷和绿竹一左一右将孟允策架着走了,临走前孟允策还是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似乎仍在为刚才自己为何会突遭袭击而不解。他恶狠狠的瞪着她,心道:这个女人,自己一定要尝一尝她的滋味。 青萝一连被孟允策摔了两次,她身子较弱,不比绿竹身体结实,沈千沫便让她下去休息。 一时,院里又恢复了宁静。沈千沫坐在石桌旁,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淡淡的说道:“出来吧。” 眨眼间,一个黑衣人从空中毫无声息的飞落而下,跪在她的面前。 沈千沫打量了他一眼,二十岁左右年纪,是个看上去清瘦俊秀的年轻人。 “属下煊王府暗卫薛浩,见过王妃。” 沈千沫点点头,看来自己猜的不错,孟元珩一直派人在暗中保护她。 “你起来吧。”沈千沫不大习惯有人跪在自己面前说话,“刚才是你出的手?” “正是。让王妃受惊了,请王妃恕罪。”薛浩起身后低头答道。 “多谢你刚才出手相助。”沈千沫淡淡颌首。虽然她相信刚才自己足够有能力自保,但是薛浩出手,也为她省去了不少麻烦。随即她又吩咐薛浩:“今日之事,不用向王爷禀报。” 沈千沫不想让孟元珩知道自己差点被孟允策轻薄这件事,若是被他知道,以他的性子,不知会暴怒成什么样子。 薛浩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未如此纠结过。身为煊王府暗卫,自然应该唯王爷之命是从。王爷派他来暗中保护王妃时曾吩咐,事无巨细必须一一禀报。可是今天这么大的事情,王妃却说不用让王爷知道。 这……他该如何是好? 不过好在薛浩也不是个死脑筋,王妃只说不用向王爷禀报,那他向统领禀报应该不算违抗王妃的命令吧。 自己真是太聪明了!薛浩快要被自己的机智感动哭了。他转身便向严漠禀报了此事。 于是,当天夜里,孟元珩就知道了孟允策意图在国公府轻薄沈千沫之事。气得他生生将轮椅扶手捏的扭曲变了形。 孟允策,既然你这么想找死,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孟元珩的双眸在幽暗的烛火中映射出格外冷厉的光芒。 正文 第55章 进宫见驾 沈千沫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孟允策的插曲也未给她带来很大的影响,躺在自己那张久违的床上,她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沈千沫打算去一趟煊王府,和司徒恭探讨一下段老头留给自己的那本医书。 段老头堪称医毒双绝,他留给沈千沫的书册是他毕生所学精华,自是好东西。可惜沈千沫对中医涉猎不深,对书中内容并不能全部领会。 可是司徒恭就不同了,对一心研习医术的司徒恭来说,这本书对他的诱惑力非同小可。记得那日司徒恭见到这本书册之时,兴奋的两眼放光,直咽唾沫。只是碍于这是沈千沫的东西,他也只能看着眼馋。 沈千沫不是个藏私的人,在现代,她也做惯了老师,带出了一批又一批法医部的实习生。在她看来,学习医术的目的是为了治病救人,如果段老头留下的医书能够让更多的人学会和运用,那么就可以救治更多的人。 她相信,段老头要是还在人世,也定会支持她这么做。她真是想不通,古人为何总是喜欢弄本秘籍什么的,除了增加一些神秘色彩外,能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 当然,她也想顺便了解一下,司徒恭寒毒解药的研制进度。小乖的血是最后一味药引,且须新鲜入药,所以要等司徒恭先将解药配制出来以后,再用小乖的血加以调和才成。 还有一件事情,不过她不怎么愿意承认,那就是她有点担心孟元珩。这家伙自从昨日进宫以后,便一直没有消息。她问过薛浩,薛浩说王爷自进宫后至今还未回王府。这么说,他竟在宫里整整呆了一天一夜吗?难道是明德帝的病情有变? 可是,正当她准备停当,想要出门的时候,宫里却来人了。 这回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太监。他对着国公府一屋子跪在地上接旨的人,用自己特有的尖锐嗓音大声传达了皇上的口谕:宣沈国公府嫡长女沈千沫即刻入宫见驾。 沈千沫从未进过宫,当然除了在现代时去故宫旅游那一次。坐在宫里专门为她准备的轿子里,一路摇摇晃晃的,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千沫上下眼皮忙着打架的时候,轿子稳稳的停在了宫门口。门外那个小太监有些尖锐的声音再次传来:“沈大小姐,请下轿。” 沈千沫迷迷糊糊间有片刻的愣怔,随即恢复了正常。她掀开轿帘,钻出轿子,阳光刺目,让她的眼眸不适的眯了眯。 入目处就是大晟朝皇宫宫城。皇宫建在盛京城南端,一众殿宇建筑皆是飞檐斗拱,鎏金铜瓦,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显得格外宏伟壮丽。 轿子停在东华门。沈千沫随小太监一路穿过外殿众多殿宇,进入内殿。与外殿建筑的威严大气不同,内殿一众殿宇则显得玲珑雅致,富丽堂皇。 小太监健步如飞的走在前面,沈千沫在后面跟的甚是吃力,心内暗自抱怨。这皇宫没事建这么大干什么,从东华门走到现在,腿都快走断了,怎的还没到? 又走了很久,终于见小太监在一座殿宇前停下,对站在殿门口的一名太监弓身禀告道:“禀公公,沈大小姐带到。” 沈千沫抬头,殿名写着“福宁殿”。再一看,那个太监原来是去苏州宣旨的李公公。 李公公一脸焦急的等候在殿门口,见沈千沫到了,松了一口气,面上一喜,上前行礼道:“沈大小姐,快请进去吧。” 看李公公似乎很是焦急,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沈千沫真是满腹狐疑。她随李公公匆匆走进福宁殿内,抬眼一瞧,一屋子锦衣华服的俊男美女齐齐转身看向她,让她瞬间傻眼。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么多俊男美女全都齐齐看着她,让沈千沫一向自认为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也觉得有些发寒。实在是太晃眼了啊! 她只能无奈的转头问李公公:“李公公,您能不能先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李公公正想出声回答,忽然一个娇俏清脆,盛气凌人的声音传来:“大胆,见了我母后和皇兄还不下跪!” 什么东西?沈千沫呆愣了一下。母后?皇兄?不是皇帝要见他吗,怎么变成母后和皇兄了? 她面色未变,平静坦然的目光逐一扫视屋内众人,发现一个俏丽可人的华服少女正怒气冲冲的瞪着她,想必就是刚才那个叱骂她的女子。 好吧,那就先从你开始好了。 沈千沫向那个华服少女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小女子愚钝,不知是哪位公主,应该如何称呼?” 既然叫的是母后和皇兄,应该是公主没错吧。 “哼。”华服少女鼻孔朝天,趾高气扬的说道:“李公公,你来告诉她。” 得到指示,李公公忙把在场众人向沈千沫一一介绍了一遍,心里却暗暗叫苦。 回京路上煊王爷对这个沈家大小姐嘘寒问暖,呵护备至,似乎已经认定她是煊王妃了。他只求这个刁蛮任性的瑶华公主别太过分了,若是惹恼了煊王爷,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在李公公的一一指引下,沈千沫终于搞懂了这屋子俊男美女的身份。 那个看上去年纪稍长,身着华美宫装,雍容华贵的女子自然就是当朝端敬皇后,气度威仪,端庄肃穆,果然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旁边一位容貌艳丽无双却面无表情的年轻女子,是最受明德帝宠爱的妃子丽妃。白色茉莉烟罗软纱,配湖蓝拖地梅花百褶裙,衬托的她气质出尘,美如天仙。顿时让沈千沫想起一句诗:雪河清清水, 空谷幽幽人。能够成为皇帝的宠妃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刚才那个傲娇的华服少女是瑶华公主,另外一个差不多年纪却沉稳安静一些的则是琼华公主,也均是美貌娇俏的少女。 然后就是瑶华公主口中的几位皇兄了。大皇子孟天珞,封号珞王,三皇子孟天珝,封号珝王,七皇子孟天琰,暂时还未有封号。沈千沫匆匆扫了一眼,并未看的很仔细,反正均是五官英俊,长身玉立的美男子就是了。皇室一般基因都很好,皇子王孙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明德帝膝下共有四位皇子,却不知为何,居然迟迟未立太子。而唯一未现身的那位四皇子孟天璘,现在应该是被关押在天牢吧。 这一屋子全都是大晟朝的人中龙凤,自己却一下子全都见到了,这是走了什么运? 沈千沫也懒得一一跪拜了,直接跪在正中间,低眉顺眼的行礼。 “臣女沈千沫,参见皇后娘娘,丽妃娘娘,珞王殿下,珝王殿下,七皇子,瑶华公主,琼华公主。” 呼!沈千沫一口气说完,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好在自己肺活量比较大。 “扑哧……”不知是哪个皇子轻笑了一声。沈千沫装作没听见,依旧保持着同样的跪姿,静等皇后娘娘出声,叫自己起来。 这屋子里属皇后最尊,有资格叫自己起身的,非她莫属。 半晌,一个威严的女声终于在头顶响起。“起来说话吧。” “谢皇后娘娘。”沈千沫道谢之后,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还是觉得膝盖隐隐发疼。 所以说,这些跪拜行礼什么的,太不人性化了。 “哀家听闻沈国公府大小姐美丽聪慧,智勇无双,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端敬皇后对沈千沫刚才表现出的淡定倒是颇为欣赏。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臣女惶恐。”沈千沫忙低头表示不敢当。客套话场面话什么的,她听得出来,也同样会说。 “嗤……”瑶华公主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一声,傲慢的抬高下巴,说道:“母后何必对她如此客气,直接让她进去给父皇治病不就行了。若是治不好,就说明京城关于沈大小姐的那些传闻言过其实,那么沈大小姐就是沽名钓誉之徒。” 这下,沈千沫终于弄懂宣召她进宫的真正目的了,敢情是叫她来给明德帝治病的。 顿时,她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能说其实她只会验尸,不会治病吗? 不知道她这样说了之后,会不会变成走着进来,横着出去了呢? 正在她犹豫之时,大皇子孟天珞接下来的话彻底打断了她的念头。 “母后,儿臣听闻煊王对沈大小姐可是痴心一片,看重的很,相信过不了多久,沈大小姐就会成为煊王妃。煊王府历代对大晟忠心耿耿,想必未来煊王妃定会竭尽全力医治父皇之疾的。” 沈千沫用眼角余光细细打量了孟天珞一眼。五官俊逸,轮廓分明,长相英挺,眉眼之间倒是跟孟元珩有几分相似。只是不同于孟元珩冷傲孤清的气质和锐利清冷的眼眸,孟天珞的眼中隐隐有几分阴鸷之色,声音也略显阴沉。 沈千沫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孟元珩的毒了,怎么见到一个年轻男子,就把他拿来跟孟元珩比较一番。她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不过听孟天珞刚才话中之意,似乎是针对孟元珩而来。 就在她盘算着要怎么接话才妥当的时候,门外李公公进来通传:“启禀娘娘,煊王爷在外求见。” 正文 第56章 为帝治疾 孟元珩来了!沈千沫闻言,不知怎的,心放宽了一些。 “宣他进来吧。”端敬皇后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 这个煊王,昨日让他入宫侍疾,他表现的万般不情愿,今日一早已不见踪影,怎么现在却巴巴的赶来了?端敬皇后真是搞不懂,为何皇上在半昏迷状态时还一心惦念着煊王,坚持要急召他入宫。 然后她又想起被关押在天牢的四皇子,顿时觉得一阵头疼。 她膝下无子,只有瑶华这么一个女儿。所以这些个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与她本没什么关系,反正谁做下一任皇上都好,她都是当之无愧的太后。 可是谁让她是皇后呢,有些事,并不是她不想管,就可以不管的。更何况,老四的亲娘贤妃平日里对自己颇为尊重,老四也是这几个皇子中心思最为单纯的一个。谁知道居然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她叹了一口气,见煊王孟元珩已经被人推着缓缓从殿外进来。 沈千沫见到推他进来的是司徒恭,眼睛一亮,自己有救了!果然还是孟元珩最了解她。 孟元珩停下轮椅,给了沈千沫一个眼神,示意她安心,然后对着皇后神色淡然的说道:“参见皇后娘娘。” 其他人,他连正眼都没瞧一下。 在场众人都知道煊王爷的脾气,也不甚在意,只有坐在皇后旁边一直未出声的丽妃脸色有些异样。 端敬皇后看着只能以轮椅代步,沉默寡言的孟元珩,又叹了一口气。 想当初,煊王府的小王爷跃马扬鞭,纵横沙场,是多么的英姿勃发,风华无双,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唉! 思及此,端敬皇后威仪的脸色现出了几分慈爱,放柔了语调对他说道:“煊王不必多礼。一早便来探望皇上,有心了。” 孟元珩不置可否,沉默不语,退在一旁。除了进来时看了沈千沫一眼外,他再没有看她一眼。 在场众人均是不解。不是听说煊王对这个未来煊王妃很是看重吗,怎么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啊。 孟天珞首先沉不住气。“母后,给父皇治病要紧,不如请未来煊王妃尽快开始吧。” 说到“未来煊王妃”几个字时,他故意加重了音量,特意强调了一下。可是孟元珩却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 沈千沫见自己退无可退,只得硬着头皮说:“皇后娘娘,臣女有一个请求。” “你说。”端敬皇后也担心明德帝的身体,这丫头如果真能治好皇上的病,无论什么请求她都会答应。 “臣女平时只是多看了几本医书,虽然懂得一些医理,但是实战经验不足,所以想讨个经验丰富的帮手。臣女听说煊王府的司徒先生医术高明,因此想请司徒先生相帮,请皇后娘娘恩准。” 这样说,应该算是合情合理吧。 端敬皇后一听,的确是合情合理,便对孟元珩说:“煊王意下如何?” 司徒恭既是煊王府的人,自然也需要征求一下煊王的意见。 “司徒先生自会尽力相帮。”孟元珩还是一副高冷的模样,但是他这么说,自是表示同意了。 沈千沫终于知道了,原来这福宁殿是明德帝的寝殿。 走进寝殿内间,里面自然是一派富丽堂皇,沈千沫也懒得细看,直接就往明德帝躺着的那张宽敞的木床走去。 床边有个太医模样的老者正在替明德帝把脉,见李公公带着两个人进来,便站起身,垂手立在一侧。 “王太医,皇上情况如何?”李公公轻声问道。 王太医满面忧戚之色。“皇上的气喘症状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情况不容乐观。”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虽双目紧闭却依然面相威严,这便是大晟朝当今皇上明德帝。 沈千沫见他呼吸急促,呈窒息状,嘴唇和手指处有发绀现象,且满脸是汗,好像已经意识不清。 这好像是气胸的症状! 她让司徒恭探了探明德帝的脉象,果然脉象微弱而快速。应该是气胸无疑。 她问王太医,“皇上是否曾经患过肺病?” “皇上上个月着了凉,咳嗽了好一阵子,当时肺部的确是有发炎的症状。”王太医回忆道。 “那皇上现在的病是因何而起?” “前些日子皇上身体康复,想着久未活动筋骨,便与几位皇子一起打马球,中途四皇子的球打到了皇上胸口,皇上掉落下马后便一直觉得胸闷气短,后来居然卧床不起,今日像是更严重了一些。”严重到已经呼气多进气少了。当然这句话王太医是不敢说出来的。 情况当然很严重。沈千沫无奈的想道。不作就不会死,明德帝要是因为气胸而丧命,也是他自己作死的,肺炎刚刚好就跑去做打马球这种剧烈运动。而那个四皇子也是个倒霉蛋,居然将马球好巧不巧的砸在明德帝的肺部。应该是这一击使得肺部表面的气泡破裂,空气进入胸膜腔所致。 气胸这种毛病可大可小,若不及时治疗,的确会有生命危险。根据明德帝现在的症状看来,为今之计只能进行肺穿刺。她只是法医,不是外科医生,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她也顾不了这么多。 她吩咐司徒恭准备好一根长长的银针,将银针消毒后,用手缓缓抚过明德帝的胸膛。 没办法,这里没有仪器检测设备,一切只能依靠自己的经验和手感。幸好她解剖惯了尸体,对人体的内部构造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也是她坚持自己动手而不让司徒恭施针的缘由。 不多时,她找准了下针的部位。在王太医、李公公惊惧的目光中,她快而准的将银针刺入了明德帝的胸膛。做肺穿刺,最重要的就是快和准两个字,而且下手决不能犹豫。 有暗红色的血从银针所在部位溢出来,沈千沫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没有刺错地方。由于医疗设备的限制,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定位不准。 她将银针递给司徒恭,对王太医说道:“皇上肺部的淤血已经排出,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接下来要注意皇上有没有发热咳嗽等症状,如有的话,一定要及时治疗。” 王太医和李公公显然已被沈千沫刚才的举动给惊吓到了,呆愣愣的看着她,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面不改色的将这么长的一根银针刺进皇上的胸口,而且看她的表情又是如此的自信冷静,让人不得不信服。 司徒恭也很是震撼。刚才沈千沫下针时快很准的动作让他大开眼界。这刺的可是当今皇上啊,她这一针下去,所要承受的风险可想而知,可是王妃的眼神还是那么的自信从容,仅这一点就让司徒恭由衷的叹服。 当然,沈千沫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么淡定,她也是捏了一把汗的。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做肺穿刺,以前最多也只是纸上谈兵,而且对象还是当今皇上,若一个不慎,可不是她一个人掉脑袋就能解决的事情。这还要多亏她读研时学外科的室友,经常在寝室里拿人体标本实验一些小手术,久而久之,她也耳濡目染了。 好在,她成功了。 正文 第57章 陪侍一晚 从寝殿内室出来,众人的目光又聚焦在了沈千沫身上。沈千沫却只用眼角余光极短的扫了一下孟元珩所在的方向,见他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这厮不知道又在搞什么花样,沈千沫撇撇嘴。不过她相信他这么做定是有他的用意,既然这样,她就配合着就是了。 端敬皇后首先发问。“皇上怎么样?” 李公公跪在地上,语气激动的回禀道:“启禀娘娘,在沈大小姐的银针刺血治疗之后,皇上的气喘之症已经好转,面色也已恢复如常。王太医说只要假以时日好好调养,皇上便会无恙。” 银针刺血?沈千沫嘴角一抽,觉得这个说法倒是很贴切。李公公果然有才! “这么说,父皇没事了?”一直未出声的七皇子孟天琰问道,发问的对象却是沈千沫。 与大皇子孟天珞不同,这位七皇子倒是声音清朗,双目炯炯有神,看上去要阳光很多。沈千沫低头答道:“回七皇子,皇上吉人天相,料想应无大碍。只是暂时还未苏醒,因此还需要观察一个晚上。” 她可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不过根据刚才的诊断,明德帝的身体底子貌似还不错,应该能挺过去。 “切,我还以为沈大小姐的医术有多高明,医治了半天,原来我父皇还没醒,看来京城的那些传言果然是夸大其词。”瑶华公主满脸的不屑之色。 “瑶华,不许胡说!”端敬皇后粉面含威的瞪了她一眼。这个丫头,真是被自己宠坏了,说话越来越没规矩。 “母后,你居然为了这个女人骂我?”瑶华公主俏脸一垮,委屈的叫道,还不忘狠狠剜了沈千沫一眼。 沈千沫才懒得理这种刁蛮无理的小姑娘,公主又怎样,她一概低头敛眉,默不作声。 “方才听沈大小姐说父皇还需观察一个晚上,那么为以防万一,今晚就请沈大小姐在这里陪侍一晚,不知沈大小姐意下如何?” 这回出声的是三皇子孟天珝。这个孟天珝像是常年不晒太阳似的,皮肤白皙的过分,带有几分脂粉气。要不是声音还算浑厚,沈千沫都要以为他是个女人了。 果然还是孟元珩这家伙长的顺眼一些。她暗暗想道。 至于陪侍一晚,既然当权者都发话了,她有拒绝的权利吗? “臣女自当尽心尽力。只是还请珝王殿下差人向国公府知会一声,以免臣女的家人担心。” 既然这要求是你提出来的,那就让你的人去跑腿吧。 孟天珝抿嘴笑了一下,“沈大小姐做事果然思虑周全,面面俱到。” “谢三皇子夸奖。”沈千沫低头道谢之时,不禁暗自吐糟。吃一堑长一智,若是不考虑的周全一点,难不成还想再挨二十杖棍吗? “皇上既然无事,臣妾先行告退。”仿佛是再也不耐烦忍受似的,一直安静的坐在位子上冷眼旁观沉默不语的丽妃突然起身,向端敬皇后草草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一时环佩叮当,步摇生姿,果然是一位优雅婀娜的绝代佳人,也难怪能在后宫佳丽三千脱颖而出,成为明德帝的宠妃了。 走过沈千沫身边时,丽妃身上散发的香气让沈千沫鼻子一阵发痒。没办法,她从小鼻子太灵,对有些香水味过敏。她忙闭住气,以免自己受不了打喷嚏。 在这帮人面前打喷嚏应该会被治个不敬之罪吧。 丽妃袅袅婷婷的缓步而行,在走过孟元珩身边时,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起步离开。 沈千沫眼中光芒一闪。莫非这丽妃与孟元珩之间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孟元珩却恰好在此时朝沈千沫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一眼,夹杂着自责、心疼、怜惜、担忧,还有渴望。 沈千沫低下头,嘴角一弯,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晚上的福宁殿越发显得静谧安宁,寝殿内的熏香袅袅的飘散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气味。沈千沫坐在明德帝的龙床边,靠着床柱闭目养神。 窗外清风拂过,稍稍吹散了这室内的浑浊之气。窗户是沈千沫坚持要求李公公打开的。一直紧闭窗门,空气无法流通的话,就算是身体健康之人也要得病。 皇后和几位皇子公主早已各自回寝宫休息,孟元珩也被司徒恭推着,去了他在宫里下榻的地方,几名宫女则被沈千沫叫到殿外候着,因此,这一刻,偌大的寝殿内便只剩下沈千沫、李公公二人,当然还有躺在床上的明德帝。 九五之尊又怎样,坐拥天下又如何,在沈千沫看来,皇帝其实是这个世上最孤独可怜之人。可是世人往往难以抵抗名利诱惑,为了这所谓的帝王宝座费尽心思,趋之若鹜。 别的不说,单就明德帝这几个皇子之间,沈千沫就敢断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真正关心明德帝健康的估计没有。 只是今日孟元珩的态度为何会如此奇怪?昨日进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是何人?”忽然,一声低沉威严的喝斥打断了寝殿的寂静。 沈千沫一惊,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却见明黄的龙床上,明德帝已经张开双眼,满面威仪,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旁边的李公公早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激动的高喊着:“皇上,您醒了,真是太好了,老奴给您请安。” 沈千沫也只能跪下磕头。“臣女沈国公长女沈千沫,参见皇上。” “你就是沈千沫。”明德帝闻言,语气缓和了不少,对李公公示意了一下,李公公立马上前,将明德帝搀扶着坐起身来,在后背垫好靠垫,让明德帝舒服的靠在床头上。 明德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有些意外的说道:“不是传闻你被火烧伤毁容了吗,怎么竟是如此美貌?” 想不到这个皇帝还挺八卦。沈千沫暗笑一下,答道:“回皇上,臣女的脸的确曾被火烧伤过,只是前些日子在无极岛治好了。” 明德帝点点头。“这么说京城流传的那些关于你和无极教的事情都是真的了?朕的病也是你治好的?” 在皇帝面前,沈千沫当然不敢居功。“是皇上鸿福齐天,臣女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李公公在明德帝面前服侍多年,自然听出了皇上对沈千沫的赞赏之意。于是便将沈千沫如何医治他的过程向他详细的讲解了一遍,听得明德帝连连点头,看向沈千沫的目光也现出了几分慈爱之色。 沈千沫却是听得心惊胆战。李公公你口才这么好,不去说书真是太可惜了。她是真的很想向明德帝解释一下,其实自己的医术并没有这么出神入化的。可是她知道言多必失,在这种时候,沉默才是金。 “李公公谬赞了,臣女愧不敢当。”沈千沫忙低下头,表现的一脸诚惶诚恐。适当的谦虚还是必要的。 正在此时,殿外的宫女禀报道:“启禀皇上,贤妃娘娘求见。” 正文 第58章 惊现女尸 听见李公公的通传,明德帝明显脸色一僵,半晌才出声道:“宣。” 不多时,一位身着素色衣衫,仪容端庄的中年美妇疾步走进殿内,只是因着儿子孟天璘被关押在天牢的缘故,想必是连日未曾好好休息,此时双目通红,脸色憔悴。 贤妃见明德帝已然苏醒,一时眼泪夺眶而出,扑通一声跪在床前,对明德帝哭诉道:“皇上,求您饶了璘儿吧,他真的只是一时失手,绝对不是存心的!。” 明德帝“哼”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老四不是存心的,就凭他那个傻乎乎的单纯劲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被人利用了倒是有可能。他只是想借机看看,这几个儿子里面,到底有哪个是可以扶的起来的。 想起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他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当时是恼羞成怒。一直以来,他都自认英明神武,精力过人,却被老四一记马球打的落马不说,还昏迷了这么多天,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死? 贤妃抽抽噎噎的一直哭着哀求,明德帝有点不耐烦,可是他也不能打自己的脸。于是他转头对沈千沫说道:“沈家丫头,你倒是说说看,朕该怎么处置四皇子呢?” 沈千沫暗咒一声。你个老皇帝真是阴险,自己下不了台,还要把我也拉下水。 她沉吟了一下,字斟句酌的说道:“四皇子惊驾之罪理应受罚,但是运动场上你来我往,一时失手也属正常,四皇子在打球时奋勇拼杀,全力以赴,这份赤子之心倒也难得。皇上仁德宽厚,通情达理,这些日子将四皇子关押在天牢,想必也只是想对四皇子小惩大诫,让他切记以后不可如此冒失,还请贤妃娘娘放宽心。皇上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休养,贤妃娘娘不如先回去养好精神,明日再来福宁殿侍疾?” 她曾听孟元珩说起过,明德帝几个皇子里面,属四皇子孟天璘心思最为单纯,性格也直来直往,料想他也不懂这些弯弯绕绕,马球场上的意外必定是一时失手无疑。明德帝又岂会不知?他只是需要一个往下走的台阶而已。 不知道自己给他铺设的这几步台阶,他可满意? 一番话下来,明德帝不禁在心里暗暗点头。这个沈家丫头,果然有几分见解和胆识,这等伶牙俐齿,机智过人,配孟元珩那个小子,绰绰有余了。 贤妃娘娘听了沈千沫一番话,茅塞顿开,她对沈千沫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立马向明德帝提出了明日一早便来侍疾的请求,然后见好就收的向明德帝告退。 自己的儿子应该是没事了,在回自己寝宫的路上,她思来想去,倒也安心了不少。刚才出言为她解围的那名女子想必就是近来京城传言的沸沸扬扬的未来煊王妃了,今日一见,果然才貌双全,名不虚传。 贤妃告退后,明德帝靠在床头,一脸意味莫名的盯着沈千沫看,看的她心里有些发毛。 都说伴君如伴虎,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沈千沫低眉顺眼,静静的站在床边,这时,却听明德帝吐出一声充满怒意的喝斥。 “沈家丫头,你好大的胆子!” 旁边伺候的李公公浑身一颤,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喘。心内暗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刚刚还表现的好像很欣赏煊王妃,怎么一下子就发火了? 沈千沫心里也吃了一惊。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果然惹恼他了吗?没办法,她只能又重新跪在地上,假装十分惶恐的说道:“臣女不敢,刚才只是在皇上面前坦诚自己的真实想法,不愿在皇上面前虚言矫情,若是因此惹恼了皇上,还请皇上息怒。” “你凭什么如此笃定朕会轻易放过四皇子?”明德帝还是面带怒意,语气严厉。 沈千沫暗自翻了个白眼,腹诽道: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嘛,只是在贤妃面前拉不下脸而已,我帮你说出口了,你还生气。这么别扭的脾气倒是有些像孟元珩那家伙。 只是面上还是一副恭敬的样子。“皇上明察秋毫,定会明白四皇子的赤子之心。” 沈千沫觉得自己真是太悲催了。这是你们孟家自己的家事好吗,四皇子是你儿子,你爱关多久就关多久,跟她有半毛钱关系。 “好了,起来吧。朕也只是被你看穿了心思,一时觉得有些老脸挂不住,你别放在心上。”明德帝忽然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沈千沫真是无力吐糟。皇帝陛下,你是不是有精神分裂啊,这样吓人,你觉得很好玩? 就在这时,殿外伺候的宫女又来禀报:“启禀皇上,煊王爷在外求见。” 他怎么又回来了?沈千沫不解的想道。明德帝才刚醒,他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 明德帝却是会意的笑了笑。“宣他进来吧。” 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清冷如玉却俊脸紧绷的男子一个人摇着轮椅,缓缓进入殿内,虽是一身黑衣,压抑暗沉,但是在沈千沫眼中,却依然孤傲卓绝,光芒夺目。 孟元珩推着轮椅,缓缓在龙床前停下。 “臣孟元珩,参见皇上。”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可是沈千沫却总觉得他今日的表现有些不寻常。 明德帝见到孟元珩,眼中有刹那间的光芒,但也仅是一闪而过。 他从容不迫的喝了一口李公公献上的茶,打趣似的对孟元珩说道:“煊王深夜来此,是担心朕呢,还是担心你的未来王妃呢?” 沈千沫闻言,面色有些不自然。没想到这个皇帝不仅八卦,还爱说笑。只是在这样的场合,开自己臣子的玩笑,真的合适吗? 孟元珩倒是面色未变,依旧清清冷冷的说道:“皇上既已没事,是不是可以让沫儿回去休息了。宫里这么多女人,想必也轮不到要沫儿来侍疾吧。” 他承认,当他听孟天珝说要让沈千沫陪侍一晚的时候,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的沫儿,凭什么要来陪侍这个老头子! 听见孟元珩不甚恭敬的语气,明德帝也不以为意,颇有深意的笑了笑,说道:“你这孩子,这还没成亲呢,就护的这么严实,要是成了亲那还得了。罢了罢了,朕也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沈千沫有些意外的看了孟元珩一眼。这个皇帝对他倒是格外纵容。不过她转瞬一想,皇帝对他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煊王府为大晟朝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几代煊王都是战死沙场,而孟元珩为了大晟朝又年纪轻轻便弄得身体残疾,皇帝对他心存愧疚,多包容一点也属正常。 既然明德帝同意放她走,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脱身机会。她一点都不想呆在这个空空旷旷毫无人气的皇宫里。于是,她向李公公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推着孟元珩离开了福宁殿。 已是三更时分,宫门已经关闭,沈千沫想现在回家已是不可能。好在明德帝还算厚道,在福宁殿旁边的偏殿给她拨了一间房,让她暂时休息一晚。 带路的宫女就候在一旁,沈千沫只能匆匆与孟元珩道别。孟元珩无声的攥着她的手,痴痴的凝望着她。 这家伙一定有事!沈千沫微微蹙眉。她蹲下身,面对他,问道:“阿珩,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孟元珩微微一笑,却带着几分苦涩。他强忍住想拥她入怀的冲动,摇摇头,巴巴的望着她,语调低沉:“只是不想与沫儿分开。” 她无奈的看他一眼,拍拍他的手背,说道:“赶紧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便会回国公府,你自己凡事小心。” 皇宫里人多眼杂,实在不是个互诉衷情的好地方。沈千沫理解他今日在福宁殿对自己冷淡的态度,想必也是另一种保护她的方式。 司徒恭早已在一旁等候。沈千沫朝他点点头,本想问他关于寒毒解药的进展,但是一想还是作罢。身处皇宫必须得谨言慎行,步步小心。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一切都让沈千沫不习惯。她衣带未解的躺在偏殿内一张还算宽敞的床上,一夜无眠。 实在是这一天的经历让她到现在为止还有些云里雾里。短短一天里面,她把大晟朝几个举足轻重的皇室成员基本认识了遍。现在她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一个一个闪过他们的影子。 大皇子让她觉得危险,三皇子让人看不透,七皇子虽然看着无害但是也绝对不简单。瑶华公主刁蛮,琼华公主安静,但是有时候越是安静的人却越危险。还有那个丽妃,总让沈千沫觉得她与孟元珩之间似乎有什么故事。 后半夜,天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惊雷,随后便哗啦啦的下起了暴雨。沈千沫枕着雨声,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沈千沫被殿外渐渐响起的嘈杂声惊醒,看看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她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唤外面伺候的宫女打了洗脸水,稍稍洗漱了一番,便想着是不是该去看看明德帝,顺便也向他道个别。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休息,自己这么早去打扰,会不会触怒龙颜? 正在犹豫之时,耳边却听到外面远远的传来惊声尖叫:“死人了!死人了!” 正文 第59章 勘查现场 死的是一个宫女。宫女的尸体是在御花园的荷花池被发现的。 这是御花园里一个最为偏僻的荷花池,平时鲜少有人经过。由于缺少打理,池水常年浑浊,如果不是因为昨晚的那场暴雨,相信尸体不会这么快被人发现。 对皇宫来说,死一两个宫女根本就不叫事情,只是这个宫女的死却引起了轩然大波,让宫里的女人个个人心惶惶,也让刚刚才恢复一些精神的明德帝惊得险些再度晕倒。 因为这个宫女的死状实在是太过残忍恐怖。 她全身衣衫褴褛,整个头部被齐颈割掉,且头部不知所踪,而她的胸前则刻着四个歪歪扭扭的血红大字:还我命来。 这摆明了就是有人恶意残杀,妄图制造混乱,让宫中人心不安。 明德帝震怒之余,下令将此案交给刑部彻查。 刑部尚书董润年已是三朝元老,前些日子刚刚向朝廷递交了请求告老还乡的折子,而下一任刑部尚书的热门人选,当属现任刑部侍郎陆子卿无疑。因为这段时间以来,董润年已经逐渐退居二线,不太插手刑部的事务,一切交由陆子卿全权负责。 陆子卿接到这个案子,向来黑沉的俊脸更加难看了。 刚刚才从无极岛日夜兼程的赶回来没多久,刑部积压的文件像小山一样,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董润年那个老狐狸现在已然是个甩手掌柜,根本不管这些,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是天天加班,心情本来就不爽。 如今可倒好,连皇宫里死了个宫女这种事都要他来管,是嫌他还不够忙吗?大理寺那帮老不死的都是白拿俸禄不做事的吗? 而且命案发生在女眷聚居的皇宫内苑,刑部衙差都是大老爷们,查案时肯定多有不便,非常麻烦。 而他,真的是很怕麻烦。 皇宫勤政殿内。 由于明德帝身体尚未复原,因此便下了口谕,将此事全权交给大皇子孟天珞负责。 陆子卿垂首立于殿中央,以刑部衙差全是男子,进入后宫查案多有不便为由,向大皇子孟天珞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其实他本意是想说,这件事最好就不要交给刑部了,不是还有大理寺吗,大理寺卿正闲得发慌,总得给他找点事情做做啊,要不然多对不起他每个月的拿的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孟天珞听完略一思索,眼中精光一闪,不疾不徐的说道:“陆大人的顾虑倒也不无道理。这刑部衙差出入后宫的确是多有不便。这样吧,本王听说未来煊王妃博学多识,聪慧过人,京城百姓均传言她无所不能,而且此时她正好也在宫内,不如就让她来协助陆大人,如何?” 沈千沫怎么会在宫里?陆子卿愣了一下。能有她的帮助,自己当然是求之不得。只是煊王那边…… 想到煊王对沈千沫那种近乎变态的保护欲和独占欲,他不确定孟元珩是否会同意让自己的未来王妃插手皇宫内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怎么,陆大人是否在担心煊王会不同意?”孟天珞像是看出了陆子卿的顾虑,阴森森的笑了笑,说:“陆大人放心,本王自会去向皇上请旨,谅煊王也不会抗旨不遵。” 不过,孟元珩是谁,抗旨不遵的事儿他当然做得出来。得知孟天珞的意图后,他二话不说,立马派人将还在福宁殿偏殿等候明德帝召见的沈千沫送出了宫。 开什么玩笑,他的沫儿可不是用来给你们刑部当仵作用的。 可是孟天珞派出宣旨的人却一路狂奔,在半道上将沈千沫拦了下来,当场宣读了明德帝的圣旨。 宣旨太监手握明黄的圣旨,以其特有的尖锐嗓音读完了圣旨上的内容,然后对着跪在地上的沈千沫居高临下的说道:“沈大小姐,接旨吧。” 沈千沫听完一大堆晦涩难懂的古文,终于弄明白了明德帝的意思,原来是叫她协助刑部调查今日在皇宫发生的宫女命案。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好好的一句人话,你非得弄的这么复杂,老皇帝你真是够了!还说她博学多识,聪慧过人什么的,场面话也不必说的这样冠冕堂皇吧。 她也知道了孟元珩为什么忽然火急火燎的要将她送出宫,他定是不想让她卷入后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过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圣旨,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于是只好再次折回皇宫,被带到勤政殿见孟天珞。 孟天珞见到沈千沫去而复返,素来阴沉的脸上难得现出几分笑意。那是得意的笑。 哼,孟元珩想和他斗,还嫩了一点! 原来是这个珞王搞的鬼。看他笑的一脸阴险的模样,沈千沫暗骂了一声无耻。 这个孟天珞时不时的想要给自己难堪,应该是为针对孟元珩而来。莫非他与孟元珩有什么恩怨? “本王来给未来煊王妃介绍一下,这位是刑部侍郎陆大人。”孟天珞阴沉沙哑的声音在殿上响起。 沈千沫看了陆子卿一眼,见他也正在看自己,于是向他行了一礼,说道:“见过陆大人。” 在孟天珞面前,她认为还是和陆子卿装作不认识比较好。 陆子卿也不笨,自然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向她弓了弓身子,说道:“在下陆子卿,久仰煊王妃大名。” 现在盛京城满街都是煊王妃如何无所不能的传言,可不是久仰大名么。沈千沫嘴角抽动了一下,觉得很是无奈。 孟天珞自是不知道两人之间的互动,他站起身,对二人说道:“想必未来煊王妃也知道本王请你来的原因了,事不宜迟,这就去案发现场看看吧。” 案发现场是在御花园北面一个偏僻的荷花池。沈千沫跟在陆子卿的后面到达了现场。 御林军已将现场方圆几里团团围住,无关人员不得随意进出。 沈千沫跟随孟天珞和陆子卿走进御林军的包围圈,看的一众御林军士兵们全部傻眼。 这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怎么会进这种肮脏污秽的地方?据说那个宫女的尸体极为恐怖,连他们都不敢细看,这个大美人等一下该不会吓晕过去吧。 沈千沫当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军士吃惊的神情,一走进案发现场,她便开启了工作模式,整个人都散发出异样的神采。 有多久没有验过尸了?她觉得自己那把解剖刀都快生锈了。 宫女的尸体被放置在荷花池岸边,上面已盖上了一层白布。 沈千沫走近尸体,蹲下身掀开覆于上面的白布。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沈千沫不禁皱了皱眉,心里把孟天珞暗骂了一声。 叫她来帮忙查案也不早说,最起码她可以准备一下,带副口罩手套来也好。 正想着,旁边便递过一副白色的棉布口罩。她抬头一看,是陆子卿不甚自然的表情。 她挑了挑眉,也不客气,朝他唯一颌首,便利索的带在了自己脸上。 这个陆子卿看来是有点上道了?连这种小事都考虑到了。不错,孺子可教。 带好口罩,她继续查看尸体。 由于在荷花池里浸泡过,尸体略有些浮肿,死状的确是很恐怖。整个头部被沿着脖颈处齐齐割掉,衣不蔽体的胸前,刻着四个血淋淋的大字:还我命来。在白皙的皮肤印衬下,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陆子卿一直自认为自己胆识过人,可是见到眼前这具尸体,还是觉得心里一阵发寒。他不由看向眉峰微微聚拢,目不转晴的查看着尸体的沈千沫。 这个沈千沫到底是不是个女人啊,不对,她到底是不是个人啊! 而孟天珞,自闻到那股血腥味后,便远远的退到了御林军包围圈以外。看到沈千沫蹲在尸体旁边一脸聚精会神的样子,全身上下无端散发出一种引人注目的光芒。他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没来由的心跳便漏跳了一拍。 由于未带手套,沈千沫没有随意翻弄尸体。 “初步查看,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今日丑时左右,死者头部是被利器切割,而她胸前的字,应该是用绣花针或者是银针之类的工具一针一针刺出来的。但是死者的致死原因,还有她的头部是生前被割还是死后被割,这些字是生前所刺还是死后所刺,要等到进一步解剖才能知道。” 沈千沫站起身,摘下口罩,将自己的发现告诉陆子卿。 陆子卿点点头,吩咐刑部的人将尸体运送到刑部停尸房,等待沈千沫进一步解剖。 转身发现沈千沫已经沿着荷花池畔开始了细细搜寻,于是也提步跟了上去。 “陆大人可有查出这名宫女的身份?”沈千沫一边仔细查看着池畔的脚印和周边的草木,一边向陆子卿发问道。 陆子卿摇摇头,“由于还未找到头部,加上宫里宫女人数太多,暂时还未查到。” 池边的脚印有些凌乱,大概是刚才御林军打捞尸体之故,两人沿着池畔慢慢的转了一圈,在一处花木葱茏的树枝上,沈千沫发现了一小片黑色的布条。 陆子卿细细查看了一番后,说道:“应该是夜行衣。” “嗯。”沈千沫点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沈千沫仿佛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正文 第60章 闻香识人 这香气虽然极淡,若有似无,却让一向嗅觉灵敏的沈千沫有种熟悉的感觉。她拿起黑色布条凑到鼻前再仔细闻了一下。 没错,香气就是从这块布条上发出来的。而这种香气自己肯定在哪里闻到过。 她对气味一向敏感,肯定不会出错。这一点,她有充分的自信。 她的秀眉不自觉紧紧蹙起,这是她在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陆子卿觉得自己一定是连日加班累糊涂了,看到沈千沫紧蹙的双眉,他有一种想伸手将它们抚平的冲动。 正在他极力控制自己这种不正常的冲动之时,沈千沫突然恍然顿悟似的叫了一声:“我知道了!” 陆子卿吓了一跳,连忙震摄心神,强自镇定的问道:“煊王妃可是有什么发现?” 看着沈千沫此时双目晶亮,俏脸放光的模样,陆子卿觉得自己心跳加速,有点移不开眼了。 沈千沫自然不知道陆子卿的心思,她正在为自己的发现而顾虑。 这个发现会牵连到后宫多少人,又会给宫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她实在是没有底。 可是作为一个专业的法医,她要做的就是为死者说话,任何发现都是重要的线索,绝对不能有丝毫隐瞒。 由于事关重大,未免人多嘴杂走漏消息,沈千沫凑近陆子卿耳边,轻声说道:“这布条上的香味,与丽妃娘娘身上的香气相同。” 轻轻软软的声音在自己耳旁响起,淡淡的馨香丝丝缕缕飘进自己的鼻子里,陆子卿只觉得“轰”的一声,气血上涌,连耳根都发热了。 他发誓,他真的是用了自己最大的自制力来抵御这种不经意的诱惑了。可是他的手仍然不受控制的想要揽上沈千沫的腰。 “沫儿!”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叫唤,带着明显的不悦,似乎是极力压制着怒意。 是煊王的声音! 陆子卿面色一凛,不动声色的放下了自己的手,改为双手握拳,并将它们藏进了宽大的官服袖袍里,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沈千沫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里一喜,回头看向声音来处。 一身玄衣,清冷如玉,冷傲孤绝却又盛气凌人的男子坐在轮椅上,正怒气冲冲的瞪着她,一脸黑沉。 这家伙又怎么了?沈千沫看他一副别扭的模样,真是哭笑不得,莫名其妙。 由于打捞过尸体,现场的脚印凌乱不堪,已经没有拓印的必要。御林军对荷花池及其附近进行了全面打捞和搜查,并未发现死者的头部。尸体也已被运送至刑部,接下来就是对尸体进行解剖了。 现场勘查可说基本上已经完毕,于是沈千沫对陆子卿提出,“陆大人,这里已经看的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当然,煊王妃请。”好在陆子卿自制力过人,他努力调节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已基本恢复如常。 沈千沫点点头,率先走向孟元珩所在的方向,在他面前站定后,蹲下身与他平视。 见他俊脸紧绷,似是怒不可遏的样子,沈千沫抬手覆上他扶着轮椅的手,双手寒凉如昔,她有些心疼的在他的手背摩擦了几下,无奈的出声道:“怎么了?” 孟元珩真的是很生气。他气自己没用,一次又一次的将她卷入自己身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无极教山洞内,她身中蛇毒痛苦不堪只能自残身体的那一幕,在他找到她时,她对自己全心信赖,喃喃低语着“带我走”的那一幕。他总是带给她这样那样的危险,可是她却一直相信他,追随他,安慰他,帮助他。 他曾发誓,日后定要好好保护她,再不让她陷入一分一毫的危险。可是现在,他却有些失去了信心,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这个资格。 因为,有些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对她来说,无论是风泽还是陆子卿,似乎都是比自己更好的选择。 可是他做不到,无论如何,他都放不开她。因为没有沫儿陪伴的日子,他根本就活不下去。 尽管见煊王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陆子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行礼。“下官陆子卿见过煊王爷。” 孟元珩眼神冰冷的瞪视了他一眼。“陆大人最好谨记你自己的身份。” 哼,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刚才沫儿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明显失神了。 见到沈千沫与陆子卿贴耳密语的那一瞬间,他仿佛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要不是他相信沫儿,此刻早已将陆子卿挫骨扬灰了。 随即,他又递给沈千沫一个哀怨的眼神。沫儿你怎么可以跟别的男人靠得这么近,很容易让他们想入非非的知道吗。 这家伙还真是有瞬间变脸的天赋,沈千沫暗自好笑。只是平素见他对陆子卿还算和颜悦色,今日怎么忽然变脸了。 孟天珞恰在此时走近,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对孟元珩说道:“煊王对未来王妃果然看的很紧,这么一会儿就放心不下跟着来了。也难怪,未来煊王妃冷静睿智,胆识过人,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连本王都忍不住心动了呢,哈哈……” 沈千沫皱了皱眉。这孟天珞怎的如此轻浮! 见孟元珩眼神一暗,似要当场翻脸,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对上孟天珞猖狂的笑脸,冷冷一笑。“珞王过奖了,不过是比那些见了尸体便落荒而逃的人强一些罢了。” 孟天珞闻言,刚刚还在大笑的脸瞬间阴沉下来。这是在嘲讽他刚才不敢去见那具无头女尸的行为了。他狠狠盯着沈千沫,眼中喷出熊熊怒火,仿佛要将她撕成碎片。 从来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也从来没人可以看不起他。这个女人,他会为她今日说过的这句话后悔的。 在去刑部的马车上,孟元珩将沈千沫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这样一来,自己这么多天的冰冷和空虚就会好受一点。 “阿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被抱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沈千沫不适的在他怀里动了动,不安的问道。 这家伙自从那天进了宫以后,就没有正常过。 孟元珩在她头顶挤出了一个十分苦涩的笑容。他知道沈千沫不喜欢自己有事情瞒着她。那日,他记得她在船上说过,两个相爱的人之间要做到坦诚相待。 可是这件事,让他如何启齿? 于是他只能摇摇头,选择沉默。 沈千沫见他不愿说,也不勉强。他不说,总是有缘由的,她知道孟元珩并不是个不分轻重的人。 “对了,阿珩,你是不是与丽妃娘娘以前相识?”沈千沫心里盘算着案情,忽然想起这件事,便抬头正色问他。 孟元珩愣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丽妃娘娘,谁?” 沈千沫白了他一眼,“丽妃娘娘是现如今最受皇上宠爱的妃子,你不知道?” 皇帝的宠妃,他知道干嘛,他连丽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孟元珩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见他不像是假装的,这么看来,孟元珩的确是不认识丽妃,可是沈千沫确信她不会看错,丽妃对孟元珩的感觉是不同的。那么就是丽妃单方面的问题了。 见沈千沫又蹙眉陷入沉思,孟元珩不满她忽视自己,抬手抚上她紧皱的秀眉,撒娇的说道:“沫儿,陪我说话。” 见他这副模样,沈千沫不禁笑出声来。“孟元珩,你多大?” 孟元珩俊脸一红,又想起刚才她和陆子卿贴耳密语的情景,心里一阵酸涩,抱住她闷声说道:“以后离陆子卿远一点。” 原来这家伙是吃醋了!想起刚才在荷花池他怒气冲冲的样子,沈千沫弯起嘴角。怪不得刚才一直对陆子卿臭着一张脸呢。 只是她和陆子卿?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这醋也吃得忒莫名其妙了吧。沈千沫故意一本正经的板起脸,说道:“怎么办,等一下解剖尸体,我还要跟他共处一室,而且我喜欢验尸查案,日后可能还会时常出入刑部,与他一起工作,我做不到离他远一点。” 她不会像这里的千金小姐一样,整日窝在自己的小院里,做着扑蝶赏花,伤春悲秋,吟诗画画,梳妆打扮这些对她而言毫无意义的事情。 她有自己的人生规划,而在这个规划里,她势必要跟很多人打交道,其中就包括陆子卿。 陆子卿成为下一任刑部尚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她要继续查案验尸,发挥自己的专长,离不开他的支持。 孟元珩听到她的话,一脸的失落和黯然,仿佛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沈千沫见他吃味,轻笑一声,决定不再逗他,凑上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柔声说道:“放心,我跟他最多也只是同事,我喜欢的是你。” 听见她说的那句“我喜欢的是你”,孟元珩终于露出了这两天以来最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紧紧抓着沈千沫的双肩,眸中闪耀着灼灼光芒,那是仿佛能融化一切的柔情蜜意,看的沈千沫心里一颤。 “沫儿。”一声轻唤,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听在沈千沫耳中是如此性感。她温柔如水的望着他,让孟元珩情不自禁的俯首下去,辗转的吻上了她的唇。 正文 第61章 陪同验尸 刑部停尸房 秦念生站在停尸床边,正在唉声叹气中。 这都几个月了,接替师父的仵作还没到。上一个安排来刑部接班的仵作又被大理寺硬抢了去,所以,这几个月以来,在陆子卿的强势威压下,秦念生的日子真是黯淡无光,度日如年。 更惨的是,听说慈眉善目的董大人就要告老还乡了,而下一任刑部尚书,想必就是黑脸陆大人无疑。 “唉!”秦念生忍不住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或许自己也该好好盘算一下,到底这个工作适不适合自己,又或者自己是不是该另谋出路了。 可是眼前的这具尸体,他该如何是好? 听运送尸体的衙差大哥说,死者是个皇宫里的小宫女。既是小宫女,想必是个青春少女吧,这让自己这个身心纯良如一张白纸的少年如何下得了手啊。 “嗯哼!”一声威严的咳嗽声打断了他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 这个声音秦念生再熟悉不过,是黑脸陆大人回来了。 他浑身一震,立马回神,转向门口低头行礼。“小的参见陆大人。” 黑脸陆大人没回应他,反而转头向着身后,难得语气恭敬的说道:“煊王,煊王妃,请。” 在秦念生张口结舌的注视中,停尸房门口走进两人。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人一椅。 一个花容月貌如天仙一般的大美人,推着一个比黑脸陆大人还要俊俏还要冷厉的贵公子,缓缓走进停尸房,瞬间便让这个阴森恐怖的停尸房像是蓬荜生辉了一般,让秦念生感觉房内的光线瞬间就亮了很多,简直有点晃眼。 好在他也是个机灵的,听了陆子卿刚才的话,这两人似乎是煊王和煊王妃。于是赶紧跪在地上,向二人行礼。 “小人秦念生,拜见煊王爷,煊王妃。” “扑哧”一声,沈千沫多日未见秦念生,见他还是这副狗腿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语带笑意的对他说道:“秦小弟不必多礼,起来吧。” 秦小弟?秦念生起身后惊恐的抬头,为什么他觉得这个称呼让他有很熟悉的感觉?可是眼前这个美貌无双气质清雅的煊王妃,他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 任谁只要见过这个天仙一样的大美人,都不会轻易忘记的。 孟元珩见这个小仵作一瞬不瞬的盯着沈千沫,一脸看呆了的模样,心生不悦,语调冰冷的呵斥道:“放肆!” 这一声不轻不重的呵斥听在秦念生耳朵里,简直比黑脸陆大人的责骂还要威严几分,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复又跪倒在地,却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惹到这位煊王爷了,于是便只好低头不语,单薄的小身板微微发抖。 沈千沫不满的瞪了孟元珩一眼。没事这么凶干嘛,看把人家秦念生吓得。 其实她对秦念生还是很有几分好感的。此人虽然懒散了一点,但是贵在领悟力强,一点就透,而且心思单纯,假以时日,必会是一个优秀的仵作。 不过前提是他自己得喜欢这个职业。 孟元珩却只是冷哼了一声,撇过头不语。 这厮,刚才在马车上缠着自己硬是要一起进来看自己验尸,早知道这么别扭,就不让他跟着来了。 沈千沫白了他一眼,对秦念生柔声说道:“秦小弟,起来吧,带我去见刚才运来的那具尸体。” 煊王和煊王妃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是为了见一具尸体?秦念生虽然惊讶,但是也不敢多问,偷眼瞧了一眼陆子卿。 陆子卿板着脸,脸色有些难看的朝秦念生点了点头。 既然黑脸陆大人没意见,秦念生也没什么好说的,便将三人引至刚才那张停尸床旁边。 站在尸体旁边,沈千沫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又回来了。她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对陆子卿点头说道:“陆大人,开始验尸吧。” 什么?秦念生闻言,脚步一趔趄,差点摔倒。 他是不是幻听?有没有听错?这个美若天仙的煊王妃刚才说的……是要验尸? 不过显然陆子卿没有时间让他继续大惊小怪,他看向秦念生,沉声命令道:“秦仵作,还不赶快准备!” 秦念生一哆嗦,立马拿出刚才自己已经准备好的全套验尸装备。 沈千沫眼睛一亮。看来这个陆子卿很有长进啊,这套装备很是齐全,不仅有口罩手套外衫,还有几把形状各异寒光闪闪的解剖刀。 沈千沫递给陆子卿一个赞许的眼神。 陆子卿严肃的俊脸略有些不自然。其实他只是照着上次沈千沫假扮墨心验尸那次带来的东西依样画葫芦而已,实在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孟元珩见到两人之间无言的交流,心下不悦,俊脸流露出明显的不满之色,上前拉住她的手,声音低沉的唤了一声:“沫儿。” 见他毫无原则的乱吃飞醋,沈千沫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随后穿好外衫,带上口罩手套,背对着孟元珩,转过头看他。“阿珩,帮我系上带子。” 实在是带着手套不方便系腰后的衣带,可是她如果找陆子卿和秦念生系的话,估计这家伙会当场翻脸。 孟元珩一本正经面无表情的抬手,以十分笨拙的手势帮沈千沫在腰后打了一个结,脸上的神色倒是缓和了不少。 秦念生乍一看到沈千沫全副武装的模样,大惊失色,瞪大眼睛,指着她,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是墨心墨公子?” 他不会看错,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气势,肯定是那个验尸技术超级无敌的墨心无疑。 沈千沫只余一双眼睛在外面,闻言,递给他一个“你还不算太笨”的眼神。随后便毫不犹豫的掀开了覆于尸体上的白布,一具少了头部的浮肿的女性尸体出现在他们面前。 秦念生还未从“煊王妃就是墨心”这件让他心神震撼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转头又猛地看见床上这具尸体,不禁“啊”的一声,整个人都惊吓的跳了起来。 他自来了刑部后,自问也见过不少死状各异的尸体,可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这具尸体,还是让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样的死法实在是太惊悚了!他忽然好想吐。 这边,沈千沫已经开始了查验。 “死者,女性,年龄14至16岁之间,身高5尺2寸,死亡时间在今日丑时左右。” 回头看秦念生兀自惊吓的回不过神,眉头一皱,有些不悦的说道:“秦小弟,你记下来。” 身为仵作,不能害怕尸体是最起码的专业素养,这个秦念生看来还是需要历练。 秦念生对上沈千沫威严的目光,心中一凛,立马低下头奋笔疾书,脸上青白交加,心里五味杂陈。 “死者头部被利器切割,暂时还未找到。死者胸前的字是用银针所刺。根据颈部伤口的收缩程度和出血情况来看,死者应该是在死亡之后被割下头颅。” 沈千沫仔细查看颈部伤口后,得出了结论。 “死者胸前的刺字,根据出血点大小来看,应该也是在死后所刺。” 沈千沫一一查看胸前几个字的出血点,忽然顿了一下,似有发现。“慢着,死者心口处的这个出血点好像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陆大人,你过来看一下。” 陆子卿闻言,立马上前,在沈千沫的指点下凑近一看。果然心口处的这个出血点好像要特别深一点,出血范围也更大一点。 “我怀疑这个就是死者的致命伤。不过,要等解剖之后才能下定论。” 陆子卿点点头,表示赞同沈千沫的推断。 接下来是下半身的查验。此举让在场的三个男人都不约而同的感到几分尴尬。 陆子卿还算镇定,上次见沈千沫查验男尸的下体都能面不改色了,更何况是女尸。 孟元珩虽然脸色有几分难看,但好在忍功一流,并未表现的十分明显。 最尴尬的当属秦念生了。这小子刚好处在青春期,正是对女子抱有各种美好幻想的时候,现在一下子让他看这种场面,估计对他以后的人生都会有心理阴影。 只有沈千沫面色如常,语调依旧平稳。“死者下体无殊,未发现有侵犯过的痕迹。臀部上方有一块青色胎记,其余未发现异常。” 沈千沫从尸体上抬起头来,对秦念生吩咐道:“准备解剖。” 秦念生忙递上一旁备好的解剖刀。 沈千沫接过刀,好意提醒旁边凑的比较近的陆子卿和秦念生。“尸体死亡时间不长,可能出血量较多,你们站开一点。” 随着她干净利落的从胸口处下刀,“噗”的一声,一股血柱果然从胸前喷射而出,沈千沫早有准备,适时往旁边避开,这股血便溅在了床边的地上。 陆子卿和秦念生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因为血溅到的地方正是他二人刚才所站的地方,若是沈千沫不提醒,这股血就会全部溅在他二人身上了。 不过沈千沫可没功夫去接受他们的感谢,她现在心无旁骛,眼里只有尸体。 通过一番里里外外的检查,其余脏器均未发现异常,只有在死者的心脏处,刺着一枚又细又长的银针! 这枚银针稳稳的刺在死者的心脏上。这才是导致这名宫女死亡的真正原因。 以银针为武器的一般是女子居多,再加上沈千沫在黑色布条上发现的香气味道,似乎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丽妃。 正文 第62章 亲送回府 陆子卿眉头深锁,深感为难。丽妃是皇上现下最宠爱的妃子,宠冠后宫,连皇后都要让她三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若是贸然指证她是凶手,会不会给自己惹来大麻烦? 沈千沫也知道此事棘手。就凭这两样线索就贸然指证丽妃是凶手的确不太妥当,一个不好,反而还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最后陆子卿决定暂时压下这两条线索。当务之急,是先确定这名宫女的身份。而丽妃,毫无疑问是此案的最大嫌疑人,但是对她的调查,可以在暗中进行。 自昨日进宫后,先是赶鸭子上架被逼着为明德帝治病,晚上又在福宁殿陪侍一夜未眠,大清早的又遇上命案被拉去勘查验尸,沈千沫的精神一直处在高压状态,此刻,在回国公府的马车上,窝在孟元珩的怀里,一放松下来,便有些昏昏欲睡。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好像已经越来越习惯于孟元珩的怀抱。只要被他抱着,她就莫名的感到安心,自然就容易入睡了。 等她一觉醒来,发现马车已经停下。 “阿珩,到了吗?”她揉揉眼睛,睡眼惺忪的从他怀里坐起身来。 看着她睡眼迷糊的慵懒模样,孟元珩只觉的小腹一热,情不自禁的又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沫儿,你是在诱惑我吗?” 沈千沫敏锐的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脸上一红,挣扎着说道:“孟元珩,你个无赖!” 现在是在马车上好吗,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节操? 低沉浑厚略带揶揄的笑声在头顶响起。随后,孟元珩依依不舍的放开她,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柔声说:“到家了,回去吧。” 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把持不住,在马车上就要了她。天知道,他有多渴望她。 只有沫儿在身边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的内心是平静而温暖的。 他的沫儿,无论是验尸时专注认真的样子,刚睡醒时慵懒迷糊的样子,思考问题时微微蹙眉的样子,还有安慰自己时温婉浅笑的样子,都是如此的让自己深深迷恋,无法自拔。 沈千沫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只见国公府的人全都齐刷刷的站在门口,神情各异的望着她。这其中包括沈易安、崔氏、沈高轩、沈明轩、以及其他几位姨娘,当然还有府里的下人。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大阵仗? 见到沈易安脸色难看的站在最前面,她只得上前唤了声:“父亲。”然后对站在后面,脸色更加难看的崔氏叫了一声:“母亲。” 崔氏恶毒的眼神像刀一样向她射过来。沈易安也只是轻哼了一声,不去理她,只向着掉头离去的煊王府马车恭敬的说了一声:“恭送煊王爷。” 看马车走远后,他恨恨的瞪了一眼沈千沫,说了句:“哼,你可真是好样的。”说完便转身拂袖而去。 昨日是三皇子派人来通知,说是要留她在宫中侍疾,今日又是煊王亲自送上门,还平白让他在门口等了这么久,这个在他印象中一直不起眼的大女儿,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不简单了。 还有,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这个大女儿学过医术,听说皇上已经病了好些天了,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她怎么这么容易就能治好皇上的急病了? 崔氏怨毒又带着嫉恨的目光再次狠狠射向沈千沫,然后紧跟着沈易安掉头转回府里。 沈明轩晶亮的眼睛看着她,笑嘻嘻的正想上前和沈千沫聊几句,却被孙氏硬是拉走了。沈高轩则是一脸恨意愤愤不平的转头离去。 其余的姨娘、下人们纷纷向沈千沫告退后,也各自回府。 徐嬷嬷、绿竹和青萝三人迎上来,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很是让人玩味。 徐嬷嬷拉着沈千沫的手,老怀安慰的说道:“小姐,看到煊王对你如此体贴,老奴也就放心了。” “可不是嘛,小姐,煊王爷对你真的是太好了。”绿竹拉着她的手,一脸的兴奋莫名。 沈千沫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的莫名其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全都站在门口干什么?” 绿竹一脸骄傲的说:“煊王爷亲自送你回府,那是多大的面子啊,老爷夫人当然要出来迎接啦。不过当时小姐还在睡觉,王爷不准我们吵着你,说等小姐醒了才能行礼。王爷不走,老爷夫人自然只能一直在门口候着啦!” 想到刚才那个场面,绿竹就觉得开心,一时兴起还模仿了刚才长东传达煊王命令时的语气。 “小姐,刚才那个死人脸护卫是这么说的,”绿竹嗯哼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始模仿起来。 “王爷吩咐,大家出门迎接可以,但是不要吵着王妃,一切等王妃醒了再说。” 绿竹说到这里又开心的大笑起来,“小姐,你是没看到那时老爷夫人的脸色,哈哈,真是太搞笑了!” 原来是这样! 徐嬷嬷绿竹和青萝笑的开心,沈千沫却是郁闷死了。孟元珩这个家伙,叫自己一声会死吗?现在大概整个国公府都知道她和煊王同乘一辆马车回府,而自己却在马车里呼呼大睡的糗事了。 她忽然想起,刚才在马车上,自己还骂了他一声“无赖”,任谁听了都明白这是在打情骂俏。而且当时这么安静,估计人人都听见了。 她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 见到兴奋的扑到自己怀里的小乖,她又想起,刚才忘了问司徒恭关于寒毒解药的事情了。也不知这解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配好,她总觉得,这几日孟元珩的脸色貌似越来越苍白了,脸颊上都快没肉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在吃饭。 唉,她扶额叹息,自己这两天可能真的是太累了。 接下来的几日,沈千沫便一直窝在风荷院好好的补眠休养,日子过得轻松惬意。 因着上次孟元珩亲自送她回府的震慑力,整个国公府现在对她都是恭敬有加,俨然已把她当成煊王妃来看待了。上次在国公府门口,煊王爷不是已经亲口承认大小姐是王妃了吗。沈千雪嫁出去了,崔氏一个巴掌拍不响,没了找她茬的人,这日子自然过的舒畅。 现在她唯一挂心的就是医治孟元珩寒毒的解药到底配制的如何了。 从苏州回来后已经过了很多天,司徒恭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别说她了,连小乖都有点不耐烦了。到底什么时候来取它的血啊,也好让它有个心理准备啊。 原本她是想去煊王府问问的,可是经历了上次孟元珩送她回府一事,她倒是有些犹豫了。自己与他毕竟还未成亲,上次的事情已经让一些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了,要是再大喇喇的自己送上门去,可就真要落下一个“不知羞耻”的名声了。 毕竟这是在古代,有些事情不能用自己在现代的标准来衡量。 至于皇宫的无头女尸案,那是陆子卿该担心的事情,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其余的她也无能为力。 可是令沈千沫没想到的是,几日后的一个上午,陆子卿却派人上国公府来请她了。 来请她的是刑部总捕头展兆。 沈千沫每次见到展兆就会联想起《包青天》里的御猫展昭,因为这两人的名字和职业真的是太像了。唯一不像的就是长相。 记得当初第一次听到他的自我介绍时,她正坐在刑部大堂喝茶,闻言,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当场喷出来。 这个满面黑须声如洪钟的魁梧大汉,哪里有半点《包青天》里玉树临风俊逸不凡的御猫展昭的样子! 展兆见到面带微笑向自己点头示意的沈千沫,黑脸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好在他皮糙肉厚,旁人并未看出来。 他忙低下头,恭敬的对沈千沫说道:“展兆见过煊王妃。煊王妃,我家大人有请。” 没办法,实在是煊王妃长的太美,让他不敢直视。 沈千沫无奈的暗叹。自己还没进煊王府呢,怎的这些人总是喜欢乱叫呢? 不过被叫的太多次,她好像也有点听习惯了,早已不再纠结于此。只是陆子卿请她去刑部干吗?又想让自己替他验尸吗? 可是上次验完那个宫女的尸体后,孟元珩明明已经警告过他,轻易不得再来打扰她的。 记得当时从刑部停尸房出来后,孟元珩冷着脸,语带嘲讽的说道:“陆大人,堂堂刑部居然连一个仵作都拿不出手,这还像话吗?依本王看,陆大人日后就算坐上刑部尚书的位子,也是坐不长久。” 这厮的毒舌功夫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这番话,连她听了都觉得有些过分,更不用说自视甚高的陆子卿了,当时他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怎么才过了这几天,他就不顾孟元珩的警告来找她了。 “展捕头可知你家大人找我,所为何事?”沈千沫觉得还是问清楚一些比较好,免得自己时不时跑到刑部去,惹来孟元珩这家伙的不悦。 什么时候自己居然这么在意他的想法了?沈千沫不禁暗自唾弃了一下。 展兆还是低头答道:“宫里又死了一个宫女,而且作案手法与上次一模一样,凶手已被当场抓获,大人认为需要请煊王妃过去看一看。” 正文 第63章 两个凶手 两具无头女尸并排躺在刑部停尸房内。 当沈千沫随陆子卿再次走进停尸房的时候,发现除了秦念生以外,还有一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小眼肥耳,略微显胖。 听秦念生介绍后,才得知此人名唤冯进,是陆子卿从大理寺借调来的仵作。 这陆子卿大概是上次被孟元珩的毒舌伤了自尊,轻易不敢再来麻烦沈千沫,所以只好拉下脸问大理寺卿借人了。 这大晟朝是有多缺仵作,居然要堂堂下一任刑部尚书低声下气的向大理寺借人。沈千沫不觉暗自好笑。 只是这冯进大概是因为借调来的关系,自我感觉便好了很多,仗着自己经验丰富,见陆子卿请来的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不由满脸轻蔑。 “陆大人是看不起老朽吗?就算不满意老朽的验尸结果,也该找个像样的人过来,何必找个小丫头来拆老朽的台呢?” 沈千沫挑挑眉。看来这个老头子倒是有点恃才傲物的意思。 由于人才难得,陆子卿对冯进倒是难得的宽容。“冯仵作多虑了。只因上次那具尸体是由煊王妃所验,因此才特意将她请来,也可为冯仵作提供一些意见。” 这么说上次那具尸体是这个小丫头验的?冯进的小眼睛睁大了一点,倒是有些吃惊。别的不说,单就尸体解剖后的缝合技术,冯进就看得出这手法绝对是专业的。 真是看不出来,区区一个小丫头,居然有如此能耐! 只是堂堂煊王妃,怎么还会做这种仵作干的事情呢?冯进真是想不通了。 沈千沫并不是一个喜欢寒暄客套的人,对冯进打了个招呼后,她便走到这两具尸体旁边,开始查验。 而陆子卿则在一边向沈千沫介绍发现尸体和抓获凶手的一些细节。 “发现尸体的地方也是上次同一个荷花池。今日凌晨,一个当值的小太监路经荷花池,正好见到一名黑衣人将一个白花花的东西扔下池去,小太监惊叫出声,引来了正在附近巡逻的侍卫。后来侍卫经过一番追捕,将那名黑衣人当场抓获。” “黑衣人认罪了?”沈千沫一边查看尸体,一边发问。 “供认不讳。”陆子卿面色一如既往的凝重。 沈千沫习惯性的微微蹙眉。听起来像是天衣无缝,可是她总觉得这件事并不是这么简单。 从表面上看起来,两具尸体的作案手法一模一样。同样是被利器切割掉了头部,同样在胸前刺了“还我命来”四个字。而由于这四个字本来就是凶手有意写的歪歪扭扭,掩盖了自己本来的笔迹,因此说它们是同一人所写也说得过去。 “死者的致命伤是否也是银针刺入心脏而亡?”沈千沫见尸体胸口处已经进行了缝合,估计冯进刚才已经解剖过了。 “正是。”陆子卿沉声应道。 一旁的冯进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根据老朽的判断,这两起案件行凶手法一模一样,凶手应为同一人。” 他都说了多少次了,怎么这个陆大人就是不信呢。 “陆大人有另外的看法?”沈千沫看向一脸凝重的陆子卿问道。 既然特意把她请到这儿来,想必定是有什么疑虑。 陆子卿点点头,“只是觉得事情太过巧合,自上一名宫女死后,荷花池守卫森严,如果凶手要再次作案,此时并非有利时机。” “所以,陆大人认为这次的案件有可能是这名黑衣人有意为之?”沈千沫帮他说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陆子卿素来凌厉的眼神现出几分赞赏,这个女子见解独到,思路清晰,他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有意为之?莫非这个凶手是个变态,故意在侍卫巡逻之际杀人抛尸,然后等着让他们抓?”秦念生不解的问道。 冯进也表示满脸疑惑。 沈千沫对他们二人的疑问并未加以理会,她继续俯下身,细细比较两具尸体的不同之处。 忽然,她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抬头对陆子卿道:“陆大人,你的推测是对的。” 眼神清亮,笑靥如花,让陆子卿严肃端凝的俊脸有一瞬间的愣怔,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 皱了皱眉,他忙压下这种不正常的感觉,故作冷淡的说道:“煊王妃有何发现?” 沈千沫也不以为意,指着两具尸体颈部的切口对他说:“割下这两名死者头颅的人并非同一人。” 闻言,在场三人均是一惊,立马凑上前细看。 沈千沫指着两处切口解释道:“从切口下刀的力度和切面的形状来看,第一名凶手用的是右手,而第二名凶手则是左手。” 被沈千沫这样一点,陆子卿等人才发现的确如此。 “被抓获的黑衣人现在何处?”沈千沫问道。 “关押在刑部大牢。”陆子卿答道。 “他的身份呢?” “是个大内侍卫。” “两名宫女的身份可有线索?” “已经证实,是打扫冷宫的宫女,身家清白,并无可疑之处。” 就因为是冷宫的宫女,所以才费了这么长时间来证实身份。在皇宫,冷宫素来是个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 “若这名黑衣人是个左撇子,就是杀害第二名宫女的凶手,但是他肯定知道谁是杀害第一名宫女的真凶。”沈千沫语气平平,面色如常,但所下的结论却是十分有力。 可是,正当他们想要去刑部大牢审问那名黑衣人的时候,大牢里却传来一个消息:那名黑衣人咬舌自尽了。 刑部大牢,昏暗阴森。 由于黑衣人是这起皇宫凶案的关键线索,因此陆子卿命令将他单独关押,重点看守。 当接到消息的陆子卿匆匆赶到的时候,牢头和狱卒已经齐齐跪在地上,等候陆子卿训斥责罚。 陆子卿原本就是冷肃刻板的性格,平时不苟言笑,人称“黑脸”,因此在下属的管理上,不同于董润年的宽厚和蔼,他是极为严厉的。 可是现在,黑脸大人多次命令要严加看管的犯人却在他们眼皮底下自尽,让牢头和一众狱卒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同时,心里只希望黑脸大人不要让他们死的太难看了。 陆子卿当然很生气,可是见到这样的情景,他顿时又感到很无奈。刑部这帮人,看来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对一个管理者来说,手下无人可用才是最悲哀的事情,你自己再殚精竭虑也没用。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萧索,只是无力的摆摆手,让他们起来,把事情经过禀报一遍。 沈千沫跟在陆子卿后面,缓步走进牢内。 咬舌自尽的黑衣人平躺在地上,满嘴的血迹。 黑衣人很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余岁,面部轮廓硬朗,相貌堪称俊秀。 她蹲下身查看,确认黑衣人已经死亡。 为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测,她首先开始检查黑衣人的双手。果然,他惯用左手,是个左撇子。 可是,就像沈千沫在现代的时候网络上经常出现的那三个字,然并卵,人一死,线索已断,就算你推测的再天花乱坠也没用。 “这个大内侍卫的身份是否有可疑?”走出刑部大牢,沈千沫与陆子卿边走边聊。 “他叫丁一飞,山东人氏,两年前加入御林军,成为大内侍卫,平时默默无闻,但是表现尚可,并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陆子卿摇摇头。 “丽妃这条线索可有什么发现?”她还是觉得丽妃的嫌疑很大。 “丽妃娘娘闺名安昭容,是河阳县令安远道之女,两年前通过选秀女入宫。前些日子我已派人去河阳县查访,相信不日就会有结果。”想到丽妃在宫里的地位,陆子卿满脸疲惫。 也是两年前?沈千沫敏锐的抓到了这一点。会不会这名黑衣人与丽妃有某种关系,而他拼死要保护的人就是丽妃呢? 可是她并没有向陆子卿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作为一名专业的法医,她要做的是为尸体说话,用证据来证明,而不是用自己的猜测去干扰办案者的思路。 她相信陆子卿的专业能力,自己能想到的,他未必就不会想到。 只是见到陆子卿一脸疲倦不堪的样子,她倒有些同情起他来。作为当朝首辅之子,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又有多少人想在明里暗里看他笑话,他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见已到刑部门口,她便趁向他告辞之时,顺便安慰了一句。 “我记得有个破案专家说过,真相永远只有一个,任何难办的案子都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一天,所以陆大人不必太过多虑,凡事但求无愧于心,就已足够。若是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会全力相帮。” 对不起了,柯南大人,借你的名言用用先。沈千沫心里暗道。 沈千沫语气平平的一句话,却让陆子卿呆愣当场,心潮翻涌。 作为陆家长子,20多年来,在他的生活中只有父亲的严苛,母亲的企盼,弟妹的依赖,和家族的重担,还有周边众多虎视眈眈的目光。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我会帮助你。 因为他们都觉得,强悍如陆子卿是不需要帮助的。 可是现在,这个温婉柔弱的女子却目光坚定的对他说,她会全力帮他。 这句话让陆子卿这些天以来好不容易设立的心防在刹那间崩塌。他用尽全部的自制力,不让自己的眼神泄露内心激动的情绪,声音喑哑的说了一句:“多谢……关心。” 他忽然不想再称呼她为煊王妃,可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含糊带过。 沈千沫自然不知道陆子卿的心理变化,对她而言,这些话不过是同事之间的互相加油打气而已。她神色坦然的与陆子卿道别,坐上刑部为她早已准备好的马车,绝尘而去。 目送着沈千沫的马车消失于自己的视线,陆子卿终于放任自己流露出恋恋不舍的目光。 这样独一无二玲珑剔透的女子,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人。他并不是个感情丰富细腻之人,对他而言,女人只是点缀,事业才是第一,何况这个女子早早便已和煊王订下婚约,自己对她是万万不可存有异样心思的,难道还想做第二个风泽不成? 可是为什么在面对她的时候,自己还是会控制不住的如此心动呢? 正文 第64章 再次被劫 马车一路平稳而驰,沈千沫却敏感的发现了异常。 这不是回国公府的路! 她掀开车帘,厉声喝问背对着自己的车夫:“你是何人?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车夫没有回应,但是却一挥马鞭,更是加快了速度,在狭小的山道上扬起漫天尘土。 沈千沫冷静的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是一条自己从未来过的山道,右边是峭壁,而左边却是悬崖。现在跳马车是不现实的。 这一刻,她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蠢。来刑部的时候,为了不想让孟元珩知道,省的他不高兴,所以特意把薛浩支开了。 现在真是自己作死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千沫决定按兵不动。 正在此时,马车驶出了山道,来到一处开阔的平地。 车夫是个老实巴交长相极为普通的中年男子,他抖抖索索的从车上爬下来,对沈千沫连连作揖:“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姑娘,小的也是逼不得已,要是小的不照他说的话去做,他会杀了我的。” “他是谁?”沈千沫厉声问道。 “小的不知。刚才在刑部门口等候之时,有个带着斗笠的男人走过来,拿着刀子威胁小的,让小的把你带到这里来。要不然,他就要我的命。”车夫想起当时被那个斗笠男拿刀抵在腰部的情景,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戴着斗笠的男人?到底是谁,又有何目的?沈千沫一时也毫无头绪。见这个车夫实在是不知情,她淡淡的说道:“行了,你走吧。” 车夫一听,意外的抬头看了沈千沫一眼,见这个女子看上去娇小柔弱,我见犹怜的样子,一时有些不忍,不过想了想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匆匆对她说了句“姑娘自己小心”,便立马一溜烟的驾着马车跑了。 静谧开阔的空地上,只剩下沈千沫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一身淡青色衣衫迎风而立,衣袂飘飘,仿若一朵遗世独立的青莲。 可是此时,这朵飘然若仙的青莲却抬头望天,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Shit!到底是谁这么无聊,把她弄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把人带到了,自己又不现身,让她一个人在山头上风中凌乱,到底是几个意思? 沈千沫无奈,只得观察了一下地形。这块空地四面环林,只有左边密林中隐隐有一条似有人踩踏过的小道。想来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进去试试了。 她沿着林中小道缓步而行,一开始还担心像上次梵音林中那样,布下了阵法。可是显然这次她多虑了,因为一路走下去都很顺利。 走了没有多久,眼前的景致令她大吃一惊。 这是一片硕大的桃花林。抬眼望去,满山粉色的花瓣迎风绽放,开满枝头,在午后暖阳的映照下,仿若人间仙境一般,美得很不真实。 此时已是盛夏,照理说桃花早已凋谢,哪里还会有开的如此艳丽的桃花林? 沈千沫再仔细一瞧,发现这片桃花林的桃花居然全是用粉色绢丝制成。 原来这么大一片桃林,居然全是假花! 而在沈千沫看来,美得更不真实的,则是端坐于桃花树下,正在抚琴的一名女子。 一身月白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粉色的花纹,臂上挽着长长的烟罗紫轻绡。青丝轻倌,峨眉淡扫,虽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她的绝色容颜。 悠扬的琴声自她的手中缓缓溢出,似亘古般神秘怅然,更显得她眉宇空灵,飘然出尘。 低眉信手续续弹,弦弦演绎相思意,好一曲《长相思》! 而令沈千沫更为吃惊的是,这名女子居然是……丽妃! 沈千沫立于附近安静的听着,而丽妃显然也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中,并未抬头,手上动作不停。 良久之后,一曲已毕,丽妃的声音才缓缓而出。“沈大小姐,久仰大名。” 虽面色冷凝,但是声音却如黄莺出谷,婉转动听。 那日在宫里,由于一直低着头,沈千沫并未细细留意过丽妃,但是今日一见,这个女子,居然比冷傲霜还要美上几分。 可是,丽妃不是应该呆在深宫的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费尽心机将她也引至此地? “丽妃娘娘将我引至此地,是何用意?”沈千沫懒得与她客套,一出声便直指问题要害。 丽妃闻言,终于缓缓抬头,露出一张绝世娇颜,抿嘴一笑,顿时满山的桃花都黯然失色。 “沈大小姐果然是个爽快人。”话音一落,她身形一动,整个人翩若轻鸿,飞身而起,一晃眼之间,已落在沈千沫面前。 丽妃居然还会武功!沈千沫心下又是一惊。 在她面前站定,丽妃一双美目缓缓扫过沈千沫浑身上下,眼中流露出一抹嫉恨之色。 “为何要将你引至此地嘛,”她偏头略微顿了一下,然后在沈千沫意料不到的时候,抬手在她面前挥了一挥。 在她抬手一挥间,沈千沫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可是她已经来不及思考,因为随即她便失去了意识。 在她失去意识缓缓倒地的时候,朦胧中好像听见丽妃说道:“只是为了见一个想见的人。” 当她醒来的时候,待看清自己的处境,忍不住又在心里咒骂了一声。这个丽妃也太可恶了! 她发现她双手双脚被缚,这也罢了,更悲催的是,还被吊在一棵大树的枝桠上,整个人摇摇欲坠。而自己的身下,则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沈大小姐不要乱动,这树枝可不太结实,我还不想你这么早就掉下去。”丽妃好听的声音从树下悠悠传来。 沈千沫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狼狈过。她眸光一冷,语调如冰的说道:“你想见的人是孟元珩?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沈大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怪不得我精心设计的障眼法会被你一下子就识破了。”提起孟元珩,丽妃对沈千沫的恨意似乎更深了。 “第一个宫女果然是你杀的。你割下她的头颅,在她的胸前刺字只不过是障眼法,想掩盖你是凶手的事实?” “没错,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怀疑到我身上。丁师兄为了保护我,不惜牺牲自己,可谁料到,还是被你一眼识破。” “你为什么要杀那个宫女?”关于杀人动机,沈千沫一直想不通。 丽妃冷冷一笑,“是她自己找死,那日后半夜在荷花池撞见身着夜行衣的我,居然一下子就猜出了我的身份,我自然留她不得。” 原来如此!唉,是该夸这个宫女太聪明呢,还是说她太愚蠢呢?沈千沫了解真相之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这么说,丁一飞模仿你的杀人手法杀第二个宫女,完全是为了替你顶罪?”看来这个丁一飞对丽妃倒是一片丹心。 提起此事,丽妃的双眼中忽然流露出浓浓的恨意,她抬高音量,恨恨的对沈千沫说道:“都是你这个贱女人,让丁师兄白白做了牺牲,还逼得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只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见孟大哥一面。你这个贱女人真是该死!” 孟大哥?沈千沫挑挑眉。叫的这么亲热,看来两人的关系还真是不简单。她看了一眼有些失控的丽妃,发现她手上抓着的,正是自己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玲珑血玉。 丽妃看着手上这块玲珑血玉,眼神逐渐变得狂怒,又隐隐带着一丝悲戚。“想不到孟大哥居然将玲珑血玉都送给你了,你这个贱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居然让他这么喜欢你?” 这个问题,沈千沫实在无法回答。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孟元珩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自己。 就在此时,远远传来一声低沉的喝叱。“住口!敢辱骂沫儿,你找死!” 话音未落,一个玄衣墨发的颀长身影夹带着排山倒海的怒火席卷而至。 衣袂飘飘,清冷孤绝的男子,此时长身玉立于丽妃面前,却是杀气腾腾,怒意滔天。转头看向沈千沫时,却满是自责、心疼和担忧。 见他身姿挺拔,站如青松,沈千沫心里一喜。难道这家伙的寒毒治好了?转念一想,怎么可能,小乖的血还没取过呢。看来这厮大概是急着赶来救自己,又不管不顾的强行催动真气抑制寒毒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么做对医治他的寒毒十分不利啊。沈千沫不禁有些生气,又为他感到心疼。 “对不起,沫儿,我来晚了。”孟元珩见到沈千沫被吊在树上的样子,心急如焚,说完便想一跃而起,解下吊在树枝上的绳索。 “站住!”丽妃一声清喝,“孟大哥难道想看着她就这样掉下悬崖吗?” 丽妃手上握着的是绳索的另一头,只要孟元珩一上前,她便会毫不犹豫的放开手,两人所处的距离甚远,任凭孟元珩轻功再出神入化,也来不及救下沈千沫。 孟元珩见此,眸光更冷,面色更厉,字字如冰。“把她放下来,本王饶你一死。” 丽妃却好像根本没有把孟元珩刚才这句充满威胁意味的话听进去,只是痴痴的凝望着他,幽幽的说道:“孟大哥,你终于肯来见我了,虽然你是为了这个贱女人才不得已来见我的,可是能见到你,我还是很开心。” “你再出言不逊,本王便让你再也不能说话。”孟元珩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他不容许任何人侮辱她的沫儿。 丽妃也不以为意,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无法自拔的模样。“孟大哥,你看这里是不是很像墨庄的十里桃林?你还记得吗,那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时你跟大哥两个人正在桃林里练剑,而我就在那时第一次见到你。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练完剑,转身对我微微一笑的样子。” 怎么又是墨庄的十里桃林!沈千沫哀叹一声,有机会一定要去那里看看,看样子倒是个一见钟情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看来这个丽妃对孟元珩的痴心真是感天动地,居然为了他,生生造了这么大一片人工桃花林出来。 孟元珩闻言却微微皱眉,有些意外的说道:“你是……楼新月?” 正文 第65章 惊天秘闻 闻言,丽妃顿时面现狂喜,激动的大喊:“孟大哥,你还记得我?没错,我是小月,我就是小月!” 说完,她抬手在耳旁轻轻一撕,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被慢慢揭开,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 面若芙蓉,五官灵秀,笑起来时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虽然比不上安昭容的美貌绝伦,倒也是个娇俏可人的女子。 原来她根本就不是安昭容!可是这个楼新月到底跟孟元珩是什么关系?沈千沫真是想不通。 “你怎么会进宫成了丽妃?”孟元珩同样感到疑惑。 “当年,孟大哥你把我赶出王府遣送到老宅的时候,我伤心欲绝,每天都在王府门口等你,希望你可以回心转意。可你却是如此绝情,让我一辈子不得踏入煊王府半步。孟大哥,你可知你这么做,比杀了我更让我痛苦。如果不能见到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我只好千方百计想办法接近你。两年前,河阳县令安远道的女儿安昭容被选为秀女入京,我便在路上杀了她,代替她入了宫。我原本想着,入宫之后便可以再见到你。可是每次在宫里见你,你却连正眼都没有看过我一次。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来在宫里的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说完这番话,楼新月满面凄苦之色。两年来,700多个日日夜夜,对着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老头子曲意承欢,只是为了偶尔能见自己心爱的男子一面。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爱恋?想到这里,沈千沫也不禁有些动容。 这个楼新月,看样子对孟元珩已经痴恋成狂了。 可是孟元珩显然并未在意。他现在担心的只是沈千沫的安危和感受。 “你放沫儿下来,看在楼辰的面子上,我不杀你。”孟元珩沉声说道。 见孟元珩完全无视自己的情意,眼里只有沈千沫,楼新月再也掩饰不了自己的嫉妒,愤恨的说道:“孟大哥,你果真如此在乎这个女人?难道你忘了,你答应过我大哥,要照顾我一辈子的吗?” “当年是你不知自爱,本王将你送去老宅,并未失约。”似乎是想起了当年之事,孟元珩皱了皱眉,语气更显清冷。 楼新月凄惨的笑了一下,“我只是一心爱慕你,喜欢你,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为了不让别的女人接近你,我还故意放出谣言,说你不能人道。这样一来,你身边就只有我一个女人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这么残忍,却对这个女人如此深情?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看着你们在皇宫同进同出,我的心里有多难受?” 原来孟元珩不能人道的消息是楼新月放出来的。 过度的爱恋往往会导致畸形,而这个楼新月,对孟元珩的爱恋仿佛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真正是爱到极致了。沈千沫暗自叹息。 孟元珩却毫不动容,依旧怒目而视,冷冷的吐出一句话:“那是你的事,与本王何干?本王说了,放沫儿下来,看在楼辰的面子上,本王可以留你一命。” 楼心月彻底失望了,她的脸色一下变得阴狠,俏丽的五官因为嫉恨而逐渐扭曲。 “好,要放她下来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孟元珩冷眼而视。他从不受人威胁,不过为了沈千沫的安全,他耐着性子听她说下去。 见孟元珩不答,楼新月阴阴一笑,“我的条件就是,要你立我为煊王妃。” “你做梦!”孟元珩冷冰冰的吐出这三个字后,便欲飞身上前夺下楼心月手中的绳索。 “住手!”楼心月高高抬起绳索的另一端,手微微一松,那一头的沈千沫便急速降落了下去,整个人在半空中晃晃荡荡,吊着绳子的那根枝桠也随之有断裂的迹象。 见此,孟元珩虽焦急万分,可是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双手紧握成拳,浑身紧绷,杀气更甚。 楼新月知道自己抓住了孟元珩的弱点,笑得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悲戚。“若想她活命,就要立我为煊王妃。说不定我高兴之余,还可以让她进煊王府的门,做个小妾。” 闻言,沈千沫真是被气笑了。这个楼新月,莫非是想做煊王妃想疯了?居然开出这种条件,就算孟元珩会答应,她也绝不答应。 何况,真以为她是吃素的吗?她沈千沫,可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趁楼新月对孟元珩倾诉衷肠的时候,她早已解开了绑手的绳子,取出随身携带的解剖刀,迅速估算着脱身的方法。 刚才那一下,被楼新月降下来太多,要往上跃到树上已经不可能,树枝已经开始断裂,看来支持不了多久,为今之计也只能割断绳子往下跳了。 自己所处的位置离崖壁有些远,若是割断绳子,自己又不会轻功,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掉下这万丈深渊。 不过自己不会有什么打紧,孟元珩的轻功可是出神入化的。她相信他的能力。 被以这样尴尬的姿势吊到现在,也该轮到她发表意见了。 她朝孟元珩扬声说道:“阿珩,我觉得这位楼姑娘的提议还不错,既然她这么想当煊王妃,你何不成全了她?” 孟元珩听了沈千沫的话,心中一惊。沫儿该不会是生气了吧。若是这个楼新月害他和沫儿之间产生误会,那他定不会轻饶于她。 他急急看向沈千沫处,担心的唤了一声:“沫儿!”却见到她带有深意的目光和暗中向他示意的匕首。 只一刻,他便明白了她的意图。 他放下心来,心中柔情万千。他的沫儿,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楼新月听了沈千沫的话,有些出乎意料的看了她一眼。就在这一瞬间,孟元珩趁机身形一动,向沈千沫的方向靠近。而沈千沫也在同时一刀割断了吊着她身体的绳子。 “沫儿!”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是眼见沈千沫直直下坠的身体,孟元珩还是觉得肝胆俱裂。 下落的速度太快,等孟元珩飞身赶至悬崖边的时候,沈千沫的身体已经坠至崖壁处。 “阿珩!”沈千沫向他大喊。 孟元珩毫不犹豫的纵身而出,玄色的身影如苍鹰一样腾空而起,跟着沈千沫下坠的身体而去,顺利接住沈千沫娇小的身躯后,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然后借助崖壁上的凹凸处,几步飞身而上,顺利跃至崖顶。 这一连串惊心动魄的事情只发生在几秒钟之间,楼新月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待她回过神来,便只见两人已深情相拥在自己面前,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再也不愿分开。 从小到大,孟元珩没有害怕过任何人和事,就算是7年前在鬼怒川,他身中剧毒九死一生的时候,他也不曾害怕过。可是刚才眼睁睁的看着沈千沫坠下悬崖之时,他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种怕到肝胆俱裂的感觉。 他浑身紧绷,微微发颤,一时之间竟是半晌无语,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将沈千沫拥在怀里,感受到她柔软的身子和温暖的体温,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一些自己心中的不安。 “阿珩,没事了,嗯。”沈千沫在他怀里简直快要窒息,她挣脱了一下,发现没用。刚才那一下,他定是害怕极了,想到此,她心里一暖,拍拍他的背,轻声安抚着他。 在沈千沫的软语安抚下,孟元珩紧绷的情绪有所缓和。他抓着她的肩膀,心疼的说道:“沫儿,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好。”沈千沫朝他浅浅一笑。刚才在割断绳子之前,她是经过充分估算,确认没有危险的情况才这么做的。只因她相信孟元珩的能力以及他们之间的配合程度。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 楼新月看着二人在自己面前卿卿我我,如何还能忍受?她全身心只剩下一个目标,那就是将他二人分开。 盛怒之下,她皓腕一抬,手中一把银针疾射而出,径直向沈千沫飞来。 孟元珩是何等警觉之人,自是早就察觉到了楼新月的的举动,他揽住沈千沫往旁边一带,银针便全数射入了身后的树干上。银针尽根没入,可见力道之强。不多时,树皮已显现枯萎迹象。 这银针竟是有毒! 见楼新月下手如此狠毒,孟元珩眼中杀意顿现,他将沈千沫带至安全之地后,飞身而至楼新月面前,语气冷厉,吐字如冰。“不要逼本王杀你。” 楼新月怔怔的看着以这样陌生而又狠厉的目光面对自己的孟元珩,忽而眼中流下两行清泪。“孟大哥,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我可以为你杀人灭口,她能吗?我可以为你放弃自己,她能吗?我可以为你谋夺天下,她能吗?自从知道你是皇子的身份后,我便开始为你在暗中筹谋,替你多方铺路,我可以让老皇帝传位于你,让你君临天下,这个女人她能吗?” 楼新月字字含泪的控诉,却让一向淡定的沈千沫也无法再淡定了。因为这一番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她得好好消化一下。 皇子?这么说孟元珩居然是明德帝的儿子!这个消息也太劲爆了吧!沈千沫吃惊的看向孟元珩。 孟元珩的脸色却是青白交加,十分难看。他恼羞成怒的逼近楼新月,一把扼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你闭嘴!” 正文 第66章 以命为咒 在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要告诉沫儿这件令他极度难堪的事情的时候,却被一个不相干的人以这样的方式让沫儿知道了,这让孟元珩顿时失去了理智,他扼住楼新月脖子的手逐渐加紧了力道,要不是念着楼辰的面子,心里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早已将楼新月纤细的脖子拧断了。 楼新月也感觉到了孟元珩周身散发的浓浓杀意,她凄楚一笑,终于明白了,这个男人对自己是毫无感情的。 她一时悲愤交加,神情狂乱,阴测测的笑着说道:“怎么,原来你的心上人还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世吗?你这么紧张,是不是怕你的心上人知道后嫌弃你看不起你?也难怪,如此难堪的身世,就连我都羞于启齿,哈哈……” 楼新月忽然看向沈千沫,脸上泪痕满面,却是疯狂的大笑。“沈大小姐还不知道吧,孟元珩其实是老皇帝当年和前任煊王妃生下的孽种,所以他的存在,对煊王府来说,是一个天大的耻辱,哈哈哈……” 什么!沈千沫这下真的是再也无法冷静了。明德帝和前任煊王妃居然有私情?这……这……这是怎样狗血的剧情! 那么此次明德帝急召他进京,难道是因为他突发急病,怕自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所以急着告诉孟元珩他真正的身世吗? 听见楼新月的这句话,孟元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暴怒,他抬手一掌拍向楼新月,然后怒急攻心,气血上涌,便吐出了一口鲜血。 楼新月窈窕的身体顿时飞出去好几米远,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俯身吐出几口鲜血,挣扎着对孟元珩说道:“孟元珩,你不能杀我,你这条命是我大哥所救,我大哥临终前你承诺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你不能食言。” “啪”的一声,响亮而清脆。楼新月肤如凝脂的俏脸上顿时就多了五条红印。 “这一巴掌是打你刚才对阿珩的言辞侮辱。”沈千沫站在楼新月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冷的说道:“顺便也让你清醒一下,别再继续执迷不悟。” 楼新月捂上自己被打的脸颊,咬牙恨恨的说道:“你这个贱女人,你敢打我!” 沈千沫表情微微一晒,语气依旧冷淡。“我可没对你那个大哥有过承诺,阿珩不能杀你,可是我能。” 楼新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是浓浓的嫉恨之色。“你又凭什么杀我?你能为孟大哥牺牲多少,你有像我这么爱他吗?” “男女情爱之事讲求两情相悦。刚才你说的那些你可以为阿珩做的事情,或许我不一定能做到,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做到,而你却一定不能,。”沈千沫语气轻缓,却是字字有力。“我可以让阿珩爱上我,你能吗?” 说完,沈千沫再不看她,走到一旁沉默不语强自支撑的孟元珩身边,抬手拭去他嘴角的血迹,环抱住他的腰身,轻唤道:“阿珩。” 孟元珩却像是瞬间被抽空了力气一样,呆呆的站着,在沈千沫抱住他的时候,他全身僵硬,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沈千沫。自己难堪的身世被楼新月以这样简单直接的方式告诉了沈千沫,让他毫无心理准备,觉得无比丢脸。 “阿珩。”沈千沫抬头,伸手抚上他瘦削而轮廓分明的俊脸,孟元珩却瑟缩了一下,转开脸,不敢看向沈千沫。 “阿珩,看着我。”沈千沫改为双手捧住他的脸,硬把他转过来正视自己。“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出生,不管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你就是你,我会待你如一,一直陪着你。” 听见沈千沫轻柔却又坚定的话语,孟元珩死寂的眼神渐渐恢复了一些神采。他终于慢慢的抬起手,回抱住沈千沫娇小的身躯,哽咽的唤了一声“沫儿”之后,良久无语。 楼新月见此,脸上浮现出绝望而凄楚的笑。孟元珩对这个女人的确是不同的,只有她,能让他恢复冷静,找回理智,重新振作。 她想起当年她还在煊王府的时候,有一次也遇上孟元珩一个人坐在院里,情绪低落,独自神伤。她也试着想近身抱住他,安慰他,可是刚一碰到他的衣角,便被他一阵劲风甩的远远的。她还记得当时他冷冷的呵斥:“楼姑娘,请你自重。” 她想起那个夜里,孟元珩寒毒发作,躺在床上痛的浑身颤抖,她一时情急,便爬上床脱了衣服,抱住他想给他取暖,可谁知却被他一掌拍下床,连夜便差人将她送去了王府老宅,并下令她不得再踏入煊王府半步。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沈千沫这个女人就可以轻易让他放下心防,敞开心扉?楼新月越想越嫉恨,越想越伤心欲绝。这些年来,她放弃自己,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就是为了自己心里那一丝希望吗? 希望有一天孟元珩可以看到自己的付出,接受自己对他的爱意,然后与她双宿双栖。 可是现在,这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那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就算她死,也不会让他们两个好过。楼新月紧紧握住手中的玲珑血玉,脸上闪过一丝决绝的神色。 “把玲珑血玉还给我。”沈千沫逼近楼新月,虽语气平平,心里却有几分焦急。看楼新月如此重视这块玉,想必是有其特殊意义,而且这块血玉如此珍贵,又能抑制百毒,怎能让楼新月夺了去?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是孟元珩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自己一定要把它保管好。 楼新月脸上是阴狠的笑,显得她漂亮的五官有些扭曲。“这块玲珑血玉是历代煊王妃的信物,煊王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有拥有这块玉的人,才可以成为煊王妃。你说,我会不会把它还给你?” 还有这种事?沈千沫探询的目光看向孟元珩。孟元珩却只是紧紧揽着沈千沫,眼里没有一丝情绪的看着楼新月,冷声说道:“本王从来不讲规矩。就算没有这块玉,沫儿照样会成为煊王妃。” 这个女人,要不是念在楼辰当年舍身救他一事,他哪里还会让她活到现在? 楼新月仰天大笑,却满脸是泪,看向他们的眼神是狠厉和决绝。“好,既然如此,玲珑血玉你们永远也别想得到。我楼新月,在此,以自己这条命诅咒你们,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你孟元珩,和你沈千沫,永远都不能在一起!” 说完,楼新月便转头纵身一跃,跳下了身后的万丈深渊。 沈千沫一惊,立即飞奔上前。却只见到楼新月白色的身影如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迅速往崖底坠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情之一字,有多少人看不透。楼新月执着于自己的一厢情愿,最终却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且到死还是未能放下。 她不禁看向站立一旁的孟元珩。见他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倒是隐隐有嫌恶之意,心里更是为楼新月不值。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何至于此? 只是孟元珩这个家伙,坐着轮椅都能招惹桃花,要是日后腿疾治好了,还不知会惹来多少狂蜂浪蝶呢。 唉,想起来就觉得头疼。 倒不是她害怕这些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实在是觉得把时间花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争斗上,是浪费生命啊浪费生命。 孟元珩见她脸色阴晴未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心里有些忐忑,上前将她揽在怀里,将她带离了崖壁。 这个女人,算她识时务,选择自己跳崖这条路,要不然,就算对楼辰有承诺又如何,如果她危及到了沫儿的安全,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痛下杀手。 “阿珩,玲珑血玉不见了。”沈千沫在他怀里闷闷的说道,想起楼新月跳崖前的那番话,她觉得心里有些堵。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她和孟元珩永远都不能在一起。楼新月手握玲珑血玉,以自己的生命为咒,字字是泪,声声是恨,这是多大的执念,多深的恨意,多恶毒的诅咒。 虽然她不大相信诅咒这些事情,可是楼新月的这个咒起的实在是有点恶毒,想起她立咒时那副异样的神情和扭曲的五官,沈千沫便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无妨。沫儿,只要你没事就好。”孟元珩的脑海中也同样回荡着楼新月的诅咒。他紧紧的将沈千沫拥在怀里,手上的力道渐渐加大,仿佛只要这样紧紧抱着她,两人便永远不会再分开。 他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也不相信这些诅咒之言,若是有人胆敢伤害他的沫儿,他就遇人杀人,遇神杀神。 将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暖暖的洒在山头,桃花林旁,两人静静相拥,一时皆是无语。 沈千沫感觉到孟元珩的身体有些僵硬,似在勉力支撑自身的体重,知道他长途跋涉了这么久,可能腿疾又犯了,便拉着他来到一棵大树下,两人靠着树席地而坐。 孟元珩侧过身,环抱着沈千沫,欲言又止,似乎想对沈千沫解释些什么,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千沫自是明白他的为难,自己的身世忽然变得如此难堪,而且还牵扯到上一辈之间的情爱纠葛,这些日子他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她想起那日在福宁殿他的反常表现和明德帝对他的格外宽容,原来其中竟有如此隐情! 这个男人身上,似乎背负了越来越多的东西。她轻轻拍了拍孟元珩的背,无声的安慰着他,心里既是无奈,又为他心疼。 孟元珩在她的安慰下,渐渐冷静下来,向沈千沫低声讲述了自己的身世之密。 这牵扯到20多年前的一段皇室秘辛。 正文 第67章 绝不放手 关于这段秘辛,孟元珩也只是在那个被急召入宫的晚上,在明德帝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知道一些大致的轮廓。 前任煊王妃闺名苏眉,是20多年前京城中最富盛名的青楼——沉鱼楼的头牌花魁,因其美貌和才情受到天下男子仰慕无数。机缘巧合之下,苏眉与当年还是皇子之身的明德帝一见钟情,私定了终身。然而明德帝最终为了太子之位,立了当朝丞相之女为太子妃。那位太子妃死活不同意明德帝将苏眉娶进门,连妾室的名分都不行。苏眉也是心高气傲的烈性女子,一气之下便与明德帝彻底决裂,意图自尽,被一直暗中关心她的前任煊王孟朗青所救。孟朗青对苏眉也是痴心一片,对她照顾有加,苏眉感念于孟朗青恩义,终答应嫁于他为妻。 可是连明德帝也没想到,苏眉与孟朗青婚后生下的儿子,居然是自己的骨肉!要不是七年前苏眉郁郁而终之前向自己坦白此事,说不定这辈子他都会被蒙在鼓里。 原来明德帝、前任煊王、前任煊王妃三人之间竟还有这样的故事。沈千沫也不禁感叹于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能让明德帝和前任煊王这两个如此出色的男子都对她念念不忘,想必这个前任煊王妃定是个奇女子。 只是这整件事情中,最无辜的人却是孟元珩。正如楼新月所言,对煊王府来说,孟元珩的身份始终是一个污点。而对大晟皇室来说,他同样也是一个不光彩的存在。 7年来,明德帝都将这件事掩盖的一丝不漏,说明他并未打算认回孟元珩。若不是这次明德帝误以为自己身患重病,命不久矣,估计也不会轻易将这个秘密告诉他。 只是这个所谓的皇子身份,带给孟元珩的却是无比的难堪,甚至是危险。 见他眉头微皱,脸色苍白憔悴,沈千沫感到一阵心酸。暗叹一声,便让孟元珩躺在自己的腿上,根据司徒恭以前告诉她的捏穴之法,在他的腿上一下一下的按摩着,缓解一些他身体上的疼痛。 只是他内心深处的伤痛,自己又该如何去安慰? “阿珩,我看那个珞王好像处处针对于你,他是不是也知道了你是皇子的身份?”沈千沫猜测道。 孟元珩眼眸微眯,头枕着沈千沫的腿,舒服的享受着她一下下恰到好处的按摩,闻言,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不甚在意的说道:“极有可能,上次回京途中遇到的刺客,也是他所派。” 他觉得自己躺的从未如此舒服过。不禁暗自后悔,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种躺法呢。 他从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却独独在意沈千沫对他的看法。刚才身世被楼新月揭穿之时,他会这么失控,也是担心沈千沫知道后嫌弃自己。 若是沈千沫待他如一,就算他的出生再不堪,就算他的存在对煊王府来说是多大的耻辱,那又如何? 这么说,这个孟天珞倒还真是个危险人物了,沈千沫微微皱眉。不过居然如此迫不及待的在回京路上就意图行刺,也是个沉不住气的。 在沈千沫的按摩之下,孟元珩觉得自己腿上的疼痛好了很多。他一脸柔情的看着沈千沫的如花娇颜,脸上是心满意足的微笑。 沫儿没有怪他这些日子的隐瞒,没有嫌弃他如此难堪的身世,没有误会自己和楼新月的关系,她是那样的善良美好,聪慧大方,通情达理,体贴入微,自己真是何其有幸,今生能够遇见她。 孟元珩转身紧紧环抱住沈千沫纤细的腰身,暗自发誓,从今以后,他孟元珩这一生,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唯有沫儿,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就算自己身边危机四伏也好,就算自己的腿疾再也治不好也罢,他都不会放沫儿离开。 因为若是没有沫儿的陪伴,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他该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应该尽快把沫儿娶进门了。 沈千沫被他这样一抱,觉得有些好笑。这家伙,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可是看他刚才对楼新月的态度,连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太过无情。 她顺手理了理他几缕散乱的黑发,居然发现这家伙的头发比自己的还要顺滑。难道是煊王府的洗发水特别好? “对了,长东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沈千沫问道。长东这个贴身护卫,一向是不离孟元珩左右的。 “楼新月的信上说了只能本王一个人来。”孟元珩的脸窝在沈千沫身上,闷闷的说道。 实际上,接到楼新月的信,看到沈千沫在她手上这几个字,他便立马出了煊王府,一路快马加鞭赶来了这里,长东和司徒恭可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楼新月的哥哥楼辰,曾经救过你吗?”想起刚才楼新月的话,沈千沫求证道。 “嗯。当年在鬼怒川,他和其他几个师兄弟一起拼死将我救出,可是他却没能幸存下来。楼辰自小与他妹妹相依为命,没有其他亲人,因此他在临终前便将他妹妹楼新月托付给我,我也承诺他会照顾楼新月一辈子。” “那你后来为何要将她赶出王府?”沈千沫不解。 孟元珩半晌不语。久到沈千沫都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才听见他清冷别扭的声音传出来:“有一天晚上,我寒毒发作,意识模糊,她趁着照顾之机爬上床……” 呃!沈千沫觉得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看来这个楼新月绝对是大胆主动型的。不过面对这样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主动投怀送抱,孟元珩居然毫不留情的把她轰下床赶出府,看来外界传言煊王冷心绝情,的确是有事实依据的。 忽然她想起上次在云州如意客栈,这家伙寒毒发作时,自己也照顾了他一晚,貌似那个晚上自己也上了他的床。 那她现在是不是应该感谢这家伙当时没有把她丢下床啊。 不知道是不是孟元珩也想起如意客栈那天晚上的事情来了,沈千沫随后又听见他充满戏谑的声音传来。“不过本王很期待沫儿能再次爬上我的床。” 沈千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用拳头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腿,没好气的说道:“孟元珩,你还能不能再无赖一点。” 低沉的笑声在她的腰部响起,震得她有些发痒,沈千沫忽然觉得有些热,不适的动了动身子,推推他,说道:“喂,起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皇宫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两个还赖在这里卿卿我我,真的好吗? 孟元珩一点都不想管皇宫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只要他的沫儿没事就好。难得躺的这么舒服,他是真的不想起来。 可是就算他再怎么不想起来也不行了。因为长东和煊王府暗卫找到这里来了。后面还跟着陆子卿和一帮刑部的衙差。 一帮人齐齐跪在前面,饶是沈千沫脸皮再厚也坐不下去了。她再次推了推依旧紧紧环着她腰的孟元珩,有些愠怒的喊道:“孟元珩,起来。” 听出了她的怒意,孟元珩也不敢再无赖了,只好一脸不情愿的爬起来,顺手也将沈千沫从地上拉起来,对着面前跪着的一帮人冷冷的说了句:“全都起来吧。” 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爽。 沈千沫也真是服了他的厚脸皮了。看他一脸的不高兴,靠他是行不通了,于是只得将楼新月假冒安昭容之事,还有皇宫无头女尸案的原委向陆子卿说了一遍。当然她隐去了楼新月与孟元珩之间的恩怨纠葛。她不想让孟元珩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其实陆子卿派去河阳县查访的衙差也刚刚回来了,河阳县令安远道证实衙差带去的丽妃画像中的女子并非自己的女儿安昭容。因为自己的女儿右眉尖处有一颗红痣,而画像上的丽妃娘娘却没有。 现在证实了,这个丽妃果然是假冒的。 陆子卿立即派人下山,沿着崖底寻找楼新月的尸体。沈千沫也让严漠带了几个暗卫下去一起寻找,或许找到尸体的同时,也有希望找到玲珑血玉也说不定。 孟元珩自是对陆子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个陆子卿,不顾自己的警告,将沈千沫屡屡叫去刑部验尸不说,还没有好好保护她,以致于让她被楼新月抓了去。这笔账,他不算在陆子卿头上,他就不叫孟元珩。 沈千沫却在旁边白了他一眼。若是没有你这厮招惹楼新月这朵烂桃花,自己会被她抓走?所以,若论始作俑者,还是你孟元珩好吗。 而薛浩,孟元珩本意是要将他清理出暗卫队伍的。身为一个暗卫,自己保护的人陷入危险却毫不知情,那么这个暗卫绝对是不称职的。不过在沈千沫的求情下,孟元珩最终只是将薛浩降到暗卫中的最低等级,让他重新回到飞云骑好好训练。 沈千沫抱歉的看了一眼满脸愁苦领命而去的薛浩,心道:对不起了,年轻人,先把基本功练扎实了也好,以后有机会还是会得到重用的。 刑部和暗卫在崖底寻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有找到楼新月的尸体。楼新月就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间蒸发了。 明德帝听了陆子卿关于皇宫无头女尸案的汇报后,气的简直吐血,没想到自己宠幸了这么久的爱妃居然是个天天戴着人皮面具的冒牌货,想起来就浑身起鸡皮疙瘩。震怒之余,他命人将丽妃所住的行宫——翠微宫上上下下彻底搜查了一遍。 搜查结果出来后,明德帝更是怒不可遏,火冒三丈。 翠微宫里居然搜出了五石散! 正文 第68章 入宫封赏 五石散这种药物,虽然短期服用会有提神醒脑,增强体力之效,但是长期服用的话,则会产生依赖性,久而久之会让人精神错乱,发狂痴呆。前朝的贵族士大夫食用五石散蔚然成风,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前朝的灭亡。 正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所以在大晟朝,五石散是明令禁止流通的药物,一经发现,必重责。 可是如今居然在深宫内院搜出了禁药,这让明德帝颜面何存?于是明德帝一怒之下,下令将翠微宫的太监宫女全数棒杀,并将翠微宫划为禁地,永远封闭。又连带着将后宫所有妃嫔的行宫全都地毯式的搜查了一遍。一时之间,宫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沈千沫得知此事后,也只能一声长叹。这个楼新月为了一己私欲,到头来却让这么多条无辜的生命为她无端陪葬,真是死不足惜。 而她对孟元珩的一片痴心,真是天地可签,居然想到用五石散来控制老皇帝,为孟元珩的夺位之路筹谋,难怪那时她说可以为他谋夺天下了。 只是,眼前这个苍白瘦削,孤傲清冷的男子,果真有谋夺天下之心吗? 就在皇宫里乱成一团的时候,沈千沫却坐在煊王府孟元珩的房间,看着眼前这个本应光风霁月鲜衣怒马,此时却只能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薄唇紧抿的病弱男子,想起他令人心酸的身世,想起他身上背负的责任,想起他遭逢巨变后的坚强隐忍,还有如今得知自己真正身份后的无所适从。这个男人的一切遭遇,都让自己心疼。 “王爷怎么还不醒?”她抚摸着安静的趴伏在自己怀中的小乖,淡淡的问立于一旁的司徒恭。 小乖的一只小短腿上绑着白色的绷带,那是昨晚取血后留下的伤口。 从桃林回来后的第二日,长东就匆匆赶至国公府禀报,说是孟元珩忽然昏迷不醒,司徒先生让他来取碧眼灵狐急用。 沈千沫自是放心不下,便带上小乖,跟着传信的长东匆匆赶来煊王府,却只见到孟元珩脸色苍白,毫无人气的躺在床上的情景。 如今一夜过去了,小乖的血也已喂食他服下,为什么他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司徒恭垂首答道:“请王妃放心,王爷服用灵狐之血后,暂时已无大碍,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醒来。” 说完,自己也捏了一把汗。王爷这次发病太急,且完全没有征兆,要不是有碧眼灵狐,自己还真是心里没底。 唉,自己这副小心脏迟早要被王爷的任性胡为闹出毛病来。 “王爷这些日子是不是一直没有好好配合治疗?”按理说,凭司徒恭的医术和多年的钻研,如今又是治疗的关键阶段,不应该会出现这种突发状况,那么一定是这个家伙没有在好好配合了。 司徒恭面有为难,沉默了半晌,就当默认了。没办法,王爷交待过,这件事不能让王妃知道的。可现在是王妃自己看出来的,他应该不算抗命吧。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沈千沫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爱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性子还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就在沈千沫生着闷气而司徒恭坐立不安的时候,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司徒先生若是无事就出去抓紧配制解药吧。” 这厮终于醒了! 沈千沫一喜,转头看到他虚弱的样子,又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叫住正要领命退下的司徒恭,语调平平的说道:“司徒先生,你留下伺候你家主子。该出去的人是我,既然煊王已经醒了,我先行告辞。” 说完,沈千沫便站起身,抱着被取血后明显还精神不济的小乖,意欲掉头离去。 “沫儿!”孟元珩一看沈千沫这次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心里一急,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坐起身便紧紧抓住了沈千沫的手。却因为动作太过剧烈,引起了连声咳嗽。 他承认,在刚得知自己身世的那几日,他一时的确是难以接受,甚至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因此萌生了自暴自弃的想法,一怒之下将司徒恭这些日子以来好不容易配制好的解药悉数尽毁,还不听劝告终日酗酒,所以才导致身体愈发虚弱。 不过自从在桃林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发誓无论怎样都不会放开沫儿,所以他已经决定要好好配合司徒恭接受治疗了。 可是沫儿终究还是生气了吗? 沈千沫见他哀求期盼的眼神和苍白憔悴的脸色,暗自叹了一口气。本想硬下心来给他点脸色看看,可是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 唉,自己果然还是心太软。 可是她必须趁这个机会彻底把他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这个毛病给纠正过来。因为她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永远留在这里,若是有一天她不在了,那他该怎么办? 所以,她一定要尽快把他的身体调理好了,让他从此爱惜自己,好好活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自认不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可是楼新月的诅咒就像是一滴墨渍,滴在她的心口上,怎么也擦拭不去。 思及此,她狠了狠心,掰开他的手,语气依旧冷淡。“煊王爷好好休息。小乖,我们走。”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像是早已知道孟元珩的下一步动作,淡淡出声道:“若是煊王还想再见到我,现在就给我乖乖的呆在床上。” 这句淡若清风的话,却像是力道万千,生生将孟元珩不管不顾便要起身下床的动作压了下来。 不敢再忤逆沈千沫的意思,他只得又坐回床上,委屈的叫了一声:“沫儿,不要走。” 可是沈千沫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小乖倒是好像忽然恢复了精神,一跃跳上沈千沫的肩膀,对着孟元珩咧开小嘴,挥挥爪子,明显是幸灾乐祸的意思。 哼,取我的血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你看,现在报应来了吧。我家主人那是心疼我,所以不理你了,哈哈…… 见自己被一只小狐狸嘲笑,孟元珩气得脸色铁青。这只臭狐狸,要不是念着还要取它的血来治好自己的寒毒,让沫儿消气,他早就一把捏死它了。 可是沫儿好像真的很生气,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原谅自己呢?素来以杀伐果断著称的冷面王爷顿时陷入了忧伤的沉思。 司徒恭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小乖带坏了,看到自家王爷在王妃面前吃瘪后无何奈何的样子,他居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果然也只有王妃能让自家王爷这么听话了。 他在心里暗哼一声,这下看你还不乖乖的让我医治你的寒毒! 唉,自己一定是被王爷欺压太久,心理有些失常了。 沈千沫打定了主意,接下来几日便不再踏足煊王府,装出一副对孟元珩不闻不问的样子。不过到底还是心疼他,每日都会亲手做几道他爱吃的菜,交给孟元珩新派来保护她的暗卫带去煊王府。 虽然这家伙没有味觉,但是她也不希望他吃的太随便,何况他又在养病期间,更要注意食补。 上次去煊王府的时候因为太过匆忙,并未仔细观察过煊王府,导致现在沈千沫的脑海中对于煊王府只有两个印象,一个是大而空,一个是没有女人。 没错,偌大的煊王府里面,人丁稀少,又大有空,而且居然连一个女人都没有,从上到下,全部都是清一色的男人,连厨子也是一个高大壮实的魁梧大汉。 因着孟元珩失去味觉已久,对食物根本没有什么要求,进食对他来说只是一件例行公事化的事情而已,所以煊王府的伙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沈千沫一见厨房里那些摆放的用具和食材,就可以想像那个大汉厨子的厨艺,定是让人不敢恭维的。 新来的暗卫名叫何清,跟长东一样,是个面瘫脸,做事一板一眼,毫无感情,远不如薛浩来的可爱。沈千沫几次想问他孟元珩身体恢复的如何,可一对上何清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她就把自己快要出口的话又咽回去了。 唉,还是索性等下次要取小乖血的时候再去煊王府看他好了。 司徒恭说过,由于孟元珩中寒毒时间太久,要彻底治愈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根据他的治疗方案,十日为一个疗程,而要彻底治愈最少也需要十二个疗程,而每个疗程均须取一次小乖的血入药。 就在沈千沫正数着日子,希望十天快点过去的时候,宫里却再度传来了旨意。 来宣旨的还是上次那个小太监,依旧用他尖锐的嗓音传达了明德帝的口谕:宣沈国公府嫡长女沈千沫即刻进宫封赏。 沈千沫真的是很不情愿进宫,可是没办法,皇命不可违,在这里什么都是皇帝说了算。再说了,这次老皇帝让你进宫是要赏赐于你,你还不买账的话,那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又是同一顶轿子,又是同样的路程,只不过这次她去的地方不是福宁殿,而是勤政殿。 正文 第69章 免死金牌 沈千沫跟着小太监的脚步,迈进勤政殿高高的门槛,一抬眼,却发现陆子卿也在,一身紫色官服,端正严肃的立于下首。另一边则是明德帝的几位皇子,以孟天珞为首,孟天珝、孟天琰一字而列。 只是在孟天珝和孟天琰之间多了一名身材魁梧高大威猛的男子,二十岁左右年纪,皮肤黝黑,英武不凡,黑黢黢的眼眸正晶亮的盯着沈千沫,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莫非这就是上次未曾见面的四皇子孟天璘?可是这形象,跟其他几位皇子也差太多了吧,特别是跟旁边的孟天珝一比,简直一个是羊脂白玉,一个是粗砺磐石。 沈千沫偷眼打量了一下坐在殿首的龙椅上,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明德帝,跪下行礼之时,心里却在暗自吐糟。 明德帝虽然已年过半百,可是依然俊眉朗目,英气逼人,体型也保持的很好,年轻时必是一个俊逸不凡的美男子。见到跪在下面的沈千沫,威仪的脸上有所和缓,一贯严肃的语调也稍稍放柔了一些。 “沈家丫头,起来说话吧。” “谢皇上。”沈千沫道了谢之后,起身退到一边,站在了陆子卿同列。 还没等她站定,对面那个英武不凡的四皇子就一下扑到她面前,由于身高差异实在太大,他便蹲低身子,两只晶亮的眼睛骨碌碌的围着她转了一圈,开心的说道:“你就是那个治好了我父皇的急病,把我从天牢救出来的沈姐姐吗?哇,你长得好美哦,简直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呢。” 闻言,沈千沫还没站稳的身子不禁趔趄了一下,她吃惊的抬头,只见面前这个结实魁梧高大粗犷的四皇子,却摆出一副小鹿般纯良无害的神情,眨巴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脸上是单纯的开心的笑。 这……这是什么情况?莫非传闻中那个心思单纯的四皇子孟天璘,竟是个……弱智? 沈千沫探询的目光投向站在自己旁边的陆子卿,陆子卿好像读懂了她心中的疑惑,微微对她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 面对这样一个画风如此不协调的男子,沈千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些许笑意,说了一句:“多谢四皇子夸奖。” 孟天璘见她对自己笑了,更加开心,在她面前左右晃了一下,手舞足蹈的说道:“沈姐姐,你笑起来更好看了。听说你还会查案,还会验尸,对不对?你教教天璘好不好,天璘也好想查案,好想验尸。” “四哥,你这样会吓到沈姐姐的。”孟天琰在对面憋着笑,出声劝解道,说到“沈姐姐”三个字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扑哧”一声,终于忍俊不禁。 孟天珞转过头,一脸的嫌弃,明显是看不起孟天璘的样子。这个傻子居然是自己的弟弟,这个事实让他觉得很是丢人。 而孟天珝则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怎么会呢,沈姐姐难道你不喜欢天璘吗?”孟天璘顿时满脸委屈,泫然欲泣的说:“天璘一见到沈姐姐,就很喜欢你了呢。天璘很乖的,也会很听话,为什么沈姐姐你不喜欢天璘呢?” 沈千沫觉得自己很头疼。她可以对付歹徒凶手,可以对付流氓太妹,可以对付不良少年,可是面对这样一个纯真无邪嘟嘴撒娇的大男人,她真的是无言以对,束手无策。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殿上传来明德帝一声威严的呵斥。 “胡闹!还不退下!” 孟天璘对明德帝还是很惧怕的,听见他充满怒意的呵斥,浑身一凛,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沈千沫,怏怏的退到了一旁,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让沈千沫无端便生出几分愧疚感,觉得是不是自己对不起他了。 明德帝喝退孟天璘后,也是无奈的暗自叹息。自己这么多个儿子,可是却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老大权利欲太强,却总是沉不住气,老三城府太深,心思太多,总是让人看不透,老七只知道吃喝玩乐,游戏花丛,成日里不务正业,从小聪明灵秀的老四却突遭意外变成了痴不痴傻不傻的样子,而老二……唉,不提也罢。 还是这气质娴静从容不迫的沈家丫头看着让人舒心。要不是她查出丽妃此人有可疑,自己说不定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想起那些从翠微宫里搜出来的五石散,他就不寒而栗,后怕不止。 想到这里,他和蔼的对沈千沫说道:“沈家丫头,听陆卿家所言,这次能破无头女尸案,你居功至伟。说吧,想让朕给你什么赏赐?” 原来入宫封赏还可以自己讨要赏赐? 沈千沫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到底可以要什么。心念一转,自己闯入这个陌生的世界,若是以后嫁入煊王府,以孟元珩的出生,势必免不了要跟皇室中人打交道。皇家规矩太多,最喜欢动不动就赐死或者是降罪什么的,不如就讨个免死金牌,日后也好傍身。 想到这里,她不疾不徐的走出列,跪在殿下对明德帝说道:“臣女不敢居功,能破此案全凭运气,说到底还是仰仗于皇上明察秋毫,洪福齐天。” 向皇上讨要赏赐,总不能大大咧咧理所当然的样子,自然是要假意先客套一下的。 “你这嘴倒是会说话。好了,也别给朕卖关子了,想要什么赏赐,说吧。”明德帝假意责怪了一下,却是面露微笑。谁都不会拒绝听好话,特别是对于一国之君,更是如此。 再推辞下去就显得矫情。沈千沫见好就收,故意沉吟了一下,说道:“臣女并无所求,只是幼时听说书唱戏的时候,很是羡慕那些手握免死金牌之人,因此臣女斗胆,想请皇上赐臣女一块免死金牌,以慰臣女平生所愿。” 沈千沫清清婉婉的声音落下后,勤政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不多时,孟天珞稍显阴沉的声音响起。“哼,沈大小姐还真是会盘算,居然这么早就为自己留好退路了。你想要免死金牌,莫非是日后想做什么罪可致死之事吗?” 若是换做旁人,听见孟天珞这番话,定会吓晕过去。可是沈千沫丝毫不受孟天珞的影响,语气依旧轻缓,但是却字字有力。 “珞王殿下之意臣女不懂,臣女讨要免死金牌只是单纯为满足自己幼时的梦想,并无任何盘算之意,还请皇上明鉴。” 这个孟天珞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处处跟自己作对。沈千沫暗自咒骂一声。不过只要老皇帝相信她,你孟天珞也奈何本姑娘不得。 “沈大小姐可知本朝免死金牌的珍贵之处?”刚才被沈千沫喻为羊脂白玉一般的孟天珝状似不经意的发问道。 莫非大晟朝的免死金牌特别珍贵?沈千沫是真的不知道,因此也只好故作谦虚的答道:“臣女见识浅薄,还请珝王殿下明示。” “哼。”一旁的孟天珞又是一声冷哼,“沈大小姐何必惺惺作态,难不成你还以为这免死金牌是随随便便一抓一大把的吗?你可知,我大晟朝免死金牌历来只有一块,而且这块金牌使用一次便即作废,你说父皇会轻易将它赏赐于你吗?” 这么说来,果然是很贵重。看来自己提了个不切实际的请求。沈千沫依然跪在地上,转向明德帝请罪道:“臣女愚钝,不知我朝免死金牌的特殊之处,请皇上恕罪。” 所以,我刚才不知死活讨要免死金牌的事儿,你就当没发生过吧。 明德帝沉默了半晌,似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一般,对一旁伺候的李公公说道:“请出金牌。” 这么说,明德帝竟是同意了?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纷纷看向明德帝。孟天珞一脸嫉恨,孟天珝晦暗莫名,孟天琰和陆子卿均是吃惊不小,只有孟天璘脸上是喜出望外的笑意。 明德帝此举也出乎沈千沫的意料之外。原本她只是希望明德帝看在自己救了他两次的份上,不要怪罪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讨要金牌之罪,谁想得到,他会真的答应自己的请求,果真将免死金牌赏赐给自己。 不多时,李公公便捧着一个托盘出来了,盘中放着一只做工精致的白玉盒子,盒子里面想必就是大晟朝独一无二的免死金牌了。 李公公恭敬的将他呈给明德帝。明德帝打开白玉盒,里面果然是一块黄澄澄金灿灿的金牌。他看了一眼之后,示意李公公将金牌拿给沈千沫。 “沈家丫头,你两次救驾有功,朕赏赐你什么都不为过,这块免死金牌虽然珍贵,但是放在朕这里也只是一样死物,既然如此,朕现在就将它赏赐于你,望你能够善加利用。” 明德帝居然真的应允了! 握着这块沉甸甸的金牌,沈千沫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如此珍贵之物,明德帝居然这么慷慨的就把她赐给了自己,看来这个老皇帝还是挺大方的,也不枉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两次,还险些被楼新月害的没命。 不过她生性淡然,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也只是在心里激动了那么一下,便已恢复如常,从容不迫的下跪,不卑不亢的向明德帝谢恩。 “臣女谢皇上隆恩。” “平身吧。”见沈千沫冷静淡然的性子,明德帝倒是有些欣赏,语气更显和缓。 “谢皇上。” “恭喜沈姐姐得到免死金牌!沈姐姐,可不可以让天璘看看金牌是什么样子的?”孟天璘眉开眼笑的再次扑上来,想抓住沈千沫的手看一看这块被父皇一直藏得很神秘的金牌。 正逢沈千沫刚起身,由于跪的久了,身子一时站不太稳,孟天璘又是天生神力,出手没有轻重,被他这么一扑,沈千沫猝不及防,脚步一个趔趄,整个人便控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完了!沈千沫心里哀叹一声,看来这下出糗出定了。唉,真是被这个不知轻重的孟天璘害惨了。 正文 第70章 拒绝求婚 就在她闭上眼等待倒地的时候,却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精壮结实的怀抱里,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牢牢的固定住了自己的身躯,避免了自己即将四脚朝天倒地的尴尬。 沈千沫一看,原来是离她最近的陆子卿。 她不禁松了一口气,心里对陆子卿生出几分感激。若是没有他眼疾手快扶一把,自己就真的会四脚朝天仰躺在地上了。这里除了自己都是男子,而且还是在当今圣上眼皮底下,以这样的姿势倒地的话,总归是尴尬的。 她正想对扶住自己的陆子卿说声谢谢,却听到李公公进来大声通传。 “启禀皇上,煊王爷求见。” 孟元珩来了!沈千沫不由自主的往殿外望去。 殿门外不远处,面无表情的青衣少年长东推着轮椅徐徐而来。轮椅上,一身玄衣,冷傲孤清的男子,在看到殿内陆子卿扶着沈千沫的动作时,清冷无波的脸上现出几分愠怒。 听见李公公的通传,明德帝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面上却是维持着威仪不变,沉声说道:“宣。” “宣煊王爷觐见!”李公公特有的嗓音在大殿响起。 李公公话音落下,孟元珩的轮椅也恰好到了殿门外。长东将轮椅稍稍抬起,跨过勤政殿高高的门槛,便退到殿外守候。 他只是一个护卫,若无特殊情况,他并没有资格进入勤政殿内。 自孟元珩出现后,沈千沫的眼里心里便只剩下他孤傲清冷的身影,对于陆子卿一直牢牢的扶住自己身体一事,她完全没有察觉。 有几天没有见过他了?她忽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想他。看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也不知这几日他有没有在积极配合司徒恭治疗。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这个皇宫,他定是不想再踏足一步。可是不论是上次的福宁殿,还是这次的勤政殿,他一次又一次的进宫,想必是为了保护她而来。 想到这里,沈千沫觉得自己的心里柔软万分。 两人目光交汇,沈千沫静静的看着他,接收到孟元珩企求原谅的眼神,她暗叹一声,发现自己完全拒绝不了他示弱的眼神,认命的上前,将他的轮椅缓缓推过宽敞的大殿,向明德帝所坐的殿首而去。 孟元珩目不斜视,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紧绷的俊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喜悦。在经过陆子卿身边时,他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抓着轮椅扶手的双手指节泛白,加紧了几分力道,眼中是明显的怒火。 他内功深厚,目力极远,刚才在殿外自是看清了陆子卿扶着沈千沫的身体不愿放手的那一幕。那一刻,他有一种想要剁了陆子卿两只手的冲动。 陆子卿显然接收到了来自煊王的敌意,但是他严肃端凝的面色未变,只是淡淡的向他行了一礼。 推至明德帝下首,孟元珩清冷的声音淡漠的传来。“臣孟元珩,参见皇上。” 听出他刻意疏远冷淡的语气,明德帝脸上隐隐有一丝失望,声音低沉的说了一句:“不必多礼。” 心里却是暗自叹息。唉,这个二儿子,看来是很难原谅自己了。 看到他那张酷似他亲娘的脸,明德帝想起前尘往事,一时有些伤感。当年那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曾经也对他痴心一片,可是自己为了这个皇位,终究还是辜负了她。 真是想不到,她居然还为自己留下了一个儿子。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孟元珩生出几分歉意,语气略有些讨好的对他说:“煊王来的正好,朕刚刚将大晟朝独一无二的免死金牌赏赐给了沈家丫头,日后若她成为煊王妃,这免死金牌就是煊王府之物了。” 听见明德帝这番话,孟天珞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看向孟元珩的眼神更显阴鸷。他想起自己几番精心布局的暗害和设计,可是却都徒劳无功,让他如何能不郁闷。想到此,他又恨恨的看向他身旁那个温婉淡定的美丽女子。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却像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自己屡次为难,都被她从容不迫的一一化解,她的身上仿佛有层出不穷让人想像不到的能力,让他不禁对她又爱又恨。 更为郁闷的是,现在还被她得到了如此珍贵的免死金牌,他暗咒一声,自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孟天珝和孟天琰则同时向孟元珩说了一声:“恭喜煊王。”脸上的表情浅淡,看不出情绪。 孟元珩谁都没有理会,只是看向沈千沫,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浅笑。 唯一一个欢脱的人就是四皇子孟天璘了。自见到孟元珩出现开始,他就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只是碍于明德帝的威严不敢上前,现在见他拜见完毕,便兴奋的扑上来,欢快的叫着:“珩哥哥。” 在场其他人自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唯有沈千沫还是忍不住嘴角一抽。实在是画风太违和,她有点接受不能。 孟元珩对蹦跶到自己面前的孟天璘倒是难得的露出了柔和的表情,语气轻柔的唤了他一声:“天璘。” 难得这家伙对人这么和颜悦色的,沈千沫倒是有些意外。 孟天璘蹲下身,晃了晃孟元珩的胳膊,脸上是纯真无邪的笑容。“珩哥哥,天璘很喜欢沈姐姐,你快点将她娶回家吧,天璘想沈姐姐快点成为你的王妃。” 孟天璘这句话让沈千沫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个傻大个,该不会是孟元珩找来的说客吧? 孟元珩揉了揉孟天璘的头,对他微微一笑,“好,天璘的愿望,珩哥哥一定会满足。” 明德帝因着对孟元珩的愧疚之意,见自己这个二儿子对沈千沫一片痴心,也想帮他一把,于是便哈哈笑了几声,顺水推舟的说道:“天璘这番话倒是说的有几分道理,沈家丫头,朕为你和煊王赐婚距今已半年有余,是不是也该是时候择日完婚了?” 他转头问立于一旁的李公公,“李元,朕记得下个月初八就是黄道吉日,是不是?” 李公公忙弓身答道:“皇上英明,下月初八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黄道吉日啊。”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奴才,自然知道该如何恰到好处的附和自己主子的意思。 “嗯。”明德帝点点头,“既然如此,不如就定了这个日子,朕来为你二人主婚,如何?” 孟天璘一听,开心的跳起来。“太好了,父皇英明。珩哥哥,沈姐姐,天璘可以吃到喜糖喜饼了,好开心!” 孟天琰也是面露笑意,声音清朗的对孟元珩贺喜。“恭喜煊王。” 孟天珞自是一脸的愤愤不平,孟天珝还是一贯的讳莫如深,陆子卿的脸色却更显黑沉。 孟元珩并未理会他人,只是紧紧抓着沈千沫的手,一脸祈盼的看着她。 见这个样子,明德帝知道孟元珩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只是见沈千沫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只得继续问道:“沈家丫头,你意下如何?” 唉,为了讨这个二儿子的欢心,自己也真是费尽心思了。 “回皇上,臣女不答应。”沈千沫淡定清婉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哦,这是为何?”明德帝有些吃惊的问道。 不止明德帝吃惊,其余几人闻言也均是一愣。不是都传言煊王和未来煊王妃情深意重恩爱有加的吗,虽然并未成亲,但是二人似乎都已经默认彼此的关系了,为何此时这未来煊王妃又当庭拒绝了? “沫儿!”孟元珩焦急的看向沈千沫,感到一阵害怕。 是不是自己此举太过冒失,惹沫儿生气了? 孟天璘垮着脸,上前抓住沈千沫的衣袖,急声问道:“沈姐姐为什么不答应,珩哥哥是好人,你为什么不要嫁给他?” 沈千沫拍拍孟天璘的手背,顺便给了孟元珩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明德帝解释道:“回皇上,当日赐婚之时,煊王曾提出延迟婚期一年的请求,如今据一年之期还剩下五个月,而煊王的身体也并未康复,因此臣女也有一个请求,还请皇上恩准。” 提起当时的一年之约,孟元珩满脸郁卒。明德帝看的暗自好笑,哼,臭小子,谁让你当时那么拽,现在吃到苦头了吧。他一脸兴味的看着沈千沫,说道:“什么请求,说来听听。” “臣女请求,先履行煊王当时提出的一年之期的约定,若是到时煊王的身体能够复原到让臣女满意的程度,再行完婚。” 孟元珩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未如此郁闷过。自己当时真是脑子抽风了,才会想到用延迟婚期一年的办法,来冷处理明德帝对自己的赐婚之举。 他抓着沈千沫的手上紧了紧,一脸哀怨的看着她,心里真是后悔不迭。 可是沈千沫并不为所动,因为这是她仔细衡量之后做出的决定。离一年之期还有五个月,而离孟元珩彻底治愈寒毒至少也需要四个月,时间上刚好能够契合。若是他对自己足够重视,必定会在这段时间好好配合司徒恭治疗寒毒。 这个清冷如玉却孤独无依的男子,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她只是希望尽己所能,让他在以后的岁月里,变得如以前一样,鲜衣怒马,霁月风光。 正文 第71章 七夕宫宴(1) 从勤政殿出来,一行人皆是无语。 孟元珩一直拉着沈千沫的手不放,紧绷着脸,一路沉默。 沈千沫明白他心里的不安,不过她知道他能够理解,只是一时不能接受而已。她已经习惯于他这副别扭的脾气了,在自己面前,这家伙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智商瞬间拉低。 走出东华门,沈千沫向陆子卿告辞。 刚才在勤政殿,明德帝已经下令,因陆子卿破案有功,擢升其为刑部尚书,现在想必吏部已经在起草任命文件了。于是她礼仪性的对陆子卿道了一声喜。 “恭喜陆大人步步高升。” 陆子卿深深的看了沈千沫一眼,“其实这次能这么顺利破案,都是千沫你的功劳。” 听见这声“千沫”,孟元珩瞬间就翻脸了。他眼神一冷,语气如冰。 “陆大人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千沫这个称呼也是你叫的?” 陆子卿面不改色的向孟元珩行了一礼,恭敬的答道:“千沫与煊王并未成婚,下官觉得称呼她为煊王妃似乎多有不妥,因此才如此称呼,千沫,你不介意吧?”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沈千沫,脸上的表情却是仍然镇定如昔。 沈千沫自然不会介意。在她听来,直呼她的名字,远比叫她煊王妃来的顺耳。她朝陆子卿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说道:“当然不会,陆大人请便。” 回头递给怒气冲冲的孟元珩一个白眼。怎么人家叫一下自己的名字你都有意见。她想起上次在苏州别院那次,云翳叫了自己一声千沫,这家伙也是一副想要杀人的表情。 唉,真是服了他了。 陆子卿见得到沈千沫的应允,心里一喜,不禁对沈千沫回了一笑。 在沈千沫的记忆中,倒是从未见陆子卿笑过。如今一见,大概他平时不苟言笑五官僵硬惯了,这一笑就显得有些不太自然,心内暗自好笑,不由的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见二人相对而笑,孟元珩明显更加吃味了。他冷冷一哼,示威似的一把揽过沈千沫的纤腰,不疾不徐的说道:“本王听说陆大人过几日就要娶妻了,真是双喜临门啊,的确是值得恭喜。” 陆子卿要成亲了?沈千沫倒是从未听说过,闻言再次真心向他道喜:“这么说来陆大人可以说是大小登科了,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陆子卿面色似是有些不自然,“多谢。只是听从家里的安排,纳一房妾室而已,并非娶妻。” 其实陆子卿说的没错,在大晟朝,娶妻和纳妾当然是不同的。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着急解释这一点,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告诉沈千沫,自己并未娶妻而已。 孟元珩却在心里暗自冷笑。只有他知道,你陆子卿要是纳了妾,不管你如何解释,如何表现,他的沫儿,你是永远都没有发展的机会了。 因为,沫儿她要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哼,就算跟你陆子卿说了,你也未必能做到。 回去时,孟元珩自然不会放过能够和沈千沫单独呆在马车上闲聊的温情时光,于是他坚持送沈千沫回府。不过碍于煊王府的马车太过高调,沈千沫便让马车在离国公府不远处的一个街角停下。 她可不想再发生像上次那样整个国公府的人都出门迎接自己的情况,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张扬的人。 临别时,孟元珩依依不舍,紧紧抱着沈千沫不肯放手。沈千沫心里明白,自己刚才拒绝完婚的举动让他感到了不安。这些年以来的病痛折磨和孤独封闭,让孟元珩的性格变得很是缺乏安全感。可是为了他的身体康复着想,这个狠心她必须得下。 沈千沫轻拍他的背,柔声说道:“阿珩,每过十日,等要取小乖血的那天,我便会去煊王府看你,还有,我会继续每日让何清送饭菜去煊王府,你记得一定要按时吃饭,知道吗?” “嗯。”孟元珩知道,沫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可是他就是没有办法放开她。他觉得自己现在中的不是寒毒,而是一种叫做“沈千沫”的毒,一旦拥有过她的美好,便再也忘记不掉,停止不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遍又一遍的吻着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脸,她的唇,似乎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消除自己心中隐隐的不安。 待沈千沫好不容易哄完孟元珩这个缺乏安全感,对她撒娇不肯放手的大孩子,回到国公府时,已是掌灯时分。 一走进风荷院的门口,小乖白色的身影便如箭一般的飞入沈千沫的怀里,抬起头,两只泛着莹莹碧光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似乎是想她了。 这几天,她忙着查案验尸,忙着照顾孟元珩,的确是有些忽视它了。抚摸着它腿上一道浅浅的伤疤,这是上次取血的伤口。而这样的伤口,接下来它的身上还会再多出十几道。想到此,沈千沫顺了顺它背上洁白的毛,有些心疼的说道:“小乖,辛苦你了。” 没办法,为了孟元珩的身体健康,也只能让小乖吃点苦了。 小乖呜呜的叫了几声,凑上她的脸,小嘴一阵乱亲,惹得沈千沫又麻又痒,笑出声来。 绿竹和青萝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见到沈千沫,笑着迎上前来。 “小姐,你可回来了!”绿竹开心的叫道,拉着沈千沫的衣袖,一脸的喜形于色:“小姐,皇上赏赐了好多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给你,整整有好几箱子呢,晃得奴婢眼都花了,你快进来看看。” 青萝在一旁也是一脸欣喜,连连点头。 “你这丫头就是大惊小怪,小姐累了一天定是饿了,还不快帮忙把饭菜布好,先让小姐坐下用膳再说。”徐嬷嬷嗔怪着从里面探出头来,也是一脸的喜色。 看着堆在屋里的几只大箱子,沈千沫挑了挑眉。这个老皇帝出手倒真是大方,也不知是真的赏赐给自己呢,还是在变相弥补对孟元珩的愧疚。不过既然赏都赏了,她也不会客气。横竖老皇帝连整个大晟朝独一无二的免死金牌都赏给自己了,这些个布料首饰对他来说只是小意思而已。 她随手挑了一些转赠给了徐嬷嬷绿竹青萝等人,又给了院里几个打扫的粗使下人几块赏银,自己挑选了几样合用的留下,一些普通的珠宝首饰她便让绿竹拿到落玉坊去变卖。她平时很少穿金戴银,配珠环翠,再多的首饰对她而言,还不如一把解剖刀来的实在。 不过一些带有明显皇家特征的东西,也不好放在店里叫卖,便只好收藏着。 吃完饭,天色尚早,沈千沫照例让青萝泡了一壶茶,坐在窗前研究段老头留给她的医书。在司徒恭的指点下,她对书中的内容已经稍微掌握了一些门道,因此现在再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吃力了。 转头见绿竹这丫头站在旁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绿竹,你怎么了,有事?” 绿竹嗫嚅着,将自己从如斓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沈千沫。 如斓是崔氏身边的丫头,与绿竹素来交好。据她所说,沈千雪前几日刚刚来府里对崔氏哭诉,好像是说孟允策得了霉疮之症。 绿竹说着说着脸就红了。其实她一开始听到这个病症并不是很明白,后来在徐嬷嬷的解释下才搞懂了,原来竟是这样一种病,她一个小姑娘自然是有些羞于启齿。 霉疮?沈千沫呆愣了一下,貌似好像在段老头的医书里看到过。她翻阅了一下,果然医书上面是有记载。 这里所说的霉疮,以沈千沫现代的眼光看,其实是一种典型的性病,也就是俗称的花柳病。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想必是这个孟允策常年流连花丛,私生活不太注意引起的。这就是滥交的下场。 不过孟允策在花丛中流连了这么多年,照理说应该经验丰富,怎么会如此不小心患上性病呢?她忽然想起上次他对自己的轻薄无礼,该不会又是孟元珩这家伙暗中搞的鬼吧。 霉疮这种病并非是不治之症,其实在现代,只要使用青霉素就有望能够治愈,但是在这里,青霉素肯定是拿不出来的,而自己也不是专业研究药理的,暂时配不出青霉素这种东西来。但是在段老头的医书中倒是详细记载了治疗之方,其中有一个天干化毒丹配制的药方,据说是用来治疗霉疮的良药。 只是这种病具有传染性,若是孟允策患了此症,那么沈千雪及他的其余妾室都有可能患上此症。 这下,沈千雪的确是应该坐着哭了。 不过她对孟允策此人并没有好印象,自然不会主动送上门去替他诊治,横竖人家是荣王世子,有的是钱请名医。 而且她也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件事情了,因为,一年一度的七夕节马上就要到了。 每逢七夕佳节,皇宫里都会举办大型的宫宴,皇上皇后、后宫嫔妃、皇子公主等所有皇室成员均会到场,还会广邀京中高官贵族的家眷子女一起参加。 在七夕宴上,未婚女子必须表演才艺,并由在场的未婚男子评选出才艺最佳的一个节目,胜出之人则有权利向皇上求得一个愿望。 因此,这七夕宫宴,对于大晟皇室和达官贵族家中的未婚男女来说,都是一件大事情。 正文 第72章 七夕宫宴(2) 沈千沫真的是非常不愿意参加这种贵族千金皇子公主们争奇斗艳,毫无营养的聚会,可是没办法,宫宴的请柬明晃晃的送到了自己眼前,她要是不去,就是打老皇帝的脸了。这七夕宫宴,她就是再不想去也得硬着头皮去。 说起来,这是沈千沫这具原主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的宴会。以前,在崔氏和沈千雪的刻意渲染下,国公府嫡长女一直都顶着“痴傻呆笨”的名头,怎能有机会参加像七夕宫宴这样档次极高的宴会? 因此,对于沈千沫接到七夕宴请柬一事,徐嬷嬷和绿竹显然比沈千沫本人更加高兴。七夕节那日一早,二人联同青萝一起便忙不迭的为她的梳妆打扮忙乎开了。 三人一致认为,这是小姐第一次公开参加宴会,自家小姐如此花容月貌,才智过人,参加宴会的装扮那自然也是要最好的,穿的衣衫,戴的首饰都必须要精挑细选,再三比较,才能配得上小姐的身份。 等沈千沫去见完沈老夫人回到院子,简直被她们三个准备的一大堆明晃晃金灿灿的衣服首饰给吓了一跳。这些纷繁复杂的衣服首饰要是穿戴在自己身上,还不把原主这副娇小单薄的身体给压垮了。 看着她们三人期待的眼神,她将手上的一支青玉簪递给绿竹,无奈的说道:“就照平时的穿着打扮,把簪子换成这支青玉簪就行。” 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去出风头的,更不是去寻觅如意郎君的,只是参加一个宫宴而已,穿着打扮上只要大方得体不失礼数就好,何必花枝招展为难自己。 这支青玉簪是刚才沈老夫人所赠,色泽温润,款式优雅,很适合沈千沫温婉的气质。老夫人的眼光果然很好。 沈千沫被明德帝赏赐予大晟朝唯一一块免死金牌,对于国公府来说,那也是一件极为荣耀之事。老夫人心下喜悦,便趁着今日沈千沫要参加宫宴之机,将她叫至跟前,对她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同时将这支极为稀罕的青玉簪赠予给她,算是对她为国公府所赢得的这些荣耀的奖赏。 今年的七夕宴被安排在宫里的华盖殿。 负责操办此次宴会的是华盖殿的首领太监魏芳魏公公。为了今天晚上的这个七夕宴,魏公公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因为此次七夕宴举办的成功与否对他而言真的是太重要了。 去年的七夕宴是在太极殿举办的,负责操办的是与他同一年进宫的李元李公公,由于那次宴会举办的非常成功,且极具新意,明德帝龙心大悦之下,一高兴便把李元提为了随侍太监,得以时时侍奉圣上左右,那是何等的引人注目光宗耀祖。 今年这个操办七夕宴的机会,魏芳可是求了李元好久,好不容易才求来的,自然是要花十二万分的精力把它办好的。说不定到时候圣上一高兴,他也能侍奉御前左右了呢。 想到这里,魏芳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扫连日来曾未好好休息的疲惫,吩咐底下的小太监小宫女布置打扫的时候,又变得中气十足了起来。 在华盖殿一众太监宫女的集体忙碌中,今年的七夕宫宴正式拉开了帷幕。 待沈千沫赶至华盖殿外的时候,天还未黑,却已经是参加宫宴的宾客到场的高峰期。通往华盖殿的道路上,挤满了各式精致豪华的马车,还有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男的俱是锦衣华服,女的俱是环佩叮当,一时香风阵阵,寒暄客套之语不绝于耳。 见前方交通堵塞,沈千沫只得下了马车,让一路陪她同来的绿竹在车上等候,自己则跟在沈易安后面,随着人流向华盖殿方向走去。 绿竹是丫鬟,自是没有资格进入华盖殿参加宫宴的。而今晚整个沈国公府来参加此次宫宴的只有沈易安和沈千沫二人。崔氏自沈千雪上次来跟她哭诉孟允策患了霉疮之症的事情后,便一病不起,已经卧床好几日了,自是无法来参加宴会。 一路行来,与沈易安寒暄招呼之人络绎不绝,瞬间让沈易安好久不曾扬眉吐气的自尊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不过他心里明白,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达官贵族们今晚会对他表现的如此热络,无非是为了一睹自己身后这个大女儿的风采。 这个一袭淡青色素雅罗裙,温婉典雅,从容不迫的女子,就是传闻中那个舍己救人,智勇无双,孤身闯入邪教,治好圣上急病,破获皇宫命案,被赐予大晟朝独一无二的免死金牌的奇女子吗?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面对周遭众人投向自己的或探究或疑惑或嫉恨或仰慕的目光,沈千沫一律面不改色,淡然接受,无论是对自己客气招呼的,嗤之以鼻的,故意挑衅的,她均从容应对,有礼有节。如此的落落大方,从容淡定,犹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在纷繁吵嚷的俗世中坚守着自己的气质,连素来挑剔的首辅大人陆恒山都对她连连点头,暗暗点赞。 跟在陆恒山身后的陆子卿目光尾随着沈千沫窈窕的身影,觉得自己的心愈发不受控制的沉沦。有一瞬间,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放任自己的情感,向她吐露自己的心意。可是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有时候,他真的很恨自己的过分理智。 在华盖殿入口处,沈千沫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轮椅上腰背挺直的孟元珩。 尽管人潮拥挤,熙来攘往,可是沈千沫眼里只有他清冷孤傲的身影。他远远的坐在殿外一个安静的角落,专注的凝视着自己,目光温柔无比。 这家伙今晚倒是难得的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在暮色中显得更为清冷如玉,俊逸不凡。 他是在等她吗?迎上他温柔的目光,沈千沫脸上是温婉的浅笑。 孟元珩又何尝不是如此。在拥挤的人流中,他一眼便捕捉到了沈千沫窈窕娇小的倩影。 他的沫儿,永远是那么的大方从容,与众不同,与她一比,周围那些花枝招展,穿金戴银的女子简直是俗不可耐。 这一刻,他真的很想把那些暗中垂涎她钦慕她的男人的眼珠全都挖出来,沫儿的美好,只能由他一个人欣赏,任何人都休想觊觎。 他真是恨死老皇帝的自以为是了。居然想到用邀请沈千沫出席这一招来逼他参加这个不知所谓的七夕宴,真是卑鄙无耻可恨之极。 “千沫。”身后传来一声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叫唤。 沈千沫回身一看,是多日未见的风泽。 今日的风泽,一身淡蓝色束身锦袍,衬托的他身形颀长,挺拔如松,看上去是一贯的面容硬朗,正义凛然。 “风泽,好久不见。”沈千沫迎上去,对他点头微笑。 乍一见到风泽,她还是有一种仿佛见到袁烈的亲切感,因此脸上的笑意也浓厚了几分。 风泽双手握拳,不动声色的将它们藏进宽大的袖袍中,强忍着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眼底深处是无边无尽的依恋和伤痛。 眼前的如花笑颜,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在那些梦里,他可以轻抚她娇俏的容颜,可以拨弄她柔顺的长发,可以揽臂轻拥她入怀,感受她真切的体温。那些梦是如此美好,让他真想一直沉沦在梦里,永远不再醒来。 可是他知道,这些对他而言永远都是奢望。因为,这个女子,此生已不再属于他。 孟元珩见风泽直勾勾的盯着沈千沫,顿时怒意横生,微微一抬手,身后的长东立马上前将轮椅推向沈千沫所在的位置。 自王妃出现后,他就知道自家王爷坐不了多久,早已做好了推他上前的准备。 推至沈千沫身旁,长东对她恭敬的行了一礼。“见过王妃。” 沈千沫面色略有些不自然的说了一声:“不必多礼。”转头瞪了孟元珩一眼,什么时候能管管你手下那帮人,让他们不要再在人前乱叫了,本姑娘现在还不是你的王妃呢。 孟元珩却是一脸柔情的看着她,拉起她的手,似带着几分撒娇讨好的说道:“沫儿,我们进去吧。” 对于立在一旁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的风泽,他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予。 沈千沫却有些犹豫。自己与他虽早有皇上赐婚,但是毕竟还未成亲,现在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双入对表现亲密,是不是不太合规矩。虽然孟元珩这厮的眼里大概是从来没有规矩的,但是自己终归顶着沈国公府嫡长女的名头,借用了原主这副身体这么久,怎么着也该顾虑一下国公府的名声不是吗? 她坚定的挣脱了自己被孟元珩抓着的手,见孟元珩面露不悦,正想安抚他几句,不远处却传来一个脆生生但是却趾高气扬的女声。 “哟,我还以为是谁穿的这么寒酸来赴宴呢,原来是沈大小姐。怎么,这沈国公府竟落魄至此了吗,沈大小姐居然连身像样点的衣裳都做不起了?” 这声音很是耳熟,沈千沫稍稍回忆了一下,好像是那个刁蛮的瑶华公主。 她无奈的暗叹一声。果然宴无好宴,总会有那么几个找茬碍眼的人出现。 幸亏刚才沈易安见到煊王出现后,便识趣的早早进殿去了,否则听见瑶华公主这番话,非得当场吐血不可。 她不疾不徐的回身看去,见瑶华公主和琼华公主并肩而行,婷婷袅袅,正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 正文 第73章 七夕宫宴(3) 因着今日这个特殊日子,二人自是经过了一番精心装扮的。瑶华公主一身粉色系宫装,粉面含春,显得娇俏可人,而琼华公主则是一袭淡紫色纱裙,看上去娴静端庄,气质出尘。二人所佩戴的首饰皆是华贵而不张扬,尽显皇家低调奢华之风范。 跟她二人一比,自己的打扮的确可以用“寒酸”二字来形容。当然她也有分寸,自己这一身并没有失了礼数。 听见瑶华公主语气不善的嘲讽,孟元珩明显脸色一变,正要当场发飙,却被沈千沫眼神制止了。 只是一个刁蛮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何必跟她置气。 她向二人施了一礼,语气平平的说道:“见过瑶华公主,琼华公主。二位公主天生丽质,风华无双,臣女乃是寻常之姿,自然难以望其项背。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二位公主见谅。” 瑶华公主听见沈千沫的恭维之词,心下受用,鼻孔朝天的冷哼了一声,现出几分得意之色。对于沈千沫的四两拨千斤这招,一时倒也无可奈何。 “沈大小姐过谦了,沈大小姐智勇过人,屡破奇案,如今在京城可是鼎鼎大名,怎会是个寻常女子呢?”一旁的琼华公主出声说道。 这是沈千沫印象中第一次听见琼华公主说话。不同于瑶华公主的趾高气扬,琼华公主倒是看上去显得和颜悦色一些,脸上挂着淡淡亲和的浅笑,只是这笑意并未达眼底深处,看起来像是颇有心机之人。 琼华公主说完这句话,转而对孟元珩打了个招呼。“见过煊王。” 孟元珩顺手抓过沈千沫的手,脸色不善的哼了一声,明显是余怒未消。他最烦的就是这些骄纵任性和惺惺作态的女子,管你是不是公主,他一概正眼不瞧。 琼华公主也不以为意,端庄的脸上还是维持着一抹浅笑,尽显优雅,对站在沈千沫旁边的风泽点头示意。“风将军。” “风泽见过二位公主。”风泽也不喜欢和这些皇家公主打交道,不过礼不可废,他也只得礼节性的回了一礼。 沈千沫却眼尖的捕捉到了琼华公主在看向风泽时,眼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光芒,那分明是一种隐隐约约的爱慕。 她心内一动。莫非这个琼华公主对风泽有意思? 恰在此时,魏芳从内殿出来迎接宾客。见到瑶华、琼华二位公主、煊王、武威将军都在,而正被煊王抓着手的那位美貌女子,想必就是未来煊王妃,沈国公府的大小姐了。 他忙不迭的迎上来,弓身哈腰的行礼道:“奴才见过瑶华公主,琼华公主,煊王爷,武威将军、沈大小姐。几位,这边请。” 将这几位尊神请进内殿,魏芳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这煊王爷自从7年前突遭意外双腿残疾之后,便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更别说是参加这种大型的宴会了。可是为什么到今年自己操办宴会的时候,他却出乎意料的来参加了呢? 唉,真是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的幸运呢,还是自己的不幸呢?不知为何,魏芳忽然觉得心内有些不安。 等到他们几人均进入内殿之后,殿外角落暗处出现了一名女子,正用一双怨毒的眼睛看着沈千沫消失的方向,射出恶狠狠的光芒。 天色渐渐转暗,华盖殿内华灯初上,人声鼎沸。等到明德帝和端敬皇后双双入座,众人行礼参拜完毕,今年的七夕宫宴便在一片歌舞升平中由明德帝宣布正式开始。 沈千沫也真是服了古人这一大堆的繁文缛节了,简直是没事找罪受。早知如此,就算是躺在风荷院内的躺椅上数星星,也比来这里拜来拜去的强多了。 她不禁看向对面上首一端恢复了高冷傲娇模样的孟元珩,撇了撇嘴。这里也只有孟元珩不用行跪拜礼了,没办法,谁让他是个不良于行的残废呢,所以他只管坐在轮椅上冷眼旁观就好。 不过这厮现在摆着一副臭脸,周身低气压环绕,大概是为不能与她坐在一起而生气。 没错,这宴会上的座位并不是可以随心所欲随便乱坐的,而是按照你的身份地位、年龄性别、是否婚配等情况进行了详细安排的。 看来这魏公公为了这次宴会,也真是殚精竭虑,费了不少的心思。 沈千沫所坐的一排自然全是未婚女子。坐在她左手边的是宁侯之女,名唤宁婳,坐在她右手边的是礼部尚书之女,名唤付月婵,均是面容俏丽,相貌出众的女子。 宁婳比沈千沫大了一岁,今年已经19岁,而付月婵则比沈千沫小了两岁,年方16。所以,宁婳看上去比付月婵更为稳重端庄一些,眉眼之间更是多了几分英挺。 在性格上,付月婵显然更为活泼,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沈千沫,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好奇。 “你就是传闻中那位聪慧过人无所不能的沈家大小姐,未来的煊王妃吗?”一番打量之后,她直截了当的问道。 这个小姑娘倒是个单纯可爱的。沈千沫对她微微一笑,语气略带打趣的说道:“没错,我叫沈千沫,不过可惜我并不是无所不能。你也知道,传言总是喜欢夸大其词,有时候并不能尽信。” “沈大小姐言之有理。”另一边的宁婳也浅笑着接话,“月婵妹妹刚才也看到了,世人都传言煊王冷心绝情不近女色,还不是照样对沈大小姐呵护备至极尽温柔吗?” 宁婳虽话语中带着调侃,但是沈千沫见她面色亲切,眼神清澈,料想这句话也不过是姑娘家之间的互相俏皮打趣之语,并无恶意,于是对她友好的笑了笑,并未加以否认。 横竖孟元珩对自己的好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她乐得大方承认。 宁侯以军功出身,宁婳身为武将之女,性格自然豪爽直接,而付月婵也是热情开朗的性子,二人见沈千沫态度真诚,眼神坦然,又落落大方,没有一丝矫揉造作和故作清高,一下子便对她产生了好感。于是三人一见如故,很快便熟络了起来,宴席才开始没多久,三人便以姐妹相称了。 “千沫姐姐,坐在那边的不是你的妹妹沈千雪吗?她怎么也来了?”付月婵指了指对面后一排角落处,对沈千沫说道。 沈千雪也来了?沈千沫倒是没有注意到。顺着付月婵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孟元珩所坐的后排角落处,她看到了沈千雪的身影。浅枚色的上衣搭配湖蓝色的罗裙,衬托的一张小脸白皙如雪,我见犹怜,只是远远向沈千沫所在处投射过来的目光却是带着明显的恶毒。 沈千雪的样貌本就不差,嫁做人妇之后,卸去了少女时的骄纵之气,反倒增添了几分隐忍,想必是婚后在荣王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她身旁坐着的自然是荣王世子孟允策。孟允策的脸色看上去同样十分阴郁,偶尔投向沈千沫的眼神也带着浓浓的阴狠之色。 这夫妻二人貌似达成了共识似的,都将沈千沫视为自己眼中共同的一根刺,一脸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表情。 这孟允策不是得了霉疮之症吗,怎么还有心情参加宴会,而且还带了沈千雪这个妾室一起来参加? 在大晟朝,妾室的地位并不高,一般来说,以妾室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宴会的。 “哼。”宁婳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抢了自己姐姐的未婚夫,机关算尽,最后却沦落为做别人小妾的下场,现在居然还敢来这种场合,脸皮也真是够厚的。亏我当初还觉得她是个聪明灵秀的,原来竟是如此不要脸。” 当初沈千雪时常参加贵族千金的聚会,宁婳自然认得她。后来孟允策退掉与沈千沫的婚约转而求娶沈千雪一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宁婳联想之前种种,心道这沈千雪想是早早便和孟允策眉来眼去勾搭上了。她是个性情中人,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自是看不上沈千雪这样不知廉耻的人。 京城贵女圈就那么点大,付月婵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脸上也显出鄙夷的神色,同时又为沈千沫愤愤不平起来。 “就是,这孟世子也是瞎了眼,放着千沫姐姐这么出色的美人不要,硬要娶个沈千雪这样的,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看她二人全心全意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沈千沫感动之余又有些好笑。看来“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这句话放在古今中外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啊。 宁婳看了看沈千沫似笑非笑的表情,怕她伤心难过,不由劝解道:“千沫,你千万不要为这种人在意,照我看,煊王虽然双腿残疾,但是同样风姿卓越,丰神俊朗,更难能可贵的是对你情有独钟,比那个孟世子好了不知多少倍。” 沈千沫毫不在意的笑笑说:“我当然不会在意,多谢二位关心。” 其实说起来她还要感谢孟允策那时的退婚,才会有她与孟元珩后来的赐婚。正是因为这一纸赐婚,她与孟元珩才会一步步的走到现在。 如果没有孟允策的退婚之举,她又怎么会有机会认识孟元珩这个在人前永远孤傲清冷,却唯独只对自己温柔呵护,让人既心疼又牵挂的男子呢? 想到这里,沈千沫觉得心里一暖,情不自禁的看向孟元珩所在的方向,而孟元珩也恰在此时看向她这里。两人视线相交,虽未言语,却情意自明。 正文 第74章 七夕宫宴(4) 宁婳和付月婵见此,相视一笑,见二人含情脉脉的样子,本想打趣沈千沫一番,可见她毫不矫情,大方承认自己对孟元珩的心意,倒是让二人始料未及,一时也没了打趣的兴致。 正在此时,宴会的重头戏——才艺表演宣布开始,二人的话题便自然而然转到了节目上面。 “千沫姐姐,你准备的是什么节目?一定是很特别吧?”付月婵大眼晶亮,兴致勃勃的问道。 传闻中的奇女子,想必要表演的节目定是与众不同,有其过人之处吧。她一脸的期待。 闻言,沈千沫不禁汗颜。自己除了会验尸解剖之外,就只有擒拿散打、篮球网球这些运动比较拿手了,在曲艺表演方面的天赋实在是泛善可陈。 于是她一边欣赏着台上已经开始表演的节目,一边随意笑笑说:“恐怕要让月婵妹妹失望了,我准备的节目很是平常,并无特别之处。” 宁婳撇撇嘴,面有不忿的说道:“每年七夕宴才艺表演的胜出者,不是公主就是郡主,像我们这种,就是来冲个场面凑个数的,何必费心。” “那倒也是。”付月婵也深有同感。“不过连续三年都是安平郡主胜出,婳姐姐觉得今年还会是她吗?” 宁婳摇摇头,“我看未必。去年她胜出后丢了这么大的脸,今年应该会低调一些吧。”说到这里,宁婳忽然对沈千沫说:“千沫,安平郡主此人,你要小心一些。” 为何?莫非自己与安平郡主有什么过节?沈千沫挑挑眉,对于宁婳的警告显然有些莫名其妙。 宁婳见她不解,心知她定是不清楚来龙去脉,也难怪,以前沈千沫从不曾参加这种聚会,没听说过也很正常,于是解释道:“千沫可知去年安平郡主胜出之后,向皇上求了什么?” 沈千沫摇头。莫非跟这个愿望有关? 付月婵也一脸兴味的凑上来,“婳姐姐快说,安平郡主求了什么,后来会让她这么丢脸?” “她向皇上请求,让皇上为她和煊王二人赐婚,可是这赐婚的圣旨还没到煊王府,便被煊王毫不留情的一口回绝了。”宁婳神秘兮兮的说道,面露讥笑之意。 这件事让安平郡主很长一段时间都沦为京城的笑柄,只是碍于她母亲昭仁长公主的权威,此事才慢慢被压了下来,没有扩散很大的影响。所以,也难怪付月婵和沈千沫不知道此事了。 还有这种事?沈千沫真是想不通,孟元珩双腿残疾不说,不是还传言他不能人道吗?为什么这个安平郡主还会巴巴的想要嫁给他呢?看来这家伙的桃花运还真不是一般的旺哪。 这么说来,当初明德帝为她与他赐婚之时,他只是提出婚期延迟一年的请求,而没有一口拒绝,还是已经给自己留了脸面了? 只是既是昭仁长公主的女儿,昭仁长公主是明德帝的姐姐,那安平郡主跟孟元珩岂不是堂兄妹? 沈千沫一阵恶寒。孟元珩你拒绝赐婚果然是明智的,近亲结婚可没什么好处啊。 “安平郡主仗着昭仁长公主的地位,向来心高气傲,眼高于顶,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可是却被煊王这样无情的拒绝,的确是颜面无光了。”付月婵有点同情的说道。 宁婳则是有些担忧的说道:“若是煊王一直保持冷心绝情,不近女色倒也罢了,可是如今却对千沫你情深意重,百般呵护,以安平郡主的脾性,我怕她会对你怀恨在心。所以,千沫你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在宁婳和付月婵二人的指点下,沈千沫也认清了坐在与她们同一排上首之位的安平郡主。一看之下,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宁婳口中心高气傲的安平郡主,今晚的装扮却是十分素雅大方,一袭以湖蓝色为主的纱裙,身上没有过多的饰物,也没有珠光宝气的俗气感觉,在这闷热的夏夜,仿佛一缕清泉,看了让人神清气爽。 付月婵一声轻呼。“千沫姐姐,安平郡主的打扮跟你好像啊。” 没错,安平郡主这身装扮,居然跟沈千沫有异曲同工之妙,看上去都显得温婉典雅,利落大方。 由于身份地位相当,孟元珩恰好坐在安平郡主的对面。沈千沫发现,这安平郡主虽坐姿优雅,神色淡然,但是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对面始终紧绷着一张脸,眉头微皱的孟元珩,看来果然是对他有意思。 她真是无奈扶额。孟元珩这家伙喜怒无常,脾气又臭,到底有什么好?原本还以为借着他不良于行不能人道之说,自己能够清净一点,谁知道还是照样不得安宁。 在三人的闲聊中,节目一个接一个的表演着。付月婵和宁婳也上台了,付月婵表演的是舞蹈,宁婳表演的是弹琴,二人的表演都是中规中矩,既不出彩,但是也不会丢了自己的身份,看来都是经过仔细衡量的。 在这种皇家宴会,与公主郡主这些人同台竞技,始终保持中游水平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了。 因此,当沈千沫上台之时,并未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宁婳刚刚表演完毕下台,与她交错而过时,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沈千沫温婉浅笑,神色淡定的在古琴前坐定,皓腕轻抬,婉转悠扬的琴声便流泻而出。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自弹自唱,声音虽略显低沉但却清婉动听,神色虽淡然无波但却引人入胜,宛如九天之上的玄女,浅吟低唱之间,既有情意绵绵的温柔,又有看淡繁华的洒脱,两者交融,天衣无缝,清丽淡雅,余味隽永,让人不自觉的被她吸引,沉醉其中。 一曲完毕,总算是没出什么差错,沈千沫暗自松了一口气。中学时曾学过一段时间的古筝,基本的感觉还在,昨日又稍加练习了一下,看来并没有出糗。 她的目光朝孟元珩看去,见他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这些日子以来,因着楼新月的诅咒,他与她一样,心里都是不安的,而自己拒绝与他成亲的决定更是让他加剧了这种感觉。于是她便趁今晚这个机会,借这首曲子,希望能让他安心,日后能够专心治疗寒毒。 这是她在得知要在宴会上表演之后,一番思量之下所做的决定。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特意挑选了这首《鹊桥仙·纤云弄巧》,只是希望他能够明白她的心意,消除患得患失的心理。 孟元珩何尝不懂沈千沫的用意。他痴痴的凝视着这个对自己浅笑嫣然温婉从容的女子,心里的感动无法用言语形容。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两条腿,这一刻,他多希望自己的腿疾已经治好,可以健步如飞,将她带离此地,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这样,沫儿的美好,便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欣赏。 在场众人显然还未从沈千沫的表演中回过神来,兀自沉浸在刚才她所弹唱的那首词句中。且不论这沈大小姐唱功如何,单就这婉约蕴藉,余味无穷的词句,就让他们深受震动,顿时有一种天上人间如梦似幻的感觉。 只要是两情相悦,又何必贪求卿卿我我的朝欢暮乐。这样胸怀宽阔,洒脱淡然的女子,便是男子也有所不及。 风泽和陆子卿眼见沈千沫与孟元珩二人之间的互动,均是不约而同的酸涩不已。陆子卿自制力甚强,表现的并不明显,只是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一些。风泽却像是失控一般,浑身紧绷,一只酒杯在他手中,生生被他捏的变了形。 他斟满杯中酒一饮而尽,咽下满腹苦涩。他二人是如此的情深意重,那么自己这份心思又该何去何从? 他何尝不知道该试着放下,可是情之一字,往往身不由己。 孟天珞死死的盯着台上的沈千沫,眼中的阴鸷更甚。孟元珩这个残废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七年前那么凶险的情况都死不了,现在还让他得到了如此玲珑剔透世间难得的女子,难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现场静默半晌,沈千沫也懒得理会众人的反应,只要孟元珩懂得她的心意就好,其他人是什么感觉,她管不着,也不想管。她盈盈起身,欠了欠身子,便目不斜视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好,好,好一个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明德帝率先打破沉默,一连声的赞叹道:“沈家丫头,你的见解果然独到,这首词立意高远,独出机杼,便是男子也难以有此胸襟,很好。” “多谢皇上夸奖。”沈千沫在座位上站起身,谢过明德帝,心里却暗自吐糟:这本来就是男子写的好吗,她只不过是觉得比较应景,拿来借用一下而已。 “恭喜你,千沫姐姐,得到了皇上的夸奖!”付月婵笑着向她道喜。 宁婳也衷心叹服。“千沫,你这首词写得真好,这等见识和胸襟真是让我自叹不如。”她自问也是一个不拘小节不忸怩造作的女子,可是这个沈家大小姐,却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平和淡然。 沈千沫倒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笑笑之余,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感谢秦少游了。 少游先生,暂时借用一下你的大作,还希望你不要介意啊。 正文 第75章 七夕宫宴(5) 就在宁婳和付月婵都以为今晚的胜出者会是沈千沫的时候,压轴出场的琼华公主却让全场更加惊艳和震撼。 在朦胧的月色下,曼妙女子,红衣翩然,青丝墨染,长袖漫舞,若仙若灵,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玉袖生风,典雅矫健,在漫天的粉色花瓣中,身姿轻盈,飘然若仙,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这舞蹈,竟是《凤舞九天》! 《凤舞九天》失传已久,且习之极为不易,琼华能跳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看来为了今晚这个表演,她的确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舞毕,琼华公主盈盈独立于高台上,火红的身影成为全场的焦点,而她含羞带怯的目光却时不时投向风泽所在的位子,让沈千沫更加确信,这琼华公主果真对风泽有意。 可惜,风泽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未注意到琼华公主的视线,他连琼华公主表演了什么节目都没搞清楚,见到沈千沫和孟元珩深情对视,旁若无人,他只觉心中哀恸,如坐针毡,若不是勉力保持着理智,他早已拂袖离去。 一轮表演下来,不出意外,琼华公主凭借《凤舞九天》成为了今晚的胜出者。 宁婳和付月婵均忿忿的为沈千沫打抱不平,沈千沫却觉得是实至名归。不论是琼华公主,还是这曲《凤舞九天》,都让沈千沫有一种意外和惊艳的感觉。 这琼华公主选择如此冷门的舞蹈,想必是为了在今晚的宴会上一鸣惊人,引起自己心上人的注意吧。 沈千沫记得风泽今年应该已有25岁了,在古代,25岁的男子很多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楚夫人也是因为担心风泽的终身大事,才将他从西北边陲调到京城任职来的。 只是这琼华公主,会是风泽的良配吗? 按照惯例,表演的胜出者可以向皇上求得一个愿望。面对明德帝的询问,琼华公主沉吟了半晌,却没有当场提出来,只是向明德帝请求道:“父皇,儿臣暂时想不到要求什么,所以想等日后想到了再跟父皇讨要,还请父皇恩准。” 明德帝想了想,倒也不违规,便点头应允了。 身后,一直保持优雅从容的安平郡主却面露讥笑之意。哼,你以为日后再提就会得偿所愿,不会丢脸了吗? 想到此,她瞥了一眼沈千沫所在的方向,眸光渐渐转冷。 好不容易坚持到宴会结束,沈千沫正想退场,魏芳却适时出现,向众人传达了端敬皇后的提议。 此时,御花园内的昙花开的正好,由于机会难得,端敬皇后邀请在场的女宾们同去欣赏昙花一现的美景。 这御花园内有一处美人阁,阁内到处种植着各种品种的昙花。昙花也叫“月下美人”,这美人阁便因此得名。 由于昙花只在夜深人静时绽放,所以这御花园内昙花一现的美景可不是轻易能见得到的。昙花开放时美姿秀色,芳香浓郁,在场的女子多是爱花之人,听见端敬皇后的邀请,均是一脸的兴奋,立马便三三两两的跟着端敬皇后向御花园的美人阁而去。 沈千沫忍不住在心里哀嚎一声。这帮人还真是没完没了了,过个七夕就跟吃了兴奋剂似的,不是说这里的人都睡得早吗,现在算起来应该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吧,看个昙花而已,怎么这些人一个个的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反而越夜越兴奋了呢。 宁婳和付月婵显然也对昙花很有兴趣,二人一左一右硬要拉着沈千沫同去。 男宾们自然是不可能跟着皇后一起去赏花的。坐了一个晚上,明德帝也有些疲累了,便宣布宴会结束,众人各自回府。 这样也好,沈千沫想着孟元珩也该是时候回去服药了,二人眼神对视,孟元珩一脸的不乐意,可是在宁婳和付月婵的催促下,她也只得无视孟元珩黑沉的脸色,跟上众人的脚步。 美人阁在御花园的西面一角。端敬皇后的提议果然是非常适时,因为此时正是昙花开的最好的时候。众人还未跨进美人阁的门槛,便已闻到阵阵清香。 待走进阁内,一行人均被这满园盛放的美景吸引住了。一盆盆形状各异的昙花,均无一例外的绽开了层层花瓣,白色、蓝色、紫色、粉色,色彩各异,在月光的浸润下,犹如典雅圣洁,楚楚动人的女子,开到荼蘼,尽情散发着自己的芬芳。 “这昙花真的好美啊!”付月婵娇憨可爱,天真活泼,在花盆前像陀螺一样转来转去,时不时凑上去闻一下,忙的不亦乐乎。 宁婳相对来说稳重些,不过也是一脸陶醉的模样。 沈千沫并不是没有见过昙花,在现代时她在自己的公寓内就种过两盆,只因昙花有清肺止咳化痰的功效,她种来主要是用于制药的。她素来是个实用主义者,也不像一般的女子那样喜欢拨弄花花草草。有这个时间,她还不如多研究研究尸体。 不过如此大批量的昙花同时开放的盛况,她倒是未曾见过,一时之间也有些震撼。果然御花园就是不一样,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办不到的。 就在沈千沫在一株浅紫色的昙花前暗自感叹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大姐姐。” 是沈千雪的声音! 沈千沫回头一看,果然是俏生生的沈千雪,正用水汪汪的大眼睛莹莹的望着自己,似乎还带着几分讨好之意。 她微微皱了皱眉,刚才在席上怨毒的瞪着自己的沈千雪,怎会对自己露出这种眼神?她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在皇宫,沈千沫并不想跟她多做纠缠,她淡淡颌首,应了一声:“千雪妹妹。” 沈千雪上前两步,走近沈千沫,轻声说道:“大姐姐,妹妹我有一事相求,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沈千沫本不想跟她多说,因为她直觉今晚的沈千雪有些反常。可是见她哀求中带着坚决,似乎她不答应的话,便会一直求着她。为免麻烦,她便随沈千雪来到阁内一角落处,静待她的下文。 见四下无人,沈千雪立马一改刚才的我见犹怜,眼神瞬间变得阴毒,恶狠狠的说道:“沈千沫,你做的可真绝,自己要嫁给个人道无能的残废就算了,还要把世子爷也弄成残废吗?” 沈千沫秀眉蹙起,语气转冷。“千雪妹妹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知道沈千雪说的是孟允策患上霉疮之事,可是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一切都是孟允策自作自受而已。 沈千雪眼中怒意顿现,压低声音却是斯底里的轻吼道:“沈千沫,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那次惊马,你害的我失去了孩子,还害的我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大夫说我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你害的我失去了世子妃的名分,只能卑微的做个小妾,你知不知道我在荣王府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从小到大,我沈千雪处处都比你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得到了这么多,我想要的却什么都得不到?” 沈千雪越说越生气,漂亮的五官逐渐扭曲,眼神中喷出的怒火似乎要将沈千沫燃烧殆尽。 “任何事情有因必有果,当初若是你没有害我之意,又怎会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对于你,我自问问心无愧。”沈千沫面色如常,语调平平的说道。 她并不是玛丽苏,虽然沈千雪现在的下场的确可以用“惨”字来形容,但是对于咎由自取之人,她向来不会同情。 沈千雪忽然冷笑几声,满脸阴险之色的警告道:“沈千沫,你别得意的太早。你把我害成这样,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正在此时,不远处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向她二人所在的地方急急跑过来,跑近之后看着沈千沫,问道:“请问这位可是沈家大小姐?” 很少有宫女会直勾勾的盯着人看,而且还直视眼睛,沈千沫直觉有异,心下警惕,沉声应道:“我是。” 小宫女还是看着沈千沫说道:“沈大小姐,安平郡主有请。” 安平郡主叫她所为何事?沈千沫正要出声询问,却发现沈千雪眼神闪烁了一下,哼了一声,便欲转身离去。 而就在这时,那小宫女却忽然拔下自己头上的一根银簪,几步快速上前,出手干净利落的将簪子插进了沈千雪的背部。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而且根本出乎意料,饶是沈千沫再警觉,也来不及阻止。 只听沈千雪发出“啊”的一声惨叫,在静谧的美人阁如惊雷划破长空,显得尤为刺耳。 这一下显然刺得极深,当小宫女行刺成功拔出银簪时,伤口处的鲜血汩汩而流,沈千雪一时疼痛难忍,倒在了地上。 沈千沫一把抓住小宫女握着簪子的那只手,使力一扭,小宫女手腕吃痛,银簪应声落地。 “你要干什么?”沈千沫厉声问道,脸上满是严肃凝重。 这个宫女此举绝对不简单,定有深意。 听见沈千雪的惨叫声,正在赏花的众人全都赶了过来,见到沈千雪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痛呼不止,均大惊失色,几个胆小的嫔妃公主害怕的惊叫出声,现场一片混乱。 端敬皇后走在最前面,见此情景,为免宫里又出人命,忙让人去请太医。 见行凶的是个小宫女,端敬皇后面色含霜,冷肃的问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为何要伤害世子夫人?” 那小宫女却一下激灵,像是突然回神了一般,奋力挣脱了沈千沫的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抖抖索索的指着她,全身颤抖,满面惊惧的大声叫道:“妖女,你是妖女,你会妖术!” 正文 第76章 妖女身份 听见小宫女的惊叫,端敬皇后面色一凛,声音更见威严。“谁是妖女,什么妖术,给哀家说清楚,若是敢在宫里妖言惑众,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丽妃的事件刚刚平息,宫里至今人心不稳,她可不想再出什么乱子。 小宫女趴伏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带着哭音说道:“皇后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这位沈家大小姐她是妖女,她会妖术。” “胡说,她是沈国公府大小姐,是未来的煊王妃,怎么会是妖女!”宁婳在一旁急声说道。 大晟朝最忌那些装神弄鬼之事,若是被按上“妖女”的名头,后果不堪设想。宁婳虽然跟沈千沫认识时间不长,但是对沈千沫的真诚大方还是很有好感的,她直觉的相信沈千沫,如此从容磊落之人怎会是个妖女。 “宁大小姐与沈大小姐认识没有多久,怎可如此轻易断言?”安平郡主神色浅淡,让人看不出情绪。 随后,她转身对皇后娘娘说道:“皇后娘娘,这宫女是方才我派去请沈大小姐的,只因见沈大小姐才华横溢,便想请她一起赏花,吟诗作对。” 说罢,安平郡主对伏在地上的宫女厉声说道:“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不快跟皇后娘娘说清楚!” 小宫女还是浑身颤抖,似是非常后怕。“禀娘娘,禀郡主,方才奴婢奉命来请沈大小姐的时候,沈大小姐正和世子夫人在争吵着什么,奴婢到了之后就请沈大小姐过去一趟。沈大小姐却让奴婢抬起头来,问奴婢是哪个宫的宫女。奴婢抬头看到沈大小姐的眼睛之后,便好像失去了意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过来就见到世子夫人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请皇后娘娘明鉴,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沈大小姐,一定是沈大小姐用妖术控制了奴婢,利用奴婢伤害世子夫人。” 说完,小宫女惊恐的看了一眼沈千沫,又立马低下头去,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个柔柔弱弱的沈家大小姐居然会妖术!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沈千沫,不自觉的远离了她几步,有些难以置信,又带着一些恐惧。 一众妃嫔中只有贤妃娘娘因着上次在福宁殿,沈千沫曾出言为孟天璘开脱一事,一直对她心存感激,如今见她被指为妖女,虽然不知真假,但是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沈千沫必不能轻易脱身,便悄悄的派了自己的贴身宫女去将煊王请来。 在如今这样的情势下,或许也只有煊王能助她脱困了。 宁婳和付月婵一左一右坚定的站在沈千沫身边,一副像是要保护她的样子。 付月婵小脸煞白,心里有些害怕,但是她怎么也不相信,这个和颜悦色的千沫姐姐会是个妖女。 宁婳更是坚信,凭她识人的阅历,如此从容磊落的沈千沫,怎么可能会是妖女?她握了握沈千沫的手,给予她无言的支持。 接收到宁婳和付月婵信任的目光,沈千沫有些感激的朝她们笑了笑,脸上是一贯的淡定温婉。 她知道,她被设计了。而设计她的人,就是沈千雪和安平郡主无疑。 怪不得孟允策今晚会反常的带沈千雪来参加这个宴会,原来竟是为了演这么一出戏,而且居然还找了安平郡主这个搭档。 只是沈千雪是怎么知道她会催眠术这件事的?那次审问刺客之事不是已经被孟元珩压下来了吗。 不过现在的情势由不得她多想,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麻烦比较重要。 她从容不迫的向端敬皇后施了一礼,语调平稳的说道:“皇后娘娘,臣女与世子夫人乃是姐妹,怎会无缘无故伤害于她?方才这名宫女忽然出手伤了世子夫人,现在又血口喷人,胡言乱语嫁祸臣女,不知是何居心,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地上的小宫女却哭天抢地的大呼冤枉。“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与世子夫人无冤无仇,怎么会平白无故加害于她?奴婢刚才来相请沈大小姐时,沈大小姐正与世子夫人激烈争执,一定是沈大小姐一怒之下,用妖术控制了奴婢,奴婢才会神志不清,做出伤害世子夫人之事。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是奴婢以自己这条命发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请皇后娘娘明鉴。” 小宫女说完,脸上露出毅然决然的神色,飞奔几步,便一头撞在旁边的假山上,顿时头破血流,娇小的身躯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这小宫女寻死的动作很是迅速,像是预先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撞头的动作干脆利落,毫无犹豫,众人均是始料未及,全都被她吓了一跳。 沈千沫暗自冷笑。看来这安平郡主和沈千雪的计策真是既恶毒又周全,在她们眼里,或许,一个小宫女的命根本就不值一提。 端敬皇后身边的嬷嬷立马上前,探了探小宫女的鼻息,回来向端敬皇后回禀道:“娘娘,人已经死了。” 死人了!周遭的看客均是女子,胆子普遍都小,见小宫女惨死,一时惊叫声此起彼伏,人群开始混乱。 端敬皇后素来不喜欢这些血淋淋的场面,如今见好好的一个赏花会变成这样,简直火冒三丈。这些年以来在自己的治理之下,后宫一向是风平浪静,平安无事,可是近来却屡屡出状况,假丽妃私藏五石散这桩事已经让她在明德帝面前抬不起头了,现在还闹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妖女妖术之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片刻不让自己安生。 沈千雪却洽在此时不顾自己背上的鲜血淋漓,匍匐着向沈千沫靠近,抱着她的腿哭诉道:“大姐姐,你好狠的心哪。虽然当初世子爷退掉与你的亲事娶了我,可是后来皇上不是也为你和煊王赐婚了吗,你何必一直耿耿于怀,对我怀恨在心,屡次加害呢?平日里你在家里害我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是在宫里,皇宫乃清静之地,你怎么可以用那么恶毒的妖术来伤我?大姐姐,就算你再生气,你也不能在宫里乱用妖术啊!” 沈千雪的哭诉声泪俱下,后背的伤口不断溢出鲜血,更衬托的她俏脸惨白,让人同情,众人看向沈千沫时也纷纷露出谴责的神情。 端敬皇后也不禁对沈千沫生出几分怀疑。好像就是从这个沈家大小姐进宫之后,这宫里才开始不太平起来的,这个沈家丫头尽是会一些一般女子不会的事情,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可疑。 端敬皇后冷着脸对沈千沫说道:“沈大小姐,世子夫人是你的亲妹妹,连她都承认你会妖术,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个沈千雪,看来这次是孤注一掷,不惜使用苦肉计,也要把自己往妖女这条道上推了。沈千沫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的确是高明,特别是这个小宫女,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指证她是妖女,现在所有人心中都已经起了疑心,就算自己再怎么否认,也是口说无凭。 不过她知道,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自己是妖女。无奈之下,她只得对着端敬皇后跪下,语气却依然坚定。“臣女并未加害过世子夫人,更加不会什么妖术,世子夫人大概是失血过多,意识有些模糊,说话也胡言乱语起来。请皇后娘娘明鉴。” “我没有,我清醒的很。”沈千雪跪在她旁边,急声大叫道:“皇后娘娘,贱妾听说上次煊王回京途中遇到刺客,姐姐她只是看了那些刺客几眼,那些刺客就全部乖乖说了实话,倘若不是姐姐她会妖术,怎么可以做到这样?” 果然是因此事而起。只是她并未在国公府透露过关于此事的任何只言片语,沈千雪是怎么知道的? 她目光凌厉的看向沈千雪,冷冷的说道:“二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种莫须有之事你也敢在宫里大肆说道?” 煊王遇刺,牵扯到宫里各方势力之争,哪里轮得到一个小女子胡乱置喙?这个沈千雪看来真是被仇恨蒙了心,居然敢在宫里这样大肆宣扬。 也难怪,她只是孟允策的一个妾室,自然不清楚此事背后的影响。荣王府是珞王一派的势力,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而上次的刺客是珞王所派,自然也跟荣王府脱不了干系。这个沈千雪还毫不避讳的将此事宣扬出来,也不怕珞王要她的命。 见沈千沫态度坚决,面色坦然,拒不承认,端敬皇后一时倒也无可奈何。总归是沈国公府嫡出大小姐,未来的煊王妃,就算国公府现在衰落了,可是煊王府树大根深,手握重兵,还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端敬皇后沉吟了半晌,见昭仁长公主就在自己身侧,眼睛一亮,长公主素来是个有主意的,自己何不将这个难题推给她?于是便转身询问道:“依长公主之意,此事该当如何?” 昭仁长公主一袭华贵宫装,论年纪应该比端敬皇后稍长,不过由于保养的极好,容颜依旧美丽,与安平郡主极为相似的眉眼略微上挑,看上去也非温良之辈。 听见端敬皇后的问询,她一双柳叶眉微微扬起,居高临下的打量了跪在地上面不改色的沈千沫一眼,缓缓说道:“本宫早就听说沈家大小姐智勇无双,胆识过人,如今一见,传言倒是也有几分可信。只是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与你脱不了干系,现在造成一死一伤,又弄得宫里不得安宁,若是就这样将你放了,不仅难以服众,沈大小姐也要始终背上妖女的名头。所以,依本宫之意,还是暂时将沈大小姐关押起来,待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之后,不论沈大小姐是不是妖女,也好向大家有个交待。” 沈千沫挑挑眉。听这个昭仁长公主之意,是要将她关进大牢了?而且她这番话说的极有水平,待日后查清此事,她还是有可能是个妖女,那么可能就要一辈子被关在牢里了吧。 正文 第77章 巧计脱困 昭仁长公主是安平郡主的母亲,去年安平郡主的求婚遭到孟元珩的无情拒绝,身为母亲,昭仁长公主自然同样颜面无光,对煊王府必是心存恨意。因此,此时昭仁长公主会这么说,沈千沫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既然昭仁长公主如此建议,端敬皇后虽觉得有些不妥,却也不便提出异议。 当年,明德帝初承帝位,政局不稳,步履维艰之际,曾得到昭仁长公主的大力支持和相助,因此,昭仁长公主在大晟朝的地位和威望不言而喻,平日里就连明德帝也对自己这个皇姐敬重三分,端敬皇后自然也不敢太拂了她的意思。 沉吟半晌,她便下了命令。“来人,将沈家大小姐暂时关入天牢,将世子夫人带到偏殿交给太医治伤,今晚之事继续彻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安平郡主立于昭仁长公主身后,听见端敬皇后的命令,清冷俏丽的脸上现出几分得意之色,居高临下的斜睨了沈千沫一眼,态度极为倨傲,眼底深处却是浓浓的嫉恨之色。 这个女人,凭什么能得到一向不近女色的煊王如此垂青?想起那个孤傲清冷的男子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态度,她就揪心般的难受。 她发誓,终有一天,她一定会让那个傲视天下的男子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沈千雪跪伏于沈千沫身侧,低垂着头,脸上是一抹奸计得逞后阴狠的冷笑。 沈千沫,你也有今天!安平郡主的这招苦肉计果然有效,这辈子你就顶着妖女的名头,关在牢里永远别出来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背上的伤口也没那么痛了。 几名太监宫女领命上前。几个宫女将沈千雪架到了附近的偏殿,交给匆匆赶来的太医处理背上的伤口。几名太监则负责架起沈千沫,将她带至宫里的天牢。 昭仁长公主和皇后娘娘都发话了,宁婳和付月婵虽心中焦急,却是无可奈何。 沈千沫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脱身之计。心里想着,既然没有硬碰硬的实力,也只能暂时先去坐几天牢从长计议了。横竖自己死活不承认会妖术,看在国公府和煊王府的面子上,谅他们没有确实的证据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他对几个靠近自己意欲伸手来架的太监冷声说道:“不劳几位公公动手,我自己来。” 站起身,她向宁婳和付月婵二人微微笑了一下,依旧神色如常,动作从容。 就在她转身欲随几名太监离去之时,耳中忽然听到一声清冷而又熟悉的怒斥远远传来。 “谁敢动本王的女人!” 是孟元珩的声音!他怎么会去而复返? 沈千沫循声望去,只见长东推着轮椅,以比平时快了许多的速度向此地而来。孟元珩依旧腰背挺直的坐在轮椅上,一贯清冷无波的脸上隐隐有几分急切。 主仆二人一路目不斜视,径直来到沈千沫身旁。孟元珩习惯性的拉起沈千沫的手,抬头看向她,关切的问道:“沫儿,你没事吧?” 沈千沫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他温浅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孟元珩抓着她手的力道加重几分,抬眼冷冷扫过周遭众人,最后停在端敬皇后身上,沉声说道:“敢问皇后娘娘,为何要将本王的未来王妃关入天牢?” 端敬皇后还从未见过孟元珩如此冷厉的样子,平时这煊王爷见了自己,虽然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但至少态度还算恭敬,该有的礼数也还在。可是现在,连行礼都免了,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任谁都看得出他生气了。 瑶华公主傲慢惯了,见孟元珩对自己的母后如此态度,一时气不过,忍不住出声斥道:“大胆,居然敢对皇后娘娘如此无礼。煊王爷还不知道吧,你的未来王妃是个妖女,刚才在这里用妖术伤人,所以我母后才将她关入天牢,免得她又乱用妖术,伤到别人。” 闻言,孟元珩看向瑶华公主的眼神冷的能结出冰来,他一字一句的说道:“瑶华公主你最好管住你自己的嘴巴,今后若是有人再敢胡言乱语,说本王的未来王妃是妖女,本王定让她再也不能说话。” 在场之人都清楚煊王的脾气,知道他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听了这句带着浓浓威胁的话,一时都不敢胡乱开口,生怕惹的煊王爷一个不高兴,被他割了舌头。 瑶华公主吃了个钉子,粉嫩的俏脸青一阵白一阵,不过到底也不敢在孟元珩面前太过放肆。委屈的叫了一声:“母后。”便躲在端敬皇后身后,虽怒目相向,倒也不敢再说什么。 见孟元珩如此不敬,饶是端敬皇后再怎么好脾气,一时也拉不下脸,说话的语气也严厉了起来。 “煊王休要放肆。瑶华并未说错,那个小宫女的尸体还未收殓,世子夫人还在偏殿治伤,她二人都指证,是被你的未来王妃用妖术所害,现场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哀家将她暂时关入天牢,只是秉公处理。来人,将沈大小姐带下去。” “谁敢!”孟元珩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摆明了是要对抗皇后懿旨。 几个太监正要领命上前,见煊王牢牢护着沈千沫,长东则忠心护主的拦着他们,面面相觑,不知从何下手。 正在双方僵持之际,忽听一个尖细的通传声响起。 “皇上驾到!” 明德帝迈着方正的步伐,正大步向这里走来,身后跟着的除了李公公和魏公公,还有孟天珞、孟天珝、孟天璘、孟天琰四位皇子,队伍很是庞大。 沈千沫暗叹一声。看来今晚这件事闹得越来越大了,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魏公公低垂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明德帝后面,心里却是叫苦不迭,直怨自己命苦。他就知道,这煊王破天荒的出席七夕宴,就不是个好的征兆。这不,果然应验了。 唉,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他好想撞墙。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众人除了孟元珩以外均下跪行礼。 “平身。”明德帝语气威严。 “谢皇上。” 孟天璘见到沈千沫和孟元珩,刚想兴奋的跑上去跟他们打招呼,却被贤妃娘娘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这种时候,这个傻孩子就别添乱了。 明德帝冷沉着脸扫视了众人一圈,见到被安置在假山旁的小宫女尸体,面上更为不悦,对着端敬皇后出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宴会坐了一晚上,本来就疲累不堪,刚想回福宁殿休息,却在半道上被魏芳截住,说是美人阁出大事了。看这剑拔弩张的架势,魏芳果然没说错,的确出事了。 前段日子因为五石散一事,宫里已经棒杀了许多的宫女太监,刚刚有些太平下来,现在又出命案了,还让不让人安生的睡个好觉了?明德帝很是火大。 端敬皇后将事情的原委详细讲述了一遍,明德帝听完之后脸更沉了。 沈家丫头会妖术?还能用眼神控制别人?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何况,滥用妖术伤人,这罪名可大了,沈家丫头像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吗? 可是,这个小宫女以自己的性命作证,处理完伤口从偏殿出来见驾的沈千雪又口口声声对她指控,明德帝一时之间也有些难以判断。 他看向被孟元珩牢牢护着的沈千沫,见她还是一副淡定自在的模样,心里倒有几分诧异。这沈家丫头,还真有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本事啊。 “沈家丫头,对于这小宫女和世子夫人的指控,你作何解释?”明德帝沉声问道。 终于轮到她说话了吗?沈千沫垂首敛眉,语调平缓。“回皇上,臣女只是寻常女子,绝对不会什么妖术。这名宫女突然发狂,出手攻击千雪妹妹,据臣女推测,会不会问题出在这名小宫女身上。所以,恳请皇上让太医检查一下小宫女的尸体,看是否有异常之处。” 明德帝想了想,觉得沈千沫这番话也算说的合情合理,便让那个刚给沈千雪处理完伤口的老太医去检查一下小宫女的尸体,看能不能找出她突然发狂刺人的原因。 老太医领命上前,细细一番查看之下,居然在小宫女的身上找到了一包白色的药粉。待弄清药粉的成分,老太医双手抖个不停,脸色煞白的向明德帝禀报道:“回皇上,这……这乃是五石散。” 众人一听,全都大惊失色。怎么宫里还有这玩意儿吗? 明德帝更是怒火中烧。看来一轮地毯式搜查下来,还是有漏网之鱼,而且居然连一个区区宫女都服用上了,这东西在宫里到底是有多普及。 沈千沫则暗自感叹。孟元珩这厮做事果然够毒辣,什么药粉不好放,偏偏要放一包五石散,也不知这家伙是从哪里搞来的。只是这样一来,宫里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她眼角余光瞥了孟元珩一眼,显然并不赞同他为了替自己洗脱嫌疑而罔顾他人性命的做法。 没错,在刚才端敬皇后向明德帝详说事情原委的时候,长东鬼魅般的身形动了动,趁众人不注意之时,将一包药粉藏在了小宫女的身上。 而这一切,沈千沫自是心知肚明,所以,刚才她才会特意请求明德帝,让太医检查小宫女的尸体。 正文 第78章 打入天牢 小宫女身上既然搜出了五石散,那么她刚才无缘无故攻击沈千雪,想必定是服用了五石散之后变得神志不清,突然发狂所致。 这样一来,沈千沫会妖术的嫌疑自然就洗清了。 这么说,自己这一招苦肉计算是失败了?这一簪子算是白挨了?沈千雪见沈千沫如此轻易的就解了自己设计了这么久的局,心里真是万般不甘,只是连皇上好像都护着她,更不用说煊王,简直保护的她滴水不漏,真是让她羡慕嫉妒恨。 安平郡主见沈千沫轻易脱困,又见孟元珩对她百般呵护,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涩,一时情急之下,对明德帝说道:“皇上,刚才听世子夫人所言,煊王在回京途中曾遇到刺客,在审问刺客时,沈大小姐只是看了那些刺客几眼,那刺客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她招认了一切。这难道还不是妖术吗?” 孟天珞听见安平郡主此言,面上有片刻惊慌。无影门的杀手并不容易雇佣,为了上次那次刺杀他可是花费了大量的财力和精力,谁知道却被孟元珩这个残废轻易脱困。 只是这些日子孟元珩迟迟未见动静,他原本以为此事神不知鬼不觉,现在听起来,那些刺客既已招供,那么孟元珩迟早有一天会查到自己头上。 看来,自己的计划要加紧进行才是。 明德帝将信将疑。“世上怎会有这种事?安平,你休要道听途说。” 沈千雪连爬上前,拼命附和道:“皇上,安平郡主所言千真万确,确有此事,贱妾愿以性命担保。” 顿了下,觉得自己的性命仿佛不够分量,她忽然福至心灵一般,看了明德帝身边的李公公一眼,急切的说道:“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李公公。上次回京时,李公公一路与煊王同行,想必也是亲眼目睹。” 见沈千雪说的言之凿凿,明德帝转头看向李公公,问道:“李元,可有此事?” 李公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真是恨不得地上忽然出现一条裂缝,好让自己钻进去,不用再面对如此为难的局面。 煊王的警告还言犹在耳,可是欺君之罪他又承担不起。这……他该如何是好? 李公公额头冒汗,浑身战战兢兢,早没了平日的伶牙俐齿,话都说不利索了。 “回皇上,确实……确有此事,当日那些刺客无论怎样严刑拷打,死也不肯说出是何人指使,可是未来煊王妃上前只是看了那刺客几眼,刺客就说了实话。” 说完,他眼角余光瞄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孟元珩,瞬间便将头低垂到腿间,全身抖个不停。 煊王可不是好惹的啊。 众人刚才听沈千雪说的时候,并未尽信。只因早就听闻这姐妹二人一向不和,自然不会说出什么好话。可是现在连李公公也证实了,如此说来,这竟是真的了!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就连宁婳和付月婵的脸上也是隐隐闪现惧色。 只是被她看了几眼就会受她所控,这到底是什么可怕的妖术? 这个沈家丫头居然如此邪门,亏自己还对她青眼有加。明德帝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怒气冲冲的对沈千沫质问道:“沈家丫头,你有何话说?” 沈千沫面色如常,从容不迫的向明德帝跪下,语调平稳的说道:“回皇上,正如李公公刚才所言,当日那名刺客嘴硬的很,臣女担心煊王安危,不得已才使用了明照之术。这明照之术乃是瞳术中的一种,是审问犯人时的一种手段。此术自古以来皆自有之,并非妖术,还请皇上明鉴。” 这是自上次审问刺客事件之后,孟元珩为以防万一,早就为她准备好的应对之策。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瞳术?明德帝虽未听说过,不过听沈千沫这么说,他要是否认,好像显得他很没有见识,于是故作深沉的说道:“就算这瞳术自古有之,你一个久居深闺的千金小姐又怎会习得此术?” 沈千沫早料到会有此一问,仍旧不慌不忙的回应。“璧山书院古籍众多,臣女上次去苏州为外祖父贺寿期间,偶然在书院中翻到一本古书,上面正好载有此术。臣女好奇之下,便按古书所载习得了一些皮毛。” 璧山书院百年历史,有一两本古书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这个沈家丫头聪明灵秀,能习得此异术倒也说得过去。 看在孟元珩的面子上,明德帝正想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却被昭仁长公主一声冷哼生生打断了念头。 “皇上,这沈家大小姐好好的女德女戒不学,却偏偏对这些奇门异术、歪门邪道感兴趣,本宫听说她还喜欢跟尸体打交道,现在又钻研这种神神怪怪的异术,也不知是何居心。大晟朝最忌装神弄鬼之事,这所谓的瞳术如此诡异,宫里本就人心不稳,此事若不查个一清二楚,怎能让我等安心?” 这……明德帝也犯难了。他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唯独对自己这位皇姐的话,他一向不敢不从。 明德帝自幼生母早逝,在众皇子的明争暗斗中一直举步维艰,如履薄冰,只有这个皇姐对自己照顾有加,鼎力支持。说起来自己能坐稳这个皇位,一部分还是仰仗于这个皇姐的功劳。 一直跪伏在地上的沈千雪也适时插话道:“皇上,贱妾可以证明,贱妾的姐姐自从那日遭逢大火之后便一直不太正常,总是做一些她平时根本就不会的事情,连性子也跟以前有天渊之别,贱妾以为,姐姐是不是在那场大火中被邪灵附体,才变得如此奇怪。” 沈千沫也真是服了沈千雪的想象力了,连邪灵附体都想得出来,这是打定主意要将自己定位成妖女了。 不过被沈千雪这么一说,众人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本来他们就觉得沈千沫身为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会那些验尸解剖的技术,有点异于常人,现在见她又会这些他们闻所未闻的奇门异术,用邪灵附体来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一时,众人看向她的目光更显惊惧。 明德帝也不傻,他自然清楚,自己这个皇姐抓着沈千沫的小辫子不放,定是为了去年七夕,孟元珩毫不留情的拒绝与安平的婚事,让她颜面尽失一事。他为难的看了一眼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孟元珩,又看了一眼照旧云淡风轻的沈千沫,沉吟半晌,出声问道:“依皇姐之意,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哼,本宫的意思刚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是皇上,自然一切听凭皇上裁夺。”昭仁长公主冷声说道。 她一向跋扈惯了,见自己连一个小丫头都迟迟拿不下,心中本就憋闷,更别提这个丫头还是煊王的未来王妃。想起去年所受的屈辱,她就火冒三丈。 她就不相信,凭她的身份和地位,会解决不了一个小丫头。煊王府又如何,要不是看在自己的女儿对孟元珩这家伙一往情深的份上,她早就给煊王府颜色看了。 明德帝自是听出了昭仁长公主的不耐烦和怒意,无奈之下,只好依了她的意思,命令将沈千沫带去天牢暂时关押,待将瞳术一说查实之后,再做定夺。 横竖只是暂时关押个几日,先消了昭仁长公主的怒火,其他的可以从长计议。 明德帝觉得自己对这个二儿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是孟元珩显然并不领他的情。见几名太监又要上前将沈千沫架起,他一脸寒霜的护在沈千沫面前,没有半步退让。 “只要本王在此,谁都休想动她分毫。” 这是摆明了要抗旨的节奏。 在场的一些未婚女子艳羡的看向沈千沫,纷纷想道:这个沈家大小姐还真是命好,若是有个男子会为了保护自己,可以公然抗旨,挑战天子权威,就算他是个残废又有何关系。 安平郡主素来清冷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能喷出火来。这个女人,凭什么能让冷心绝情的煊王做到这种地步?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她,论出身,论才情,论相貌,自己都不输她,为什么煊王却对自己连正眼都瞧不上,唯独对这个女人情有独钟? “放肆,煊王你这是要公然抗旨造反吗?”孟天珞站在明德帝身后,义正辞严的指责道。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有多巴不得孟元珩能够真正造反,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他打入谷底,再也没有翻身之日。 “本王只要她平安。”面对孟天珞的蓄意挑衅,孟元珩面色未变,只是抓着沈千沫的手加紧了几分力道,仿佛向众人宣告,为了保护这个女人,就算是造反,他也会毫不犹豫。 明德帝见此,心里一沉,双眉紧皱。这个老二对沈家丫头居然情深至此,看这架势,造反之事他竟是真的做得出来。 孟元珩对自己毫无原则的宠溺和维护,沈千沫当然心中感动。对于孟天珞的煽风点火,她也心知肚明。 那么,就让她来做这个灭火的人吧。身为帝王,当然不会希望看到自己底下有人会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是对他帝位无形中的威胁。 而她,绝不会让孟元珩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也绝不会给那些正等着落井下石的人伤害他的机会。 她回握住孟元珩的手,用手指在他略显粗糙的手掌上写下“安心”二字,然后对明德帝淡然说道:“皇上,臣女愿去天牢,清者自清,皇上明察秋毫,定能还臣女清白。” 正文 第79章 珞王夜探 算上无极教地牢那次,这已经是沈千沫穿来这里之后,第二次进牢房了。 皇宫里的天牢与无极教地牢一比,条件好了不知道多少。虽然光线昏暗一点,但是完全没有地牢那种潮湿阴冷的感觉。独立的一个小房间,与世隔绝,房里一张石床,还算干净,床上居然还有一层薄薄的被褥。 这大晟朝果然国富民强,财力雄厚,连牢房的条件都这么好。还是这牢房也有普通和VIP之分,而明德帝善心大发的给自己拨了一间贵宾房? 折腾了一个晚上,沈千沫躺在石床上便有些昏昏欲睡。 心中思绪万千,睡意却渐渐朦胧。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她仿佛看到床前站着一人。 身形颀长,高大挺拔,由于室内光线昏暗,沈千沫看不清来人的面貌。 她心中警觉,立马便清醒过来,坐起身,勉强借着昏暗的光线审视来人。 待看清后,她倒是有些意料之外。 此刻,站在她眼前的,居然是大皇子孟天珞! 他来这里干什么?沈千沫诧异之余,便欲站起身来,孟天珞却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双肩,将她起身的动作压了下来。 沈千沫被他固定住身子,动弹不得。 孟天珞的脸凑到她的面前,看到他眼中交织着无边的愤怒和阴狠,沈千沫虽心中疑惑,不过面上还是维持镇定不变,语调平稳的出声问道:“珞王殿下,你来这里干什么?” 孟天珞的眉眼与孟元珩有几分相似,这是沈千沫第一次见到孟天珞时就有的感觉。不过现在知道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也就不足为奇了。 孟天珞阴鸷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她,恨恨的说道:“孟元珩这个残废到底有什么好,你甘愿自己来坐牢也要护他? 喑哑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犹如刀子划过玻璃般刺耳,让沈千沫很不舒服。她皱眉说道:“珞王殿下何出此言?我与孟元珩既是未婚夫妻,不论是我维护他,还是他维护我,都是理所当然。” 她不禁怀念起孟元珩磁性低沉的嗓音,每当他低低的在她耳边倾诉时,总能让她不自觉的沉沦。 闻言,孟天珞更加生气,手上力道加大,几乎要把沈千沫的肩膀捏断。 “本王才是嫡出皇长子,孟元珩只不过是个孽种,他凭什么得到像你这样出色的女子。还有父皇,这几年来一直对他青眼有加,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孟天珞果然知道孟元珩的真实身份。沈千沫故作不解的问道:“珞王殿下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天牢重地,殿下不宜久留,还是请回吧。” 见她这副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模样,孟天珞气急之下,手上使力,一把便将沈千沫摁倒在石床上,随即俯下身,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本王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看不起,特别是被本王看上的女人。孟元珩那个孽种有什么资格跟本王相提并论?七年前算他命大,居然死里逃生,不过你等着瞧,终有一天,本王要将他拥有的一切全都夺走,包括他的女人。” 说到这里,孟天珞得意的发出几声狞笑,仿佛这场景已经实现了似的,眼眸隐隐现出疯狂。 七年前?难道鬼怒川一事跟他有关?沈千沫想起孟元珩当初跟她说起的惨状,难忍心中怒火,眼神瞬间冷厉下来。“真是想不到,珞王殿下居然如此天真。不过我保证,不会有那么一天。就算他失去了一切,他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他,不离不弃。” 沈千沫的态度却彻底激怒了孟天珞。人往往都是如此,越是自己得不到的,越是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就越想得到。更何况,孟天珞早已对外柔内刚与众不同的沈千沫存了心思,却见她只对自己的死对头孟元珩情有独钟,如何还能忍受? “哼,好一个不离不弃,真是让人感动。本王现在就占了你的身子,看他还会不会对你不离不弃!”孟天珞一贯以来就是沉不住气容易冲动的性子,一怒之下,双手钳住沈千沫的双肩,将她狠狠摁在床上,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俯首便想亲上沈千沫的脸。 沈千沫倒是没想到这个孟天珞居然如此色胆包天,这可是在皇宫天牢,外面守卫森严,他是被妒火蒙心,脑子秀逗了吗? 她自然不会让他占了便宜,瞅准时机,趁其不备,她膝盖一顶,狠狠的顶在他的下体部位,然后趁孟天珞吃痛手下放松之机,使力推开他,一跃下床,逃离了他的掌控。 孟天珞被踢到要害,显然吃痛不轻,不过他毕竟自小习武,功夫不弱,没一下子便恢复如常。见沈千沫对自己下手毫不留情,他怒意更甚,一步一步的逼近她,眼中的怒火像是要将她吞噬一般。 “你这个贱女人,胆敢暗算本王!”孟天珞咬牙切齿,“啪”的一声,狠狠一巴掌打在沈千沫的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不轻,沈千沫被打的左脸颊瞬间便浮起了几条红印,嘴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本就是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这红印就显得尤为刺目。 沈千沫没有捂脸,也没有擦嘴,只是冷冷的看着濒临失控边缘的孟天珞,保持着警惕,以便随时蓄势待发。 孟天珞似乎身怀武功,自己的身手虽然也不弱,可是原主这副身子实在太过娇小,显然不是孟天珞的对手。刚才那一下只是趁他不备偷袭成功,若是他执意用强,自己不能保证能够安然脱身。 若是有把匕首在手,说不定她还可以靠攻击他的要害部位得手,可惜因为参加宫宴的缘故,她并未将自己的解剖刀随身带来。 就在孟天珞再次扑向她的时候,牢房门外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 “大皇兄,你为什么要欺负沈姐姐?”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便飞快的奔入牢房内,像一座小山一样,挡在沈千沫身前。 听见这个声音,沈千沫不看也知道,这是孟天璘。 孟天璘生气的看着孟天珞,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架势。 孟天珞虽然从未将自己这个傻弟弟放在眼里,不过到底忌惮他的天生神力,这个傻大个要是发起疯来,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一冷静下来,也认识到,毕竟这里是天牢,事情闹大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这么一想,他便只能硬生生的压下自己的怒火,阴鸷的眼眸盯了沈千沫半晌,悻悻的拂袖而去。 孟天璘见孟天珞离去,立马转身看向沈千沫。在见到她脸上的红印和嘴角的血迹后,大声惊叫起来。“沈姐姐,你受伤了?” “我没事,四皇子别怕。”以沈千沫的判断,孟天璘的智商大概只有10岁左右,她生怕他见到流血心里害怕,所以便出声安慰道。 可是孟天璘却忙不迭的用他的衣袖擦拭着沈千沫嘴角的血迹,还一脸不高兴的嘟嚷道:“沈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天璘,为什么总是叫我四皇子,不像珩哥哥一样叫我天璘呢?” 呃……沈千沫表示自己并不是自来熟,不习惯和陌生人叫的这么亲密。不过看在孟天璘天真无邪的份上,她觉得也无不可,便浅笑着柔声说道:“怎么会呢,天璘很好。” “真的吗?沈姐姐也像珩哥哥一样喜欢天璘吗?”孟天璘一脸的兴高采烈。 沈千沫也被他简单直接的情绪所感染,笑着朝他点点头,问道:“对了,天璘怎会到这里来?” “是珩哥哥叫我来的。珩哥哥说你一个人呆在牢里会害怕,所以让我来陪你。沈姐姐,你不要怕,天璘也在这里呆过,并不可怕的。”孟天璘急急的安慰她。 自己被关在这里,孟元珩这家伙一定是担心极了。居然想到让孟天璘来陪她,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沈千沫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语调更为柔和。“姐姐没有怕,所以天璘若是见到珩哥哥,一定要跟他说,姐姐在这里过得很好,让他不要担心,好不好?” “嗯。”孟天璘乖巧的点头。 沈千沫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继续说道:“还有,天璘能不能答应姐姐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沈姐姐你说。”孟天璘见她说的一本正经,很是严肃,一脸的好奇。 “刚才你大皇兄来过这里的事情,天璘不能告诉珩哥哥,因为如果珩哥哥知道的话,他会很生气,很伤心,天璘也不想让珩哥哥伤心,对不对?” “嗯,天璘不说。珩哥哥已经够可怜了,天璘不能再让他伤心。不过大皇兄真是个坏蛋,沈姐姐放心,天璘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孟天璘看到沈千沫脸上的道道红印,满脸的义愤填膺。 “谢谢天璘。”沈千沫笑笑。她怕孟元珩知道后会失去理智跟孟天珞彻底翻脸。如孟天珞刚才所言,他毕竟是嫡出皇长子,若是孟元珩对他发难,怕是会被另外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而坐实他要造反的名头。 只是孟天珞此人野心勃勃,一心想争夺皇位,还把孟元珩视为眼中钉,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一定要提醒孟元珩多加提防。 还有,刚才听他说起七年前之事,到底他与七年前的鬼怒川惨案有没有关系呢? 正文 第80章 阴谋初现 夜色中的煊王府,寂静如常。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中年男子正站在孟元珩的书房门外,低声禀报道:“王爷,属下闻人渊。” “进来。”门内传来孟元珩清冷的声音。 闻人渊推门入内,抬头便对上孟元珩急切的询问。“闻人叔,严漠到哪儿了?” 闻人渊暗叹一声。严漠才刚刚出发没几个时辰,还能到哪儿?不过他并未显露在脸上,只是严肃的禀报道:“王爷放心,严漠在几个时辰前便已出发,追风日行千里,相信过不了几日便会赶到墨门。” 孟元珩的脸色却始终低沉。 就算严漠驾着追风再如何不眠不休的赶路,从山东来回也需要一些日子。想到沫儿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牢里,他就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闻人渊见此,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自家王爷从来都是英明睿智杀伐决断的,可是一碰上王妃的事,他的理智就不见了。 不过眼下,他还有要事禀报。闻人渊不得不打断孟元珩的思绪,继续说道:“王爷,刚刚查实,孟天珞应与鬼怒川一役无关。” 闻言,孟元珩清冷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声音并未有太大起伏,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继续查,不是孟天珞,一定另有其人。” “属下遵命。”闻人渊沉声应道。“孟天珞虽与鬼怒川一事无关,但他想要王爷性命已久,近来更是动作频频,需要小心提防。” “孟天珞此人不难对付,不过现在并不是对他下手的好时机,本王还要靠他引蛇出洞。照原定计划不变,先从荣王府下手。” 孟元珩的命令干净利落,抬头看向闻人渊硬朗坚毅的国字脸,他知道他是关心他。 “闻人叔,再过几日就是鬼怒川死难将士的死忌,你好好准备一下。” 说起此事,孟元珩的语调变得更为低沉,脸色也凝重了几分。 闻人渊也同样面色暗沉,眸中似有光芒闪耀。七年前鬼怒川峡谷火光冲天,焦尸遍野的一幕,依然在闻人渊的脑海中历历在目。身为飞云骑的统领,他就那样眼睁睁看着那么多的兄弟下属活活葬身火海而无力施救。每每想起,他便有锥心泣血之痛。 他发誓,布局设计鬼怒川事件的幕后黑手,他定会一个一个的找出来,以慰十多万死难将士的在天之灵。 而同样在夜色的掩映下,城郊一处荒废的木屋旁,一个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现。那黑影身着夜行衣,黑纱蒙面,完全看不清面貌,只能凭她纤细窈窕的身材可以看出,这黑衣人应该是一名女子。 黑衣女子四下观望无人后,在离她最近的一棵树干上轻轻敲了几下,三短二长,似有规律,仿佛是接头暗语。 不多时,果然从林子深处走出一个同样身穿黑衣的高大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脸上的银色面具,闪耀着若隐若现的寒光。 黑衣女子见男子现身,忙恭敬的低下头行礼。“参见主上。” 声音清脆悦耳,如出谷黄莺。 “嗯。”男子的声音有些低哑,像是刻意压低了一般,“你这次做的很好。待日后本座大业有成,必定重重有赏。” 闻言,黑衣女子似乎很是欣喜,连说话的声量都提高了一些。“多谢主上。属下一定竭尽所能,完成任务。” 男子讥诮一笑,冷冷说道:“只要你好好做事,日后定少不了你的好处。说吧,今晚来见本座,所为何事?” 黑衣女子忙低下头答道:“启禀主上,煊王已连夜派人赶去山东墨门,属下想请示主上,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这些都在本座意料之中,你只管做好你的分内事,要你做事的时候,自会通知于你,切记不可擅作主张,知道吗?”男子威严的说道。 “是,属下告退。”黑衣女子自知僭越,心中一惊,忙弓身告退。 夜色越来越浓重,仿佛几缕轻风吹过,树叶婆娑了一阵,片刻之间,废屋又恢复了宁静。 天牢长年昏暗,不知白天黑夜,沈千沫也不知自己已经在天牢呆了几天。不过有孟天璘时不时的陪伴,她这几日倒也不是太难熬。 孟天璘每日必会来牢里报道,给她带来孟元珩的消息,又颠颠的把她的消息带给孟元珩,俨然是一只勤劳传书的鸿雁。 当然,沈千沫也有交待孟天璘给国公府传个消息。不论沈易安和老夫人到底是不是关心她,至少也能让徐嬷嬷和绿竹她们安心一些。 只是这只鸿雁比较粘人。自从有次沈千沫在偶然之下给他讲了一个大闹天宫的故事之后,孟天璘每次来便缠着要她讲故事,让沈千沫极度崩溃,简直欲哭无泪。 因着孟天璘的照应,牢头和狱卒对沈千沫还算客气。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大概也跟她是妖女的传言有关。 听说只要被她看几眼,就会迷失心智,受她控制,这是多可怕的妖术啊。因此,每次狱卒来给她送饭,都是匆匆放下,拔腿便跑,生怕不经意间被她盯上,说不定就会乖乖的打开牢门,任她逃之夭夭,而自己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千沫每次见此,都觉得暗自好笑。她是真的没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妖女。在现代时,她顶多也只能算是一个单调刻板的工作狂人,可以对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一整天而不会厌烦,如何能跟祸国殃民,人人敬而远之的妖女扯上半点关系。 看来自己穿越的还真有水平。 坐在石床上,沈千沫看着年轻的狱卒走进牢房,低头手脚麻利的将端着的饭菜放在一旁的小石桌上,旋即又快速的退出牢房,一副将她视作洪水猛兽的模样。 正在她暗自好笑之时,牢房门外却飘来一股胭脂水粉的香味。 沈千沫抬眼望向门外,正徐徐向她走来的居然是安平郡主。 她皱了皱眉。堂堂郡主之尊,纡尊降贵来到这天牢重地,想必没什么好事,莫不是来看她在牢里过得有多惨? 眼见安平郡主越走越近,沈千沫却并未打算起身迎接。横竖她对自己并未怀什么好意,她自然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今日的安平郡主似乎刻意打扮过,无论是穿着还是妆容,都显得恰到好处的精致。平心而论,安平郡主的确很美,特别是她浑身上下显露出的那种冷淡傲娇的神韵,极为吸引人。相比之下,自己一直在牢里呆着,多日未曾好好梳洗,蓬头垢面,简直惨不忍睹。 沈千沫心念一转之后恍然大悟。这副高冷傲娇的模样,不正是孟元珩的感觉吗? 难道她是为了讨孟元珩欢心,刻意模仿了他的神韵吗? “把门打开。”安平郡主偏头吩咐紧跟在后面的狱卒,声音悦耳动听。 待狱卒打开牢门,她缓缓走进房内,斜睨了一眼端坐于石床上,气定神闲的沈千沫,一双漂亮的凤眸隐隐闪过厉色。 “沈大小姐,这天牢可还住的习惯?饭菜还合口味吗?”她扫了一眼石桌上摆着的一饭一菜,面露讥诮的问道。 “只要心中坦荡,住在哪里都一样自在。”沈千沫淡淡的应了一句,起身来到石桌旁坐下,云淡风轻的说道:“牢房的饭点已到,若是安平郡主不介意,我就要用饭了。” 说罢,也不理会她,自顾自拿起筷子,动作优雅从容的吃起饭来。 见沈千沫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安平郡主气得凤眸喷火,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论出身,论样貌,论才情,自己哪一点比不上她?还有,听她话中之意,莫非是在嘲讽她心里有鬼? “沈大小姐如此自在,莫非是以为煊王定会搭救于你所以有恃无恐吗?”安平郡主一声冷哼,“不过依本宫看来,沈大小姐这次可没那么容易脱身。现在整个盛京城都是关于沈国公府嫡长女被邪灵附体的传言,就算你侥幸可以从这里出去,也会被世人当做一个怪物,一个妖女来看待。” “就算是妖女,她也是本王的王妃,岂容他人置喙!” 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千沫嘴角一弯,放下筷子,转身看向来人。 孟元珩腰背挺直的坐在轮椅上,如玉的俊脸满是寒霜,冰冷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的扫过安平郡主,让她仿佛有一种置身冰窖的感觉,心中无端生出缕缕寒意。 然而他的目光越过安平郡主,投向她身后的沈千沫时,却瞬间变得无比疼惜。 长东将轮椅推进牢房,小小的房间便显得有些拥挤。 安平郡主盈盈的目光凝视着眼前这个她爱慕已久的男子,可是却失望的发现,他并未瞧过她一眼,只是推着轮椅径直绕过她身旁,来到沈千沫身边,极其自然的牵起她的手,柔声说道:“沫儿,我们回家。”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寒凉,可是沈千沫却感觉无比温暖。她沉醉在他柔情的注视中,温婉一笑,应声道:“好。” 我们回家。她忽然觉得她很喜欢听他说这句话。 她相信他。既然他现在来带她回家,那就说明他已经为她解了这个局。而她,只要好好配合他就好。 她站起身,推着他的轮椅,缓缓走出天牢。长东则自动退到一旁,亦步亦趋跟在二人身后。 主仆三人旁若无人,根本不去理会已被气得五官扭曲脸色铁青的安平郡主。 正文 第81章 墨门长老 沈千沫虽然知道孟元珩一定会想办法搭救自己,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孟元珩为了替自己正名,居然请来了早已避世的墨门长老。 墨门自古以来以奇门异术闻名,大晟太祖皇帝与前朝交战,逐鹿中原之时,曾得到墨门一派大力相助,太祖皇帝感激之余,待天下平定后便钦赐于墨门“天下第一门”御匾,并在墨家创始人所著的《墨氏异闻录》一书中亲笔题写序言,以示对墨门的认可和尊重。 这《墨氏异闻录》中收录的均是墨家一派相传的各种奇门异术,其中就包括了瞳术。 因此,当墨青山向明德帝奉上这本墨门历代相传的古书之时,明德帝自是无话可说。 太祖皇帝既在书上题词,就说明他承认书中所载奇门异术的合法性,自己若是将瞳术定性为妖术,岂不是打太祖皇帝的脸吗? 因此,明德帝二话不说,立马便下旨将沈千沫从天牢里放了出来。 从天牢出来后的第二日一早,在煊王府空旷的会客厅内,沈千沫第一次见到了她闻名已久的墨长老。 墨长老五十余岁年纪,一袭灰色长衫,眉目和蔼,面容清癯,只有一双幽深的眼眸隐隐可看出精明凌厉之色。因着七年前痛失爱女哀恸过度之故,两鬓过早的染上了霜白,显出与其年龄有些不符的老态。 这就是历史悠久,盛名远播的天下第一门——墨门的最高掌事者,墨青山,人称墨长老。 墨门自第一任掌门墨流云去世之后,便一直没有另设掌门,而是改由长老负责具体事务。到墨青山这里,已是第五任了。 墨青山一双凌厉的眼眸缓缓扫过面前这个对自己行完见面礼后,温婉从容目光坦然的女子,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看到孟元珩毫不避讳的一直牢牢抓着她的手不肯放,眼中闪现几分打趣的笑意。 “你就是沈府大小姐,珩儿的未来王妃?果然不错,也难怪珩儿会对你另眼相看。” 墨青山身为墨门最高掌权者,一向发号施令惯了,面上虽是一派和蔼之色,语气却是带着天生的威仪。 能够成为天下第一门的长老,必定有其过人之处,单看其睿智深远的眸光,沈千沫就知道,这个墨门长老值得让人尊敬。 听出他语气中的调侃之意,她略显无奈的扫了一眼被孟元珩紧紧攥着的手,却是落落大方毫无造作的说道:“长老过奖,叫我千沫或者沫儿就好。墨门到京城路途遥远,辛苦长老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从山东赶到京城,想必定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了,沈千沫感激于心,真诚的向他表示谢意。 只是孟元珩这家伙,有必要这样一直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吗,她又不会被风吹走。 昨日从天牢出来后,这厮就想直接把她带到煊王府,还一脸巴巴的看着她,理所当然的说道:“沫儿,煊王府不就是我们的家吗?” 虽然这话听了很是受用,不过她还是保持着理智,没有被他的甜蜜攻势所迷惑。 墨长老千里奔波助她脱困,她理应第一时间前去拜见致谢。但是在牢里呆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好好梳洗过,就这样蓬头垢面的去见墨长老,连她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所以,她觉得还是先回国公府好好的梳洗一番,洗去一身霉味之后,再去煊王府向墨长老致谢比较妥当。 最后这家伙缠着自己,在马车里耳鬓厮磨了半天才万般不舍的放手让她回府,害的徐嬷嬷和绿竹她们在府门外等的心焦万分,差一点就要冲到煊王府去要人了。 自家小姐无缘无故坐了这么多天的牢,她们也是很担心的好不好! 沈千沫也真是服了孟元珩这家伙了。自己身上这股味道,连她自己都忍受不了,这家伙却毫不在意,甘之如饴。莫非他不仅失了味觉,连嗅觉都失灵了? 见沈千沫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墨青山觉得甚是合他心意。看着眼前这副娇俏容颜,他不禁又想起自己那红颜薄命,意外早亡的女儿墨嫣,瘦削沧桑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伤感。 墨嫣是他唯一的女儿,他老来得女,夫人又因难产而死,父女二人一直相依为命。他费尽心力将女儿抚养成人,嫣儿也不负所望,出落的娇俏美丽,聪慧过人,多少墨门弟子属意于她。 他本打算将她许配给孟元珩,谁知事与愿违,嫣儿却偏偏喜欢上了殷湛。更让他意料不到的是,后来嫣儿会被殷湛失手错伤致死。 若是当年他没有收留殷湛,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就不会意外惨死?每每想到此处,他便有锥心之痛。 殷湛是前朝遗孤的身份,他在当年收留他的时候便已知晓。那时的他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脯,而躺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已经奄奄一息,回天无力。临终前,她死死的抱着他的腿,带着满脸的哀求,死不瞑目。 看到襁褓中的那块玉佩,他便知道了这孩子的真实身份。理智告诉他,不能多管闲事,收留他说不定会惹祸上身。可是最终还是因为恻隐之心,他将那个哭的撕心裂肺的孩子抱回了墨门,并替他取名墨湛。 他并未将殷湛养在墨庄,只因他不想让这孩子与他的家人有过多的接触。可谁知,嫣儿还是与他产生了纠葛,最后还落得如此下场。 他失去了唯一的女儿,墨门也流失了两个出色的弟子。 莫非真是天意不可违? 沈千沫与孟元珩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明白,长老定是为想起墨嫣而伤感。 孟元珩也想起当年在墨庄十里桃林,墨嫣为保护他,被殷湛失手错伤的情景,本就清冷的俊脸更是低沉了几分。对长老,对墨嫣,他始终都心怀愧疚,自觉无颜面对,所以之后他才会自请退出墨门。 沈千沫明白他二人心中伤痛,她回握住孟元珩寒凉的手,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对着墨青山跪下,说道:“长老若是不介意,大可以将沫儿视为义女,日后沫儿与阿珩定会像对待亲父一般,时常侍奉您左右。” “沫儿。”孟元珩看着跪在他身边的沈千沫,心中为她的体贴入微感动不已。 墨嫣死后,这些年来,他一直觉得无颜面对长老,但是心中的愧疚却不曾减少过一分。如今沈千沫这一举动,就像是解开了系在他和墨青山之间的一个死结,让他憋闷了这么多年的愧疚之心轻松了许多。 沈千沫转头看他,拍拍他的手背,朝他温婉一笑,表示她懂得他心中所想。当年墨嫣是为救他而死,如今她认墨青山为义父,也是想替他补偿墨青山失去的亲情,让他好受一些而已。 听到沈千沫这番话,墨青山一时也是感慨万千,差点老泪纵横。 近年来,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孤独和寂寞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现在听见沈千沫说要认他为义父,他当然感动万分,哪有不应之理,当下连连点头,上前扶起她,连声说道:“好,好孩子,珩儿果然没看错人。” 这个丫头,真正是玲珑剔透,善解人意,让人无法不喜欢她。 更重要的是,她居然懂得瞳术。而这,也是墨青山不远千里,从山东赶来京城见她的其中一个原因。 《墨氏异闻录》中虽载有瞳术一法,但其实这种术法失传已久,自墨门第一任掌门墨流云死后,墨门上下便再无擅长此术之人。 瞳术之法,对修习之人的天资要求极高,若是心志不坚定者随意修习,很容易被此术反噬,伤及自身,轻则心智失常,走火入魔,重则还会丢了性命。 曾经,墨门中也有一些偏不信邪的弟子,偷偷练习此术,可是由于没有系统的心法要诀和专业的授业指导,结果均落得癫狂失常的下场。久而久之,便再没有弟子敢修习此术。 所以,墨门的掌门人之位才会一直空缺,而由长老执事。只因,要成为墨门掌门,必须要懂得此术。 也因为如此,当墨青山听闻沈千沫会瞳术之时,震惊之余,也一直是将信将疑。 “丫头,据义父所知,这瞳术之法失传已久,你是从何处习得此术的?” 面对墨青山略带审视和怀疑的眼神,沈千沫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她思索了片刻,才沉吟着说道:“当时在宫中,我曾说是在璧山书院偶然习得,那只是用来脱身之词,自然不是真的。至于我是如何习得此术的,此事说起来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我只能说,我会的其实只是瞳术中的一种,名叫“催眠术”,有些类似于这里所谓的“明照之术”。 简单来说,催眠术是一种心理暗示,施术者通过某种语言、声音、动作、眼神的心理暗示,改变人的思想和行为。只要通过系统的学习,任何人都可以掌握此术,所以它并不神秘。我也只是一时兴之所至,才偶然学得一些皮毛而已。” 这番话沈千沫说的极慢,因为她怕墨青山和孟元珩一时无法理解。 不过显然这次她多虑了。 孟元珩自是一如既往的相信她。对他而言,他的沫儿无论说什么,他都毫无条件的相信。照云翳的说法,孟元珩这家伙对沈千沫的宠溺和信任已经完全没有下限了。 而墨青山身为墨门长老,见多识广,阅历无数,见过的奇人异士不在少数,听完沈千沫的解释,也只是略微惊诧了一番,并未过于大惊小怪。只是在心中暗道,自己这个新认的义女,看着温婉柔弱,实则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真是可惜,若是她姓墨的话,倒是个不错的墨门掌门人选,这样一来,自己这把老骨头也就可以退居幕后享享清福,不必像现在这般辛苦支撑了。 正文 第82章 王府宴客 三人正在会客厅随意闲聊,忽听外面隐约传来争吵声。 孟元珩眉头一皱。煊王府素来安静,下人们都是懂规矩的,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在府里大声喧哗? 正要发火,却听见长东在外禀报:“主子,云庄主到访,还带来了两位小姐。” 云翳带着两名女子来煊王府? 孟元珩英挺的眉毛微微一挑。难不成他是活的不耐烦了,故意跑到自己这儿来找死? 如果他脑子还正常的话,就应该很清楚自己的脾气。 他从不去理会云翳在外面如何拈花惹草,流连花丛,但是绝不允许他将那些不知所谓的莺莺燕燕带到王府里来。 想起上次,云翳以要帮他破除不能人道的传闻为由,带了几名花枝招展的女子到王府来,对着自己搔首弄姿那件事,他就觉得无比恶心。于是当即沉下脸,想也不想的吐出三个字:“轰出去。” 沈千沫却在此时隐隐听见这吵闹声似乎有些耳熟,忙扬声阻止道:“慢着,长东,让我去看看。” “沫儿何必理会那些不相干的人?”孟元珩满脸的不高兴。 沈千沫斜睨他一眼。这家伙,在他心目中,大概永远也没有“待客之道”这四个字,难怪这偌大的煊王府总是冷冷清清的,毫无人气。 “来者是客,何况云庄主是你多年好友,你就这样将他轰出去,是不是不太好?”沈千沫说完,便无视孟元珩明显不以为然的表情,走出会客厅。 厅外小院的石径上,远远走来一男二女。 男子白衣翩然,潇洒不羁,自是风流倜傥的卧云山庄庄主云翳。 而那两名女子,一名英姿飒爽,一名娇俏可人,不出沈千沫所料,果然是宁婳和付月婵。 见他三人一路吵吵嚷嚷而来,沈千沫不禁莞尔一笑。 这三人怎么凑到一起去了? 付月婵跟在云翳和宁婳二人后面,垮着小脸,左右扫视前面这一男一女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唇枪舌剑,真是无奈极了。 她想不通的是,一向比自己理智稳重的婳姐姐,今日见了这个白衣公子,怎么脾气会变得如此火爆? 这个云公子长的眉清目秀,俊逸不凡,不是看上去挺赏心悦目的嘛。 她不解的目光在见到立于前方不远处,笑意盈盈的沈千沫后,顿时眼睛一亮,高声叫道:“千沫姐姐。” 说罢,便绕过云翳和宁婳,一溜小跑,来到沈千沫面前,开心的拉住她的手,说道:“千沫姐姐,你果然在这里。” “月婵妹妹。”沈千沫也是笑脸相迎。 正在跟云翳怒目而视的宁婳,听见付月婵的叫喊,也顾不上跟云翳斗嘴了,对着他一声冷哼之后,便快步走到沈千沫面前,拉起她另一只手,笑着说道:“千沫,可算见到你了。” “婳姐姐,你们怎么来了?”沈千沫笑着问道。 “昨日便听说你出狱,本想马上就去看你,可是见天色已晚,不便打扰。今日一早,我便和月婵妹妹相约去国公府看你,谁知你出门比我们还早。听说你来了煊王府,我们两个便跟着来了。” 顿了一下,宁婳凑近一些,轻声问沈千沫,“千沫,煊王应该不会怪罪吧?” 实在是煊王太过冷漠,她们有些怕他,可是又急于想见到沈千沫,一冲动之下,便不管不顾的来到了煊王府门口。 二人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胆量去拍门,正想作罢,打算等明日再去国公府看望,谁知却遇上这个出言无状,自命风流的什么庄主,被他几句话一激便失了理智,跟着他进了煊王府。 现在冷静下来,心里又觉得有几分后怕。 付月婵却恰在此时见到推着轮椅,面无表情的从厅内缓缓而出的孟元珩,俏脸一白,拉了拉宁婳的衣角,怯生生的轻声说道:“婳姐姐,煊王出来了。” 宁婳嘴角一僵。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自己这乌鸦嘴还真灵验。 来都来了,横竖千沫在这里,就算煊王再可怕,也不会吃了她们。宁婳想通之后倒也恢复了冷静,与付月婵对视了一眼,二人同时上前对孟元珩行了一礼。 “见过煊王。” 云翳施施然走上前,手中折扇一挥,尽显风流潇洒,俊逸不凡的脸上却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好整以暇的说道:“宁大小姐,本公子可没有跟你开玩笑,这煊王府并非女子能进的地方,小心煊王将你们绑了丢出门去。” 他可不会忘记上次他带到煊王府的那几名女子后来惨不忍睹的下场。孟元珩这家伙压根就不知道“怜香惜玉”这几个字是怎么写的,那可都是京城四大青楼最有名的花魁啊,就被他命人像扔垃圾一样从王府门口丢了出去,害的他从此再无颜踏足那四大青楼半步。 不过这宁府大小姐倒是挺有趣的,性子泼辣,脾气直爽,很合他的胃口。云翳眼眸带笑的盯着气呼呼的宁婳,目光转为幽深。 不过也仅是转瞬即逝,当他转头对着沈千沫时又立马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笑的一脸灿烂。 “当然,千沫你除外。” 自从上次在苏州别院吃过她做的菜之后,他可是一直怀念到现在,为了以后能时不时的一饱口福,他当然要拍好沈千沫的马屁。 云翳此人一向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沈千沫也不以为意,笑着对面露惧色的宁婳和付月婵说道:“婳姐姐,月婵妹妹,云庄主素来爱开玩笑,你们别听他的。你们能来看我,我很开心。” 现在满京城都是她被邪灵附体的传言,就连国公府的下人都对她避而远之,可是刚刚没认识多久的宁婳和付月婵反而相信她,还愿意与她交往,让她很是感动。 “两位既是来看沫儿的,不如就在府里用了午膳再走吧。” 孟元珩的声音一贯的清冷无波,可是也足以让云翳惊掉下巴了。 这……刚才这句话是从孟元珩的嘴巴里吐出来的? 既冷漠又毒舌到没朋友的孟元珩,居然会留人在王府用膳?而且还是……女人! 这……这真是天下第一奇闻! 孟元珩冷冷的瞥了一眼兀自张口结舌难以置信的云翳,语气依旧毫无波澜。“至于云庄主,你自便。” 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与沈千沫对视了一眼之后,便由长东推着他,又进入了会客厅内,转过身时,没人注意到,他的嘴角正微微勾起。 沫儿在王府里招待来看望她的朋友,让他有一种沫儿已然成为煊王府女主人的感觉,而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喂,孟元珩,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让我自便?告诉你,本公子今天就赖在王府不走了,看你能拿我怎么样?”云翳捡起惊掉的下巴,不满意于孟元珩对自己置之不理的态度,气急败坏的追着他的背影而去。 身后,沈千沫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宁婳和付月婵面面相觑,随后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惊得隐在暗处的几名暗卫差点从高处掉下来。 这煊王府冷清的太久了,久到他们都算不出来,到底有多少日子没有听到这样肆意尽兴的笑声了。 煊王府的厨子名叫刘准,是个五大三粗的魁梧大汉,沈千沫很怀疑,是不是孟元珩贪图方便,从飞云骑的伙头军中随便抓了一个回来顶差。 而此时,高大壮实,眉眼粗犷的刘准正站在灶台前,对着面前一堆食材,满脸愁容。 刚才老管家交给他这堆食材,吩咐说中午王府里要宴客,让他好好准备。 这可是他自三年前来到王府担任厨子以来,破天荒的头一遭。一时之间,他竟觉得无所适从,简直是无从下手啊。 果然,刀不磨就要生锈,何况自己的烧菜技术本来就不怎样,如今更是上不了台面了。 唉,也不知中午宴请的是何方贵客,他们家王爷不是一向最喜清净的吗,怎么想到在王府里宴客了? 正在他拨弄着食材,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厨房门外响起老管家苍老的声音。 “刘准,还不见过王爷王妃。” 王爷王妃会来厨房?刘准背对着门口,听见老管家的话,将信将疑的回头看了一下。看清之后,差点没把他吓得跳起来。 门外的果然是坐在轮椅上的王爷,和立于一旁,浅笑盈盈的王妃。 他吃惊的张大嘴巴,正咬在嘴里啃的一根萝卜便掉了下来,咕噜噜的在地上打滚。 不过刘准也顾不得去捡了,立马迎出门去,点头哈腰的说道:“王爷,王妃,您二位怎的到厨房这种地方来了?” 这位未来王妃为什么喜欢逛厨房啊,刘准记得上次她就已经来厨房看过一次了,怎么今天又来了? 孟元珩冷冷的哼了一声,并未搭理他。沈千沫则浅笑着说道:“刘准,今日这顿午膳由我来主厨,你在这里替我打个下手就好。” 闻言,刘准瞬间呆愣当场。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王妃刚才说的是……她要亲自下厨? 他苦着脸,真是连哭的心思都有了。 自己的水平还不至于烂成这样吧,府里设个宴,还要王妃亲自出马。 还有,您都已经是王妃了,就不要跟他们这些小人物抢饭碗了。 还有还有,王妃亲自下厨也就罢了,可是王爷您在这里巴巴的看着,是几个意思? 正文 第83章 坦承来历 孟元珩替沈千沫系好围裙的带子后,便在旁边静静的凝视着她做菜时的一举一动,仿佛正在看一处绝美的风景,让他沉醉其中,无法挪眼。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沈千沫下厨。他单手支腮,靠在轮椅上,看着沈千沫切菜、下锅、翻炒、加料、盛盘,所有的动作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从容不迫。 这样的日子,才是柴米油盐,岁月静好的生活吧。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眼中盛满柔情。 待日后治好了腿疾,自己便可以与她一起逍遥游天下,洗手做羹汤。光是这样想像,他就觉得无比美好。 七年多来,这空空荡荡的煊王府,第一次让他重新有了家的感觉。 而刘准则是无地自容。看王妃这手艺,再对比自己这水平,他只想捂脸遁走。 最后,他暗暗发誓,从今天起,他要向王妃拜师学艺,朝着厨子的最高境界不懈努力。 然而,煊王府七年来的第一次家宴,最终却在云翳和宁婳针锋相对的唇枪舌剑中结束。 宁婳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反正就是极度看不惯云翳臭屁哄哄自命不凡的模样。 “哼,那个云翳真是可恨,什么卧云山庄,卧泥山庄还差不多!” 在沈千沫送她二人出王府大门之时,宁婳想起云翳那个欠揍的模样,还是余怒未消。 沈千沫不禁莞尔。“婳姐姐,常言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你和云庄主倒像真是一对欢喜冤家。据我所知,云翳很少对女子死缠烂打,兴许是对你有意呢。” 宁婳俏脸微微泛红,急忙否认道:“千沫你别胡说,哪有这种事!” 沈千沫只是笑而不语。缘分这种事,又有谁能说得清呢?以她的观察,云翳对宁婳的态度应该是对其他人不同的。 只是,男女感情之事,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她也不好过早插手。 付月婵则是一脸的依依不舍。不过她不舍的,却是安静的趴伏在沈千沫怀里的小乖。 这只小狐狸通体雪白,乖巧听话,而且居然还长着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真是太可爱了! 可是无论她怎么逗弄,这小狐狸始终对她冷冷淡淡的,让她很是挫败。 “千沫姐姐,我能不能常常到国公府去找你,顺便看看小乖?”付月婵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她。 沈千沫知道她喜欢小乖。也难怪,像小乖这种萌化了的小动物,很少会有年轻女孩子不喜欢的。 她笑着点头说道:“当然可以,月婵妹妹,欢迎你常来。小乖它只是比较认生,你如果常来看它的话,它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说完,她摸了摸小乖的头,低头问它:“你说是不是,小乖?” 小乖张开半眯的眼睛,对付月婵轻叫了几声,顿时便把付月婵高兴坏了,也伸出手学沈千沫的样子,摸摸它的头,满脸的雀跃。 切,这些小姑娘还真是容易哄。小乖重又闭上眼睛,安心的趴回沈千沫的怀里闭目养神。 刚才被司徒恭那家伙取了整整一碗血,它现在只想补眠休息,养回精神。 送走宁婳和付月婵,沈千沫回到王府内院。 墨青山已经回他暂住的小院歇息,唠叨不止的云翳也被孟元珩毫不留情的赶走了。 而孟元珩刚刚服完司徒恭送来的解药。 沈千沫已经向司徒恭打听过,这家伙这些日子以来,倒是挺配合治疗的,每日都按时服药,按时吃饭,也不曾乱发脾气,随性闹别扭。 她很是欣慰。这样一来,再坚持三个月,他的寒毒就可以彻底治愈了。 她将小乖交给司徒恭,让他好好替小乖调理一下。每十日便须取一次血,小乖这些日子一直都是怏怏的,精神不济,司徒恭调配了能够让它加速复原的药方,取血之后即可服用。 转身见孟元珩坐在轮椅上双眉微皱,沈千沫有些心疼,便推他至床边,将他扶上床,让他靠在床头休息,自己则坐在床沿,用司徒恭传授之法,一下一下的替他做腿部穴位按摩。 只因这药虽能治好寒毒,但是对腿部神经却有刺激作用,会导致疼痛感更加剧烈。 按了几下之后,手却被孟元珩抓住。 她抬头,对上一双深情的眼眸。 “沫儿,等一下随我去一处地方可好?” “嗯。”沈千沫并未问他要去何处,只是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不容置疑的说道:“不过现在你得躺下休息。” “好。”孟元珩难得乖乖点头躺下,却在躺下后双手顺势一拉,沈千沫猝不及防,被他一下拉倒,整个人便趴伏在了他的胸膛上。 孟元珩双臂收紧,将她紧紧环住,脸上邪气一笑。“沫儿陪我。” 沈千沫看他笑的得意,忍不住给了他一记白眼。这家伙耍无赖的功夫真是日见炉火纯青。 不过,她并不反感就是了。甚至,她觉得这个样子的孟元珩还挺可爱。 她伏在他的胸膛上,用手指一笔一划,慢慢的画着,看似漫不经心,可是孟元珩却感觉出,她画的是两个字。 “阡陌?”他面露不解,不确定的问道。 沈千沫笑了笑。这家伙的感觉果然敏锐。 “没错。阿珩,其实,这才是我的本名。”沈千沫盯着他的眼睛,语气轻柔而肯定。 她知道,她的身上有太多让人疑惑的地方,可是无论外界对她的看法如何,眼前这个男人,却是一直毫无保留的相信她,维护她,宠爱她。 所以,她希望能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在他面前。 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沈千沫想了一下,决定从那场大火开始讲起。 国公府那场大火和案发现场那场爆炸,两者刚好在同一个时间节点发生,这是把她带到这个朝代的偶然因素,而她与原主之间肯定也存在着某种关联,所以才能借用她的身体,浴火重生。 这件事太不可思议,连她这个饱受现代高科技教育的专家都无法解释,所以她并不肯定孟元珩能够接受。 孟元珩一直静静的听着,偶尔插话两句,语气也未有太大的起伏。只有他自己知道,听着沈千沫一点一点的叙述,他的心也在一点一点的揪紧。 借尸还魂一说,他并不是没有听说过,可是让他不安的是,沈千沫居然是来自于一千年以后!而她口中那个她以前生活的世界和做过的事情,全是他闻所未闻,对他来说是那样的陌生和难以理解。 如此说来,他与她之间,竟足足隔了一千年之久吗? 想到这里,孟元珩心中一凛,感觉到了浓浓的不安全感。他双臂使力,箍紧沈千沫的纤腰,一个侧身,便把沈千沫压在了自己身下,眼眸中是显而易见的不安。 “沫儿,不许离开我。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他俯下身,在她耳边喃喃低语,然后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吸吮着。 “嗯。” 这一声“嗯”,也不知是对孟元珩要求的应允,还是情动时的自然回应。属于孟元珩独有的男子气息细密的包围着她,耳垂处潮湿温润的感觉让沈千沫心中一颤,她情不自禁的溢出一声低吟,只觉的整个人都沉溺在孟元珩温柔而又霸道的气场中,无法自拔。 正当二人缠绵悱恻,情难自禁之时,“咚咚咚”,几下敲门声打断了屋内即将失控的场面。 “王爷,马车已备好,请出发。”长东在门外禀道,语气是一贯的刻板单调。 司徒恭抱着小乖站在不远处,一脸同情的看着毕恭毕敬站在门口禀报的长东,暗叹了一口气。 长东这小子,在王爷身边呆了这么久,居然连这点眼力价都没有。 谁不知道已到该出发的时辰了,可是现在这种时候,谁敢去打扰王爷和王妃二人缠绵的时刻啊。 也只有长东这个少根筋的小子敢这么做了。 不多时,房门打开,沈千沫推着孟元珩出现在二人面前。 孟元珩俊脸黑沉,冷厉的目光狠狠剜了长东一眼,明显是怒气未消。 长东接收到自家主子的怒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又感觉很是委屈。 刚才主子不是吩咐过,出发时辰一到,便速来提醒的吗,为什么主子却好像很生气的样子,难道是怪他提醒的不够早? 在马车上,沈千沫终于知道了,原来今日是鬼怒川死难将士的死忌。七年来,每年的这一日,孟元珩都会亲去飞云骑驻军大营祭奠这十多万为国捐躯的英雄亡魂。 因着刚才孟元珩并未休息好,上马车之后,她便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继续休息。 孟元珩觉得这样躺着远比躺在床上舒服,在马车的颠簸之下,睡意渐渐袭来,竟难得安心的睡着了。 沈千沫静静的注视着他的睡颜,抬手轻抚他微皱的双眉。 就算是在熟睡之时,他的眉头依旧不曾舒展。就像这十多万将士的生命,从来不曾在他心中放下一样。 孟元珩已经证实,孟天珞与鬼怒川一事无关。那么,策划这个阴谋,意图将煊王府连根拔起的人又会是谁呢? 马车缓缓停下,孟元珩向来警觉,立马张开眼睛,醒了过来。 感觉到沈千沫身上熟悉的气息,这样自然舒服的香气,让他无端便安下心来,于是转个身,搂住沈千沫的腰,整个人蜷缩着,朝她怀里凑了凑。 沈千沫嘴角抽搐了一下。为什么她有一种见到小乖的感觉? 马车外,长东的声音传来。“主子,到了。” 沈千沫拍拍他的背,孟元珩有些不情愿的起身,却仍旧紧搂着她不放。 沈千沫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率先掀开车帘,跳下马车,然后将孟元珩在轮椅上安置妥当。 回身望去,原来这里就是飞云骑大营。 正文 第84章 幽禁荣王 飞云骑大营建在盛京城外西南方的平台,占地二百余亩,可驻扎军队30000人,不过常驻人马一般在6000人左右。 尽管七年前鬼怒川一役,煊王府损失惨重,不过戍守北狄和西凉边境的30余万孟家军还在,煊王府还是掌管着大晟朝将近三分之一的军马。 孟家军是大晟朝所有军队中最骁勇善战的军队,而飞云骑,则是从孟家军中精挑细选而组建成的精锐部队,无论是兵器装备,还是格杀能力,都是其他军队无可比拟的。 作为孟家军最锋利的一把利剑,飞云骑在对抗北狄大军的战场上,多少次势如破竹,直指敌军心脏,让敌军闻风丧胆。 这天底下,有多少掌权者和将领对飞云骑贪慕不已。可是飞云骑是由第一任煊王亲自组建,世代只听命于现任煊王,其他人,就连明德帝都无法调派。 站在高高的看台上,素来淡然自若的沈千沫也不禁心下震撼。 可容纳好几万人的大校场,黑压压的一片,严阵以待的飞云骑将士整齐排列,人人都是一身黑衣,表情**肃穆。 站在最前列的是煊王府暗卫。煊王府的暗卫均是从飞云骑中选拔而出的佼佼者。沈千沫倒是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严漠,薛浩,何清几人都在列。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方正的国字脸,看上去刚毅坚忍,相貌堂堂。他出列一步,向看台上的孟元珩和沈千沫弓身说道:“属下闻人渊,见过王爷王妃。” 声音雄浑有力,面色凝重**,浑身散发着毋庸置疑的威仪。既是站在首位,想必是飞云骑的统领吧。 沈千沫觉得此人有些面熟,思索了一下,原来是上次在苏州码头来迎接孟元珩的那名中年男子。 闻人渊行礼之后,整个校场的飞云骑将士均异口同声向他二人见礼。 “见过王爷王妃。” 近万人异口同声,沈千沫倒是真没有经历过,这场面简直让她振聋发聩。 孟元珩腰背挺直的坐在轮椅上,脸色是一贯的清冷如玉,波澜不惊。他执起沈千沫的手,虽语调轻缓,但是由于使用了内力之故,却是字字清晰的传入校场每个将士耳中。 “大家都已经见过王妃了。今后,见王妃如同见本王,王妃的命令就是本王的命令。” “属下遵命。” 沈千沫转头看向孟元珩,回握住他寒凉的手,内心的感动不言而喻。 她知道,孟元珩此举,是在为她正名。 他在向天下人宣告,就算她是妖女也好,被邪灵附体也罢,她沈千沫,始终是煊王妃。 “请王爷王妃敬酒。”长东手捧托盘,托盘内,是两杯水酒。 孟元珩朝着沈千沫微微点头。沈千沫会意,端起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孟元珩。 尽管坐着轮椅,孟元珩的王者霸气依然显露无疑。他高举酒杯,表情冷肃,朗声说道:“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这杯酒,敬鬼怒川所有死难将士。本王在此立誓,必将洗雪沉冤,以慰亡魂。” “洗雪沉冤,以慰亡魂。”底下又是一片齐刷刷的异口同声,响彻云霄。 敬酒完毕,长东拿上一架古琴,放置在孟元珩膝上。 孟元珩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琴弦,指尖波动,婉转悠扬的琴音便流泻而出。 这流畅的琴音中既有深切的哀思,又有淡淡的平和,琴音抑扬顿挫,悦耳动心,随风飘荡,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 应该是类似于《安魂曲》一类悼念阵亡将士的曲子。 虽然沈千沫对于弹琴并没有太多造诣,不过也听得出来,孟元珩的琴艺甚是高超。 在暖暖的夕阳余晖中,清冷如玉般的男子迎风而坐,墨发飞扬,衣袂飘飘,垂眸敛眉,凝神哀思,伴随着指尖下流泻而出的动听琴音,是这样的气质卓绝,风华无双。 她不禁看呆了。 一直以来,她对那些女人花痴的行为是极为不屑的。可是,此刻,她忽然发现,在孟元珩面前,自己跟那些花痴女并没有什么两样。 唉,节操已碎,可是让她更为郁闷的是,她却无心去捡回。 接下来的几日,沈千沫的日子过得甚是清净。 自从传出她被邪灵附体的传言后,在崔氏和沈千雪有板有眼的刻意渲染之下,整个国公府对她是避之唯恐不及。沈明轩吵着要去风荷院看大姐姐,被他娘禁足了,沈老夫人也用各种理由对她避而不见。更别提沈易安了,好不容易找回的一点自尊瞬间又被打回了谷底,让他怎能高兴的起来?于是便一股脑儿的把气撒在了沈千沫身上,要不是有煊王在背后给她撑腰,说不定沈易安会把这个大女儿直接送到家庙,让她自生自灭去。 沈千沫自然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横竖她也从未将这个国公府当做自己的家,也未将国公府这些人视作自己的家人,既是无关紧要之人,又何必在意他们的态度呢。 因此,她在风荷院的小日子,过得甚是自在惬意。 可是,京城的局势却不像沈千沫在风荷院的小日子一样和谐平稳。 那日,一个劲爆的消息传到了沈千沫的耳中。 荣王大逆不道,意图谋反,被明德帝幽禁于宗人府! 从如斓处得知此消息的绿竹,立马便将这个她认为是大快人心的消息,绘声绘色的告诉了沈千沫。 据说,那个晚上,月朗星稀,夜阑人静,明德帝派出的皇宫禁军忽然降临荣王府,当场在府中搜出了一件明晃晃金灿灿的龙袍。 私藏龙袍,这是多大的大逆不道之罪,意图篡位的野心昭然若揭。明德帝盛怒之下,将荣王及其世子褫夺所有封号封地,荣王打入宗人府,终身幽禁,世子也被幽禁府中,严加看管。 绿竹的小脸上满是雀跃。也难怪,这么多年来,她和徐嬷嬷受够了崔氏和沈千雪的压迫欺凌,如今荣王府一倒,她母女二人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这是多让人扬眉吐气的事儿啊。 可是沈千沫却是心下一惊。她知道,孟元珩终于出手了,而且他选择了先从荣王府下手。 是不是孟允策和沈千雪在七夕宴上对自己的设计陷害,让他做了这样的选择呢? 不过这荣王还真是天真糊涂的可以,居然敢将龙袍私藏在府里。难道天天在自己府里对着一件龙袍,就能望梅止渴,臆想成为皇帝了?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她还真是有些同情孟天珞了。 而此时的珞王府,素来注重形象的孟天珞却像个疯子一样,在书房到处乱摔东西,能用来砸出声音的东西都被他砸碎在了地上。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皇叔会如此愚蠢。 “孟元珩,本王和你势不两立,不死不休!”孟天珞堪称俊逸的五官扭曲着,死死的攥着手上一张字条,咬牙切齿的说道。 “王爷稍安勿躁,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彻底跟荣王府断绝关系,想办法消除皇上对你的戒心。”孟天珞的师爷姓刑,是一位蓄着山羊胡须,五十多岁的精瘦男子,一双眼睛呈微微倒三角形状,一看就是奸猾之辈。 在刑师爷的劝说下,孟天珞的怒火平息了一些,人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与荣王府一直走的近,这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情,老皇帝自然不会不知道。如今这样的形势,的确不是对付孟元珩的好时机。 可是,这口气,让他如何咽得下去? 他盯着手中的纸条,半晌后,语气阴狠的说道:“传令下去,若是荣王府的人上门,一律轰出府。还有,传消息给那人,就说本王……同意他的条件。” 正如绿竹所言,荣王府一倒,对崔氏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一直以来,她在沈千雪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一心指望她嫁入王府,飞上枝头成凤凰。可是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沈千雪连小小的一个世子小妾的地位都保不住。 孟允策的封号被褫夺,就相当于庶民一个,甚至还被幽禁府中,完全没有人身自由可言,连带着害的沈千雪也只能幽居府里,再也不能三不五时来国公府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 毕竟是母女连心,崔氏自沈千雪被幽禁之后,日日以泪洗面,那日,收到沈千雪好不容易从荣王府带出来给她的一张纸条后,更是当场失声痛哭,立马便不管不顾的跑进书房,央求沈易安带她去荣王府看看沈千雪。谁知却被沈易安一个巴掌给扇了回去。 “你个多事的婆娘,是不是脑子有病,你知不知道荣王犯的是什么罪名,居然还要去荣王府,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这一巴掌扇的极重,崔氏的半边脸瞬间肿的老高。 沈易安表示也很郁闷。先是自己的大女儿无缘无故成了妖女,现在自己的二女儿又被牵连到意图谋反的罪名,皇帝不褫夺自己沈国公的名号,自己就该偷笑了。 这种时候,跟荣王府撇清关系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跑到荣王府去呢?难不成是不想活了,特意找死去? “可是老爷,雪儿她……她得了重病,昏迷不醒,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怕就性命不保了呀!呜呜……”崔氏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虎毒不食子,沈易安虽然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二世祖,可是沈千雪到底也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听说她得了重病,命不久矣,心里也有些着急。 不过他也只能干着急,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连老夫人都腆着脸去求过了,可是老夫人摆明了就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态度,他也无可奈何。 沈老夫人置之不理,沈易安又不准她调派府医,情急之下她又找不到合适的大夫,实在是走投无路,崔氏想到了沈千沫。 上次既然能轻易治愈皇上的急病,说明她的医术还是有两下子的,为了雪儿的性命,如今也只有去她那里试试了。 正文 第85章 关村迷案 沈千沫倒是真没想到,崔氏会在走投无路之下来求自己。看到素来对自己恶言相向的崔氏,这次却是难得的低了头,还真是让她有些不习惯。 耐着性子听完崔氏断断续续的哭诉,她大致也了解了沈千雪如今的状况。 说到底还是上次在七夕宴上使用的那招苦肉计之故,当时她背部的伤口极深,而老太医只是匆匆做了最简单的止血包扎,沈千雪回府后又没有得到好好的治疗,因此导致伤口溃烂发炎,已经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两日了。 可是如今的荣王府已被老皇帝派兵严加看管,荣王妃也是卧病在床,孟允策则是把气全部撒在了沈千雪身上,根本不管她的死活,府里人人自危,谁还有心思去管沈千雪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妾。 只是这崔氏是不是急糊涂了,还是说在她的心目中,自己还是那个痴傻呆笨的沈千沫。沈千雪的那招苦肉计,摆明了就是设计陷害她而来,现在她因为那一簪子得了重病,自己还要巴巴的赶到荣王府去给她治病? 对不起,她不是圣母,而且也还不至于傻到这个程度。 “千雪妹妹得病,自有荣王府的府医会给她诊治,母亲何必如此担心,况且我医术平平,实在是有心无力,还请见谅。”她语气冷淡,明显一副不想跟你多费唇舌的表情。 崔氏实在没有办法,“咚”的一声,便跪在了沈千沫面前,声泪俱下的说道:“沫儿,当母亲求你,求你救救雪儿。她是真的快不行了,才会传这样的纸条给我。” 大晟朝最注重礼法。崔氏还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现在她这样直挺挺的跪在自己面前,她还真是受之不起。 于是沈千沫一把将崔氏扶了起来,皱了皱眉。无论如何,作为一个母亲,崔氏对沈千雪的拳拳之心,倒是让她有些感动。而且,虽然她对这具身体的原主可说是百般虐待,可毕竟在名义上还是对她有养育之恩,自己也不能做的太绝了。 她沉吟了一下,吩咐绿竹从房内拿出一个小瓷瓶,又取出笔墨写了一张药方交给崔氏。 “这瓶子里的药外敷一日三次,这药方上的药内服一日三次,可治疗外伤溃烂感染。至于如何将这药送进荣王府,母亲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这药方是她照段老头的医书上所载而缮制,定是极为有效。对沈千雪,她自问已经仁至义尽了。 扳倒荣王府既是孟元珩的手笔,她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跑到荣王府去。 看着崔氏拿着药蹒跚离去的背影,绿竹一脸的忿忿不平。 “哼,这个就叫自作自受,要不是二小姐一门心思想要害小姐,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小姐,你就是心太软,干嘛要把这么好的药送给她?” 沈千沫无所谓的笑了笑。为什么这么做?其实也只是为求一个心安而已。 她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重要的是凡事讲求问心无愧。 至于沈千雪日后的下场会是如何,就不是她关心的事情了。 而且,她也没有时间再去理会沈千雪了。因为几日后,京城出了一件大案子。 城外近郊的关家村惊现多具小儿弃尸。 关家村是一个历史久远的古村,坐落于盛京城西郊。村落并不大,约有200余户人家,依山傍水,民风淳朴,与世无争。 可是那日凌晨,天还未大亮,从村外一座废弃已久的关帝庙中传出一声惊呼,打破了关家村的宁静。 等到附近的村民被呼叫声惊醒,循声赶到关帝庙的时候,也无一例外的被现场的情形吓得惊叫连连。 五具小儿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庙内角落处,更为残忍恐怖的是,这些孩子的双眼都被挖去,只留下两个满是鲜血的空洞。也正是因为如此,整张脸血肉模糊,显得尤其恐怖。 关家村的老村长见到这副情景,吓得差点晕过去,他抖索着花白的胡子,连忙命人向京都府报案。 关家村属于京城属地管辖,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自然应该首先向京都府报告。 京都府尹朱登接到报案,也觉事态严重,立马赶赴案发现场的同时,也将此案上报了刑部。 陆子卿接到京都府的报案之后,也坐不住了。 担任刑部尚书一职后,陆子卿显然更为忙碌。不过他亲力亲为惯了,若是碰上一些难办的或者重大的案件,他一般都会亲自出马。 这次的小儿弃尸案,凶手的作案手法极其残忍,而且如此恶性的案件还发生在天子脚下,陆子卿当然得亲自出马。 在临出发前,他也不忘派展兆将沈千沫从国公府请了出来。 他也不知是怎么了,可能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将沈千沫视为了工作上的搭档,仿佛只要有她在,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而他的心也会莫名的平静下来。 自被任命为刑部尚书后,一直忙于各种事务,他已经多日不曾见过沈千沫了。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自然要好好利用。 他知道沈千沫对查案并不反感,甚至是有些热衷,相信这个案子,她一定会有兴趣。 等到沈千沫随陆子卿赶到关家村的时候,已是临近中午。 京都府的衙差已经将关帝庙看管了起来,闲杂人等已经被赶到了庙外。 现场倒也没什么围观之人,只有几个胆大的,站在庙外远处,正在张望着。大多数胆小的村民早已吓得逃之夭夭,哪里还会留在这个可怕的地方。 沈千沫在京都府一众衙差诧异的目光注视中,跟随陆子卿走进关帝庙内。 这座关帝庙自早年遭逢大火被烧毁以后,一直未曾好好修缮,俨然已成一座废庙,里面残垣断壁,蛛网遍布,破败不堪。 衙差已将五具小小的尸体并列摆放在地上。京都府尹朱登年逾五十,身形微胖,留着一撮山羊胡,看上精神矍铄,一双小眼闪着精光,正在指挥衙差将白布覆在尸体之上。 实在是死状太过恐怖,他有些不忍直视。 见陆子卿走进来,他上前弓身施礼道:“下官见过陆大人。” 京都府尹是正四品官,而刑部尚书则是正二品官,品级远高于他,的确是应该对陆子卿自称下官。 身形高大颀长的陆子卿一进入关帝庙,瞬间便感觉庙内的空间拥挤了很多。他面无表情的对朱登点了点头,言简意赅的说道:“朱大人不必多礼,能否先将此案案情再详述一遍。” “是。”朱登正要张口,却见到从陆子卿身后转出来的沈千沫,顿时愣了一下,迟疑的问道:“陆大人,这位姑娘是……” 陆大人怎会带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来这种可怕血腥的案发现场?莫非她就是…… 陆子卿看着径直走向尸体所在处的沈千沫,素来冷肃的表情不自觉的柔和了许多。他瞥了一眼张口结舌满脸疑惑的朱登,说道:“这位是沈国公府大小姐,是本官请他来协助刑部查案的,朱大人不必有所顾虑。” 原来如此。朱登想道,他猜的果然没错,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未来煊王妃。 现在整个京城都是关于沈国公府大小姐,未来的煊王妃到底是不是妖女的争论,朱登自然也了解一些。不过既是陆子卿带来的,他当然是没有意见。 连一向自视甚高御下甚严的陆子卿都对她分外客气,礼遇有加,看来这个未来煊王妃的确是不简单。 沈千沫则是目不斜视,眼里只有摆放在地上的五具尸体。 这是她的职业习惯。只要一进入案发现场,她就进入了全神贯注的工作模式。 她一具一具的查看过去,目光专注,心无旁骛。 这五个孩子均为男孩,年龄相仿,在十一、二岁左右,胖瘦不一,身上的衣衫虽然血迹斑斑,但是仍可以看出做工精致,布料高档,应该是出身于富贵人家。由于被挖去了双眼之故,每张脸都是血迹斑斑,脸上的两个血窟窿在阴暗的废庙中,显得尤为恐怖阴森。 这个凶手的作案手法实在太过残忍,看着这一张张稚嫩的脸庞,她不禁秀眉微蹙,眼神冷凝。 沈千沫检查完最后一具尸体,缓缓替他们盖好白布,站起身,对陆子卿说出自己的发现。 “初步判断,这五个孩子的致死原因都是被人扭断脖颈,导致颈动脉断裂而死。死亡时间大概在六个时辰之前。从出血的情况来看,他们的双眼应该是在死后被人挖出。” 陆子卿在沈千沫查看尸体的时候,一直站在她身后,可是由于这些孩子被挖去了双眼之故,面目难辨,他无法识别这几个孩子的身份。 不过,从他们的衣着来看,好像并非出自普通人家。 若是这些孩子出身显贵,那么这个案子就更加棘手了。陆子卿原本就冷肃的俊脸愈加黑沉,他沉声问朱登:“朱大人可查出这些死者的身份?” 朱登回道:“暂时还未查到,下官正在追查。” 陆子卿点点头。从案发到现在没有多久,他还没查到也是正常。 在关帝庙内细细勘查了一番,除了地上凌乱的脚印,并未发现其他可疑的线索。 此时,一名刑部衙差进来禀报:“大人,庙外发现一名男子晕倒在地,请大人过去看看。” 正文 第86章 凶手画像 刑部衙差在搜查关帝庙附近时,在庙后的一处坡地发现了这名倒在灌木丛中的男子。上前探了一下呼吸,发现还有气,应该只是晕了过去,便立马向陆子卿禀报。 等陆子卿一行人到达坡地的时候,刑部总捕头展兆正蹲在地上,掐那名男子的人中。 在一番掐弄之下,那名男子悠悠醒转。 男子膀大腰圆,满脸横肉,是个五大三粗的壮实大汉。他醒来后坐起身,抬眼便对上一双凌厉的眼眸,一个穿着紫色锦袍,严肃冷峻的年轻男子正盛气凌人的注视着他,让他不自觉的心脏一颤,四下一看,又见到周围全是官差,一时满脸惊惧,战战兢兢的趴伏在地上,声音抖颤着说道:“各位官爷,小的一直奉公守法,从未做过坏事,还请各位官爷饶命啊!” 陆子卿眉头一皱,冷声说道:“你是何人,为何会晕倒在此地?” 男子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似在极力回忆,半晌作声不得。 关家村的老村长恰在此时匆匆赶到,见状忙上前弓着身子,回答道:“回陆大人,这是我们村里的屠户,名叫关五。” 他瞪向关五,斥责道:“关五,这位是刑部尚书陆大人,陆大人在问你话,还不快快回答,傻愣着干什么。” 关五瑟缩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声说道:“大人,小的想起来了,今儿个凌晨,小的去邻村杀猪,路过关帝庙附近时见到有几个黑衣人鬼鬼祟祟的,肩上还扛着什么东西。小的见他们非常可疑,便暗中跟了上去。小的见他们进了关帝庙,便躲在这里,想等他们走了,进到庙里去看看情况,可是躲着躲着,背上就忽然被人打了一下,然后小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大人,小的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啊。” 这么说,是这些黑衣人到关帝庙进行的抛尸? 通过刚才的查看,他已知道,关帝庙并非案发第一现场。这个屠户的说法,倒还是可信的。 只是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这么做的目的究竟何在?为什么杀了那些孩子之后,还要把他们的尸体特意扔到关帝庙呢? 陆子卿眉头皱的更深,严肃的问道:“你可曾看清这些黑衣人的长相?” 关五拼命回想,摇摇头答道:“那些黑衣人都蒙着面巾,小的没看清那些人的长相,还请大人恕罪。” 关五浑身抖抖索索的伏在地上,生怕这个威严的陆大人一怒之下,迁怒于自己。可是那时天色太暗,那几个黑衣人又都蒙着黑巾,的确是看不清长相啊。 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死了。 陆子卿见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脸色很是难看。可是,这个关五是现场唯一一个目击证人,若想破此案,也只能从他这里入手。 沈千沫见关五极为惊惧惶恐,这样对他的回忆并无益处,于是便与陆子卿交换了一个眼色,改为由她来发问。 “关五,你再好好回想一下,那个从背后袭击你的人,你可有看到他的长相?”沈千沫上前两步,放柔语调,尽量以轻缓的语气问他。 既然那些黑衣人他看不清长相,那么她便从那个从背后袭击他的人开始问起。 陆子卿退开之后,关五瞬间便觉得笼罩着自己的煞气不见了,又见眼前这个女子美若天仙,温婉淡定,语气轻柔,整个人顿时放松了不少。 从背后袭击自己的那个人?关五挠挠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高声说道:“小的想起来了,那个人脸上没有蒙面巾,小的被他一击倒在地上之后,看到过他的长相!” 闻言,陆子卿等人均是面上一喜。沈千沫趁热打铁,继续追问:“那么,他的长相如何,你能不能大概说一下,或者他可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那人的长相如何?关五拼命回想了半天,可是眼见他把自己的头发都抓的乱成一团了,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那个背后袭击之人长什么样。 他明明记得自己看到了那个人的样子,可是要他说出他的长相,他的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了印象。 他哭丧着脸,偷眼瞥到那个黑脸陆大人的脸色似乎越来越难看,真想再次晕死过去。 沈千沫也是微微皱眉。这个关五,怎么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照她的看法,关五可能是暂时性的失去了那个时间段的记忆,或许过些日子,这些失去的记忆会慢慢的回来,当然最坏的结果是他永远失去了那段记忆。 要是在现代,通过专业心理医生的催眠疗法,这个问题是很容易解决的。 可是这里的条件实在太过简陋,再加上她的催眠术学的并不精湛,她没有十分的把握。 不过为了能尽快破案,为这些可怜惨死的孩子讨个公道,她愿意试一试。 在沈千沫的要求下,陆子卿将关五带到了刑部,将他安置在刑部偏殿一个十分幽静的房间。 沈千沫让陆子卿在门外等候。他的气场太过强势,关五明显很是怕他,对她实行催眠不利。 如此一来,房内便只剩下她和关五二人。她让关五坐在软椅上,给他泡了一杯茶,尽量让他安下心来,消除紧张心理。 在沈千沫的刻意渲染下,忐忑不安的关五倒真的慢慢定下心来。 听说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还是未来的煊王妃,可是她看起来和颜悦色,平易近人,一点都没有那些官家千金的刁蛮骄纵,看上去是这样的温柔婉约,气质出众,让他莫名的感到安心,没来由的就相信她。 他听从沈千沫的指示,专心盯着一架放在自己面前的钟摆,跟着钟摆摆动的节奏,在心里默默的数数。然后,在不知不觉间,他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缓缓的靠在了椅背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沈千沫知道时机已到,她低柔的声音响起。 “关五,现在在你面前是一条山间小路,周围很黑,很静,你一个人在路上走着,走着……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有几个黑色的人影,他们跑的很快,好像……跑进了关帝庙里面。”关五闭着眼睛,慢慢说道。 “很好。然后,你觉得很好奇,所以跟了上去,躲在庙后的灌木丛里面,这时你又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那几个黑衣人很快就从庙里出来了,他们的动作很快,马上就不见了踪影。我想进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关帝庙里做了什么,可是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得背后一阵疼痛,很痛……” 关五的身体左右晃动,两手紧握,双眉皱起,额上冒出滴滴汗珠,这是吃痛的表现。 沈千沫马上出声道:“不,关五,你并不怕痛,你只是好奇,这些黑衣人是谁,这个在背后攻击你的人又是谁?你看到那个人的样子了吗?” “是,我看到了,那个人的长相……我看到了。” 关五在沈千沫平稳和缓的语调中慢慢安静下来。 “很好,现在,我们就来说一说,那个人到底是长什么样子的。” 沈千沫一边说,一边拿过刚才备好的炭笔和纸,根据关五的描述,刷刷刷的在纸上画了起来。 没办法,这里没有电脑,没法做头像拼图,只能靠自己纯手工绘制了。好在自己有些素描的功底,画个头像肖像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等沈千沫根据关五断断续续不甚连贯的描述,好不容易修修改改,将头像素描完成后,她却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画像上的男子……居然跟墨青山极为相似! 正文 第87章 孪生兄弟 墨青山这些日子以来,因着孟元珩与沈千沫二人的盛情挽留,便一直住在煊王府。 自上次煊王府宴客之后,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乃至后来的无数次都变得水到渠成了起来。 只要沈千沫在煊王府,宁婳和付月婵二人便时不时的跑到煊王府来找她。当然还有云翳,简直就像是一块牛皮糖似的,任凭孟元珩再如何恶言相向,冷面相待,他还是巴巴的贴上来,赖在煊王府不肯走。 也难怪,这里既有美食可以品尝,又有美女可以戏弄,云翳当然要想尽办法,抓住一切机会死皮赖脸了。 宁婳和付月婵也逐渐消除了对孟元珩的惧怕心理,横竖只要沈千沫护着她们,煊王就是再怎么冷脸以对,她们也不怕。 有时候,她们真的是很佩服沈千沫。这煊王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千沫到底是怎么忍受他这样的怪脾气的? 冷清了多年的煊王府,也日渐充斥了欢声笑语,变得越来越有人气。 自墨嫣死后,墨青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其乐融融的天伦之趣了,因此,他也难得的在煊王府小住了半月有余。 果然人老了,就应该多跟年轻人打交道。与这帮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一起,似乎自己的心态也变得年轻了起来。 煊王府花园凉亭中,墨青山正与孟元珩对弈。 “珩儿,多年不见,你的棋艺是越发长进了,这一局,义父输了。”墨青山拂须浅笑,面露赞赏。 孟元珩在习武方面天资聪颖,又深谙兵法之道,处事杀伐决断,绝不拖泥带水,而他的棋艺同样如此。 “义父过奖了。”孟元珩只是神色淡淡的笑了笑,不以为意。 墨青山看着面前这个清冷如玉,神色淡然的男子,暗暗叹了口气。 想当年在墨门学艺之时,他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傲视一切。如今,却不得不韬光养晦,隐忍而为。 墨青山与前任煊王孟朗青是多年好友,虽然那时候他忙于墨门事务,而孟朗青常年征战在外,两人相聚的时间不多,但是孟朗青一直对他信任有加,还把自己的独子送来墨门学艺。 不过让墨青山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孟朗青与他的王妃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而孟元珩居然还是当今皇上的骨肉。 现如今,孟元珩这不尴不尬的身份,还真是有些麻烦。 “珩儿,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墨青山试探的问道。 既然身为皇帝的骨肉,是否也有谋夺帝位君临天下之心呢? 孟元珩依旧面色淡然,语调毫无起伏。“珩儿现在只想查清七年前一事的真相,以慰父亲和十多万死难将士的亡灵。然后便与沫儿一起共度余生,她想做什么,我便陪着她。” 提起沈千沫,他的语气轻缓了一些,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柔和。 墨青山点点头,觉得这样也不错,没有这份争位之心是好事。人一旦被权利和地位的欲望所蒙蔽,便容易失去自我,最终踏上一条不归之路。 这些年来,这孩子失去的太多,日子过得太苦,幸好今后有沫儿这丫头陪着他,两人夫唱妇随也好,妇唱夫随也罢,总之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两人正闲聊间,长东如鬼魅般的身影一晃,出现在亭外,禀报道:“主子,王妃跟刑部陆大人一起来了。” 沫儿怎么会跟陆子卿一起来?莫非这个不知死活的陆子卿又把沫儿拉去帮他查案了?孟元珩脸色一沉。 “走吧。”一声淡淡的吩咐。 沈千沫与陆子卿一起站在煊王府门口,远远的见到长东推着孟元珩而来,心里有些发虚。 今日本是小乖取血的日子,可是她却跟着陆子卿远赴关村查案不说,还早早的便命何清将小乖送来了煊王府,借机将何清支了开。 她原本以为很快便会回来,到时她再上煊王府跟孟元珩解释也不迟。 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至此。 孟元珩远远的见到沈千沫与陆子卿并排站在一起在王府门口等候的一幕,心中很是不爽。 他的沫儿,怎么可以跟别的男人并肩站在一起,来共同面对自己。 轮椅缓缓推至,他冷冷的斜睨了一眼向他低头行礼的陆子卿,转而对沈千沫沉声说道:“沫儿,过来。” 能够与沫儿携手并肩面对一切的那个人,除了他,别无第二人选。 沈千沫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自知理亏,应了一声,便乖乖的来到他身边,蹲下身与他平视。 “阿珩,义父可在府中?” 察觉到沈千沫语气中的严肃,孟元珩微微皱了皱眉。莫非是出什么事了? 墨青山却在这时恰好走了出来,见陆子卿一身官服,表情严肃,显然是为公事而来,说道:“刑部陆大人到煊王府来,不知找老夫所为何事?” 沈千沫起身,叫了他一声:“义父。” 墨青山朝她点点头,神色淡定坦然。 沈千沫当然绝不相信,墨青山会做出这种残害幼儿毫无人性之事,但是她也理解陆子卿,查案时自然是不能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既然现在暂时只有墨青山这一条线索,他当然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了。 陆子卿拿出沈千沫刚才根据关五的描述绘制而成的画像,对墨青山说道:“墨长老,请恕晚辈无礼。只因关家村出了命案,多名幼儿被残害致死,而有目击者指证,他曾在现场遭到这名男子的袭击。” 他将画像展开,与墨青山对比了一下。 沈千沫的肖像画水平显然极好,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这画像上的男子,活脱脱就是墨青山。 然而,看到这副画像,最吃惊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墨青山本人。 他死死的盯着画像,不确定的问道:“刚才陆大人说的可是……关家村?” “正是。”陆子卿点头。 墨青山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喃喃自语道:“这……这怎么可能?难道寒山还活在人世?可是当年,我明明见到过他的尸体……” 寒山?沈千沫脑子转了一下。难道这墨青山还有个双胞胎兄弟? 果然如此!墨青山接下来的解释随即印证了她的猜测。 墨青山的确有个孪生兄弟,名叫墨寒山。 其实说起来,这墨寒山的天资远比墨青山要高,处事能力也比墨青山更强,所以早早便被作为下一任墨门长老来培养。可惜,墨寒山心术不正,贪欲太盛,自认为天赋异禀,无人可敌,竟然暗暗修习瞳术,妄想成为墨门有史以来的第二任掌门。 可是这瞳术之法由于缺少系统的心法,极难修习,墨寒山又急于求成,练到后来便走火入魔。 要是换成一般人,或许早已癫狂失常,成为废人一个。可是墨寒山没有,他是个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误打误撞之下,竟然被他琢磨出了一门新的功夫,他自称为紫魅神功。 紫魅神功?好像有些耳熟,沈千沫略微思索了一下,忽然想起,那个无极教的妖孽教主殷湛不是也会这门功夫吗?原来这门功夫是由墨寒山所创。 她记得当时孟元珩是称它为紫魅魔功的。 因为这紫魅功阴毒至极,并非正派功夫,前任长老为压制墨寒山的魔性,不得已将他囚禁于墨庄寒潭,让他面壁思过。 谁知墨寒山却利用寒潭之气勤加修炼,功力更为精进,那日他冲破寒潭屏障,打伤前任长老,逃离了墨门。 墨青山奉前任长老之命率墨门几名师兄弟沿路追赶,终于在关家村外,众人联手将墨寒山拿下。 那一夜,众人在附近的关帝庙内休憩,却遭逢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火,待墨青山和其他几名师兄弟外出采买食物回来,关帝庙已成一片废墟,留下看守的几名墨门子弟死的死,伤的伤,而被绑在柱子上的墨寒山被活活烧死,只余一具焦黑的尸体。 墨寒山的尸体还是他亲自运回墨门安葬。 不过那具尸体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难以辨认,莫非那不是他,而真正的墨寒山还活在人世吗? 正文 第88章 谋反之罪 若是墨寒山果真还在人世,那么他此次残害幼童抛尸关帝庙的举动,恐怕是得知墨青山在京城的消息,故意在向他,或者是在向整个墨门挑衅。 只因前任长老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对墨寒山爱之深责之切,对他自甘堕落私自修习魔功的行为十分恼火,在将他囚禁寒潭之时曾警告过他,若是不在寒潭好好面壁思过,痛改前非,就挖去他双目,让他再也无法修习这门魔功。 墨门既然号称天下第一门,而墨青山又是墨门最高掌事者,德高望重,陆子卿对他这番话并未质疑。 只是这墨寒山被赶出墨门已有多年,人海茫茫,追查他的踪迹犹如大海捞针,甚是艰难。 就在陆子卿打算全力追查墨寒山这条线的时候,这五个孩子的身份也被一一确定。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五个孩子均出身显贵。三个是京城颇有些地位的富商之子,这也就罢了,另外两个的身份更让陆子卿头疼。 一个是当朝御史范中阳之子,而另一个更不得了,是南阳王之子。 虽说这些显贵之家子孙众多,而且这几个孩子都是庶出,平日在府里可能并不受重视。可是现在以这样的方式被人残害致死,摆明了就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这口气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范御史和南阳王轮番到明德帝这里哭诉,要求严惩凶手,还他们一个公道。几大富商更是联合起来,带着他们的妻室小妾每日在刑部外面哭天抢地。 所以这些日子,陆子卿为了这个案子很是崩溃。 这日,他又一次被明德帝宣召去勤政殿见驾。 勤政殿内,明德帝端坐于殿上,殿下,一边站着孟天珞、孟天珝,另一边则是南阳王和御史范中阳,两人正一脸气呼呼的看着他,好像是在怪他查案不力,迟迟抓不到凶手。 陆子卿微微皱了皱眉,看今日这阵仗,似乎有点麻烦。 明德帝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些日子以来,他总觉的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极易疲累,又时不时的被范御史和南阳王眼泪鼻涕的骚扰,本就不胜其烦。现在见这案子迟迟没有进展,见了陆子卿当然没有好脸色。 他脸色不善的看了眼跪在殿下行礼的陆子卿,勉强说了一声:“平身。” “谢皇上。” 陆子卿站起身,便听到明德帝沉声发问:“陆卿家,那五个孩子的案子可有进展?” “回皇上,那墨寒山失踪已久,要查他的踪迹并不简单,臣正在全力追查。”陆子卿弓身回答。 “哼,陆大人为何如此笃定,这件案子的凶手是墨寒山,而不是墨青山呢?本王可是听说那墨寒山早在20年前就已经死了,陆大人该不会是为了包庇墨青山,才故意将罪名推到一个死人头上的吧。”对面传来孟天珞阴沉的声音。 “珞王殿下何出此言?下官与墨青山并不相识,何来包庇一说?”陆子卿不卑不亢,目光坦然,直视孟天珞问道。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那墨青山现在是沈家大小姐的义父,而陆大人与沈大小姐经常一起出入刑部,关系似乎非同一般。本王认为,陆大人完全有可能为了沈大小姐之故,包庇墨青山。”孟天珞也毫不退让,说的有板有眼。 陆子卿对孟天珞生出一阵反感。沈千沫是未来煊王妃,孟天珞这番话,对他是没什么损失,可是却会影响沈千沫的清誉。他立马回应道:“珞王殿下请慎言,沈大小姐是未来煊王妃,此事人尽皆知,下官只是敬服于她查案的能力,邀请她帮忙而已,别无其他。” “陆大人何必急着维护未来煊王妃,本官倒觉得是陆大人办案不力,能力不足。那墨寒山是墨青山胞弟,同样是墨门中人,就算本案的真正凶手是他,想必也与墨青山和山东墨家脱不了干系,陆大人为何迟迟不将墨青山收押,又为何不去山东墨家进行详查?”范御史在一旁说的义正辞严。 御史范中阳人称“铁齿铜牙”,弹劾起官员来那绝对是铁面无私,口不留情。 南阳王也在一旁帮腔。“哼,那墨青山也不是个好东西。本王听说,那个前朝余孽殷湛可是他一手养大的,也不知是何居心。皇上,就凭收养前朝余孽这一点,墨青山就罪该至死。” 也难怪南阳王如此愤怒。他的女儿孟芙和女婿陶知睿在云州宝宁寺大火中丧生,虽然是无极教所为,但是如果当年墨青山没有收养殷湛,无极教又怎么会死灰复燃?现在自己儿子的死又跟墨门有关,让他怎能不对墨门恨得牙痒痒。 墨青山收养过前朝余孽?在场众人包括明德帝陆子卿等人都是面上一惊,显然众人都不知道此事。 殷湛在墨门学艺时,墨青山碍于他敏感的身份,并未将他养在身边,因此,他收养殷湛一事,除了墨门中几个亲信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晓。这南阳王也不知是从哪里探得的消息。 其实南阳王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消息是他在几日前忽然收到的一封匿名信中所得,他也不知真伪,不过倒真是个扳倒墨门的好办法。 “南阳王,你所言是否属实?”明德帝黑沉着脸,极力压制着心中的不悦。 “回皇上,臣也是近日才得知这一消息,还未加以查证,由于事关重大,臣不敢隐瞒。至于消息的真假,臣以为,派人去山东墨家查实一下便可验证。”南阳王说道。 “皇上,臣认为南阳王言之有理。若是那墨青山在明知殷湛是前朝余孽的情况下,还将他收养的话,那真是其心可诛。”范中阳附和道。 明德帝年岁渐长,对权位的欲望却不减反增,特别是最近,时常精神恍惚,总觉得自己的帝位岌岌可危,怎能容忍底下有对自己怀有二心之人? 于是他立即下旨,命陆子卿对墨青山暗中严加看管,不可打草惊蛇,命羽林卫即刻出发,前往山东墨家查证墨青山收养前朝余孽一事。 羽林卫是大晟朝历代皇帝的亲信,直接听命于皇帝,且只服从于皇帝一人。他们的侦察机构遍布天下,办事效率极为高超。 数日后,从墨家搜出的一块古玉便呈到了明德帝面前。 这是一块温润有方的白玉,雕刻精美,玲珑剔透,泛着盈盈光泽。 明德帝死死的抓着这块玉,眼里却是熊熊怒火。 这块玉上,清清楚楚的刻着一个“殷”字。 这是前朝殷家皇室的信物,是历代殷姓皇帝随身携带的玉佩。 墨青山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私藏前朝皇室信物。莫非他想造反? 墨门在江湖上极有地位,墨家门人众多,又人才辈出,要是墨门造反,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不得不防。 思及此,明德帝对跪在自己面前复命的羽林卫统领下令道:“派人将墨家上下一干人等严加看管,以收养前朝余孽私藏前朝皇室信物之罪将墨青山速速抓捕归案。” 珞王府书房内,刑师爷正在向孟天珞禀报:“王爷,刚刚收到消息,皇上已经命羽林卫将墨青山收押,山东墨家也被监视了起来,看来皇上要对墨家下手了。” 孟天珞露齿一笑,在烛火的映照下,这个笑容显得格外阴森。“很好。墨家素来与煊王府交好,除掉墨家,也就削弱了孟元珩一部分势力。对了,那个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对孟元珩下手?” 刑师爷回道:“那人说时机马上就到,让王爷稍安勿躁。” 孟天珞阴鸷的眼眸闪过一道寒光。孟元珩,算你倒霉,谁让你入了那个老不死的眼呢。你等着瞧,本王会让你一无所有,你的军队,你的地位,包括你的女人,本王要一件不落的从你手里抢过来。 正文 第89章 脱罪之法 沈千沫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所画的一副肖像会给墨门带来灭顶之灾。 等她收到消息,匆匆赶到煊王府的时候,刚好碰上正要带领刑部衙役撤离的陆子卿。 “陆大人,墨长老呢?”沈千沫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问的很没有水平。 既然陆子卿都准备撤离了,说明羽林卫已经将墨青山带走了。 因为担心墨青山,沈千沫一路马不停蹄的从国公府赶来,此刻脸颊红晕,额有微汗,鬓角的发丝也被风吹的有些散乱。 陆子卿看着难得如此失态的沈千沫,忽然觉得有些心疼。他上前几步,在沈千沫面前站定,素来刻板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轻柔。 “墨长老刚刚被羽林卫带走。千沫,你不用担心,墨长老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话虽如此,可是陆子卿心里也没底。 刚刚羽林卫抓捕墨青山的理由,他在旁边听的一清二楚。收养前朝余孽,私藏前朝皇室遗物,这两项罪名可都是杀头的大罪。 沈千沫岂会不知这个道理。被害的五个孩子都来自于大晟朝显赫之家,明德帝势必要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而这几个受害者家属的意见居然出奇的一致,无论这个案子的真凶是墨寒山也好,墨青山也罢,总之就是墨家的人,与其去追查一个子虚乌有的墨寒山,还不如找就在眼皮底下的墨青山算账。 何况现在,在明德帝看来,这个案子已经不是重点了。重要的是墨家是否仍然对前朝皇室怀有忠心,而对孟家皇室怀有异心 这是在封建社会,所有的当权者都不能容忍的事情。 墨家这次会很麻烦。 “被羽林卫带走的人,会关押在哪里?”沈千沫并不清楚这里的体制。她只知道,羽林卫是皇帝的心腹,只听命于皇帝一人。 “羽林卫有专门关押犯人的地方,那里守卫森严,关押的都是朝廷重犯,一般人无法进入。”陆子卿面色冷凝。 这么说,连进去探望都成问题。墨家树大根深,门人众多,看来明德帝对墨家很是忌惮,居然直接便出动了羽林卫。 沈千沫秀眉微蹙,忧心忡忡的对陆子卿说道:“陆大人可否帮忙多留意,有任何消息还望能够及时告知。”陆子卿总归也是身居朝廷要职,探听消息肯定比自己要方便许多。 “这个自然。本官也希望墨长老能够平安无事。” 这一刻,陆子卿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只要眼前这个女子能舒展眉头,开怀一笑,他愿意做任何事,付出任何代价。 至于墨家可能忠于前朝谋逆之心什么的,他可以完全抛在脑后,不予理会。 心里一惊,陆子卿忙压下这种可怕的想法。可是他的手还是不听大脑指挥的摸出手帕,打算递给沈千沫,让她可以擦拭额上冒出的细密汗珠。 就在此时,孟元珩清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陆大人在煊王府门口守了这么久,现在人已经被你们带走,你是不是也该回去复命了?” 陆子卿不动声色的将手帕藏回袖袋,转身对出现在府门口的孟元珩弓了弓身子。 “打扰了,下官告退。” 临走前,陆子卿对沈千沫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当是告别。 沈千沫也对陆子卿点头示意,目送他离开后,便走到孟元珩面前,见他脸色十分难看,想必也定是为了墨青山之事担忧。 “沫儿,我们进去吧。”孟元珩牵起她的手,抬头对她说道,语气带了几分凝重。 “嗯。”沈千沫接过长东手中的轮椅,推着他缓缓走进王府。 径直来到书房,发现云翳和闻人渊也在。见二人进来,闻人渊对沈千沫行了一礼。 “见过王妃。” 云翳也难得表情肃然的对沈千沫打了个招呼,继续他刚才未说完的话。 “那墨寒山已经失踪了20多年,想必早已改名换姓,改头换面,人海茫茫,要找到他并不容易。卧云山庄的影卫已尽力在追查,不过暂时还没有确实的消息。” 闻人渊随后禀报:“属下这几日发现珞王府的刑师爷与一名神秘人偶有联系,只是此人行事极为小心谨慎,属下一时还未查到他的真实身份。” 神秘人?沈千沫心念一转,莫非此人就是墨寒山? 云翳也接话道:“这个神秘人莫非就是墨寒山,或者是跟墨寒山有关的人?孟天珞对煊王府是除之而后快,墨寒山更是对墨门恨之入骨,他二人倒是极有可能联手。” “就算找出了墨寒山,对洗脱义父的罪名并无任何用处。”沈千沫微微皱眉,“杀人凶手的罪名容易洗脱,可是私藏前朝皇帝玉佩的罪名却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没错,这个才是明德帝真正忌惮的原因。 “那个殷湛不是早就脱离墨门了吗,为何义父还会藏着他的玉佩?”沈千沫很是不解。 “这玉佩根本不是义父所藏,当年殷湛离开墨门之时,这玉佩自然也随他一起带走了。”孟元珩冷冷的声音响起。 什么?三人均是一惊。 “那羽林卫是怎么在墨门搜到这玉佩的?难不成是搜查的羽林卫有问题?”云翳惊叫道。 “就算是羽林卫蓄意陷害,可是这玉佩既然是殷湛之物,而那殷湛早已死在无极岛,羽林卫献给皇上的那块玉佩到底是从何而来?”闻人渊也很是不解。 沈千沫微蹙双眉,冷静的分析道:“羽林卫与墨门无冤无仇,绝对不会无端加害,若问题果真出在那些羽林卫身上,他们也肯定是被人收买,受人指使而为。殷湛的玉佩忽然出现,让我更加肯定,墨寒山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怎么说?”云翳一脸虚心受教的表情。 “紫魅魔功是墨寒山所创,而殷湛也会此功,说明他二人肯定定存在某种关系,墨寒山手中有殷湛的玉佩也不无可能。” 孟元珩点点头,同意沈千沫的观点。“闻人叔,查一下那天去墨门搜查的那几个羽林卫,看他们接触之人是否有异常。” “属下遵命。” 闻人渊正待领命离开,门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严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王爷,属下严漠。” “进来。”孟元珩沉声说道。 严漠推门而进,也顾不上行礼,便急匆匆的禀报道:“王爷,属下刚刚从羽林卫大牢打探到,皇上已经下令,将墨长老就地秘密处决。” *********** 时近七月末,天气还非常炎热,沈千沫候在勤政殿外的回廊下,正午毒辣的阳光肆无忌惮的投射在她身上,古代繁复的衣衫罗裙更增添了几分热意。 鬓边似有汗珠滴下,沈千沫抬手擦了擦,忍不住在心里暗咒了一声。 这个老皇帝还真能享受,她和孟元珩都已经在这里侯了将近一个时辰了,他的午觉还没睡醒。 亏她以前还觉得明德帝是个勤政爱民日理万机的好皇帝呢。 “沫儿,蹲下来。”孟元珩执起她的手,有些懊恼的说道。 沈千沫依言蹲下身,问道:“怎么了,阿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寒毒治疗期间不宜过度疲累,可是前些日子,自己入狱之事已经让他心力交瘁,现如今又发生了墨青山这档子事,她真怕他太过劳累,影响治疗效果,导致前功尽弃。 孟元珩却只是拿出一块锦帕,抬手细细擦拭着沈千沫颊边流淌下的汗珠,动作轻柔,仿佛在擦拭一件他异常珍爱之物般的小心翼翼。 他无比懊恼自己的腿疾为何还未治愈,现在连替沫儿擦汗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也无法随心所欲的去做。 此时,李公公终于踩着小碎步,从内殿出来通传:“煊王,煊王妃,二位请进吧。” 沈千沫推着孟元珩的轮椅,跨进勤政殿高高的门槛。 明德帝端坐于殿内宽大的桌案后,一身明黄的龙袍闪着耀眼的光泽。听见二人进来的声音,他从满桌的奏折中抬起头,满面威仪的看了他们一眼。 沈千沫上前与孟元珩的轮椅并排而站,跪下行礼道:“臣女参见皇上。” 孟元珩端坐轮椅,并未行礼,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臣孟元珩参见皇上。”明显的脸色不善。 “平身吧。”明德帝的声音也有些冷沉。“朕知道你们所为何来,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墨青山收养前朝余孽私藏前朝皇室信物是事实,按照大晟律法,朕可以将墨家满门抄斩。现在朕只是将墨青山秘密处死,已经是给足煊王府面子了。朕意已决,你二人若是想为墨青山求情的话,就不必多费唇舌了。” 沈千沫自然明白明德帝的用意。他定是早已清楚她和孟元珩的来意,便趁着他俩还未开口的时候,用这番话先行堵上了他们的退路。 她神色淡定,语气如常,不慌不忙的说道:“皇上,臣女此次前来,只是想向皇上兑现一个承诺。” 明德帝眉毛一挑,微露诧异之色。居然不是为墨青山求情而来的吗? “承诺?朕何时向你承诺过什么?”明德帝冷哼道。 沈千沫却从容不迫的从怀里拿出一块黄澄澄的金牌,语调平稳,缓缓说道:“臣女请皇上恩准,用臣女这块免死金牌换取墨青山一命。” 清婉的话音落下,一时勤政殿内寂静无声。 明德帝有一瞬间的愣怔,反应过来之后,勃然大怒,“啪”的一声,右手用力拍在桌案上,桌上的奏折都被震动起来。 随侍一旁的李公公浑身一震,双腿瑟瑟发抖,膝盖一软,便跪在地上,颤声说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明德帝并未理会李公公,只是盯着沈千沫,脸色铁青,怒气冲冲的说道:“沈家丫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用朕的御赐之物来忤逆朕!你……你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正文 第90章 刀下留人 沈千沫心里暗叹一声。她早已料到,自己用免死金牌保墨青山的性命之举,肯定会让明德帝勃然大怒。 当初将如此珍贵的免死金牌赐予她,她却偏偏用来挽救一个他亲口下令要处决之人,这不是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明德帝觉得自己的帝王权威受到了深深的戏弄,一时气得失去理智。 沈千沫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才是“龙颜大怒”,九五之尊发起火来,也是有点恐怖的。毕竟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眼前这个盛怒的帝王掌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只要他轻轻的几个字,自己就可以马上身首异处。 沈千沫无奈,只得重又跪下,语气却是坚定如初。“臣女并无忤逆之意,请皇上息怒。只是墨青山既是臣女的义父,如今他性命堪忧,臣女心急如焚,不得已才想到此法。我朝历来以仁孝治国,相信皇上必能体恤臣女一片孝心,恩准臣女所求。” “好,很好!”沈千沫一番话情真意切,孝感动天,明德帝居然一时想不出驳斥的话语,只能冷笑着连说了几个“好”字之后,转头问孟元珩道:“煊王也是这个意思?” “沫儿的意思,就是臣的意思。”孟元珩的声音一贯的清冷,丝毫也不受明德帝震怒的影响。 “所以,你也可以为了墨青山这个义父,来忤逆朕?”明德帝看着一脸冷肃的孟元珩,有些痛心,又隐隐带着几分希冀。 他多希望他能听到否定的答案,可是显然他失望了。 孟元珩静静的与明德帝的眼神对视,坚定而倔强的眸光说明了一切。 明德帝彻底失望了。自己这个二儿子,对墨青山这个义父如此情重,可是对自己这个生父却是如此冷漠,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想起自己这两年来对储君之位的打算。无论是天资品性,还是才华谋略,孟元珩在几个皇子中都是出类拔萃的,最近又听说他的腿疾治愈有望,明德帝还真是萌生了要把这个帝位传给这个二儿子的想法。 可是如今看来,这个二儿子根本做不到与自己贴心,简直太让自己失望了,继位者人选他还是得慎重考虑。 明德帝一时眼神黯淡了许多,似是有些心灰意冷的说道:“既然你俩都是这个意思,朕当然也要成全了你们的孝心。不过既然免死金牌是沈家丫头所有,那么就只能由你亲自带着金牌去羽林卫大牢救人,若是你假借他人之手去传旨,羽林卫定不会认同。” 秘密处决墨青山的口谕已下至羽林卫,至于沈家丫头现在赶过去还来不来得及救,就要看墨青山的造化了。 “臣女遵旨,多谢皇上。”沈千沫心里一松。不管怎样,明德帝好歹还是答应了。 “沈家丫头,别怪朕没有提醒你,这免死金牌使用一次便即作废,你真的考虑清楚了?”明德帝真心觉得,沈千沫把如此珍贵的免死金牌用在墨青山身上,真是有点可惜了。 “臣女多谢皇上成全。”沈千沫坚决的语气说明了一切。 李公公送沈千沫与孟元珩二人出了勤政殿,行至人少僻静之处,悄悄对二人说道:“煊王爷,沈大小姐,皇上的口谕在一个时辰前便已下至羽林卫,羽林卫办事效率极高,二位还须尽快前往羽林卫大牢,奴才只怕墨长老等不及啊。” 沈千沫闻言,不禁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你个老皇帝还真是有够阴险。 在这种性命攸关命悬一线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还提出这样的条件,摆明了是要为难他们。 羽林卫大牢位于皇城西南端,距此大概有十几里地。她不会骑马,可若是坐马车的话,势必要耽搁许多时间,那么很有可能会赶不及救人。 匆匆走出偌大的皇宫,沈千沫心急如焚,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羽林卫大牢。可是一时之间,上哪里找马去? 孟元珩也是万分焦急,满腹懊恼。煊王府和飞云骑平台大营的好马不计其数,特别是追风和逐电,更是日行千里,可是远水解不了近火,煊王府离这儿并不近,更别提郊外更远的平台大营了。 他颇有些急切的对长东说道:“长东,以你最快的速度赶去王府,让严漠速速驾着追风赶来东华门。” 长东正待领命而去之时,前方不远处,一人一骑正飞速往东华门方向而来。 马上之人,一身黑色镶金边的金吾卫统领官服,五官硬朗,正气凛然,英姿飒爽,不是风泽是谁。 风泽驾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催马扬鞭,迎风而来,行至沈千沫旁边,他拉紧缰绳,黑马嘶鸣一声,停下了脚步。 “千沫,上马。”风泽向她伸出手,四个字说的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对于风泽犹如黑马王子一般的从天而降,沈千沫当然喜出望外。若是现在便随风泽赶去,相信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长东的轻功就算再如何出神入化,严漠驾着追风就算再如何风驰电掣,从煊王府来回,也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事不宜迟,她对孟元珩匆匆说道:“阿珩,时间紧迫,我先随风泽赶往羽林卫大牢,你坐马车随后赶来,如何?” 孟元珩自见到风泽出现开始,一张俊脸就已黑沉。现在见沈千沫还要与他共乘一骑,心里自然是千万个不乐意。 可是他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并不是拈酸吃醋的时候,墨长老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他万般不情愿的看着沈千沫拉住风泽的手,风泽使力一拉,沈千沫一跃而上,便坐到了风泽身后。 “抱紧了。”风泽微微侧头,低声说道。 “好,我们快点出发吧。”沈千沫点点头,伸出双臂环抱住风泽精壮结实的腰身。 虽然这样的姿势貌似有些暧昧,不过现在墨青山性命堪忧,而眼下这是唯一最快赶到羽林卫的办法,她也是迫于无奈。 其实在现代,有时为了查案需要,她跟袁烈也有过同乘一辆机车的情况,就跟现在同乘一骑差不多,她倒是并未觉得有多么不妥。 “驾!”风泽双腿一夹马腹,扬鞭跃马,绝尘而去。在马蹄扬起的风沙中,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这是他和她之间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感受到自己腰间箍紧的双臂和背后柔软的身躯,还有嗅入鼻尖的淡淡馨香,风泽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硬朗深刻的五官紧绷着,古铜色的脸上闪现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孟元珩眼神幽暗的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两手紧紧的揪着自己的双腿,薄唇紧抿,脸色铁青。 他知道沈千沫对风泽并无男女之情,而且现在是非常时刻,他不该吃醋。可是眼睁睁的看着沫儿与别的男人如此亲密,尤其是这个男人还是对她觊觎已久的风泽,他就觉得心中酸涩不已,有一股无名之火在体内冲撞,无处发泄的难受。 这一刻,他觉得万分懊丧。坐着轮椅的自己,简直就是废人一个。骑术曾经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可是现在,他居然连马都骑不了。 若是自己的腿疾治不好,沫儿可会嫌弃于他? 沈千沫随风泽一路疾驰,不多时便赶到了羽林卫大牢。 羽林卫大牢关押的都是朝廷重犯和秘密要犯,守卫自然极其森严,闲杂人等根本无法出入。 大牢入口处,风泽对守卫亮出身份腰牌。守卫自然认得,忙双手抱拳,弓身行礼:“小人参见武威将军。” “传圣上口谕,免墨青山死罪。你,带我们去牢房。”风泽神情冷肃,目光灼灼的直视面前的守卫,语气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强势。 守卫犹豫了一下。刚才他好像听说圣上已下了口谕,要秘密处决墨青山,可是为何现在又派武威将军来传口谕,说要留他性命,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略带狐疑的看了一眼风泽,却惊异的发现,武威将军身后冒出一名身着素色衣裙,美丽温婉的女子。 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五官精致,肤白如雪,手上握着一块明晃晃的金牌,粉面威仪,语气冷厉。 “圣上御赐免死金牌在此,还不快快带路。” 虽然看上去娇小柔弱,可是那一身威严的气势,竟是丝毫不输于一旁高大挺拔的武威将军。 守卫虽没见过免死金牌,可是也听说过,这大晟朝独一无二的免死金牌,圣上已赐予未来煊王妃。那么想必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她了。 见此,守卫也不敢怠慢,立马恭敬的低头领命,在前面带路。 羽林卫大牢昏暗阴森,沈千沫和风泽二人跟着守卫一路急行,穿过一条阴暗的通道,来到关押墨青山的牢房。 牢头得知二人来意,语气颇为不耐烦的说道:“那墨青山已在一刻钟之前被统领提走,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处决了。” 什么!想不到羽林卫的办事效率果然很高,还是说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墨青山的性命? 见沈千沫焦急万分的样子,风泽一阵心疼,他一把拎起牢头的衣领,声色俱厉的说道:“行刑房在哪里,还不赶紧带路,皇上已经下旨要留墨青山一命,你们若是私自处决,难道想抗旨不遵不成?” “是,小的这就带二位去行刑房。”牢头一方面震慑于风泽的气势,一方面也担不起抗旨的罪名,呆愣了片刻,忙点头哈腰的答应。 行刑房在羽林卫大牢最深处。待二人匆匆赶至门外之时,正好见到墨青山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缚在身后,脸上一块黑纱遮眼,而一名羽林卫正要抬手下刀,向他脖子上砍去。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沈千沫急声厉喝,随手拔下头上的玉簪,用尽全身力气向那把寒光闪闪的钢刀投掷而去。 “叮”的一声,在寂静的行刑房内清脆而响亮。玉簪落地,应声而碎,而行刑的羽林卫手中的那把钢刀也晃了一晃。 沈千沫清朗而坚定的声音随后响起:“免死金牌在此,奉皇上口谕,免墨青山死罪。” 正文 第91章 传墨子令 不堪红叶青苔地,又是凉风暮雨天。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 这是沈千沫在大晟过的第一个秋天。一叶落而知秋,初秋的盛京城,天气已日渐转凉。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城外的十里长亭,落叶纷飞,秋风阵阵,无端便显出几分萧索之意。 秋凉如水,又加上一连数日阴雨绵绵,坐在亭内的石凳上,沈千沫明显感觉到了几缕寒凉之意。 后背轻轻覆上一件素色缎面披风,驱赶了阵阵凉意。 她转头,对上孟元珩温柔的凝视。 “沫儿,小心着凉。”他握住她的双手,柔声说道。 沈千沫温婉一笑,与他十指交握,大拇指在他的手掌上摩挲着,浅浅低语。“看来司徒先生的解药很是有效,你的手也不似以前那样寒凉了。” 若是照此进程,再过两月有余,孟元珩的寒毒便可彻底治愈。 两人正絮絮低语,长东在亭外禀报:“主子,王妃,墨长老他们到了。” 孟元珩面色一凝,沈千沫拍了拍他的手背,站起身,推着他的轮椅,缓缓步出亭外。 前方大道上,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正向十里长亭行进而来。 队伍的前方是由陆子卿带队的刑部官差,一行约有十余人。 身着官服,严肃端凝的陆子卿骑着高头大马,处在队伍的最前方。 行至十里长亭,见到沈千沫和孟元珩二人已等候在亭外,他抬手示意,身后行进的队伍随之停下。 陆子卿从马上一跃而下,动作飘逸潇洒,随后上前对孟元珩弓身行礼。 “下官见过煊王爷。” 孟元珩神色冷淡,只是鼻孔里冷哼了一声,并未搭理他。自从知晓陆子卿对沈千沫也心怀非分之想后,他对陆子卿就没有给过好脸色。 沈千沫无奈的瞥了他一眼,这家伙的臭脾气还真是让她无语。 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只能出言化解这一尴尬的局面。“陆大人,今日送别一事,多谢你细心安排。” “举手之劳,何须挂齿,千沫你不必如此客气。” 关家村的案子尚未抓获真正的凶手,不想却因此牵连墨青山和整个墨家遭此大难,陆子卿的心里也一样不好受。 沈千沫虽然用免死金牌保住了墨青山的性命,可是明德帝盛怒之余,哪里肯轻易放过墨家。在沈千沫在羽林卫大牢救下墨青山之后,明德帝便下了一道圣旨。 墨家收养前朝余孽,私藏前朝皇室信物,理应处以极刑,虽有免死金牌保住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判墨家满门流放之刑,发配西北荒城,由刑部负责押送,待将墨家其余人等押送至京城后即日启程。 墨家上下一共八十三口,今日,就是墨青山和墨家人离开京城发配荒城的日子。沈千沫早早便与陆子卿商定,在城外的十里长亭,她与孟元珩要为墨家人送行。 陆子卿特意为几个年龄较大的墨家人准备了马车,虽然条件极为简陋,但总好过坐囚车。其余墨家人虽然没有马车可坐,但是陆子卿也只是命人给他们带上了手铐脚镣,并未带上那副沉重的枷锁。如此一来,这流放路上的漫漫长途总算也可以稍微轻松一些。 此时,墨青山和另外三名坐在马车上的墨家人已经掀开车帘,跃下了马车。他们的手上脚上同样带着镣铐。 沈千沫推着孟元珩上前,来到墨青山面前。 “义父。”二人同声叫道。 墨青山微微颌首,清癯的面庞因这一突然的变故显得更为瘦削,神色倒是极为淡然。 身为墨家掌事者,自是经历过数不清的风浪,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不形于色的本事。 当年收养殷湛之时,他不是没有考虑到今日这种最坏的结局。可是他并不后悔。见死不救不是他做人的原则,若是让他重新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只是由于自己的一念之仁,连累墨家满门被流放荒城不毛之地,世世代代都要背井离乡,远离故土,他回头望向身后追随自己的墨家众人,深觉无颜以对。 暗叹一声后,墨青山向沈千沫和孟元珩二人一一介绍其他三位墨家长辈。 其中一位长脸黑须,身形比墨青山还要高大一些的,是墨青山的堂兄,另外两位年纪最长者皆白须白发,却是精神矍铄,仿若仙风道骨的智者,他们是墨青山的叔父,沈千沫得尊称他二人一声“叔公”。 而墨青山自己本家这一支,自7年前墨嫣死后,便只余他一人。 墨门身为天下第一门,虽然门下有能者众多,门人遍布天下,但是墨氏一族其实人丁并不旺,近几年还隐隐有衰败的迹象。今日发配的墨家八十三口,其中有一半都是那些不愿离开墨家誓死追随的丫鬟下人门徒等人,真正的墨家人其实并不多。 祖道设饯,人之常情。在陆子卿的准许之下,刑部衙差为墨青山和其他三位墨家长辈打开了手铐脚镣,四人随沈千沫孟元珩进入亭内,围坐于石凳上。 沈千沫为墨青山和三位墨家长辈一一斟满面前酒杯,也为孟元珩和自己斟上,然后端起酒杯,说道:“义父,墨伯父,二位叔公,此行路途遥远,跋涉艰难,沫儿惟愿你们能够一路平安,顺利到达。” 孟元珩因治疗寒毒之故,轻易不能喝酒,不过此时此刻,怎能无酒? 这酒既是沫儿为自己所倒,想必她也是这个意思,自己放心大胆的喝就是了。 他举起酒杯,语调同样低沉。“义父,各位,一路保重。” 孟元珩本就不是个多话之人,此刻的送别语也是如此,言简意赅的很。 几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墨青山饮尽杯中酒,与其他几位墨家长辈交换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随后郑重其事的对沈千沫说道:“沫儿,你过来。” 沈千沫见他神情肃穆,似有大事相托,不敢怠慢,立马起身,依言来到他面前站定。 “义父有何吩咐?”她垂首问道。 却只见墨青山从怀中拿出一块黑色令牌,对沈千沫庄重的说道:“跪下。” 沈千沫不解的抬眼望他,见到他手中那块黑色令牌之后,虽然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物件,不过看着墨青山和其他几位长辈肃穆的神情,她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无名的压力。 墨青山既是自己的义父,她向他下跪,倒也是理所应当。 沈千沫乖乖的在他面前跪下,低头静待。 墨青山手握黑色令牌,语气严肃的说道:“沫儿,这墨子令是我墨家第一任掌门所制,历代由墨家最高执事者保管,以此号令天下墨家门人。今日义父将此令传于你,望你能善加利用,统领好墨门中人。” 墨子令?她曾听孟元珩提起过,这墨子令是墨门掌门的信物,见此令如同见掌门,凭此令可以号令遍布天下的墨家门人。自墨门第一任掌门仙去之后,由于墨门掌门之位一直空缺,这令牌便由历任长老保管。 可是现在,墨青山居然要把墨子令传给自己?沈千沫惊愕的抬头,与孟元珩对视一眼,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孟元珩素来清冷的俊脸也有些动容。他曾经也是墨门中人,自然知晓这块令牌的分量。如今墨青山将令牌传给沈千沫,也就相当于把整个墨门托付给了她。 “义父,沫儿何德何能,实在不敢接受此令。”沈千沫心里倒真是有些惶恐,因此不敢轻易接受这墨子令。 “青山不会看错人,如今他既已决定将此令传于你,定是相信你能够当此重任,还望未来煊王妃不要推辞。”一旁,墨青山的堂兄出言相劝。 两位叔公也是点点头,显然也对墨青山的决定没有意见。 可是沈千沫还是犹豫。她倒并不是害怕麻烦,只是担心她当不起这个责任。虽然她不是妄自菲薄之人,可是墨门毕竟是天下第一门,自己一介女流之辈,如何能号令天下群雄? “沫儿,墨家可以倒,可是墨门不能散。义父远在荒城,这令牌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而且义父这条命是你用免死金牌换来的,现在我将墨子令传于你,相信墨门上下没有人会不信服。你既然称我一声义父,自然也可算是半个墨家人,难道你忍心看着墨门分崩离析,让义父死后无颜面对墨家列祖列宗吗?” 墨青山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沈千沫觉得自己再推辞好像有些说不过去。她从不是个矫情之人,心下有了计较之后便决定坦然接受。 她伸出双手,郑重的接过这枚沉甸甸的黑色令牌。 这墨子令只有沈千沫摊开的手掌大小,由黑金打造,质地纯厚,手感光滑,除了令牌正面刻着一个繁体的“墨”字以外,别无其他图案和纹理,尽显低调**肃穆之感。 “沫儿谨遵义父之命,日后必将尽我所能,善用此令,不负义父所托。”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人生唯有别离多,一壶浊酒尽余欢。 墨家是武术世家,墨家众人均是豪气干云直爽利落之人,送别的场面并未见太多悲戚。 陆子卿一声令下,押送的队伍继续出发,城外古道,马蹄嘶鸣,扬起漫天尘土。 猎猎秋风中,沈千沫静静的站在亭外,目送墨家的队伍渐渐消失于视线,一时只觉得手上握着的这枚墨子令似有千斤重。 此去经年,千山万水,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 “沫儿。”耳中传来孟元珩熟悉的低唤。 她蹲下身,与他平视。他抬手抚上她被风吹的有些发红的脸颊,顺便替她拭去眼角晶莹的泪滴。 “沫儿,别难过。” “嗯。”沈千沫吸了吸鼻子,点点头,乖巧的趴伏在他的膝盖上,“只是被风迷了眼,无妨。” 晚风拂过,夕阳西沉,寂静古道,幽幽长亭,只剩下沈千沫与孟元珩相依相偎的身影。 正文 第92章 风泽拒婚 一个月后,沈千沫自陆子卿处收到墨青山捎给自己的书信。 信上虽只有寥寥数语,但是得知墨家在荒城一切安好,她还是颇感欣慰。 想着自己也应该回信问候,她便让青萝拿出笔墨,在桌前坐下,铺开信纸,提笔写起信来。 像这样一个字一个字手写书信的经历,对沈千沫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更别提用的还是狼毫。好在沈千沫自小学习书法,一手簪花小楷还是可以见人的,只是有些繁体字她不太熟悉,便只好用简体字代替。只希望墨青山能大概看得懂吧。 她将书信封好,正想交给青萝,让她送到刑部转交陆子卿,绿竹却在此时匆匆跑进屋,气喘吁吁的说道:“小姐,征西……征西将军夫人到府里来了,说是有要事找你。” 征西将军夫人?沈千沫一时想不起来是何人,脑子转了一下,征西将军楚平川不正是风泽的养父吗,那么征西将军夫人不就是风泽的养母! 是何事如此紧要,需要将军夫人亲自上门?沈千沫表示不解,问绿竹道:“将军夫人现在何处?” “正在花厅用茶,夫人正陪着她,不过奴婢见将军夫人脸色不太好,似乎很心急的样子。”绿竹回答。 “去看看吧。”能让将军夫人亲自找上门来,想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沈千沫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叫上绿竹一起前往花厅。 国公府花厅内,征西将军夫人江氏正坐在椅上,与崔氏饮茶闲聊,可是视线却时不时的投向门外,明显心不在焉。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她立马便转头看去。 只见一名身穿淡青色罗裙,素雅大方的女子,踩着利落的脚步走进厅内,虽不似一般闺阁千金的婷婷袅袅婀娜多姿,但是从她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那种温婉从容的气质,却让人感到莫名的舒服和安心。 上次在宫里的七夕宴上,江氏已经见过沈千沫一次,当时她弹唱的那首曲子也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这是个外柔内刚非同一般的女子,唉,也难怪风泽这孩子会对她念念不忘如此痴情了。 对于沈千沫来说,这却是她第一次见到征西将军夫人。 这就是风泽的母亲。早就听闻征西将军楚平川与夫人恩爱有加,情深意重,就算两人多年未曾生育也坚决不纳妾室,而是只收养了风泽这个义子。 今日一见,将军夫人果然气质优雅,雍容大方,眉目间隐隐有一股书卷气,看得出定是出身书香世家,虽然已有四十余岁,容颜却美丽依旧。与坐在旁边满头珠翠的崔氏一比,两者的气质相差了不止那么一点。 不过绿竹形容的倒是不假,这将军夫人的脸色的确是不太好,莫不是将军府出了什么事情? 沈千沫从容的向她行了一礼。“千沫见过将军夫人。听绿竹这丫头说,夫人今日来府里是有要事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她素来不喜客套,眼见江氏面有急色,也就省去了寒暄客套,开门见山的便亮出了重点。 江氏也是直爽的性子,见沈千沫如此相问,她也不再拐弯抹角,面露忧色的说道:“冒昧前来府上打扰,还请沈大小姐见谅。实在是犬子已经一连好几日高烧不退,卧床不起,遍请名医也毫无起色,就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听闻沈大小姐医术高明,不知能否去将军府为犬子诊治一下?” 对于沈千沫的医术,崔氏倒是也不再怀疑。上次她给自己医治沈千雪的药就非常有效,才过了没几日,沈千雪的身体就大有好转。 风泽也会生病?在沈千沫一贯的印象中,高大魁梧的风泽就像是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摧,可是如今居然会病的卧床不起。这也太让她意外了。 在随江氏赶往征西将军府的马车上,沈千沫终于从江氏的口中得知了风泽此番得病的真相。 这事还跟上次的七夕宫宴有关。 那次的宴会,琼华公主凭借一曲《凤舞九天》脱颖而出,根据宴会惯例,她可以向明德帝求得一个心愿。当时琼华公主并未当场提出,只说等日后想到了再向明德帝讨要。 而就在数日前,琼华公主忽然向明德帝请旨赐婚,而她请旨赐婚的对象,就是武威将军风泽。 琼华公主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在大晟朝,十九岁的姑娘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要不是琼华的生母早逝,没人为她费心张罗,哪里还会等到今日。 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是对明德帝来说,总归也是一桩心事,现在见她属意风泽,明德帝也乐得其成。那风泽虽说只是楚平川的养子,但是日后很可能是征西将军府唯一的继承人,况且又是相貌堂堂,能征善战之辈,倒也不至于太委屈了琼华。 于是明德帝当场应允了琼华公主的请求,当即为他二人拟好了赐婚的圣旨,并着李公公前去征西将军府宣旨。 可是让明德帝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不知好歹的风泽,居然拒不接受圣旨,当场回绝了这门赐婚,这……简直是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明德帝听了李公公的禀报,气得火冒三丈。先是孟元珩,再是沈千沫,现在连风泽都是如此,这些臣下一个个的胆大包天,忤逆他的意思,都反了不成! 他气不打一处来,即刻便宣风泽进宫,气势汹汹的强迫风泽接受赐婚。可风泽却是刚直不阿不会转弯的性子,任凭明德帝如何软硬兼施,威胁利诱,他就是闷声不语,拒不答应。 明德帝简直气炸肺。要不是念在楚平川一身军功,西凉边陲还要靠征西将军府戍守,他早就将这个胆敢抗旨不遵的风泽砍头了。 可是若不对他施以惩戒,帝王威信何存?明德帝盛怒之余,勉强看在楚平川的面子上,将风泽拉下去,当场打了一百大板。 这一百大板由明德帝亲自监刑,打板太监们自然没有丝毫放水,实打实的一百板之后,饶是风泽再铜墙铁壁,也被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当场昏死过去。 唉,这个风泽,怎的如此死脑筋,拒绝赐婚的方法有很多种,何必非要跟明德帝硬碰硬呢? 在征西将军府风泽的卧房内,沈千沫看着躺在床上还未恢复意识的风泽,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一百大板可不是盖的,风泽的确伤的很重,特别是背部的伤口,已经溃烂化脓,古代也没有什么消炎药之类的,伤口恢复的自然就慢。 幸好当初段老头留给自己的可都是一等一的好药,特别是在治疗外伤感染方面,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说起来,段老头在医术上的造诣真是登峰造极,这一点,就连司徒恭都望尘莫及。 在几名将军府下人的帮助下,沈千沫替风泽上完外敷的伤药,楚夫人江氏带着几名下人出去准备内服的汤药,沈千沫则被她留在房内休息,顺便也是让她照顾风泽之意。 沈千沫整理好自己带来的医药箱,见风泽还未苏醒,便百无聊赖的四处打量起他的卧房来。 卧房很大,总体上来说是一间中规中矩的男性房间,房里的布置就跟风泽给人的感觉一样,硬朗而帅气。走到书桌前,沈千沫发现桌上居然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很多书籍。 想不到风泽身为武将,居然还喜欢看书? 沈千沫随手拿起一本书册,打开翻看了几页,却发现书页里夹着几张折的整整齐齐的画纸。 她好奇的抽出其中一张,打开一看,却是让她大吃一惊。 画上的这名女子,好像是她! 沈千沫将夹在书页中的画纸全部打开,齐齐铺在书桌上,这样一看,更是让她心惊肉跳。 这些画像上的女子,或蹙眉沉思,或娇嗔薄怒,或神色淡然,或嫣然浅笑,虽然画图手法较为稚嫩,下笔也不够娴熟,显然是初学者的手笔。可是无论是五官,衣衫,还是神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她! 莫非这些是风泽所画?难道他对自己…… 就在沈千沫手拿画像心中惊疑不定之时,身后传来风泽恼羞成怒的低喊:“千沫,你……你不要看这些画!” 正文 第93章 情深不悔 忽然听见风泽气急败坏的低喊,沈千沫心中一惊。 她回身,见风泽正要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却因为牵扯到了背部的伤口,疼的剑眉紧蹙,脸色煞白,忙出声斥道:“你别乱动,刚刚才给你上完药,我可不想浪费我上好的伤药。” 风泽却不管不顾沈千沫的喝斥,艰难的坐起身,一门心思想要把那些画从沈千沫的手中拿走。 这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他唯一美好的一点念想,他不想让她知道,也不能让她知道。 若是被千沫知道了自己对她的心思,可能他们连朋友也没的做了。 沈千沫见他着急的样子,皱了皱眉,暗道这事似乎有些麻烦。她放下手中的画,走到他面前,直视他,轻声问道:“风泽,这些画中的女子,可是我?” 风泽眼神闪烁,低头回避了她的视线,沉默了半晌之后,像是下了决定一般,抬起头,目光灼灼的与沈千沫对视,回答的肯定而坚决。 “是。” 若是无法再逃避,不如就大方承认。风泽忽然很想试一试,他想知道,在沈千沫的心目中,自己到底有多少分量。 对上风泽的灼灼眼神,沈千沫依旧神色坦然,语气平缓。“那么,你拒绝与琼华公主的赐婚,也是因为我?” “是。” “可是你明知道我与煊王……” “我当然知道,你跟煊王恩爱有加,情深意重。”风泽出声打断了沈千沫的话,随即自嘲的笑了笑,幽幽的说道:“我也无数次告诉自己要放下,可是我做不到,千沫,我做不到……” 风泽硬朗的俊脸满是挣扎,眼底深处的无边伤痛让沈千沫心惊不已。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风泽对自己居然情深至此? 可是在感情上,沈千沫最讨厌的就是拖泥带水纠缠不清,既然她此生已经认定了孟元珩,就不会改变心意。无论风泽对自己痴情几许,她都回应不了。 “风泽,对不起,如果我以前有什么让你误会的地方,我向你道歉。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我对你特别亲切,是因为……” “因为我长的像你一位故人,是吗?”风泽再次打断她的话,笑容带着几分凄楚。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沈千沫点点头,“没错,你长的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位故人,他叫袁烈,可是因为某种原因,我跟他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所以,风泽,我更加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朋友,”风泽神色黯淡,情绪低落的喃喃自语道:“难道我们就只能做朋友了吗?” “对不起。”沈千沫很清楚自己的心意,她对风泽没有丝毫男女之情,只有朋友之间的惺惺相惜,为避免给风泽任何希望,她只得狠狠心,说道:“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也不便在此多逗留,风泽,你伤的不轻,需要好好休息,我先行告辞。” 沈千沫背上自己的医药箱,毅然转身向门外走去。 “千沫,不管怎样,我对你的心意不会改变,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在她快要步出门外的时候,风泽低沉而固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千沫脚步一滞,停下身子,回头看他,无奈的低语:“风泽,你这又是何苦。” 风泽自嘲一笑,却是满脸苦涩,他紧紧的凝视着沈千沫,低声问道:“千沫,如果……如果那时,你和煊王没有赐婚,你会不会接受我的心意?” 沈千沫沉默不语,半晌后才低低的回答道:“不会。” 说完,她不再理会风泽满脸的失望和哀伤,决绝离去。 虽然风泽眼底毫无掩饰的深刻伤痛让她有些揪心,可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意。 就算没有孟元珩的出现,她与风泽之间,也仅能止步于朋友关系,就像她和袁烈一样,虽然共事多年,朝夕相处,可是却从未产生过男女之情。 既然心意已决,便不再给他无谓的幻想。在这一点上,沈千沫显然是狠心的。 走出房门,正碰上来送汤药的楚夫人江氏。沈千沫对她说道:“楚夫人,风将军已经醒了,这汤药还是趁热让他服下为好。” 江氏听到风泽醒了,面露喜色,忙吩咐下人将汤药端进房,伺候风泽服下。 回头见沈千沫向她告辞,便执意将她一路送出将军府,一边走,一边对她说道:“沈大小姐果然医术高明,风泽这孩子能结识像你这样的奇女子,真是他的福分。” 江氏虽然说得极为隐晦,可是沈千沫却听出了她话中的试探之意。她浅浅一笑,淡然说道:“楚夫人过奖了,叫我千沫就好。楚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 江氏见沈千沫真诚坦然,毫不矫情,心中也对她很是欢喜。 真是可惜,这个玲珑剔透不可多得的女子,早早便已经和煊王有了婚约。自己这个傻儿子,到底还是福分不够啊。 她叹了一口气,拉住沈千沫的手,说道:“千沫,你也是个明白人,我就跟你直说了。风泽这孩子,怕是对你存了心思。这两日他昏迷着,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我一时不忍,正好你又会医术,便将你请了过来,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点私心,还望你不要介意。” “举手之劳而已,楚夫人不用放在心上。”沈千沫见她已经知晓此事,也不再讳言,“我一直把风泽视为好友,也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但是他对我的情意,我实在是……” “我知道。”楚夫人拍拍她的手,了解的说道:“你跟煊王爷早有婚约,风泽这孩子实在不应该对你存有这份心思。只是这孩子从小就倔,我怕他没那么容易放下。唉,他这次惹得龙颜大怒,这京城怕是待不下去了??” 在回国公府的路上,沈千沫脑海中全是楚夫人临别时的满腹哀愁和风泽低沉失落的身影。风泽是她在这里结识的第一个好友,也是让她不忘自己真正来历的关键人物,对她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可是此次他断然拒婚,以致于触怒龙颜,可能还会影响前程,却是因为自己。这让沈千沫心里很不好受。 跨进风荷院的大门,却意外的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侧坐的轮椅上,腰背挺直的男子正手拿书卷专心读阅,黑发束冠,神色淡然,一袭月白色简单的锦袍,更衬得他清冷如玉,气质出尘。 沈千沫站在院门口静静的看着,心里暗叹道,孟元珩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赏心悦目了,单就是这样一副侧颜,就足以吸人眼球,颠倒众生。 似乎是感觉到有来人,孟元珩转头,看到沈千沫,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浅笑,放下手中书卷,缓缓摇动轮椅,在沈千沫面前停下。 “沫儿,你回来啦。”声音是一贯的磁性低沉。 孟元珩舒服自然的语气,让沈千沫忽然有一种错觉,这样的场景,倒像是丈夫在等待回家的妻子。 可是,这里明明是国公府风荷院,这个本应在煊王府的家伙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沈千沫正想出声问他怎么会来这里,却只见孟元珩嘴一扁,带点委屈的说道:“沫儿,你怎么才回来,我饿了。” 正文 第94章 无影门主 眼见刚刚还气质出尘宛如不食人间烟火谪仙般的人物,一转眼却对着自己撒娇讨要吃的,这画风真是转变的太快,让沈千沫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给了他一记白眼。看了看天,貌似已经是晚饭时分了。 这家伙该不会是一直饿着肚子在等她回来吧? 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嗔怒的说道:“饿了怎么还跑到这儿来,煊王府难道没有吃的吗,要堂堂煊王饿着肚子,大老远的跑到国公府来?” 孟元珩却是回答的理直气壮。“不是沫儿做的,我吃不下。” 沈千沫扶额。真是败给他了。她忽然想起来,今日因着赶去平西将军府给风泽治伤之故,便没有给他准备饭菜送去煊王府。 可是他一早就已经让何清向他禀报了此事,这家伙还亲自找上门来干吗? 不过到底还是心疼他饿了半天肚子,沈千沫也不再多问,只是吩咐徐嬷嬷她们立马准备了几个简单的小菜,先填饱肚子再说。 在将军府忙了半天,她也觉得有些饿了。 可是,孟元珩这家伙,要不要这么无赖! “沫儿,那道菜我夹不到。”他指着那道离他最远的辣子鸡丁,明亮的眼眸直视着她,可怜巴巴的说道。 沈千沫白了他一眼,好整以暇的说道:“孟元珩,不要以为你坐着轮椅就可以耍无赖,你的手臂长度足以够到这桌上任何一道菜。要想填饱肚子,就自己动手。” “沫儿可是嫌弃我?”孟元珩扁了扁嘴,语气瞬间变得低落。“若是我的腿疾治不好,沫儿你可会待我如一?”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沈千沫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却见到他刻意暗淡的眼眸中似有精光闪过。 好吧,又是博同情这招! 沈千沫也真是无语了。好在这家伙素喜清静,用膳时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所以此刻房里只有他们两个。要不然,你这冷面王爷的形象又要大打折扣了。 她暗自嗤笑一声,面上却是故作体贴的说道:“想吃那道辣子鸡丁?没问题,来,张嘴,我喂,你吃。” 语毕,她伸出筷子,夹了一大颗红通通的辣椒,便塞进了孟元珩嘴巴里。 横竖他也吃不出味道,喂他吃什么都无所谓。 孟元珩见沈千沫难得乖巧体贴的喂给他吃,自是喜出望外,根本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便张嘴一口吃进,嚼了几下之后,却是剑眉紧蹙,难以下咽。不过良好的教养却让他做不到直接吐在桌上,只得勉强囫囵咽了下去,掩嘴咳嗽了几下,面露懊恼的对沈千沫说道:“沫儿,你……你要辣死我吗?” 辣?沈千沫忽的双眼晶亮,捉住他的手,急声问道:“阿珩,你是不是感觉到辣?你能尝出味道了?” 孟元珩也是一愣。是啊,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种味觉上的感受了,可是刚才,那刺激味蕾的辣味是如此清晰的在他的口中蔓延,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他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 沈千沫递给他一杯水,让他漱口之后,再给他夹了一筷糖醋鱼。“阿珩,尝一下这是什么味道?” 孟元珩动作优雅的品尝了几口,对沈千沫浅浅一笑,“酸中带甜,沫儿的手艺果然不错。” 看来,这家伙的味觉果真恢复了! 沈千沫精致的脸庞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阿珩,这是一个好现象,你恢复了味觉,就说明离你彻底治愈寒毒的日子不远了。” “嗯。”孟元珩浅笑着应了一声,显然也很是欣喜。 在认识沈千沫之前,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寒毒是否可以治愈,甚至他觉得自己就该残废孤老一生,忍受着每个月寒毒发作时的锥心之痛,仿佛只有这样他才对得起枉死在鬼怒川的十多万将士。 可是认识沈千沫之后,他觉得自己的生命里已经不再只剩下国仇家恨这一件事情了。他可以做的事情其实有很多。 他想和她一起携手共游天下,而不是只能由她推着自己的轮椅,两人永远无法并肩而行。 在她热的时候,他可以随手为她擦汗,在她冷的时候,他可以随时为她添衣,在她静静伫立的时候,他可以从后面轻拥她入怀,在她不想走路的时候,他可以随心所欲的背着她,抱起她。 认识沈千沫越久,他贪图的东西就越来越多。而所有这些美好的想法,再过一个月,就会随着自己寒毒的彻底治愈而实现。 想到这里,孟元珩一贯清冷无波的俊脸上也满是喜悦。 只是下一秒,他微带笑意的俊脸却瞬间冷沉下来,面向门口低声厉喝道:“谁?” 沈千沫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站起身,推开门,只见外面站着的是前来奉茶的青萝,可能是因为刚才被孟元珩充满威严的低喝吓了一跳,俏脸还带着些许苍白。 虽然自己并未吩咐上茶,不过既然青萝端来了,她也没有意见。这丫头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做事一向细心周到,沈千沫对她还是比较满意的。 于是她点头让青萝进来,放下茶,见孟元珩似乎脸色不善,便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下。 青萝会意,便向她弓了弓身子,悄无声息的告退。 见青萝离开,孟元珩的脸色才恢复如常。他拿出一卷稍显厚重的书册递给沈千沫,说道:“沫儿,这是墨门最近几年来的经营情况,还有墨门门下一些颇有建树的门人名单,义父吩咐,让我转交给你。” 沈千沫接过书卷,翻看了几页,里面的字密密麻麻,而且不少都是繁体字,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大懂,她顿感头疼,于是合上书卷,蹲下身与他平视,求救似的对孟元珩说道:“阿珩,陪我一起看,你知道的,我看不大懂你们这儿的字。” 难得见到沈千沫如此示弱对自己撒娇的一面,这副娇俏可人的模样让孟元珩不由的心中一动,他长臂轻揽,情不自禁的将她拥入怀里,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性感的响起。 “这个自然。难道你还想找别的人陪你一起看,嗯?” 一早何清便来向他汇报,说是王妃今日要去征西将军府替武威将军治伤,没有时间准备饭菜送来王府。他一听便很是不悦,一整日都觉得心中憋闷,食不下咽,眼见天都快黑了沈千沫还没回来,他冲动之下便按捺不住的赶到国公府等她。 在这些觊觎沈千沫的男人之中,他最忌惮的就是风泽,因为他知道,风泽对沈千沫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 而风泽此次不惜抗旨不遵也坚持拒绝赐婚,他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哼,风泽此人还真是他的心腹大患,简直该死! 孟元珩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感觉到环住自己的手臂力道渐渐加重,也听出了他话中的浓浓威胁之意,沈千沫不禁暗想,如果她要是真的找了别的人一起看,而且那人还是个男人的话,那个男人估计会没命吧。 真是的,这家伙的醋劲也忒大了一点。沈千沫使力挣脱他的怀抱,正想说教他几句,门外传来长东的声音。 “主子,严统领急报。” “进来。”孟元珩放开沈千沫,却仍然搂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正了正脸色,沉声说道。 长东推开门,疾步走进,将一封加密的信件递到孟元珩面前。 “交给王妃。”孟元珩不带丝毫迟疑的吐出四个字。 “是。”长东转而将信件递到了沈千沫面前。 这家伙还真是懒到一定境界了。沈千沫白了他一眼,见长东弯腰递信恭敬非常的样子,也不太好意思拿乔,便接过长东手中的信件,在孟元珩的眼神示意之下,拆开一看,里面只有寥寥几个苍劲有力的字。 “无影门门主即墨寒山。” 正文 第95章 春宵一刻 无影门?沈千沫蹙眉略一思索,对孟元珩说道:“我们上次回京途中遇到的刺客,不就是无影门的杀手吗?” “没错。”孟元珩拿过信纸,随意扫了一眼,便转手递给长东。“毁了。” “是。”长东双手接过,团成一团,只消一会儿,纸团便在他手上化为了些许粉末。 这个面瘫少年,果然有两下子。沈千沫看着长东告退的背影,心内暗道。 见孟元珩脸色似有些沉重,她沉吟着说道:“那些刺客既是孟天珞所派,如此说来,孟天珞与墨寒山必定有所勾结,而他的师爷一直在暗中联系的神秘人,必是无影门的人无疑。” 孟元珩点点头,“无影门近来在江湖上动作频频,声势日盛,墨寒山对墨门仇恨颇深,我担心他会对墨门不利。” 这才是他的担忧所在。他是担心沈千沫的安危。 沈千沫明白他心中担忧。手握墨子令的她,极有可能成为墨寒山对付的目标。 同样的,沈千沫也感到了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她牢牢记得墨青山临行前的嘱托。 墨家可以倒,墨门不能散。 而如今,敌暗我明,墨寒山此人又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她心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有查出墨寒山的踪迹?”沈千沫问道。 孟元珩轻轻摇头。“无影门都是一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杀手死士,潜伏各地,听令行事,墨寒山更是神出鬼没,要查他的踪迹并不简单。” “墨寒山是关家村一案最大的嫌疑人,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陆子卿?”沈千沫问道。 由于陆子卿坚持将关家村一案的凶手定为墨寒山,而不是墨青山,因此这个案子直到现在还未结案,可想而知,陆子卿为此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如今有了这个线索,沈千沫觉得于情于理也应该知会他一声。 谁知孟元珩一听沈千沫提起陆子卿,脸上便现出不悦之色,冷哼一声道:“哼,本王查到的消息,为何要透露给刑部?陆子卿身为堂堂刑部尚书,若是连查个案子都要旁人相助,还怎么掌管偌大的刑部,难不成还要本王的人给他跑腿?” 沈千沫给了他一个白眼。“其实陆子卿也不容易,他也算得上是个殚精竭虑为民请命的好官,你何必对他抱有如此深的成见。关家村的案子,他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只不过有些事情他是身不由己。” 陆子卿虽然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但是跟他一路接触下来,沈千沫倒觉得他一路擢升并不是因为他的家世和出身,而是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向来欣赏有真才实学的人。 见沈千沫为陆子卿说话,孟元珩脸色更加难看。“沫儿你现在是在担心他,还是在心疼他?”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不要不可理喻。”沈千沫见他总是乱吃飞醋,也有些气恼。 “我不可理喻?”孟元珩脸色一变,抬手抓住她的胳膊一使力,沈千沫便整个人跌坐在他身上。 他紧紧抓着她的肩膀,眼眸幽深,生气的说道:“那么武威将军呢,他为了你,宁愿冒着被砍头的罪名也要抗旨拒婚,你是不是也为他心疼了?” “你胡说什么呢,风泽他伤的很重,我只是去给他治伤。”沈千沫见他越说越离谱,气不打一处来,使劲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禁锢。 可是孟元珩却牢牢束缚着她,不让她移动分毫,怒气冲冲的说道:“哼,风泽喜欢你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你亲自上门给他上药,他是不是很感动,有没有对你倾诉衷肠?你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嗯?” 若说陆子卿是他心里的一道梗,那么风泽便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同样是男人,他当然看得出来,风泽对沈千沫用情有多深。 他派了何清去征西将军府暗探消息,自是清楚沈千沫在将军府的一切动作。他知道她在风泽的卧房和风泽独处了许久,可是却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不过他也猜得出来,风泽定会趁此时机对沈千沫表露心意。可是他却不知道,沈千沫是如何回应的。 这让他心中很是不安,而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让他更加难以保持理智。 沈千沫见他蛮不讲理,也来了脾气,“没错,风泽他是对我袒露了心迹,他对我一往情深,为了我不惜抗旨拒婚,自毁前程,而我居然毫不知情,直到今天才知道,所以我心里很内疚,很难过……” 话还没说完,沈千沫只觉眼前一晃,下一秒,唇已被孟元珩攫住。 双唇相触,温热的感觉让沈千沫愣了一下。 孟元珩一边在她的唇上辗转的吻着,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沫儿,你怎么可以为了别的男人而难过,不可以……本王不准……” 这家伙要不要这么霸道!沈千沫气急,不听话的在他的腿上左右摆动,想要挣脱他的掌控。 可是孟元珩却索性一下将她打横抱起,双腿一使力,便从轮椅上站起身,几步走至一旁的床边,将沈千沫抛在了床上。 “孟元珩,你干什么,你不能站起来!”沈千沫见他又开始不管不顾的任性起来,忙急声叫道。 可是孟元珩要是任性起来,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他将沈千沫压在床上,双手在她柔软的身躯上游走,幽暗的眼眸中流露出明显的渴望。 沈千沫明白他的意图,抓住他不断上下的手,摇头道:“不行,你的腿……” “无妨,我问过司徒恭。”孟元珩低低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原来这家伙早有企图! 沈千沫暗骂一声,虽然被他温热的气息拂的浑身一颤,但是她依旧坚定的摇头。 “还是不行,我不要。” 这家伙太霸道了,她不想轻易答应他。 孟元珩见她屡次拒绝自己,更加生气。他以吻封缄,强硬的撬开她的牙关,与她唇舌交缠,两手也不停的在她身上游走,点起一簇簇情欲之火。 “沫儿,不要拒绝我,永远都不要拒绝我……” 沈千沫被他弄得昏昏沉沉,忽然觉得胸口一凉,回过神,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衫已不知何时被他解开。 孟元珩离开她的唇,一路往下吻去,吻过她敏感的耳垂,纤细的脖子,精致的锁骨,最后停在她的心脏部位。 “这里,只能有我一个。”他吻在她软玉温香的心口处,表现出不容置疑的强势。 听着他霸道又不失温柔的宣言,感觉到他温润的唇轻吻着她的胸口,那种又麻又痒的触感,让沈千沫同样情难自禁。 原本打算坚定拒绝的心思不知何时已沉沦在他强势的气场中,她双手环上孟元珩的脖颈,情不自禁的发出婉转低吟。 阵阵低吟,仿如催情剂一般,彻底打破了孟元珩的心理防线。他眼神一暗,抬手间,床幔缓缓垂下…… 光线昏暗的房内,偶尔烛火噼啪,夹杂着女子的浅吟娇啼和男子的浓重喘息,满室旖旎流泻而出。 徐嬷嬷和绿竹本想来伺候沈千沫休息,见此情景自是心知肚明,两人面面相觑,会心一笑,绿竹面上一红,有些害羞的上前关紧房门之后,双双退下。 第二日清晨,沈千沫觉得自己在一阵窒息中醒来。 她睁开眼,便见到孟元珩近在眼前的俊秀睡颜,见他闭着眼睛,薄唇轻抿,嘴角似乎还带着隐隐的笑意。 显然,这家伙正在做什么美梦呢。 沈千沫暗自好笑。经过昨夜的缠绵,相信这家伙的醋劲应该已经过去了。 真是想不到这家伙醋劲这么大,吃起醋来简直幼稚的像个孩子似的。 不过,这厮要不要把她抱的这么紧,想要闷死她吗? 沈千沫不着痕迹的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轻手轻脚的下床穿好衣服,全身酸疼的感觉,让她不禁回头瞪向身后熟睡的男子。 见他仍然闭目酣睡,不由得扯开嘴角轻笑起来。 这家伙素来警觉,今日却睡得这么死,想来定是昨晚累坏了吧。 寒毒未愈,本就容易疲累,这家伙昨晚又不知道节制,累死活该。 她想起上次在无极岛的船上,他为她解毒那个晚上,似乎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她觉得脸上有些燥热。 甩甩头,决定不去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为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儿,沈千沫轻轻拉开门走到外间,打算先洗漱一下,然后吩咐徐嬷嬷和绿竹她们准备早饭。 绿竹早已在外间备下洗脸水,见到沈千沫,迎上前来伺候,面带笑意的说道:“小姐,你起来啦。”往后看了看,见只有沈千沫一个人,好奇的问道:“姑爷呢?” 沈千沫正在漱口,听见绿竹的问话,险些被漱口水呛到。她连连咳了几声,顺了顺气,嗔怒道:“死丫头,你乱叫什么呢,什么姑爷!” 绿竹将洗脸巾递给她,一脸促狭的笑,凑到她近前悄声说道:“小姐,你就别不好意思啦,又不是第一次……” “你这丫头,越说越不像话了。”沈千沫柳眉一竖,作势欲打,面上却忍不住带着笑意。 绿竹抱头,假装求饶:“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他不是姑爷,是王爷,总行了吧?”然后咯咯的笑出声来。 见她一副姑娘家的娇憨模样,沈千沫也不以为意,浅笑着吩咐道:“好了,别贫嘴了,出去准备早饭吧。” 待沈千沫准备好早饭,又去小院转了一圈,再次折回卧房之时,却听见孟元珩在房内一声低沉的怒喝:“滚出去。” 正文 第96章 毁约,黎城失守 听见孟元珩这一声充满怒意的低喝,沈千沫愣怔了一下。 这家伙又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端端的在睡觉吗? 她快步上前,推开门,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吃了一惊。 只见孟元珩靠坐在床头,看样子像是刚刚醒来,白色的里衣外面只随意的披了一件外衫,正怒目而视跪在地上的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材娇小,低头趴伏在地上,居然是青萝! 听到脚步声,青萝抬起头,见到沈千沫,清秀的脸上有几分惶恐一闪而过,却马上又换上了泫然欲涕的表情,她起身跑至沈千沫跟前,一双水灵灵的丹凤眼急切的望着她,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 孟元珩见到沈千沫进来,怒火稍霁,语气稍缓。 “沫儿,你来帮我穿衣,让这个丫头出去。” 听他这么说,沈千沫大概也猜到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定是青萝想要伺候他起床穿衣,而他不愿意让她伺候。 真是的,这家伙怎的如此别扭,只是个小丫头而已,又不是洪水猛兽,值得发这么大脾气吗? 不过,青萝今日倒是有些奇怪。平时都是绿竹伺候她起床的,今日怎么会突然换成她了,而且刚才在外间,绿竹也并未提起此事。 沈千沫淡淡的扫了一眼青萝,梨花带雨,娇俏可人,一双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很有几分姿色,是个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姑娘。 莫非这丫头对孟元珩…… 沈千沫虽心中疑虑,但却不动声色,只是以一贯平淡的口气说道:“青萝,这里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 青萝闻言,忙弓身告退,快步跑出了卧房。 沈千沫上前,拿过衣衫替孟元珩一件件的穿上,撇了撇嘴,好整以暇的说道:“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古怪了,如此俏丽可人的丫头伺候你穿衣,想来应该赏心悦目才对,你发这么大火干嘛?” 孟元珩轻哼一声,伸臂将沈千沫搂在怀里,顺势便吻上了她的唇,与她辗转唇舌交缠,直到沈千沫透不过气来,连连捶打他的后背,才依依不舍的停下。 “这是对沫儿你早上偷偷起床不陪我的惩罚。”孟元珩抵着她的额头,语气尽显暧昧的诱惑。 沈千沫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快起来吧,王爷,都日上三竿了。” 孟元珩看着她娇嗔薄怒的模样,俊朗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心中满是喜悦。 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没有像昨晚那样睡得舒心过,此时自然心情愉悦。 只是刚才那个婢女…… 想到她刚才似乎有对自己故意投怀送抱的意思,他剑眉蹙了一下,问沈千沫道:“沫儿,方才那丫头跟了你多久?” “青萝是我来到这里之后自己挑选的丫头,当时见她有几分傲骨,便收了她。这丫头虽然不会说话,不过人很机灵,做事也挺细心,倒是比绿竹沉稳一些。” 沈千沫看了他一眼,促狭的说道:“怎么,看上她了?” 孟元珩眉头一皱,似乎很不喜欢沈千沫这么说,俊脸上带了几分厌恶之色。“沫儿你知道的,我素来不喜与人亲近。” “刚才就是为这个生气?”沈千沫问道。 “嗯。”既然是沫儿自己挑选的丫头,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刚才可能是自己过于敏感了。孟元珩决定按下不说。 他一面思索着,一面顺势习惯性的将沈千沫搂进怀里。 沈千沫却挣脱他的怀抱,瞪了他一眼道:“刚刚是谁说不喜与人亲近的?” “本王只喜欢与沫儿你亲近,如何?”孟元珩一脸理所当然。 “无赖。”沈千沫轻轻捏上他瘦削的脸颊,才发觉这家伙真是太瘦了,脸颊上几乎都没什么肉。 看来要把他养肥一些才行。 想到这里,沈千沫拍拍他的手背,说道:“好了,去吃早饭吧。” 正吃了一半,长东便在门外禀报:“主子,宫里来旨,急召主子你入宫。” 又是急召入宫!沈千沫皱了皱眉,这么早便被急召入宫,肯定没什么好事。难道宫里又出什么事儿了? 不过,让沈千沫没想到的是,这次孟元珩被急召入宫,为的却是战事。 边关急报,北狄大军昨夜奇袭黎城,黎城于今日凌晨失守,锦阳关告急。 锦阳关是大晟在东北边关的一道重要关口,与西北正阳关一左一右,是大晟在北部边境对抗北狄的一道重要屏障。若是锦阳关失守,就相当于北边的屏障被北狄撕开了一个大口,到时北狄大军就可以长驱直入,盛京城将岌岌可危。 因此,这锦阳关与正阳关一样,在北境边关有着同等重要的地位。 七年前,北狄30万大军进犯正阳关,被煊王府孟家军击退。那一战,前任煊王战死,孟元珩身受重伤,而北狄大将军贺远山也被射杀。两国可谓损兵折将,两败俱伤。因此,战后,两国订立了十年和平条约,约定十年内两国互不开战,各自休养生息。 如今,离十年之约还有三年,可是北狄却单方面撕毁了合约,十万大军攻打锦阳关。大晟守军猝不及防,黎城一夜之间便被北狄军队攻破,北狄大军一路势如破竹,锦阳关告急,急需朝廷派兵驰援。 消息传来,举朝震惊。明德帝惊怒之下,居然一病不起,无法上朝,只能在病榻上虚弱的下了一道圣旨,由三皇子孟天珝暂理朝政,并着首辅大人陆恒山从旁相助。 明德帝为何会弃大皇子孟天珞而选择由三皇子孟天珝暂理朝政,自然是跟荣王一事有关。 荣王意图谋反被终身幽禁宗人府,而孟天珞素来与荣王走的近,自然也受到了牵连。 虽然孟天珞屡次在明德帝面前哭诉是自己识人不清,才会被荣皇叔利用,但是明德帝心里总归是横了一根刺。因此自荣王被幽禁之后,大皇子孟天珞的日子并不轻松。 早朝时分,**肃穆的金銮殿,流光溢彩,金碧辉煌。孟天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色白净,略显阴柔,一双狭长的凤眸讳莫如深,平静的扫视过底下两排文武百官,倒是颇显几分上位者之姿。在见到下方稳坐于轮椅上,清冷无波面无表情的孟元珩之时,眼眸中有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闪过。 “皇上尚在病中,根据圣意,在皇上养病期间,朝政暂时有本王代理。如今锦阳关告急,诸位大人可有何良策?”孟天珝刻意压低的浑厚声音在寂静的金銮殿上响起。 “回珝王殿下,与正阳关相比,锦阳关长期以来守卫薄弱,兵力不足,想那北狄人定是早已探得此信息,所以才选择从锦阳关下手。可是锦阳关一旦被破,后果同样不堪设想。因此,老臣以为,必须立即出兵增援,以解边关燃眉之急。”率先做出回应的是老态龙钟须发皆白的文太师。 不过显然这番话是废话。谁不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马上派兵支援锦阳关守将,可问题是派谁领兵前去? 孟天珝点点头,“文太师言之有理,只是这带兵增援之人,诸位认为谁比较合适?” 文武百官交头接耳了一阵,不多时,站在左排的户部尚书姚充出列,作揖朗声回禀道:“臣以为煊王是最适合的人选。” 此言一出,殿上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了坐于轮椅孤傲清冷的孟元珩身上。 若是煊王双腿未残,他当然是当仁不让的最好人选。谁不知道,在与北狄军队作战方面,若是煊王府认第二,那就没人敢认第一了。 可是,如今煊王双腿残废,只能以轮椅代步,还怎么带兵出征,上场杀敌? “姚大人是不是老糊涂了,煊王如今不良于行,只能靠轮椅代步,怎还会是适合的人选?”范御史说话向来直来直往,丝毫不留情面。 “带兵出征,并不一定要亲自上场杀敌,就算是不良于行,对煊王来说,坐于中军帐,也照样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姚尚书脸红脖子粗的回应范御史的冷嘲热讽。 随着两人的争论,其余文武百官也议论纷纷起来,一时金銮殿上嗡嗡声不绝于耳,吵闹不堪。 “安静。”孟天珝大声说道,见这样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直接问首辅大人陆恒山的意见。“不知陆大人的想法如何?” 陆恒山捋了捋额下的黑须,沉吟了一下,弓身对孟天珝说道:“臣以为姚大人说的也有些道理。如今京中武将不多,宁侯年迈,风将军抱恙,其他几位将军又都在边关戍守,除了煊王,实在也找不出其他更适合的人选,只是煊王的腿疾……” 陆恒山看了一眼端坐轮椅之上冷眼旁观的孟元珩,叹了一口气。 陆恒山身为首辅,一直以来都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一心为公,他说的倒是实情。现在京中的武将的确是寥寥无几,本来武威将军风泽倒是不错的人选,可惜前些日子听说得罪了皇上被狠狠打了一百大板,到现在还没法下床。 既然首辅大人都这么说了,众人也不再做无谓的争执。孟天珝见此,转头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孟元珩问道:“不知煊王意下如何?” 孟元珩清冷的眼眸缓缓扫视过在场众人,冷冷一哼,“本王要是不答应呢?” 正文 第97章 相逼,帝王之心 被他冷厉的眼眸一扫,在场众人中有大半低下了头,不敢正视孟元珩的眼神,刚才第一个提议由煊王带兵出征的姚尚书更是心里一颤,双腿都有些发抖。 孟元珩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年纪轻轻便已名扬天下,世人都传煊王府小世子有经世之才。想当初,他10岁随父上战场杀敌,13岁那年便独自带兵击退北狄几万大军进犯,此后几年经历大大小小战役无数,16岁那年靖州城一役,更是一箭射杀北狄大将军贺远山。 可惜天妒英才,在他志得意满风华正茂之时,却遭逢大难,落得家破人亡双腿残废的下场。七年前,当此消息传来,世人无不唏嘘。 只是孟元珩此人,未受伤之时便已桀骜不驯,孤傲不凡,双腿残疾之后更是喜怒无常,我行我素,连皇上都要卖他三分面子,一般人可真是惹不起他。 “怎么,煊王莫非想推辞?煊王府历来以保家卫国忠君爱民为家训,难道煊王连家训都不顾了?”半晌,孟天珞阴沉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见有大皇子帮腔,胆战心惊的姚尚书瞬间便挺起了腰杆,飞快的与孟天珞交换了一个眼神。 孟元珩心知肚明。他早知孟天珞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将自己推上战场。 看来,这户部尚书姚充已经成了孟天珞的人。 陆恒山皱了皱眉。这大皇子果然是不够沉稳,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谁都看得出来,孟天珞一直将孟元珩视为眼中钉,几次三番想要设计加害,现在他这么说,摆明了就是要给他难堪。 因着对煊王府的敬重,陆恒山出言解围道:“若是煊王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无法出征,是否可以推荐一下其他人选……” “何必如此麻烦。”孟天珞打断陆恒山的话,冷笑着说道:“本王可是听说,煊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治疗腿疾,相信过了这么多时日,煊王的腿疾应该治愈的差不多了吧。” “若是如此,真是可喜可贺,那么煊王就更是此次带兵增援锦阳关的最好人选了。”姚尚书装作一脸欣喜的样子,附和道。 “哦,那么姚尚书倒是说说,本王到底好在哪里?”孟元珩斜睨了他一眼,冷冷的问道。 姚尚书被孟元珩凌厉的眼眸一扫,还是忍不住惊惧,涨红了脸,上下嘴唇抖动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孟天珞暗暗骂了一声姚充,随即出声道:“煊王可还记得七年前被你一箭射杀的北狄大将贺远山?” 孟元珩面色无波,只是英挺的眉毛微微挑了一挑,算是回应。 孟天珞见他不搭理,只得自己接下去说道:“这次领兵攻打锦阳关的北狄大将,正是贺远山之子,贺连城。” 众人闻言,均是大吃一惊。 “听说那贺连城能征善战,军事才能不在其父之下,不到20岁便获封北狄护国大将军。北狄此次派了贺连城来,定是存了势在必得之心,也难怪黎城会在一夜之间失守了。”文太师忧心忡忡的说道。 众人也是面露担忧之色。实在是大晟朝虽文官泛滥,但是出色的武将却不多,骑兵更是薄弱。而北狄则不同,他们本就是游牧民族,天天在马上驰骋,民风彪悍,掠夺成性,一直以来都是大晟的心腹大患。 以前,北狄忌惮于煊王府的力量不敢轻易来犯,可是如今,煊王府七零八落,大不如前,煊王又腿残病弱,深居简出,更是难以与北狄抗衡了。 沉默半晌之后,姚充出声说道:“依下官之见,七年前贺远山被煊王一箭射死,那贺连城这次说不定是来报仇的。” 说完,姚充眼神闪烁的看了一眼孟元珩所在的方向。 众人一听,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这样一来,煊王就更加没有推辞的理由了。 贺连城摆明了就是冲你来的,那就让你自己去收拾这个烂摊子吧。 至于他七年前射杀贺远山的壮举,一时也变得没那么受人称道了。 唉,谁让煊王你做事如此不留余地呢,当年你要是稍微手下留情,只是将贺远山射成重伤,说不定北狄就不会这么早攻打过来,他们还可以享受三年太平日子呢。 若是孟元珩知晓这些道貌岸然的酸儒心中所想,说不定会气得当场发飙,拂袖而去。不过显然他现在的心情也不怎么爽。 贺远山与七年前鬼怒川那件事定脱不了干系,而贺连城既是他的儿子,想必也知道一些内情。只是这几年,贺连城一直在天山学艺,从他身上查不到任何消息。如今他既已领兵出征,想必是学成下山了。 想起七年前那火光冲天惨叫不绝的那一幕,孟元珩心中还是一阵阵的刺痛。 贺连城既然打上门来了,那么他是不是也得去会会他呢? 不过这孟天珞的消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灵通了?还是说他暗中和北狄有勾结? 孟元珩神色浅淡的扫了一眼面露得意之色的孟天珞,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不过面上并未显露分毫。 正当众人各怀心思之时,李公公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圣旨到。” 众人一震,皆下跪接旨。 李公公站在殿上,展开一卷明黄的圣旨,大声向众人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北狄不守和约,大军犯境,夺我城池,屠我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特派煊王孟元珩领兵五万,即日出征,增援锦阳关,以护我城池,壮我国威,钦此。” 沈千沫真是想不通,这堂堂大晟朝难道就真的找不出武将了吗,怎么还要把主意打到孟元珩这个双腿残废的人身上。 这个老皇帝是不是病糊涂了? 煊王府书房内,她坐在孟元珩身旁,回握住他抓着自己的手,素来淡然的脸上也显出几许愠怒。 云翳一边来回踱着步,一边愤愤不平的说道:“皇上他明知你腿疾未愈,为何还硬是要你赶赴前线,你现在正是治疗寒毒的关键阶段,根本不宜长途奔波劳累,更不要说领兵打仗了。” 常言说虎毒不食子,可老皇帝明知孟元珩是他的亲生骨肉,还颁下这样的圣旨,难道帝王家就真的没有亲情可言吗? 沈千沫回望孟元珩清冷如昔平静淡然的俊脸,不禁也为他感到心疼。 虽然她知道他从未将明德帝认作自己的父亲,可是骨肉亲情并不是你不承认就可以抹灭的。明德帝此举,多少会让他感到伤心。 最是无情帝王家。上次在皇宫七夕宴,她被污为妖女之时,孟元珩为了维护她不惜违抗圣旨,如今明德帝这一举动,或许更多的是为了试探孟元珩和煊王府的忠心。 “属下听说这贺连城师从天山玉虚老人,武功高强,又深谙兵法之道,行军作战能力远超其父贺远山,此次北狄王命他率领十万大军攻打锦阳关,想必是有势在必得之意,而皇上只拨给我们五万兵马,这场仗,并不容易打。”闻人渊方正的国字脸满是肃穆之色。 “那五万兵马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处,闻人叔,飞云骑大营现在有多少人马?”孟元珩清冷的声音依旧。 “不到三万。”闻人渊回禀。 “你让他们做好准备,明日一早启程。传消息给驻守靖州的蔺将军,让他再调派三万孟家军至锦阳关,与飞云骑会合。”孟元珩下令道。 “是,属下遵命。”闻人渊领命而去。 三万飞云骑,对抗北狄十万军队,若是在以前,已经足够了。可是这次是贺连城领兵,他从未与此人交过手,不知道他的实力,为稳妥起见,孟元珩另外调派了离锦阳关最近的靖州孟家军。 “有没有搞错,阿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若是你称病卧床不起,没人勉强得了你,就算有圣旨又如何!”云翳瞪大眼睛,大声叫道。 “今日在早朝之上,孟天珞联合户部尚书姚充一门心思想将本王推到锦阳关,本王倒想看看,孟天珞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还有贺连城此人……本王也想会一会他。”孟元珩不理会云翳的大呼小叫,只是深深的凝视着与他十指交握的沈千沫,语调清冷的说道。 正文 第98章 温存,代他出征 沈千沫当然明白的孟元珩的心意。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拆穿孟天珞的阴谋,揪出在他背后的墨寒山和无影门,这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而他说要去会会贺连城,想必与七年前的鬼怒川惨案有关。身为贺远山之子,当年到底是哪些人参与,并联合北狄策划了那个惊天阴谋,贺连城必定有所知情。 鬼怒川之事在他心中搁浅的太久了,如今有了眉目,他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这是他对前任煊王和十多万死难将士的承诺。 更重要的是,这次他是否出征,是老皇帝对他和煊王府的试探。煊王府百年来驱逐外敌,忠君爱国,保家卫民,备受世人敬仰,这名声怎能在孟元珩手上毁掉? 夜色逐渐浓重,偌大的煊王府显得更为安静。 卧房内,沈千沫扶孟元珩靠在床头坐好,然后端起放在床边的一碗汤药,递给他。 孟元珩却不伸手去接,只是微微张了张嘴,明显就是要让沈千沫喂他的意思。 沈千沫无语的瞪了他一眼,倒也没跟他多做计较,听话的轻轻舀起一勺,伸至他嘴边。 孟元珩的俊脸上满意的绽开一抹笑容,平日里总是皱眉嫌苦的药,今日却是吃的甘之如饴。 喂完药,沈千沫被他顺势搂入怀里。 见她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他的手,一条一条细数着他的掌纹,孟元珩觉得今日的沈千沫乖巧温顺的倒是让他有些不习惯。 沈千沫慵懒的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右手与他修长的五指交握,轻声说道:“阿珩,今晚,我留下来陪你,可好?” 搂着她的那只臂膀力道紧了紧,耳中听到他开怀一笑,戏谑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当然好,我说过,随时欢迎沫儿爬上我的床。”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爱开她的玩笑了。沈千沫气恼的用粉拳轻捶他的背部,挣扎着想抬头,却不小心撞到他坚硬的下颚。 “咚”的一声,在寂静的房里分外清晰。 “好痛。”沈千沫苦着脸,摸着被撞到的头顶,连声呼痛。 孟元珩也顾不上管自己被撞到麻木的下巴,手忙脚乱的摸着她被撞到的地方,急声问道:“是不是撞到这里?还是很痛吗,要不要把司徒恭叫来?” 沈千沫瞪了他一眼,“你没毛病吧,这么点小事就把司徒先生叫来,人家也是要休息的。” 孟元珩俊脸一沉,“若是沫儿需要,他就算是瘫在床上,也得给本王爬起来。还有,不许沫儿你关心别的男人。” 沈千沫真是被他打败了,连司徒恭的醋都吃,孟元珩,你还能不能再幼稚一点? 见她低下头,闭嘴沉默不语,孟元珩以为她生气,一时有些心慌,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沫儿。” 沈千沫抬头,定定的凝视着他,柔声低语:“阿珩,再过两个疗程,你的寒毒就可以彻底治愈了。等这次出征回来,你的腿疾应该已经治好,到时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闻言,孟元珩有一瞬间的愣神,仿佛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他难以置信的求证道:“沫儿,你……你是说……成亲?” “嗯。”沈千沫肯定的点点头,“上次在勤政殿,我拒绝了你成婚的请求,这次,换我向你求婚。你可愿意?” 沫儿她向自己求婚!虽然孟元珩是第一次听见“求婚”这两个字眼,可是这并不妨碍他理解沈千沫的意思。 排山倒海的喜悦霎时涌上孟元珩的心头,眼眸中的狂喜仿佛要满的溢出来,抓着沈千沫肩膀的手都微微颤抖着,他激动的居然无言以对,只是低哑的唤了一声“沫儿”,便毫不犹豫的吻上了她的唇。 沈千沫温顺的抬头,迎合他的动作,耳中听见他一声声充满爱意的低诉。 “沫儿……我孟元珩此生……惟爱你一人……” 沈千沫心中感动,以从未有过的热情,温柔的回应着他的索取。 孟元珩满心喜悦,正想翻身将沈千沫压到床上,进行下一步动作,却忽然感到一阵晕眩,紧楼着她娇躯的手臂渐渐使不出力气,随后整个人瘫软下来,只能无力的倒在床头。 沈千沫缓缓张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抖颤着,美目中似有迷蒙的雾气。 “沫儿,你……为什么这么做?”孟元珩强撑意识,不让自己昏迷过去,微眯的眼眸中满是始料未及的意外。 沈千沫无比轻柔的抚上他瘦削的脸颊,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他棱角分明的薄唇,柔声说道:“阿珩,对不起,我必须要这么做。寒毒只剩下最后十余日便可彻底治愈,不能前功尽弃。” 治疗寒毒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过程也绝对不轻松,如果就这样前功尽弃,那他这几个月以来所承受的痛苦不是都白费了吗? “不可以……沫儿,你不能这么做……”孟元珩连连摇头,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抓住沈千沫,可是却因为药效发作,阵阵睡意袭来,又只能无力的倒下身去。 沈千沫狠狠心,退至他伸手触不到的位置,依恋的眸光一寸一寸的刻画下他深刻俊朗的容颜。 “阿珩,我会在锦阳关等你,等你治愈腿疾之后,扬鞭跃马,来接我回家。” 说完,她毅然转身,向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孟元珩越来越虚弱的低喊:“沫儿,你回来……沫儿!” 沈千沫却是头也不回的走出门,然后一把将门关上,将他急切的呼喊关在了里面。 后背贴着门板,沈千沫静静伫立了良久,才感觉屋里没有了动静。 看来,这家伙终是抵挡不住药力,昏睡过去了。 她知道孟元珩意志力惊人,刚才加在那碗汤药里的安神散,她自认已是足够分量,想不到这家伙还能坚持这么久。 少顷,云翳、闻人渊、司徒恭、长东四人从夜色中闪身而出,四人的脸上均是不约而同的沉重。 “千沫,你确定阿珩这小子醒来之后不会气得杀人吗?”云翳难得的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面有忧色的问道。 孟元珩这家伙最恨被人设计,而且这次沈千沫代他领兵出征之事非同小可,凭他对沈千沫的宠溺程度,他自然不会对她怎样,可是对他们几个帮凶,可就不好说了。 他可以预计,他们几个会死的很惨。 沈千沫明白云翳心中所想,淡淡一笑。“云庄主放心,阿珩不会这么不知轻重的。” 他当然会生气,她都可以想像他醒来之后雷霆之怒的样子。可是她相信,看了她给他留下的那封信,他不会拿云翳他们怎么样。 “此去锦阳关凶险重重,不如让属下先行率飞云骑前去抗敌,待王爷腿疾治愈之后再赶来会合也不迟。代王爷领军出征一事,还请王妃三思。”闻人渊出声劝解道。 沈千沫秀眉微挑,淡然道:“闻人将军可是看不起我?” “属下绝无此意。”闻人渊连忙加以否认。 沈千沫也不以为意,就算闻人渊真的看不起她也属正常。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哪里有半点领兵出征的大将风范? 她微微一笑,对闻人渊说道:“有闻人将军在,行军作战自是不必担忧,我此次随行,也只是帮王爷稳定军心而已。” 闻人渊当然明白沈千沫的用意。上次在飞云骑大营祭奠鬼怒川死难将士之时,王爷曾在全体飞云骑将士面前说过,见王妃如同见王爷。若是王妃能够随行,的确对稳定军心有好处。 可是王爷那边,他又该如何交代呢?闻人渊想到这里,甚是忧心。 “司徒先生,最后两个疗程的治疗就交给你了,明日一早,我便让何清将小乖送来给你,这段日子小乖就放在王府,由你照料吧。”沈千沫转身对侧立一旁的司徒恭说道。 “是,请王妃放心。”司徒恭弓身领命,心里却是叫苦不迭。他可是实实在在要留在煊王府,承受孟元珩醒来之后的怒火的。 最后两个疗程是整个寒毒治疗的关键阶段,的确是不宜长途奔波,否则极有可能前功尽弃。司徒恭承认,王妃现在的做法,对王爷的寒毒治疗来说,是最好的。 可是他想到王爷醒来后勃然大怒的可怕场景,还是忍不住阵阵不寒而栗。 几人中,恐怕也只有长东这个少根筋的面瘫少年,还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安静沉默了。 沈千沫见他几人已无意见,便下令道:“那么就请闻人将军先去飞云骑准备出征事宜,待我安顿好王府和国公府相关事宜便前去与你会合。至于云庄主……” “我会带领卧云山庄的人马与大军同行,那么我先行告辞,明日一早在城外道口会合。”云翳不待沈千沫说完,急声做了决定之后,便匆匆告辞离去。 开什么玩笑,他可不想留在煊王府面对暴怒失控的孟元珩。他还想留着自己这条命,去跟宁侯府那个美丽泼辣的大小姐打口水仗呢! 话说,他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宁婳了,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他是不是也该去会会她了? 正文 第99章 噩梦,留书一封 这是哪里? 在一片迷蒙的白雾中,孟元珩不知身处何方,只是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 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发现居然已经可以走动自如。 难道自己的寒毒已经治愈?他一阵狂喜。 沫儿呢?他希望第一个跟他分享这个喜悦的人,就是她。可是沫儿去了哪里,她为何不在自己身边? 孟元珩左顾右盼,可是眼前还是一片白雾,根本看不到沈千沫的身影。 心中慌乱不已,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惊惧害怕过。 “阿珩……阿珩……”恍惚间,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他。 是沫儿的声音! 他运起轻功,飞身而起,循着声音一路找寻。 周围的景物渐渐清晰,山石林立,草木稀疏,黄叶满地,这是一处山崖。 他慢慢适应光线,待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却是心神俱裂,浑身颤抖。 猎猎寒风中,那个站在崖壁顶端,仿佛被风一吹随时就会坠落的女子,不是沫儿是谁! “沫儿,你过来,那里危险。”孟元珩大声喊道。 “阿珩,你终于来了,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沈千沫柔声对他说道,娇美的脸上带着温婉的浅笑。 “我知道,沫儿你看,我的腿疾治好了,我来接你回家。”孟元珩也微微一笑,一步一步走上前,向沈千沫伸出手。 “好。”沈千沫乖巧的应了一声,移动脚步想向他走去。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轰隆一声巨响,沈千沫脚下的山石却忽然崩塌陷落。 “阿珩!”沈千沫花容失色,惊叫一声之后,娇小的身躯便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往崖底万丈深渊坠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孟元珩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只是直觉的飞身上前,想要拉住沈千沫下坠的身体。可还是迟了一步,待他赶至崖壁,只见到沈千沫飘然下坠的身影,宛如一只轻盈的鸿雁,飞速下降,随即消失在自己眼前。 “沫儿!”一声撕心裂肺的高喊,在寂静的山崖中,响彻云霄,回音荡漾。 “沫儿,沫儿,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前来送药的司徒恭一推开门,便听见孟元珩急切的低喊,他心里一惊,忙放下手中的托盘,上前查看。 只见自家王爷躺在床上,两道剑眉紧蹙,额上冷汗直冒,嘴里一个劲的喊着王妃的名字,显然是在做什么噩梦。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唉,真不知道等王爷醒过来之后,自己该如何面对他的怒火。 见他被噩梦困扰,司徒恭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叫醒,却听得孟元珩大叫了一声“沫儿”之后,猛地惊醒过来。 他睁开眼眸,转头见到立于床前的司徒恭,似有一瞬间的茫然。双手支撑着坐起身,捏了几下眉间,缓解还未消除的眩晕感,然后慢慢的想起了事情始末。 可恶!沫儿她竟然给自己下药! 他目光如炬的瞪视着司徒恭,厉声斥道:“司徒恭,你好大的胆子!王妃人呢,她现在何处?” 司徒恭“咚”的一声便跪在了地上,颤声说道:“属下该死,请王爷恕罪!王妃……王妃她……昨日已经随军出发赶赴锦阳关了。” 昨日就已出发!这么说,他竟然昏睡了整整一日! 霎时间,气恼、担忧、焦急、自责等种种情绪奔涌而至。 锦阳关那里到底有多凶险,连他也无法预料。孟天珞的阴谋,贺连城的实力,都不在他掌握之中。可是沫儿却孤身涉险,让他怎能不忧心。 他脸色铁青的瞪着司徒恭,眼神如刀,语气若冰,一字一句的说道:“司徒恭,你联合王妃下药设计本王,致使王妃只身赴险,你……该当何罪!” 司徒恭心中一凛,心道王爷这次真是气得不轻。 他已经在煊王府做了20多年的府医,可以说是从小看着孟元珩长大的。正因为如此,平日里孟元珩对他一直还算尊重,从未如此连名带姓的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 以他这么多年来对孟元珩的了解,当自家王爷越是以平静的语调,一字一句吐字之时,正是他怒极到无以复加之时。 他忙低头,从袖袋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孟元珩,强自镇定的说道:“请王爷息怒。这是王妃临行前留给王爷您的书信,请王爷过目。” 在司徒恭眼里,这可不是一封简单的书信,而是他的保命符。 王妃说过,若是王爷醒来对自己发火,便拿出这封信给他。唉,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沫儿还给自己留了信?孟元珩尽管怒气未消,一听这是沈千沫给他留的信,便立马从司徒恭手上夺了过来,摊开阅看。 白色的信纸还带着墨香,上面娟秀的簪花小楷是他熟悉的笔迹,孟元珩眼中的怒火略微退却了一些。 他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看完书信,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沈千沫的纤纤素手温柔的抚过一样,心疼感动到了极点。 她说,她已经把煊王府视作自己的家,把煊王府的所有人都视为了家人。 她说,她会在锦阳关等他,等他治愈腿疾,催马扬鞭,接她回家。 她说,待他接她回家之后,他们就成亲,从此携手并肩,畅游天下。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信上娟秀的字体,眼中柔情渐盛。 他的沫儿,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处处为他人着想。他定是怕自己怪罪责罚煊王府的下人,又怕自己醒来之后会不管不顾追着她而去,所以才留了这封书信。 想到这里,孟元珩的脸色渐渐柔和下来,对司徒恭沉声问道:“药呢?” 闻言,司徒恭心里悬在半空中的大石终于落地。看来王妃这封信果然有效,王爷好像消气了不少。 他立马起身,将汤药递上。 孟元珩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之后,问道:“离治疗结束还有多久?” 司徒恭弓身答道:“还有十五日。” 孟元珩眉头皱了皱,果断下令:“最多五日,本王便要出发前往锦阳关,你去准备一下。” 方才那个梦是如此真实,到现在他的心还在微微颤抖,无论如何他也不放心让她独自在锦阳关呆这么多时日。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即启程,追她而去。 可是沫儿的一番心意,他不能辜负。心中所图越来越多,让他想要迫不及待的治好腿疾,与沫儿一起长相厮守,携手余生。 沫儿,你只要在锦阳关坚持五日,五日后,我就去跟你会合。 司徒恭一脸苦闷。王爷的意思很明显,他要放弃最后一个疗程。 虽然,这不会影响他运功走路,可是却或多或少会影响治疗的效果。而到底是怎样的影响,他也无从知晓。 他本想再劝说几句,不过偷眼瞄了一下孟元珩的脸色,实在是不敢再忤逆自家王爷的意思,只能无奈的领命而去。 看来他得想个法子,在最后这五日里面,尽可能的让治疗效果更为完善。 就在司徒恭苦思冥想,而孟元珩度日如年之时,沈千沫则随大军一路急行,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赶赴锦阳关。 正文 第100章 入关,路遇逃兵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已是深秋,越往北边,天气就越加寒冷。沈千沫坐在马车上,也明显感到阵阵寒意袭人。 很小的时候,她就向往那种天高地阔跃马驰骋的感觉。后来认识了袁烈,得知他家里有一个很大的马场,便时不时的去参观,在袁烈的教导下,她的骑术日益精湛。虽然比不上飞云骑,但是在女子之中,她自认为还是不弱的。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这次来锦阳关,她很想真正体验一把策马奔腾的感觉,可惜为了迁就不会骑马的绿竹,她只得选择坐了马车。 “小姐,要不要加件衣服?”身旁的绿竹从包袱里拿出一件貂毛领的加厚缎面花色斗篷,意欲给她披上。 沈千沫摆摆手,“不用,下了马车再披上也不迟。”见绿竹一张清秀的鹅蛋脸上隐有疲累之色,出声问道:“连日赶路,累了吧?” 绿竹赶紧摇头。“不累不累,奴婢身子结实的很,一点都不累。倒是小姐,自小身子骨就弱,奴婢真怕你吃不消这份苦。”绿竹的小脸蛋上满是担忧。 沈千沫淡然一笑,“放心吧,你家小姐早就不是以前那个病怏怏的千金小姐了,没事的。” “那倒是,小姐真是越来越让奴婢意外了,奴婢觉得已经没什么事能难倒小姐了。”绿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着,一脸崇拜的看着她。 出于方便,此次行军出征,沈千沫和绿竹均是男子装扮。沈千沫将满头青丝只用一根丝带高高束起,就像她现代时经常扎的马尾辫一样,一身淡青色简单的衣衫,全身上下再无其他饰物,虽粉黛未施却面莹如玉,气度从容,神态淡然,彰显出她独有的美丽温雅之韵味。 绿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跟了十多年的小姐,明明是应该再熟悉不过,却又感觉有一种陌生。 以前的小姐,连国公府的门都不敢踏出一步,可是现在的小姐,却比男人还大胆,不仅会验尸破案,如今更是连战场都敢上。 虽然她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京城都传言说小姐是邪灵附体了,不过那又怎样呢,就算小姐被邪灵附体,她也永远是自己的小姐。 “你这丫头,小嘴越来越甜了。”沈千沫看她一脸崇拜的模样,弯起嘴角笑了笑。这丫头对自己倒真是实心实意的。 本来她并未打算带绿竹同行,可是这丫头一听说她要上战场,便死活缠着她,天还没亮就提着两个包袱等在她门口,真是让她哭笑不得。想着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带上她有个伴也好,便也答应了。 这几个月以来,跟着自己经历了许多事,这丫头倒是沉稳大胆了不少,这次出来也算是对她的一个历练吧。 长河落日,天色将暮,八万大军以整齐的步伐在山间急行,一路马蹄嘶鸣,尘土漫天,惊起飞鸟无数。 “绿竹,问一下薛浩,到锦阳关还要多久?”沈千沫背靠在马车内,淡淡的说道。 “是。”绿竹应了一声,掀开车帘,朝外面大声问道:“薛校尉,请问一下,到锦阳关还有多久?” 薛浩自上次保护沈千沫,被孟元珩责罚失职,清理出暗卫队伍之后,又重新回了飞云骑历练。数月下来,这个年轻人倒也勤勉努力,表现优秀,如今已升至校尉一职。 此行闻人渊命他沿途保护沈千沫。他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正专心致志的留意着周边的动静,蓦然听见绿竹的问话,便下意识转头看去。在见到绿竹秀丽的脸蛋和晶亮的大眼时,年轻俊秀的脸上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轻咳了一声,他故作严肃的说道:“绿竹姑娘,此地已距锦阳关不远,若无意外,天黑前即可到达。” “哦,多谢。”绿竹道了一声谢,回头向沈千沫转达了薛浩的回答。 沈千沫见她脸蛋红扑扑的,似乎还有几分来不及退去的羞涩,心下一动。 莫非这丫头对薛浩存了心思? 薛浩这个年轻人眉清目秀,相貌堂堂,又有上进心,总体上来说还是不错的,与绿竹也挺般配,二人若是能结为秦晋之好,倒也是美事一桩。 心念转动,她正想试探绿竹几句,忽听外面传来声声战马嘶鸣,随即马车一震,停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沈千沫掀开车帘,看向车外。 薛浩翻身下马,在车外禀报道:“王妃,前面有几名我方逃兵,闻人将军抓住他们正在询问。” 逃兵?沈千沫微微皱眉。莫非这锦阳关守军当真如此不济,又或者是这贺连城果真用兵如神,不好对付? “上前去看看。”她对薛浩淡淡吩咐道。 “是。”薛浩领命,令车夫将马车赶到队伍最前方。 沈千沫在马车上便听到闻人渊威严而正气的斥责。“你们几个,既然身为锦阳关守兵,理应竭尽所能,誓死守关,如今却像个孬种一样临阵脱逃,难道不怕军法处置吗?” 见沈千沫从马车上下来,闻人渊转而向她行了一礼。“见过王妃。” 沈千沫朝他点点头,见他前面依次跪着三名身穿铠甲的士兵,灰头土脸的,看不清真容,此时正耷拉着脑袋,大概是震慑于闻人渊的气势,不敢抬头。 听见闻人渊行礼的声音,三人下意识的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沈千沫。 眼神闪烁,面现奸滑,似有所隐藏,并非忠厚良善之辈。沈千沫淡淡的扫了一眼,便在心中下了结论。 她的心理学和微表情可不是白学的。这三人身上的可疑之处不止这么一点。 如果是战场上的逃兵,为何只有脸上污秽不堪,而身上的铠甲却是完好无损,倒像是故意隐藏真容之举。 而且她不认为锦阳关守将的伙食会好到这个程度,中间那个士兵,明显是脑满肠肥之辈,根本不像是长年拼杀于战场的小兵。 “你们三个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冒充边关守兵,逃离锦阳关?”心中既已有了定论,沈千沫便一针见血的厉声喝问,丝毫不给他们转圜的余地。 三人闻言瑟缩了一下,随即异口同声的喊冤,坚称自己只是守边的小兵,只因战事吃紧,锦阳关告急,北狄人凶猛残暴,见人就砍,实在可怕至极。而他几人家中都有父母妻小需要照顾,所以才一时冲动,想要逃离此地,以求保命。 三人哭诉的声泪俱下,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沈千沫却只是冷冷一笑,对闻人渊说道:“闻人将军,将士临阵脱逃,按军法该如何处置?” “当斩。”闻人渊威严的吐出两个字。 沈千沫点点头,“你三人临阵脱逃,导致我方军心涣散,未战便已失先机,实在是罪大恶极,闻人将军就按军法,就地处置吧。” 她就不信,逼不出他们的真实身份来。 “属下遵命。”闻人渊正要命令身边的副将他三人押下去就地斩了,身后却远远的传来一声急呼:“慢着,还请煊王妃手下留情!” 正文 第101章 攻心,少将连城 伴随着这声急切的高呼,一个三十多岁,身形微胖的戎装男子从队伍后面策马赶了上来。 他身后,潇洒俊逸的白衣公子云翳见有热闹可看,也紧跟而来。 沈千沫见此,秀眉微蹙了一下。 这个姚文涛赶来凑什么热闹? 姚文涛是户部尚书姚充的侄子,也是朝廷此次调派给煊王府那五万兵马的首领,官封正五品的定远将军。此人仗着姚充的庇护和大皇子孟天珞的后台,平日里总是耀武扬威,横行无忌,据说是个不学无术的好色之徒。 知晓他的身份后,沈千沫终于深深理解,为什么那时孟元珩会说朝廷的五万兵马根本派不上用处。 明面上这是朝廷拨给煊王府的兵马,实则却是老皇帝,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孟天珞派来制约孟元珩的。 姚文涛虽着戎装,却由于一直养尊处优,根本没上过什么战场,所以面色比一般军人要白净许多,也不如闻人渊那样线条硬朗,倒更像是一个白面书生。 他匆匆下马,跪在三人中间的那名肥胖男子听到他的声音之后,猛地抬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高声叫道:“姐夫,救命啊,姐夫。” 姐夫?沈千沫微微挑眉,看来这两人还是姻亲。 姚文涛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对沈千沫说道:“煊王妃,此人乃是我妻舅,名唤马世祖,还请煊王妃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他性命。” 虽然嘴上说的客气,不过到底仗着自己有姚充和大皇子撑腰,语气并未见太多的恭敬,反倒隐隐透着倨傲。 只是个柔弱的小女子,就算挂着煊王妃的名号,那又如何,区区一介女流之辈,能有多大能耐! 不过相貌倒真是极美的,尽管只是一袭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青衫,依然掩不住她如花似玉的容颜,特别是身上那种淡雅从容的气质,让遍览风月无数的姚文涛都忍不住心动了一下。 沈千沫注意到姚文涛投射在自己身上色眯眯的眼神,眉头皱的更深,声音也冷了几分。“听姚将军的意思,莫非姚将军的面子比军法还要大不成?” 旁边的云翳一声嗤笑,语带调侃的说道:“这军法是皇上所定,姚将军的面子难道会比皇上还要大吗?” 姚文涛被二人一番话堵得无言以对,一时恼羞成怒,白净的面皮逐渐涨成了猪肝色。 闻人渊像却在此时忽然厉声对马世祖说道:“马世祖你不是锦阳关副将吗,怎会擅离职守,偷偷摸摸逃到此地?锦阳关如今的战况到底如何了?” 副将是仅次于主将的官职,是两军交战时带头领兵的灵魂人物,若是连副将都跑路了,那锦阳关的守军还有作战的信心吗? 马世祖见闻人渊问起,胖胖的脸上一阵红白交加之后,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起来。 北狄军队本就彪悍好战,领兵将军贺连城又深谙排兵布阵,他用兵如神,可以说是最大限度的发挥了北狄军队在作战方面的优势,一夜之间便轻松攻占了黎城,并将黎城剩余守军尽数俘虏。随后他以黎城为据点,趁胜追击,一举打到锦阳关,在锦阳关城楼下将他俘虏的黎城守军悉数屠杀,一个不留。 那日,残阳如血,风沙漫天,而锦阳关城楼下却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马世祖回忆起那天的惨状时,还是忍不住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这场景不可避免的让锦阳关守军将士心惊胆战,人人自危。几日交战下来,守关将士死伤无数,兵力所剩无几,主将曹勋更是被贺连城一箭射中,身受重伤。马世祖见锦阳关形势危急,失守在即,又惊惧于贺连城对待俘虏的残忍手段,为求保命,这才带了两名随从,乔装扮成小兵模样,偷偷跑了出来。 “北狄人凶猛残暴,见人就砍,贺连城武功高强,杀伐随性,实在是可怕至极,这锦阳关怕是守不住了……”马世祖喋喋不休的还想要继续渲染北狄军队的残暴与强大,仿佛这样便能洗脱他临阵脱逃的罪名。 可是沈千沫不会给他这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机会。她不顾马世祖的声声求饶,也不理会姚文涛的百般阻挠,果断命令闻人渊将他三人绑了,随大军押送至锦阳关再做军法处置。 看来,这个贺连城不仅残暴,而且还懂得攻心之术。他故意选择在城楼下屠杀黎城守军,目的很明显,是为了动摇锦阳关守军的军心。敌方军心一旦被动摇,他便能不战而胜。 贺连城此人,果然不简单。沈千沫忽然很想会一会他。 快马加鞭,一路疾驰,八万大军终于踏着最后一抹落日的余晖,在天黑之前顺利赶至锦阳关。 边塞苦寒,满目荒凉,人烟稀少,沙尘满天。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黄沙,毫不留情的迎面扑来。沈千沫将自己整个身子都包裹进宽大暖和的带帽斗篷中,只余下一双敏锐而灵动的大眼还露在外面。 眼前是一座高大的城楼,矗立于苍茫的天地之间,宛如一个孤独的卫士,守卫这关内百姓。城门上“锦阳关”三个苍劲的大字,凸显出古朴厚重之感。 关内守将得知援军已到,早早便在城门口迎接。 虎背熊腰的主将曹勋站在最前方,身躯魁伟,一脸黑须,颇有几分虬髯客的味道。边塞风霜在他粗犷硬朗的脸上刻下道道痕迹,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的望着前方大军越来越近,心中稍显宽慰。他的右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想必就是马世祖口中所说,日前与北狄军队激战时被贺连城所伤之处。 曹勋首先见到的是队伍最前方的闻人渊,他与闻人渊相识,正想打招呼,却见到从闻人渊身后闪出一名身披斗篷的女子。女子身后还紧跟着一名灰衣少年。只是见这灰衣少年俊秀娇俏的模样,应该是女扮男装。 而那名斗篷女子,全身上下都被一袭长长的毛领缎面斗篷包裹着,难以辨识容貌,曹勋也只是凭着斗篷上的牡丹花纹,才得出这是一名女子的结论。 曹勋面露诧异。他只知道朝廷派煊王领兵增援锦阳关,本来他还担心以煊王病弱残废之躯如何能长途行军,领兵出征,却不想煊王没出现,来的竟是一名弱不禁风的女子,看她这副单薄羸弱的样子,仿佛锦阳关一阵大风就能把她吹走。 闻人渊迎上曹勋惊讶询问的目光,大概是猜到他心中所想,严肃威仪的国字脸上稍有松缓,紧抿的嘴角微微一挑,出声引见道:“曹将军,这位是煊王妃。” 正文 第102章 治伤,收服主将 曹勋已在锦阳关驻守多年未曾回京,边塞消息闭塞,他自然无从知晓煊王已被赐婚的事情。 陈设简单的主将府邸内,曹勋见到褪下斗篷,一身简单男子青衫的沈千沫,心中还是惊叹不已。 原来煊王妃竟然是这样一名美丽温婉又利落大方的女子,这身男装在她身上丝毫不见突兀,从容不迫的神态,淡然敏锐的目光,将女子的温婉和男子的爽利天衣无缝的融合在一起,在一群粗犷的军人中间竟是没有分毫怯意。 入关之后自然是好一阵安顿。曹勋见了被五花大绑押到自己面前的马世祖,虎目喷火,简直恨不得一刀砍了他。这个贪生怕死的孬种,居然扔下锦阳关将士和百姓落荒而逃,这种行为对像曹勋这样铁骨铮铮的军人来说,简直是该千刀万剐。 马世祖畏缩着躲在姚文涛身后,沈千沫见此,也懒得理他,只是淡淡的吩咐将马世祖等三人先押下去听候发落。 姚文涛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警告起了作用,横竖自己有大皇子庇护,谅他们也不敢拿马世祖怎么样,便忙不迭的去了自己的房间歇息。他一向以来养尊处优惯了,连日来的急行军差点没把他累趴下。 于是房内便只剩下沈千沫、曹勋、闻人渊和云翳四人。落座之后,沈千沫见房内已无旁人,便直截了当的对曹勋说道:“曹将军,你伤的不轻,可否让我看一下你的伤势?” 曹勋一惊。他当然知道自己伤的很重。贺连城这一箭,力贯长虹,几乎将他整只手臂射穿。只是为了稳定军心,除了亲近几人以外,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伤势,这几日来,他都在勉力支撑,不让自己倒下。 可是这煊王妃,才见他没多久,便被她一眼看穿自己心中的秘密。这让曹勋心惊不已。 可是见到沈千沫淡然而又真诚的眼神,他知道,这位煊王妃,是可以信任的。 见到曹勋脸上的讶异,沈千沫知道自己猜对了。 马世祖曾说曹勋中箭,身受重伤,可是刚才见到曹勋,却不像是重伤的样子。她一开始还以为是马世祖为了替自己开脱夸大其词,可是细细一观察,便瞧出了端倪。 曹勋受伤的右臂一直下垂着,似乎连抬起来都有困难,他身经百战,自是忍耐力极强,若不是极度严重的伤势,应该不会如此。 而他为何要隐瞒自己的伤势,沈千沫不用猜也知道原因。 看来这个大胡子将军倒是个粗中带细忠君爱民的好将军,于情于理,她都要竭尽全力,保证他身体无恙。 在沈千沫的强烈要求下,曹勋终于答应让闻人渊替他解开手臂上的绷带。 伤口很深,几可见骨,边关条件艰苦,医疗条件极差,显然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如今已经溃烂化脓,有发炎感染的症状。 这个曹勋,能忍到现在,还真是不容易。 沈千沫眉头微皱,暗叹一声,对他说道:“曹将军,我很佩服你的忍耐力,也感动你隐瞒伤势的苦心,可是你的伤若是再不及时治疗的话,怕是这只手臂都要废了。” 她思索了一下,也不理会曹勋的反应,便对外面朗声叫道:“绿竹,把我的医药箱拿进来。” 之后便是一番忙碌的治疗过程。 沈千沫先给曹勋服下了麻沸散,只因等一下要将他伤口上的腐肉刮去,尽管他身经百战,铁骨铮铮,但毕竟是活生生的剜肉,还是准备充分一些为好。 然后是消毒,去腐,上药,包扎等一系列步骤,在闻人渊、云翳和绿竹等人的帮助下,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曹勋看着沈千沫一举一动均淡定从容的模样,不禁叹服不已。 在她用匕首刮去他手臂上腐肉的时候,就连闻人渊和云翳都不忍直视,可是沈千沫却是面色如常,手起刀落,动作丝毫不见停滞和犹豫。这专业的手法,这淡然的神情,这娴熟的姿势,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没有丝毫违和之感,好像这个女子天生就应该会这个似的。 这个煊王妃,果然是个非同一般的女子。 这是在场所有人共同的想法。 “多谢煊王妃。”因为服用了麻沸散之故,曹勋有些昏沉之感,他强自支撑着,对正在回身整理医药箱的沈千沫真心道谢。 沈千沫回头淡然说道:“曹将军不必客气,这药对外伤感染效果很好,若是其他将士有需要,曹将军也可以让他们找我。” “末将替锦阳关所有将士谢过煊王妃。” 煊王妃不仅医术高超,胆识过人,更难得的是还体恤下属,妙手仁心,曹勋感念于沈千沫主动治伤的恩义和她对待下属的关爱,自此对她刮目相看,也对她真心服从。 此时的沈千沫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此番为曹勋的治伤之举,会在日后换取他对自己的一世忠心。 闻人渊刚才看到曹勋的箭伤,面露忧色的说道:“曹将军中的这一箭,力道很是惊人,贺连城此人的确是不容小觑。” “哼,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何足畏惧,老夫是一时不慎,着了他的道而已。”曹勋出师不利,被贺连城一箭射中受伤,本就心中憋闷,此时自然口气不善。 沈千沫嘴角一勾,暗自好笑,这个大胡子将军恼羞成怒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四人正聊着锦阳关兵力布防的情况,忽然门外一名参将来报。 “启禀将军,那马世祖在牢里大声吵嚷,口出恶言,说是一定要见姚文涛姚将军。” 曹勋一听,满是黑须的脸色立马愈加黑沉。 马世祖此人,来锦阳关做副将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除了吃喝享乐,就没做过什么有建树的事情,还总是在自己耳边抱怨边塞苦寒。念着他只是仗着大皇子和姚充的后台,来这里挂职锻炼的,再过个把月就可以滚回京城了,他也懒得管他。 可是这次,马世祖显然就没那么好运了。 云翳讥笑一声,摇摇头,不齿的说道:“这个马世祖,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被砍头吗,都打入地牢了还不安份,偏要在我们面前刷存在感,真是无药可救。” 闻人渊也是一脸嫌恶。他心性耿直,自然看不起马世祖这种贪生怕死之人。 一时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沈千沫。 沈千沫面色如常,语调平平的说道:“扰乱军心者,斩,临阵脱逃者,斩,无论从哪一条来说,这个马世祖非死不可。” 正文 第103章 设计,渔翁之利 在锦阳关所有将士面前斩杀马世祖,这才是沈千沫将他三人特意绑来锦阳关的目的。 她要拿马世祖杀鸡儆猴,让所有将士都看清楚,这就是当逃兵的下场。 对于沈千沫的决定,闻人渊和云翳自然没有异议,像马世祖这种人,早就该死。 只有曹勋有些担忧的说道:“可是姚文涛那边……” 毕竟他的后台可是大皇子,他们这样先斩后奏,万一激怒了珞王殿下,到时会产生什么后果,他真的是没有把握。 沈千沫却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曹将军只是按军法处置,天经地义,想来那姚文涛也无话可说。” 马世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一番吵闹,原本是为了提醒姚文涛尽快将他救出这个阴森恐怖的地牢,可是却加快了自己被砍头的节奏。 第二日凌晨,天还只有蒙蒙亮,昏暗而苍茫的锦阳关校场内,三军列阵,旌旗猎猎,肃穆**。 马世祖和他的两名随从被五花大绑,跪伏在地。两名随从耷拉着脑袋,面如死灰,只有马世祖还在做垂死挣扎,大声叫喊着“姐夫,救我!” 可是姚文涛还在自己房内呼呼大睡,哪里听得到他的求救声。 随着曹勋一声令下,几道寒光闪过,霎时鲜血飞溅,三人的人头已被砍下,骨碌碌滚到了一边。 见此场景,锦阳关众守将虽感惊惧,但更多的则是大快人心。 马世祖这个贪生怕死狐假虎威的无耻小人,终于也有今天! 等姚文涛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只见到马世祖血淋淋的人头堪堪滚至自己脚边,死不瞑目的眼睛大张着,狠狠的瞪着自己,似乎在抱怨他为何不及时相救。 姚文涛惊怒之余,眼睛一黑,当场晕死过去。 被属下抬到房间之后,悠悠醒转的姚文涛,想起刚才那可怖的一幕,气得火冒三丈,浑身发抖,他随手抓起桌上的一只青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来人。”一声咬牙切齿的低吼。 门外闪进一名劲装中年男子,对姚文涛躬身道:“将军有何吩咐?” 姚文涛阴沉着脸,将一个黄色的信封交给他,语气森然的说道:“把这个交给那边,记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是。”劲装男子接过信,领命后悄无声息的退下。 煊王府的人,居然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等着瞧,很快,他就会给他们一个致命的打击。煊王府这帮人,他一定要让他们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姚文涛一双细长的桃花眼,闪过一抹阴狠的光芒。 锦阳关附近,黎城。 天色渐明,探出云层的朝阳在漫天的黄沙中显得昏黄不堪。黎城的街上空无一人,整座城市寂静无声,肃杀的气氛就如沉重的枷锁,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这里,早在十余日之前,便已被北狄军占领。 驻守此地的大晟朝军队已被北狄人全部屠杀殆尽,而住在这里的百姓,手脚快的已经在北狄大军破城之前逃出生天,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的,便只能呆在这座死城听天由命。 此时,位于黎城东面一座修葺一新的府邸内,几名北狄主将正围坐在大厅商讨军情。 坐在上首主坐的,正是北狄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护国将军,贺连城。 之所以说他最年轻,是因为去年他被封为护国将军之时,才年仅19岁。 北狄与大晟接壤,两国常年通商往来,因此无论是在服侍打扮上,还是风俗人情上,都有向大晟学习的迹象。 贺连城在天山跟随玉虚老人学艺多年,玉虚老人本是汉人,受此影响,他身上汉化的痕迹就更明显,从贺连城的穿着打扮来看,除了身上穿的是北狄国特有的将军服饰,其他基本与汉人无异。 剑眉星目,五官俊秀,英气逼人,由于少年得志,使得这位年轻的将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肆意张扬、睥睨天下的气势。 他懒懒的斜靠在软椅上,灿如寒星的眼眸随意扫过一封拿在手上的信件,棱角分明的薄唇微微一勾,面上闪过讥诮的神情,嗤笑了一声说道:“看来曾经不可一世的孟元珩,双腿残疾之后果然是一蹶不振,沦为废物了,如今居然连领兵出征这种事都要让自己的女人来代劳,真是笑话。” 话音一落,下面坐着的几名大将均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一名满面胡茬的威猛大汉笑说道:“将军,既然大晟如此不济,我们还顾虑什么,干脆现在就集合大军攻入锦阳关,杀他个片甲不留。” 其余几人也纷纷附和。 “没错,那曹勋老儿已被将军一箭射成重伤,不足为虑,就算飞云骑再厉害,也只有三万人马,我们十万大军的铁骑,就是踩也踩的死他们。” “就是,而且还有那个吃里扒外的姚文涛做我们的内应,飞云骑这次想要守住锦阳关,恐怕是很难了,哈哈……” 众人越想越得意,爆发出阵阵轻蔑的大笑。 “不,本将军志不在锦阳关。”贺连城面色沉稳不变,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语,却瞬间打断了几名大将的笑声。 他英气的脸上现出几分算计之色,星眸中一道寒芒闪过,缓缓说道:“本将军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玩的办法,既能打压孟元珩,又能重创大晟朝,而我们,只需要以逸待劳,坐收渔翁之利就行。” 贺连城对孟元珩的恨意有多深,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跟孟元珩一样,也是在年幼时便跟随父亲征战沙场,历经大小战役无数,从10余岁开始,他便跟孟元珩在战场上互相拼杀,势不两立。可是让他万般不甘的是,每一次,他都败在孟元珩手上,7年前在靖州城,这个该死的孟元珩更是一箭将父亲射成重伤,几日后,他便眼睁睁的看着父亲不治身亡。 他曾在父亲的墓前发过誓,有生之年他一定要让孟元珩血债血偿。后来,他远赴天山学艺,受尽千辛万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得报父仇,彻底摧毁孟元珩和煊王府的势力。 北狄国几名大将都是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而且都比贺连城年长很多,不过许是折服于贺连城的能力,均未见轻慢之色,听贺连城说的胸有成竹,似乎心中已有谋算,均异口同声的抱拳回应道:“末将等听凭小贺将军吩咐。” 贺家在北狄,就如同煊王府在大晟,地位和声望均是极高。为体现跟他的父亲贺远山老将军的区别,在北狄,人人都称贺连城一声“小贺将军”,以示亲切和喜爱。 贺连城点点头,沉吟半晌后,忽然扯开嘴角轻笑一声,俊脸带上了几分邪气。“不过这个煊王妃倒是很有些特别,本将军忽然很想尽快去会会她。” 正文 第104章 对峙,枭鹰初现 沈千沫虽然不去理会姚文涛的阻挠,却不表示她会忽视姚文涛的异常。 凭她识人断物的经验,她可以肯定,孟天珞此次派姚文涛率援军来锦阳关,用意并不单纯。 只是到底姚文涛背后掩藏着什么样的阴谋,沈千沫暂时还没有头绪。 总而言之,在锦阳关,她需要事事小心。 她盘算了一下,现在距她离京已有五日,再过十日,孟元珩的寒毒便能彻底治愈,而按照孟元珩的脚程,他从京城赶来锦阳关最快只需三日。 在孟元珩赶到之前,她必须要确保顺利守住锦阳关。 可是飞云骑早在昨日就已抵达锦阳关,为何距离此地还要近一些的靖州孟家军还未赶到? 从校场回来之后,沈千沫向闻人渊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闻人渊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异常,他面色凝重的说道:“属下也正有此疑惑,这就派人前去靖州打探一下。” 蔺将军素来忠心耿耿,重诺守信,收到王爷的命令之后,他必定会第一时间调派军马,赶来锦阳关。若是孟家军未按时赶到,那么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碰到了什么麻烦。 云翳在旁边出言道:“还是让我卧云山庄的影卫前去打探吧,速度快一些。” 沈千沫点点头。“有劳云庄主。” 在打探消息方面,影卫的确比飞云骑要专业一些。 云翳俊脸一垮,捂着胸口沉痛的说道:“千沫,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叫我,孟元珩那个家伙已经快要不把我当兄弟看待了,现在连你都对我如此见外,我会很伤心的知道吗?” 见他神色夸张的模样,与他风流潇洒的翩翩佳公子形象相去甚远,闻人渊和曹勋对视一眼,均暗自憋笑。 沈千沫却是一本正经,无比认真的问道:“那我应该如何称呼你才妥当?” 嬉皮笑脸之人,最怕的就是你跟他认真。这是她在前世就得出的结论。 或许她该把这个经验传授给宁婳,省的她每次都被云翳没个正经的样子气的牙痒痒。 其实云翳本来想说,可以叫他比如云大哥、翳哥哥之类的称呼,可是对上沈千沫刻板的语调和平淡的眼神,他忽然没了说笑的兴致,只能借一声轻咳,消除自己的尴尬,无奈的说道:“那个……千沫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果然,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是不是只要成了煊王府的人,都会变得如此无趣? 唉,想他堂堂卧云山庄庄主,是多么的年轻有为,幽默风趣,潇洒倜傥,可是为什么身边全都是一些不解风情毫无情趣可言的怪人呢? 云翳叹了口气,挥挥折扇,道了声告辞,便径自离开去安排影卫前往靖州打探消息的事情了。 大晟援军昨夜抵达锦阳关的消息,北狄军队近在黎城,肯定早已得悉。为防北狄人突袭,沈千沫便相邀闻人渊、曹勋二人来到大厅商谈,打算重新布置一下锦阳关的兵力分布,以便可以更有效的抵挡北狄人的进攻。 三人正在议事,忽然一名兵士急急来报:“禀将军,北狄大军正集结在锦阳关城楼下,意欲攻城。” ************ 锦阳关高高的城楼上,沈千沫迎风而立,身后的斗篷被强劲的北风吹得肆意飘扬,她抓住两边,往前拢了拢,将自己包裹住,抵挡边关冷风的侵袭。 城楼下,北狄大军一色暗红战服,夹杂黑色战马,整齐列队于苍茫天地间,红边白底的战旗在风中猎猎招展,战旗上一个大大的“贺”字,刚劲有力,彰显着位于队伍最前方,跨坐红色骏马,不可一世如天之骄子般的少年将军的风采。 沈千沫极目远眺,在漫天黄沙的掩映下,她并未将贺连城的容貌看的十分真切,只是远远的,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志得意满,傲视天下的神韵。 若是孟元珩没有遭逢七年前那场巨变,今日的他,也必定是这般鲜衣怒马,肆意张扬的模样。 想起那个对所有人都拒之千里却唯独只对自己敞开心扉,脾气古怪喜怒无常的男人,沈千沫觉得心底涌上一股暖意。 与此同时,贺连城也同样远远打量着站在城楼上,被一众高大魁梧的武将簇拥着的沈千沫。 他灿如寒星般的眼眸微眯,细细扫过那抹娇小的身影。 原来这就是孟元珩的女人。 许多年以后,当他回忆起两人初次见面的情景,浮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个画面,就是那抹披着宽大的斗篷,仿佛遗世独立般高高在上的倩影。斗篷上的朵朵牡丹花,红的那般耀眼夺目,在他眼前久久挥之不去。 此时的他,万万也想不到,日后,自己会与这个女人之间发生怎样的恩怨纠缠。 这一刻,她也仅仅只是他的死对头,孟元珩的女人而已。 他收回暗沉的目光,将视线投向对面。 三千玄甲精骑,黑压压的一片,军容整肃,气势森然,在朔风尘土漫天黄沙中,皁衣玄甲,严阵以待,犹如坚不可摧的铁血卫士,捍卫着身后巍峨连绵的锦阳关。 飞云骑! 贺连城心中冷哼一声。 七年未交手,今日他倒要看看,这支曾让敌军闻风丧胆的神兵铁骑,是否还一如既往的所向无敌! 他目光冷凝,薄唇轻启,沉缓吐出两个字。 “布阵。” “是。”身边的副将领命之后,提气大声高呼道:“枭鹰,布阵。” 话音一落,只见北狄军队左翼一支骑兵以整齐而快速的步伐出列,转眼间便如流沙一般转移到了大军阵前,站队列阵,稳中有序,有条不紊,刹那间便已完成布阵。 也是一支三千人的骑兵,同样的军容整肃,装备精良,土黄色战甲,土黄色战马,远远望去,几乎与漫天黄沙混成一色,让人辨不清真伪。 在黄沙的掩映下,他们蓄势待发,伺机而动,在你毫无防备之时,给予突如其来的重创。 沈千沫居高临下,将这支北狄骑兵的布阵方式尽数收归眼里。 前锋如锥,两翼坚实。 这是锥形阵。 锥形阵是一种强调进攻突破的阵型,前锋精锐狭窄,适宜正面攻击,割裂敌方阵型,而两翼则可以进一步扩大战果,双管齐下摧毁敌军。 “这是什么?”城楼上,众人均是第一次见到北狄这支骑兵,纷纷大惊失色。 沈千沫秀眉微蹙,面色凝重,却心中了然。 这支名唤“枭鹰”的骑兵,应该是贺连城为专门对抗飞云骑而组建。 正文 第105章 激战,棋高一着 在北狄国古老的传说中,枭鹰相传是上古异兽,善斗,性凶恶,速度奇快,反应极敏,一旦投入战斗便誓死纠缠,不死不休。 贺连城将这支骑兵命名为“枭鹰”,其用意可想而知。 “贺连城这个小子,真是他娘的卑鄙无耻至极!”闻人渊见到枭鹰布下的阵法,爆出一句很没风度的粗口。 沈千沫深深理解他此时的愤怒。 因为,枭鹰摆出的这个锥形阵,正是飞云骑在作战时惯用的阵法。 很明显,这支枭鹰是贺连城在充分研究了飞云骑作战手法的基础上,结合北狄军队的特色,加以改良后组建而成,为专克飞云骑而来。 此刻,在锦阳关城楼下,飞云骑和枭鹰,布下的是一模一样的阵型,如两支即将离弦的利箭,迎面对峙,蓄势待发。 “想不到这七年来,北狄厉兵秣马,兵力竟然精进至此。”一名锦阳关守将面露忧色的感叹道。 这支“枭鹰”,训练有素,纪律严明,跟以前如散兵游勇般杂乱无章的北狄蛮兵确实有着天壤之别。 “贺连城这小子,花花肠子真是越来越多了。”曹勋啐了一口,对闻人渊问道:“此战,闻人将军有几分把握?” 闻人渊两道浓密的剑眉紧蹙,不无忧虑。“若是在以前,便有十分把握,不过飞云骑连日急行军,此刻还未来得及休整,将士和战马都疲累不堪,而枭鹰不同,他们已在黎城盘桓多日,兵强马壮,今日这一战,是死战。” “不。”沈千沫淡淡的语气透着坚定。“贺连城有十万大军,可是这里却只有三万人马,若是他没有别的动作,那么今日这一战,只是他对我方的试探。这一战,势必要打,而且不能输,但是也要最大限度的保存我方兵力,减少伤亡。” 与北狄10万大军相比,他们目前的兵力相去甚远。跟他们硬碰硬两败俱伤,并非明智之举。 “不知煊王妃有何良策?”曹勋觉得自己对这个外表温婉柔弱实则坚强冷静的女子,似乎已经越来越信服。 贺连城遥遥望着城楼上那抹娇小沉稳的倩影,嘴角往一边轻轻上挑,墨色的眼眸如深潭般深不可测,使得他清俊的脸上显出几分邪魅。 他倒要看看,孟元珩的女人,到底有多大能耐! 他见到她转头对旁边的一名白衣青年男子耳语了几句,白衣男子侧头细听,之后便身形一晃,不见了踪影。 下一刻,高大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只见刚才那名白衣男子跨坐在一匹白色骏马之上,潇洒俊逸,气度不凡,宛如天神一般横空出世,款款而来。 他身后,五匹黑马一字排开,马上是清一色的玄衣男子,神情冷肃,眸光内敛。这是卧云山庄影卫中的精英。 见到云翳如此骚包的出场方式,沈千沫真是哭笑不得。 这个云翳,还真是时刻不忘耍帅。 云翳提剑跃马,来到飞云骑队伍最前方,对领队的一名副将耳语了一番。 副将点头会意,挥动手中令旗,高声下令。 “变阵。” 黑色令旗,中间为白色祥云图案,这是飞云骑的标志。 令旗上下左右挥动,这是只有飞云骑成员才懂的变队信号。 转眼间,三千飞云骑如行云流水一般,原本布下的锥形阵已经改变。 三千骑兵,分为六队,以那名白衣白马的男子为中心,团团围拢,就像是六片花瓣,围绕花蕊。 其实沈千沫刚才对云翳他们说的意思,归纳起来就是四个字。 化整为零。 贺连城英挺的剑眉微微拢起。 这是什么阵法? 不过管他是什么阵,枭鹰此时已是如箭在弦,无论如何,今日与飞云骑一战,不可避免。 贺连城跃跃欲试。他很想知道,自己训练了多年的枭鹰,到底能不能与飞云骑匹敌。 云翳身处阵中,也是热血澎湃。这是男人天生的好斗本性。 男儿铁骨,就该在战场上挥斥方遒,剑指河山。 双方一声令下,同时向对方攻去。 一时之间,苍茫锦阳关,隆隆马蹄震若滚雷,厮杀格斗响彻天地。 飞云骑如黑色旋风,而枭鹰则如边关飞沙,风卷沙,沙裹风,互相缠斗在一起。 这是强者之间的较量! 真刀真枪的肉搏,鲜血飞溅的混战,让沈千沫微微眯起双眸。 没办法,这是冷兵器时代,战争就是如此的血腥残酷。 这一战,从正午开始,一直到薄暮时分,战斗仍在持续。 飞云骑一直以防守为主,六支独立的小队,变幻莫测,阵法多变,他们忽方忽圆,忽纵忽横,又首尾相应,互为整体,宛如铜墙铁壁一般,枭鹰数次进攻,都不得其门而入。 时间一长,枭鹰的骑兵难免心浮气躁,变得不耐烦起来。 这就是北狄人性格上的弱点。 北狄人豪爽直接,酣畅淋漓,但是却缺乏耐心,脾气急躁,沉不住气。 而飞云骑要做的,就是用这个阵法消耗枭鹰的耐心,让他们心浮气躁,自乱阵脚。 显然,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那么,他们进攻的时刻,到了。 沈千沫向闻人渊眼神示意。闻人渊点头,手中弯刀指向长空,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一声嘹亮清越的啸声,破空而起。刹那间,飞云骑六个团团围起的小方阵同时变换阵型。 六个小巧精悍的锥形阵,如六把锋利的利剑,在云翳和卧云山庄五名影卫的带领下,强势插入枭鹰的队列之中。 云翳和卧云山庄的影卫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若论单打独斗,岂是一般兵士能及。他们一马当先,带领身后的飞云骑将士率先突破了枭鹰的防线。 逆转,就是这样突如其来。 在飞云骑左冲右突的强势攻击之下,枭鹰的队形出现了混乱,伤亡也在不断扩大。 战马被砍倒地的凄厉哀鸣,兵士被挑下马时的痛苦惨叫,夹杂着兵器相接时的火花飞溅,似乎能让天地为之色变。 这就是单一阵型的弱点,一旦队列被打乱,便很难重新列阵,其后果往往是溃不成军。 贺连城一双英眉愈皱愈紧。 这样下去,这支枭鹰很快便会全军覆没。 为了训练枭鹰对抗飞云骑,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 “收兵。” 他咬牙切齿,脸沉如铁,却是当机立断。 “将军……”旁边的将领心有不甘,意图劝阻。 贺连城却不给他多言的机会。“我说过,今日之战,只是试探,也是对枭鹰的一次历练。” “可是,这锦阳关眼看就要得手……” “不必多言。莫说这锦阳关,就连黎城,我都会拱手相让。就看飞云骑有没有这个胆量来取。” 贺连城星眸闪过一道寒光,深深的注视了一眼高楼上那抹倩影,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来日方长。孟元珩,飞云骑,他有的是时间去打败。而这个女人,不可小觑,必将成为孟元珩一个很大的助益。 所以,他必不能让孟元珩得到她。 随着马蹄激起的最后一抹黄沙回归尘土,锦阳关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此时,落日西沉,残阳如血,只余黄土上一具具战死将士的遗体。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帝王将相,看似荣耀之极,风光无限,只是又有谁知道,他们成功的背后,堆砌着多少人的森森白骨。 “闻人将军,把这些北狄将士的遗体送还给贺连城。”沈千沫面色凝重,语气轻缓。 对沈千沫来说,在这些为国捐躯的将士面前,没有所谓的敌我之分。 每一个为国尽忠战死沙场的将士,都是值得尊重的。她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 正文 第106章 守关,突生事端 是夜,新月如钩,万籁俱寂。 黎城,主将府邸,书房。 “哗啦啦”一声,书桌上的案卷书册全都被扫在了地上。 底下弓身禀报的副将心中一凛。 在他的记忆中,从未见小贺将军发过这么大的火,也没见过小贺将军如此阴狠的眼神。 北狄国人人称道的小贺将军,是英姿勃发纵横天下的天之骄子,根本没人敢惹怒他。 宽大的书桌后,贺连城脸色铁青,眼眸中的两簇火光,分不清是他的怒火,还是房内的烛火映照。 沈千沫将北狄战死将士的遗体运送给他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他。 今日一战,已经让他颜面尽失,而送回遗体的举动,更像是在他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让他丢脸到了极点。 他觉得自己从未受过如此大的耻辱,而这个耻辱,居然还是来自一个女人! 想不到,这个女人,居然如此工于心计。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牢牢记得师父曾告诉他的四个字,攻心为上。 而沈千沫的这一举动,就是最明显不过的攻心之术。 足足三百多具枭鹰兵士的遗体,震撼了北狄十万大军之心。 枭鹰,公认是北狄国最强的战士,可是今日与飞云骑首战,结果却是——惨败。 煊王府飞云骑,莫非果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兵?! 所有的北狄将士,包括枭鹰,俱是心中凛然。 “你,去把元将军叫进来。”贺连城眸光森冷,对副将沉声下令道。 “是。”副将领命退去。 沈千沫! 英俊清朗的少年将军,此刻却是面色阴沉,狠狠吐出三个字。 这个女人,他一定要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惹怒他贺连城的下场! 而被贺连城记恨在心的沈千沫,此时却是忙得不可开交。 今日与枭鹰一战,虽然飞云骑的伤亡没有枭鹰那般惨重,但也并非毫发无伤。 三千骑兵,十余人战死,百余人受伤,损失战马二十余匹。 虽然这样的伤亡对于像今天这样的较量,已经是低至最大限度了,可是受伤的百余名飞云骑将士还是得逐一医治。 大晟朝的军医并不多。稍微有点水平的大夫,谁愿意常年奔波沙场,风餐露宿,还要随时冒着生命危险。 将士们平时受伤,如果是一般的小伤,根本用不到军医,都是互相包扎一下便了事。只有少数一些重伤的,才会出动军医。 就像这锦阳关,便只有一名军医,而药物同样匮乏。 好在沈千沫这次出来,带了足够分量的外伤药。 得益于段老头临终前留给她的那本医术和司徒恭平时的教授,沈千沫的医术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今日一战,大大鼓舞了飞云骑和锦阳关所有将士的斗志。而飞云骑在人马疲累的情况下,仍能重挫来势汹汹的枭鹰,沈千沫可谓功不可没。 若是与枭鹰硬碰硬死磕,飞云骑的伤亡肯定远不止现在这样。 因此,飞云骑上下,如果之前还有那么一些人对沈千沫心存轻慢的,如今却已是彻底折服。 见到沈千沫亲自来到军营赠医施药,受伤的将士自然满心感动,热泪盈眶,没受伤的却是暗自懊恼,恨不得自己也挂点彩,如此一来,便有了与美若天仙的王妃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若是沈千沫得知这些将士内心的想法,一定会哭笑不得。 “薛校尉,你也受伤啦!”身后的绿竹一声轻呼。 沈千沫回头一看,那个笔直立于昏暗灯光之下,神态恭谨局促的年轻人,可不就是薛浩吗。 看他清秀的脸色有些苍白,左臂上,白色的绷带似乎只缠了一半,许是听见沈千沫来了,便急急站起身迎接,还没来的及绑好。 看绿竹一脸关切,却又碍于羞涩,不敢上前察看的架势,沈千沫挑了挑眉,心下了然。 看来这丫头,的确是对薛浩存了心思。 薛浩对沈千沫拱手行礼。“薛浩见过王妃。” 沈千沫点点头,语气虽淡,却透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薛校尉伤势如何?” “只是皮外伤,不碍事,多谢王妃关心。”薛浩回道。 “那就好。绿竹,你先在这里帮薛校尉包扎,我去别处看看。”沈千沫转身对绿竹吩咐道。 “可是,小姐……”绿竹为难的看了她一眼,虽然也很想帮薛浩包扎伤口,可是小姐这边,她也是要紧紧跟随的呀。 “无妨,我就在不远处。”沈千沫示意她安心,便径自转身离开,去往别处查看。 就让他二人单独相处一会儿吧。 见绿竹犹豫着不敢上前,旁边的亲兵挠挠头,刚想说,不用劳烦绿竹姑娘,其实他可以替薛校尉包扎。 可是薛浩却在此时狠狠瞪了他一眼,亲兵心中一寒,想出口的话便咽了回去,摸摸鼻子走开了。 只余下薛浩与绿竹两两对视,面露尴尬,幸好昏暗的光线挡住了两人脸上的红晕。 丝丝暧昧不明的情愫在两个年轻人之间涌动。 沈千沫没走多远,便碰上了一身白衣招摇而来的云翳。 她真的很好奇。锦阳关整日沙尘满天,请问他是如何保持一身白衣不被污染的? 云翳迎上来,手中折扇轻敲,说道:“千沫,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沈千沫暗暗吐糟。这大冷天的,您还拿把扇子,也不怕人笑话。 “坏消息。”她淡然吐出三个字,完全不给云翳刻意卖关子的机会。 云翳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唉,你和阿珩果然很像,他也总是先听坏消息。” 沈千沫挑挑眉,示意他继续。 云翳见好就收,正了正脸色,说道:“坏消息就是,影卫刚刚来报,蔺将军所率的三万孟家军在赶来锦阳关的路上遭到北狄军队的伏击,一时难以脱身,怕是要耽搁一些时日才能赶到这里。” 果然如此!沈千沫早已想过这种可能。 北狄这次是有备而来,当然不会那么容易让援军顺利赶至锦阳关。 见她面不改色,云翳接着说道:“好消息就是,阿珩已于昨晚连夜从盛京出发,三日后便可赶到锦阳关与我们会合。” 昨晚便已出发! 这下,沈千沫淡然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真是胡闹,这么说最后一个疗程他是放弃了?” 云翳无奈的摊摊手,“不过司徒恭说正常运功行走已经没有问题,只是日后会有什么后遗症,他也说不准。” 沈千沫真是气极。这家伙,就差最后十日便可以大功告成,他为何要如此心急? 随即又无奈的暗叹了一口气。想必定是因为放心不下自己吧。 自己又何尝不在时时牵挂着他呢。 既然已成定局,也只能如此了。想到三日后便可以与他相见,沈千沫心中还是有些雀跃。 这次再见面时,他就不是那个只能依靠轮椅代步的病弱男子了。 他定会驾着追风,跃马扬鞭,疾驰到自己面前,将她紧紧拥入怀里,在她耳边低诉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思念。 或许,他还会紧绷着脸狠狠吼自己一顿,责怪她不征求他的意见便擅自做主,代他出征边关。 想起他气急败坏却又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她嘴角轻轻一弯。 三日。自己只要再顺利守住锦阳关三日,倒时她便可以卸下重担,只要安心在他身边陪伴就好。 沈千沫忽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想他。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软弱的人,可是在这一刻,她好怀念那个散发着淡淡草药味的怀抱。 夜阑人静,沈千沫躺在床上,窗外是边关呼啸肆虐的风声,耳边是绿竹均匀平缓的呼吸。 这一夜,她在满腹思念中渐渐进入梦乡。 破晓时分,天色微明。一声急报打破了锦阳关守军大营的平静。 三十名黎城百姓被北狄军队屠杀,此刻,他们血淋淋的人头正被高高悬挂在黎城的城墙上。 而北狄军队更是放出消息,自今日起,每日屠杀同等数量的黎城百姓,直至将黎城残存的百姓赶尽杀绝为止。 正文 第107章 夜袭,收复黎城 “贺连城这个畜生,把黎城守军全部杀光还不够,现在居然连手无寸铁的百姓都不放过,简直不是人!” 当沈千沫接到消息,匆匆赶到议事厅的时候,正听到里面传来曹勋的粗声咒骂。 议事厅内,闻人渊、云翳及一众将领也同样义愤填膺。 众人见到沈千沫进来,均异口同声向她行礼。“见过煊王妃。” 沈千沫点头示意,没有多余客套,直接出声问道:“黎城百姓的情况如何?” 曹勋深深叹了一口气,语气沉痛的说道:“其实黎城经过北狄军队大肆攻城之后,已无多少百姓幸存,而且基本上都是老弱妇孺,今日被屠杀的三十名百姓全都是老人和孩子,有几个还是只有五、六岁的幼童。贺连城这个畜生,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起那三十颗被高悬在城楼之上血淋淋的人头,曹勋只觉得气血上涌,恨不得立刻就冲到贺连城跟前,一刀砍了他。 他一声光明磊落,胸怀坦荡,最看不得歪门邪道的手段。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要打就正大光明的打,凭实力说话。军人可以血腥拼杀,可以战死沙场,但是百姓何其无辜,为何要向他们下手? “难道是昨日一战,枭鹰败在飞云骑手上,让他脸面无光,怀恨在心,所以拿黎城百姓泄愤?”一名将领出声推测道。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若是如此,他大可以一下子便杀光黎城所有百姓,何必要每天杀三十个,还生怕我们不知道似的,将人头挂出来,如此大费周章呢?”云翳皱眉思索着,提出疑义。 是啊,贺连城这么大张旗鼓的杀几个百姓,又是为何呢?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全都把头转向了安静端坐在上首主位的沈千沫身上。 沈千沫秀眉微蹙,缓缓出声道:“如果泄愤不是贺连城的目的,那么他这么高调的杀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以黎城百姓为人质,逼我们尽快攻打黎城。” “而贺连城一定早已在黎城设下了陷阱,就等着我们送上门去,他可以来个瓮中捉鳖吗?”云翳一声冷笑,“想不到这个贺连城,手段如此狠毒!” 若果真如此,那么他们如果贸然攻打黎城,很可能会正中贺连城的圈套。 其实,他们只要再在锦阳关坚守三日即可。三日过后,不论是孟元珩,还是靖州孟家军,都会赶到。到时他们再夺黎城,就会多出几倍胜算。 可是,这几天,难道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黎城百姓无辜惨死吗? 黎城,到底是攻,还是不攻?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又转向了沈千沫身上。 沈千沫知道,他们都在等她做决定。 既然她此次是代替孟元珩领兵出征,那么这个决定,必须由她来做。 可是这个决定,事关重大,关系到锦阳关和飞云骑几万将士的安危。 沈千沫秀眉微蹙,半晌后,坚定吐出一个字。 “攻。” 阿珩,若换成是你,是不是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呢?沈千沫紧握手中的青瓷杯,想起那个杀伐决断的男人,眼神逐渐明朗。 就是这样一个简短而坚决的字眼,却让闻人渊和曹勋等众将领热血沸腾。 军人的天职就是保国卫民,若是眼看着百姓被屠杀,而他们却缩在锦阳关内苟且偷生,怎能配得上“军人”这两个字! 黎城,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们也得闯。 决定之后,便是行动。 闻人渊和曹勋都是老将,对于攻城这种事,显然他们二人更有经验,沈千沫安静的听着他们的部署,并未多做置喙。 一切准备妥当,入夜之后,对黎城的进攻正式开始。 北狄兵马十万,而他们,满打满算也只有北狄的一半。 兵力悬殊,以寡敌众,此次夜袭,必须出奇制胜,直击敌军心脏。 他们兵分三路,中路由云翳带领卧云山庄百余名影卫高手为先锋,偷偷潜入黎城内部,先放火烧粮,制造动乱,然后逢敌便杀,砍下帅旗,动摇北狄军心。左路由闻人渊带领两万飞云骑精英,右路由曹勋带领两万锦阳关将士,以火光为号,左右配合,双管齐下,发起强攻。 余下的一万飞云骑,还有姚文涛带来的朝廷五万兵马,则继续驻守锦阳关,以防贺连城来个调虎离山。 夜幕浓重,疾风呼啸,云翳带领着卧云山庄影卫先行出发,如幽灵一般悄无生息,仿佛与暗夜融为一体。 沈千沫身披斗篷,站在锦阳关高高的城墙上,看着不远处黎城方向。 远处隐隐传来轰隆声,如闷雷一般,撼动了锦阳关苍茫大地。 随后一束火光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黑沉如墨的夜空,也照亮了沈千沫沉稳的眼眸。 这是总攻的信号! 闻人渊和曹勋在火光冲起的那一刻,便已带领四万精骑向黎城发起了强攻。 风助火势,天边那道火光越来越强,最后演变为滔天之势。 马蹄声,杀伐声,兵器声,惨叫声,声声入耳。沈千沫仿佛能闻到空气中飘散而至的阵阵血腥味。 可以想见,这一战,是何等惨烈。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也是个厮杀之夜。 沈千沫静静的矗立在城楼之上,一站,便是一夜。 天色渐明,迷蒙天空中开始飘落起零零散散的雪花,给暗沉的锦阳关点缀了几分动人景致。 边关的雪,总是来得特别早。 绿竹陪伴身侧,轻声问道:“小姐,天快亮了,也不知闻人将军和云庄主他们情况怎么样?” “可是在担心薛浩吗?”沈千沫淡笑着问道。 “小姐……你又取笑奴婢!”绿竹满脸羞涩,俏丽的鹅蛋脸上升起淡淡红霞。 沈千沫回身帮她紧了紧衣服,轻声说道:“以后,不要再自称奴婢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奴婢看待。” “小姐……”绿竹语带哽咽,眼中蓄满了感动的泪水。 自己真是何其有幸,这辈子能够跟随这么好的主人。 此时,一人一骑由远而近,疾驰而来,很快便来到了城楼下。 是薛浩! 他抬头,对沈千沫高声禀报道:“启禀王妃,黎城已收复。” 收复黎城之战,居然出乎意料的顺利。 飞云骑一夜之间便攻克了黎城,北狄十万大军被迫向后撤退三十里,在锦阳关外的斜阳谷安营扎寨。 经过一夜激战,黎城内到处是战火硝烟之后留下的焦黑痕迹,使得本就破败的老城更加摇摇欲坠。沈千沫走在满是残垣断壁的街道上,入目处尽是荒凉之意。 行至一处府邸前,这是黎城最大的一座府邸,也是贺连城这些日子暂时栖居之处。 跨过高高的门槛,只见院内到处桌倒椅翻,凌乱不堪。 后院清幽,是书房所在。书房很空旷,除了桌椅和书架,几无它物。 可见贺连城早有准备,离去前已将东西清理干净。 书桌下角落处是一只废纸篓,由于长期勘查案发现场养成的职业习惯,使沈千沫下意识弯腰,捡起纸篓中一个残留的纸团。 展开,平铺,上面只有三个字。 沈千沫。 笔锋刚劲,走势凌厉,笔笔力透纸背,而“沫”字的最后一笔,笔墨陡然变粗,那一捺,重重贯穿了纸背边缘,似乎昭示着写字之人当时的无穷怒火和无边恨意。 绿竹虽然识字不多,可是却认得自家小姐的名字。 她掩嘴轻叫起来,“小姐,那个贺连城为什么要写你的名字?” 沈千沫定定的看着这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淡然一笑。 “想必是对我恨之入骨吧。” 云翳在一旁担忧的说道:“千沫,贺连城此人阴狠无比,诡计多端,他若是对你怀恨在心的话,你可要多加提防了。” 沈千沫点点头,对闻人渊说道:“闻人将军,吩咐将士们在黎城一切小心,贺连城大费周章将我们引至此地,必有其用意。” “属下明白。”闻人渊方正刚毅的国字脸也满是凝重。 昨夜之战,一切都太过顺利。很明显,这是贺连城的阴谋。 只是,这个贺连城到底在黎城布下了什么局,他们暂时毫无头绪。 正文 第108章 解毒,雪岭冰魄 北狄大军还在三十里外的斜阳谷虎视眈眈,飞云骑收复黎城之后,便就地抓紧时间休整,以防北狄军队突袭。 而姚文涛带来的五万朝廷兵马,沈千沫还是让他们随曹勋驻扎在锦阳关待命。 当然,她也让云翳派了卧云山庄影卫暗中监视。 她直觉的不信任姚文涛。而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如曹勋所言,在战火的荼毒之下,黎城百姓真的已经所剩无几,而且多是老弱妇孺,在北狄大军驻扎的这些日子里,他们哪一日不是在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中度过。 如今见飞云骑一夜之间便将凶残嗜杀毫无人性的北狄人赶跑了,自然是欢欣鼓舞,纷纷走出家门,对飞云骑夹道欢迎。 走在街上,看到那些老人孩子开怀的笑脸,沈千沫觉得自己当时决定攻城的决定,是如此的值得。 为了这些在战火中挣扎求生艰难度日,却仍然没有放弃希望坚强活着的百姓,就算是冒更大的险,那又如何? “姐姐,是你们赶走北狄那些大坏蛋的吗?” 沈千沫觉得自己的衣角被拉住,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童声。 她回身一看,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身上的粗布衣衫满是补丁,五官却很是秀气,正晶亮着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满脸好奇的看着她。 身边保护她的影卫见此,身形一动,便想上前将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孩拉开。 庄主吩咐过,一定要寸步不离保护好煊王妃,不能让任何陌生人和可疑人接近她。 沈千沫却阻止了影卫的动作。 眼神清澈,毫无心机,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小男孩,不会有什么危险。 看到这样的眼神,无端便让她想起了四皇子孟天璘。 不知道那个纯真无邪的四皇子,如今怎么样了? 忽然间,她觉得原本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不少,浅笑着对小男孩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铁头。姐姐,飞云骑好厉害,我长大以后也想加入飞云骑,可以吗?” 提起飞云骑这三个字,铁头两眼放光,一脸崇拜。 “当然可以。”沈千沫笑笑说:“不过加入飞云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你得练好本领才行,知道吗?” 铁头坚定的点头,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保证道:“铁头一定会用功学好本领的。长大后,我一定要成为飞云骑,把北狄那些大坏蛋……” 怎样才解气呢?铁头挠挠头,想了一下,才捏着小拳头恨恨的说道:“把北狄那些大坏蛋抽筋扒皮,全部杀光!” 说到这里,铁头原本晶亮的眼睛里面盛满了仇恨。 沈千沫微微蹙眉。这个孩子心里似乎掩藏着无穷恨意。 她拍拍他的头,温言说道:“好,姐姐等着那一天。” 铁头被沈千沫亲切的样子吸引,一只脏黑的小手牢牢抓着她的衣角,不肯放手。 后面快步跑上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灰白胡须,瘦长身材。 男子急急拉开铁头的手,低声喝斥道:“铁头,不许无礼。” 随后又转身对沈千沫恭敬的作揖行礼道:“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煊王妃,还请煊王妃莫要见怪。” “不必多礼。”沈千沫虚扶了一把,诚恳的说道:“铁头是个很有志气的好孩子。” 男子闻言,却是满脸沉痛之色的说道:“这孩子,是个苦命人。他的父亲是黎城守军,在北狄大军攻破黎城的时候当场战死,母亲和弟弟又在两日前被北狄人残忍杀害,还落得个死无全尸,整个家如今就剩下他孤苦伶仃一个人了,唉……” 原来如此!怪不得铁头这孩子对北狄会有如此深的仇恨。 沈千沫看着因提起自己的父母家人而眼眶泛红,却兀自强忍眼泪的倔强男孩,觉得心里有些抽痛。 她也是孤儿。铁头现在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那一年,她也只有十岁,父母遭遇意外双双身亡,举目无亲的她只好被收容到了孤儿院。那个寒意料峭的早晨,她第一次站在孤儿院空旷萧索的院子里,似乎也是这副孤独倔强的模样。 沈千沫低下身,柔声问他:“铁头,想不想看看飞云骑的战马?” “当然想。”铁头连连点头,一脸的兴奋。 “那就跟姐姐走吧。”沈千沫牵起铁头的手,将他带到飞云骑的战马营。 对一支骑兵来说,战马是最重要的装备。飞云骑之所以能在对抗北狄的战斗中无往而不胜,战马的作用举足轻重。 飞云骑战马营,数以千计的战马正集结在一起训练队形。 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姿势雄壮,队列齐整,这是怎样一种壮美的风姿和奔腾的力量。 铁头远远的看着,小嘴张得合都合不拢,脸上满是艳羡之色。 为了让他更近距离的与战马接触,沈千沫又带他到马厩参观。 看着马厩中一排排整齐的战马,铁头欢呼雀跃,兴奋不已。他好奇的伸出手,轻轻摸着这些威风凛凛的战马,心中豪情顿生。 每个少年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 铁头暗暗决定,长大后,他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强大,驾着像这样高傲威风的骏马,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可是正当他豪情万丈斗志满满之时,却忽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 这剧痛突如其来,又是如此强烈,让铁头清秀的五官瞬间扭曲在一起,他忍受不住,捂着肚子倒下身去。 沈千沫大吃一惊,忙上前抱住铁头即将倒下的身体,急声问道:“铁头,你怎么了?” 铁头蜷缩着身子,痛苦的对沈千沫叫道:“姐姐,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身后的绿竹见此,也惊呼起来:“小姐,铁头他怎么了?” 脸色泛白,唇色发紫,好像是中毒的症状。 可是,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铁头,别怕,姐姐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沈千沫强自保持冷静,一面安慰着铁头,一面命影卫将铁头抱到她的房间。 她只是个法医,虽然这些日子她的医术也有所长进,不过那也仅限于外伤治疗这类粗浅的方面,治毒解毒并不是她的强项。 要是司徒恭在这里就好了。 忽然,她想起临行前,司徒恭曾交给她一瓶解毒丹。 这解毒丹虽然不能解百毒,但是至少可以暂时缓解毒性的蔓延。 她忙吩咐绿竹从医药箱中拿来解毒丹,喂铁头服下。 此时,出门找大夫的影卫也匆匆赶回。他带来的大夫,正是刚才为铁头诉苦的那名高瘦男子。 男子名叫林开泉,是个游方郎中,也是黎城唯一的大夫。 林开泉显然也是心急如焚,到了之后匆匆向沈千沫见了一礼,便急忙为铁头诊治。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林开泉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愈见沉重。 “这毒……是断肠!” 断肠,顾名思义,中毒之人的症状就是腹痛难忍,十二个时辰之后便会肠穿肚烂而死。 只是一个无父无母孤苦无依的孩子,到底是谁给他下了这么歹毒的毒药? 难道此事与贺连城的阴谋有关? 可是现在沈千沫没有时间去追究其中细节,铁头这个倔强的让人心疼的孩子,她不能让他有事。 她忽然记起,段老头的医书上曾载,雪山之巅,有一种冰魄草,能解百毒。 林开泉闻言,欣喜的说道:“距锦阳关三十里处有一座雪岭,雪岭峰顶便长有冰魄草。” 他们只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刻不容缓,沈千沫和云翳带着两名影卫和林开泉一路向雪岭疾驰。 雪岭之上地形复杂,冰魄草极为难寻,林开泉年轻时曾经上雪岭寻过一次,此行他便自告奋勇带路前往。 而沈千沫随行的原因,则是由于那冰魄草乃是至阴之物,必须由女子采摘。男子一碰,即刻化为一滩冰水。 想当年,林开泉就是因为不信邪,硬是坚持自己去摘,结果与冰魄草失之交臂,白白浪费了雪岭之行。 虽然沈千沫觉得这说法未免有点太过于天方夜谭,但是为了替铁头解毒,她决定宁可信其有。 而锦阳关只有她和绿竹两名女子。绿竹不会骑马,自然便只能由她出马了。 这次,沈千沫终于有机会体验了一回纵马驰骋的感觉。可是此行,她心急如焚,并没有心情去领略边塞风光。 云翳倒是没想到,看似温婉柔弱的沈千沫,骑术居然如此精湛。 这个煊王妃,总有让人吃惊和意外的本事。 一行五人马不停蹄,一路狂奔,在正午之前便赶到了雪岭脚下。 雪岭,位于锦阳关以北三十里,顾名思义,冰天雪地,人迹罕至。 而冰魄草,就长在雪岭的最高峰——千丈峰。 千丈峰海拔三千多米,如果靠沈千沫的脚程爬上去,估计天黑都到不了峰顶。 不过好在有云翳和影卫高手在,他们带着沈千沫和同样不会武功的林开泉,沿路施展轻功,直接往峰顶而去。 被云翳一路携着快速往上,沈千沫尽揽雪岭美景,忽然有种坐缆车观赏玉龙雪山的感觉。 雪域仙山秘境长,无人踏雾揽苍茫。 雪岭之上,积玉堆琼,山巅横卧,巍峨奇美,直入苍穹。 千丈峰顶,朔风凛冽,奇峰峥嵘。除了皑皑白雪和奇凸岩石,再无其他生物。 峰顶的天空,湛蓝而沉静,在阳光的照射下,山体的积雪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踩着厚厚的积雪,林开泉凭借记忆,带着他们钻入山坳一个回旋曲折的山洞内。 走进洞内,感觉豁然开朗。 透明晶莹的冰柱如一柄柄利剑,高高下悬。洞壁为冰壁,剔透光滑,偶尔有几缕阳光投射进来,映出道道寒光。 在这些冰柱与冰壁之间,几株小小的绿色植物破冰而长,彰显出旺盛顽强的生命力。 这就是冰魄草! 沈千沫松了一口气。顺利找到冰魄草,总算是不枉此行。 看来,铁头有救了。 借助于云翳的轻功,她一跃而起,将冰魄草稳稳摘下,放入随身携带的白玉盒中。 冰魄草,离开寒冰便会枯萎,无法存活。白玉盒中虽然已经备好足够分量的冰块,但是为确保万全,他们仍需尽快回程。 沈千沫收好白玉盒,率先向洞口走去。还没走到洞口,便听到身后传来云翳一声急呼:“千沫,小心!” 沈千沫从未听见过云翳如此惊慌失措的叫喊。她下意识的回头,眼前的一幕让她大吃一惊。 两名影卫已在无声无息间倒在了地上。 而云翳,正长剑在手,指向林开泉,怒目而视,厉声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文 第109章 暗算,危机重重 被云翳长剑所指的林开泉,一扫之前的谦恭之色,就像是忽然间换了一个人。 他并未理会云翳的厉声喝问,只是朝着沈千沫倨傲而又狰狞的一笑,说话的嗓音也变得低哑。 “人人都说煊王妃智计无双,不过依本座看来,也不过如此。一个小小的孤儿就让以冷静决断著称的煊王妃乱了方寸,哈哈……也不枉本座对着那个臭小子陪了这么多日的笑脸。” 沈千沫蹙起秀眉,心里也颇感意外。 原来,这个林开泉是假冒的! 云翳也是暗自吃惊。此人刚才在无声无息之间便出手解决了两名身手不俗的卧云山庄影卫,功力深不可测。 他飞身而至沈千沫旁边,手中长剑紧握,如护花使者般牢牢的保护着她。 “这么说,铁头所中的断肠之毒是你所下?而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我们引来雪岭?”常年的职业习惯和她的性格使然,沈千沫很快便冷静下来,冷冷的出声问道。 “不这么做,又怎么有机会让一直重兵保护的煊王妃脱单呢?”林开泉得意的说道,“煊王妃看这雪岭如何,是不是风光无限好,美如人间仙境?等煊王到了之后,你们夫妻二人便可以在此地相会,做一对神仙眷侣。怎么样,煊王妃对本座的安排可还满意?” 原来,这才是此人的目的! 他的目标不仅是她,还有孟元珩! 他知道孟元珩马上就会来到锦阳关,而这雪岭,想必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孟元珩得知自己被囚禁雪岭的消息赶来这里,便可以用她威胁他。 “你到底是何人?”沈千沫语气冷凝。 他自称“本座”,让她想起当时那个无极教教主殷湛也是如此自称,莫非此人又是哪个江湖门派的教主? 林开泉奸邪一笑,“煊王妃若是见了本座的真容,说不定会觉得很亲切。” 说完,他抬手在脸上轻轻一揭,真容随即现出。 “你是……墨寒山?”云翳惊叫出声。 没错,这是一张和墨青山一模一样的脸。 此人,就是墨青山的孪生兄弟,无影门主墨寒山! 而真的林开泉,想必早已遭他毒手。 墨寒山虽是与墨青山一模一样的脸庞,但是由于长期修炼紫魅魔功的缘故,使他的眼神有一种异样的光芒,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阴冷狠厉,让他犹如一只凶狠的秃鹰,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将你撕成碎片。 云翳素来潇洒不羁的俊脸此刻却是凝重万分。 墨寒山的武功深不可测,远在他之上,就算是墨青山和孟元珩在此,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今日,似乎很难全身而退。 但是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成为他威胁孟元珩的筹码。 云翳和沈千沫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行动,配合默契,迅速退出洞外。 可是,洞外的形势,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糟糕。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千丈峰顶,不知何时已齐齐站满了二十余名黑衣人,清一色黑巾蒙面,眼神冷肃,在厚厚白雪的映衬下,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而黑衣人对面,则是十余名大晟朝的铁甲士兵,片片玄色硬甲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寒光凛凛。 那个立于铁甲士兵前面的男子,迎风而立,衣袂飘飘,墨发飞扬,让沈千沫有一瞬间的愣神。 那样的身形和姿态,有点像是孟元珩。 峰顶的阳光太过刺眼,她微眯双眸,看清之后,却是心绪一沉。 此人,居然是大皇子孟天珞! “沈大小姐,好久不见。” 见到沈千沫,孟天珞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爱恨交加的挣扎,与孟元珩相似的眉眼之间情绪复杂,似有欣喜,也有嫉恨。 这个女人,居然对孟元珩一心一意,用情至深。上次可以为他甘愿坐牢,这次居然还为他领兵出征。 孟元珩那个残废,他凭什么可以得到这样情深意重,美丽出色的女人! 沈千沫与孟天珞冷然对视,眼神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波澜。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越是危险,就越是冷静。 冷哼一声,她淡然出声,语带嘲讽。 “真是没想到,堂堂珞王殿下,居然会勾结江湖上那些下三滥的歪门邪派。此事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恐怕你珞王之位难保。” 孟天珞听出了沈千沫话中的嘲讽之意,俊脸青白交加,一怒之下便要冲上前,却被墨寒山一把拉住。 “珞王殿下,稍安勿躁,这个女人跑不了。只要这个女人在我们手上,孟元珩为了她,一定会将手上的兵权交出来,到时你要的江山美人,一个都少不了。” 原来孟天珞打的竟是这样的主意! 他觊觎的,是孟元珩手上的三十万孟家军。 沈千沫简直被他的天真蠢哭了。 她可不认为自己已经重要到那种程度,孟元珩会为了她一个人,舍弃煊王府百年来打下的基业和手握的大晟朝将近半数兵权。 就算孟元珩愿意这么做,她也不会同意。 她虽是红颜,却一点也不想成为祸水。 云翳也被孟天珞的异想天开吓到了。孟天珞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觊觎阿珩的兵权不说,现在明显还要觊觎阿珩的女人,也不怕被阿珩一剑劈了。 两人对视,云翳会意,趁孟天珞和墨寒山不防备,他猛然提剑,重重击向旁边山石上的厚重雪堆。 霎时,雪沫飞溅,如漫天烟雾一般,笼罩了千丈峰顶,也暂时遮挡了峰顶众人的视线。 趁此机会,云翳带着沈千沫,运起轻功,急速离开此地,转眼便已消失在峥嵘林立的山石之间。 “追。”孟天珞狠狠的吐出一个字,眼神阴冷。 这个女人,是孟元珩最大的弱点,也是他用来对付孟元珩最有效的武器。 他一定要得到她。 雪岭,已被他派兵重重包围。 今日,她逃不出他的手心。 从小,他就把孟元珩视为自己的劲敌,可是无论他怎样努力,孟元珩都能轻松超越他,他就像是一个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光环,总能轻易吸引别人的目光,就算是双腿残废了,还能得到这么出色的女人。 而他,除了拥有大皇子的虚名,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让他怎能甘心! 他要让世人知道,他孟天珞,才是大晟朝名正言顺的储君。 而孟元珩,只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孽种,凭什么和他称兄道弟,相提并论! 正文 第110章 搏击,你先离开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这个雪岭,到处是无影门和孟天珞设下的伏兵。 云翳带着沈千沫刚越过一处白雪覆盖的山石林,便碰到了无影门四名伏击的杀手。 杀手出招,向来是攻势狠厉,一招见效。 不过身为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卧云山庄庄主,云翳的身手自是不弱。 他长剑翻飞,身姿矫健,剑剑要害,招招毙命,虽然以一敌四,也未处于下风。 这是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最节省体力,也是最简单粗暴的打法。 看不出来,这个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自命不凡的云公子,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打斗声引来了埋伏在附近的几名孟天珞带来的铁甲兵。 见到云翳正与无影门杀手激战,而沈千沫孤立无援,独自立于一旁,几名铁甲兵欣喜不已。 这么好的立功机会,上哪里找去? 若是他们可以将煊王妃一举生擒,献给珞王殿下,说不定殿下一高兴,他们就会升官发财,飞黄腾达了。 几人一哄而上,将沈千沫团团围住。 “千沫,小心!”云翳见此,虽心急相护,可是四个无影门杀手紧紧缠着他,他一时之间无法分身。 一名铁甲兵沉着脸对她说道:“煊王妃,乖乖的跟我们去见珞王殿下,我们不为难你。” 另一名则满脸狞笑,“没错,我们殿下可是对煊王妃你朝思暮想,钟情的很,煊王妃你何不干脆跟了我们殿下,总好过跟着煊王那个残废,哈哈……” 忽然,那名大笑的铁甲兵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下一秒,自己的脖子上便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这是对你出言不逊的惩罚。”沈千沫眼神冰冷,下手毫不留情,匕首轻轻往旁边一带,那名铁甲兵的颈动脉已被割断。 他睁大眼,似乎难以相信这个事实。然而脖子处汩汩流出的鲜血,却有力的昭示着,眼前这个看上去美丽而温婉的女子,刚才只一刀,便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他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重重的倒在雪地上,双眼怒睁,脸上是极度的震惊,然而他再也没有机会质问了。 鲜血从脖子处汩汩而出,蔓延渗透雪中,如同一朵朵怒放的血色玫瑰,在茫茫雪地上,妖艳夺目,动人心魄。 其余几名铁甲兵见此,都被沈千沫的身手和气势吓住,一时都呆立当场,不敢上前。 沈千沫冷冷扫视过眼前几名铁甲兵,转动着手上的那把解剖刀,眼神镇定而从容。 她相信自己的身手,也清楚自己的实力。 像无影门杀手之类的武林高手,她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是对付几个普普通通的士兵,她应该没有问题。 几名铁甲兵面面相觑,觉得他们几个要是连这个娇小柔弱的女人都对付不了,也实在太伤自尊。于是他们同时上前,想要抓住沈千沫。 由于孟天珞下令活捉,铁甲兵们不敢使出兵器,怕刀剑无眼,误伤了沈千沫,如此一来,便有些畏首畏尾,施展不开手脚。 可是沈千沫不同,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了他们。 她不是残忍嗜杀之人,可是眼下,她没有别的选择。 近身搏斗,便显出了匕首的好处。 穿梭在这些五大三粗,身穿笨重铁甲的兵士中间,她脚步轻盈,出手凌厉,每一次出招,都正中他们的要害部位,让他们再也站不起来。 当云翳解决那四名无影门杀手,飞身赶来相帮之时,沈千沫正放倒了第四名铁甲兵,而她身后,最后一名铁甲兵正趁她不备,举起刀柄向她后脖颈击去。 “嗤”的一声,云翳的长剑毫不犹豫的刺入了他后背。 拔剑,带出一股喷涌的鲜血。 最后一名铁甲兵也缓缓倒地。 沈千沫回身见此,对云翳淡淡的说了一声:“多谢。” 云翳抹了抹脸上被喷溅到的血迹,露齿一笑。“千沫,你真是越来越让我意外了,好像没有你不会的事情。” “当然有。”沈千沫向他示意了一下手上的解剖刀,神色浅淡的说道:“我只会用这个,不会舞刀弄枪。还有,刚才只是侥幸。” 原主这副身体毕竟太过柔弱,若是刚才那几名铁甲兵不是抱着活捉的目的,而是不计生死的话,她未必能全身而退。 刚才与无影门杀手的对决,云翳的胳膊上受了刀伤。 他们找了一处极为隐蔽的陡峭石壁,隐身于峭壁后面,沈千沫为云翳包扎好伤口,两人便就地靠着山壁休息。 “不知道阿珩现在到哪里了?”云翳头靠着崖壁,轻声说道。 经过刚才那一战,沈千沫显然也有些精疲力尽。她背靠石壁,想着孟元珩,他此时必定是在赶来锦阳关的路上,拼命的策马狂奔吧。 “等到天黑,他就会到了吧?”沈千沫闭上眼,语调轻缓,似是自言自语。 云翳转头看她一眼,笑着说道:“是不是想他了?” “是啊,很想他。”沈千沫张开眼睛,看向前方。仍然是刻板的语调,云翳却听出了浓浓的思念。 阿珩,你的女人说很想你。 若是你听见她这句话,一定会心花怒放,甜蜜不已吧。 想到那个家伙闷骚的模样,云翳嘴角轻轻一弯。可是下一刻,他的思绪便被沈千沫说的话打断。 “云翳,你带着这个白玉盒先行下山,我留在这里拖住他们。” 为铁头解毒刻不容缓,可是云翳若是带着她下山,势必会增加他脱身的难度和时间。 她怕铁头会等不及。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云翳当然不同意。 “他们的目的是用我来威胁阿珩,所以在阿珩赶到之前,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没有我这个累赘,你突围下山便轻松许多。云翳,铁头等着你去救,救兵也等着你去搬。”沈千沫定定的看着云翳,语气坚定而从容。 “可是,墨寒山心狠手辣,孟天珞又对你心怀不轨,你一个人在这里,让我怎能放心得下?”云翳也是语气坚决。 “放心吧,我会保护好我自己。因为,我比任何人都珍惜生命。” 好不容易重生一次,这条命来之不易,她一定不会轻易放弃活着的机会。 云翳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着沈千沫冷静坚定的眼神,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再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不远处传来几声细小轻微的异响,那是脚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嚓嚓声。 又有人追上来了! 两人静默而视。 沈千沫将手中的白玉盒塞到云翳怀里,美丽而沉静的眼睛凝视着他,无声的催促他快点起身离开。 云翳接过白玉盒,虽心中万般不愿,但是也清楚,以现在的情形来看,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突围下山,赶去黎城搬救兵。 “万事小心。”他无声的以口型对她说了四个字,然后狠狠心,在山石峭壁的掩饰下,悄无生息的转身离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为了让云翳顺利离开,沈千沫闪身而出用以藏身的峭壁,向另外一个方向飞速奔去。 “站住,别跑!”身后传来几声男子的厉声呼喝。 正文 第111章 意外,青萝身份 雪岭积雪太厚,并不利于快速奔跑。可是为了给云翳拖延时间,沈千沫只能拼尽全力往前跑去。 到处都是茫茫白雪,她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峰顶刺骨的寒风,如利刃一般划过脸庞,脸已被冻的僵硬麻木,可是身体却在奋力奔跑下越来越热,额上有汗珠沿着鬓边滴落。 她身姿轻盈如燕,穿梭在山石峭壁之间,借此甩掉身后紧紧追来的伏兵。 闪身,躲进一处陡峭的山壁之后,她屏气凝神,耳中听得追兵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她靠在石壁上,粗粝的碎石顶的她的背部有些生疼。 峭壁间有冷风呼啸灌入,让她打了个冷颤。 刚才的狂奔让她出了一身汗,如今停下来,被风一吹,她便感到了透彻心扉的寒意。 调整呼吸,略作休息,她决定寻找下山的路。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兜兜转转,出了一片石林,前面却已是这座山崖的尽头。 看来此路不通。 沈千沫回身,眼前是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指向自己的心口。 长剑的主人,一身黑衣,黑纱蒙面,是无影门的杀手。 只是这名杀手的身材与她一般娇小,修身的黑色衣衫之下,身形窈窕,纤秾合度。 这名杀手,是个女子。 “煊王妃,今日你是跑不掉了,何必浪费力气,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声音清脆如黄莺,虽是一番威胁人的话,可是听在耳中竟是如此的悦耳动听。 沈千沫短暂的吃惊过后,便立刻恢复了平静。 她定定的看向眼前这个黑衣女子。 黑纱上,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灵大眼。 这双眼睛,让沈千沫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擅长素描凶手画像的她,对于观察人的五官有一种天生的敏锐性。 她习惯性的秀眉微蹙,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 “你是……青萝?!”沈千沫虽然极度震惊,可是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这双眼睛的主人,就是青萝无疑。 闻言,黑衣女子的眼神有几分闪烁和回避,似是不敢正视于她,矢口否认道:“谁是青萝?煊王妃不要拖延时间,快点跟我去见我们主上。” 捕捉到她闪烁的眼神,沈千沫知道自己说对了。 “你的声音,很好听。这些日子以来,要你做一个哑巴,真是委屈你了。”沈千沫淡淡的话语,让人听不出情绪。 黑衣女子轻笑了一下,带几分自嘲的说道:“我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小姐你,既然已经被小姐识穿,也就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她抬手,轻轻解下脸上的黑纱。 一张清秀俏丽的脸蛋,眼睛很大,鼻子小巧,樱唇红润,下巴尖细,不是青萝是谁! “小姐,是不是很意外?” 青萝的声音轻柔软糯,可是沈千沫却感到彻骨的冷意。 那是被自己亲近之人出卖和背叛的心寒。 她终于想通了。 为什么上次沈千雪会知道她在回京途中用催眠术审问刺客的事情,这件事被孟元珩压下之后,知道的人并不多,而青萝恰好是其中一个。 为什么这次墨寒山会用想到用铁头来作饵,诱使她来到雪岭。青萝跟了她这么久,自然知道她对于孤儿有特别的感情。 “原来你是无影门的人!”沈千沫冷声说道:“是什么时候的事?还是说,从一开始,你就是无影门派在我身边的探子?” “小姐可还记得我的本名?”青萝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将手中长剑紧了紧,继续指向沈千沫的心口。 青萝的本名?沈千沫蹙眉回想。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青萝的情景。她站在一排待挑选的丫头中间,安安静静,不争不挤,就像一朵傲霜独立的雏菊。 她不会说话,只能用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那时还是人间四月天,现在却已是初冬时分。 回想过往,恍若隔世,原来她居然已经在这里呆了这么久。 “赵灵儿。”沈千沫想起了纸上那三个秀气的字。 “小姐的记性真好。”青萝惨然一笑,继续问道:“那么,小姐可还记得赵三槐?” 沈千沫当然记得赵三槐。 就是他纵火烧了原主当时所住的小院,而自己也在那场大火中重生。后来她查出火灾真相,揪出纵火真凶。赵三槐被关押柴房,当天夜里自杀身亡。 她本无意杀他,只是因为当时自己初来国公府,急于想在府里树立威信,保护自己。所以对于赵三槐,她一直都觉得有所亏欠。 “莫非你跟赵三槐……” “赵三槐……是我爹。”青萝的眼中是愤怒和哀伤。 原来如此! 提起往事,青萝愤恨不平的说道:“像你们这种公侯之家,哪里懂得穷人的艰辛。当时,我娘病重,没钱医治,我爹走投无路,不得已才应征到国公府做下人。谁知做了没多久就惨遭横死,还说他故意纵火行凶,是畏罪自杀。这怎么可能!我爹他一辈子老老实实,从未做过坏事,他怎会无缘无故的在国公府纵火行凶。你们把人逼死不说,还要给他按上一个永远也洗不清的罪名,简直欺人太甚!” 青萝越说越悲愤,眼眸喷火,胸口起伏不定,举着长剑的手轻轻颤抖。 爹死后,娘也病重去世,留下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她甚至连埋葬父母的钱都没有,只能用两张破烂的席子草草收殓了他们。 她想上国公府理论,为父亲讨个公道,可是每次都被赶出来,根本不得其门而入。 此后,她一直在国公府附近徘徊,寻找时机。直到那日,她被几个地痞流氓看上,被打晕后带到破庙,想要**于她,危急时刻被偶然路过的墨寒山出手相救。 从此,无影门成了她的家,而墨寒山,成了她的主上。 原来青萝的背后竟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在处理赵三槐这件事情上,沈千沫承认她的确有疏忽之处。当时她明明吩咐让下人给了他家人足够分量的补偿,估计这些补偿被经手的下人暗中私吞了。 面对着悲愤难平,声声指责的青萝,沈千沫一时竟是无语。 正在两人对峙之时,墨寒山威严的低喝从远处飘来,清晰的传入两人的耳中。 “本座让你来,不是让你来跟煊王妃叙旧的。墨子令可已到手?” 听见墨寒山的声音,青萝神色一震,看来是极为惧怕他。 一股强劲的气势挟带着雪岭之巅的寒气,由远及近,呼啸而来。墨寒山如一只黑色的鹞鹰,踏着满山白雪飞身而至。 身后跟随的几名黑衣随从,四下散开,堵住了沈千沫的去路。 墨寒山阴鸷狠厉,死气沉沉的眼眸缓缓扫过一脸平静的沈千沫,随后对青萝沉声说道:“墨子令呢?” 青萝收起长剑,向墨寒山跪下,声音微颤着说道:“属下无能,属下找遍了国公府上上下下,可是墨子令……还是未能找到。” “废物!”墨寒山阴沉着脸,一声怒喝,“连块令牌都找不到,养你何用!”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青萝额头重重的磕在雪地上,浑身颤抖。 墨寒山只是一声冷哼,不再理会她,而是步步逼近沈千沫,下巴上灰白的胡须微微抖动,瘦长的脸上满是阴狠之色,咬牙说道:“煊王妃,把墨子令交出来。” 正文 第112章 坠崖,生死相隔 看样子,墨寒山似乎对墨子令很重视。 莫非夺取墨子令才是墨寒山此次的真正目的?而孟天珞,只是被他利用的一颗棋子? 沈千沫一边思考,一边在墨寒山的步步紧逼之下,慢慢向后退去。 可是身后已是万丈悬崖,崖下白茫茫一片,深不见底。 退无可退,她停下脚步,站定,淡然出声道:“墨寒山,你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被逐出墨门,要这墨子令何用?” “这个不用煊王妃操心,你只要交出墨子令,本座保你安全离开雪岭。”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墨寒山阴沉的声音忽然变低,像是不想让别人听见。 难道这墨子令中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沈千沫正在疑心之际,又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传来,她循声望去,原来是孟天珞带着一帮铁甲兵也找到了这里。 怪不得刚才墨寒山说的那么小声。如此看来,他在找墨子令的事情,孟天珞似乎并不知情。 孟天珞见到沈千沫,几个箭步走到她面前,神色阴冷的说道:“沈大小姐还真是能跑,怎么,那个阴魂不散的云翳呢,他居然抛下你一个人逃命去了吗?” 孟天珞走的太近,凌厉的气势迎面而来,沈千沫下意识的动了动脚,想着再后退半步也好。 可是就在这时,她听见脚下传来“咔嚓”一声。 她心里一沉。不好,应该是脚下所踩的石块碎裂的声音。 正想转移之时,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旁边相连的石块全部松动碎裂。 “刷刷刷”,石块上的积雪纷纷往崖下掉去。 变故发生的太快,她根本来不及离开,整个人便仰面向悬崖边倒去。 孟天珞见到沈千沫往后仰去的身姿,大惊失色,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可是终究慢了一步,他伸出手,俯身在崖壁边,只来得及抓住沈千沫一片青色的衣角。 “呲啦”,衣角被撕裂的声音。沈千沫犹如一只断翅的鸿雁,直直往崖下坠去。 孟天珞伏在崖边,右手长伸,可是他抓住的,除了空气,还是空气。 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沈千沫掉了下去。 蓦地,一道寒光从崖下疾射上来。 孟天珞只觉的胸口一阵刺痛,他下意识的往下看去,只见自己的胸口处正刺着一柄小小的匕首。 鲜红的血从伤口处涌出。可是他却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 他只是呆呆的握着那把插在胸前的匕首,看着沈千沫的身体在自己眼前,越变越小,越变越小。 “沈千沫……”他喃喃低语。 你就真的这么恨我?临死也要在我的心口扎上一刀吗? 就在此时,一声撕心裂肺的高喊,响彻了整个雪岭之巅。 “沫儿!” 眼前是白茫茫的浓雾,耳边是疾风呼啸的声音,沈千沫不知道这个悬崖到底有多深,她只是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急速降落。 蓦然,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喊,仿若惊雷,撕裂了雪岭长空。 “沫儿!” 这是阿珩的声音! 是他来了吗?天黑才能到的他,还是比她预料的提前赶到了吗? 可是这次,他们终究是不能见面了。 她想起了楼新月手握玲珑血玉,字字泣血的诅咒。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他和孟元珩都不能在一起。 难道,现在就是这个诅咒应验的时候吗? “阿珩,好好活着!” 她不知道孟元珩能不能听见,只是拼尽全力的呐喊,随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眼角划过的几滴清泪,被风吹散,与无边浓雾融为一体,消失于苍茫天地间。 孟元珩来了! 孟天珞听见孟元珩的声音,猛一激灵。若是被孟元珩知道,沈千沫是在自己的手上掉落悬崖的,他一定会死的非常难看。 胸口处还插着那柄渗着血迹的尖利匕首,他跌跌撞撞的起身,后面的铁甲兵见他受伤,忙上前搀扶。 “殿下,你没事吧?” 孟天珞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狠狠的瞪着墨寒山,脸色惨白而又铁青,怒斥道:“墨门主,本王并不想让这个女人死,你为何要自作主张,在这些石块上面动手脚,置她于死地?” 墨寒山面色狰狞,嘲讽的一笑。“珞王殿下该不会真的对这个女人动心了吧,她可早就是煊王的女人了。不过既然珞王殿下你如此舍不得,不如本座就成全你,让你立刻就去黄泉路上陪她,如何?” 孟天珞瞬间变色。“墨寒山,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墨寒山冷冷一笑,对旁边的几名无影门杀手使了个颜色。 “动手。” “是。”黑衣杀手瞬间行动。 无影门的杀手个个身手高强,铁甲兵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没过多久,便全部倒在雪地上,尽数毙命。 墨寒山逼近惊慌失措的孟天珞,阴鸷的眼眸中闪着嗜血的光芒。 “珞王殿下,真是可惜,江山美人,看样子你是无福消受了,还是留给比你更有能力的人去享受吧,哈哈……” 孟天珞闻言,终于福至心灵似的恍然大悟。“杀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到底在为谁卖命?” “哼,想坐那个位子的人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不过你已是将死之人,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处。珞王殿下,黄泉路上,一路走好。” 墨寒山话音落地,便一把抓住仍然插在孟天珞胸前的匕首,狠狠的往里一捅。 孟天珞的身体缓缓倒在了地上。胸口处鲜血喷涌而出,直到完全浸没了那把小巧精致的解剖刀。 他双目圆睁,堪称英俊的眉眼满是不甘。这么多年的费心谋划和算计,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这让他怎能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生命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已经感觉到了死神的召唤。 “墨寒山……”他死死瞪着眼前这个害他失去了一切的男人,艰难的吐出三个字,然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墨寒山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孟天珞尸体,冷冷下令。 “放消息出去,就说煊王妃在和珞王殿下缠斗时被他逼落悬崖,而珞王殿下也被煊王妃一刀刺中心口,失血过多而亡。” “是。”黑衣杀手立刻四下散去,分头行动起来。 只有青萝还在一旁瑟瑟发抖。 石块上动手脚是她擅作主张,墨寒山并未吩咐过。 不为别的,她只是一心想要沈千沫的命。 是沈千沫害的她家破人亡,孤苦伶仃,一辈子只能在无影门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她对她恨之入骨。 还有,要是沈千沫死了,那个孤傲清冷宛如天神一般的男人,眼里是不是就会看到别的女人了呢? 只要想起那个男人,她心里便如小鹿乱撞,心跳不已。 可是,那个冷漠高傲的男人,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也从未给她接近他的机会。 他的眼里,从来都只有沈千沫一个人。 墨寒山阴冷的眼眸缓缓扫过她,厉声说道:“本座对你说过,凡事不可擅自做主,不要以为本座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手脚。” 青萝吓得忙跪在地上,连声求饶:“属下该死,请主上饶命。” “哼!”墨寒山冷哼一声,倒是并未发火,“看在你歪打正着的份上,这次就饶你一命,记住,下不为例。还有……” 他上下打量了青萝一眼,嗤笑着说道:“本座劝你还是别再痴心妄想了。就算这个女人死了,孟元珩也不会看你一眼。” 青萝低垂着头,脸上红白交加,又羞又愤,心中却明白墨寒山说的没错。 可是爱慕之心一旦滋生,便如疯长的藤蔓,一发而不可收。 “你这次出来,可有引人怀疑?”墨寒山目光如炬的盯着她。 青萝连连摇头。“没有,那个老婆子不会怀疑我,国公府也没人会注意到我。” 墨寒山点点头。“既然如此,你暂时不要暴露身份,继续寻找墨子令。记住,做好自己的本分,要是再擅作主张,别怪本座心狠手辣!” 正文 第113章 屠杀,心冷如冰 雪岭脚下,是一条奔腾的大河,常年川流不息,环绕着洁白如玉银装素裹的雪山。 因此,这里的人们便唤此河为“白河”。 夜幕降临。今夜,无月,亦无星。天色漆黑如墨,浓重的让人窒息,仿佛一头蛰伏的猛兽,随时都会张开血盆巨口,吞噬你的生命。 而今夜的白河,注定没有了往日的宁静。 河道两边,火把遍地,人影憧憧。将近三万飞云骑将士齐集此地,正沿着河道仔细搜寻。 此时,距沈千沫坠崖,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站在狭窄的河道上,看着汹涌奔流的白河水,闻人渊浓眉紧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到现在,还是没有找到王妃的踪迹。 王妃……不知是生……是死…… 昏黄的光线中,一个矫健如游龙般的身影,借力于岸边的树木枝桠,几个起落之间,便稳稳的落在闻人渊站立之处。 身形高瘦,挺拔如松,面色清冷,眸光暗沉。劲风吹起他的深色锦袍和墨色长发,更显得他贵气逼人,风华无双。 只是此刻,他英俊的眉眼之间却写满了疲惫和焦急。 闻人渊见到来人,弓身便欲行礼。“王爷……” 两个字还未说完,便被来人急声打断。“可有王妃消息?” 闻人渊面色沉重的摇头。“属下无能……” “继续找。”语调低沉,却是斩钉截铁。 “是。”闻人渊退下,带领飞云骑又开始了第二轮搜寻。 他负手立于河岸猎猎北风中,火把摇曳,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出他布满血丝的双眸。 血色眼眸森然冷凝,似是蕴藏着无穷的杀气。 这杀气是如此浓烈,仿佛只要他抑制不住释放出来,便可以毁天灭地。 随后赶至的云翳见到孟元珩这样的眼神,也是暗暗心惊。 相交多年,他从未见过孟元珩如此可怕的眼神。 少年时,他是人人称道的常胜将军,肆意张扬,桀骜不驯。七年前遭逢巨变身受重伤,他选择了坚强隐忍,冷漠疏离。后来遇到沈千沫,他终于打开心扉,身上尖锐的棱角日渐柔和,冷硬如冰的内心也在逐渐融化。 可是现在,只是短短三个时辰,他却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原本清冷无波的眼眸,现在却满是嗜血的猩红和毫不掩藏的狠戾,消瘦挺直的身体如一张拉满的弓,弓弦紧绷,仿佛只要轻轻一碰,便会弓裂弦断,最终毁灭一切,让天下齐殇。 “阿珩……”云翳完全收起了平时潇洒不羁的神色,面色异常凝重的望着他。 “找到沫儿了吗?”回应他的,只有这一声低沉的询问。 这几个时辰里面,他一直重复着两句话,问遍在这里搜寻的每一个人。 “可有王妃消息?” “找到沫儿了吗?” 可是,回答他的却都是摇头,还有请罪。 不出所料,云翳轻轻摇头。“阿珩,千沫坠崖的峭壁没有其他遮挡物,她掉下来必定是落入这白河中。只要沿着白河下游一路寻找,应该能找到……” 可是说到后来,就连云翳自己也没有把握。 白河水流湍急,一路流向东海,而中途支道繁多,地势复杂,要找一个小小的沈千沫,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怕就算找到了,说不定也只是一具尸体。 所以现在,没有消息其实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孟元珩却只是沉默。他挺拔高瘦的身形静静矗立在河道上,眸光阴晴不定,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 他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来锦阳关,满心都是即将与沫儿重逢的喜悦和期待。可谁知结果却是在雪岭脚下眼睁睁的看着沫儿在自己面前掉落万丈深渊! 他已经找遍雪岭方圆几百里,甚至从山脚一寸一寸的搜寻到了峰顶沈千沫的坠崖之处,仍然全无踪迹。 手上是一把寒光凛凛,小巧精致的匕首。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光亮的刀面,仿佛在轻抚沈千沫凝脂般的脸庞。 这是刚才他在千丈峰顶找到的,是沫儿一直随身携带用来防身的解剖刀。 沫儿……你到底在哪里? 这样的孟元珩,让云翳觉得陌生,也感觉到了危险。 “阿珩,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如果他没有把她一个人留在雪岭,或许她就不会出此意外。 似乎是猛然间听清了云翳的话,孟元珩转头,逼近云翳面前,抓起他的衣领,一双猩红的眼眸紧紧盯着他,毫无感情的出声道:“你,的确是没有保护好她。” 这一刻,云翳看出了他眼底明显的杀气。 他心中一凛。孟元珩居然对他也产生了杀意。 可是下一刻,孟元珩却放开了云翳,两只手臂颓然下垂,杀气腾腾的眼眸中是无比的自责和哀伤。 他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是他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沫儿才会代他领兵出征。说起来,他才是害沫儿遭遇意外的罪魁祸首,他又凭什么迁怒他人? 如今他寒毒已愈,身体复原,可是那又如何? 若是沫儿不在自己身边,他会走会跑又有何用? 嘴角有鲜红的血迹缓缓流出,可是孟元珩却毫无所觉。 云翳见此,忙叫道:“阿珩,你没事吧?司徒先生……” 司徒恭也注意到了孟元珩的异常,他上前,一脸凝重的说道:“王爷,让属下为你把脉。” “不用。”冷冷的两个字。 孟元珩毫不在意的用衣袖抹去嘴角的血迹,可是随后,更多的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他索性也不去管它,身形晃动,一跃而起,高瘦的身躯已消失在夜色中。 “长东,跟上。”司徒恭清癯的脸上满是担忧。 王爷体内的寒毒本就没有彻底清除,这几日又是一路疾驰,马不停蹄,身体已经极度疲累,现在又遭受王妃坠崖失踪这个天大的打击,他真担心王爷的身体会吃不消。 青衣少年护卫如鬼魅般的身形动了动,转眼间便已不见了踪影。 搜寻工作一直持续第二天日暮时分。 三万飞云骑已经将雪岭附近方圆几百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沿着白河下游甚至往上四处寻找。 可是沈千沫还是音讯全无。 寒风凛冽的千丈峰顶,云翳看着立于悬崖边上,玄衣墨发的男子,那孤独萧索的背影,是如此让人心酸。 空中开始飘起洁白的雪花,洋洋洒洒,落在他的黑发上,肩头上,停驻片刻后便融化为细小水滴,直至消失不见。 孟元珩定定的站在悬崖边,往下望去。 沫儿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掉下去的那一刻,她该有多害怕,多无助! 他的耳边还回响着沈千沫在坠落的最后一刻那声隐隐约约的呐喊。 她说,阿珩,好好活着。 可是沫儿,没有你的陪伴,让我怎么活的下去? 他想起在无极岛殷湛所发的毒誓。他说,要让自己无亲无爱,孤独一生。 他想起楼新月握着玲珑血玉的诅咒。她说,沫儿与他,永生永世都不能在一起。 真是可笑。他别无所求,只不过是想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相濡以沫,白头到老而已。可是,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该死的人出来横加阻挠。 他觉得自己体内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这烈火,不光要燃烧他自己,还要燃烧他周围的一切,甚至燃烧整个天下。 “孟天珞的尸体呢?”良久之后,云翳才听到前面的男子传来一声冷冷的询问。 “应该是被无影门的人带走了。” 云翳暗叹一声。若是孟天珞的尸体还在,估计这个家伙是连尸体也不会放过的。 正感叹间,一身黑衣的煊王府暗卫副统领严漠无声而至,在孟元珩身后站定,弓身拱手禀报道:“王爷,孟天珞的铁甲兵和姚文涛的人马已经被蔺将军全部俘虏,该如何处置,还请王爷示下。” “有多少人?”语调冰冷,毫无感情。 “一共四万七千五百余人。” “杀了,一个不留。”字字清晰,没有丝毫迟疑。 严漠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领命道:“是,属下遵命。” 语毕,转身离去,依旧是悄无生息。 云翳听在耳内,却是心下震惊。 “阿珩,这可是朝廷的兵马,你要是全都杀了,岂不是摆明了要跟朝廷撕破脸?煊王府日后还如何在大晟立足?” 煊王府百年来都以忠君爱民保家卫国为己任,可是孟元珩此举,岂不是将煊王府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何况,这可是将近五万条人命,他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哼,孟天珞已死,这笔账迟早算在本王头上,你以为朝廷会轻易放过煊王府吗?”孟元珩眸光暗沉,冷声说道。 “可是,阿珩,或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也许千沫她没事……” 云翳无力的劝阻却被孟元珩厉声打断。“沫儿她当然没事,可是那些加害过她的人,还有那些妄图加害她的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停顿片刻,他眸光森冷的扫了云翳一眼,平静的说道:“无影门交给你去查,本王要它从此消失。” 话音未落,孟元珩清瘦的身影已纵身而起,如苍鹰一般,向崖下飞速掠去,转眼便隐没在皑皑白雪和茫茫云雾之间。 乱臣贼子也好,被天下人唾骂也罢,他一点都不在乎。 既然老天对他不公,那么他何必悲天悯人。 沫儿活着还好,若是沫儿死了,他便要这全天下都为她陪葬! 雪岭之巅,大雪纷飞。云翳看着孟元珩跃下山崖的身影,感到自己的心也在同时下沉。 这个男人,他虽然治愈了寒毒,可是却更加心冷如冰。 他抬头望向头顶的天空。暮色苍茫,昏暗灰蒙,可是天边却隐隐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红。 看来,要变天了。 千沫,你可一定要没事啊! 正文 第114章 乱象,朝中生变 黎城以北三十里,斜阳谷,北狄驻军大营。 主帅营帐前,一人一骑安静立于无边夜色中。 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跨坐于战马之上,灿如寒星的双眸,目光灼灼的看着西北方。 那是雪岭的方向。 从那么高的千丈峰掉下来,应该是凶多吉少了吧。 唇角微微勾起,俊朗的脸上带了几分邪气。 看来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孟天珞死了,沈千沫也极有可能已经丧命,听说孟元珩已下令将朝廷近五万兵马全部屠杀。 他倒是低估了孟元珩对这个女人的感情,没想到他为了她,居然会做到如此地步。 这样一来,大晟朝廷势必不会对煊王府善罢甘休,煊王府在大晟朝已经难以立足。而以孟元珩的性格,也必定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煊王府和大晟朝已势成水火,两不相容。北狄只须坐山观虎斗,厉兵秣马,静待时机,坐收渔翁之利就行。 哼,墨寒山此人,两面三刀,野心勃勃,不过办起事来的确是心狠手辣,如果使用得当,倒是一颗很好的棋子。 一切都很顺利,似乎都在他掌握之中。可是,为什么他却感觉不到多少欣喜,反而觉得心中像是堵着一块石头似的压抑暗沉呢? 他下意识的转头。锦阳关高高的城楼在昏暗的夜色中若隐若现,可是他眼前却固执的浮现出一抹娇小倩影,斗篷上那朵朵牡丹花,是那般耀眼夺目,刺的他双眸生疼。 仰头,微微闭上双眼,静默片刻之后,他抬手,朗声下令:“收兵,回朝。” 打压煊王府和孟元珩的目的已经达到,而粮草已在飞云骑夜袭黎城那晚被烧毁殆尽,因此,收兵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 ************ 大晟庆安九年,冬。 那日,从锦阳关传来的一则消息,如惊雷一般,炸响在盛京城。 传闻中那个无所不能智计过人的煊王妃在领兵退敌,苦守锦阳关之时,不知何故被珞王殿下逼落悬崖不知所踪。煊王冲冠一怒为红颜,不仅杀了珞王,而且还下令将朝廷兵马尽数屠杀。 足足四万七千五百多人,煊王一声令下,便全部化为刀下亡魂。那日,黎城血流成河,将白河河水都染成了红色。血腥之气笼罩在锦阳关上空,三天三夜也不曾散去。 煊王府造反了! 消息传开,犹如晴天霹雳,一时之间天下皆惊。 煊王府在大晟百姓心目中,那是守护神一样的存在,百年来多少次击退周边敌国入侵,牢牢护卫着大晟黎民百姓。 可是如今,这个本该抗击外敌保家为民的守护神却将屠刀伸向了自己人。 这让世人怎能接受! 早朝时分,金銮殿一如往常的金碧辉煌,**肃穆。可是今日的早朝气氛,却是空前的压抑。左右两列文武大臣小心翼翼的低头立于殿下,大气都不敢出。 高坐于龙椅之上的明德帝,似乎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面色灰暗,神情萎靡,再也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精神矍铄。 近来,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济,精力也大不如前,如今又受此打击,更是一落千丈,身体顿时衰弱到了极点。 半晌寂静之后,站在左列的户部尚书姚充出列,大声启奏道:“皇上,孟元珩害死珞王殿下,屠杀我大晟近五万兵马,实在是大逆不道,罪该当诛,若不治罪,我大晟还有何脸面和威信!还请皇上下旨,将煊王府和孟元珩予以严惩!” 姚充一番话说的咬牙切齿,义正辞严。想来也是,大皇子这个后台没了,侄子姚文涛也在黎城大屠杀中一命呜呼,对孟元珩,他自是恨之入骨。 姚充话音一落,一些平时就嫉恨煊王府和孟元珩的官员大臣均纷纷附和。 “皇上,姚大人言之有理,孟元珩私自斩杀我大晟将士,真是胆大包天,必须严惩不贷!” “皇上,孟元珩这是要造反哪,还请皇上下旨将孟元珩立即捉拿归案,万不可姑息养奸。” “……” 可是在一帮指责声中,却冒出一个严肃冷静的不和谐之音。 “煊王府历来忠君爱民,此番反常的行为也是事出有因。谁都知道,煊王对煊王妃用情至深,极为重视。煊王妃领兵出征锦阳关,收复黎城,击退北狄,可谓劳苦功高,可是珞王殿下却不知为何将煊王妃逼落悬崖,至今还未找到踪迹,说不定……已经罹难,真是令人扼腕。” 陆子卿面色冷凝,幽深的眼眸深处蕴藏着不易察觉的哀伤,语调平平的一番话却打断了大殿上的众说纷纭。 至今,他还是难以接受沈千沫罹难的事实,他的眼前都是沈千沫或温婉浅笑,或蹙眉沉思,或专注验尸的模样。 这个玲珑剔透世间无双的女子,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藏于宽大袖袍中的双手紧握,指甲刺进掌心的疼痛感让他勉强保持着理智。 他忽然非常理解孟元珩的举动。就连他都无法承受这个事实,更何况是对她用情如此之深的孟元珩? 孟元珩为了她,能做到如此地步。若是换成自己,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决心和魄力呢? 他摇摇头,自叹不如。这一刻,理智终于让他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和沈千沫之间,已经永远都不可能了。 姚充一声冷哼,冠冕堂皇的提出异议:“哼,就算煊王妃罹难,难道就可以成为孟元珩滥杀无辜藐视朝廷的理由吗?莫非只有煊王妃的命是命,我大晟五万将士的命就不是命吗?” 这番话说的义愤填膺,很是有理,一时之间整个金銮殿又开始了对煊王的口诛笔伐。 明德帝觉得真是头痛万分。对于孟元珩的举动,他当然极为震怒,可是对煊王府出兵镇压,他又没有十足的把握。 毕竟孟元珩手上掌握着大晟将近半数的兵马,而且基本上都在镇守边关。一旦造反,就会导致大晟边境空虚,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犹疑不决之际,首辅陆恒山出列启奏道:“皇上,依臣之见,煊王痛失爱妻,此时定是悲愤异常,因此对煊王宜安抚不宜镇压,如今北狄退兵,锦阳关之危解除,不如先将煊王召回京城,再从长计议。” 陆恒山身为首辅,还是很理智的,看的也比一般人通透。眼下大晟的局势并不太平,除了北狄,西凉南谵等周边小国也一直蠢蠢欲动,狼子野心,此时朝廷若是与煊王府硬碰硬死磕,导致内乱,并非明智之举。 “臣同意陆大人之言,我朝边关泰半都由孟家军驻守,若是贸然对煊王府实行打压,恐怕边关告急。”宁候身为武将,关注的自是战局。 “宁侯之意,难道就这样放任孟元珩欺君罔上如此放肆吗?”一名大臣不服的抗议。 大殿上顿时又陷入了针锋相对的争吵。 忽然,李公公尖细而又惊慌失措的声音在殿上响起:“皇上,皇上,你怎么了,皇上!来人,快宣太医!” 刚才还好端端坐在龙椅上的明德帝,居然毫无征兆的晕倒了! 一时之间,金銮殿上人人手忙脚乱,大晟有史以来最乱的一次早朝就这样在纷纷扰扰中告一段落。 是夜,万籁俱寂,唯有窗外风声呼啸,吹起满天落叶纷飞。 离皇宫不远的珝王府书房内,三皇子孟天珝负手立于窗前,摇曳的烛光映照出他白皙阴柔的俊逸脸庞,一双凤眸幽深,眼神晦暗莫名。 他身后站着一名黑衣男子,脸型瘦长,胡须灰白,眼神阴鸷,正是无影门主墨寒山。 只听他用粗哑的声音低低说道:“恭喜珝王殿下大业即将得成。皇上这一昏迷,怕是再难醒过来了。如今珞王已死,煊王造反,七皇子又不足为虑,这江山对殿下来说已是唾手可得之物。” 孟天珞稍稍侧头,眼里有一丝兴奋的光芒闪过,随即有些担忧的问道:“墨门主确定太医不会发现父皇的药里有古怪?” “殿下放心,药中的分量把握的极好,况且这么多日子以来太医也未曾察觉,相信是神不知鬼不觉。” “做得好。”孟天珝点点头,对墨寒山说道:“若是本王能顺利登基,这天下第一门的门主之位,非墨门主莫属。” “多谢珝王殿下。”墨寒山发出几声得意的低笑。 只是孟天珝没有注意到的是,墨寒山的笑意,却并未达眼底。 与此同时,对远在苏州的谢家来说,今夜却是个不眠之夜。 缥缈先生负手立于院中,白须白发,仿若仙人。他抬头专注的看着夜空,智慧而平静的眼眸中隐有忧色。 “父亲。” “祖父。” 身后,谢纯和谢鸣玉父子俩双双从屋内走出来,向他行礼。 “嗯。”缥缈先生应了一声,问道:“沫儿有消息了吗?” 谢纯摇摇头,叹息了一声。“还没有。” 说完,他也学自己的父亲抬头看向夜空,不无忧心的说道:“帝星黯淡无光,而北方却凶星现世,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缥缈先生精于天象,自然早就了然于胸。他早已看出,沈千沫身上带着一种能左右天下大势的特殊气场,只是他没有料到,这种左右天下大势的作用,要以她的生命为代价。 “祖父,父亲,鸣玉想去黎城一趟。”谢鸣玉一贯温文的脸上也满是焦急和担忧。 他不相信沫儿就这样离开了,总觉得要去黎城亲自看过才安心。 “去吧。”缥缈先生叹息着说道:“北方将不再太平,此去万事小心。” 第二日,天刚破晓,晨雾还未退尽,谢鸣玉便已骑马出发。一人,一骑,他只随身带了一个简单的包袱,连贴身随从毕安也未同行。 出了城门口,见到晨曦中那个跨坐在白色骏马之上的美丽身影,他清俊儒雅的脸上微微绽出笑意。 “霜儿。”一声温柔的低唤之后,他策马来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 马上的女子,五官绝美,花容月貌,真正当的起“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这八个字。这女子便是花月宫宫主冷傲霜。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谢鸣玉和冷傲霜的感情已是日渐深厚,而谢家也早已默认了两人的关系,谢夫人甚至已经偷偷在着手筹备婚事了。没办法,谢鸣玉今年已经28岁高龄了,谢夫人实在是着急的很啊。 许是有了爱情的滋润,冷傲霜身上那种冷若冰霜的气质已消退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恬静柔和的韵味。然而此时,她绝美的脸上却是忧心忡忡。 “鸣玉,千沫她……会没事的,对不对?” 谢鸣玉执起她的手,朝她微微一笑,语气坚定的说道:“沫儿她命硬的很,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出事。走吧,我们出发。” 正文 第115章 决裂,一夜白头 盛京,征西将军府。 空旷宽阔的习武场内,一个矫健有力的高大男子正在舞一柄银光闪闪的长枪。枪头红樱翻飞,枪柄猎猎生风,纵横起跃之间尽显排山倒海般的凌厉气势,每一次出招都拼劲全力,不顾一切,似乎已经陷入疯狂。 忽然,“咔擦”一声,银色枪柄瞬间断成两截。男子伟岸的身躯重重的摔落地上,他跪坐于地,怔怔的望着手中断裂的枪柄,虎口处有鲜血缓缓流下。 楚夫人隐在暗处,长叹一声,抬手抹了抹眼泪,疾步走到男子身边,蹲下身轻轻抱住他,心疼的唤了一声:“泽儿……” 风泽渐渐回神,见到楚夫人,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似的,硬朗深刻的五官流露出浓浓的悲伤。他抓住楚夫人的衣袖,哽咽的说道:“母亲,千沫她……” “娘知道,你心里难过。泽儿,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千万不要憋在心里,伤害自己,知道吗?”楚夫人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 “母亲……”铁骨铮铮的硬汉,终于像个孩子一般,在自己母亲的怀抱里无声的抽泣起来。 楚夫人也是珠泪涟涟,心酸不已。 唉,那样一个秀外慧中独一无二的奇女子,怎么就这样走了呢!难道真的是红颜薄命? 想到这里,她又是一声哀叹。唉,自己这个死心眼的傻儿子该怎么办啊! ************* 西北边关,黎城。 经历连番战乱,黎城这个本就贫瘠的边陲小城更为破败不堪。 城中唯一一座还算像样的府邸,正是煊王府众人在这里的暂时栖居之所。 如今的煊王府,已是处于全天下舆论的风口浪尖。有骂煊王滥杀无辜残暴不仁的,有骂煊王大逆不道欺君罔上的,有为煊王府打抱不平认为是造谣污蔑的,也有暗自揣测坠崖失踪的煊王妃和被煊王杀死的珞王殿下之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的。当然对于女子来说,更多的则是羡慕煊王能够为煊王妃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痴情之举。 然而,无论天下人怎样议论纷纷,对于暂时驻扎在黎城的孟元珩和孟家军来说,却丝毫没有影响,也没有任何表示。 那个正被全天下或唾骂或诟病或唏嘘的男人,此时正静静的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碰”的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云翳一身白衣翩然,挟带着屋外瑟瑟寒意,急步冲了进来。 “孟元珩这家伙醒了没有?”他气急败坏的问道,俊逸的脸上满是疲惫,一向注重形象的他,此时却是发丝散乱,身上的白衣也不复平日的一尘不染。 正坐在床前为孟元珩把脉的司徒恭摇摇头。“王爷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你爷爷的,”云翳焦躁的刨了刨凌乱的发丝,很没风度的咒骂了一声,“朝廷急召他入京的圣旨又来了,这已经是第五道了,他可倒好,两眼一翻撒手不管,每日只顾在这里挺尸,丢下这么大个烂摊子,让我们怎么收拾?” 孟元珩一连不眠不休的寻找了沈千沫三天三夜,原本就还未完全恢复健康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连日的忧心劳累和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在第四天沿河岸寻找的时候忽然连吐了几口鲜血,之后便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这一昏迷,就是十天。 这十天来,闻人渊率领的近万名飞云骑将士和煊王府、卧云山庄所有暗卫影卫对于沈千沫的寻找一刻也没有停过,可到现在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众人的心一天比一天冷。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吗?王妃就这样找不到了吗? 而满腹忧愁的云翳,更是觉得自己即将陷入崩溃的边缘。 绿竹这丫头天天在他面前眼泪鼻涕,寻死觅活,要不是有薛浩拦着,估计早就死了好几回了。还有那个叫什么铁头的臭小子,更是难缠,自打在闻人渊那里请求加入飞云骑被拒绝后,便一门心思的缠上了他,求他教他功夫,看那架势,恨不得立马就去找害死沈千沫的那些人拼命。 偏偏朝廷又在这时来了急诏,要孟元珩即时收兵,回京复命。也不知这老皇帝抽了什么风,这十天里一连下了五道急诏,一道比一道逼人。可是孟元珩这家伙却一直昏睡不醒,其他人又做不了决定,让云翳简直要抓狂。 司徒恭也是无能为力,只能一声轻叹。“王爷本就余毒未清,又经历王妃坠崖失踪这个巨大的打击,那三天三夜他能支撑下来已是奇迹了。” 云翳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问题是眼下这个烂摊子,他该如何是好? 唉,他无奈的抓了抓头发,长叹一声,也只能无语问苍天了。 忙到半夜,云翳刚躺下没多久,便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 他一惊,发生什么事了? 匆匆起床,出门抓住刚好疾步经过的严漠,问道:“严统领,出什么事了?” “云庄主,王爷不见了!”严漠冷肃的脸上此时却满是焦急。 不见了?昨晚还在床上挺尸的人,怎么会不见了? 云翳跑到孟元珩房门口,一脚踢开房门,果然,床上空空如也。 一个时辰之后,暗卫把整个黎城都找遍了,可是完全找不到孟元珩的踪迹。 层层护卫的府邸,重兵把守的黎城,几个时辰前还昏迷不醒的男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正在众人心急如焚之际,云翳却抬头望着天边一抹淡淡的白光,轻叹着说道:“我大概知道他去哪儿了。” 雪岭千丈峰,依旧是寒风凛冽,积雪皑皑。 此时天色还未大亮,峰顶雾气沉沉,满目迷蒙。云翳和煊王府暗卫一跃上来,便见到了一个清瘦孤独的背影。 他静静立于崖边,虽知道有人到来,却是身形未动,仿佛魂游天外一般,世事诸多纷扰均与他无关。 众人见此,一时都不敢出声打扰这份宁静,均乖乖立于他身后,静默等待。 直到天色渐明,晨曦微露,眼前被浓雾笼罩的背影也渐渐清晰,可是待众人看清之后,纷纷大惊失色。 离他最近的云翳惊呼出声:“阿珩,你……你的头发……” 峰顶的劲风吹起他只是简单束起的长发,飞扬的发丝随风而起,几乎与漫山积雪融为一体。 孟元珩原本的满头墨发,竟然俱成银丝! 随意披在身上的宽大黑袍,映衬着满头随风飞扬的白发,两者对比是如此鲜明,仅仅就是这样一个背影,就让云翳等人触目惊心。 “阿珩,你……你没事吧?”云翳轻轻走近,小心翼翼的问道。 孟元珩身形未动,也没回头,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可有沫儿的消息?” 云翳暗叹一声,短暂的沉默过后,才嗫嚅着回答道:“阿珩,千沫她智计过人,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 “那就是没有了。”孟元珩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却平淡的让人意外。“我睡了多久?” “十……十天了。”云翳觉得眼前这个背影让他无比陌生,而孟元珩平淡的反常的语气,也让他感到心里发毛。 十天,原来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良久无语。严漠携几名煊王府暗卫候在他身后,也是明显感受到了孟元珩身上那种反常的低气压,几人均是大气都不敢出,同时也为自家王爷感到心酸不已。 王爷他为了王妃,居然一夜白头!到底要情深到何种地步,伤心到何种程度,才会如此! 蓦然,孟元珩仰头,一声长啸破空而起。 这啸声是如此撕心裂肺,惊天动地,发泄出他满腔的悲愤和暴戾之气,仿佛要把天地都毁灭殆尽。 “轰隆隆”,就如雪崩一般,千丈峰顶的积雪纷纷崩塌陷落,啸声带起的劲风使积雪四散飞扬,遮天蔽日,也让身后的云翳等人站立不稳,倒退了好几步。 云翳暗自吃惊。想不到孟元珩这家伙的内力居然深厚至此! 啸声还在雪岭之巅久久回响,正当众人暗暗心惊之际,耳中传来孟元珩平淡而决绝的话语。 “传令下去,所有正在戍边的孟家军全部撤离,三日之后,本王要看到所有孟家军齐集靖州城。” 就像是在说一件极为稀松平常之事,淡淡的话音刚落,那个黑衣白发的背影已踩着满地凌乱的积雪缓步离去。 北风肆虐,吹起他的黑袍和银发。苍茫天地间,仿佛只余他一人。 “阿珩……”云翳追上几步,想要劝他三思。 撤离所有守关的孟家军,意味着孟元珩已经决定正式与朝廷决裂。他果然决定违背煊王府历代家训而选择与朝廷为敌了。 自己应该劝阻他吗?可是自己又该如何劝阻?云翳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这个伤心悲愤到一夜白头的男人面前,任何宽慰和劝阻都是那般软弱无力。 雪岭上空远远飘来一句没有丝毫起伏的低沉话语:“今后不要再叫我阿珩,这两个字,只有她能叫。” 冷肃的语调,夹带着千丈峰顶的呼啸寒风,伴随着渐渐远去的萧瑟背影。风声掠过,仿佛也在为这个孤独远去的男人悲鸣叹息…… 这声声叹息如泣如诉,像是在轻唤那个烙印在他心尖的名字。 沫儿……沫儿…… 正文 第116章 醒来,天下纷乱 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沈千沫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就像纸片一样,漫无目的漂浮在无边的黑暗中。 她感觉自己正在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可是随即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绊着她,让她不忍离去。 沫儿……沫儿…… 似乎就是这个隐隐约约的声音一直在呼唤着她,固执而坚韧的在她耳边回响。 这个声音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悲伤,低哑缠绵,如泣如诉,让她心猿意马,又让她无比心酸。 阿珩!阿珩! 沈千沫喃喃低语了几声,然后猛地惊醒过来。 张开眼,入目处是陈旧斑驳的木质横梁。 这是一间陈设简陋的小木屋,而自己正躺在屋内一张硬邦邦的小床上。偶有几缕寒风从不甚结实的窗户边缘灌进来,呼呼作响。 寒意让沈千沫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身上盖着的是一床土黄色粗布棉被,被面上还打着几个不规则的补丁。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感觉全身像是散架一般的疼痛,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又无力的躺回床上。 此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走进一个身穿蓝底白花布衫的中年妇女。见到床上挣扎起身的沈千沫,忙疾步上前,惊喜的高声叫道:“姑娘,你醒啦?” 衣着简朴,面相宽厚,头上包着一块藏青色头巾,这应该是一名普通村妇。 沈千沫打量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干涩异常,一时之间居然发不出声音。 村妇见此,忙说道:“姑娘,你昏迷了半个多月,定是喉咙干渴,先别急着说话,我去拿点水来给你润润喉。” 半个多月,原来自己竟然昏睡了这么久!艰难的喝下几口水之后,沈千沫觉得喉咙里果然是舒服了一些。 “这位大嫂,是你救了我?”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了不少。她皱了皱眉,想起自己坠崖之后,好像是掉进了一条大河里,可能是被河水呛到,损伤了声道。 村妇放下水碗,对她和善的笑笑,说道:“姑娘,说起来你可真是命大,我家孩子他爹在村口溪边发现你的时候,你浑身都快被冻僵了,村里的大夫都说没得治了,可是你一直都咽不下最后一口气,这不,还真被你挺过来了。” 仿佛是见证了一个奇迹似的,村妇说的眉飞色舞,简直比她自己苏醒还高兴。 “大嫂怎么称呼,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沈千沫咳嗽了几声,低哑的出声问道。 “我夫家姓顾,姑娘可以叫我顾大嫂。这里是双溪村,因为地处偏僻,平时也没什么外人来,所以清净的很,姑娘正好可以在这里好好养伤。” 顾大嫂说的没错,双溪村的确是个宁静祥和的小山村,这里地处北狄与大晟接壤的某座深山,全村只有二三十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世隔绝,仿如世外桃源。 她原本还怕会在坠落悬崖九死一生之时穿越回去,好在并没有。虽然她有时也怀念现代的便利和高科技,可是这里有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她并不想离开。 之后就是日复一日的养伤过程。在顾大嫂的悉心照顾和沈千沫自己的医术下,她复原的很快,醒来之后只休养了半个月,就已经基本恢复,可以走动自如,把双溪村唯一的那名大夫看的目瞪口呆。 沈千沫却一直是淡淡的表情。好歹她也把段老头留给她的那本医书研究了这么久,又有司徒恭从旁教授,在医术上也有了一定程度的造诣。 可以走动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顾家大哥把她带到当初他发现她的那条溪边。 这条溪位于双溪村村口,流水淙淙,清可见底。不远处是一条飞泻而下如银链一般的瀑布,瀑布下面则是一汪碧绿的深潭,在落日晚霞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深不见底。 “村里人把这个潭叫做龙潭,没人知道它有多深,只知道这里溺死过好多人,所以一般都不敢靠近这里。姑娘居然能从龙潭死里逃生,真是老天保佑,命不该绝啊。”顾家大哥是一名憨厚老实的大汉,平时以打猎砍柴为生,因此看上去虎背熊腰,很是魁梧。 沈千沫抬头静静的看着眼前飞流而下的白色瀑布,自己应该是从这条瀑布被冲下来,掉进龙潭之后又刚好在瀑布的冲力作用下被甩到了溪岸边。 这么说来,自己的命还真是够硬的。她扯开嘴角,朝顾家大哥浅浅一笑。 瀑布倾泻而下的轰鸣声又让她想起了自己坠崖那天的情景。掉下悬崖的时候,她隐约好像听见了孟元珩的声音,那一声撕心裂肺的高喊,现在想来,仍然让她觉得无比揪心。 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在做什么?是还在与贺连城交战死守锦阳关呢,还是已经击退北狄得胜回朝了呢? 想到那个脾气别扭的家伙,沈千沫的心里就一阵柔软。离她坠崖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双溪村与世隔绝,消息闭塞,她根本无从知晓自她坠崖后外面的局势到底有何变化。而她早已问过顾家大哥,得知双溪村距离锦阳关最少也有八百多里,其间路途坎坷,需要翻山越岭,凭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赶去。 不过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总有再次相见的一天。 顾家大哥看着这个在夕阳余晖中静默站立的女子,虽然她穿的是最简单不过的粗布衣裳,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珠翠首饰,可是身上流露出的那种淡定温婉的气度和沉静敏锐的眼神,让他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应该不是普通人。 令沈千沫想不到的是,在她养伤的这段时间里,与世隔绝的山村之外的世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晟庆安九年十二月,明德帝驾崩,根据遗诏,由三皇子珝王孟天珝继位,改年号为天统。 新帝继位,宣布大赦天下,并减免赋税三年。一时之间,大晟百姓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而煊王府也在同时被再次推上了天下百姓的风口浪尖。 孟元珩一声令下,原本正在戍守边关或正在与北狄西凉南谵等周边敌国交战的孟家军全部撤离,让各地大晟驻军以及敌国军队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之余,纷纷猜测这会不会是煊王孟元珩设下的陷阱。 直到最后确定这是事实,孟家军真的已经全线撤离战场,全都集结到正阳关以北的靖州城之时,北狄西凉南谵等国的当权者们真是喜出望外,简直是不约而同的蠢蠢欲动,将枪口对准了老皇帝驾崩新帝刚刚登基还未坐稳龙椅的大晟朝。 好不容易坐上了朝思暮想的龙椅,屁股还没坐热就面临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孟天珝自是火冒三丈,大发雷霆,大赦之余,却独独对煊王府下了一道旨意昭告天下。 煊王孟元珩擅自撤军,置大晟江山黎民百姓于不顾,着削其爵位,罢其兵权,即刻押回京城予以严惩。 正文 第117章 起兵,思念之殇 正阳关以北五十里,靖州,邺城。 正阳关是大晟在西北对抗北狄等周边邻国的最后一道屏障,而靖州则是捍卫正阳关的一座重要城池,因此靖州虽地处西北贫瘠之地,却是兵家必争之处,一直以来战火纷扰,硝烟弥漫。正因如此,百年来,这里基本上都是由大晟朝战斗力最强的孟家军驻守。 孟元珩选择靖州作为三十万孟家军的集结之处,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三十万兵强马壮的孟家军从四面八方迅速向同一个目的地集合,一夜之间犹如神兵天降,浩浩荡荡全部进驻靖州城,还没等大晟驻军反应过来,便不费吹灰之力的占领了靖州所有城池。至于大晟驻军则全部被驱逐,不服反抗者杀无赦。 可怜那些大晟驻军直到人头落地或者被驱逐出境才明白过来,百年来以忠君爱民保家卫国为己任的煊王府孟家军,已然成为大晟叛军! 从此以后,在战场上,他们已经不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而是需要对战厮杀的敌人。 邺城地处靖州中心地带,在贫瘠的西北算是比较繁华之地,靖州太守府邸正坐落于此。 太守府书房内,黑衣白发的清瘦男子懒懒的坐于书案后,斜眼扫视着眼前一卷明黄的圣旨,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弧度,清冷的眼眸却没有任何温度。 “削其爵位,罢其兵权,哼,孟天珝就这点能耐吗?”一声轻蔑的冷哼过后,男子随手一拂,便将那卷明黄的圣旨扫到了书房不知哪个角落里。 站于一旁的云翳和闻人渊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云翳看着眼前这个冷硬如冰的白发男子,只能暗自长叹。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孟天珝此举是在将煊王府和孟家军刻意丑化,收买民心。孟家军和飞云骑从此在大晟已不再是地位崇高战无不胜人人称道的守护神,而是意图谋反滥杀无辜十恶不赦的叛军了。 他几次想劝阻,想忠告,可是每次话到嘴边,看到他那一头让人晃眼的白发,就把话咽了回去。他劝不出口,或者说他不敢劝。 这个男子,已经不是他认识了十多年的孟元珩,这样嗜血暴戾的眼神,这样冷肃如冰的气势,都让他觉得陌生而心惊。 距沈千沫坠崖已过去了一个多月,除严漠率领几十名煊王府暗卫继续留在雪岭附近寻找之外,其余飞云骑和孟家军已经全部撤出了锦阳关。看起来,孟元珩似乎逐渐接受了沈千沫已经离开的事实。在邺城的十多天里,他将军中事务全部交给闻人渊和云翳二人,每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着沈千沫留下的几份案卷发呆。 他不知道孟元珩心里有什么计划,或者说他其实根本就没有计划,只是单纯的在发泄他心中的悲愤和戾气。 长叹一声后,他还是忍不住出言道:“王爷,孟天珝将这道圣旨昭告天下,摆明了就是要将煊王府推入万劫不复之地,让煊王府失却民心,受尽天下人唾骂。听说他正在试图联络北狄西凉南谵三国,看样子是打算四国联军,将煊王府置于死地。我们是不是也得想个应对之策?” “民心岂是他孟天珝这样一道圣旨就能轻易收买的,所谓的四国联军?哼,依本王看来,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孟元珩的声音素来低沉,如今更是冷的能结出冰来。“孟家军上下军心如何?” 煊王爷,你总算还没完全丧失理智,还知道稳定军心的重要性。云翳暗自翻了个白眼,听得闻人渊在一旁禀报道:“孟家军进驻靖州十余日以来,军心暂时稳定。只是……” 闻人渊停顿了一下之后,眼角余光掠了孟元珩一眼,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是将士们都在猜测纷纷,不知王爷接下来有何打算?” 自从七年前前任煊王战死,孟元珩身中奇毒双腿残废之后,煊王府的势力已大不如前,常言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孟家军也难免遭受一些落井下石之人的趁机打压,心里早就憋着一把火。如今王爷冲冠一怒愤而起兵,自然是热血沸腾,跟随者众。 自古以来,在孟家军的心目中,他们忠于的是煊王府,而不是大晟朝。这也是朝廷如此忌讳煊王府的最重要原因。 闻人渊说完之后,静立于下侧,心中忐忑。他也猜不透自家王爷心中有何打算,他只是隐隐觉得,王爷已不再是以前那个韬光养晦隐忍而为的煊王了,现在的王爷,虽然表面上看似平静,可是内心就像是一座火山,不知何时会爆发出来,燃烧整个天下。 唉,王妃的死,对王爷的打击真是太大了。 孟元珩听了闻人渊的话后良久无语,正在两人暗自忐忑之际,淡然无波的声音才冷冷的传来。 “告诉孟家军全军上下,七年前的鬼怒川惨案,孟天珝才是主谋,是他暗中勾结江湖上的歪门邪派,下毒暗害,火烧峡谷,夺我父王和十万将士性命。本王说过,定要洗雪沉冤,誓报此仇,以慰亡魂,如今也是时候了。” 闻人渊听到孟元珩这番话,心中便已了然他的打算。原本他们也只是凭墨寒山与孟天珝有勾结,才怀疑这两人与鬼怒川一案有关。可是现在王爷这么说,那么不管他二人是否真与此事有关,这个罪名他们是坐定了。 王爷是打算以这个借口,向大晟朝发兵了。 果然,随后闻人渊的猜测便得到了证实,孟元珩低沉而肃然的声音响起。 “号令三军,以靖州为据点,加固城防,备足粮草,十日之内,本王要看到孟家军和飞云骑攻下正阳关。” “是,属下遵命。”闻人渊拱手领命,离去之前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弓身问道:“王爷,靖州太守姜天裕好像病了,该如何处置,还请王爷示下。” 他们进驻邺城之后,便直接占领了太守府,将靖州太守姜天裕一家上下三十七口全部收押,至今还关在府中地牢。今日听狱卒来报,说是姜天裕感染风寒,病的不轻,急需诊治。 孟元珩剑眉皱了皱,似乎是为这种小事还要来请示他而不耐烦,不假思索的说道:“看在姜天裕还算识相的份上,暂时留他一命,如果没别的事,都退下吧。” 云翳和闻人渊领命退下之后,书房便只剩下孟元珩黑衣白发的孤独身影。 世上最心酸最无奈之事,莫过于睹物思人。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摊在桌上的一张白色信纸。这封信,是沈千沫在决定代他领兵出征那晚所写。这些日子以来,他将这封信看了不下数百遍,上面的每一个娟秀字体,都已深刻的烙印在他脑海中。 她说,等他治愈腿疾之后,希望他能够跃马扬鞭,赶去锦阳关接她回家,然后他们就成亲,从此携手并肩,畅游天下。 这何尝不是他心心念念之事。可是这样美好的日子,他还有机会得到吗? 沫儿,你到底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他低垂着头,几缕银丝散落在信纸上,掩去了他哀伤的眼眸。 蓦然,信纸上滴落了几滴殷红的血迹,随即在白色的纸上渲染开来,犹如绽放的红莲,触目惊心。 孟元珩小心的将信纸上的血迹擦干,收进自己袖中,却满不在乎的用手将嘴角的血迹抹去。 他又翻开旁边的几份案卷。这是沈千沫在驻守锦阳关那几日随手记录的一些札记,被孟元珩细心整理之后做成了案卷保存。 沈千沫习惯于在思考一件事情时把自己的思路和想法随手记在纸上,这是她在现代时养成的一个职业习惯。这些想法看似随意,毫无逻辑性,可是有时候却能成为破案的关键。来到这里之后,她也一直没有改掉这个习惯。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孟元珩低沉沙哑的嗓音轻轻读出纸上沈千沫潦草写就的一句话,嘴角轻轻勾起,冰冷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无比。 他的沫儿,似乎永远都有这么多的奇思异想,总是有让人意外的本事。 窗外蓦地射进一道白色的影子,快如闪电,落在孟元珩身侧的桌案上。 通体雪白的小狐狸,蜷缩在桌上摊开的案卷中,就像它一直以来趴伏在沈千沫怀中的姿势一样,随后抬头朝孟元珩呜呜叫了几声,一双水汪汪的碧色大眼中满是思念和哀伤。 孟元珩伸手轻抚小乖的头,动作轻柔,眼眸中却逐渐充斥了淡淡的猩红。 沫儿,你说的对,这个世上能够永远的只有利益。哼,你们不是喜欢打仗吗,喜欢争夺吗,那就让你们打个够,争个够吧。你们最好祈祷沫儿能够早日平安回来,否则本王定会将这河山搅得永无宁日,让整个天下都为她陪葬! 正文 第118章 离村,惊闻巨变 而被孟元珩心心念念的沈千沫,此时在双溪村却是不胜其扰。 “谢神医,谢神医,你在家吗?”一个犹如魔音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正在厨房帮顾大嫂一起做饭的沈千沫皱了皱眉,郁闷的暗叹一声。 她很想当做没听见,可是屋外那个声音一直坚持不懈的传来,终于顾大嫂听不下去了,她朝沈千沫无奈的笑了笑,放下手上的活,走出厨房,把院门打开。 门外,是一个五官颇为清秀的年轻人,只是头发凌乱,衣着随意,看上去显得有几分不修边幅。 见到顾大嫂,年轻人咧开嘴角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巴巴的问道:“顾大嫂,谢神医在吗?” 顾大嫂侧身让年轻人进了院门,奉劝道:“百里大夫,你如果找谢姑娘还是为了求她收你为徒这件事,还是趁早别多费口舌了,谢姑娘不会答应的。” 顾大嫂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可是也看的出来,自家男人救来的这个姑娘,无论是气度,还是学识,都是拔尖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 他们没有问她为何会孤身一人流落在双溪村,因为这姑娘已经坦然跟他们说过,自己的夫君在锦阳关,或许正在四处寻找她,所以等她养好身子,就会赶去锦阳关跟他会合。因此,就算谢姑娘医术再高明,她也不可能在双溪村收徒的。 年轻人敏捷的钻进院子,直接便往厨房走去,边走边说道:“顾大嫂,常言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就不信谢神医是铁石心肠,只要我表现出足够的诚意,谢神医一定会被我感动的……” 他一路念叨着,在见到厨房门口那个沉稳冷静的身影后,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高声叫道:“谢神医,谢神医,我知道哪里能找到重楼草了!” 看着这个向她一路飞奔而来像是献宝似的年轻人,沈千沫也真是无语了。早知道这个百里笑这么难缠,她是宁死也不会在他面前显露出她会医术的。 没错,这个年轻人,就是双溪村唯一的那名大夫,百里笑。 而她口中的谢神医,自然就是沈千沫了。 无论是国公府大小姐还是未来煊王妃,自己的身份总归是敏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在顾大哥顾大嫂问她名讳的时候,她便撒了个谎,称自己名叫谢千百。 谢是她的母姓,而“千百”二字当然取自“阡陌”。虽然在自己的救命恩人面前撒谎好像有点不道德,但是她更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现在只想尽快养好身体,然后想办法回到锦阳关去。 近日,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这种感觉让她很是担心孟元珩。 百里笑口中的重楼草,其实是一种在南方比较普遍的草药,因此在段老头的医书中它出现的频率很高,功效主要是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对治疗疔疮痈肿、咽喉肿痛、蛇虫咬伤、跌扑伤痛、惊风抽搐等效果极好。 可是这种草药在北方却不常见。几日前村里有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忽然惊风之症发作,由于发病较急,孩子一直抽搐,等父母发现时已经陷入昏迷,生命垂危。 百里笑虽然也知道这是惊风之症,无奈他从医时间不久,而且在儿科方面显然经验不足,面对着又小又软的婴儿,他一时居然无从下手。最后还是沈千沫看不下去,接过他手中的银针,一番扎针施药面不改色,气定神闲,下手又快又准,把百里笑看的是目瞪口呆,佩服的五体投地。 自那之后,百里笑便一直阴魂不散的跟在沈千沫身后,自作主张的开始唤她“谢神医”,嚷着要拜她为师。被他这么一叫,村里的百姓也都开始唤她“谢神医”了。沈千沫不胜其烦,便拿段老头医书上的内容随便应付了他几句。没想到这个百里笑却是个医痴,对医术怀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狂热。她上次也不过是随口提了一下重楼草,这家伙居然一直孜孜以求的寻找到现在。 百里笑所说的能找到重楼草的地方,是在距离双溪村十余里以外的一座名叫幽冥谷的山谷内。 而幽冥谷位于北狄境内。 不过越境采药这种事对于百里笑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这次他之所以特意跑来跟沈千沫汇报,是因为他不认识重楼草长什么样儿,想叫沈千沫跟他一起去。 看着一脸谄媚的百里笑,沈千沫挑挑眉,想着一个多月没出过双溪村了,出去走走也好。顺便还能探听一下外间的消息。 两人打点了一下行装,各自背了一个简单的包袱,便从双溪村出发,一路往北向幽冥谷方向行去。 为了出行方便,沈千沫做的是男装打扮。百里笑虽然坚称他与沈千沫同龄,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身体似乎还没长开,身高比沈千沫高不了多少,因此两人一路行来,就像是兄弟同行。 行了半日,已是正午时分,途径路边一座简陋的茶肆,百里笑嚷着口渴,拉着沈千沫便进去找了张桌子坐下。 沈千沫也觉口渴,便没有反对。百里笑从包袱里拿出两个烧饼,把其中一个递给沈千沫,讨好似的说道:“谢……兄,饿了吧,吃点东西。” 本想叫她谢神医来着,可是想起沈千沫出门前的警告,他立马改口,一时收不住口,差点咬到舌头。 沈千沫看了一眼百里笑貌似不太干净的手指,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不用,我不饿。” 她当然不好意思说是嫌他的手脏,所以才不想吃。可是百里笑却一脸哀怨的样子,扁着嘴说道:“谢兄,你不会是嫌我脏吧?放心,虽然我的手看上去又黑又黄,但是那并不是因为没洗干净,而是因为我常年采草药的缘故……” 百里笑还在对面喋喋不休解释着他的手为何会又黑又黄的原因,可是沈千沫却被邻桌两个男子说的话所吸引。 其中一个黑须中年男子低声说道:“喂,听说了吗,西北的正阳关马上就要守不住了。” 对面另一人很是惊诧。“正阳关也出事了,难道北狄上次被飞云骑从锦阳关赶出去以后,心有不甘,转而来攻打正阳关了?” 黑须男摇摇头,一脸神秘的说道:“兄弟你孤陋寡闻了吧,这次攻打正阳关的可不是北狄,而是刚刚在锦阳关击退北狄大军的飞云骑!” 对面男子明显大吃一惊,难以置信的说道:“飞云骑?这怎么可能!飞云骑不是煊王府孟家军下面最骁勇善战的骑兵吗,煊王府历来忠君爱民,退敌无数,怎么会攻打自己人?” 黑须男沉痛的叹了一口气。“煊王府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煊王府了。皇上继位之后大赦天下,却唯独对煊王府下了一道惩治的圣旨,将煊王削爵罢权,押解回京。谁知道煊王不但拒不遵旨,还起兵谋反,占领靖州不说,现在还派出重兵攻打正阳关……” 沈千沫低头看着面前的茶碗,却将邻桌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内。 可是他们后面说了什么,沈千沫却已经听不进去了。她轰鸣的脑海中只剩下两句话。 新皇继位。煊王谋反。 怎么会这样?这么说,老皇帝死了,那么继位的是哪个皇子?阿珩又为什么要违背祖训,忽然谋反占领靖州攻打正阳关?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珩,你现在可好? 正文 第119章 牵挂,奔赴靖州 “谢兄,谢兄……”耳中传来百里笑的连声叫唤,让她从无边思绪中回过神来。 方才沈千沫一直凝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虽面色平静,内里却早已心潮翻涌。不过她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因此百里笑倒是没看出任何异常。 邻桌那两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百里笑也催促着快点赶路。这里离幽冥谷还有好几十里,十二月的北方天寒地冻,天黑之前他们必须赶到北狄境内找到客栈住宿。 一路上,沈千沫的脑海里全是孟元珩的影子,以致于百里笑跟她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直到听百里笑说起“白发魔君”四个字时,她才微微一怔,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谁是白发魔君?” 百里笑难得见沈千沫这么正式的向他提问,一时有些发愣,挠挠头解释道:“谢兄刚才没听邻桌那两人说起吗,白发魔君好像是最近这段时间以来,老百姓对那个煊王的新称号。啧啧啧,这又是白发又是魔君的,听上去就不像是个好人哪。” 沈千沫心里一紧。阿珩怎会变成白发,又怎会变成魔君?虽然他是有些喜怒无常,可是怎么也当不起“魔君”两个字啊。他到底做了什么,会让百姓对他如此诟病? 她艰难的扯开嘴角,低哑出声道:“不是听说煊王双腿残废在府中静养吗,怎么会成为白发魔君呢,传言会不会有误?” 百里笑不解的摇头。“我久居双溪村,消息闭塞,也不太清楚,不过刚才听那两人说,煊王好像是为了他死去的王妃才一夜白头起兵谋反大肆杀戮的,听说在锦阳关那会儿,他一下子就下令杀了五万名大晟将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现在老百姓都传言说煊王已经入魔了。唉,真不知道那位煊王妃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英明一世的煊王为她如此痴情,她要是在天有灵也该感到安慰了。” “轰”的一声,饶是沈千沫再自认沉着冷静,也觉得眼前一黑,脚步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一个人,要有多伤心多悲愤才会一夜青丝变白头!又要有多大的决心和毅力才会让一个肩负着百年祖宗基业的国姓王爷违背祖训起兵叛国,以致于受尽天下人唾骂! 白发魔君!这四个字让沈千沫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狠狠揪了起来,连呼吸都感到疼痛。 阿珩,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吗? 鼻子很酸,眼睛很痛,沈千沫再也忍受不住不断蔓延扩散的酸涩心疼。眼眶中似乎有滚烫的泪水想要奔涌而出,可是她强迫自己用理智把它逼回。在百里笑面前,她认为暂时不宜表露身份。 “百里笑,我要尽快赶往靖州,重楼草我不能陪你一起去采了,你自己多保重。”心急如焚,她深呼吸了一下,调整好心绪,向百里笑匆匆交待了这一句,便欲与他分道扬镳。 百里笑赶紧拦下她,劝阻道:“谢兄,此去靖州城少说也有五百多里,而且那边战火不断,又不太平,你不能去。” “就是因为那里不太平我才要去。”沈千沫看着他,眼神坚定。“因为……那里有我的家人。” 百里笑看她一下子变得脸色苍白,心绪不宁,想必是极为担心在靖州的家人,便自告奋勇的说道:“谢兄不必忧心,我知道一条从此地往靖州的捷径,比走官道要快上好几日,不如我陪你一起去靖州走一趟。” 百里笑所说的捷径,其实就是从这里直接穿过北狄国境内,到达靖州城。这就相当于走了一条直线,的确比走官道饶一个大圈要快很多。 沈千沫见他执意陪同,也不再推辞。百里笑常年翻山越岭到处采药,对这里的地形肯定是比自己要熟悉,带上他这个向导,也可以节约时间,少走弯路。 她现在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靖州,去见孟元珩。 两人在小镇上租了一辆马车,便立即启程往北狄方向出发。 沈千沫本想骑马而行,这样至少比马车要快一些。可谁知百里笑却尴尬的抓抓头,说他不会骑马。沈千沫忍不住吐糟,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连马都不会骑,这像话吗。 面对沈千沫嫌弃的眼神,百里笑却涨红着脸,理直气壮的吼道:“小爷我采草药需要的是爬山攀岭,会骑马有何用?” 百里笑此人,还真是个“医痴”,估计除了草药,他对其他事物也没有什么兴趣了。 北狄与大晟历来通商频繁,因此他二人假扮成药商,经过北狄边境时倒也顺利。一路疾行,三日后的正午,他们已来到北狄都城,大定城。 当今中原,四分天下,其中大晟疆土最为辽阔,物产也最为富饶,而周边环列的三个小国中,又以北狄最为强盛,其他西凉南谵两国不能望其项背。 大定城既是北狄都城,虽然比不上盛京的车水马龙歌舞升平,但也算得上繁华。走在大街上,两旁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人流不息,熙来攘往,极为热闹。 这一路上,沈千沫因为担心孟元珩,基本上都是保持着沉默,很少主动和百里笑说话。百里笑虽然是个话痨,一刻静不下来,但是见沈千沫心事重重的样子,倒也不敢多话,就这样憋闷了一路。如今来到大定城,眼见繁华街市熙熙攘攘,便又恢复了本性,话也多了起来。 经过一座酒楼,百里笑仰起头,看着门匾说道:“醉霄楼,好名字。谢兄,不如我们干脆就在这里吃了中饭再走吧。” 沈千沫抬眼打量了一下这座名为“醉霄楼”的酒楼,装修讲究,门面豪华,显然极为高档,不过想必价格也不低。她横了一眼两眼放光的百里笑,淡淡的说道:“你请客吗?” 她坠崖那会儿可是身无分文,所以现在身上也没银子。 “嘿嘿……”百里笑干笑几声,一时作声不得。的确他出门时也没带多少银子,囊中羞涩的很,最多也只能吃点路边简单的食物,吃不起像眼前这般高档的酒楼。 咽了几口唾沫,正想招呼沈千沫离开,却忽然被沈千沫一把拉到了酒楼门口角落背光处。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百里表惊声问道。 沈千沫转头,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别出声。 随后,两名身材瘦长面容肃然的黑衣男子从他们身旁经过,浑身凌厉的气势和精光内敛的眼眸,一看就知道是内力深厚的高手。 沈千沫记得自己曾在雪岭千丈峰上见过他们,这两人是无影门的杀手。 无影门的人为什么会在北狄出现?莫非墨寒山除了勾结孟天珞之外,还在暗中勾结北狄人吗?墨子令中又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会让墨寒山如此重视?还有青萝,她一直在奉命暗中寻找墨子令的事情,除了自己恐怕没人知道。绿竹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沈千沫蹙眉沉思间,两名黑衣人显然并未注意到她,已经越走越远。她急于赶赴靖州与孟元珩会合,转身想招呼百里笑尽早启程,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这家伙已经不见了人影。 正文 第120章 贺府,故人重见 这个百里笑还真是一刻停不下来。沈千沫皱皱眉,若不是还要他带路以求节省时间,她可没耐心陪他一起疯。 正待四下寻找一番,身后却传来百里笑兴奋的高呼。 “谢兄,快看,我找到赚钱的路子啦,我们有钱啦!” 沈千沫回头一看,只见百里笑晃动着手上一张明黄色的纸,颠颠的向她跑来,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戎装的北狄兵士。 这家伙在搞什么花样? 她静待原地,不动声色,等百里笑跑到她身边,献宝似的把手上那张纸给她看,嘴里还兴奋的说道:“谢兄你看,一千两银子,这个值一千两银子!” 沈千沫狐疑的扫视着纸上的内容,纸上很多的繁体字,她看了良久才看懂个大概。可是待她看懂纸上所写内容,却是脸色一变,恨不得将这个不得安生的百里笑一掌拍死。 这分明是一张榜文,榜文上所写的意思,大致上是说护国将军府老夫人常年疾病缠身,身体久恙,遍请名医均未见效。若是有哪位名医可以治好老夫人之疾,赏银一千两。 护国将军府?沈千沫真是眼前一花。北狄护国将军,不就是贺连城? 想那贺连城与孟元珩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且应该对她恨之入骨,她是有多蠢才会巴巴的把自己送到他面前去。 “百里笑!”沈千沫咬牙切齿的对上一脸兴奋莫名的男子,冷冷的说道:“这榜文是你所揭,这病你还是自己去看吧,我可没工夫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百里笑脸一垮,委屈的说道:“谢兄,我揭这榜文也是为你考虑啊,从此地到靖州还有好几百里路,可是我们的盘缠即将用尽,没有银子就不能吃饭,不能住店,不能租马车,靖州还怎么去呢?” 虽然百里笑此人做事没什么分寸,可是沈千沫不得不承认,他这番话的确是说到她心坎上了。她可以不吃不睡不眠不休的赶路,可是马车却是必须要租的。若是凭她两条腿走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到达靖州。 而且眼下的情况也由不得她不去,那两名北狄兵士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大有他们要想退缩就把他们架着走的意思。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那贺老夫人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万一要是治不好,惹恼了贺连城,岂不是更加糟糕? 沈千沫狠狠瞪了百里笑一眼,悄声问道:“贺老夫人的病,你有把握?” 百里笑头一抬,斜她一眼说道:“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我才揭下这榜文的,我办事你放心。” 沈千沫在心里呸了一声,她当然不可能对做事毫无章法的百里笑放心,不过眼下这情形,她不放心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她只好随那两名兵士,与百里笑一起到了护国将军府。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这身男装打扮还算像样,贺连城认不出她来了。 在战乱年代,手握军权的家族总是占据着崇高的地位,象征着绝对的权力。贺家在北狄犹如煊王府在大晟,地位和权势自是不一般,这一点,从将军府邸的气势就可以看出一二。 威严庄重的朱漆大门,门上的牌匾只有简单的两个字,“贺府”,字体苍劲,低调内敛。大门两侧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门口守卫着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沈千沫他们当然是没有资格从正门进出的,两名兵士将他们带至偏门。门内一名身着宝蓝色粗布短衫的丫鬟领着他们进了府邸。 绕过一处周边摆满了各类兵器与石墩的习武堂,再约莫走了两百来步的距离,眼前的景致却变得柳暗花明,全然没有了习武堂的剑拔弩张,硬气肃穆。 一处池塘波光粼粼,整个院落绿树掩映成荫,院中有几处亭台楼阁,分布的错落有致。想不到这护国将军府后院竟是这样一副风雅清幽的景象。 “果然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啊,看这花草,这凉亭,这建筑,每个地方都是恰到好处,让人看着神清气爽。”百里笑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一路走来都是赞不绝口。 沈千沫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个家伙一路喋喋不休,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不过她承认,在北狄这样的北部国家,能有这样的府邸实属不易,贺家的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丫鬟带着他们穿过花园中一处回廊,来到一个安静雅致的小院,这就是贺老夫人所住的院子。 站于贺老夫人的卧房门前,只见一架古色古香颇有意境的屏风将房间隔成前后两部分。屏风前的圆桌边,一个身穿月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侧身而坐,正在饮茶。剑眉星目,鼻梁高直,薄唇轻抿,坐姿挺拔,午后暖暖的斜阳投射在他英气俊秀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小麦色光泽。 这就是北狄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护国将军贺连城。 上次在锦阳关两军对峙之时,由于距离太远,又有漫天黄沙掩映,沈千沫并未将贺连城的容貌看的真切,今日一见,此人倒是相貌不凡,许是在家里的缘故,褪去了沙场上的坚强刚硬,此刻的贺连城,倒更像是一个安静的翩翩公子,跟沈千沫心目中对他的印象有所偏差。或许也只有在他张狂的眼眸扫向你的时候,才昭示着,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那个杀伐随性,并且与煊王府有着深仇大恨的少年将军。 听见脚步声,贺连城侧过头,一双眼眸灿如星辰,看向门外的沈千沫和百里笑二人。 丫鬟站于门外,对贺连城弓身禀道:“将军,这两位就是揭下榜文的大夫。” 贺连城幽深如寒潭的眼眸微眯,眼神肆意而又张扬,毫不掩饰的打量着沈千沫二人。 在这样咄咄逼人的眼神之下,沈千沫虽表面上显得冷静自持,淡然无波,心里也不禁微微发毛。 她不确定在锦阳关那时贺连城有没有看清楚她的容貌,而自己这身男装打扮,她也不确定会不会被他识破。 好在贺连城接下来的表现似乎证明沈千沫过于多虑了,在凌厉的扫视了他们几眼之后,贺连城只是点点头,声音清朗的说道:“既是揭下了榜文,想必是有几分能耐的,就进来替老夫人看看吧。” “是,小的遵命。”百里笑一副狗腿的模样,拉了拉沈千沫的衣袖,便率先快步进了屋子。沈千沫跟在百里笑身后,也提着心眼,低头走了进去。 屏风后面是一张宽敞豪华的红木雕花大床,贺老夫人正一脸病容的斜靠在上,脸型微胖,气度华贵,却明显一副气喘如鸣,呼吸不畅,胸闷气急的模样,见到沈千沫二人进来,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仿佛连说话也有些困难。 这应该是慢性哮喘的症状。沈千沫暗暗推测,不过看到百里笑好像成竹在胸的样子,她也不再多言,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给百里笑打个下手。 或许是一千两银子的诱惑实在太大,百里笑这次表现的超乎寻常的正常,望闻问切等步骤做的井井有条,十足一个医术高超妙手回春的大夫。 沈千沫知道,其实这个百里笑医术不差,只是性格有点奇葩,在医术上过于注重理论而显得有些刻板迂腐,常常让人错愕无语。 果然,还没等沈千沫夸他两句,百里笑就开始让人无语了。他将一卷银针递给沈千沫,闪烁着眼神,干笑着说道:“谢兄,有劳你来为贺老夫人施针。” 沈千沫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这家伙该不会是只会背医书,不敢在人身上扎针吧,上次双溪村那个患惊风的婴儿如此,现在又是如此。 不过眼下她也没这个闲工夫和他计较这个,她只想快点治完贺老夫人的病,顺利离开护国将军府就好。在贺连城的注视下,她觉得如坐针毡。 关于人体穴位,沈千沫自是清楚明白的很,接过百里笑手中的银针,在他的指点之下,沈千沫从容冷静,下手干净利落的在贺老夫人身上完成了施针。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哮喘一般是由经络堵塞而引发脏腑功能失调所致,沈千沫一番施针之后,贺老夫人的喘鸣症状的确有所好转,胸闷疼痛之感也减轻了许多。 沈千沫和百里笑治疗时,贺连城一直在旁边看着,见自己的母亲哮喘症状明显有所缓和,英气的俊脸也柔和了几分,转身便命人去拿银票来。 幸好此行没有出什么纰漏,一切都很顺利,沈千沫松了一口气,正待与百里笑一起向贺连城告辞之时,门外却传来一个清脆悦耳带些欣喜的女声。 “连城大哥,听说有两位大夫在城里揭了榜文,现正在府中为老夫人治病,是吗?” 这个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可是沈千沫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她回身看向门外,只见一名身穿玫红色衣裙,娇艳夺目的女子正向此处走来。 女子面若芙蓉,五官灵秀,脸颊上还带了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看上去极为娇俏可人。 可是沈千沫在看清来人的容貌后却差点惊叫出声。 只因这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那个在悬崖边手握玲珑血玉字字泣血诅咒她和孟元珩永生永世都不能在一起,对孟元珩痴恋到几近疯狂的楼新月! 正文 第121章 险境,识破身份 楼新月当初跳崖之后,一直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原来她果真还活着,而且居然生活在北狄。听她刚才对贺连城的称呼,两人好像颇为亲热,看来她在这里混的还不错。 沈千沫觉得自己仿佛被一盆狗血当头浇下。如果想死,千万别选坠崖这一招,因为那样往往死不了,这不,楼新月没死,自己也没死。 可是她要是再不离开这儿,被楼新月认出来,那就真的会死了。 虽然她很想向楼新月要回那块玲珑血玉。且不说那块玉能解百毒,珍贵异常,更重要的是那是孟元珩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对她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可是她权衡再三,觉得眼下并不是暴露自己身份的最佳时机。 既已知晓楼新月所在,取回玲珑血玉之事可以从长计议。 她低着头,暗中向百里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向贺连城提出告辞。她怕楼新月会听出她的声音,所以尽量避免开口说话。 可是这个百里笑的心思却完全没有跟她在一条水平线上,他兀自看着踏进门来的楼新月,一副看呆的模样。 沈千沫真是恨得牙痒痒。这个奇葩,该不会在这种时候给她发花痴吧? 贺连城见到婷婷而来的楼新月,一双剑眉几不可见的皱了皱,随即恢复如常,神色浅淡的说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只是母亲刚刚服完药睡下。这些日子她一直病痛缠身,未曾好好休息,现在难得睡着,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楼新月倒是很听贺连城的话,乖乖的应了一声,便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沈千沫二人,含笑问道:“这两位想必就是给贺老夫人看病的神医吧,不知该如何称呼?” 见到楼新月浅笑盈盈,主动相问,百里笑看的眼都直了,忙不迭的自我介绍道:“姑娘过奖了,在下复姓百里,单名一个笑字,至于这位……” 百里笑指了指他旁边的沈千沫,继续介绍道:“是在下的兄弟,姓谢名千百。” 楼新月掩嘴轻笑,笑声如银铃一般悦耳动听。“两位神医的名字还真是特别。只是这位谢神医为何一直低着头,莫非是见到本小姐不好意思了吗?” 楼新月隐约带点调笑意味的话语,让沈千沫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想不到这个楼新月还挺自恋的。 贺连城听了楼新月的话,似是引起了警觉,他目光凌厉的扫向一直低着头的沈千沫,冷声说道:“谢神医是吗,抬起头来。” 沈千沫暗叹一声,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她缓缓抬头,与站在对面的贺连城对视,面色平静,眼神坦然。 片刻的静默,然后是一声不出意外的惊呼。而这声惊呼当然是来自于楼新月。 “沈千沫!你……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对于楼新月能这么快就认出自己,沈千沫并不意外。当时她对孟元珩痴恋成狂,苦求而不得,伤心绝望之下愤而坠崖,因此她对自己的恨意可想而知,莫说只是女扮男装,就算是化成灰,估计她也认得。 贺府地牢内,沈千沫双手双脚被缚,背靠墙壁坐于地上,旁边是同样被绑的严严实实的百里笑。 地牢密不透风,阴冷而潮湿,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干草,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霉味,让沈千沫忽然有些恶心反胃,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谢兄,你没事吧?”百里笑手脚被绑,无法活动,只能整个人艰难的朝她移近了一些,关切的问道。 沈千沫摇摇头,头靠墙壁淡淡的说道:“没事,这次连累你了。” 若不是陪自己赶去靖州,百里笑或许已经采到重楼草返回双溪村了,也不会被关在这个黑漆漆的地牢里,面对未知的危险。 “谢兄何出此言,说起来还是我多事,才会连累谢兄你身陷险境。”百里笑难得说了一句像样的话,随即又恢复了他口无遮拦的本性。“可是谢兄,我真是没看出来,原来你就是那个让煊王一夜白头不惜起兵谋反也要为你复仇的煊王妃啊。” 那上下打量的小眼神,仿佛是在说,就这姿色,怎么看也不像是有红颜祸水的样子啊。 沈千沫眼角隐隐抽动,好在这些日子以来,她也逐渐习惯了百里笑时不时的无厘头,干脆懒得理他,靠着墙壁闭目养神起来。 不知道贺连城会怎么对付她?还有那个楼新月,也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折磨自己的大好机会,所以她得想个应对之策才行。 这个地牢守卫森严,贺府又有重兵把守,要想从这里逃出去并不容易。可是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她不能就这样被关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她还要赶去靖州见孟元珩。 阿珩,你知不知道,我还活着,我很想你…… 一阵脚步声从牢房门外传来,夹杂着几缕香风和环佩叮当。沈千沫身形未动,还是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势,嘴角却是微微勾起。 她知道,是楼新月来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忍耐不住了吗? 楼新月缓缓走近,吩咐狱卒打开牢门,见到坐在地上安静沉稳的沈千沫,不禁眸中喷火,早已不见了刚才的娇媚可人。她几步逼近,蹲下身与沈千沫平视,狠狠的瞪视着眼前这个夺走她所爱慕的男人全副心思的女子,双手紧握,恨不得一把捏断她的脖子,咬牙切齿的说道:“沈千沫,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不死!” 当初听到沈千沫坠崖而亡的消息,她不知道多开心,摸着胸前那块一直戴在身上的玲珑血玉,她满心以为是自己的诅咒见效了。后来得知孟元珩为了这个女人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造反,她也不过是冷冷一笑。就算你再痴情又如何,这辈子你们两个人还是只能生死相隔,永远无法在一起。 冷笑的同时,她也深深嫉恨。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可以让孟元珩为她痴情到如此地步? 可是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没死,还妄图想去靖州与孟元珩会合。不行,她不甘心,趁现在孟元珩还不知道这个女人还活着的消息,她不能让他们两个见面! 沈千沫张开眼睛,眸光平静而幽深,楼新月仿佛能在两汪波澜无惊的深潭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啪”的一声,似乎是被这样从容淡然的神情所激怒,楼新月甩手便给了沈千沫一个响亮的巴掌。 嘴角有血迹缓缓流下,沈千沫双手被绑,无法擦拭,只能任由它流淌。 百里笑挪了挪身子,挡在沈千沫前面,嘴里嚷嚷着:“喂,你这个女人怎么如此野蛮,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一上来就打人呢?” 初见楼新月,百里笑觉得这个女子灵秀可人,还是挺赏心悦目的,没想到转眼间,灵气少女就变成狠厉夜叉了,让他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 楼新月一把推开百里笑,狠狠说道:“滚开,你又是什么东西!” 百里笑被仰面推到在地,一时起不了身,只能脸红脖子粗的大声叫骂着。可是楼新月根本不去理他。现在的她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要阻止沈千沫和孟元珩他们两个人见面,让她那个以自己生命作下的诅咒继续生效。 “来人,给我打断这个女人的腿。”楼新月居高临下的看着满嘴血迹的沈千沫,眼里闪过一抹阴狠的光芒。 她倒要看看,断了两条腿,她还怎么赶到靖州去跟孟元珩见面。 正文 第122章 逆袭,转危为安 狱卒得了楼新月的命令,拿着一把铁制的大锤进了牢房。 这铁锤是地牢里专门用来断人骨头的刑具,足有百来斤重,被这铁锤一敲,任你骨头如何坚硬,也要裂成碎片,更不用说是像沈千沫这样娇小柔弱的女子了。 百里笑使劲蹦跶着,嘴里叫骂不止,楼新月被他吵得烦了,伸手便点了他的哑穴。顿时地牢一片清净。 百里笑眼睁睁的看着狱卒走向沈千沫,涨红着脸,焦急万分,却也只能干瞪眼,毫无办法。 狱卒举起铁锤对准沈千沫的脚踝处,正想砸下去,却在不经意间对上她沉如深潭冷厉如冰的眼眸,一时呆住,竟然下不去手。 “还不快动手!”楼新月厉声催促道。 狱卒在楼新月的厉喝之下,猛的一激灵,才回过神来。他不禁心中一凛。刚才那一下与这个女人的对视之后,他分明失神了,甚至有想要放下手中的铁锤,去解开她的束缚的冲动。 这个女人到底使得是什么妖术?狱卒脸色一白,抖抖索索的再次举起铁锤,眼一闭便要往下砸去。 此时,“嗖”的一声,不知从哪里飞出的一个小石块,堪堪砸在铁锤的手柄上。石块虽小,可是力道却是极大,如此一来,狱卒手中的铁锤便偏离了方向。 “砰”的一声过后,牢房内传出一声惨烈的呼痛声。 那铁锤虽已偏了方向,可是狱卒却是来不及收手,这一下便不偏不倚砸在了他自己的脚背上。 狱卒连声惨叫着,在地上翻滚痛呼。 牢房门外,一道月白色的颀长身影,长身玉立,月光从牢房小小的天窗中流泻而进,将他的影子拉伸的更为修长。他就这样定定的站着,却使昏暗无光的地牢瞬间增色不少。 贺连城眼帘低垂,注视着牢内那个在如此狼狈的境地下却依然倔强淡定的女人,深沉的眼眸晦暗莫明,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他心中所想,或许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在锦阳关对战之时,他其实并未看清她的容貌,所以脑海中对她的印象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如今她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却觉得更加如梦似幻。 原来她没死! 对于这个女人还活着的事实,他不是应该感到失望和愤怒吗,可是为什么在听闻这一消息的时候,自己却是心头一松呢? 不可否认,她长的很不错,五官精致,容颜绝美,可绝对不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美的一个,大不了也只是她身上那股温婉淡然的气质和从容冷静的神韵比较吸引人而已。只是一个有几分姿色,又有几分胆识的女人,自己何必对她如此在意? 他又想起在锦阳关之时,自己与她初次交锋,枭鹰惨败,她送回尸体,辱他军威,让他颜面尽失。 对这个工于心计的女人,这个属于孟元珩的女人,他应该是恨之入骨的。 思及此,贺连城暗沉的眸光转为冷凝。 楼新月见自己的如意算盘被贺连城阻止,面露不悦,却震慑于贺连城冷若寒霜的气势,不敢过于表露不满,只能既委屈又不解的说道:“连城大哥,你刚才不是答应把这个女人交给我,任凭我处置的吗,为何现在又出手阻止?” “我没说让你弄死她。”贺连城语气极为淡漠,面上也无任何表情。“留着她还有用,别把她弄死了,也别弄残了,其他的随便你。” 话音刚落,月白色的颀长身影便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孟元珩视她如命,留着这个女人,将会是他日后对付孟元珩一个最关键的筹码,他当然要保证她的安全,不能让她出事。但是他也不会让孟元珩得到她,因为这个女人绝对会让孟元珩如虎添翼,变得更加强大。 没错,自己想要把她留在身边的原因,就是这个。贺连城暗暗说服着自己,快步走出了地牢,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楼新月见贺连城离开,脸上一喜,连忙吩咐带来的两个亲兵将那个还在地上翻滚痛呼的狱卒拖走,而后施施然走近沈千沫,双手交叉于胸前,摸着下巴,思索着说道:“连城大哥说只要不把你弄死弄残就行,你们说本小姐该怎么做才好呢?” 身后一名贼眉鼠眼的亲兵谄媚着说道:“小姐可以把她吊起来狠狠的鞭打一顿,保证不会弄死弄残,但是又会让她吃尽苦头,痛不欲生,嘿嘿……” 闻言,楼新月满意的点点头,蹲在沈千沫面前与她平视,抬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尖锐的指甲刺入皮肤,让沈千沫微微皱了皱眉。 楼新月发出一声得意的冷笑,“这个主意虽然不错,但是本小姐更讨厌这张看着就让人碍眼的脸蛋,你说我要是在这上面划个几道,孟元珩还会不会对她情有独钟呢?” “小姐英明,这样一来她就成了丑八怪,怎么还会有男人看得上她呢?”那名亲兵弓身逢迎着,一副狗腿的模样。 正当楼新月捏着沈千沫的下巴,左右转了几下,考虑从哪里下手比较好的时候,忽然她感觉眼前一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喉咙处已被顶上了一根金色的发簪。 她瞬间变了脸色,呆呆的看着面前手握金簪刺向自己喉间,脸色平静却眸光冰冷的沈千沫,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沈千沫一手握簪顶在楼新月喉咙口,一手捏在她后脖颈处,面色一如往常的冷静,眼中却难得的闪过几分厉色。 她发火的时候不多,但是并不表示她没有脾气,只是性格淡漠宽容惯了,对于没有触碰到自己底线的人和事,她从来都不予计较。但是对于像楼新月这样一门心思盘算着想要伤害自己的人,她已经忍无可忍,所以再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手上微微加了几分力道,金簪便刺入了楼新月喉咙处细嫩的肌肤,爆出几滴殷红的鲜血。楼新月俏脸苍白,她知道只要沈千沫手上再加重几分力道,自己就会被刺破喉咙而死。而从这个女人的眼神可以看出,她绝对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意图。 心中冒出阵阵寒意,可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你…你是怎么解开手上绑着的绳子的?” 沈千沫嘴角轻扯,冷笑了一声,“楼姑娘,看来你的记性不太好,难道你忘了上次你把我吊在悬崖边那棵树上的时候,我也是自己解开绳子的吗?” 这种技能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不过能顺利拔下楼新月头上的金簪,继而挟持她成功,则有几分运气的成分,靠的完全是趁其不备出其不意。 楼新月回想起来,好像的确如此,只是自己当时被嫉恨蒙蔽,满心满眼都是伤心绝望,哪里还会去注意这种事情。 “你想怎么样?”她语调有些抖颤的问道。 沈千沫好整以暇的微微一笑。“我已被关在地牢,贺府守卫森严,还能怎么样,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呆上几日,楼姑娘应该可以答应我吧?”顿了一顿,她抬眼打量了一下对面那名蠢蠢欲动的亲兵,淡然出声道:“还有,最好让你的人老实点,否则我一紧张,手上的力道可就把握不准了。” 楼新月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也知道眼下并非逞强的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咬咬牙,恨恨的说道:“好,我答应你,你先放开我。” 沈千沫轻笑出声,淡淡的说道:“楼姑娘真是识时务,答应的这么爽快,可惜我不信你。”她手上力道未减,也未转头,口中叫道:“百里笑,你过来。” 百里笑正在一边张大嘴,看得目瞪口呆,猛然听到沈千沫叫他,忙蹦跶到她身边,一脸崇拜的说道:“谢兄,谢兄,你刚才变的是什么戏法,也教教我好不好?” “闭嘴!”沈千沫斥了他一句,“转过身来,我给你松绑。然后把你身上的七日断魂丹给这位漂亮的楼姑娘尝尝。” 正文 第123章 谋算,得知有孕 百里笑虽然无厘头,可是并不傻,片刻愣怔过后便明白了沈千沫的意思。待手上的绳子一解开,他忙不迭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瓷瓶,倒了一颗深棕色的丹药拿在手上,似有些不忍的对沈千沫说道:“谢兄,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吃了这七日断魂丹,七天之后必将肠穿肚烂,七孔流血,那死状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顿了一下,他扫了几眼楼新月,语气带了几分怜香惜玉。“楼姑娘如此花容月貌,这样对她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眼看楼新月越来越惨白的俏脸,百里笑强忍着嘴角的抽搐,差点憋出内伤。 七日断魂丹!他真的是太佩服沈千沫了,瞧这名字起的,简直荡气回肠,惊心动魄,让他险些喷出一口唾沫。可是以沈千沫刻板严肃的语调说出来,却是该死的逼真。 “少废话!”沈千沫蹙眉低斥道:“还不快动手。” 见百里笑在此种境地下还要给她耍嘴皮子,沈千沫忍不住暗咒了一声。这个死百里笑,以为她挟持楼新月很容易吗? 且不说楼新月身怀武功,她身后的几名亲兵也是跃跃欲动,而且若是被地牢外面贺府的守卫发现,情况会更糟糕。所以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制服楼新月。 百里笑被沈千沫浑身散发的凌厉气势一震,忙振奋起精神,迅速将手上那颗丹药塞进了楼新月嘴里。 楼新月被金簪刺喉,根本不能轻易动作,在百里笑捏住她的下颚强行喂服之时,也不敢过多挣扎,只能在万般不甘中不由自主的咽下了这所谓的“七日断魂丹”。 “沈千沫!你这个无耻的女人,我一定要让你不得好死!”本想折磨沈千沫一番解恨,谁知却反在她手上栽了一个大跟头,楼新月气的差点咬碎银牙,眸中喷射出的怒火仿佛要将沈千沫燃为灰烬。 “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成。”沈千沫平静的眼神没有丝毫起伏,轻启樱唇,语气淡然,却同样让人感到沁入心脾的寒意。“所以,我奉劝楼姑娘这几日还是安分一点,七日之后解药定当奉上。” 楼新月死死的咬着牙,真是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神色浅淡的女人碎尸万段。 她从未听说过七日断魂丹这种毒药,可是见这个百里笑虽然疯疯癫癫,医术却很是高明,这七日断魂丹想必不假。想到他刚才说的恐怖死状,楼新月心中害怕,一时却又无可奈何,也没心思折磨沈千沫了。 “你们,给我好好的看紧她。”楼新月对狱卒匆匆吩咐过后,狠狠的给了沈千沫一个恶毒的眼神,便急急离去。 待楼新月的身影消失在地牢门口之后,沈千沫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将整个身体都靠于墙壁,仿佛脱力一般。 “谢兄,你没事吧?”百里笑刚想跟沈千沫探讨一下刚才那可笑的七日断魂丹之事,可是转头见她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的样子,不禁关切的询问道。 沈千沫连眼睛都懒得张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刚才对楼新月的挟持之举像是耗尽了全副力气,她觉得自己从没这么累过。 百里笑看她疲累的样子,明显不像是没事,便习惯性的探出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片刻之后,寂静的地牢忽然爆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谢兄,你……你……你这是喜脉,你有喜了!” 与此同时,在贺府书房内,一脸委屈楚楚可怜的楼新月正对贺连城哭诉刚才在地牢的遭遇。 “连城大哥,沈千沫那个贱女人真是太可恨太狡猾了,你一定要狠狠的折磨她,给我做主啊。”她知道贺连城对孟元珩和沈千沫有刻骨之恨,既然自己折磨不了她,那就让贺连城帮她出气也好。 对着不依不饶吵闹不休的楼新月,贺连城眉头皱了皱,明显有些不耐烦,稍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才以尽量和缓的语气说道:“放心吧,既是七日断魂丹,想必这七日内应该没事。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回去,解药我一定帮你弄到,不会让你有事。” 好歹这个楼新月是北狄最有权势的部族——图巴族族长的义女,他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能太抹了她的面子。 贺家虽然在北狄功名赫赫,地位尊崇,但是自从七年前贺远山战死沙场之后,贺家的声望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因此对挑起家族重担的贺连城来说,他肩负的压力自然不轻。不过若是能够得到图巴部族的支持,贺家必定会更上一层楼。所以这也是他一直在忍耐楼新月的原因。 楼新月得到贺连城的承诺,心中宽慰了几分,她清楚贺连城的脾气,他答应过的事情,不管有多难,也一定会做到。 见天色也的确不早,而贺连城神色转淡,似有逐客之意,楼新月只得怏怏告辞离去。 贺连城静静的坐于书桌后,想起楼新月刚才所言,嘴角不自觉的轻轻上扬,清俊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兴味的光芒,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他早该想到,以那个女人的胆识和机智,楼新月在她手上讨不了便宜。所以此时他刻意忽略了自己刚才似乎还有些忐忑的心情。 七日断魂丹吗,他嘴角轻勾,喃喃低语着,幽深的眼眸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柔和。 凭他的直觉,这绝对是那个女人随口胡诌出来的。哼,她还真是能扯。 既然如此,他就配合她继续演下去好了。他一点都不想告诉楼新月,其实那个女人身上或许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七日断魂丹”。 沈千沫和百里笑身上当然没有毒药,这所谓的“七日断魂丹”诚如贺连城所猜测的那样,的确是沈千沫根据前世看过的那些武侠剧随口瞎编的。 只是此时,二人已完全没有了探讨七日断魂丹的兴致,而是被另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所困扰。 “谢兄,根据我刚才的诊断,你现在的身体太过虚弱,加上这地牢湿气太重,若是你继续呆在这里,得不到好好休息的话,或许会有滑胎的危险。”百里笑面色凝重,忧心忡忡的说道。 沈千沫还是保持着刚才安静靠在墙壁上的姿势,听见百里笑这番话,她身形未动,脸色如常,双手却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这里面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是她和孟元珩的孩子。 算算日子,应该是上次孟元珩留宿风荷院那一晚吧。 想起那晚两人的缠绵,她不禁轻扯了一下嘴角,忽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想念那个有着淡淡草药味的坚实怀抱。 只是她和孟元珩之间好像只有一道赐婚的圣旨,还没有正式成亲呢。这么说她现在是未婚先孕了吗? 怪不得这些日子以来她特别容易疲累,原来是这个原因。 怪不得她坠崖之后昏迷不醒魂游天外之时,总是隐隐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将她拉回,原来是这个小小的生命在牵绊着她。 说起来,这个孩子的命真是比她还硬,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居然还能坚强的存活在自己腹中。 阿珩,若是你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开心? 不行,她不能让这个还未成形的小生命有事,她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更要好好保护这个意外而来的小生命,她和阿珩两个人的孩子。 百里笑见沈千沫久久不动,也不说话,以为她身体不适,面露忧色的问道:“谢兄,你……你还好吧?” 片刻的沉默过后,回应百里笑的只有一句淡淡的话语。 “百里笑,你去跟狱卒说,我要见贺连城。”沈千沫缓缓张开眼睛,眸光坚毅而清冷。 正文 第124章 条件,他的私心 夜已深沉,十二月的大定城,格外天寒地冻,冷风呼啸。此时,偌大的贺府一片寂静,只有廊下几盏灯笼,在风中独自摇曳,散发着忽明忽暗的昏黄光芒。 贺府院落内基本上都已漆黑一片,无论是主人还是下人,都已回到自己的床上休息。只除了东面回廊旁边的一间屋子还亮着灯。 那是贺连城的书房所在。 沈千沫静静的站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前,与坐于桌后的贺连城坦然对视。只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太过锐利,也太过张狂,让沈千沫微微有些抵触,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贺连城毫无顾忌的抬眸打量着眼前这个面色淡漠眼神平静的女人,脑海中却回想着她刚才说的一番话。 她说她愿意留在贺府做人质,只要他能够保证她的居所环境和人身安全,其他一切都可以听凭他安排。 明亮而锐利的眼眸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贺连城心中却是微微错愕。 在他的心目中,像这种服软的话,似乎不应该从这个女人的嘴里吐出来。 她在搞什么鬼? 薄唇轻启,他冷冷出声道:“作为一个人质,你觉得你有主动提条件的权利吗?” 连夜让狱卒来禀报,说是有要事见他。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原来竟是来跟自己谈条件。 沈千沫还是一贯的平淡神色,语调沉稳的说道:“有没有这个权利,当然在于贺将军的看法。不过主宰我这条命的权利,却掌握在我自己手上。” 贺连城将她关押,明显是想要用她来威胁孟元珩,可是他并没有急于将自己在他手上的消息透露给孟元珩,想必是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那么对他来说,自己暂时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 而这一点就是她跟他谈条件的筹码。她要尽量为自己争取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保护腹中这个小生命。 听见沈千沫这番淡然无波的话语,贺连城脸色微微发青,不知为何心中无端生出几分怒意。 这个女人现在是在用她自己的性命威胁他?刚刚才死里逃生没多久,她就如此轻贱自己这条命吗? “说出你的理由。”贺连城绝不相信,沈千沫是因为贪图享受害怕吃苦才跟他提出这种条件的。 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女人。 沈千沫面不改色无比认真的说道:“想必贺将军也知道我重伤初愈,身体虚弱,实在不适合长期呆在地牢那种阴冷潮湿之处。到时万一得了重病卧床不起,岂不是给贺将军平添许多麻烦。” 她当然不能让贺连城知道自己怀孕一事,若是被他知道自己腹中怀着孟元珩的孩子,凭他对孟元珩的仇恨之深,这个孩子怕是活不成。 “呵呵……”贺连城闻言轻笑出声,使得他一直冷漠的俊脸柔和了几分,不过这笑意也只是停留在表面,并未达眼底。 笑声清朗却转瞬即逝,他张扬的眼神直直扫向沈千沫,带些玩味的说道:“如此说来,本将军还要多谢煊王妃的一番体贴之心了。” 他真是越来越佩服这个女人了,居然能如此一本正经的说出这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样认真严肃的口气和从容淡定的神色,差点让他真的以为,她此举的确是在为他着想。 对于贺连城的冷嘲热讽,沈千沫并未加以理会,只是朝他温浅一笑,镇定的说道:“贺将军想多了,对贺将军来说,我只是一颗暂时还有些利用价值的棋子而已,一颗棋子又怎会有心思去体贴执棋之人呢?最多也只能是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态,求得更多的存活机会而已。” 仿佛是被沈千沫这番话伤到,贺连城脸色一变,站起身大步走至沈千沫面前。由于身高差异,他只得微微俯下身,一双利眸牢牢盯着面前的女人,隐隐有几分恼羞成怒。 她说她完全没有替他考虑的意思。这不是很正常吗,他们本就敌对,她会关心他才奇怪。可是为什么在认清这个事实之后,他的心里却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似的感到呼吸沉重呢? 贺连城的身高与孟元珩相差无几,而常年征战沙场让他的身形比在王府深居简出七年之久的孟元珩又多了几分健硕和刚硬,这一下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沈千沫心中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她勉强定下心神,抬眸与他对视,看到他眼底隐含的怒意,虽不解他为何忽然发怒,但是沈千沫知道,贺连城不会要她的命。 经过孟元珩起兵叛国这么一闹,现在大概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煊王对他的王妃有多情深意重了。所以只要贺连城还存着对付孟元珩之心,他就会好好的利用自己。 果然,贺连城眼神复杂的盯了她半晌,才沉声说道:“来人,把她关到东厢房,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他绝不会承认,刚才沈千沫跟他提出会安心留在贺府,一切听凭他吩咐之时,他内心深处那隐隐约约的窃喜。 这是位于贺连城所住院落东面的一间客房,平时鲜少有人居住,因此环境倒是颇为清幽,甚得沈千沫之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间房离贺连城的书房太近,隔窗便能遥遥相望。 大概是为了便于监视自己吧。沈千沫也只能这么想了。 不过这贺连城倒是信守承诺,在东厢房住了三天下来,除了能感觉到他时常隔着窗户远远监视自己的视线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很清净,送来的饭菜也还不错,连楼新月的上门找茬都被他挡在门外。 当然他也问她要了七日断魂丹的解药。 看着沈千沫随意从桌上拿起一个小瓷瓶,稳稳的递到他面前,贺连城嘴角几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挑了挑眉,问道:“你确定这真的是解药?” 沈千沫点点头,神色是一贯的淡然。“贺将军如此款待,我当然也要投桃报李。放心,这是百里笑亲手所配,不会有假。楼姑娘对贺将军来说意义特殊,我自然不会让她出事,只是希望将军方便的时候可以劝她几句,让她安守本分,否则可就没有像七日断魂丹那么简单了。” 她在贺府这几日住下来,也大致了解了楼新月现在的身份。原来她竟机缘巧合成了北狄最大的一个部族族长的义女,族长膝下有五子,却只有楼新月这么一个女儿。因此楼新月虽是义女,却也甚得族长疼爱,甚至已经有意将她许配给贺连城。 贺连城从她手上接过瓷瓶,无意间触碰到她光洁的手背,那滑腻的触感让他不禁心中一荡。强压下那种久违的动心感觉,他眼神复杂,深深的注视了她良久,才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哼,他一点都不想跟她解释,其实他对楼新月根本就没有感情。 沈千沫也懒得去理会他有些异常的神色,自顾自卧床休息去了。 她也懂医,知道自己现在有先兆流产的危险,必须要多多卧床休息。而在贺连城的眼皮底下,谅那楼新月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心休养。就算处境再艰难,身体再不适,她也要尽自己所能保住腹中胎儿。 而百里笑,看来是要委屈他独自在地牢呆上一段时日了。 是夜,贺连城负手立于书房窗前,遥遥望着对面东厢房窗户上被烛光映照出的那抹倩影。冷风从打开的窗户毫无遮挡的灌进来,吹得他衣袂飘飘,墨发飞扬。 他长身玉立,薄唇紧抿,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在昏黄的夜色中闪烁着意味莫明的光芒。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把沈千沫安排在东厢房,其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她现在应该是坐在窗前看书。作为一个人质,这个女人简直安分的有些不正常,每日里足不出户,除了吃,就是睡,最多也只是坐在窗前看看书。 他发现这个女人好像很喜欢看书,而且还喜欢在纸上信手写写画画。他曾偷偷翻看过她写的东西,却发现他竟然无法看懂。那些字歪歪扭扭,像是一些怪异的符号,似乎串串相连,但是又自成一体。 这个女人身上仿佛有着很多秘密,而她的想法,又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他侧头看向放在桌上的那个小瓷瓶,忽然觉得配合这个女人演戏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这解药,还是再过几日给楼新月吧。 正文 第125章 被困,煊王计划 沈千沫当然不会告诉贺连城,她在纸上随性而写的那些在他眼中十分怪异的符号,其实是英文。 她改不掉在思考问题时喜欢随手涂鸦的习惯,但这是在贺府,需要步步小心,谨慎行事,所以她故意选择了用英文来做记录。 她相信,这里应该没人会看得懂这个。 贺连城所住的院落位于贺府东面,他在父亲贺远山死后便独自去了天山学艺,去年才学成下山,之后便被封为护国大将军,开始征战沙场,因此住在府里的时间不多,也未纳妻妾,偌大的院子显得空旷而清冷。 院里栽种着一片松树,笔直挺拔,四季常青,给寒冬腊月草木凋零荒凉萧瑟的院落平添了几分绿意盎然,风声掠过处,激起松涛阵阵。院名“听松园”想必是因此而得名。 贺连城挺拔如青松的身影静静的立于书房窗前,习惯性的将视线投向对面东厢房那抹正靠窗而坐的美丽侧影。晨光透过窗棱,斜斜的照射在他英气俊朗的容颜上,使得他整个人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幽深如寒潭的眼眸似乎也变得分外柔和。 这些日子下来,每天在书房窗前站上一会儿,似乎已经成了他改不掉的习惯。在天山学艺六年,他自认内心早已练就的如同天山寒冰一般冷硬无情,可是每当对面那抹倩影映入眼帘,他便觉得自己心底某一处空虚而冰冷的角落被充实温暖。 这个女人又在捣腾那些瓶瓶罐罐了,想不到她竟还是个醉心医术之人。 许是被她正在捣弄的那些草药气味所吸引,窗外几只不归鸟纷纷从青松顶端飞落下来,停驻在她的窗台上,瞅瞅而鸣。 她转头,随手抓起几粒刚刚配制好的丹药,撒在窗台上,看着不归鸟将这些丹药啄食干净,朝她鸣叫几声之后,拍拍翅膀又向天边飞去。 她抬首看向不归鸟远去的方向,眉眼轻弯,脸上绽出浅浅的笑意。 笑意轻柔,极为浅淡,可是却无端拨动了贺连城冷硬的心弦,让他觉得自己心底那股暖意正在肆意蔓延。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的心思很危险。他与她,立场不同,注定敌对。可是那又如何,他一点都不想放弃,反而想就这样沉沦深陷。他要把她永远禁锢在身边,这样一来他便可以每日都能看到她温婉淡然的容颜。 这或许是北狄男人天性中的掠夺因子使然,对于自己看上的东西,他会不顾一切据为己有,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自己看上的东西?这么说,他现在是看上这个女人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惊,深棕色的瞳孔瞬间缩起。双手握拳,眼神纠结的注视良久之后才毅然拂袖转身离开。 此刻,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沈千沫还是保持着侧头看向窗外远方的姿势,面色淡然而平静。她知道贺连城一直在监视她,也难怪,对于一个人质忽然跟你提出要改变自己的居住环境,并且还拿自己的性命相要挟,他没有疑心才不正常。 可是,除此之外,她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可以保住腹中胎儿。 她下意识的双手抚上腹部,这个小生命虽然还未成形,可是她知道,他正在一天比一天健康的成长。 她当然明白,留在贺府并非长久之计。算算日子,自己怀孕已经将近两个月了,就算她再小心,也迟早有一天会露陷。 阿珩,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早日找到我的下落。 ******************* 西北,靖州,太守府书房。 自那日孟元珩一声令下,十万孟家军精兵和三万飞云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正阳关,大晟守军自然不能将城池拱手相让,奋起反抗,平静了七年之久的正阳关再次被战火硝烟笼罩。只是这次,孟家军不是和北狄军队交战,而是变成和大晟兵马厮杀。 消息传到盛京,举朝震惊。孟天珝连下数道圣旨,斥责孟元珩为了一己私欲,罔顾江山社稷和天下苍生,大逆不道,叛国谋反,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一时之间天下百姓纷纷对煊王府和孟家军倒戈相向,口诛笔伐,一些文人墨客更是将那位坠崖而亡的煊王妃渲染成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在此基础上演变出了无数爱恨缠绵的诗词和剧本。 然而,那个处于这场风暴漩涡之中的男人却一脸平静的坐在靖州太守府书房内,眼眸微眯,状似慵懒的听着闻人渊对于正阳关战况的汇报,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安静趴伏在他身侧的小狐狸。 通体雪白的小狐狸,碧色水灵的大眼半睁,朝那个男人发出几声呜呜轻叫,又闭上眼兀自养神。 其实沈千沫在时,小乖对孟元珩的态度算不上友好,而孟元珩对这只总是霸占沈千沫的怀抱,打扰他和沫儿亲近的小狐狸也是常常恨不得一把捏死。可是如今,许是因为思念同一个人的缘故,这两个家伙的关系居然变得前所未有的默契。 “启禀王爷,正阳关内共有大晟守军四万八千六百余名,其中战死一万三千九百名,剩余的三万四千七百余名大晟守军已全部被驱逐。”闻人渊声音雄浑,刚毅的国字脸上满是严肃。 那个男人还是一身黑色锦袍,满头白发只是简单束起,平顺的披于肩后,淡漠冷峻的五官更显深刻立体,沉如寒潭的眼眸平静无波,听到闻人渊对于战役伤亡情况的汇报,也是纹丝不动,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 云翳看着这样的孟元珩,暗叹了一口气。他忽然发现自打沈千沫失踪后,自己就一直在频频叹气。 不到十日,大晟在西北的重要屏障——正阳关,以及关内五个州郡,十八座城池,已全部被孟家军控制。 孟家军和飞云骑的战斗力可见一斑。当然这也离不开眼前这个男人的功劳。 离沈千沫坠崖到现在已将近两个月,这段日子以来煊王府暗卫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可是依旧音讯全无。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只是他们谁都不愿意面对罢了。 而眼前这个黑衣白发的男人的表现,却让他们越来越担心。孟家军攻打正阳关以来,这个男人几乎每一仗都冲在最前面,杀伐狠厉,所向披靡,一人一骑仿佛能顶千军万马,以致于后来大晟军队见到他那黑衣白发的身影,便吓得浑身发抖,直接缴械投降。 可是对于降兵,他的命令也只有斩钉截铁的一个字:“杀。” 唉,白发魔君这个称号,想必就是因此而来吧。 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铁蹄纷乱,任你武功再高强,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想起那个家伙身上道道新伤旧痕,云翳剑眉皱的更紧。 这完全就是生无可恋不要命的打法啊。 莫非他是想就这样战死沙场,追随千沫而去吗? 可是若他就这样走了,孟家军该怎么办?飞云骑又该怎么办?他们占领了靖州,攻下了正阳关,可以说是占据了西北最有利的地形,但是从此也跟大晟彻底反目,划清了界限。 叛军之名已经坐实,今后这几十万大军该何去何从? 云翳只是担心,孟元珩根本就没有为孟家军的将来考虑过,只是单纯的在靠杀戮发泄着他失去至爱的悲愤和痛苦。 那个温婉淡然的女子的离去只怕已成为他心中永远无法抹灭的伤痛。 不自觉的又叹了一口气,他与坐在旁边,刚到靖州城没几日的谢鸣玉对视了一眼,出声问道:“王爷,正阳关已被攻下,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孟元珩保持着眼眸半闭斜靠在椅背上的姿势,几缕银丝沿着他瘦削的脸颊垂下来,使他日渐清峻的脸庞若隐若现。静默半晌之后,低沉磁性的声音才淡淡响起。 “传令下去,孟家军年内暂时在正阳关休整,什么也不用做,明年开春攻打北狄。” 正文 第126章 西北,第一美人 “攻打北狄?”云翳脸色变了变,谢鸣玉和闻人渊也同样吃惊不小。 “王爷,孟天珝一直有意联合其他三国,组成联军对付孟家军,三国中西凉和南谵早已蠢蠢欲动,只有北狄还在持观望态度,未表明立场,王爷这么做,岂不是逼得北狄与孟天珝合作?” 云翳说出心中所虑,一脸的不赞同。 孟元珩一声不屑的嗤笑,毫不在意的说道:“那又如何,孟天珝不是要四国联军吗,那就成全他。本王是怕他太弱了,到时候玩不下去。” 四国联军又如何!他就在靖州城坐等着,看他们能拿他怎样! 孟天珝,贺连城,墨寒山,所有那些曾经有份害沫儿坠崖的人,他会一个一个的在他们身上百倍千倍讨要回来。 在座三人面面相觑,均是面色凝重。这个男人,现在是抱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想要搅得这河山不得安宁吗? 他果真要这天下苍生来为那个死去的温婉女子陪葬吗? 谢鸣玉温文儒雅的俊脸自来到靖州城之后便一直没有轻松过。来靖州的一路上,他见多了战火纷乱,民生凋敝的景象,昔日本就不富庶的西北之地,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满目荒凉。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源于眼前这个看似慵懒实则狠戾的男人一声令下。 而这个男人,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难道都是因为沫儿吗? 祖父曾跟他提起过,他说煊王此人虽看似隐忍清冷,实则眉眼之间隐含暴戾之气,若是遇到诱因,很可能就会爆发。 七年前在鬼怒川,他突逢巨变,从人生巅峰忽然降至底谷,虽然这七年来他选择了坚强隐忍,可常年的孤独封闭也让他心中的暴戾之气日渐滋生。自从沫儿出现在他身边后,他视她如命,觉得自己原本灰暗无光的人生终于有了期盼和色彩。可惜天不遂人愿,如今或许是沫儿的死激起了他心中压抑已久的戾气,而他显然需要用不停的杀戮来发泄和化解心中那股难以平息的悲愤和怒火。 想到自己那个聪慧机智胆识过人的表妹,谢鸣玉也是黯然神伤。 在苏州之时,他一直不愿意相信沫儿已死的事实,可是来到靖州之后他的心也日渐变冷。这么多人找了近两个月还是音讯全无,理智告诉他,沫儿很可能已经不在了。 莫非真的是天妒红颜? 他暗叹一声,沉吟了一下,出声道:“来靖州之前,祖父曾跟鸣玉说过,他说煊王爷并非池中之物,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假以时日,必能成就一番大业。沫儿若是在天有灵,想必也不想看到王爷如此自暴自弃……” “谢鸣玉!”孟元珩抬眸,射向谢鸣玉的视线瞬间变得冰冷。“本王的沫儿不会死,你说沫儿不想看到本王自暴自弃,那你就让她回来,让她回来劝阻本王。还有,” 孟元珩的语调逐渐变得低沉,“一个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的人,怎能当得起缥缈先生如此谬赞。” 他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议论沫儿的生死,就算是谢家人也不行。 有安邦定国之才又有何用,就算他打下了整个天下,又能和谁一起分享? 看着一说起沈千沫就浑身紧绷,变成刺猬一样的男人,在座三人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书房内顿时寂静下来。此时,门外一个声音响起。 “王爷,属下严漠求见。” “进来。”一声低沉的命令,隐隐带着几分希冀和急切。 书房门被推开,暗卫副统领严漠带着满身寒气闪了进来,后面还跟着身穿黑色劲装却依旧美若天仙的冷傲霜。 冷傲霜自从和谢鸣玉来到靖州之后,便也和煊王府暗卫一起加入了寻找沈千沫的队伍。进门之后,她便径直向谢鸣玉走去,对上谢鸣玉询问的眼神,她朝他微微摇了摇头,一连数日不分昼夜的寻找,使她绝美的容颜带上了几分疲累,但更多的则是哀伤。 一路天寒地冻,风尘仆仆,谢鸣玉将冷傲霜有些寒凉的双手握在自己掌中,清朗儒雅的俊脸却更显沉重。 孟元珩看着严漠,声音低沉的问道:“王妃……可有消息?” 严漠低头回禀:“暂时还没有……” 一时均是静默无语。片刻之后,才传来一声带着几分落寞的命令。“继续找。” “是,属下遵命。” 严漠弓身意欲告退之时,门外却传来长东毫无音调起伏的通报声:“主子,有个自称叫做姜小怜的女子求见。” 闻言,孟元珩皱了皱眉,落寞清冷的眼神却有几分茫然。姜小怜?是什么鬼?他好像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云翳见此,知道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姜小怜这个人的任何印象,只得好意出声解释道:“那个……王爷,姜小怜是靖州太守姜天裕之女,据说她不光是这靖州城,还是这大西北第一美人……” “轰出去。”不等云翳说完,便传来一声毫不犹豫的厉声低喝。 得,云翳摸了摸鼻子,他就知道孟元珩这个家伙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过这姜小怜来求见孟元珩干嘛?难不成又是美女爱英雄的情结作祟,她也看上孟元珩了? 云翳眼角跳了跳,若果真如此,那他也只能为这个西北第一美人点排蜡烛,希望她自求多福了。 可是显然云翳的祈祷并没有起作用,而长东这个面瘫少年也缺乏对付像姜小怜这样痴缠不休的女人的经验,过不多久,书房门外便传来一个如出谷黄莺般婉转悦耳的女声。 “煊王爷,靖州太守姜天裕之女姜小怜求见,有重要军情禀报!煊王爷……” 呃,没想到这个姜小怜还挺锲而不舍的,为了见孟元珩,连重要军情都拿来当借口了。在座其余几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又齐齐看向书桌后剑眉越皱越紧,冰冷的眼眸隐隐现出几分杀意的男子,纷纷对还在门外大声嚷嚷的这位西北第一美人掬了一把同情之泪。 只有他们知道,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平静淡然,实则到底有多危险。 可是杀了姜小怜,对孟家军在靖州百姓中的声望可能会有很大的不利影响。 姜天裕任靖州太守十余年,因其勤政爱民,恪尽职守,在百姓中的口碑一直极好,这也是当初孟家军占领靖州之时,孟元珩只是下令将姜天裕一家收押而没有斩杀的原因。 若是孟元珩一怒之下杀了姜小怜,姜天裕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到时恐怕孟家军在靖州会失却民心。 云翳真是有些怕了这个动不动就杀人的家伙,他站起身,看了看与冷傲霜手牵手感情深厚的谢鸣玉和一脸**肃穆目不斜视的闻人渊,暗叹一声,想来也只有自己去做这个炮灰了。 他似有几分不情愿的对孟元珩说道:“王爷,那个……不如我出去将她打发了,免得她继续在这里大吵大闹扰了清净?” 孟元珩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冷冷哼了一声,权当答应。 云翳见他貌似没意见,便正了正衣衫,仿佛英勇就义的烈士一般缓步迈出书房。 门外不远处,长东正牢牢的将一名身着浅粉色缎面修身小袄的女子挡在几株腊梅树下。而那名女子正翘首以盼,频频张望,正是被誉为“西北第一美人”的姜小怜。 见一名潇洒不羁的白衣公子向自己款款而来,姜小怜面露喜色,却在看清来人的相貌之后,迷人的丹凤眼中闪过几分失望。 虽然眼前这个白衣公子也是俊眉朗目,风流倜傥,可是他却不是自己心仪的那个男子,那个清冷如冰,眸深似海,一举一动尽显霸气和贵气的男子,就算那个男子是满头白发,可是那随风飘扬的银丝无不彰显着他对死去的妻子刻骨到极致的痴情,更加让那些如姜小怜一般待字闺中的女子心动不已。 若是自己也能够成为那个男子心爱的女人,是不是也会得到和他对死去的煊王妃同样惊天动地刻骨铭心的深情? 正文 第127章 军情?她还活着 既被誉为西北第一美人,姜小怜的美貌自是无须多言,而此番来见孟元珩,她似乎是刻意打扮过,更加显得眉目如画,肤如凝脂,婷婷袅袅,婀娜多姿,一双丹凤眼妩媚迷人,眼波流转间光华尽显,与身后几株怒放的腊梅花相得益彰,格外楚楚动人,连一向见惯风月的云翳也是暗暗称赞。 与那位花月宫宫主冷若冰霜的高不可攀空灵之美不同,姜小怜的美则更加接了几分地气,显然更容易得到男人的怜惜和疼爱。 注意到她脸上明显失望的神色,云翳展颜一笑,朗声说道:“姜小姐,我家王爷军务繁忙,不便见客,不知姜小姐有何重要军情,可否由在下代为转达?” 谁知这姜小怜却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主,她咬唇静默了片刻之后,便向云翳坚称自己的重要军情一定要亲自向煊王禀报,否则她就站在书房门外一直吵嚷不休,直到煊王肯见她为止。 面对这个被孟元珩的色相蒙了心,明显不知好歹的女人,云翳握了握拳,真想狠狠一个耳刮子扇醒她。 这个女人还真是天真的可以,居然敢在孟元珩面前耍无赖。估计还没等见到孟元珩的面,她就人头落地了。 不过云翳自认跟孟元珩这个冷血无情的家伙比起来,自己还是比较怜香惜玉的,他干笑了两声,略有些无奈的说道:“想不到姜小姐的心意竟是……如此执着,只是我家王爷今日的确是没时间见客,不如姜小姐改日再来求见如何?” 云翳觉得自己为了维护孟家军的声望和保住姜小怜的性命,真的是已经苦口婆心了,不过显然这个女人并不领情。她柳眉微竖,义正辞严的说道:“延误军情该当何罪,难道云公子不知道吗?这靖州城里可能有敌国奸细,莫非云公子认为像这样重要的军情也可以改日再报?” 姜小怜这副装模作样的神态让云翳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不过看她煞有其事的样子,他倒是吃不准要不要带她去见孟元珩了。军中出现敌国奸细,这种事非同小可,一番思量之下,云翳觉得还是谨慎一点为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对姜小怜说道:“既然如此,姜小姐就随我来吧。” 书房内,孟元珩注意到亦步亦趋跟在云翳身后进门的那名女子,再感觉到这个女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花痴目光,俊脸一沉,正待发作,云翳眼明嘴快,忙不迭的撇清自己的责任,向孟元珩解释道:“王爷,姜小姐她果真是有重要军情禀报,她说靖州城内有敌国奸细。” 对不起了,西北第一美人,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本公子再怜香惜玉,也不可能舍命相陪,所以还是你自己去面对这个可怕的男人吧。 姜小怜自进入书房后,视线便胶着在孟元珩身上,再也移不开。 煊王孟元珩少年时风光霁月,骁勇善战,惊才绝艳,名满天下,姜小怜虽在西北长大,也对孟元珩之名如雷贯耳,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谋面,一直引以为憾。她才貌双全,自视甚高,总觉得只有像孟元珩那样的当世英雄才配得上自己。 那日,孟家军犹如神兵天降,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靖州城和太守府,就是这个男人毫不留情的下令将自己一家上下三十七口全都关进了牢房。照理说,自己对他本该是心怀怨恨的,可是那天,她远远看到他那高瘦挺拔的身影和清冷无波的俊颜,却觉得自己对他一点都恨不起来。 后来父亲在牢里感染风寒,病情加重急需医治,她苦苦哀求终换来他允许出狱就医的命令,还答应了让自己陪同照顾的请求。那一刻,她真的是喜极而泣,总以为是自己的拳拳孝心感动了这个冷硬绝情的男人。 那么,他是否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呢? 若是孟元珩知晓姜小怜这一厢情愿明显是少女怀春的想法,估计也会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任他再谋略过人,运筹帷幄,也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几日前一个随口作出的决定会让姜小怜心生无数旖旎的幻想。那时他也不过是觉得姜天裕此人还算识相,而自己又急于思念沫儿,一念之间便留了姜天裕一命。 他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由于自己的一念之仁,日后这个姜小怜会给他和沫儿之间惹出怎样的事端。 只是此刻,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看向自己的分明是爱慕的眼神,那让他觉得无比厌恶。强自压下心底那股磅礴的怒火,他面色冷凝,眸光森然,不带丝毫感情的对姜小怜说道:“说,谁是奸细?可有证据?若是随口胡诌的话,本王便将你以假传军情扰乱军心之罪砍头。” 对上孟元珩寒冰般冷酷的眼神和语调,姜小怜原本热切的心情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阵阵透心的凉意让她的牙关都有些打战,而心跳就像打鼓一般,砰砰作响。 她暗自吐息,勉强稳定心神之后,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还有几颗黑乎乎的丹药,颤声说道:“煊王爷,今日小怜在府中为家父煎药之时,偶然发现有几只不归鸟身上掉落下来的……东西……很是奇怪,像是某种丹药,细看之下,发现这丹药里面居然藏有一些画着怪异符号的小纸条,因此小怜认为这很有可能是奸细和敌国互通消息的暗号,还请煊王爷过目。” 其实姜小怜知道,这些丹药是那几只不归鸟解下的粪便,只是作为一个气质高雅美貌无双的大家闺秀,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粪便”那两个字眼,所以只好用含糊的“东西”两个字带过。 不归鸟常年生活在北方,极为耐寒,就算是寒冬腊月,白雪皑皑,它们也天高地阔,四处翱翔,所以被这里的人们称之为“不归”。 虽然姜小怜说的隐晦,但是屋里的几个都是明白人,自是了然她话中之意。只是利用不归鸟的排泄物来传递消息,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听了姜小怜的话,除孟元珩之外,其余几人纷纷将头转向她手上,略带狐疑又有些意外。 孟元珩侧身而坐,眼眸微眯,一手轻抚小乖雪白的毛发,一手在椅子扶手上食指轻敲,明显一副懒得理会的样子。 姜小怜低垂着头,一直保持着双手递呈的姿势,见孟元珩长时间没有回应,只能用眼角余光偷瞄了他几眼,双臂不禁有些微微颤抖。云翳见状,知道孟元珩这家伙是不会直接跟姜小怜对话了。 不过刚才听了姜小怜一番话,他觉得这个女人还是有几分头脑的,用飞鸟来互传消息的做法自古有之,那么利用不归鸟的排泄物来传递消息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看了纹丝不动的孟元珩一眼,认命的上前接过姜小怜手中的纸条和丹药,与谢鸣玉、冷傲霜、闻人渊等人一起先行查看。 姜小怜说的没错,这几颗丹药从外表看与普通丹药无异,但是外层好像经过了一些特殊的处理,特别坚硬,不易被腐蚀消化,掰开之后,里面的确都藏有一张细长的小纸条。 小心翼翼的摊开,满是褶皱的纸条上,确实画着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或长或短,有高有低,很是怪异。 “看起来这应该是某种文字,只是当今几国中,应该没有哪个国家的文字是如此。”饶是谢鸣玉见多识广,学识渊博,也是双眉紧锁,无法破解。 连名满天下,公认学富五车的鸣玉公子都不认识,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可是谢鸣玉的话音刚落,一直侧坐于书桌后状似假寐的那个男人却猛的起身,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秒,谢鸣玉手上的那些纸条便到了他手上。 孟元珩紧紧盯着手上那些细小的长条形纸片,原本冰冷无情的双眸早已被突如其来的狂喜所淹没。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认知,而这个认知让他的整个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沫儿……沫儿……你果然还活着…… 正文 第128章 露陷,踪迹初现 这些在旁人眼中无比怪异的符号,对于此刻的孟元珩而言,却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文字。 在这里,沈千沫只跟孟元珩一个人坦陈过自己的来历,所以也只有孟元珩一个人知道,会写出这些奇怪文字的人,当今天下,除了沈千沫,别无他人。 孟元珩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纸条,上面那些他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陌生文字,却像是有神奇的魔力一般,让他冰冷的内心顿时变得温暖,漠然的眼眸也变得柔和。 这是沫儿给他传递的讯息,他的沫儿,永远是那般心思玲珑,智计过人,居然想到用不归鸟来散播这种只有他一个人懂得其中内情的消息。 而她要用如此隐蔽的方式来传递消息,说明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姜小怜呆呆的看着这个自己心仪的男人,仿佛只是转眼之间,原本还是寒冰般毫无温度的男人,却忽然像是换了一个人,那张完美的俊脸上散发出来的柔和光芒,让她眼中的这个男人犹如神祉一般,牢牢的吸引了她的视线。 可是还没等她好好欣赏陶醉一番,下一刻,她便觉得眼前一花,喉咙吃紧,原来自己的脖子已被这个男人死死扼住。 “说,这些东西是在哪里发现的?”一声低沉的询问,语气却带着明显的急切。 眼前是自己心仪的男人忽然放大的俊颜,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危险而强势,让姜小怜一时心跳如擂鼓,脑海中空白一片,好半晌才勉强回神,由于被扼着脖子,只能艰难的出声道:“在……太守府……偏院……” 还没等她说完,黑衣白发的高瘦身影一晃,便已不见了踪迹。连带着是小乖白色如闪电一般紧跟着窜出去的影子,如利刃一般掠过姜小怜身侧,卷起的劲风刮的她脸颊生疼。 见孟元珩对这些纸条的反应如此反常,在场众人虽不清楚具体内情,但也猜到几分,定是跟沈千沫有关,于是也不约而同的纷纷跟了上去。 这个世上,能让孟元珩如此失控如此激动的人,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沈千沫了。 太守府偏院坐落于北面角落处,也是整座府邸内最偏僻最简陋的院落,原本一直废置着。前些日子姜天裕因病重需要出狱就医,便被暂时安排在了此处。 据姜小怜所言,她是在煎药之时偶然发现了不归鸟解落在窗台上的粪便。经过司徒恭证实,应该是确有其事。因不归鸟对某些草药的气味比较敏感,许是被姜小怜煎药时的气味所吸引,才让这几只不归鸟驻足于此。 说起来,这个姜小怜倒也是个心思细密颇有头脑之人,“西北第一美人”的称号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如今已经可以确定,沈千沫还活在人世。这个消息顿时让伤心牵挂了两个月之久的所有人都欣喜若狂。 王妃还活着!对于漫山遍野日夜不休找寻了近两个月的煊王府暗卫来说,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人振奋的消息了。一时之间,人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扫连日搜寻下来的身心疲惫。 司徒恭拿着那几颗丹药,仔细检查成分之后,向孟元珩禀报道:“王爷,这些丹药的成分为重楼草,此种药草在北方并不常见,据属下所知,好像只有北狄境内才有。” 北狄?这么说,沫儿很有可能被困在北狄国内。 “严漠,把留在靖州的暗卫全部集合起来,让他们即刻随本王出发前去北狄。” “是。”严漠这两个月以来一直凝重紧绷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一些,脸上刚硬肃然的线条也柔和了不少,领命之后本便即匆匆退下。 与前两个月漫无目的越来越绝望的寻找不同,如今既已知晓王妃还在人世,又有了搜寻的具体方位,他们就是将北狄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找到王妃。 小乖凑到这些丹药前嗅了嗅,对着孟元珩呜呜叫了几声,一副急切的样子。司徒恭眼睛一亮,“王爷,碧眼灵狐嗅觉灵敏,或许……” 话还没说完,众人便眼前一花,待回过神来,那个黑衣白发的男子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当然,消失的还有那只极有灵性的小狐狸。 对孟元珩来说,见到沈千沫传递给他的讯息,除了确认她还活着以外,更重要的是确认了她还活在这里。 他多怕沈千沫在突逢意外的情况下,就像她当初遭到意外偶然来到这里一样,在坠崖之时会离开这里回到她原来的世界去。 那个世界与这里相隔了千年之久,对他来说太陌生,太遥远,若是她真的回去了,他可能穷极一生都找不到她。 沫儿,你还活着,你还在这里,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孤独一人。你别怕,我马上就会找到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姜小怜呆呆的看着孟元珩高瘦的身影几个起落之间便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 北狄,贺府,听松园。 这一夜,沈千沫睡得并不能算是安稳。她总觉得自己做了很多梦,可是醒来之后,却觉得脑子里只有纷乱模糊的影子,再也想不起梦中的情景。 这是心神不宁的表现。 缓缓起身,看向窗外。天应该已经亮了,可是天色依然昏暗灰蒙,犹如她此刻的心境,沉重而压抑。今日好像又是一个阴天。 这几日,她越来越嗜睡,仿佛总也睡不够。可是不知为何,此时醒来之后却再也无法安睡。 她习惯性的轻抚腹部,才两个月零几天,从外表看,自己的身形并无任何变化,而她的妊娠反应居然也不是很严重,食量也一直比较正常。 看来这个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母亲现在正处境艰难,所以特别乖,特别听话呢。 沈千沫扯起嘴角,浅浅一笑。 下床,简单的洗漱之后,她便在窗前坐下,拿起剪刀,将一张长方形的纸剪成一缕缕长条,然后提笔在上面写下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英文单词。 正要将这些纸条细细卷起,装入她昨日已准备好的丹药中,门外却响起一个带着几分苍老的女声。 “姑娘,我家老夫人来看你,请开门。” 沈千沫心里一咯噔。贺老夫人这么早便来看她,想必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顺手将自己写好的纸条用几本书压住,然后起身开门。 站在门外的,果然是贺老夫人,还有她身后的几名丫鬟婆子。 经过上次她和百里笑的治疗,再加上休养得宜,贺老夫人的喘鸣之症已暂时大有好转,不过沈千沫也不保证以后会不会复发就是了。北方本就气候干冷,粉尘严重,对治疗喘鸣之症极为不利。 不过此时的贺老夫人,看上去却是精神奕奕,红光满面,全然没有了那日靠在床头气喘如鸣的虚弱样子。她身形微胖,面盘饱满,一身华贵却得体的装扮将北狄一品诰命夫人的雍容贵气显露无疑。 进门之后,沈千沫淡淡的朝她行了一礼。“见过贺老夫人。” 贺老夫人面色沉静,朝她微微点了点头。旁边一名身穿灰色衣衫眉眼甚是精明的老婆子笑说道:“我家老夫人感念姑娘当日治疾之恩,听闻这几日姑娘身体欠安,便想着要亲自过来探望一趟。” 顿了一下,指了指其中一名丫鬟手上端着的一个托盘,继续说道:“这是厨房刚刚熬好的燕窝粥,老夫人特意吩咐,让姑娘补补身子。” 说完,老婆子对那名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上前将粥盘呈至沈千沫面前。 “姑娘请用。” 燕窝粥热气腾腾,随着丫鬟递呈的动作,一股甜腥的气味扑面而来,沈千沫眉头一皱,顿感胃液翻涌,不由自主的便俯下身干呕起来。 心里一沉,她知道自己露陷了,而今日贺老夫人送粥之举,应该是为试探自己而来。 果然,那个老婆子见此,面露得意之色,上前强硬的抓过沈千沫的手腕,搭在上面把了一下脉之后,对贺老夫人邀功似的说道:“老夫人,果然不出老奴所料,这煊王妃已经有孕在身了。” 正文 第129章 解围,滴泪灼心 那名老婆子跟在贺老夫人身边已久,而且略懂医术,贺老夫人对她的话当然深信不疑。 她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沉静淡然的女子,眼神却越来越狠厉。 七年前,和自己恩爱有加的丈夫就是被这个女人的夫君,被她肚子里那个孩子的父亲一箭射死。这些年来,丧夫之痛她从未忘却过。 那日,自从知晓这名给她治病的神医居然是煊王妃之时,她便存了要她性命的想法。后来在自己儿子的劝说之下,她才勉强忍了下来。 既然连城说留着她可以更好的对付孟元珩,那么就暂且留她一命好了,横竖日后还是可以将她夫妻二人一网打尽的。 可是日日面对着仇人,贺老夫人的丧夫之痛却越来越强烈。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既然这个女人连城不让她动,那么就拿她肚子里的孩子出气吧。这个孩子,她是无论如何也容不下的。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让孟元珩也尝一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由于仇恨灼心,贺老夫人端庄的五官微微扭曲,她冷冷的看着脸色苍白的沈千沫,咬牙切齿的命令道:“来人,把这碗粥让煊王妃吃下去。” 这粥里她已经加了足够分量的堕胎药,任你身体再强壮,胎儿再健康,吃下这碗粥,就只会是一个结果,那就是小产。 沈千沫被步步逼退至墙角,背靠墙壁,退无可退,她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几分绝望。 贺老夫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她随身带来的几名丫鬟婆子都是人高马大,身强体壮,若是在平时,以她的身手或许可以全身而退,可是现在,她手上没有武器,而且身体不便,要想从这几名丫鬟婆子手里脱身,她完全没有把握。 “快点动手。”贺老夫人厉声催促道。 “是,老夫人。”丫鬟婆子们得令之后,一拥而上,两名丫鬟架住她左右胳膊,一名婆子捏住她的下颚,强迫她张开嘴巴,另一名婆子舀起一勺粥便想往她嘴里灌去。 情势危急,而沈千沫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反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不反击,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必死无疑。 她狠狠心,拼尽全力飞起一脚踢向自己面前那个喂粥的婆子。这一脚踢在那婆子的膝盖处,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那婆子痛呼一声,膝盖吃痛,双腿便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而她手上端着的粥碗便脱手而出,摔在地上。 “哐当”一声,粥碗应声而碎,白糊糊的燕窝粥散开一地,那甜腥的气味在房中四处弥漫,让沈千沫秀眉紧皱,意欲作呕。她强自压下胃里翻腾而起的不适感,冷静的直视着贺老夫人恼怒的眼神。 贺老夫人没想到这个看着温婉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身手和胆量,也不禁在心里暗道一声“可惜”,只是无论如何,今日,她是必定要她腹中胎儿性命的。 “你们几个,架住她双手双脚。”北狄女子大都习武,更何况贺老夫人年轻时常常随夫君南征北战,也算得上是女中豪杰,只是后来夫君离世,她抑郁成疾,身体才差了很多。但是对付大晟区区一个娇小的柔弱女子,她根本毫无压力。 沈千沫手脚被禁锢,根本无法使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贺老夫人逼至自己近前,然后抬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沈千沫白皙的脸颊上便现出了道道触目惊心的红印,嘴角也有殷红咸湿的液体流出,连耳朵也有些嗡嗡作响。 看来这贺老夫人的身手果真不弱,沈千沫暗自苦笑了一下。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之后,似乎总是在经历各种各样的危险,以前,每次自己身处险境之时,孟元珩总会及时出现,保护她顺利脱险。可是今天,看来是等不到了。 那个替她把脉的婆子不知何时从门外拿了一根足有手臂粗细的木棒进来,满脸谄媚的递给贺老夫人。贺老夫人伸手接过,高高举起,而目标自然是沈千沫的腹部。 沈千沫明白,此刻,自己无论怎样挣扎和反击都已经苍白无力。她绝望的闭上双眼,想到自己腹中这个小生命还未成形便要夭折,不禁心痛万分,几滴泪水缓缓从眼角滑过,晶莹闪烁。 阿珩,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时光仿佛停驻,房内寂静无声。可是贺老夫人那一棒却迟迟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反而沈千沫听到了她一声愤怒的斥责。 “连城,你这是干什么?” 她张开眼,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出乎意料。贺老夫人高举在手上的木棒已被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牢牢抓住,而这只手臂的主人,站于逆光处,深刻的五官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一身硬朗肃穆的北狄将军服衬托出他颀长的身形和冷硬的轮廓,肩背处银灰色的软甲泛着凛凛寒光。 这个人,居然是贺连城! 只是贺连城此时的脸色却是非常难看。他一手抓住木棒,一双利眸却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满身狼狈的女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女人,居然怀了孟元珩的孩子!而她这些日子以来在贺府的安分守己,甚至是委屈求全,完全都是为了要保住孟元珩的骨肉! “连城,你让开,你说要留着这个女人的命来对付孟元珩,这我不管,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绝不能留,我要让孟元珩在死之前,也尝一尝失去至亲的那种痛苦。” 贺老夫人的怒骂声让贺连城恢复了理智,他放下手臂,面色沉稳语气坚毅的对贺老夫人说道:“母亲,孩儿曾在父亲墓前发过誓,一定要手刃仇人,为他报仇,所以在对付孟元珩这件事情上,孩儿会亲自动手。母亲病体刚愈,不能过于劳累,还是回房歇息吧。” 贺老夫人抛下手中木棒,紧紧的盯着自己儿子俊朗的容颜,语调深沉的说道:“母亲只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让你父亲失望。” 说完,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跌坐在墙角,脸色苍白狼狈不堪的沈千沫,带着那几个丫鬟婆子转身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房内终于恢复了安静。贺连城挺拔如松的身形立于原地,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靠墙而坐,抬头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戒备的女人。 他一步一步走近沈千沫,然后在她身前蹲下,与她平视。 沈千沫其实早已冷静下来,只是刚才那一闹,让她有些浑身无力,于是便顺势靠墙休息,没有急着从地上起身。贺连城幽深似海意味莫名的复杂眼神,让她隐隐感到有些压力,可是对于他刚才的及时出手阻止,沈千沫却是真心感激,于是便朝他扯了扯嘴角,嗓音有些喑哑的说道:“刚才,多谢贺将军。” 虽然贺连城十有八九也不会放过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但是刚才若是没有他出手,这个孩子早已不保。 听了沈千沫的话,贺连城却是冷冷一笑,使得他俊朗的容颜带上了几分邪气。暗暗握拳,他薄唇轻启,用尽量阴冷的语调克制着自己想要抬手擦拭去她嘴角血迹的冲动。 “煊王妃不必急着道谢,贺家与煊王府不共戴天,你以为本将军就会容得下孟元珩的种吗?” “可是贺将军刚才毕竟出手了,不是吗?”她沈千沫也是一个爱恨分明的人。 面对她清澈淡然的眼眸,贺连城有一种被看透了心事般的恼羞成怒。他忽然觉得,此刻他居然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霍的一下,他猛地起身,加重了语气,狠狠命令道:“来人,把这个女人绑了,锁在屋里,加派人手,严加看管,本将军要她寸步难行。” 话音未落,颀长的身影便已经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他下朝回府去向母亲请安,却听下人说母亲去了听松园看望这个女人,他直觉有异,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匆匆赶至,刚好见到她踢倒喂粥的婆子那一幕。于是他并未现身,而是躲在隐蔽处,暗暗观望。 就算是在刚才那样危险的情况下,这个女人的眼里也没有丝毫惧意。可是后来她眼角流下的那滴滴清泪,却该死的灼痛了他的心,让他不由自主的便飞身进房,出手挡住了木棒。 然而,他何尝不明白,她的眼泪是为孟元珩而流,是为她与孟元珩的孩子而流,与他何干? 他冷静了三天,却发现自己的心绪越来越乱。就如此刻,对于这个女人的欺骗和隐瞒,他不是应该感到愤怒吗,可是为什么心底涌起的那股酸涩却不受控制的蔓延开来,差点将他的理智淹没。 这个女人,为了保住孟元珩的骨肉,居然如此费尽心机,委曲求全。 但是那又如何,他不管她对孟元珩有多情深意重,爱意绵绵,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这个女人在自己身边,而他,不会让她有任何机会逃离贺府,这就够了。 至于孟元珩的骨肉,他应该不会让他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 是的,应该不会。 正文 第130章 夜探,嫉恨交加 夜深人静,贺府听松园内也同样是万籁俱寂。 沈千沫双手双脚被绑着扔在床上已经一天了。好在贺连城还算厚道,派来贴身看管她的是两名女侍卫。否则,这一整天下来,单就是吃喝拉撒这个问题,她就要崩溃了。 两名女侍卫是典型北狄女子的模样,面容粗犷,浓眉大眼,而且极为尽忠职守,一天下来,两人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不多说一语。 沈千沫靠在床头,兀自闭目养神,也没心情去理会那两个木桩子似的女侍卫。 一天的折腾下来,让她的肚子隐隐有些不适。她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这个还未成形的小生命,似乎从一开始就命运多舛。 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坚强的存活在自己腹中,不曾放弃。所以,她也定要竭尽所能,保护他的安全。 不知道贺连城会怎样对付她和这个孩子?而她,又该如何应对? 这些日子下来,自己利用不归鸟放出去的消息,不知道阿珩会不会发现。 贺府守卫森严,而贺连城又极为精明,她也是万般无奈,才会选择用如此隐蔽的方式来传递消息。 而她之所以在纸条上写了英文,是因为这个世上,只有孟元珩一个人知道,只有她才会写这样的文字。 这样一来,她也就不用担心这些纸条会被贺连城的人发现了。因为就算被其他人发现,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何人所写,上面的文字又是什么意思,自然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可是,她不知道阿珩能不能在贺连城加害她和他们的孩子之前及时赶到。 房里很安静,只有桌台上的一盏油灯,偶尔扑闪几下,发出几声“噼啪”的轻微异响,摇曳的光线晕染开来,给整个房间镀上了一层昏黄而沉闷的色调,不过倒也驱赶了房内些许寒意。 忽然,这种安静的气氛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打破。 “嘭”的一声,房门被大力踹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自门外无边夜色之中大步走了进来,脚步声在寂静的房内显得甚是沉重,又隐隐带着些许踉跄和虚浮。 沈千沫张开眼睛,看清来人之后微微皱了皱眉。 一身月白色简单的家居长衫,身形颀长,面容俊朗,眼神张狂。是贺连城。 这么晚了还要来她这里,难道他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对付她和她的孩子? 贺连城面容冷峻,五官紧绷,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在距离沈千沫十几步之遥处,他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双手双脚被缚,却依然淡定自若靠在床头的女子,眼神虽然一如往常般深邃而锐利,但是其中蕴含的复杂光芒却深不可测,让沈千沫隐隐感到几分不安。 “全都出去。”一声冷厉而果断的命令,嗓音却不复平日的清朗,而带上了几分低沉沙哑。 “是,将军。”两名女侍卫应声退下,悄无生息的离开了房间。 房门“吱呀”一声被关紧,房内又恢复了寂静无声。 贺连城缓步走向那个蜷缩在床上的娇小身影,沉闷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房内回响,一下一下的敲在沈千沫的心上。 行至床前,他身形一矮,非常自然的便顺势在床沿坐下,看到沈千沫眼神一缩,那是非常明显的戒备和警惕的表现。 他勾起唇角,邪魅一笑,只是这笑意中却隐隐带着几分自嘲。 “怎么,怕我?”嗓音低哑,带着磁性。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女人好像从来没有过害怕的时候。 随着他开口说话,一股浓烈的酒气迎面而来,让沈千沫不禁双眉聚拢,胃部升起一股不适之感。 看样子,他喝了不少酒。 她毫不退缩的对上他的眼神。贺连城肆意张狂而又讳莫如深的眼神,不知为何让沈千沫心中微微有些发颤。她总觉得今夜的贺连城有些不同寻常。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沈千沫扯了扯嘴角,淡淡说道:“贺将军深夜造访,应该不是来关心我是不是怕你这个问题吧?” 听出她话中的嘲讽之意,贺连城眼神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他上身微侧,朝沈千沫身后看了一眼,冷声说道:“你不是很擅长自己解绳子的吗,这次怎么不解了?” 沈千沫冷笑道,“贺将军把我保护的这么好,横竖不管怎样都逃不出贺将军的手掌心,这绳子解与不解又有何分别,何必白费力气。” “你倒是识时务。”贺连城嗤了一声,定定的看向她,语气森然的说道:“那你猜猜,本将军接下来会怎么对付你和你肚子里孟元珩的种呢?” 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眸幽深如寒潭,沈千沫甚至可以在他深棕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不是贺将军,又怎知贺将军会如何对付我们?”沈千沫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语调清冷而坚毅。“我只知道,我会竭尽所能保护好这个孩子,这就够了。” 闻言,贺连城轻笑了一下,笑声中淡淡的落寞,几不可闻。“没想到你对孟元珩倒是一心一意。只是孟元珩现在已是乱臣贼子,叛国谋反,滥杀无辜,被千夫所指,人人唾骂,你跟着他想必不会有好日子过。” 提起这个,沈千沫心中就有一股无名之火。孟元珩会变成这样,全是为了她。而究其根源,还不是被贺连城、孟天珞、墨寒山这些人所害。 在双溪村养伤的那些日子,她早已串联起自己坠崖前后的种种因果关联,再加上离开双溪村之后的一路所见所闻,更是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这一切都是贺连城和墨寒山的诡计。 在锦阳关之时先是贺连城假意不敌,撤出黎城,而墨寒山则利用铁头将自己引至雪岭,在崖壁石块上做手脚,害自己坠崖,然后顺势将这个责任推给孟天珞。不出他们所料,孟元珩伤心过度,一怒之下杀光了孟天珞的人马,自此与大晟反目成仇,成了人人不齿的乱臣贼子。 想到这里,她只觉心中疼痛难忍,素来淡然的语气也凌厉了几分。她是为孟元珩心疼。 “那又如何?就算他是乱臣贼子,也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不像有些人,只知道用他的女人和孩子来威胁他……唔……” 沈千沫只觉得眼前一闪,下一秒,自己的脖子已被贺连城紧紧扼住。 “住口。”贺连城咬牙切齿的说道,眼中的怒火升腾而起,几乎可以将她化为灰烬。“你就这么维护他?” 而他,在她心目中,却是如此不堪。 其实他何尝不清楚,沈千沫有这种想法并不意外。当日她在雪岭意外坠崖,是他所害,她恨他,讨厌他,这很正常。可是偏偏心底深处升起的那股嫉恨交加的感觉,像是交织疯长的藤蔓一般,狠狠的揪痛了他的心,让他无法自控,简直失去理智。 “他是我……夫君,而且对我情深意重,就算他……不容于整个天下,我也不会……负他。”由于被扼住喉咙,沈千沫发音不畅,只得断断续续艰难的说道。 感觉脖子上的力道逐渐加重,她的呼吸变得困难,脸色也微微泛红,但是她的眼神依旧平静。 她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即将失控的男人,看着他俊朗的容颜瞬间变得铁青,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瞳孔四周遍布着条条血丝。 此时的贺连城,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困兽,狠厉决绝中又带着几分迷茫和怅然。 这样的眼神让沈千沫心尖一颤。今夜的贺连城,让她觉得很危险。 就算是孟元珩不容于整个天下,她也不会负他! 贺连城此刻满脑子都是沈千沫的这句话。他的手中就是这个女人的脖子,如此的纤细而又娇弱,仿佛只要他再稍微加点力气,就会被一把捏断。可是指尖传来的那种细腻柔滑的触感,却该死的让他欲罢不能,反而想贪恋的更多。 手上的力道逐渐放缓,他的手指松开她的脖颈,缓缓上移,转至她肤如凝脂般的脸颊处,指尖轻触,动作轻柔,仿如情人之间的呵护缠绵。 “好,好一个情深意重,好一个定不负他。”贺连城不怒反笑,只是这笑声清冷,空洞黯淡,然而他的心底却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那是嫉恨的妒火。 “你们大晟最看重的便是女子的贞节,本将军倒要看看,若是你失去了贞节,孟元珩还会不会继续对你一往情深。” 正文 第131章 刺心,墨门中人 沈千沫偏过头,脱离他手指的抚触,然后整个人朝床角挪了挪,对贺连城皱眉说道:“贺将军,你喝醉了,请你离开。” 他不是要除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吗?他不是还要拿自己去威胁孟元珩吗?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她的贞节上面去了。 就算她失了贞节,被孟元珩抛弃,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这不是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吗? 沈千沫满腹不解,所以也只能认为,贺连城现在是醉的不轻,神智模糊了。 可是贺连城却像是被沈千沫淡漠疏离的表情和嫌恶抗拒的眼神伤到,俊脸一沉,长臂伸出,他一把便将手脚被绑缩在床角的沈千沫轻松拉到自己眼前,单臂环住她娇小的身躯,另一只手固定在她的后脑勺上,不待沈千沫反应过来便不由分说的吻上了她的唇。 醉了?他在心里苦笑。他多希望自己能醉,可是任凭他如何将一杯杯的烈酒灌下肚,心中的酸涩嫉恨和对她的贪恋渴望却没有减少分毫。 贺连城的吻犹如他的人一样,狂肆而霸道,果断而决绝,而他唇齿间散发出的阵阵酒气,更是让沈千沫心中发颤。 她难得的有些慌神,张嘴便狠狠的咬在他的嘴唇上,同时被绑在身后的双手也快速动作起来。她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开手上的束缚。 这一刻,她隐隐觉得,贺连城要毁她贞节的念头,是认真的。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 口中尝到一股咸涩的血腥味,应该是自己咬破了他的嘴唇。 一声轻“嘶”,贺连城吃痛之下,离开沈千沫的唇,抬手用指尖抹去自己唇上的血迹,淡淡猩红的眼眸却死死的盯着她,而后勾起唇角,魅惑一笑,使得他俊朗的容颜带上了几分邪肆张狂。 “沈千沫,你在害怕。”低沉的轻笑,带着几分夙愿得逞的心满意足。 刚才他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慌。而这个发现,瞬间让他心情大好。 原来这个女人也会害怕。 沈千沫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强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饶是她观察能力和推理能力一流,此刻也搞不懂贺连城的真实意图和打算。可是贺连城无理的举动和戏弄的口吻却激怒了她,使得她素来淡然的神色布上了一层寒霜。 “贺将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若是我失了贞节,就失去了棋子的价值,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那又如何。”贺连城嗤之以鼻,“一颗废弃的棋子,若是她足够听话,本将军也不介意留着她。” 或许,他早已没有把她视作棋子,而只是以此为借口,想要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贺将军还真是天真。”沈千沫冷冷的说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沈千沫会甘心做一颗听话的棋子任你羞辱和摆布吧。若是有朝一日,煊王妃怀着身孕横死在北狄护国将军府的消息传出去,你以为孟元珩会放过你?到时煊王府向北狄开战,北狄王那里你又如何解释?” “你……你宁可死也要为孟元珩守节?”听了沈千沫这番话,贺连城的脸色瞬间黑沉下来。 这个女人,果真对孟元珩情深至此吗? 心中那股妒火越烧越烈,他猛地欺身而上,手臂一使力便将沈千沫推倒在床,高大的身躯随即低俯而下,顿时危险而强势的男性气息便将沈千沫团团笼罩。 “沈千沫,本将军倒想看看,你是否果真如你所言那般贞烈。”在妒火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贺连城的眼眸已渐现疯狂,此刻的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得到眼前这个女人,不管她对他的恨意有多深,他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温热的男性气息在她的颈项处流连辗转,贺连城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庞,然后来到她的脖子处,指尖传来的灼热温度,让沈千沫心慌意乱,而身体又被他牢牢的禁锢住,无法动弹。 柔软的触感和淡淡的馨香仿佛催化剂一般,彻底激发了贺连城心中连日来的压抑和渴望。他的手指扯住她的衣衫领口。“刺啦”一声,衣领应声而裂,现出脖子下面白皙的肌肤和深刻的锁骨。 贺连城看在眼里,理智渐失,眼神转暗,俯首便向沈千沫裸露在外的锁骨处吻去。 “唔。” 一声闷哼从贺连城的口中发出。 胸口处猛地传来一记突如其来的刺痛。他下意识的往下看去。 一只纤纤素手正紧紧握着一支明晃晃的金簪,簪子的尖端显然已经深深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殷红的鲜血立马从伤口处汩汩流出,将他胸前月白色的衣衫晕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沈千沫,你……”贺连城紧紧抓住沈千沫那只握着金簪的手,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他知道绳子绑不住这个女人,可是他没有想到,她手上居然还藏着武器,而她会如此毫不留情的将它刺入自己的心脏。 “这一簪,希望能让贺将军清醒一点。”沈千沫双手可以活动,身体便灵敏了很多。她几下挣脱贺连城的桎梏,退至一边,与贺连城静静对视。 她在等待。这只金簪是当日在贺府地牢她从楼新月头上拔下,之后她一直随身携带,日日用迷魂散浸泡,就是为了用来防身。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贺连城瞪视着她的利眸渐渐失去了神采,随后高大的身躯便无力的倒在了床上。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似是无意识的喃喃低语了一句:“沈千沫,你就这么恨我……” 不过此时沈千沫也没心情去探究贺连城昏迷之前,他眼中那抹刻骨的伤痛到底是所为何来了。麻利的解开自己脚上的绳索,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她动作轻巧的下了床。 衣领已被贺连城撕裂,她皱了皱眉,只得找出一件外衣随便套上,正在此时,她却耳尖的听到屋外有几声异响。 下一瞬,窗门猛地被撞开,一个利落敏捷的黑色身影从窗口一跃而入,身着夜行衣,黑巾蒙面,完全看不出相貌。 沈千沫心中一凛。这人又是谁? 黑衣人在看清倒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贺连城之后,轻轻“咦”了一声,然后对坐在床沿,充满戒备的沈千沫低声说道:“谢兄,是我。” 这声音是如此耳熟。沈千沫立马就辨认了出来。 “百里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家伙不是应该呆在贺府地牢的吗?怎么会突然穿着夜行衣,如此神秘的出现在这里? 这时,窗口处紧接着又出现了一个黑色身影。只是这个黑色身影却没有进房,而是姿态优雅的侧坐在窗沿上,不耐烦的催促道:“动作快点。” 一身夜行衣勾勒出她侧身而坐的窈窕身形,说话的语调虽然刻板,声音却是清婉动听。 尽管她同样黑巾蒙面,容颜难辨,但是很显然,这名黑衣人是个年轻女子。 沈千沫不禁有点傻眼。请问这两人是怎么冒出来的? “谢兄,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要想逃出贺府,就快点跟我们走吧。”百里笑上前拉起沈千沫,也是一迭声急不可耐的催促。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凭什么相信你们?”虽然沈千沫跟百里笑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是现在看来,他和眼前这个黑衣女子一样,都是身份神秘。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可不想逃离虎窟又入狼窝。 “哎呀谢兄,这一时半刻我真的跟你说不清,总之你相信我们,一定会安全将你带离贺府……” 百里笑还要喋喋不休的讲下去,窗沿上那个黑衣女子的耐心却仿佛已经消耗殆尽,她一个闪身便来到百里笑身旁,还没等沈千沫看清楚她的动作,百里笑右手臂上的衣服已被她撕裂出一道口子。 “给她看。”干脆利落的三个字,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清岚师姐,你怎的如此粗鲁。”百里笑苦着脸,哀怨的瞪了她一眼,对上她死气沉沉毫无温度的眼神,倒也无可奈何,只得认命的将手臂凑到沈千沫跟前,说道:“谢兄,你看到我臂上的刺青,就会知晓我的身份了。” 就着屋内昏黄的烛光,沈千沫看清百里笑臂上所刻的刺青图案之后,一时也是出乎意料。 百里笑堪称白皙的右手臂上,刺着一个青黑色的小字。 这个字,对沈千沫而言,是如此的熟悉。 那块让墨寒山心心念念的墨子令,正面就是这样一个字。 一个繁体的“墨”字。 正文 第132章 逃脱,清岚师姐 “你们是墨门的人?”沈千沫略有几分诧异的问道。 “没错没错。”百里笑一迭声的点头,语气有些兴奋的说道,“谢兄真是好眼力,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他指着那名窈窕的黑衣女子,“这个,嗯……没什么礼貌的女人叫叶清岚,名义上虽然是我师姐……” “闭嘴!”在百里笑忙着向沈千沫介绍之时,叶清岚早已来到床边。贺连城静静的侧身倒在床上,双目紧闭,薄唇紧抿,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有胸前那一滩触目惊心的殷红,仿佛在昭示着他刚才所受的那一下刺心之痛。 “他死了?”叶清岚回头喝止了百里笑的喋喋不休,朝沈千沫询问道。 “不会。”沈千沫收起掉落在贺连城身旁的那只金簪,淡淡的说道:“只是中了迷魂散,暂时昏迷过去而已。” 刚才那一簪,她的本意也只是想让贺连城中迷魂散晕倒而已,并未存了要他性命的想法,因此刺得并不深。 叶清岚粗粗查看了一下伤势,果然,伤口的血已经止住,看来并无大碍。她语调清冷的对沈千沫说道:“要不要解决了他?” “不用。”沈千沫沉吟了一下,出声道,“不必多生事端,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再说。” 贺连城在北狄的身份举足轻重,若是就这样死在他们手上,恐怕不仅仅是对北狄,对整个天下局势都会有影响。 现下时局本就动荡纷乱,她不希望再雪上加霜。 还有,她虽然极度反感贺连城刚才对自己欲行不轨的行为,但是之前他两次替她解围,她也记在心上。 只是对于贺连城的心思,她倒还真是有些猜不透。 叶清岚闻言,难得的正视了沈千沫一眼。 她从小混迹江湖,可以说是阅人无数,看到沈千沫拢于外衣内貌似被撕裂的衣领,和凌乱的床榻上受伤昏迷的贺连城,自是一下便猜出刚才在这个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面对一个意图非礼自己羞辱自己的男人,她还能保持如此冷静理智,看来外界对这位煊王妃的传言果然不假。 虽然心里对沈千沫生出几分欣赏,但是常年刀口舔血的生活早已造就叶清岚不动声色的性格。她朝沈千沫微微点了点头,对百里笑语调平平的说道:“带她先走。” “好。清岚师姐你小心点。”百里笑这下倒是应的爽利,朝沈千沫催促道:“谢兄,贺府守卫森严,并不是那么容易脱身,快走吧。” “叶姑娘不一起走吗?”沈千沫看向叶清岚,出声问道。 既然已经确认他们是墨门的人,沈千沫当然信得过。 当日墨家满门被流放荒城之时,墨青山将墨门掌门的信物——墨子令传给她,其实也就相当于把整个墨门托付给了她,她一直深感肩上责任重大,怕自己有负墨青山当日所托。可是还没等她把墨青山交给她的那些记载着墨门经营情况和门人名单的厚重书册读完,理清墨门下一步该如何走下去的思路,锦阳关便起了战事。 之后她代孟元珩领兵出征,在雪岭自己被害坠崖,而孟元珩悲愤之下起兵叛国。才短短两个月,这天下就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让她也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所以直至今日,对于墨门的事情她竟然知之甚少。 如今反倒是墨门的人主动找上了她,想来大概是因为自己掌管着墨子令之故吧。 孟元珩曾经跟她说过,这墨子令历来是墨门掌门的信物,见此令如同见掌门。 百里笑既是墨门中人,自然知晓墨青山已将墨子令传给她一事。那日在贺府得知她的身份后,他便将消息传了出去,联络其他墨门中人前来相救,这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在她的印象中,墨门中人似乎应该都是身怀绝技神秘莫测的,然而百里笑这个奇葩显然跟她心目中的形象差距甚远,倒是眼前这个一举一动都透着自信果敢狠厉决绝的叶清岚让她很感兴趣,甚至她隐隐觉得,这个叶清岚的性子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或许果真是性格相近心意相通使然,叶清岚在沈千沫平静淡然的眼眸中居然也感受到了几分关切之意。而这种浅淡却真诚的关心让她心中一暖。 然而她一向面无表情惯了,所以也只是淡淡朝她颌首,言简意赅干脆利落的说了三个字:“我殿后。” 沈千沫见他们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再多言。她本就不是矫情扭捏之人,况且贺府并非久留之地,贺连城虽中了迷魂散,但是不知何时会苏醒,所以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既然他们能顺利闯进贺府,想必也有周全的计划可以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沈千沫对叶清岚说了一句“叶姑娘小心”,便毫不犹豫的转身,随百里笑从窗口一跃而出。 果然不出沈千沫所料,闯进贺府的根本不止百里笑和叶清岚两个人。窗外,十几名均是黑巾蒙面的黑衣人各司其职,四处警戒,他们一身夜行衣,所站方位又恰到好处的将自己的身影隐于暗处,若是不仔细观察,根本难以发现他们的踪迹。而地上,看管她的贺府家丁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足有三四十人。 见到百里笑带着沈千沫出来,散落各处的黑衣人迅速向他们聚集,然后默契的列成一个椭圆形队列,将百里笑和沈千沫围在其中。为首的那名黑衣人似乎对贺府地形极为熟悉,抬手打了个手势便带着他们来到听松园内一处极为隐蔽的小门。 贺连城素喜清净,现在又是子夜时分,听松园内更是寂静无声。再加上听松园在贺府是一处独立的院落,与其他院落并不相连,因此他们从园内小门悄然退出,竟是神不知鬼不觉。 在沈千沫随一众墨家门人撤离听松园之时,东厢房内的叶清岚也即将完成自己的任务。 她站在床沿,满意的看着床上比刚才更加凌乱的被褥。这样才像是被劫持过的痕迹嘛。 随后她的视线不可避免的扫到一旁仍然安静侧卧于床上的贺连城。 这个男人就是传闻中骁勇善战人人称道的北狄国护国大将军吗?看他现在安静沉睡的容颜,倒是很难想像他在战场上率领千军万马,英姿飒爽挥斥方遒的模样。 不过就算再英明神武又如何,还不是照样英雄难过美人关。 可惜的是,他什么人不好喜欢,偏偏看上了煊王爷的女人。而以她刚才的观察,那个煊王妃明显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看着他胸前那一滩醒目的殷红,叶清岚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随手便将手上一枚飞鱼形状,造型精致的飞镖丢在床上。 飞鱼镖是无影门的独门暗器。而叶清岚留在东厢房的目的,就是为了要伪造现场,将沈千沫平空从贺府消失这件事情嫁祸到无影门的头上。 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叶清岚拍了拍手,转身便欲离去。 就在她只转过一半,还未完全回身之时,她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只灼热的大手攥住,然后那只大手使劲一拉,在猝不及防之下,她的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咚”的一声,她感觉自己的额头像是撞在了一堵坚硬的墙壁上。 “唔。” 她吃痛的闷哼一声,定睛一看,原来自己撞上的竟是贺连城的胸膛。 叶清岚顾不上额头传来的阵阵疼痛,立马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两只有力的手臂就像两条巨蛇一般,转眼间便缠上了自己的腰部,然后狠狠一拽,自己整个身躯便跌入了一个充满了男性气息,同时又夹杂着血腥味和酒味的怀抱里。 “不要走……不要走……”耳边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喃喃低语,似乎带着无限渴求和哀伤。 她心里一惊。难道贺连城醒了? 正文 第133章 醒悟,锥心之痛 叶清岚下意识的将手中一柄锋利无比的短刃紧紧握住,整个人浑身紧绷,蓄势待发。 这是她在感觉到危险的情况下习惯性的动作。 可是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之后却马上冷静下来。 不对,若是贺连城醒了,肯定是扼住自己的脖子,质问她是何人了,怎么还会抱着她求她不要走。 她艰难抬头,拼命挣扎,想要挣脱他的怀抱,贺连城却恰好在此时像是贪恋她的体温一般,无意识的低下头并收紧了臂膀。 这样一来,贺连城的薄唇便正好印在了叶清岚的额头上。而好死不死的,叶清岚虽然黑巾蒙面,但是额头却还是露在外面的。 或许是唇上的触感让睡梦中的贺连城觉得太过美好,他很自然的在叶清岚的额头上磨蹭了几下,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叶清岚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虽然额头上温润湿热的触感消减了几分刚才的疼痛感,可是更要命的是让她顿感气血上涌,心头打颤。从未与男子有过如此亲密接触的她,在贺连城无意识的怀抱中居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慌意乱。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算是面对最穷凶极恶的歹徒和最难以追捕的逃犯,她也不曾有过这种心跳加速惊慌失措的感觉。 慌乱之余,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几下便挣脱了贺连城的怀抱,起身后,她居然不敢正视贺连城的俊脸,只是用眼角余光匆匆瞥了一眼他依然熟睡的脸庞,随即窈窕的身形晃动,转眼间便从窗口飞身而出,速度之快,倒更像是落荒而逃。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她跃上高墙,回身望了一眼从东厢房窗户中透出的那抹昏黄,随后纵身一跃,轻盈如飞燕的身影毫无声息的穿梭在贺府高墙黑瓦之间,不多时便稳稳落在贺府门外转角处,她和同伴相约会合之地。 见叶清岚顺利归队,沈千沫脸上一喜,和百里笑一起并肩迎上前去。 不知为何,她直觉的对这个惜字如金却做事爽利的女子心存好感。 墨家门人遍布天下,其中有些门人平时并不以墨门中人自居,而是有着属于自己的职业,他们有着自己特殊的一套联络方式,只有在出了事情需要大家合力解决的时候才会启动他们独有的联络方式,从四面八方赶至约定的集合地点会合。 从百里笑口中得知,自孟天珝登基之后,无影门在江湖上的势力越来越大,他们大肆打击墨家门人,大有取代墨门成为天下第一门的趋势。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墨家门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墨青山虽流放荒城,但对当今天下局势却是心中了然,这也是墨青山此次召集他们这部分墨家门人前来营救沈千沫的原因。 他们需要墨子令号令天下墨门中人,来对抗无影门的打压。 墨家门人从事的职业可谓五花八门,有杀手,有书生,有商人,基本上都是一些比较闲散和自由的职业。比如百里笑就是个游方郎中,而叶清岚,则是一名赏金猎人。 赏金猎人需要面对的往往是一些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虽然叶清岚蒙着面,沈千沫还不知道她的相貌如何,但是从百里笑的描述中可以听出来,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她真是难以想像,像叶清岚这样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怎么就选择了赏金猎人这样一个危险重重的职业。 “叶姑娘。” “清岚师姐。” 叶清岚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但是她的意思很明显,她那边一切顺利。 此地不宜久留,一行十余人未做休整便立即动身,黑色的身影离贺府的高墙大院越来越远,最终渐渐消失在大定城的无边夜色之中。 只剩下偶尔从肆虐的北风中隐隐飘来的几句对话。 “清岚师姐,你怎么出来的这么慢,是不是刚才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了?” “没有。”一声斩钉截铁的否认。 “清岚师姐,你的额头好像很红,怎么,你很热吗?” “清岚师姐,你是不是受伤了,为什么你身上有一股血腥味?” “清岚师姐……” “……” “闭嘴!”一声清冷而又果断的呵斥。 然后,所有这一切若隐若现的声音都随风飘散,渐不可闻。 夜色无边,天地苍茫,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久久回荡。 贺连城从一片静谧中醒来。 缓缓张开眼,他素来凌厉张扬的眼眸有一瞬间的茫然,仿佛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下意识的起身,胸前一阵刺痛蓦地传至心尖。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的心猛地揪紧,却也让他的意识渐渐清明。 手上仿佛还残留着她温热的触感和淡淡的馨香,可是胸前传来的刺痛感却毫不留情的将他心中仅存的一点心猿意马完全粉碎。 他想起自己昏迷前,她面无表情的对自己说,这一簪,希望能让他清醒一点。 他自嘲的笑了。的确,他现在是清醒了。他清醒的认识到,这个女人,对自己是毫无感情的。 他查看了一下胸前的伤势。伤口上的血早已凝固,显然这一簪刺的并不深,跟他在天山学艺时,在战场杀敌时所受的伤比起来,这个简直微不足道,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尽管这一簪只是浅浅的刺破了他的胸口,他却依然感到心如锥刺般的疼痛。 抬眼扫视四周,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在油灯昏黄的光晕中显得孤独而清冷。 这个女人呢?难道已经逃走了? 可是贺府重重守卫,她又身怀有孕,如何能够逃得出去? 他迅速起身下床,推开门一看,眼前的一幕让他大吃一惊。 听松园的几十名守卫居然全都倒在了地上。 全是一刀毙命,下手干净利落,连出血量都很少。显然是专业的杀人手法。 一番查看下来,贺连城英挺的剑眉越聚越拢。 “来人!”一声厉喝,在寂静无声浓重如墨的夜色中传遍了贺府上下。 今夜的贺府,注定失去了往日的宁静。 被绑在听松园内寸步难行的沈千沫不见了,被关押在地牢暗无天日的百里笑也不见了,更恐怖的是,听松园内几十名守卫一下子全被莫名其妙割了喉,死的无声无息。 更甚者,虽然贺连城及时将自己身上那件染血的衣衫换下了,但还是有眼尖的侍卫发现,连他们家神勇无比举世无双的将军居然也受伤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又有如此能耐? 离天明还有两个时辰,然而贺府上下所有人都已经各司其职,严阵以待,三百余名家丁和护卫把贺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搜了个底朝天。可是沈千沫和百里笑两个人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站在东厢房靠窗处,贺连城摩挲着手上一把小巧精致的飞鱼镖,蹙眉沉思。 这是他刚才在床上找到的。 这种形状的飞鱼镖,他记得应该是无影门的杀手惯用的暗器。 难道沈千沫是被无影门的人劫持走了?可是无影门又为何要把地牢内的百里笑也一起带走呢? 墨寒山劫持这个女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一直都知道墨寒山此人阴险毒辣,两面三刀,若是使用得宜,可以是一颗很有用的棋子,但是此人野心勃勃,绝对不会甘心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当初他找上自己寻求合作,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 到底墨寒山图谋的是什么呢? 而那个女人,她现在是否安全无虞…… 可是随即,他又自嘲一笑,笑意中带着满腹苦涩。 这个女人对自己是如此绝情,不,应该说是对他毫无情意。可是他却还在这里关心她是否安全,呵……这真是一种讽刺。 他低头看向桌面,这些日子下来,她就是坐在这里看书配药的。 信手抓起放在桌上的几本书册,贺连城的目光却被压在书下的几张细长的小纸条所吸引。 纸条上的怪异符号他曾经在这个女人随手写写画画的某个本子上看到过。可是她为什么要把这些符号画在如此细小的纸条上? 心念一转,贺连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拿起桌上的小瓷瓶,将瓶中的丹药尽数倒在桌上。 拿起一颗,指上一用力,丹药被掰开,他细看之下,却是冷笑连连,心如死灰。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会坐以待毙,甘心等死。看来她在贺府的这些日子,没有一刻不想着脱身之计。 也真是亏她想得出来,居然利用不归鸟来传递消息。 这纸条上怪异的符号,想必就是她和孟元珩之间的暗语了。 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暗语,旁人自然无法看懂。 没错,她和孟元珩才是夫妻,而他,只不过是一个旁人,甚至,还是他们的仇人…… 贺老夫人匆匆赶至听松园之时,见到的便是自己的儿子呆呆的站在东厢房窗前,目不转睛的看着手上几张纸条,一副睹物思人的模样。 她怒火中烧,几步走上前去,还不等贺连城开口请安,便“啪”的一下,一个狠狠的耳刮子打在贺连城英气俊朗的脸上。 “连城,你太让我失望了!” 正文 第134章 计诱,孤身闯营 贺连城头也不偏,生生的挨下贺老夫人这拼尽全力的狠狠一巴掌。 很快,他清俊的左脸颊上便浮现出了几道深深的红印。可是贺连城神色未变,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微微低下头,语调低沉的对贺老夫人说道:“母亲息怒,孩儿知错了。” “知错?”贺老夫人一把扯开他的衣领,露出他结实坚硬的胸膛,看到胸口上那个已经凝血的伤口,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说,那个女人呢,她去哪儿了?你又为什么会受伤?知错?母亲看你是已经忘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忘了你在你父亲墓前许下的誓言了!” “孩儿没有忘。”贺连城的语调虽然低沉,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毅。“父亲的仇,孩儿没有一刻忘记过。” “哼,说的好听。”贺老夫人满面痛惜之色,“你说你没忘,那你为何迟迟不对那个女人动手,现在可倒好,让那个女人跑了不说,还搞得自己受了伤,你说,你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啊?” 贺连城一直保持着低头认错的姿势,听了贺老夫人的责骂,沉默了半晌,还是那句话:“孩儿知错。” 贺老夫人看他那副倔强的模样,一时也无可奈何,长叹一声,沉痛的说道:“你在母亲这里认错有什么用,你对不起的人是你父亲。去祠堂,在你父亲灵位前,好好的向他忏悔。”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中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胧,薄雾笼罩。 贺府祠堂内,光线昏暗,静默无声。贺连城一动不动的跪在蒲团上,已经足足跪了两个时辰。 他腰背挺直,身形坚毅,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父亲贺远山以及所有贺家祖宗的灵位,心中却思绪翻涌。 他想起七年前父亲伤重不治,含恨而终的那一幕,想起自己远赴天山学艺的日日夜夜,想起贺家与煊王府之间种种仇恨纠缠…… “将军,有急报。”祠堂外,一名亲兵低声禀报。 “进来。” 亲兵快步跑进祠堂,对贺连城低头禀报道:“将军,据探子回报,煊王孟元珩一个时辰前已进入大定城。” 贺连城深棕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眼中闪过一道锐利冷峻的寒光。 哼,孟元珩果真找到了这里。看来是那个女人这些日子以来利用不归鸟传出去的消息奏效了。 可惜,孟元珩你还是来迟了一步。 不过,既然你自己找上门来,那么本将军倒想会会你。 他倒想看看,七年未见,这孟元珩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可以让那个女人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传消息出去,就说煊王妃被关在城郊贺家军驻军大营。” 他和孟元珩,今生注定只能是仇人!而他和那个女人,那个属于孟元珩的女人,此生也不会再有瓜葛。 从今以后,他和她再次相见,或许也只能是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了。 ************************ 大定城一座极为普通的客栈客房内,一名黑衣白发的男子侧坐于桌边,斜靠在椅背上,眼眸微眯,仿佛正在闭目养神,满头银发束于肩后,露出他深刻而又英俊的五官轮廓,苍白消瘦的脸庞更显得他清冷如玉,淡漠疏离。桌上,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安静的趴伏着,显然也在养精蓄锐。 一连将近十日不眠不休,这一人一狐顺着沈千沫传递出的蛛丝马迹沿路寻找下来,终于将目标锁定在了北狄国都城——大定城。 只是时间越久,这气味就越难追寻。小乖也已经到了它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孟元珩没有办法,只得下令在客栈内稍事休息,养足精神再出发寻找。 当然,严漠率领的煊王府暗卫和云翳率领的卧云山庄影卫已经分散到大定城各处,正在四下打探消息。 而孟元珩,则被云翳硬是留在了客栈内。 先不说这家伙这些日子下来,几乎没有合眼过,那充血的眼眸简直能吓死人,再加上这家伙还要顶着一头醒目招摇的白发在大定城晃来晃去,难道是怕他们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门外几声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严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只是素来冷硬的语调却明显带上了几分欣喜。 “王爷,有王妃的消息了。” 孟元珩猛地张开眼睛,眼中全无睡意。小乖也立马清醒过来,一个纵身,跃上了孟元珩的肩膀。 “进来。” 严漠和云翳,一黑一白,推门而进。 “王妃在哪里?”一声急切的询问,充血的眼眸瞬间熠熠生辉。 云翳显然也很激动,只是其中又隐隐带着几分忧虑,对一脸期盼的孟元珩说道:“据说千沫正被关在贺家军在城郊的驻军大营,不过不确定这是不是贺连城的阴谋……” 话还在嘴边没说完,就见孟元珩霍的一下站起身,还没等云翳和严漠二人反应过来,他便顺手抓起桌上的一柄长剑,黑衣白发的身影转眼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房门前后晃动的声响,吱呀不停。 云翳不禁傻眼。“这家伙……该不会想就这样单枪匹马去闯贺家军大营吧?” 严漠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言下之意是,很明显,王爷就是打算这么做。 得到严漠的确认,云翳终于反应过来,“这家伙疯了不成?贺家军驻军大营有十几万兵马,他一个人就这样闯进去,救不回千沫不说,说不定连他自己都没命回来!” 就算孟元珩这家伙武功再高,内力再深,也不可能以一当千,以一当万,他这不是去找死吗? 对视片刻,云翳和严漠一声叹息之后,也只能一跃而起,召集他们带来的全部人马跟上去了。 你个任性妄为不计后果的死孟元珩,本公子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云翳一边暗暗咒骂,一边也只能求上苍保佑,这不是贺连城设下的圈套了。 贺家军大营位于大定城西郊一百里,在贺连城的命令下,大营内外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孟元珩得知沈千沫在这里的消息,自投罗网而来。 守在大营门口的士兵精神抖擞,正在四下观望,全神戒备之时,忽然看见一个黑衣白发的男子从空中飘然而至。由于背着光,男子面貌难辨,初升的晨光柔和的照射在他身上,给他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让那几名北狄士兵一时之间还以为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可是还没等他们看清楚男子的容貌,便觉得脖子一凉,眼前一黑,身体缓缓倒在地上,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孟元珩手执一把古朴厚重的长剑,如鬼魅一般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入营中,趁着北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便往主帅大帐冲去,一路神挡杀神,魔挡杀魔,势不可挡。大营里顿时一片混乱。 得知孟元珩杀进军营,坐于主帅营帐中的贺连城并不意外,只是他想不到孟元珩居然孤身一人便敢来闯贺家军大营。 看来他对那个女人的感情还真不是一般的深厚! 飞身掠出营帐,空旷的营地上,自己手下的将士正在与一道黑衣白发的身影激战。 贺家军大营驻军将士有十几万,而为了迎接孟元珩的到来,他早已部署好了营内兵力分布。此刻将孟元珩团团围住正与他激战的,均是贺家军中的精锐,而四周,还有六千枭鹰严阵以待。 孟元珩就算是有天大的能耐,今日要想从这贺家军大营全身而退,也没有那么容易。 可是他静立观望了一会儿,却觉得越来越心惊。 只见孟元珩黑色的身影快如闪电,在四周几千名兵士的包围圈中纵横来去,挥洒自如,手中一柄古朴的长剑寒光凛凛,杀气逼人,被他剑气所及之处,一个又一个兵士倒在地上,有死无生。 可是,孟元珩这七年来不是一直双腿残废不良于行吗,听说他的腿疾直到最近才治愈,为何他的武功修为竟是如此之高? 他看向他手中那柄杀伤力极强的长剑。原来如此,这剑,竟是灭魂! 孟元珩显然也注意到了从主帅营帐中出来的贺连城,他干净利落解决了几个正跟他缠斗不休的北狄士兵,飞身朝贺连城所在的方向掠去,在他几步之遥处稳稳落下。 “你就是贺连城?” 他二人虽然在战场上交锋过多次,可是真正照面的机会却不多,何况七年前贺连城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七年过后,他的相貌和气度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孟元珩不认识贺连城也很正常。 身后十几名亲兵护卫忙围上前来,将贺连城护在中间。 贺连城静静的注视着眼前这个黑衣白发清瘦卓绝的男子。此刻的孟元珩,与他七年前对他的印象似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直以来,他对孟元珩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那个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的天之骄子形象。可是此刻的孟元珩,浑身浴血,狠戾无情,就像是一个遇神杀神遇佛**的地狱修罗。 “把本王的沫儿交出来。”灭魂剑指向贺连城的胸口,孟元珩语调冰冷,面若寒霜。 正文 第135章 血战,他的实力 被灭魂剑肃杀的剑气一指,贺连城周围的几名护卫均是身形一晃,后退了一步,只有贺连城兀自岿然不动。 不过他虽然面不改色,心里却是暗暗震惊。 这灭魂剑是当今天下十大名剑之一,可惜由于杀气太重,带点邪性,只有在用剑之人也具备了与剑本身相抗衡的戾气之时,这把剑才会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因此长久以来,灭魂剑都被那些自诩为风雅正义之士所不齿,自这把剑传世以来,能驾驭此剑之人寥寥无几,近百年来更是销声匿迹,不曾现世。 想不到这灭魂剑居然收藏在煊王府,而孟元珩居然可以将这把剑的威力发挥至此! 面对孟元珩咄咄逼人的凌厉杀气,贺连城冷冷的嗤了一声,不动声色的说道:“煊王真是说笑了,你的女人不见了,你自己没用找不到她也就算了,却跑来这里向本将军讨要,是何道理?” 孟元珩却并未理会贺连城的冷嘲热讽,只是上前一步,语气更冷,手中灭魂剑的肃杀之气更甚。 “把本王的沫儿交出来!” “孟元珩,本将军佩服你的胆量,不过你孤身闯入我贺家军大营,还拿剑指着本将军要我交出煊王妃,是不是也太目中无人了?”贺连城也是上前一步,冷声说道。 孟元珩清冷如玉,贺连城刚毅俊朗,可是两人却同样挺拔如松,气势凌人。两个不相上下的男子,隔着一柄血光凛冽的古朴宝剑,肃然以对,谁都没有退缩分毫。 剑刃上闪耀的道道寒光,映衬出两人同样冷硬如冰的眼眸。 忽然,一团白影快如闪电,从空中向孟元珩射来。 小乖落在孟元珩的肩头上,对他呜呜吱吱的叫了几声。 孟元珩侧头看了小乖一眼,一双杀戮之后更加猩红的眼眸却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之色,薄唇轻启,似是自言自语的喃喃说了一句:“原来沫儿不在这里吗?” 说完,也不去理会周围这么多对他虎视眈眈的北狄士兵,对于此番是不是贺连城假借沈千沫之名故意诱他来军营一事显然也懒得深究,收起灭魂剑便想离开此地。 既然确认了沫儿不在这里,那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他虽然正杀的兴起,也直觉的很讨厌贺连城这个人,可是寻找沫儿的事情比杀人重要多了,他不会耽误正事。 沫儿肯定在这大定城,所以一切都等他找到沫儿再说。他已经等不及要见到她了。 贺连城见孟元珩目不斜视便想施展轻功自行离去,气得脸色一变,咬牙切齿的怒吼道:“孟元珩!你以为贺家军大营是你想来便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给我上!” 他手一挥,足有几千名身穿铠甲全副武装的兵士从大营的各个角落向孟元珩冲来,迅速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包围圈。 这些就是贺连城亲自训练出来的“枭鹰”。 虽然在锦阳关,枭鹰败在了飞云骑手上。但是此刻,孟元珩只是单枪匹马,就算他武功再高强,内力再深厚,修为再深不可测,也只有两只手。 孟元珩见到这副阵仗,剑眉皱了皱,眼中寒光闪过,杀意顿现。 这些人真是该死,耽误他寻找沫儿的时间! 他此刻并不想恋战,只想速速离开此地。可是眼下,如果他想顺利离开,就势必要大开一番杀戒了。 孟元珩心意一决,便马上付诸了行动。他高瘦的身形晃动,黑色身影如鬼魅,快的几乎无法用肉眼识别,而他手中的灭魂剑如流光一般划破长空,剑气冰冷肃杀,让人心惊胆战。 在几千名枭鹰的围攻之下,他竟是丝毫没有落于下风,反而在他剑气所及之处,掉落无数残肢断臂,一时之间,贺家军大营内惨叫痛呼连天,血腥之气笼罩弥漫。 贺连城在一旁静静观战,一双利眸中却充满了阴霾之色。 孟元珩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在一旁围观的北狄士兵也被孟元珩的武功吓得不轻。这些可都是北狄,甚至是贺家军中最厉害最强大的兵士,可是在这个银发男子面前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四处飞溅的鲜血偶尔有几滴洒落在孟元珩苍白消瘦的俊颜上,更增添了几分冷酷嗜血的狠戾。此刻,在这些围观的北狄兵士眼中,这个银发男子,根本就是一个魔鬼! “放箭!”贺连城目光如炬,冷声下令道。 今日,若是让孟元珩就这样单枪匹马安然无恙的离去,那么他贺家军的颜面何存? 霎那间,四周箭雨纷飞,全部朝孟元珩的黑色身影而去。而枭鹰身穿铠甲,无惧箭雨,所以也没有停止对孟元珩的攻击。 “找死!”孟元珩冷笑一声,眼眸中闪过一道嗜血的寒光,显然已是杀的兴起,而灭魂剑显然也被他心中这股陡然暴增的戾气所感染,肃杀之意比刚才更甚,剑气挥过处,射来的羽箭竟纷纷倒头射向射箭之人。 不过,就算孟元珩武功再高,灭魂剑杀气再甚,终究也是寡不敌众。贺连城并非等闲之辈,他亲手训练出来的枭鹰战斗力自是不弱,面对孟元珩的强势攻击,他们迅速调整了队形,开始了顽强抵抗,因此孟元珩一时之间也难以突围,而满天纷飞如雨的羽箭,难免也有几支射到他身上。 当云翳和严漠带着几百名暗卫和影卫从辕门外杀进来的时候,便见到杀红了眼的孟元珩一把折断射中他左臂的一支羽箭,挥起灭魂剑又投入了厮杀。 而在他脚下,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具北狄士兵的尸体。 “孟元珩!”云翳杀到他跟前,气急败坏的高声喊道。 幸好他先行高喊了一声,让孟元珩稍微恢复了一点神智,看清了来人。否则,难保孟元珩不会把他像对付那些北狄士兵一样,一剑杀了。 他收住剑,扫了一眼黑压压的暗卫,不悦的说道:“谁要你们多事?” 云翳气得简直吐血。居然还敢嫌弃他们多事?要不是他们及时赶到,你恐怕已经被贺连城射成刺猬了。 他一气之下也顾不上尊卑之别了,一把抓起孟元珩的衣领,气急败坏的吼道:“还不快走,难道想死在这里不去找千沫了吗?” 听到沈千沫的名字,孟元珩瞬间恢复了清醒。他扫视了一眼四周,暗卫们已经替他解了围,与枭鹰开始了缠斗,而漫天箭雨也渐渐稀疏,可能是羽箭已经快要射完了,又或者是弓箭手变少了。 刚才一番大开杀戒之后,他觉得自己心中的暴虐之气好像消散了不少,现在长剑一停,倒也隐隐有了几分疲惫之意。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根本就没打算再恋战,就算云翳他们不来,再打一会儿,他也要走了。 拍掉云翳揪住自己衣领的手,他寒飕飕的瞟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走吧。” 话音未落,便率先往营外飞身而去。 眼睁睁看着孟元珩毫不犹豫纵身而去的黑色身影,云翳目瞪口呆,简直气结。 这家伙现在是要闹怎样,以为这贺家军大营是他的煊王府吗,可以任他自由出入? 与同样脸色不太好看的严漠对视了一眼,他咬牙切齿的对正在投入战斗的暗卫和影卫下令道:“不必恋战,赶紧撤退。” 几百余人且战且退,没过多久便全部撤离出了军营。 “将军,要不要追上去?”贺连城身边的一名将领眼看孟元珩目中无人,来去自如的样子,简直丝毫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气得吹胡子瞪眼。 “不用。”贺连城面色铁青,却抬手阻止了大军意欲追上去的行动。 原本他设计引诱孟元珩闯军营,也不是想要他的性命,更多的则是给他一个教训,同时也想要一探他的虚实。 七年未曾交手,他只是想看看,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还有多少。 可是他没有料到孟元珩的武功居然如此之高,这天下间怕是已经很少有人能与他匹敌了,而他自己,若论单打独斗,自问应该不是他的敌手。 这无关修为,而是心性。就比如这灭魂剑,若是在他手上,想必发挥不出如此大的威力,只因他心中少了那股几乎可以毁天灭地的狠戾杀气。 可是那又如何,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从来不是凭一人之力,靠杀戮几百个士兵就可以决定胜负的,重要的是在于国力与民心的较量。 而孟元珩如今起兵叛国,脱离大晟,占据着西北一隅,名不正言不顺,他缺少的,正是这些。 何况,刚才那一战,孟元珩也伤的不轻,看样子得花好长一段时间休养才能恢复元气。 不知为何,看到孟元珩被一支支羽箭射中,他便觉得自己心中那压抑和怨恨的感觉消减了几分。 许是他从小便性子冲动,父亲生前常常告诫他,做事切忌逞一时之勇,那么报仇也是如此。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而那个女人……还等着孟元珩去救。 所以,就让他这样离开,也好…… 正文 第136章 出城,她在附近 从贺家军大营顺利脱身,孟元珩一马当先,率众人纵马驰骋在城郊宽阔的官道上。 看着眼前这个跨坐马背,清瘦挺直,黑衣白发的背影,云翳真是嫉妒的牙痒痒。 有一种人,生下来就是天赋异禀,受人妒忌,他们不需要苦练,不需要磨砺,就比别人出色。这种人被称之为“天才”。 而显然,孟元珩就是这种人。 七年深居简出的坚强隐忍,这个家伙的武功却越来越高,简直已臻化境。不过……那副傲娇自大肆意妄为的性子,也让云翳恨得直磨牙。 就比如现在,这个家伙明明伤的不轻,急需包扎治疗,可是他硬是强自忍着,根本不去理会自己身上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 云翳鼻孔里哼了一声。干脆就让这个家伙失血过多伤重不治算了,等找到千沫之后,看他怎么跟她交代? 然而,这回却是云翳冤枉孟元珩了。他倒并不是故意逞能,放着身上这些伤口不处理,而是他怀里的小乖自打从军营出来之后就开始不安份,一路急着在他面前上蹿下跳。 云翳和严漠随之也发现了小乖的异常。 “这只小狐狸怎么了?”云翳问道。 “沫儿就在这附近。”半晌之后,回应他的,是孟元珩微微有些颤抖的低沉嗓音。 小乖跟了沈千沫这么久,自然对她的气味极为敏感,而碧眼灵狐嗅觉的灵敏性也是毋庸置疑。 彼时,沈千沫的确就在孟元珩他们所处位置的附近。 顺利从贺府出来后,为隐蔽行踪,一众墨家门人便随即解散,简单话别之后就各奔东西,而百里笑和叶清岚则受了墨青山所托,坚持护送沈千沫去靖州。 沈千沫也没有推辞。如今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容不得她逞强,百里笑医术精湛,叶清岚武功高强,有他二人护送,她当然求之不得。 叶清岚似乎对大定城的地形极为熟悉,在她的带领下,三人兜兜转转,顺利避开巡查的士兵,闪进了位于城门附近不远处,一间普通到毫无特色的农家小屋里。 小屋不大,虽陈设简陋却胜在环境清幽。屋内空无一人,看起来像是废置已久,可是叶清岚却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的打开房门,将他二人引入屋内。 百里笑一进屋便忙不迭的扯去脸上的黑巾。系着面巾虽然看上去神秘冷酷,可是却会闷死人啊。 他深深的透了几口新鲜空气,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子,朝叶清岚一脸崇拜的说道:“清岚师姐,两年不见,你竟然在北狄都有据点了,这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是你没到过的?” “少废话。”叶清岚背对着他们,径自上前,打开一只油漆有些斑驳的柜子,翻出几件衣服,转身扔给百里笑,语调平平的吐出几个字。 “出去换上。” “出去换?”百里笑一脸不可思议的叫道:“清岚师姐,你有没有搞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让我出去换衣服?” 叶清岚还未解下面巾,可是露在外面的眼眸却黑白分明,死气沉沉的看着他,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我没搞错,你也没听错。 百里笑哭丧着脸,可怜巴巴的转头对沈千沫说道:“谢兄,清岚师姐她太欺负人啦,你要为我做主啊。” 沈千沫挑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非常认真的说道:“如果你不介意让我们欣赏一下你健硕的身材……” 只听“嗖”的一声,还没等沈千沫说完,百里笑便耳根发红,抱着手上的衣服夺路而逃。 此刻他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这两个女人,他一个也惹不起,所以也只能乖乖的躲远一点再说了。 其实百里笑眉清目秀,相貌堪称英俊,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他自小修炼缩骨功之故,导致身材有点发育不良,看起来比一般的男子要单薄瘦弱许多。 说起来,他的年纪比沈千沫和叶清岚还要大上几个月,可是身高却与沈千沫相差无几,跟身量较高的叶清岚一比还矮了几分,这也是叶清岚逼着百里笑叫她师姐的原因。 因此,身材这个话题一直是百里笑的一块心病。 百里笑在屋外凛冽的寒风中抖抖索索的将身上的夜行衣换掉,不自觉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瘦骨嶙峋的小胸膛,感觉心都在滴泪。 呜呜……谢兄真是太欺负人了,他……他哪儿来健硕的身材嘛! 沈千沫看着百里笑落荒而逃的背影,扬起嘴角,扑哧一下轻笑出声,可是在她笑意盈盈的转头对上叶清岚之时,却难得的面上一愣,笑意便瞬间僵在了脸上。 眼前的叶清岚已经解下了一直蒙在脸上的黑巾,所以沈千沫直到此刻才终于看清了她的真容。 柳眉清目,挺鼻樱唇,五官甚是标致,由于常年奔波江湖,脸上的皮肤虽不似沈千沫那般白皙通透,但是同样光洁细腻,泛着淡淡的小麦色健康色泽,平添了几分毫无扭捏造作的大气。此刻,许是也被百里笑的表现逗乐,她眉眼稍弯,微露笑意,使的她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眸波光流转,明媚动人。 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不落俗套的大方之美,让人不自觉的心生好感。 可是这并不足以让沈千沫如此震惊。叶清岚的美貌早已在她意料之中,甚至此时见了她的真容,倒觉得与刚才自己的想像颇为吻合。 真正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沈千沫也忍不住面露诧异的是,叶清岚眉眼之间的神韵,居然与自己,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前世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她借用原主这副身体这么久,似乎已经越来越习惯于如今这副容貌,对于自己前世的样子反而有些淡忘了。此时乍一见到叶清岚的容貌,让她怎能不震惊! 其实相比于现在原主这副容貌,她更中意自己前世的样子。原主这副身体虽然美貌有余,可是却太过温婉柔弱,让她常常产生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懊丧感。 怪不得她一见到叶清岚就本能的对她产生了好感。原来如此! “怎么了?”叶清岚见沈千沫呆呆的看着自己,以为是自己脸上沾了东西,不禁抬手摸了摸脸颊,出声问道。 沈千沫愣怔片刻之后,露出由衷的笑意,摇摇头说道:“没事,只是觉得和叶姑娘很是有缘。” 叶清岚柳眉微微挑了挑,语气淡然的说道:“既是有缘,何必见外,叫我清岚就好。” “好。”沈千沫应的爽快,“以后我就叫你清岚,你也可以叫我千沫。” “嗯。”叶清岚轻轻颌首,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套青色的衣衫,递给她。 “这是新的。” “谢谢。”沈千沫接过衣服,心中了然她的好意,朝她感激一笑。她定是看到了自己外衣内刚才被贺连城撕裂的衣领,而对刚才在贺府听松园内发生了什么事想必也是心里有数,只是她并未在面上表露分毫。 这是一个蕙质兰心却善于隐忍的女子。 两人极有有默契的相视浅笑,正准备各自换衣服之时,“咚咚咚”,门外响起几下轻轻的扣门声,随即百里笑小心翼翼,外加明显打着寒战的声音传来。 “谢兄,清岚师姐,我可以进来了吗?” 外面北风呼啸,天寒地冻,他就快要被冻成冰块了。 “不行。”沈千沫和叶清岚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答道。 “砰。”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显然,百里笑已经哭晕在地上。 屋内,两个同样美貌的女子相视而笑,彼此之间好感更甚。 三人一番折腾之后,天色已然大亮,城门已开,大定城在晨曦微露中苏醒过来,逐渐恢复了白日的热闹。 为顺利通过城门口的检查盘问,三人决定乔装而行。百里笑坐于马车内,假扮成出城就医的病公子,而沈千沫和叶清岚两人则假扮成随行赶马车的下人。 百里笑可能的确是被冻着了,一早便咳嗽连声,脸色苍白,倒果真有几分病公子的模样。而沈千沫和叶清岚的下人装扮,则完全是依赖于叶清岚的巧手了。 沈千沫倒是想不到叶清岚的易容术如此高超,经她巧手一画,就像是换了一张脸。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简直是普通到毫无特色,丢到人群里怕是再也找不出来,她觉得就算是孟元珩站在自己对面,相信一时也难以辨认。 马车经过城门时,守门的卫兵果然没有丝毫怀疑。顺利出了城门,三人均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出城之后,马车便往靖州方向一路疾驰。 沈千沫身子不便,叶清岚坚持让她坐进马车内休息,本想把百里笑叫出来和她一起赶车,不过见他脸色苍白,倒也心有不忍,于是决定让他做个真正的病公子,安心休息一会儿。 马车内,百里笑双眼紧闭,装作浑身虚弱无力的样子,像堆烂泥似的瘫在角落里,心中却在暗自偷笑。 这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哼,谁让你们总是欺负小爷我,这次小爷我就把病公子装到底了,看你们能奈我何! 沈千沫坐在一旁,虽然眼尖的捕捉到了百里笑闭上眼睛之前,眼中闪过的那一抹精光,却并未出言拆穿,只是在心里暗笑了一下。 这个百里笑,倒也有机灵的时候,不过看他那几声咳嗽倒是不假,让他休息一下也不为过。 许是顾虑到沈千沫怀有身孕,叶清岚放慢了速度,马车行进的十分平稳。 越往西北方向,人烟越是稀少。沿路甚是安静,只有马蹄声和车轱辘碾过碎石路面的声音,让百里笑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一道利箭划破长空。随即马车猛的一震,突如其来的马儿高亢嘶鸣让昏昏沉沉的百里笑惊得整个人都弹跳起来。 沈千沫心里一沉。难道他们的行踪被发现了? 正文 第137章 遇险,阴魂不散 很快,还没等马车内的沈千沫和百里笑进一步行动,无数支利箭如雨一般向他们的马车飞射而来。 耳边都是箭雨如梭的飞鸣声,还有马儿惨烈的阵阵嘶鸣。 “百里笑,保护好千沫!”叶清岚在车外一声清喝,叮叮当当铁器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显然她正在用剑为他们抵挡漫天箭雨。 百里笑的瞌睡已经完全醒了,他抖擞精神,一跃上前,将沈千沫挡在身后,口里说着:“谢兄,别怕,躲在我身后。” 沈千沫嘴角微抽。就百里笑这小身板,想来任她怎么躲都没什么用吧。 不过,对于他全心保护自己的举动,沈千沫倒是满心感动。 只是叶清岚独自一人在外面抵挡箭雨,她也有点不放心,刚想对百里笑说,让他出去帮叶清岚一把,箭雨声却渐渐稀疏,不多时便停歇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耳中听闻得叶清岚一声清越而严厉的质问。 回应她的则是几声不屑的嗤笑声。“沈千沫,你不是很有能耐吗,怎么现在却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马车里不出来了?” 这个声音,沈千沫再熟悉不过。 是楼新月。 她闭了闭眼睛,对于楼新月的阴魂不散也真是无语了。 百里笑显然也听出了楼新月的声音,眉毛抖了抖,喃喃说道:“怎么又是那个母夜叉,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想必是一早便被她盯上了。”沈千沫淡淡的回了一句,神色未变,起身上前,先一步掀开车帘。 如果不是一早就被盯上,她相信以他们三人易容后的容貌,应该没人会认的出来。 马车外,叶清岚手持一柄软剑,俏脸冷肃,宛如守护神一般全心全意护住身后。见沈千沫下了马车,她从车身上轻盈掠下,护在沈千沫身边。百里笑也随后跃下马车,护在她另外一侧。 对面,楼新月一身玫红色衣裙,亭亭玉立,粉面含娇,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腊梅花。她身旁则是一个高壮结实的魁梧男子,皮肤黝黑,满脸的络腮胡,让人看不清他五官轮廓,与楼新月站在一起,十足一对美女与野兽的组合。 两人身后黑压压的一片,自然是他们带来的人马,沈千沫粗略目测了一下,至少也有百余人,而且全副武装,显然楼新月此番是有备而来。 见到从马车上缓缓而下的沈千沫,那个魁梧如山一样的男子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楼新月说道:“小月,这就是抢走你心上人的那个女人?” 男子声如洪钟,语气却带着明显的质疑。 这……这哪里是个女人,分明是个相貌普通到让人转眼就忘的男人哪! 楼新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扁了扁嘴说道:“五哥你可真傻,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叫做易容术的东西吗?他们几个原来的相貌根本就不是这样。” 听楼新月叫那个男子“五哥”,沈千沫大约也猜到他的身份了。 应该是图巴族族长的第五个儿子。 沈千沫猜的没错,那个黑熊一样的男人,正是图巴族族长的第五个儿子,那阔台。 那阔台虽然长的犹如铁臂金刚,却是心思单纯,平时对娇俏可人嘴甜如蜜的楼新月很是宠爱,简直对她言听计从。 听了楼新月的话,那阔台恍然大悟,对楼新月说道:“小月,你真聪明。你等着,五哥这就去把那个女人给你抓过来,好好的让你出口气。” 说完,还没等楼新月有所回应,一把拎起手上两把粗大厚重的钢刀便往沈千沫的方向杀过去。 “千沫你退后。”叶清岚见那阔台来势汹汹,心知不好对付,对沈千沫吩咐了一声,手中软剑一抖,便飞身迎上前去,缠住了那阔台暴风骤雨般席卷而来的庞大身形。 叶清岚手中所持的软剑虽没有灭魂剑那么有名,但也是一把好剑,剑名“飞霜”。她身轻如燕,穿梭自如,手中的飞霜剑银光闪闪,寒气逼人,在那阔台力重千钧的攻势下丝毫没有落于下风。 那阔台虽有力拔千钧之势,无奈却身形笨重,灵活不足,而叶清岚身姿轻盈,翩若轻鸿,古语有云,“弱之胜强,柔能克刚”,叶清岚的飞霜剑正是那阔台笨重钢刀的克星。 那阔台本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会使蛮力之人,他魁梧的身躯只知道跟着叶清岚飘忽不定的窈窕身影左冲右突,上劈下砍,却招招落空,次次失手,数百招过后不免焦躁暴怒,体力也渐渐不支。 叶清岚唇角轻勾,冷然轻笑,似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自她成为赏金猎人以来,栽在她手上的江洋大盗少说也有四五十人,其中不乏像那阔台这样的草莽大汉,所以她有的是对付他们的经验。 时机已到,她迅速回身开始了反击,手中飞霜剑陡然寒光暴增,如虹的剑气划破长空,身形如电,向那阔台凌厉攻去。 “呲”的一声,那阔台手中的钢刀还擎在半空中没来得及砍下,便觉得胸前传来一阵被撕裂般的剧痛。 他低头一看,结实坚硬的胸膛上已被飞霜剑割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殷红的鲜血正汩汩而出,瞬间自己的胸前便血红一片。 那阔台惊愕抬头,黝黑的脸上满是诧异。 此时的叶清岚和沈千沫一样也是一身下人装扮,因此那阔台真是没想到,在他看来这个身量瘦小毫不起眼的小子,居然使得一手好剑法,武功还如此高强。 不过他毕竟皮糙肉厚,这样的伤口对他来说不在话下,血腥之气反而更激起了他的好斗天性。 图巴族是北狄所有部族中最好斗善战的一族,而那阔台无疑是整个图巴族中赫赫有名的大力士,这也是楼新月此次费了一番功夫把那阔台甜言蜜语哄骗出来的原因。 只是此时,在一旁观战的楼新月脸色却说不上好看,反而她娇俏的脸上满是阴云密布。 她原本以为有那阔台帮忙,她可以很轻松的拿下沈千沫,然后把这个满腹诡计的女人吊起来狠狠鞭笞一顿,一解她心头之恨。 想到当日自己被那颗所谓的“七日断魂丹”骗的团团转,她就怒火攻心,咬碎银牙。后来又从贺老夫人那里打听到,这个女人居然已经怀了孟元珩的骨肉,她更是嫉恨交加,差点失去理智。 她想起当初自己为孟元珩所付出所谋划的桩桩件件,可是到头来却换不回他一次正眼相看,然而沈千沫这个女人,她凭什么可以得到孟元珩如此厚爱?如今,自己落得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艰难生存的下场,这个女人又凭什么可以得到爱情亲情的幸福? 可是很显然,那阔台在那个身形飘忽不定出招狠厉诡异的女子手上一点都没有占到便宜,反而越来越处于下风。在心里暗骂那阔台没用之余,楼新月紧紧攥着怀里那块玲珑血玉,眸中喷火,杀气腾腾,声色俱厉的下令道:“给我一起上,谁要是能活捉那个穿着青衫的小子,本小姐重重有赏!” 身后那帮全副武装的护卫们听见楼新月的命令,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一窝蜂的向沈千沫所在方向攻去。 图巴族人本就天性好斗,如今又有了赏金的诱惑,自然是个个拼劲全力,希望能将沈千沫一举成擒。 叶清岚正与那阔台激战,一时之间无法脱身,只好一边向沈千沫所在处转移,一边朝百里笑大喊道:“百里笑,保护好千沫。” 百里笑应了一声,早已振作精神,口中叫着:“谢兄,小心!”,上前将沈千沫护在身后,顺手从挂在腰间的一只布袋中掏出一把药粉,向那些朝他们越冲越近,即将近在咫尺的图巴族护卫使劲一扔。 霎时在他们的上空飘散出一片土黄色的雾气,离他们稍近些的十几名护卫立时便觉得手脚酸软无力,纷纷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有毒气!有毒气!”见到这番光景,跟在后面的护卫队形开始出现了混乱,一个个的都捂着口鼻,向后退去,轻易不敢再上前。 “哈哈……”百里笑大笑几声,得意的说道:“现在知道小爷我软筋散的厉害了吧,你们谁还敢再上前,小爷让你们有来无回!” “一帮没用的废物!”楼新月恨声怒骂了一句,气得抽出腰间的软鞭,“啪啪”几下便劈头盖脸的朝她身边几名护卫抽打过去。 再看那阔台,在叶清岚愈加凌厉的攻势下更显疲态,好像马上就要招架不住。她心里一急,现在那阔台还能勉强缠住叶清岚,可若是自己还不下手,到时要是被叶清岚脱身转而联手来对付她,可能就没有机会将沈千沫这个贱人一举成擒了。 她朝那阔台高声喊道:“五哥,你正在对付的这个难缠的小子其实是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要是你可以把她拿下,那她就归你了,到时候把她绑了带回去,任凭你处置!” 正文 第138章 重逢,带你回家 那阔台除了力大无穷,还极好女色,特别喜好美貌女子,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虐待女奴,从中取乐,此时一听楼新月的话,他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一振,手上两把钢刀舞的虎虎生风,攻势凌厉如排山倒海。 他倒是真的对叶清岚产生了好奇心,急于想一睹这个武功高强冷若冰霜的女子真容。 叶清岚忙于招架,虽然担心沈千沫的安危,但一时也是难以脱身,只得寻了个空隙将身上一柄短刃扔向沈千沫。 “千沫,接着!” 沈千沫抬手稳稳接下短刃,而同时,楼新月也施展轻功纵身朝沈千沫所在位置飞掠而去,落地后她向步步逼近,一双美丽的丹凤眼中满是豪不掩饰的恨意,过度的愤怒使得她漂亮的五官都有些微微扭曲。 百里笑护在沈千沫前面,口中叫骂道:“喂,你这个母夜叉想干嘛,你别过来!” 然而楼新月对百里笑的警告置若罔闻,她现在满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将沈千沫擒住,然后狠狠的折磨她一番,最好能将她抽筋扒皮,以泄自己心头那股恶气。 百里笑自然感觉出了楼新月身上那股狠厉的杀意,此刻他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了,抓起一把软筋散便朝楼新月面门撒去。 可是楼新月只是随意用手一挥,全然没有中药晕倒的迹象,依然神清目明,神色阴狠,一字一句的说道:“沈千沫,你这个贱人,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和孟元珩见面的,我说过,你们两个人这辈子都别想在一起!” 百里笑“咦”了一声,面露诧异的说道:“奇怪,软筋散为什么对你不起作用?” 楼新月嗤笑了一声,神色不屑。“哼,区区雕虫小技,本姑娘还不放在眼里。” 沈千沫单手紧握短刃,神色虽然是一贯的淡然自若,清冷无波的眼眸中却闪过一抹寒意。 这个楼新月,几次三番妄图加害于她,而且心思如此歹毒,她真的已经是忍无可忍。 她已经受够楼新月这个不知所谓阴魂不散的女人了。 而软筋散对楼新月不起作用,想必定是因为她身上带着那块能解百毒的玲珑血玉之故。 好吧,既然你自己找上门来,那么她不会再对她客气,今日她势必要将这玲珑血玉讨要回来。 和百里笑交换了一个眼神,沈千沫上前一步,冷冷的注视着她,语气沉稳的说道:“楼姑娘,我的玲珑血玉你可有好好保管?” 楼新月脸色一变,“什么叫你的玲珑血玉,玲珑血玉现在在本姑娘手上,就是本姑娘的东西!” 沈千沫淡淡一笑,语带嘲讽。“楼姑娘对煊王爷的一片痴心还真是令人感动,可惜煊王他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就算你有玲珑血玉又如何,莫非你以为握住这块玉,就能握住煊王的心了吗?难道你不觉得这块玉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你,当初被煊王从床上轰下来,又被连夜赶出煊王府的羞辱吗?” 在一大帮家丁面前被沈千沫提起自己那段难堪的旧事,楼新月顿感羞怒交加,手中长鞭猛力一挥,整个人便毫不留情的向沈千沫攻去。 百里笑等的就是楼新月失去理智扑上来的那一刻。他瞅准时机,扬手便将一把白色粉末朝楼新月的眼睛撒去。楼新月一门心思扑向沈千沫,并未注意到百里笑手上的动作,因此这白色粉末便成功的全部撒在了她的眼睛上。 “啊!”一声痛呼从楼新月口中发出。 只见她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一手胡乱挥舞着长鞭,像是发疯了一般。 百里笑撒出去的白色粉末,其实只是最普通的石灰粉。沈千沫知道百里笑此人,虽然武功不济,逃生的本领却是五花八门。刚才两人那一下对视,百里笑显然洞悉了沈千沫的意图,两人才会配合如此默契。 虽然楼新月带着玲珑血玉,一般的药物和毒物对她不起作用,可是无论如何,眼睛进了石灰粉,暂时的灼痛感是肯定的。 沈千沫避开几下楼新月的胡乱攻击,脚步轻盈,欺身上前,趁楼新月被石灰粉灼痛双眼无法视物的时机,手中短刃锋芒一闪,利落划向楼新月高举长鞭的手腕处。 “啊!!!”一声比刚才还要惨痛十倍百倍的喊叫从楼新月口中爆发而出。 手中长鞭落地,楼新月右手颓然下垂,手腕处鲜血淋漓,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的整只手臂和整个娇躯都簌簌发抖。 沈千沫刚才那一下手起刀落,堪堪挑断了楼新月的右手手筋。 “小月!”不远处正与叶清岚激战的那阔台被楼新月的惨烈痛呼分了神,心中担忧焦急之下,出招便有些不稳,而叶清岚急于想解决眼前这个**熏心让她直觉恶心的粗鄙男子,下手也是招招狠厉,直中要害,飞霜剑寒气逼人,挽起无数银白色的剑花,那阔台一时眼花缭乱,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叶清岚一剑刺入了心口。 “噗!” 叶清岚面无表情,果断拔剑,顿时一股鲜血从那阔台的胸口处狂飙而出。 “你……你……”那阔台捂着前胸,虎目圆睁,难以置信的看着叶清岚,只断断续续了吐出几个“你”字,魁梧如山般的身体便轰然倒在地上,带着满心不甘离开了人世。 一旁的护卫眼见两个主子死的死,伤的伤,一时面面相觑,全都呆愣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叶清岚神色未变,冷冷看了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那阔台一眼,便飞身赶至沈千沫那边。 楼新月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白色的石灰粉末,一只手腕处鲜血淋漓,点点滴落在地上,使她看起来状况极惨。然而心中无边的恨意却像是超越了身体上的疼痛,她强自睁开眼睛,看准沈千沫所在方位,如强弩之末一般,拼尽全力向她发起最后的攻击。 可惜,楼新月虽然武功不弱,却并非叶清岚的对手,何况如今她身体受伤,就更加不堪一击了。 根本不用他人出手,沈千沫甚至连身形都纹丝未动,犹作困兽之斗的楼新月已被叶清岚几下制服。跌坐在地上,又被飞霜剑抵住喉咙,楼新月看了一眼那阔台倒在地上的尸体,目眦欲裂的对沈千沫他们厉声叫嚣道:“你们……你们杀了我五哥,我义父不会放过你们的。” 转过头,她对身后那群不知所措的护卫厉声命令道:“你们这帮废物,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拿下他们!” 护卫们刚想一拥而上,发起攻击,却被叶清岚的一声清喝制止了行动。 “都别动!”叶清岚手中长剑紧了紧,楼新月的咽喉处便渗出了些许血丝。她冷声说道:“如果不想让你们这个主子也没命的话,就全都给我老实点。” 看向咬牙切齿眸中喷火的楼新月,叶清岚语气平平,却是字字清晰。“记住,杀你五哥的人是我叶清岚,回去告诉你义父,若是要报仇,尽管冲我来,与他人无关。不过……不知道你今天还有没有命回去!” 她看向沈千沫,出声问道:“要不要解决了她?” “先不急。”沈千沫按住叶清岚手背,然后上前蹲在楼新月对面,一字一句的说道:“楼新月,把玲珑血玉还给我。” “呵呵……”许是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已是山穷水尽,楼新月笑的阴狠而又绝望。“沈千沫,你这个贱女人,你是不是很想要回那块玲珑血玉?可惜……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话音未落,楼新月未受伤的那只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掏出怀中的玲珑血玉,猛力向远处一甩,随着她手上的动作,玲珑血玉脱手而出,向她身侧的山崖下直飞而去。 “不要!”沈千沫急叫出声,身体本能的便朝玲珑血玉掉落的方向扑过去。 她刚才已经观察过地形,这个山崖下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若是血玉掉进河里,那就真的有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 “千沫!”叶清岚和百里笑反应不及,眼见沈千沫向山崖飞扑而去的危险动作,正想冲上去拉住她,却被另一道疾速而至快如闪电的黑色身影抢了先。 这身影就像一阵疾风掠过,快的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沈千沫只是感觉眼前一花,下一瞬,自己整个身躯便已被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中。 淡淡的草药味丝丝缕缕的传入鼻尖,这样熟悉而又久违的气息,让她莫名的安下心来,却也让她的眼眶微微泛红。 一念万年。仿佛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又仿佛已过了沧海桑田。沈千沫吸了吸鼻子,就那样安静而又温顺的呆在那个她想念已久的怀抱里,似乎还在确认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明显带着颤音的满足喟叹,幽幽在她耳旁响起。嗓音低沉喑哑,磁性如昔,唇齿间呼出的温热气息轻轻拂过她颈侧,撩拨的她心尖微颤。 “沫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听到这个低沉而又熟悉的磁性嗓音,感受到环抱住自己身躯的臂膀力道越收越紧,仿佛想就这样将她嵌入他高瘦结实的身体一般。沈千沫终于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阿珩……果真是你! 沈千沫从孟元珩微微颤抖的怀抱中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温柔和煦的带笑眼眸。 “沫儿,我来带你回家。” 正文 第139章 缠绵,失而复得 “阿珩……”沈千沫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浑身紧绷,却含笑面对自己的黑衣男子,一时有些愣怔。和暖的阳光透过周围的树荫斜斜的洒在他身上,使得他那满头醒目的银色发丝泛着温和的淡金色光泽。 这光泽虽然极为温暖和谐,可还是不可避免的深深灼痛了沈千沫的双眼。 她抬头覆上他更显苍白消瘦的俊颜。这棱角分明的俊脸本就瘦削不堪,如今更是脸颊深陷。不知为何,沈千沫只觉得心中泛酸,几滴晶莹的泪珠已经不受控制的从眼角处滑落。 自煊王府那晚一别,他们竟是已经分别了两月有余。雪岭坠崖那一刻,她曾经以为,她和他今生再也无法相见。后来,她侥幸得救,以后的六十多个日日夜夜,她在脑子里想过无数次两人重逢时的场面,想着重逢时,她要对他倾诉的满腹思念。 可是此时此刻,当他真实的站在自己面前时,她却感觉如鲠在喉,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自认心志坚韧,从不轻易流泪,可是此时见到孟元珩随风飘散的满头银丝和掌心豪无血色的苍白俊脸,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银针狠狠的刺了一下,一阵钻心般的疼痛从心尖传至全身,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的往下掉。 “沫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在怪我来的太晚了?”孟元珩第一次见到沈千沫满脸是泪的模样,不禁慌了神,忙不迭的抬手拭去她眼角不断跌落的泪珠,无措的问道。 沈千沫像是直到此时才察觉自己正在流泪,她忙伸手抹去脸上残留的泪水,轻摇螓首,眉眼轻弯,朝孟元珩露出一抹熟悉的温婉浅笑。 笑意虽浅淡,却犹如这冬日暖阳,瞬间融化了孟元珩冷硬如冰的内心。他紧紧抱着她娇小纤细的身躯,手上使力,一刻也不想松开。仿佛只要一放手,自己怀中这个他朝思暮想了两个多月的女子便会再次消失一般。 孟元珩一手轻揽住怀中女子的纤腰,一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脸上斑驳的泪痕冲淡了她易容后平平无奇的轮廓,露出些许原本美丽清婉的容颜。他自怀中取出一条白色锦帕,小心翼翼的将沈千沫脸上那些遮掩住她原本容貌的痕迹拭去,随即,一张他思念了无数遍,犹如刻在他心尖一般,熟悉而又美丽的娇颜出现在他眼前。 “沫儿……”孟元珩痴痴的凝视着怀中这个他日思夜想的清婉女子,眼中满是温柔和爱怜之意。“沫儿……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沈千沫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分明还是易容过的相貌。她轻轻一笑,原本还以为能诓过他,然而结果并没有。 感受到孟元珩眼中浓浓的温柔怜爱之意,沈千沫只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和如履薄冰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此刻她只想靠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宽阔胸膛好好休息。 抬头对上他痴恋的眸光,沈千沫双手环住他精壮结实的腰身,从心底深处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柔顺的点头说道:“嗯,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孟元珩眼眸一亮,欣喜若狂,双臂收紧,紧紧将她抵入怀里,英挺的下颚轻轻摩挲着沈千沫头顶的柔软发丝,微笑道:“好,沫儿,我们说定了,以后再也不分开……” 一时之间四周寂静无声,连山间的风声都小了很多,像是也不忍打扰这对历经磨难的恋人之间难得的缠绵时刻。两人久别重逢,互吐心曲,情到深处便是旁若无人,似乎像是过了很久,但其实也就是那么一会儿功夫。 孟元珩一点都不想被人打扰此刻他与沈千沫两人难得温馨静好的时光,可是显然某只上蹿下跳的小狐狸并不识相。待沈千沫感到手上有毛绒绒的触感传来,小乖已经奋力挤入两人相拥着的缝隙中,呜呜吱吱叫个不停。 是小乖! 沈千沫面上一喜,挣脱孟元珩的怀抱,低头看去。 果然,小乖两条小短腿抓着她的手臂,一双碧色的大眼水汽迷蒙的望着她,明显也是激动不已。而它的口中,正紧紧叼着一块晶莹剔透小巧精致的血玉。它呜呜的叫唤着,向沈千沫和孟元珩二人展示着自己口中的玉佩,似是在向他们邀功。 原来小乖刚才是满山去找玲珑血玉了。 “小乖真厉害。”沈千沫满心欢喜,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收好玲珑血玉,抱起小狐狸,就在它的脸上亲了一口。 玲珑血玉能够失而复得,她自然十分开心。或许潜意识里,她也受了楼新月的影响,认为这玲珑血玉是历代煊王妃的信物,没有了它,就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煊王妃。 小乖受到主人夸赞,叫的更加欢快,凑到沈千沫脸上,亲了她满头满脸,还时不时的斜睨几眼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的孟元珩,满是得意之色。 看,这就是做宠物的好处吧,可以随时随地想亲就亲,你就不行了吧。不过这里这么多人,就算你想亲,主人也不会答应的吧。 孟元珩和小乖相处日久,自是有几分明白它的意思,当下俊脸一黑,瞪视着小乖许是因为找到了主人而瞬间变得嚣张跋扈的臭屁样子,那种久违的想将这只小狐狸一把捏死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哼,刚才要不是本王让你去找玲珑血玉,你会有这个邀功的机会? 等云翳和严漠率暗卫和影卫赶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二人一狐旁若无人秀恩爱的景象,而他们周围则是一群或尴尬或傻眼或愤恨的围观观众。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很多尸体,叶清岚和百里笑挟持着楼新月,正跟剩余的图巴族八十多名护卫对峙,显然这里刚才经过了一番激烈打斗。 云翳和严漠等人见到沈千沫活生生好端端的站在眼前,一时也是激动万分。云翳率先朝沈千沫挥挥手,兴奋高呼道:“千沫,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其余一众暗卫以严漠为首,均纷纷跪下行礼。“属下等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见到这么多故人,沈千沫也很是激动,人一多她也不好意思再赖在孟元珩的怀里,当下便稍稍离开他的怀抱,转而对云翳等人浅笑打招呼。 而孟元珩怀中落空,显然心情欠佳,一张俊脸已经黑沉的如同锅底一般。离他最近的云翳不出所料的接收到了来自孟元珩无数冰冷的眼刀,瞬间便感觉浑身冷飕飕的打了个寒战。 他正想义正辞严理直气壮地对视过去。千沫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他跟她也是朋友,久别重逢自然也需要问候一番的好吗!可是一对上孟元珩带着明显警告意味的凌厉眼神,他很没有骨气的怂了。 这个没人性的家伙要是打定主意折磨一个人,那绝对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他还没活够呢,将来还要娶妻生子,享受大好人生的,可不想英年早逝。 思及此,云翳立马收起跟沈千沫一副亲热熟络的表情,故作正经严肃的咳了一声,说道:“王爷,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百里笑闻言,朝这个潇洒俊逸的白衣公子投去感激的一瞥,简直快要感动哭了。 终于有人想起他们了! 煊王和煊王妃你俩倒是顾自在一旁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了,他和清岚师姐却一直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姿势,也是很累人的知道吗。 孟元珩却好像此时才发现周围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存在似的,搂着沈千沫的姿势未变,他终于分出一点点注意力扫视了四周一圈,见到跌坐在地上正被叶清岚拿剑指着的楼新月,眼眸中倒是现出一丝意外之色。 “原来是你。” 正文 第140章 改变,夺命修罗 孟元珩一步一步朝楼新月走去,在她面前蹲下,平静的眼眸盯视着她,确认之后薄唇轻启,低声说道:“真的是你。刚才,就是你要害沫儿?” 楼新月被石灰粉撒了眼睛,视线本就模糊不清,直到此时才总算恢复了一些。 然而当她看清眼前孟元珩的样子,倒是宁愿自己的视力再也不要恢复。 她记忆中的孟元珩,一直定格于那个在墨庄十里桃林练剑的翩翩少年,那个翩若惊鸿剑气如虹神采飞扬的明媚少年。那时她只看了一会儿他练剑时的风姿便已经暗自心动,而他练完剑后转过身朝她那微微一笑,更是让她的整颗少女心都遗落在了他身上。那一刻她甚至想,要是自己是那些桃树枝头上的花瓣该多好,那样便可以随意掉落在他肩头,与他亲密接触。 其实你要问孟元珩那日他到底有没有对楼新月笑过,估计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了。那日他与楼辰同在桃林练剑,练完之后便听楼辰向他介绍在旁边观看的一名少女,说是他的妹妹,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可能是出于礼貌打了个招呼,看在楼新月少女怀春的眼中,或许就自认为是微微一笑了。 总之,自那日之后,楼新月就像着了魔一般,她的生命中便只剩下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想尽办法接近他,得到他,成为他的女人。 可是此刻,在她面前的孟元珩,与她脑海中的印象已经有了天渊之别。且不说他那一头白发已是触目惊心,他的眼神则更加让人心惊胆战。许是背对着沈千沫之故,孟元珩完全放任自己流露出了狠戾的一面,刚才的温和之色已经完全褪去,虽然他面色平静,语气平淡,可是在他那看似波澜不惊的眸光下实则暗藏着无数嗜血的刀锋,仿佛只要微微一碰,就会一触即发,让人见血。 楼新月死过一次,却变得更加怕死。她浑身发抖,恐惧的低声哭泣起来。她没有想到孟元珩会变得如此可怕,就算是后来他身中奇毒双腿残废,她在煊王府照顾他的那些日子,她也没有见过他这么可怕的眼神。那曾经让她迷恋到无法自拔的俊颜如今看在眼里就如地狱修罗一般。 她忽然意识到,惹到沈千沫,可能是她这一生犯的一个无可挽回的大错误。 今日怕是难逃一死,此刻她也只能做垂死挣扎。 楼新月惨白着脸,牙齿打颤的说道:“孟元珩,你可还记得当初对我大哥的诺言?你这条命是我大哥所救,我大哥临终前你承诺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你不能杀我!” 孟元珩闻言剑眉皱了皱,随即展开,还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平静开口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如此说来本王还不能要了你的命?” 孟元珩语调轻缓而随意,让人听不出丝毫异常。可是只有面对着他的楼新月看到,此刻他眼中的肃杀之气锋利如刃,让她忍不住浑身拔凉,瑟瑟发抖。 她知道,就算这个男人不杀她,也有的是办法让她生不如死。 叶清岚和百里笑在孟元珩走近之后便已经退至一边,此时听了孟元珩的话,百里笑愤愤不平的叫道:“煊王,这个母夜叉几次三番想要谢兄的命,上次在贺府还想打断谢兄两条腿,要不是有我和清岚师姐在,谢兄差点就一尸两命了,你怎么还能留她性命?” 百里笑这番话三句不离一个“命”字,孟元珩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待得反应过来,脸色微微一变,身形晃动间便已来到百里笑跟前,厉声说道:“你刚才说什么,谁一尸两命?” 呃,百里笑嘴巴张了张,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多嘴了。可是他并没说错什么啊,谢兄她怀了身孕是事实嘛! 他手指了指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沈千沫,小声说道:“那个……煊王妃已经怀有身孕两月有余……” 呜呜……他明明是在报喜嘛,可是为什么煊王还是一副想要吃人的表情呢! 怀有身孕?孟元珩一时之间好像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他轻轻抓住沈千沫的肩膀,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求证。 沈千沫没好气的给了百里笑一个白眼,转头倒是给了孟元珩一个肯定的笑容,有些尴尬的说道:“阿珩,本来是想等回家之后再告诉你的……” 这个百里笑,还真是多嘴。现在可倒好,所有相干不相干的人都知道她怀孕了。问题是她跟孟元珩还没成亲呢,他是嫌她还不够丢人还是怎样。 可是沈千沫还未说完的话下一秒便消失在了孟元珩的怀里。紧紧搂着怀中娇躯,他浑身颤抖,只感到心疼不已。 两个多月!这么说沫儿当日坠崖之时,就已经有了身孕,这些日子以来,他不在沫儿身边,她一个人身陷险境,处境艰难,本就是孤独无助,担惊受怕,还要独自忍受这怀孕之苦,她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这些日子沫儿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然而他呢?却什么都做不到。是他没用,根本就没有保护好她,照顾好她。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心如针扎般的疼痛,就算是以前寒毒发作时也比不上此刻的心疼,在沈千沫面前好不容易压制下来的那股肃杀之气又开始在心底汹涌翻腾起来。 接收到来自沈千沫的白眼,百里笑更郁闷了,苦着脸对叶清岚说道:“清岚师姐,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 “你闭嘴。”叶清岚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转头不再看他。 她绝不承认,这个少根筋的傻小子是她师弟。 “阿珩。”沈千沫被孟元珩抱的有些窒息,只好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唤道。 柔声轻唤让孟元珩的理智稍稍恢复,他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一些,手上力道放松,沈千沫离开他的怀抱,抬头看去,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孟元珩眼中还来不及敛去的浓烈杀意。可是那也仅仅是一闪而逝,下一秒,他看向沈千沫时,又成了那样温柔如水的眼神。 他俯身小心地抱起沈千沫,转身便要离开。身体忽然被腾空,而且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横抱起,让素来以坚强独立著称的沈千沫有些不自在的挣扎了一下。 “沫儿,别动……”孟元珩低头看她,臂上力道紧了紧,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面对这样的眼神,沈千沫心头一颤,倒是不忍心再做挣扎,只能乖乖的任由他抱着,心里却隐隐觉得孟元珩好像有些不对劲。 孟元珩抱着沈千沫缓步离开,眼中寒光凛冽如冰刃,继而头也不回的低声命令道:“严漠,杀。” 话音一落,他便施展轻功,足尖轻点,带着沈千沫腾空而起,转眼间便已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留下目瞪口呆的云翳等人和一帮暗卫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要不要追上去保护王爷王妃,更不知道王爷打算就这样带着王妃去哪里。 可是身为暗卫,自然必须无时无刻保护王爷王妃的安全,何况这里还是北狄边境,不得疏忽。严漠轻叹一声,做了个手势。很快,几名暗卫便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的朝孟元珩消失的方向跟了上去。 “这煊王爷真是……任性的很……”好半晌,百里笑一句幽幽的话语,如总结陈词一般,自他半张的口中逸出。 众人全都齐刷刷的看向他,不约而同的想道:这位小哥,您这句话真是太精辟了! 而孟元珩离去前这三个冰冷无情的字却犹如惊雷,彻底粉碎了楼新月残存的一丝侥幸。她终于清醒的认识到,眼前的孟元珩早已不是那个在墨庄学艺时明媚张扬的翩翩少年,也不是那个在煊王府养伤时淡漠疏离的冷面王爷,现在的孟元珩,就是一个一心想要自己性命的夺命修罗。 她颓然的跌坐在地上,脸上一片死灰。今日,就算是她大哥死而复生,恐怕也没用了。 正文 第141章 伪装,夫妻交心 对于孟元珩刚才所下的命令,沈千沫也并不反对。楼新月这个女人心思太过阴毒,对她几次三番的加害已经触碰到了她可以忍耐的底线。 她并不是一个毫无原则容忍和退让之人。 窝在孟元珩宽阔温暖的怀里,沈千沫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这些日子被关在贺府,虽然她表面上淡然自若,可是提着的心却是没有一刻放下过。面对精明而又强势的贺连城,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无不是经过了仔细思量和多方算计。此时突然放下心来,顿时就有了睡意。 “阿珩,我们去哪儿?”在孟元珩的胸膛蹭了蹭,沈千沫昏昏欲睡,喃喃的说道。 孟元珩低头看去,怀中女子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眼眸半眯,眉眼随意,就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他唇角轻扬,温柔一笑,避开了她的问题,只是柔声说道:“睡吧。” 沈千沫强撑着睁开眼,感觉到旁边树林间偶尔闪现的几个黑色人影,再注意到孟元珩眼中明显的固执和厌烦,轻叹一声。 这家伙,想必是在烦那些随身保护他们的暗卫吧,所以才专挑偏僻无人的小路走,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儿。 环住他脖子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他颈后肌肤,她清醒一些之后便隐隐嗅到从孟元珩身上传来的淡淡血腥味。 秀眉微蹙,她出声问道:“阿珩,你受伤了?” “无妨,睡吧。”孟元珩毫不在意的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依旧锲而不舍紧紧跟随的暗卫,眸中分明闪过厉色。他稳稳抱着沈千沫,忽然脚下一点,整个人又腾空而起,借力于路边的树杈,一口气飞过前面一座山头,又拐进了另一条偏僻小路,兜兜转转,直到踩上一块平坦的山坡草地,这才搂着沈千沫坐了下来。 身后几名奉命保护的暗卫眼睁睁看着自家王爷王妃凭空消失的身影,顿时傻眼。他们也不是傻子,大概也猜到了自家王爷的心思,面面相觑之后,觉得还是不去做电灯泡了。 而且悲催的是,就算他们想做电灯泡,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王爷的行踪了。唉,还是乖乖回去严统领那儿领罚吧。 山坡草地平坦而松软,两人紧紧相依而坐,周围是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一切都是那样宁静和美好。 孟元珩嘴角上扬,朝沈千沫得意一笑,笑容灿烂就像一个夙愿得逞满心欢喜的孩子。“沫儿,终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沈千沫无语。她知道刚才为什么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了。她从未见过孟元珩这样任性妄为肆无忌惮的样子。以前的他,总是对自己温柔呵护,对旁人淡漠疏离,虽然偶尔也会和自己撒娇耍无赖,那也是有分寸的,可是眼前的他,得意的笑容中是毫无顾忌无视一切的任性和放肆。 鼻尖又传来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心知这家伙一定是受伤了。沈千沫无视他俊美的笑脸,故意板下脸,沉声说道:“把衣服脱下来让我看看。” 孟元珩虽然看上去清瘦,身材却是极好的,属于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种。可是任他身材再好,沈千沫也没那个心情欣赏了。她已经快被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伤痕气得简直吐血,又心疼的差点掉泪。 “孟元珩……”她咬牙切齿的吐出三个字,正想狠狠训他一顿,对上他委屈讨好的眼神,心里一软,又生生把气焰压了下去,只是瞪了他一眼,拿出带在身上的外伤药,一言不发的帮他处理起那些还在往外淌血的新伤口。 她终于知道,这家伙为什么总是喜欢穿着一身黑了。黑衣会让人看不出血迹,而她刚才光顾着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一时也未曾察觉。 孟元珩可能也自知理亏,安静的任凭沈千沫摆布,就算是弄到痛处也咬着牙,一声不吭。待处理完伤口,他才小心翼翼的将沈千沫搂进怀里,哑声说道:“沫儿,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听出他明显服软的口气,沈千沫顿时便红了眼眶。她用尽全力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闷声问他:“你刚才去哪儿了,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而且很多都是箭伤,有几处伤口很深,几可见骨。这家伙难道是痛觉神经失灵了,受伤这么严重,刚才还一直用轻功飞来飞去,以为自己是铁人吗? “贺家军驻军大营。”良久,孟元珩低低的回答才从她头顶传来。 沈千沫猛地抬头,审视的看他。“你……不会是一个人去闯军营的吧?” 孟元珩忙摇头,“不是一个人,还有云翳和严漠他们……” “是吗?”沈千沫冷笑几声,“然后只有你受了重伤,其他人全都毫发无损?” 孟元珩,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哄吗? 眼看沈千沫又要生气,孟元珩情急之下,长臂一揽,重又把她按进怀里,脸埋进她头上的发丝间摩挲着,良久,才闷声说道:“沫儿,我……很想杀了他们。” 被他没头没脑的这句话愣了一下,沈千沫问道:“他们?是谁?” “所有人!”孟元珩低沉的声音里顿时杀意毕现,臂上力道逐渐加大,语气也逐渐变冷。“所有伤害你的人,所有碍眼的人,他们都该死!沫儿,我只想要你一个人,其他人……都去死!” 沈千沫心里一沉。她推开孟元珩的怀抱,正对上他苍白的俊脸。这次,她终于清晰的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毫无掩饰的浓烈杀意和狠戾。 孟元珩也在沈千沫清亮的眼眸中看清了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清冷如玉,淡漠疏离,那从来都是他的伪装,真正的他,其实就是现在这副模样,爱到极致也恨到极致,肆意妄为无所顾忌。当日眼睁睁看着沈千沫在自己眼前坠落悬崖的那一幕,彻底撕裂了他这七年来的伪装。 如今的他,再不是世人眼中那个冷淡睿智英明神武饱受景仰的战神王爷,而是一个残暴嗜血满怀怨恨杀虐无数的魔鬼修罗。 “沫儿,你怕我吗?”孟元珩紧紧盯着怀中的女子,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眸中却隐隐有一丝委屈和脆弱。 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孟元珩不想再继续伪装,他只想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在她面前。“可是,就算你怕我,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他喃喃低语着,脸上的气焰却丝毫没有减弱。 沈千沫坐起身子,抬手轻轻抚上他苍白消瘦的俊脸,忽然觉得眼中酸涩异常。他们分离的这两个多月,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可是她知道,这个男人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自己。 她眨了眨眼睛,对他温婉浅笑,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雾气。“傻瓜,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了,何况,这里……”沈千沫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这里,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阿珩,很快,我们就会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她从小父母双亡,在孤儿院长大。虽然一直以来她在人前都是一副坚强独立的样子,可是内心深处却同样渴望家的温暖。 孟元珩一愣,仿佛现在才想起来沈千沫已经怀了身孕之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阵阵暖意,没想到他却是皱了皱眉,重新把沈千沫搂进怀里,闷闷不乐的说道:“沫儿,我不喜欢孩子,我只要有你就好。” 正文 第142章 吃醋,这样就好 不喜欢孩子?沈千沫从他怀里抬起头,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以前两人闲聊时这家伙并没有表现出讨厌孩子的样子啊,而且他不是对那个纯真如孩童般的四皇子孟天璘还挺和颜悦色的吗? 她摸上自己的肚子,朝那个正抿嘴闹脾气的男人问道:“为什么不喜欢他,他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为了保住他,我费了不少心思。” 孟元珩抿唇不语,听了沈千沫的话,更是狠狠瞪着她的肚子处,脸色愈加黑沉。 呃,这家伙该不会是认为由于这个孩子的到来,所以才让自己吃了更多的苦,现在正对这个小生命发脾气吧。 沈千沫没想到孟元珩会如此幼稚,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她低头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声说道:“可是我爱他,我相信这个孩子一定会非常可爱。” 跟着自己经历了这么多危险困境,却仍然坚强的存活在自己腹中,这个孩子以后必定不简单。 孟元珩脸色瞬间转青,他抬起沈千沫的脸,死死的盯着她,然后将目光移到她还是扁平如常的肚子上,眼中满是怒气和嫉妒。 沈千沫愣了一下,然后联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心念转动间不由的轻笑出声。 孟元珩,你连你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的醋都吃,还能不能再幼稚一点! 对于这个已经任性幼稚到人神共愤的男人,沈千沫也真是无语了。无视他越来越黑沉的俊脸,她拍拍他的手背说道:“好了,我们回去吧,云翳他们该等急……唔……” 话还在嘴边,就被孟元珩低头狠狠一吻打断。孟元珩重重的吻在那抹娇嫩樱唇上,将她还未说完的话吞进了自己口中。深深一吻过后,他抓着沈千沫的肩膀,双眸紧紧的盯着她,很是不悦的说道:“沫儿,我说过,你只能爱我一个人……” 眼见这家伙俊脸上的阴霾之色越来越重,想来是真的闹脾气了。沈千沫也不忍再逗他,凑上去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然后低声浅笑,移到他耳边,吐气如兰的轻语道:“傻瓜,我爱这个孩子是因为……我爱他的父亲啊……怎样,还生气吗?” 刹那间仿佛雨过天晴,孟元珩原本阴郁的脸色瞬间放光,眼中立时盛满了柔情蜜意。沈千沫一直是冷静理智的性子,很少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娇羞动人的一面,也从未对他说过像这样充满爱意的甜蜜告白。 她爱他!此刻,他觉得就算是这个世上最动听的语言也抵不上沈千沫这番话语。 “沫儿……沫儿……”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欢喜,只能再次低头,狠狠吻上沈千沫娇艳欲滴的樱唇,口中反复轻唤着这个刻在他心尖的名字,忍不住想要就此沉溺在这样的甜蜜中,再也不愿清醒。 静谧的山间坡地,暖暖的正午阳光,两个紧紧依偎的男女,唇舌交缠,气息相融,在久别重逢的缠绵中交换着彼此的思念和爱恋。 “沫儿……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许是林间的阳光太过温暖惬意,沈千沫在孟元珩霸道而又动情的喃喃低语中居然睡了过去。等她睁开眼睛,看到身旁紧楼着自己靠在山坡上闭眼熟睡的男子,不禁莞尔。 看来他们两个人都太累了。而孟元珩,就算是在熟睡中,他的眉头依然紧紧锁着,不见舒展。 她心里一酸,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身边的男子立马就睁开了眼睛。 “沫儿?” “没事,阿珩,要是累了就再睡一会儿。”她覆上他的手背,轻声安抚道。 “嗯。”孟元珩重又闭上眼,也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脸埋进沈千沫的怀里汲取熟悉的馨香。 几缕银色的发丝散落开来,掉落在他的肩头,遮住了他苍白瘦削毫无血色的脸颊。沈千沫抬手轻轻摩挲着那些灰白色的发丝,心头泛起阵阵酸涩,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夺眶而出,缓缓滑落脸颊,她连忙抹去,却还是有几滴掉落在孟元珩的手背上。 “沫儿……”孟元珩指尖一颤,却没有抬头,只在她的怀里低声说道:“沫儿要是不喜欢,可以让司徒恭把它们染成黑色……” 沈千沫本想把眼泪逼回去,却发现徒劳无功,反而有更多的泪水从眼眶中滴落下来,犹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她一边抬手抹去,一边轻轻摇头,柔声回应道:“不用,阿珩,这样就很好……你累了,继续睡吧……” “嗯。”身边的男子朝她怀里拱了拱,心满意足的再次闭眼睡去。 孟元珩这一觉睡的并不能算久,可是对他来说,这已经是他两个多月以来睡得最安心的一次了。等他二人相携下山与云翳严漠等人会合的时候,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暗卫似乎对自家王爷时不时的任性闹失踪已经司空见惯了,连带着他们打探自家王爷行踪的本事也得到了充分的锻炼,所以其实云翳等人早已知晓孟元珩和沈千沫两人的藏身之处,可是他们谁都不是笨蛋,除非是活的不耐烦了,否则谁敢上去打扰王爷王妃久别重逢的缠绵时刻? 于是处理好楼新月和图巴族那些护卫之后,众人便只好乖乖的等在山下喝西北风了。 终于见到王爷王妃下山的身影,众人均是松了一口气。幸好王爷还算有点分寸,没有拉着王妃在山上呆到天黑。唉,这西北风的味道可真不怎么样。 可是待看清孟元珩和沈千沫二人身上的衣衫均是处处褶皱,众人的想法又开始不纯洁起来。 王爷,虽然你跟王妃久别重逢,难免情难自禁,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要不要这么饥渴啊,且不说你刚刚才从贺家军大营死里逃生,受伤不轻,关键是王妃现在还怀着身孕哪,你这么做真的好吗? 若是孟元珩知道他这帮属下们的想法,估计会被气得当场吐血。在他们眼中,他就是这么禽兽的一个人吗? 不过他也从未理会过别人的看法,因此对云翳等人似笑非笑饱含深意的眼神一概视若无睹,只是在扫到一旁不起眼的角落处,被两名暗卫押着的那个浑身瘫软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女人时,剑眉皱了皱,当下沉了脸,不悦的说道:“她怎么还没死?” 严漠忙躬身禀报:“禀王爷,这个女人说她知道七年前鬼怒川的真相,所以属下等不敢擅自做主……” “她说你就信?”孟元珩声音更冷,“还不赶紧杀了她。” “是,属下遵命。”严漠心中一凛,向那两名暗卫使了个眼色。 楼新月吓的脸色煞白,大叫道:“煊王,你难道不想知道七年前害死你父王的真正凶手是谁吗?” 闻言,孟元珩明显浑身一僵,脸色瞬间转暗。 沈千沫拉住他紧握成拳的双手,轻叹了一口气,对严漠说道:“严漠,把她带回去。” 孟元珩冷冷的轻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反对沈千沫的意思,只是不再理会众人,小心翼翼的将沈千沫抱上了马车,然后长腿一伸,自己也低头钻了进去。 百里笑眼睁睁的看着孟元珩矮身钻进车厢,简直欲哭无泪。 那个位子本来是他坐的好吗! 可是他再少根筋,也明白上去跟孟元珩抢位子的事情是万万做不得的。就算煊王肯让,他敢坐吗?估计还没爬上马车,就会被煊王掐断脖子吧。 无奈之下,他只得转头对叶清岚说道:“清岚师姐,如今谢兄已经安全,不如我们就此向她告辞可好?” 叶清岚凉凉的瞟了他一眼,哪里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不过她正好也有这个意思,所以并未拆穿他,只是点点头,便朝已经坐在马车内的沈千沫说道:“千沫,既然你已跟煊王重逢,此去靖州想必定会一路顺风,我们也算不负长老所托,就此告辞。” 她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与大队人马同行。 沈千沫虽然舍不得她二人就此离去,可是也知道叶清岚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既然她这么说了,那么她再多做挽留也是徒劳。于是也不再勉强,只是又下了马车拉着她二人好一番话别,同时还向他们提出了一个请求。 她请叶清岚和百里笑两人去趟荒城,请墨青山来靖州为她与孟元珩主婚。 正文 第143章 歉疚,初到靖州 原本她就是打算等孟元珩治好腿疾之后便跟他完婚,若是在锦阳关没有出坠崖这个意外,或许他们早已成亲了。虽然她并不像这里的女子一般特别在意所谓的名分,可总归是要入乡随俗,礼不可废。 更重要的是,煊王府脱离大晟占据西北已成定局,而孟天珝一直在谋划的四国联军却迟迟未见成效,这足以说明其他三国对煊王府还心存忌惮。因此这个婚礼,正好可以用来试探当今天下各方势力对西北这块地方所持的态度。 墨家满门被流放荒城是大晟皇帝所下的旨意,若是墨青山此次愿意来靖州为他二人主婚,那么说明墨家并非愚忠大晟朝廷之人。而有了墨家势力的加入,对西北也是一大助力。再加上这块令墨寒山分外紧张的墨子令中又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还有无影门和墨门之间的暗流汹涌,这一切她都需要和墨青山商量。 去往靖州的马车内,孟元珩紧紧搂着沈千沫,片刻也未松手,安静的听着怀中女子对西北未来的规划和打算,却是一路沉默无言,脸色阴郁。 “阿珩,怎么了?”沈千沫坐起身子正视他,出声问道。 她自问在心理学方面也算得上是学有所成,可还是常常摸不透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男子的心思。 两个多月前,在煊王府决定代他出征那晚,她曾答应他,等锦阳关战事结束,而他也治愈了寒毒,那时她便向他求婚。记得当时他明明是满心喜悦的,为何现在她主动提出成亲之事,他倒显得闷闷不乐了? 孟元珩抬手,指尖轻抚她肤如凝脂般的脸颊,修长的睫毛下,一双清俊的眼中流露出的是浓浓的歉疚和怨恨,他喃喃低语道:“沫儿,为什么没有让我在最好的时候遇见你……” 如果他们早相遇七年,他就可以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在她面前,那时的煊王府小世子,家世显赫,战功卓著,神采飞扬,风姿卓越。可是如今他能给她的,除了一副历经沧桑的破败身子,也只剩下谋反叛国残暴嗜杀的天下骂名了。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他们成亲的场面,十里红妆,满城欢庆,人人艳羡,他希望能给她一个最盛大最隆重的婚礼,可是如今,他却只能委屈她在西北一隅的靖州城与自己一起应对今后无数未知的危险,就连两人的婚礼,也必须掺杂着如此多的算计。 他怎么忍心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沈千沫读懂了他眼中的歉疚和恨意,也明白他心中有多么遗憾和不甘。这个男人,无论在人前有多强大狠厉,可是在自己面前却常常自卑敏感,正因为如此,他才总是出离幼稚,而且还不分场合不分对象的吃醋。 其实平心而论,当今世上,若论才智武功,能够与孟元珩匹敌的已经寥寥无几,她真是想不通,这家伙的自卑感到底是怎么来的。 轻叹一声,她轻轻靠在孟元珩的胸膛上,柔声说道:“阿珩,这个世上有很多出色的男子,可是我却独独遇到了你,我遇到的不是七年前那个神采飞扬光芒四射的翩翩少年,而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你。阿珩,如果我们早七年相遇,我一定不会喜欢你,而你也肯定不会喜欢我。所以我们是在对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这是一种很难得的缘分,你明白么?” 沈千沫的心理年龄要比孟元珩大好几岁,而七年前的孟元珩太年轻,太耀眼,根本不是理智低调的沈千沫会喜欢的那种类型。而那时天之骄子世人瞩目的孟元珩,也必定不会看上国公府一个默默无闻的闺阁千金,只因那时的煊王府小世子,怕是心中根本就没有情爱。 而七年后,他是双腿残废的落魄王爷,她则是被害退婚的毁容千金,他们相遇在彼此最糟糕的时刻,所以才会关注对方,继而慢慢相互吸引。 “在对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孟元珩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心中泛起万般柔情。他虽然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话语,可是却并不妨碍他理解沈千沫的意思。 柔情似水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眼前的美丽容颜,孟元珩心中的欣喜和感动难以言喻。他的沫儿,永远都是那样心思剔透,一语中的。他们两人的相遇,可不就是如此吗?茫茫人海,他们偶然相遇却并未错过彼此,这已经是一种幸运。 他无法想像,要是他此生没有遇到怀中女子,他的人生将会如何。 “沫儿,我爱你,我孟元珩此生只爱你一人……”所有的感动和欢喜,最后都化为一句深情的告白,孟元珩柔情万分的吻上沈千沫光洁的额头,然后是眼睛,脸颊,最后来到芳唇处,撬开她的贝齿,与她唇舌共舞。两个多月的离别,如今在这样充满爱意的甜蜜氛围下,孟元珩情不自禁的想要贪恋更多怀中女子的美好。 “沫儿……我好想你……”孟元珩轻轻吸吮着沈千沫小巧圆润的耳垂,声音喑哑,眼中有着情动之后明显的渴望。 “不行……孩子……”沈千沫岂会不知他的想法,虽然也被他亲昵的举动撩拨的心头微颤,但她还是果断抓住了那只在自己身上不停游走的火热大手,坚决制止了身上男子即将失控的动作。 妊娠期才两个多月,实在不宜行房,而且他们现在还是在马车这样让人尴尬的场所。 孟元珩身体一僵。该死,情难自抑之下,他的确是把沈千沫已有身孕之事给忘了。 绷着脸万般不情愿的停下手上的动作,他紧抿薄唇,死死的盯着沈千沫的肚子,有些恼怒的说道:“沫儿,我讨厌他。” 都说怀胎十月,可是现在才只有两个多月,孟元珩想起接下来将近八个月都不能跟沈千沫亲热,脸就黑的如同锅底一般。 看他一脸郁卒的模样,沈千沫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知道他在郁闷什么,本想再逗逗他,不过到底也是不忍心,便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等过段时间情况稳定了,只要小心一点还是可以的……” 孟元珩眼睛瞬间放亮,可是下一刻又立马暗沉下来,不悦的说道:“还是讨厌,等把他生下来之后就扔给乳娘去带。” 可恶,好不容易把那只纠缠不休的小狐狸丢给了云翳,谁想到又冒出一个分散沫儿注意力的小东西,还在肚子里就如此妨碍他和沫儿亲热,等以后生出来了还得了! 不行,他越想越觉得有威胁,必须把他一生下来就扔的远远的。 “孟元珩,你有没有搞错,他才两个多月还没成形呢,你就想着把他扔给乳娘了,要是这孩子以后知道他父王如此待他,会有多伤心?”沈千沫抬眼白了他一记,无奈的嗔怪道。 果然,对一个欲求不满又极度幼稚的男人,你是不用指望他会说出什么好话的。 因沈千沫怀有身孕之故,马车一路上行驶的缓慢而平稳。待一行人回到靖州城内,已是夜深人静,月色满天。 太守府内同样也是寂静无声。暗卫们悄无声息惯了,因此一行人入府之时并没有惊动府内其他人,沈千沫让云翳和严漠等人先行下去休息,只是将司徒恭和绿竹叫进了房内。 绿竹虽然早已知道沈千沫还活着的消息,可是见到自家小姐毫发无损的站在自己眼前,还是激动的眼泪直掉,抱着沈千沫哭的泣不成声。 司徒恭见到沈千沫平安归来自然也很是欣喜,素来刻板寡淡的老脸难得挂上了几分喜色。可是沈千沫此时却显然没有多余的心思和他们叙旧,她拍了拍抽泣不止的绿竹手背,然后便将司徒恭叫至卧房内间。 一名脸色苍白面无血色的男子正安静的躺在床上,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 绿竹乍一见,忍不住掩嘴轻叫出声:“小姐,王爷这是怎么了?” 正文 第144章 疼惜,余毒未清 那名躺在床上似乎已经陷入昏睡的男子,正是孟元珩。 “司徒先生,王爷他的寒毒难道还未曾治愈吗?”沈千沫坐在床沿,握住孟元珩寒凉的手,担忧的问道。 一路在马车上,沈千沫都没有看出孟元珩明显的异常,谁知就在快进入靖州城之时,这家伙忽然全身颤抖,冷汗淋漓,像是剧痛锥心,不多时便陷入了昏迷,着实把沈千沫吓了一跳。 这边司徒恭已经熟门熟路的在孟元珩身上施起了银针,见到沈千沫满脸担忧的样子,安慰她道:“王妃请放心,王爷没事。上次治疗寒毒之时王爷放弃了最后一个疗程,导致余毒暂时还未完全清除,虽然不妨碍正常的运功行走,但是每当月圆之夜,便会剧痛袭身,待属下为王爷施针之后,自会无碍。” 原来如此。当日他也是因为不放心自己,为了早日赶到锦阳关,所以才放弃了最后一个疗程的治疗。 “可是今日并非月圆之夜,难道王爷他是提前发作了吗?”沈千沫转头看向床上薄唇紧抿安静沉睡的男子,感到浓浓的歉疚和心疼。 “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寻找王妃过于劳累之故,王爷这次发病提前了几日,而且发作的比上一次要厉害很多,也是属下思虑不周,未曾及早做好准备,还请王妃恕罪。”司徒恭施针完毕,向沈千沫弓身请罪。 沈千沫摇摇头,“司徒先生说哪儿的话,王爷的身体多亏有司徒先生治疗照看才能恢复的这般理想。今日夜已深了,司徒先生下去休息吧,王爷这里我会看着。” 司徒恭看了一眼沈千沫,拱手说道:“王妃如今的身子也是不比以前,需要多加休息,不如让属下为王妃开几副安胎养身的方子可好?” “安胎?”绿竹呆呆的重复了司徒恭刚才话中的两个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得回过神来,不由的惊喜交加,抓住沈千沫的手臂,压抑着声音惊呼道:“小姐,你……你有喜了?” 沈千沫拍了拍睁大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绿竹手背,大方的笑了笑,对司徒恭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司徒先生的眼睛,如此就有劳了。绿竹,你随司徒先生下去取药吧。“ 绿竹乍闻自家小姐有孕的消息,惊讶过后便是满脸的欣喜,不知不觉间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忙抬起手背擦了擦,照顾沈千沫在床沿坐下,便跟着司徒恭出了房门。 房中一时寂静无声。沈千沫坐在床沿,伸手轻轻抚上孟元珩棱角分明的清俊睡颜,不觉心中酸涩异常。 她终于知道这个家伙的自卑感是怎么来的了,他定是为自己依旧残破不健康的身体而对她有所抱歉和愧疚,潜意识里又总是存在患得患失的不安全感,所以才会表现出那么强烈的醋意和占有欲。 “阿珩……”指尖摩挲着他脸上苍白的肌肤,沈千沫的眼中满满是对床上男子的心疼。 清晨,沈千沫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微微一愣,昨夜她记得为了不吵醒孟元珩,自己是睡在另一侧的躺椅上的,怎么睁开眼却在他的怀里了。 轻轻一动,身边的男子也立马张开了眼睛。 “沫儿?”一声低沉的轻唤。 对上他修长睫毛下清亮而温柔的眼眸,沈千沫浅浅一笑,“还是很痛吗?” 孟元珩摇摇头,头往下朝她怀里拱了拱,抱住她依旧纤细的腰身,闷声说道:“有你在就不痛。” 其实身体上的痛感他早就已经习惯,这样的痛远远比不上他当日眼睁睁看着沈千沫在自己面前掉落山崖,他以为自己要失去她的那种撕裂般的痛楚。在他们分离的那些日子,他甚至希望自己身体上的剧痛永远不要消失,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感觉自己还活着,心底深处那种无边的黑暗和空虚的感觉才会好受一点。 轻轻抚摸着他满头银丝,沈千沫心中苦涩发酸,她柔声说道:“还早,再睡会儿吧。” “嗯。”怀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沫儿陪我一起睡。” “好,我陪你。”其实沈千沫何尝不知道,浑身疼痛的情况下他如何能够睡得着?怀中这个男人,也不过是想多贪恋一刻两人静静相拥岁月静好的感觉罢了。 可是对这两个如今靖州城内的主事者来说,哪能事事随心所欲,任性而为?躺了还不到一刻钟,门外便响起了阵阵嘈杂声。 “沈姐姐,沈姐姐……”几声急切的呼喊从门外传来,听上去是个男孩的声音。 “是铁头!”沈千沫想起了这个声音,应该是黎城那个自己曾为他赴雪岭采冰魄草解毒的男孩儿,铁头。 想不到他居然也跟着来了靖州。 一看天色,已是日上三竿。这些日子以来两人都未曾好好休息,如今难得相拥而眠,便睡得忘了时辰。 他们昨晚抵达太守府之时,因为夜色已深,再加上孟元珩昏迷不醒,所以便没有惊动旁人,如今得知她平安回来,众人自是要来问候探望。 想到这里,沈千沫也不好意思再赖在床上,轻拍了几下孟元珩的背,说道:“阿珩,起来吧。” 孟元珩万般不情愿的坐起身,只是脸色阴沉的实在有些吓人。该死!他已经一早便让司徒恭将那只小狐狸抱了去,以为这下总可以清净一会儿,谁曾想还是有人来打扰! 起身后,两人也没有唤人侍候,洗漱完收拾停当便打开了房门。 门外,暖阳初升,日光融融。绿竹和长东一左一右如门神一般,尽心尽责的守卫着房门,严漠带着几名暗卫也是尽忠职守的挡在门口,顺便将一个正在不停踢闹的十余岁小男孩牢牢架着,不让他闯进门内。院中则齐刷刷的站了一堆人,云翳、谢鸣玉、冷傲霜、闻人渊以及孟家军和飞云骑众位将领都在场。 因着上次锦阳关之战,飞云骑在不利的形势下仍然能够大败北狄大军,其中沈千沫居功至伟,这也让她在孟家军和飞云骑中的威望与日俱增。听闻王妃平安回来,还怀了身孕,这天大的喜讯让太守府内一众人等均是喜出望外,天刚亮便来到房门外等候请安了。 可是眼见这都日头高照了,王爷王妃还没出来,众人被铁头这小子一吵嚷,便纷纷三言两语的说话大声了起来。可是在看到自家王爷那黑的能滴出墨来的脸色和一副想要杀人的表情时,众人一下子全都噤声不语,大气都不敢出了。 实在是自从王妃出事以后,王爷的脾气就变得更加莫测难辨,虽然大事上依旧英明神武,杀伐决断,但是性情却没有以前那么随和了。 同样感受到孟元珩浑身紧绷的怒意,沈千沫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朝众人点头示意,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我和王爷起晚了,让诸位久等了。” 众人一下子回过神来,忙齐声拜见道:“属下等见过王爷王妃。” 孟元珩脸色阴郁的盯着眼前一众下属,半晌没出声。沈千沫无奈,只得悄悄拉了拉他的手,这才换来他一声轻哼。 “都起来吧。” “谢王爷王妃。”众人如获大赦一般。 行完了礼,也确认了王妃平安无恙,没什么事儿的便纷纷告退。众人都心知肚明,知道王爷现在大抵是想要跟久别重逢的王妃多亲近亲近,并不太想见到他们,那么他们当然要识趣一点主动消失了。 院中便只留下云翳、谢鸣玉、冷傲霜几人,还有一个怎么赶也不走的倔脾气铁头。 “表哥,傲霜。”沈千沫盈盈一笑,迎上前去和谢鸣玉冷傲霜两人打招呼。久未和他二人见面,此时乍一见到,顿有感概万千。见他二人牵手相携,默契有加,显然感情已是极为深厚,这也让她宽慰不已。 “沫儿。” “千沫。” 谢鸣玉和冷傲霜齐声唤着沈千沫的名字,激动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原本以为再也无法相见的亲人此时却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这种喜出望外的感觉让紧紧抓着沈千沫双手的冷傲霜也一改素日里冷若冰霜的表情,动容之下泪水忍不住打湿了眼眶。 “外祖父和舅父舅母他们可安好?”沈千沫眼中也隐隐泛起雾气,她平复了一下心绪,朝谢鸣玉微笑问道。 谢鸣玉温文儒雅,浅笑点头。“他们都很好,前些日子表哥已将你还在人世的消息带到苏州,他们得知以后也是安心许多,父亲还说要亲自来靖州一趟,想必此时已经动身出发了。” 正文 第145章 真相,谁是凶手 松月居士要来靖州吗?沈千沫心里一喜。 谢家是当今文人之首,璧山书院名扬天下,缥缈先生更是当世鸿儒,若是能够得到谢家的支持,对煊王府来说自然是极大的助力。可是以煊王府如今的状况,大晟朝廷会不会借机对谢家降罪? 虽然她只是借用了原主的身体,与谢家其实并无关系,可是谢家人对她真心爱护,她内心深处早已把他们视作了自己的亲人。 沈千沫担忧的问道:“表哥,是不是朝廷为难谢家了?” “沫儿放心。”谢鸣玉清朗儒雅的俊脸不变,只是微微浅笑,“凭璧山书院和祖父的声望,朝廷暂时还不敢把谢家怎么样。” 沈千沫点点头。的确,孟天珝登基时日不久,对近年来逐渐重文轻武的大晟朝来说,他应该还不至于傻到去招惹天下文人之首的谢家。 “沈姐姐……”一旁的铁头见沈千沫总是与谢鸣玉说着话,没有注意到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快步朝沈千沫跑去,想要冲进她的怀里。 铁头虽然只有十余岁,可也知道沈千沫当日会掉下悬崖是为了替他解毒,所以他这条命可以说是沈千沫所救。他年纪尚小,表达感情自然极为直接,此时见到救命恩人,欣喜若狂之下便不管不顾的想要扑上去对沈千沫表达欢喜之情。 可是还没等他触到沈千沫的衣角,却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拎小鸡一样,毫不费力的被人一把拎起。 “沈姐姐……”铁头在半空中扑腾着双脚,带着哭腔对沈千沫叫喊道。 “阿珩,你干什么,快放他下来。”沈千沫嗔怒的看了孟元珩一眼,忙出声道。 见沈千沫生气,孟元珩抿了抿唇,生生止住了自己想要把这个莽撞的小子甩出去的动作,万般不情愿的松了手,只是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就那样拎在半空被放了手,沈千沫正担心铁头会不会摔个四脚朝天,谁知这孩子却身姿灵活的顺势翻了个跟斗,落在地上时虽然踉跄了一下,随即便稳稳站住。 沈千沫与云翳对视了一眼,瞧见云翳的眼中也露出几分赞赏。看来这些日子他死皮赖脸的缠着云翳学功夫,还是有些成效的。 铁头落地之后,一张小脸愤怒的瞪视着孟元珩,转头对上沈千沫时却立马换上了一副委屈的神色,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硬是不让它掉下来。 “沈姐姐,铁头求你不要赶我走。铁头没有亲人,也无家可归,沈姐姐你可不可以收留我?” 在得知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活着的消息之后,铁头便暗自发誓,一定要学好武功,这一生都跟在沈千沫身边保护她,为她卖命。 可是这个可恶的煊王爷却总是要赶他走,要不是他脸皮够厚,百折不挠,怕是早已被赶出靖州城了。 沈千沫低头看着这个才只到自己腋下的孩子。虽然他说自己今年已有十二岁,不过大概是由于营养不良的缘故,个子显然比一般同龄的孩子要瘦小很多,倒是清秀的眉眼之间已隐隐可见几分刚毅倔强。 这样的神色无端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轻摸了一下他的头,沈千沫柔声说道:“铁头放心,姐姐不会赶你走的,你若是喜欢大可以留在这里,以后就改名叫……墨心吧,好不好?” 墨心这个名字她曾经用过,她与孟元珩初次相见之时,正是以墨心的身份。那时她当街验尸被陆子卿怀疑,而他及时出面替她解围。 转头看向身边男子,接收到他注视自己温柔如水的眼神,她微微一笑。 她知道孟元珩对铁头心有芥蒂,是因为他把她坠崖的一部分原因归咎在了铁头身上,所以她特意将墨心这个名字搬了出来,只希望他能放下心中怨念,日后对铁头好一点。 轻哼了一声,孟元珩神色不善的看了铁头一眼,倒是也没反对沈千沫的意思。 云翳上前拍了一记铁头的肩膀,骂道:“你这小子是不是高兴傻了,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见过王爷王妃!” 按照大晟朝惯例,若是给某人赐名,就是答应将此人收归己用之意。从此刻起这个愣小子就是煊王府的人了。 铁头被云翳大力一拍,单薄的小身板震了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忙像模像样的跪在地上,对孟元珩和沈千沫二人拜见道:“墨心见过王爷,王妃。” 见他年纪虽小,做事却已有些分寸,沈千沫也很是欣慰,吩咐绿竹将他带下去先行安置。 孟元珩扫了一眼还留在原地的几个,沉声道:“你们还有什么事?” 云翳摸了摸鼻子,上前一步。他还真有事儿禀报。 “王爷,据探子来报,朝廷得知千沫还活着的消息,已经决定派人前来靖州,相信过不了几日便会到达,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下?” 提起朝廷,孟元珩神色愈加阴沉,冷哼一声道:“孟天珝也就这点本事,本王就在靖州城等着,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按照原定安排,不必理会。” 云翳耸耸肩,表示无话可说了。 严漠上前道:“启禀王爷王妃,昨天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该如何处置?” 说到楼新月,沈千沫自然记得昨天为什么留了她一命,抬头看了一眼满脸阴沉之色的孟元珩,她对严漠说道:“等会儿我和王爷一起去见见她。” 太守府地牢,阴冷而肮脏。楼新月蜷缩在墙角,眼神呆滞,面无血色,已全然不见了以往的明艳动人。为免她失血过多死去,被沈千沫挑断手筋的那只手腕已做了简单包扎,不过也只能无力的挂在身上,已经无法自由活动。 仅仅只是在地牢呆了一个晚上,就让她觉得度日如年,难以忍受。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楼新月呆滞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朝门外看去,只见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相携走进地牢的两人犹如一对璧人,看起来是这般赏心悦目,顿时便让这昏暗的地牢增色不少。 换下了昨日的粗布衣衫,此时的沈千沫已经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素雅锦衣,衣领配以白色貂毛,外面披了一件石榴红缎面披风,整个人看上去安静闲适淡雅从容。而站在她身侧紧揽着她纤腰的男子,尽管一身玄衣,满头华发,却更显清冷如玉,气势凌人,眼神冷漠利如刀刃,王者之气显露无疑。 一直以来楼新月都自恃美貌,因而从未将沈千沫放在眼里,可是此刻,沈千沫眉目之间的那抹淡然自若却深深灼痛了她的眼睛,嫉妒和怨恨犹如一把利锥,狠狠的刺在她心上,让她心如刀绞。 身后,狱卒搬来两把软垫椅子放在牢房门外,孟元珩替沈千沫解下肩上披风,小心的照顾她坐下,然后自己紧挨着坐在她身边。又有狱卒殷勤的奉上茶水,孟元珩皱了皱眉,将沈千沫手中茶杯取下,放到旁边桌上。 地牢显然不是一个喝茶的好地方。 云翳忍不住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孟元珩,你这妻奴的角色扮演的真是淋漓尽致,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沈千沫朝牢房内的楼新月淡淡一笑。“楼姑娘,你考虑的如何?” 怨毒的眼神射向眼前的女子,楼新月哑着声音说道:“你们既然来了,定是也想知道七年前的真相,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个条件。” “哼,你以为你是谁,居然还敢跟本王提条件!”孟元珩脸色一变,正待发作,手却被沈千沫抓住。 沈千沫安抚的拍拍他的手背,转头对楼新月说道:“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我要活着回到北狄。”楼新月咬着牙,恨恨说道。只要活着,日后总有报仇的机会。 孟元珩一声不屑的冷哼,并未多言。沈千沫却是点了点头,说道:“楼姑娘的要求也不是很过分,只是我们又如何判断你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呢?” “我自然是有证据证明我所言句句是真。”楼新月语气很是肯定。 沈千沫细细查看了一番楼新月的细微动作和表情,确定她不像是在随口胡诌,淡淡说道:“好,我可以保证让楼姑娘活着回到北狄,只要你能让我们相信你所言确实是真。七年前造成鬼怒川那件惨案的凶手……到底是谁?” 楼新月怨毒的看向沈千沫,又将视线移至一旁的孟元珩身上,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角,似带了几分讥诮之意,缓缓说道:“凶手……就是煊王的亲生父亲,先帝。” 正文 第146章 试探,朝廷来使 靖州城,太守府后院花园。 虽已是深冬,可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射下来,还是让人感到舒服惬意。 沈千沫倚坐在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躺椅上,正在悠闲的翻看书卷。孟元珩紧挨着坐于一旁,斜靠椅背,将头埋在沈千沫肩膀处闭目养神,看上去极为慵懒随意。 感受到身边男子难得轻松不再紧绷的模样,沈千沫侧头浅浅一笑,一手握着书卷,一手腾出来搭在他背上,轻轻的拍着。 云翳大步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副温馨而宁静的一幕。看到孟元珩平静安然的睡颜,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闯进来打扰这两人的安宁。 五日前的太守府地牢内,当楼新月那个女人说出鬼怒川一事的真相之时,所有人都是震惊万分,难以置信。 可是事实却不由得他们不信,因为楼新月身上居然藏着明德帝的一道密诏,那是一道下令秘密毒杀先煊王孟朗青的手谕。 云翳真是难以想像,作为当事人的孟元珩,要如何去面对这样残酷的一个事实。 他们查了七年,查到了无极教,查到了无影门,查到了孟天珝,可是却独独没有查到明德帝身上,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往这条线索去查。 谁会想到,作为一个国家的最高掌权者,明德帝竟然会为了一己私欲而置这么多将士的性命于不顾,只是为了要暗中夺取前任煊王孟朗青的兵权,削弱煊王府的势力。 而对孟元珩来说,自己的亲生父亲害死了一直把他视为己出的父王,害死了十万跟他出生入死的孟家军将士,还害的他身中奇毒双腿残废差点成为废人,七年来每个月都要承受锥心之苦。这样狗血而又残忍的事实,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是难以接受。 幸好,他身边有这样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可以陪伴他,安慰他,否则,云翳真是无法想像,凭孟元珩现在无所顾忌的性子,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此刻,他是真的不忍心打破眼前这温馨美好的一幕,可是这件事情他又不得不进来禀报,一时之间素来潇洒不羁的云翳竟然在门口站了半晌,有些不知所措。 沈千沫抬眼看到云翳在门口犹豫不决的模样,淡淡一笑,朝他说道:“云翳可是有事禀报,进来说话吧。” 云翳干笑了几声,抬脚迈进门槛,走近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靠在沈千沫肩上兀自闭目养神的孟元珩,见他还是保持着这副懒懒的姿势,听见自己走近的声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沈千沫注意到云翳的嘴角有几下轻微的抽搐,不由得莞尔一笑,放下手中书卷,替孟元珩细心拢了拢盖在肩上的一件天青色外衫,朝他问道:“有什么事吗?” 孟元珩似乎很是满意沈千沫的这一动作,脸颊在她肩头蹭了蹭,整个人更加放松了一些。 云翳看了一眼明显没睡着但是却懒得睁眼的孟元珩,心里暗自唾弃了一下,低声说道:“千沫,朝廷派来的人到了。“ 沈千沫挑挑眉,倒是有些意料之外。“这么快,来的都有谁?” 云翳咧嘴无声一笑,不怀好意的瞥了一眼纹丝不动闭眼假寐的孟元珩,语气隐隐带了几分兴味。“七王爷孟天琰,吏部尚书柳文笙,还有……”,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武威将军风泽。” 说完,云翳不出意外的看到孟元珩的睫毛动了动。他暗自不齿的笑了一声。孟元珩,任你再如何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听见这个名字就破功了吧。 孟元珩却在此时睁开眼睛,朝云翳投去了短暂的一瞥。这一瞥带着浓浓的威胁,让云翳心中警铃大作,直觉感到了危险,于是立马收起了脸上古怪的神色,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 “想不到孟天珝还挺看得起我们。”皇室,文臣,武将,朝廷重臣面面俱到。沈千沫笑了笑,侧头看了一眼身边重又闭上眼睛的男子,轻声说道:“阿珩,你看呢?” 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孟天珝一边倒的在下圣旨,斥责孟元珩谋反叛国,大逆不道,而煊王府对此并未做任何回应,更没有明目张胆的宣称自己已经造反。如今孟天珝大概是想通了,或者说是他费尽心机筹划多时的四国联军并不顺利,他又担心煊王府会在此时出来搅局,到时朝廷的局势就更加不利。 自孟天珝登基之后,大晟边境越来越不太平,西南、东北、东南等地,小规模的战争时常爆发,因此孟天珝这个新帝做的并不轻松。反而是孟元珩占据的西北,由于周边邻国忌惮煊王府的实力,均不敢轻易来犯。因此,自从孟家军进驻西北各城之后,这里反倒成了一块难得的安宁之所。也因为如此,不论其他人对煊王府的评价如何,至少在西北,百姓对煊王府的拥戴已日渐深厚。 对普通百姓来说,生逢乱世,谁能给他们安居乐业的生活,谁就值得他们拥护爱戴。 这孟天珝大概是觉得孟元珩不会轻易和朝廷翻脸,所以才想到利用沈千沫生还的机会,派人来靖州城慰问,一则是为了试探孟元珩对朝廷的态度,二则也是为了在天下人面前表现他的宽厚,为大晟朝廷挽回一点颜面。 听见沈千沫问他,孟元珩终于坐起身来,不过还是习惯性的揽着沈千沫的肩膀,朝云翳淡淡问道:“本王前些日子让你拟定西北各处任命官员的名单,你拟好了没有?” 云翳点头。“已经拟好,昨日已放在你书桌上。”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暗自抓狂。 自从千沫回来之后,王爷你进过书房几趟?以前千沫不在时的工作狂王爷让人担心,可是现在懒得不成样子的王爷更加糟糕。云翳想起书桌上那堆得小山一样的文件案卷,眼前就一片昏暗。 “嗯,那就定在今日颁布吧。还有,新府邸建的如何了?”孟元珩说着,又将头靠在了沈千沫肩上。 云翳心知肚明,孟元珩此举摆明了就是在向朝廷挑衅。他咧开嘴角笑道:“早就准备好了。那府邸本是靖州城首富所有,后来首富举家搬迁了,经过一番改建后,虽然比不上盛京的煊王府气势恢宏,倒也算过得去,而且还正好处在城中心。” 其实这些事儿早在找到沈千沫之前,便已经有人着手在办了,只是一天没有找到沈千沫,他们谁也没敢拿这些琐事去烦孟元珩。 “很好。”孟元珩点头道:“让人尽快收拾妥当。” 他和沫儿的婚礼就在那座新府邸内举办。 云翳笑说道:“沐管家这些日子拼着老命在忙活呢,放心,府邸内上上下下都已准备妥当,就等着良辰吉日一到,您二位过去拜堂成亲呢。不过,府邸的匾额还请王爷定夺才好。” 如今孟元珩的爵位已经被孟天珝下旨褫夺,他们也不知这府邸该叫什么,干脆让他自己题了。 孟元珩想都没想,淡淡说道:“还是叫煊王府。” 云翳挑挑眉。看孟元珩毫不在意的模样,显然是根本没将孟天珝褫夺了他爵位之事放在心上。 “那这几位朝廷来使该如何安排?”见孟元珩靠着沈千沫的肩膀,闭上眼不再理会他,把个云翳气得直咬牙,只能转而看向沈千沫,沉吟着问道。 沈千沫无奈的笑了笑,对云翳说道:“让他们先稍候片刻,我和王爷马上过去。” 云翳告辞离去,沈千沫微微侧头看向身边靠在自己肩头闭目假寐的男子,不由轻声叹息。 自从得知鬼怒川一事的真相,这几日以来他没有一刻安眠过。七年的隐忍,七年的查探,谁知最终换来的真相却是如此残酷和不堪,他心中的伤痛可想而知。 楼新月曾是明德帝最宠爱的妃子,她手上那道密诏应该不会有假。 现在想来,当时楼新月跳崖失踪后,明德帝勃然大怒,将整个后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搜了个遍,明着是搜查五石散,其实是在找那道密诏吗? 也难怪他如此紧张。若是这件事情传出去,怕是他当时的皇位都坐不稳。 楼新月当日偷出那道密诏,原本是想用它接近孟元珩,可是后来被孟元珩对她全然无情的态度所伤,绝望之下愤而跳崖,密诏便一直藏在她身上。不过这次她倒是多亏有了这道密诏,才得以活命。 不错,孟元珩并未食言,他没有杀她,也让她活着回到了北狄,不过离开地牢之前却毫不犹豫的下令挑断了她两根脚筋,作为她当初在贺府地牢意欲打断沈千沫两条腿的回报。 所以,楼新月是被抬着回到北狄的,而且下半辈子她都不能再走路了。 孟天珝派孟天琰等人来靖州的意图显而易见,而刚才孟元珩所做的两个决定,显然也已经表明了他对朝廷的态度。 煊王府,已经不可能再回归大晟朝廷了。 正文 第147章 劝归,班师回朝 太守府花厅内,绿竹领着几个小丫头殷勤的上着茶水。云翳悠闲自得的坐在左侧位子上,俊逸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客气的笑意。然而坐在他对面的三人,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孟天琰自孟天珝继位之后,也从七皇子上升到了七王爷,不过孟天珝却始终没有给他封号,一直让他无所事事的做着闲散王爷,所以大家也只能称呼他一声“七王爷”。好在孟天琰本就游手好闲惯了,做个闲散王爷倒正合她意,因此这些日子以来,任天下局势如何风起云涌,他在京中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闲适随意。 想不到这次要派人来西北试探孟元珩了,孟天珝却像是福至心灵似的,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皇弟了。西北本就是苦寒之地,一路上风尘仆仆,黄沙漫天,再加上舟车劳顿,疲累不堪,孟天琰千里迢迢的赶来靖州,心里却早已暗暗将自己这个阴险狡诈一肚子坏水的三皇兄骂了个酣畅淋漓。 煊王府和大晟朝廷的关系早在孟元珩下令屠杀那几万名朝廷军队之后便一直剑拔弩张,处于对峙状态。如今照这西北的形势看来,孟元珩显然已将这块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那些唾骂孟元珩残暴嗜杀屠戮生灵的骂名,或许也只有在盛京才到处流传,至少他在西北一路所见所闻下来,这里的百姓对煊王府反而甚是拥戴和称道。 自己这个三皇兄心狠手辣,疑心病又重,他忍不住怀疑,孟天珝将自己派来靖州的目的,是不是想借着孟元珩的手除掉自己,顺便还可以再给煊王府抹一把黑。 只是这孟元珩也未免太目中无人。进城之时只派了几个名不见经传的西北官员草草来迎接他们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在这太守府已经快候了将近两个时辰,除了几个面无表情的护卫和丫鬟招待他们之外,就是眼前这个笑嘻嘻的白衣公子坐在这里陪他们几个纯喝茶了。 据说这个白衣公子还只是个江湖中人!孟元珩这么做,明显就是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孟天琰心中虽有怒意,却碍于形势,只能隐忍不发。 而风泽自进入靖州城后便一直紧绷着脸,一言未发。不过他的皮肤本就比较黑,五官又是冷硬深刻,由于常年征战,面容已经习惯性的肃然刻板,因此旁人也未看出明显异常。在场众人,恐怕也只有云翳能够读懂这个高大威武的武威将军眼底那抹深沉的伤痛了。 云翳了然一笑,吩咐绿竹再次添茶,然后有些抱歉的说道:“真是对不住,王妃刚刚历劫归来,又怀了身孕,身体比较虚弱,王爷心系王妃身体,因此一时无暇出来见客,还请各位稍候。” 话音一落,云翳不出所料的看到风泽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杯中刚刚加满的茶水溢出些许,流淌到他手上。然而风泽像是全然没有感觉自己的手被热茶烫到,只是逐渐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指节根根泛白,似在极力压制着自己想要捏碎手中茶杯的冲动。 孟天琰听了云翳的话,脸色变得愈加难看。云翳说的委婉,但是言下之意却是非常明显。王爷正忙着陪他的王妃呢,所以没空来见你们。 他冷冷哼了一声,却碍于身份,也只能强自忍耐。这里显然已经是孟元珩的地盘,自己就算是再生气还能怎样?难道学泼妇在这里骂街不成? 不过显然吏部尚书柳文笙没有孟天琰那么好的自制力,火爆脾气的他再也坐不住了,跳起来高声叫骂道:“放肆,煊王简直太放肆了,七王爷已经在这里久候多时,他还不出来行礼,看来皇上说他大逆不道果然没有说错!他眼里还有没有皇上,有没有规矩?” “大逆不道?本王怎么记得皇上说的是谋逆叛国?云翳,是不是?”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屑意味。 柳文笙一愣,循声望去,只见一对璧人从门外相携走近。 男子一身月白色锦袍,长身玉立,高瘦挺直,黑发简单束起,随意披于肩后,面容清冷,五官俊美。被他长臂轻揽的女子则是一身淡青色衣衫,款式虽简单却极为典雅大方,领口的白色貂毛恰如其分的衬托出她白皙细腻的肌肤和温婉清丽的面容,看上去让人无比舒适和安心,眉眼之间那份淡然自若和自信从容,让人觉得就算是世间任何绝色的女子在她面前都不过尔尔。 女子神情浅淡,眉眼却透着温和,而身旁的男子却是气势凌厉,一双利眸似笑非笑的射向柳文笙,充斥着丝丝寒意,让柳文笙不禁打了个冷颤。 厅内的护卫和丫鬟见到孟元珩和沈千沫二人,均向他二人行礼。 “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都起来吧。”这次,孟元珩倒是说的爽快。 孟天琰等人见到久未谋面的孟元珩,微微一愣。不是听说煊王为了煊王妃一夜白头了吗,可是他的头发不是明明和以前一样黑么? 云翳乍一见到孟元珩这副样子,差点将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喷出来。 这家伙怎么想到把头发染成黑色了? 视线掠过坐于对面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千沫看的风泽,云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果然,跟情敌见面,自然是要先将自己好好拾掇一番,以最完美的状态出来见他。难怪这两人迟迟不出来,把他们几个晾了这么久。 接收到孟元珩警告的眼神,云翳忙收起自己看好戏的表情,十分默契的接上他刚才的话,笑说道:“回王爷话,皇上的圣旨的确是这么说的。” 柳文笙被两人一番嘲弄之下,有些恼羞成怒,抬高音量怒喊道:“大胆孟元珩,皇上早已将你削爵罢权,如今见了七王爷还不行礼?” 孟元珩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脸玩味的看着虚张声势的柳文笙。 行礼?是想让他对孟天琰行礼? 在柳文笙这样传统而八股的文官眼里,孟元珩既然已被削了爵位,就是成了庶人,按理是要向他们行礼。 可是显然他这番说教搞错了对象。孟元珩嘴角勾了勾,连嘲弄都不屑给予,只是揽着身边女子的肩膀在厅中首座坐下,随后抬眼冷冽的扫过柳文笙,淡淡说道:“柳尚书小声一点,若是吓到了本王的爱妃和世子……后果你承担不起。” 被孟元珩冷冽的目光一扫,柳文笙无端便想起了被眼前这个男子下令斩杀的几万名将士,他不禁再次打了个寒战,刚才冒出的火气瞬间被扼杀的无影无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变幻不定,甚是丰富多彩。 见场面有些失控,孟天琰不禁暗骂柳文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是惹恼了孟元珩,他一怒之下破罐子破摔,他们都别想活着回去了。 可是既然奉旨来到靖州,有些话他虽然不想说,也还是要向孟元珩传达到的。脸色僵硬的干笑了一声,孟天琰喝退了柳文笙,对坐在上首的两人说道:“煊王出征已有多时,如今黎城早已收复,锦阳关危机也已解除,这西北毕竟是苦寒之地,土地贫瘠,气候也不好,煊王何不早日班师回朝,也免得煊王妃和小世子在这里受苦?” “班师回朝?”孟元珩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抬眉看向孟天琰,不由的嗤笑出声。云翳在一旁也发出了几声轻笑。 孟天珝都已经下旨将他削了爵位,罢了兵权,还宣告整个天下斥责他谋反叛国,大逆不道,可是现在居然让他班师回朝? 到底是孟天琰的脑子有问题还是孟天珝的脑子有问题?还是他们认为是他孟元珩的脑子有问题? 孟天琰自然知道孟元珩心里在想什么,他勉力维持着面上轻松自在的笑容,心里却将孟天珝狠狠的骂了无数遍。 人得病有药可治,可是这人傻还真是无药可救。他也真是服了自己这个三皇兄,居然想得出“班师回朝”这个借口,还该死的派自己来传达。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来受辱么? 柳文笙被孟元珩刚才一恐吓,已经轻易不敢开口说话,风泽是一贯的沉默不语,到现在都没有说过只言片字,孟天琰虽心中恼怒,可是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大厅里的气氛逐渐凝重起来。 沈千沫神色淡然,沉静的目光一一扫过厅内众人,然后缓缓开口道:“七王爷,柳尚书,风将军,几位千里迢迢赶来靖州,长途奔波想必也是舟车劳顿,不如先行下去休息。接风晚宴已经备好,各位有什么事不如晚上再谈?” 孟天琰正在进退两难,听见沈千沫这番话自然是求之不得,忙顺着台阶而下,笑道:“煊王妃说的是。” 沈千沫既然这么说了,孟元珩也不再多纠缠,只是关切的看向沈千沫,问道:“沫儿可是累了?那我们先回去吧。”说完也不管厅内还有客人在,扶起沈千沫便揽着她扬长而去。 沈千沫被他揽着肩膀往外走,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孟元珩自是会意,虽万般不情愿,也只得轻哼一声,朝门外走去的脚步不停,不过好歹丢下了一句让云翳好好招待客人的吩咐。 正文 第148章 接风,一记耳光 接风晚宴安排在靖州城新建好的煊王府内。 煊王府坐落于靖州城东南,位于城中主干道上,虽然比不上盛京的煊王府气势恢宏,占地庞大,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改建却也是颇具规模,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尽显西北之地的简朴和豪迈,飞檐拱角气势凌厉,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意。朱漆大门上,简简单单“煊王府”三个字,龙飞凤舞,气势磅礴。 孟天琰一行人在几名侍卫的带领下,一路从太守府走到煊王府,待看清门口匾额上这三个飞龙走凤的大字,均是面色微变,青白交加。 就算皇上已经下旨褫夺了孟元珩煊王的封号和爵位,可是那又如何?他孟元珩懒得想别的称号,照样自称煊王,你又能把他怎样?在西北,或许这圣旨对他们来说就如草纸一般,根本没人来理会。 与之前他们到达靖州城时只有寥寥几人前来迎接不同,今晚的接风宴却是人头济济,格外隆重,各种文官武将齐齐而坐,挤满了整个王府宴客厅。孟天琰和柳文笙见此,脸色愈加难看的紧,只有风泽还是一贯的情绪低沉,默然不语,在自己的位子上落座之后便喝起了闷酒,也不去理会周围众人的纷乱吵嚷。 忽然吵嚷声骤停,厅内顿时安静下来。风泽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白衣如雪黑发如墨的男子揽着一名美丽温婉淡然自若的青衣女子缓缓走进大厅,男子气势卓然,女子雍容大方,一白一青两道人影并肩而行,看上去是那样的和谐自然。 可是这在旁人眼中无比和谐自然的一幕,却犹如一根利刺,狠狠的刺入了风泽的心脏,让他本就低沉的心瞬间揪紧,疼痛万分,握着酒杯的手猛然间加大了力道,杯中酒荡漾起圈圈波澜。好在酒杯是纯银打造,否则难保不会被他一下捏碎。 千沫……久别重见,他在心底深处溢出一声轻呼,有着满腹思念和喜悦,然而更多的则是无边的酸涩和哀伤。 孟元珩揽着沈千沫缓缓走过大厅,布上几步台阶,小心的扶她落座,然后在她旁边坐下。 主座上的这把椅子是按照孟元珩的要求特制而成,长度是普通椅子的两倍,就像是两把椅子紧挨着,不过却没有中间的扶手相隔,其实也就是相当于现代的软垫长沙发。 沈千沫看向身边紧挨着她坐下抓住她手不放的男子,也只能无奈一笑。这家伙在自己面前是越发显得慵懒和粘人了,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还总是喜欢靠在自己肩头,怪不得这椅子要设计成这样了。 想当初沈千沫看到这沙发之时,也叹服于孟元珩这家伙学以致用的能力还真是强的很。她也不过是在两人闲聊时随口那么一提,他倒是句句记在心上。 看他头一低又要靠下来,沈千沫适时给了他一记白眼。 在众将士和这么多文武官员面前,拜托你保持一下王爷英明神武的样子好吗? 孟元珩不以为意的挑挑眉,不过倒也没忤逆沈千沫的意思,腰背挺直的坐好之后,平静淡然的目光扫向底下众人时,又恢复了平日清冷淡漠的形象。 坐在底下的武官都是孟家军和飞云骑出身,自攻下正阳关外五州十八城之后,便一直被调派各城驻守,因此已经许久未曾见到王爷王妃了,今晚难得一见,自是格外激动,虽然讶异王爷的头发怎么忽然又变黑了,不过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纠结这样的问题,纷纷跪下行礼,齐声高呼:“属下等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受武将们的感召,另一边的文官们也纷纷起身参拜。“属下等参见王爷王妃,恭喜王妃平安归来!” 孟元珩显然此时心情还不错,一挥手淡淡说道:“诸位免礼,都入座吧。” “谢王爷,王妃。”众人齐声道谢之后纷纷入座。 孟元珩端起面前酒杯,神色浅淡,朝着孟天琰所在的方向说道:“今晚是本王特意为从盛京远道而来的七王爷一行所办的接风宴,本王在这里先敬七王爷、柳尚书和风将军一杯。” 话说的虽然客气,可是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热络客气之意,只是草草的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孟元珩冷不丁的表现出如此彬彬有礼的举动,把孟天琰吓了一跳,刚要起身回敬,见此情景脸色变了变,尴尬的悬着屁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暗自恼怒了片刻,也只能咬牙出声说道:“多谢煊王款待。” 说罢,一仰头狠狠的将杯中酒灌入口中。 柳文笙和风泽见孟天琰如此,自然也只能虚应了一声,饮尽杯中酒。 孟元珩敬完这一杯,便再不去理会孟天琰三人,转头温柔的看了沈千沫一眼。沈千沫自然会意,朝他轻轻点头,两人同时端起酒杯。孟元珩稍稍提高音量,对下面众人说道:“本王和王妃敬诸位一杯,大家随意,不必拘礼。” “多谢王爷,王妃。”底下一片异口同声的道谢声。 一轮酒下来,厅内原本沉闷的气氛便松弛了一些。武将们都是孟家军和飞云骑的人,性子豪爽,平时与孟元珩又较为相熟,因此几杯酒下肚之后便推杯过盏,气氛热烈了起来。而对面的文官相对来说就显得拘束了些。 这些人都是最近才从西北各地挑选出来的,对有喜怒无常杀伐果断之称的煊王本就存着惧怕心理,临时接到通知受邀参加今晚的接风宴,也不知煊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此个个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多言,更不要说高声喧哗了。 孟元珩淡淡的眸光扫视过底下众人,随手将放在案上的一本册子朝云翳所坐的方向扔去。 “云翳,你来念。” “是,王爷。”云翳一跃而起,抬手稳稳接住,摊开册子,清朗的声音便在宽敞的大厅响起。 “今将西北正阳关以外,靖州、雲州、兖州、幽州、崇州共五州十八城的官员任命如下:命乔远为靖州太守,命吕蒙为雲州太守,命魏封严为兖州太守,命……” 冗长的一串任命名单自云翳口中朗朗而出,底下被他叫到名字的人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均是面露喜色。此刻,他们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邀参加晚宴了。 那些孟家军的将士也是格外兴奋。只因孟家军攻占西北五州十八城之后,原来的那些州郡官员逃的逃,撤的撤,因此城中日常事务只能暂时由那些武将们代理。可是对于那些常年征战沙场的武将来说,你让他上马杀敌没问题,可是你让他坐在书房里批阅案卷,那还真是两眼一抹黑。 如今听到自家王爷终于想到给各城任命文官了,一个个的别提多高兴。待云翳念完冗长的任命名单,他们纷纷高声叫嚷起来:“王爷英明,王爷英明。” 而那些被叫到名字的文官也是全都再次离席,跪在地上,向孟元珩高声致谢。 然而孟天琰却是脸色青白交加,难看至极,要不是他素来心性恬淡,教养良好,此时还真是坐不下去了。旁边暴脾气又脸皮薄的柳文笙已经是急怒攻心,一张白面灰须的老脸已经涨成猪肝色,就连一直沉默不语只顾闷声喝酒的风泽也不禁抬眼看了上首那对璧人一眼,深沉的眼底闪过一抹恍然之后沉痛的的哀伤。 这哪里是什么接风宴,分明就是孟元珩对大晟朝廷明明白白的挑衅!他故意选择在今晚这样的场合任命这批官员,相当于是给了朝廷一记响亮的耳光。 孟天珝还想让他“班师回朝”,那绝对是做梦! 这场所谓的接风宴便在西北一众文武官员的高谈阔论觥筹交错和孟天琰等人的无比尴尬如坐针毡中结束。而本应负责招待客人的两个主人却在孟元珩淡淡的丢下一句“王妃怀有身孕,需要多加休息,本王和王妃先行退席,诸位随意”的话语之后,便早早离席,不见了踪影。 今夜月朗星稀,天色干净,连风声都小了很多,是西北的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王府后院屋顶上,与大厅内的喧闹一比,这里显得格外寂静冷清。一白一青两个身影相依而坐,月光如练,静静的洒在两人身上,看起来是那样温馨而美好。 “阿珩,去苏州和盛京接人的暗卫出发已有两日了吧?”沈千沫靠在孟元珩肩头,轻声问道。 “嗯,暗卫脚程快的很,一定能在我们婚礼之前把人接到这里。”孟元珩嗓音低沉的回应。 沈千沫点点头,对于煊王府暗卫的办事能力,她从来都不怀疑。 “听表哥说,舅父已经在来靖州的路上了,昨日清岚传来消息,义父也已经从荒城出发。等过段日子外祖父他们到了之后,就全部留在靖州不走了。煊王府马上又会变得热闹起来。” “沫儿,你会怪我吗?”孟元珩坐起身,清俊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她,似乎隐隐带着一丝不安。 他和她都知道,经过今晚的接风宴这么一出,煊王府和大晟朝廷算是彻底闹翻了。接下来孟天珝不知会如何对付煊王府,所以他才早早的便让暗卫出发,将沈千沫的家人和留在王府的那些人都秘密接来靖州,免得遭了孟天珝的毒手。 “说什么傻话,你能考虑的这样周到,我高兴还来不及。”沈千沫抓住他一只胳膊,轻靠在他肩头,“不过对孟天琰他们,你有什么打算?” 正文 第149章 夜谈,心如死灰 提起朝廷来人,孟元珩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着声音说道:“谅他们几个在西北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明日再看看他们怎么说吧。哼,孟天珝是把本王当傻子吗,现在来劝本王班师回朝!” 要是孟天珝认为他会为了煊王府世代忠烈的虚名而对朝廷妥协,继而任大晟皇室宰割的话,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他绝对不会让父王和十万孟家军将士的性命白白牺牲! 如今他留在西北,或许天下各方势力为了维持那点微妙的制衡,轻易还不会对西北出手,可是如果他回到盛京,等着他和孟家军的就只有死路一条。可惜,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死,他还要跟沫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沈千沫轻叹一声,“孟天珝要是聪明的话,就不应该再来招惹煊王府。” “可惜,照本王看来,他显然不够聪明。”在月色清辉的照映下,孟元珩眼眸中寒光乍现。 沈千沫对周围的环境和气氛是何等敏感,感受到身边男子浑身散发出来的凛冽寒意,她执起他双手放在自己腿上,轻声说道:“阿珩,我们回房去可好?” “沫儿可是冷了?”孟元珩解下身上月白色的外衫披在沈千沫身上,起身将她打横抱起,足尖轻点,便从屋顶一跃而下。 刚落地,长东鬼魅般的身影便无声无息的闪了出来。 “主子,风将军求见王妃。”平平的语调,毫无起伏。 孟元珩听了,脸色一黑,毫不犹豫的沉声说道:“不见。” 风泽此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居然敢在煊王府明目张胆的来找沫儿。 “慢着!”见长东身形晃动就要消失,沈千沫忙出声阻止,然后对孟元珩说道,“阿珩,我要去见见风泽,有些事情我得跟他说清楚。” 风泽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而且因为他与袁烈长相极为相似的缘故,她对风泽的感觉特别亲切友好。她知道风泽喜欢自己,而且用情颇深,而且从他刚才见到自己的反应来看,显然他对自己还是没有放下。可是此生她已经注定无法给他回应,所以趁此机会和风泽说清楚也好。 “本王不准。”孟元珩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他怎么可能答应让沈千沫单独去见风泽。风泽这两个字一直是横在他心中的刺。同为男人,他当然看得出风泽对沈千沫用情有多深,而根据他对沈千沫的了解,他也看得出沈千沫对风泽的感觉与对其他人不同。只因为千年之后那个叫袁烈的男人,沫儿与风泽之间便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他,真的非常嫉妒这样的联系。 “阿珩,你要讲理。”感觉到他身上瞬间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沈千沫很是无奈的低声说道。这家伙每次心情欠佳的时候,就开始对她自称本王。 自打数日前从太守府地牢出来之后,这家伙对自己的独占欲就越来越强烈,简直恨不得在她院门外挂一块“生人勿进”的牌子,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别来找她。 其实她心里明白,他对自己的独占欲表现的如此强烈,正表明了楼新月当日所说的真相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她何尝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若是可以,她也希望能够与他不理尘世各种纷扰,携手同看云卷云舒。可是他们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又处在了这样一个位子上,怎么可能扔下一切不管呢? 听了沈千沫的话,孟元珩脸色更加阴郁。他一言不发的死死盯了沈千沫半晌,然后猛地一把将她紧紧搂入怀里,冷声说道:“本王就是不许沫儿你去见他,就算本王不讲理,沫儿也不准嫌弃本王。” 察觉到孟元珩身上传来一丝冰冷孤寂的味道,沈千沫抬头,看到他茫然中又带着决绝的神色,知道他心底深处那种隐藏的不安又开始蔓延,不禁心中一疼,忙安抚的抱了抱他,抬手替他将几缕垂下的黑色发丝拂到肩后,柔声说道:“阿珩,我永远不会嫌弃你,要不我们一起去见他,好不好?” 感受到沈千沫对自己的柔情,孟元珩将眼前女子揽入怀中,深深地吸了口气。鼻中传来熟悉而又清幽的馨香,让他原本阴冷的心情好了许多。他就是喜欢沫儿什么都依着他,顺着他的模样。 眼中的阴郁之色渐渐褪去,他看着沈千沫的眼神重又恢复了温暖和宠溺,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风泽静静的坐在王府偏厅内,无意识的转动着旁边几案上的一只白玉茶杯。杯中斟满茶水,却已无热气,显然这杯茶他一口未喝。 厅内的光线很是亮堂,家具摆设尽收眼内,一览无余。据说这座煊王府是孟元珩进驻靖州之后才改建而成,可是无论是外部的建筑还是府内的陈设,都恰到好处的彰显出了煊王府的财力,也让风泽暗暗心惊。 自从孟家军进驻正阳关之后,朝廷便切断了大晟与西北的经济往来,相当于是将西北这块地方封锁了起来,可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才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孟元珩仍然能够将这贫瘠荒凉战乱频频的西北治理成这般模样,实属不易。 煊王府的实力,孟元珩的能力,到底有多强?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风泽扭头看去,见到相携走来的那对璧人之时,他起身相迎,扯开嘴角微微一笑,只是这笑中却满是苦涩。 果然不出所料,他知道不会是沈千沫一个人来见他。就算是再迟钝,他也看的出来孟元珩对沈千沫的独占欲有多强。 他知道此时来见沈千沫的确有些唐突,可是想见到她的念头却仍然一发不可收。原本他这次主动请缨来西北,不就是为了想见她一面,亲眼确认她是否真的安全无虞吗?如今见到她平安无恙,他便已经满足,今晚也许是他和她见的最后一面了。 煊王府里处处都透着即将办喜事的欢乐气氛,听说他们的婚期已定,而千沫又怀了身孕,他二人之间已再无旁人插足的机会,看来自己的确是应该死心了。 心如死灰。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风泽,好久不见。”沈千沫见到风泽,还是觉得一如既往的亲切,这是一种在陌生的异世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故人的感觉。 可是孟元珩显然不会让沈千沫在风泽面前站多久,还没等风泽做出回应,他便揽着沈千沫走到上首主座,两人并肩而坐。看到风泽失落的眼神,孟元珩脸上一沉,神色不善的说道:“风将军深夜求见,所为何事?” 听出他话中的危险气息,沈千沫悄悄捏了一把孟元珩带些寒凉的手,脸上还是挂着浅浅的笑意。“风泽,听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风泽涩然一笑,忽略了孟元珩射向自己的冰冷目光,只是对着沈千沫说道:“皇上此次派七王爷来靖州,千沫可知是为了什么?” 沈千沫沉吟了一下,点头道:“虽然七王爷刚才话只说了一半,但是我们也听明白了,皇上想要我们回京?” “没错。”风泽点了点头,随后郑重的对他们说道:“你们不能回去。” “风泽……你何出此言?”沈千沫有些讶然。她知道风泽是个硬朗正直的人,而楚家也是世代对大晟忠心耿耿,如今他却这样明明白白的劝他们不能回京,这不是与孟天珝派他来靖州的使命背道而驰吗? 难道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那份情意吗? 孟元珩冷声说道:“听说孟天珝已有意封风将军为骠骑大将军,若是你们此次靖州之行完不成任务,就不怕回到盛京之后无法向孟天珝交代吗?” 风泽暗暗心惊。皇上有意封他为骠骑大将军一事还未公开,就连京中知道此事之人也是极少数,可是孟元珩虽远在西北却依然对京中之事了如指掌,可见煊王府的情报网有多强大。 他正了正神色,决定对他二人直言不讳。“其实就算我不说,煊王可能也已知晓,京城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你们一旦回京,必死无疑。” 闻言,孟元珩淡淡的眼眸里闪过冰冷的寒意,明明是一张清俊的容颜,却让人无端心中发怵。 其实孟天珝背后搞得那些小动作,他岂会不知。只是他却没有想到风泽会对他们如此坦白。看来此人对沫儿的感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风泽,多谢你好意相告。”对于风泽不顾立场的好意相劝,沈千沫真心感激。 风泽笑的苦涩,却是语调沉重,嗓音低沉。“相信你们也知道,皇上登基之后越来越刚愎自用,非但听不进良臣谏言,反而总是专注于那些阴谋算计,大晟如今……内忧外患,并不太平,此次回京之后,我便会上书皇上,请求领兵出征。我只是希望,日后若是异族屠戮我大晟百姓之时,还能够有与孟家军并肩作战对抗外敌的机会。” 正文 第150章 夜审,王府刺客 他们还会有并肩作战的时候吗? 风泽话音落下之后,偏厅一时寂静无声。 当年,太祖皇帝和第一任煊王开疆扩土逐鹿天下之时,那才是真正的并肩作战,生死与共。可惜这世上之人可以共患难,却往往不能同富贵。飞鸟尽,良弓藏,煊王府虽世代忠烈,却依然抵不过皇帝手中的一道密诏。 如今,朝廷和煊王府会闹成这番光景,尽管让人扼腕叹息,却也是无可奈何。 夜凉如水,月色如练。沈千沫与风泽在偏厅门口话别,孟元珩却坐在原位,并未出来。他也并非全然不可理喻之人,自是相信沈千沫对他的心意,只是偶尔喜欢在她面前使使小性子,然后享受一下她温言相哄的感觉罢了。 “风泽,多日未见,楚夫人可安好?”沈千沫想起那位慈爱的征西将军夫人,若是风泽领兵出征,便又要留她一人在京中独自思念夫君和儿子了。 风泽淡淡一笑,“家母身体倒还康健,只是家父多年未曾回京,她甚是挂念。” 说到这里,他想到若是母亲得知自己此次回京之后也要领兵出征,不知又会有多伤感,顿时便眼神黯然下来。 沈千沫明白他心中所想,沉吟了一下,轻声说道:“风泽,其实琼华公主……不,现在应该是琼华长公主了,她为了你,至今云英未嫁,你何不……” “千沫!”沈千沫的话语被风泽疾声打断,“你明知道我对你……就算是有人要对我说这番话,我也不希望那个人是你。我知道,我们两个之间……今生绝无可能,可是无论如何,我对你的心意不会改变。” 风泽目光灼灼的盯着沈千沫,语气坚毅而决绝,然后不等沈千沫作出回应便转身大步离去。 就算是心如死灰,就算是全然无望,他对她的心意依旧不会改变。 沈千沫看着风泽疾步离去的背影,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风泽,你这样又是何苦…… 她是真的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劝说他放下,谁知却适得其反。 回身,映入眼帘的却是孟元珩阴郁到极点的俊脸。想来刚才他人虽在厅内,她与风泽的对话定是一字不落的传到他耳内了。 孟元珩自然相信沈千沫对自己的心意,可是眼睁睁看着另外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妻子吐露心曲,任谁都不会高兴,更别说是占有欲强到极致的孟元珩了,沈千沫甚至明显感觉出了他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杀意。 知道这家伙醋劲大,沈千沫上前抱了抱他,拉起他的手柔声说道:“好了,阿珩,我累了,我们回房吧。” 在沈千沫的轻声安抚之下,回房后,孟元珩身上凌厉肃杀的气势才渐渐褪去。 由于孟元珩和沈千沫两人都不喜欢身边有人伺候,因此房内也没什么下人。绿竹铺好床铺便悄然退下,孟元珩小心翼翼的照顾沈千沫上床,自己坐在床沿,伸臂紧紧抱住她,闷声说道:“沫儿,不许你对别的男人好,我会生气。” 抬手轻抚他下午刻意染黑的发丝,感受到他身上孤寂荒凉的气息,沈千沫明白他心里对风泽的芥蒂。她离开他的怀抱,正视他,指尖抚上他微皱的双眉,柔声说道:“阿珩,不管这个世上有多少出色的男子,也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最优秀的一个,你明白么?” 听了沈千沫这番话,孟元珩阴郁的心情终于放晴。得到沈千沫的情有独钟,简直比他小时候得到父王的夸奖更让他开心。 “沫儿……”他漆黑如墨的眼眸闪亮,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轻唤,然后温柔的吻上了她的唇。 正在两人缠绵悱恻之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随后响起严漠刻意压低的声音。 “启禀王爷,有急报。” 沈千沫推开他,看到他眼中明显的恼怒,拍拍他的手背,轻声道:“去吧。如果不是急事,严漠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 孟元珩恋恋不舍的在她的樱唇上轻啄了一下,柔声道:“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嗯。”沈千沫点点头,看着他开门出去,掩上房门后是一声低沉的询问。 “什么事?” 接着是严漠低低的禀报声,沈千沫听不太真切,不过她知道定是跟这些日子以来潜入太守府的一拨拨刺客有关。 自从她来到靖州之后,便总是有刺客时不时的光顾太守府。好在孟元珩的保护工作甚是严密,煊王府暗卫无处不在,任凭来多少刺客,都能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了,因此到现在为止,沈千沫并未曾真正见到过刺客的影子。只是听孟元珩告诉她,那些刺客都是无影门的人,而且全都是死士。看来应该是冲着她手上的这块墨子令而来。 这墨子令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值得让墨寒山花费这么多的心机和人力,沈千沫真是难以参透。 或许等墨青山来到靖州之后,这一切就会有答案了吧。 然而令沈千沫想不到的是,今晚的刺客,却并非无影门的杀手。 太守府昏暗的地牢内,孟元珩懒洋洋的倚靠在椅中,看着眼前被绑在铁架上浑身鲜血淋漓的中年男子,冷冷笑道:“羽林卫副统领?大内数一数二的高手?皇上身边的心腹良将荣云鹤?还是荣贵妃的哥哥?哼,孟天珝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居然把你派到西北来行刺本王!” 对面耷拉着脑袋的中年男子猛地抬头,只见眼前的男子容颜俊美,眼眸带笑,但却让他情不自禁的心惊胆战。而在地牢这样的阴暗肮脏之地,这个男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不过,令他真正恐慌的是,他此次来靖州完全是秘密行动,就连此时正出使靖州的七王爷他们都不知道他的行踪,而孟元珩居然已将他的底细查的一清二楚。 见荣云鹤气势强硬,一副刚毅不屈的模样,孟元珩挑眉一笑,“荣统领该不会以为进了本王的靖州城,落到了本王的手上,还可以全身而退吧?” 荣云鹤冷笑一声,怒骂道:“这靖州城难道是你煊王的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煊王以为占领了靖州,这里就是你的地盘了?真是想不到堂堂煊王府到了你孟元珩这一代,居然就成了乱臣贼子!不知道孟百川和孟朗青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再见太祖和先皇?” 对于荣云鹤的叫骂,孟元珩却像是毫不在意,眼神依旧清冷如冰,嘴角轻扯,嗤笑道:“没想到荣统领倒是个忠义之士,如此忠君爱国真是让本王佩服,不过不知道荣统领对待你那位红颜知己和她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不是也同样如此忠心呢?” 荣云鹤脸色明显一变,怒目而视的眼眸中闪过几分惊慌。此时他才真的相信,孟元珩确实已经把他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如果孟元珩拿他的家人和妻子来威胁他,或许他可以不在乎,因为他是庶子,自小便在荣家受尽冷遇,所以对荣家包括对他的妻子都没有什么感情。可是孟元珩口中的那个红颜知己却是他今生挚爱,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多亏有了她的陪伴,自己才没有那么孤独寂寞。如今她更是怀了身孕,他还打算等办完靖州这趟差事,回到京城后便向皇上请旨,将她明媒正娶做她的妻子。 见到他忽然变色,孟元珩轻笑一声,似是非常满意他的表现,抬手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严漠立即拿出一张画像递到荣云鹤面前。 见到画像,荣云鹤双目睁大,原本勉力支撑的自制力瞬间崩塌。没错,这画像上的女子栩栩如生,正是他的红颜知己。 怒视着眼前一派闲适的男子,他心中震惊万分。看来孟元珩虽身在西北,却仍然对京中的情形了如指掌,居然连他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羽林卫的家底都可以翻得这么彻底。 孟元珩靠在椅背上抬眼看他,“荣统领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本王敬你是条好汉,不会对你用刑,你是打算自己说呢,还是本王想办法让你说呢?” “你想知道什么?”荣云鹤狠狠地盯着孟元珩,咬牙切齿的说道。 孟元珩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淡淡说道:“荣统领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自皇上还是珝王之时便跟在他身边鞍前马后,想必知道不少皇上的事情。本王只想知道七年前那件事,你知道多少,便告诉本王多少。若是荣统领可以毫无保留,本王也承诺让你们一家团聚。否则,本王没有不杀女人的规矩,如果你想让你的红颜知己一尸两命的话。” 一抹淡淡的猩红从孟元珩毫无波澜的眼眸中闪过。荣云鹤惊惧的看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白衣胜雪,面容清冷,宛如站在雪山之巅俯瞰众生的男子,明明是那样清俊的容颜,然而此刻看在荣云鹤眼中却像是见到了魔鬼一般。 “孟元珩,你是个魔鬼,你不得好死!”他怒目圆睁,狠狠叫骂道。 “魔鬼?”孟元珩冷哼一声,语气极为淡漠的说道:“本王会变成今天这样是拜谁所赐,相信荣统领心知肚明。若是本王不够狠,怕是早已死过不下十次了,所以本王不怕死。不知道荣统领你怕不怕?” 看着孟元珩睥睨一切冷眼以对的清俊容颜,荣云鹤面如死灰,浑身无力的瘫在了铁架上。 他当然怕死。从小受冷遇,以为永无出头之日,谁知后来机缘巧合被珝王收归麾下,如今随着珝王殿下登基,他出人头地的日子就在眼前,他怎么会想死? 正文 第151章 安慰,真相大白 沈千沫本想靠在床头一边看书,一边等孟元珩回来,可是却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等她一觉醒来,外面天色依旧青黑,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来到靖州之后,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嗜睡。前世的她,工作起来通宵达旦都是家常便饭,可是如今,她却发觉自己懒得不成样子了。这不仅仅是因为怀孕的影响,更重要的是因为孟元珩把她保护的太好,让她太过安心的缘故。 如今孕期已将近三个月,而这些日子在司徒恭的悉心照料下,自己的身体也好转了不少。不过孟元珩仍然是小心翼翼的样子,什么都不让她做。算算日子,离预产期还有半年多,沈千沫真是担心,如果她再这样下去,马上就会变成废人一个了。 身边床被冰凉。显然,孟元珩昨晚一夜未回。 许是听见房中动静,绿竹轻手轻脚的推门而进,见沈千沫已经起床,忙上前熟练的伺候她穿衣,轻声说道:“小姐,天色还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沈千沫摇摇头,“睡不着了。绿竹,王爷昨晚没回来过吗?” 绿竹应道:“王爷昨晚到半夜才从太守府回来,看小姐睡了不想吵着小姐,便去了书房。不过……奴婢瞧着王爷的脸色好像不大好。” “知道了。”难怪自己拿在手上的书被收了起来,身上的被褥也盖的极为平整,她就知道孟元珩一定进来过。微微皱了皱眉,她直觉有异。看来昨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静默片刻,沈千沫吩咐绿竹道:“绿竹,去把严漠叫来。” 没过多久,一身黑衣面容冷肃的严漠便出现在房门口,低声在门外禀报:“王妃,属下严漠。” “严漠,进来说话吧。”当初沈千沫被劫持到无极岛之时,正是严漠奉命一路暗中保护,因此在煊王府暗卫中,沈千沫与他最为相熟。而严漠对智计过人胆识不凡又温和宽厚体恤下属的沈千沫也极为敬重。 严漠推门而进,脸上虽然是一贯的冷硬肃然,但沈千沫却看得出他的脸色比平时凝重许多。 “昨晚在太守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沈千沫轻声问道。 严漠闻言,脸色又沉重了几分,不过他原本就打算将此事禀报给沈千沫,现在既然她问起,自是毫无保留的将昨晚在太守府地牢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 听完严漠的话,沈千沫愣了片刻,内心却是震动不已。她原本以为楼新月手上的那道密诏已经是七年前那件事的真相,谁知却远远不是如此。 当年先煊王孟朗青在正阳关与北狄大将贺远山交战之时不慎受伤,随行军医奉明德帝之命借为孟朗青疗伤之机下毒暗害于他,不过最后却良心发现,并未要了孟朗青的命,只是让他中毒昏迷而已。 真正害死孟朗青和十万孟家军将士的罪魁祸首却是……孟天珝! 而孟天珝其实真正要加害的人,则是孟元珩。当年孟元珩得知自己父王在战场上身受重伤的消息便主动请缨赶赴靖州城驰援,孟天珝就是利用这个机会,暗中勾结墨寒山,派出无影门的人利用易容术混进孟元珩所率的援军之中,在鬼怒川暗中封锁通道,下毒放火,导致先煊王孟朗青毒发身亡,被困鬼怒川的孟家军将士全军覆没,而孟元珩好在靠着身上的玲珑血玉才化解了部分毒性,得以活命,不过也是落得双腿残废,满身苍夷。 如此说来,墨寒山与孟天珝早有勾结,而此前的那个前朝遗孤殷湛和无极教,估计也只是被墨寒山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 虽然在此之前沈千沫心里多少也做过一些猜想,可是如今亲耳听到事实真相,还是万分震撼。 沈千沫回想起孟天珝的样子。长相阴柔,肤色白皙,一双狭长的凤眸,眸光总是晦暗而阴郁。这样的人,往往性格偏执,心思狠辣,而城府又极深。只是他何来对孟元珩如此深重的仇恨,居然要下这样的毒手? 大晟皇室就如此容不下煊王府,要对他们除之而后快吗?若是太祖皇帝在天有灵,得知他的后代居然如此对待他生前亲口敕封的世代煊王,不知会作何感想。 “王爷他……怎么样?”沈千沫问道。 严漠语调低沉。“王爷昨晚从太守府回来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让任何人进去。” 沈千沫点点头。这个事实对孟元珩的打击要远远大于上次楼新月所说的真相。他苦苦追查了七年,谁知最后竟然得知这件事竟是因他自己而起! 他定会认为,若不是他当时执意赶去增援,或许父王和十万孟家军将士,还有那么多的墨门师兄弟,他们就不会死。 是他的任性和疏忽才让孟天珝钻了空子,有了可乘之机。是他,连累了父王和那么多的兄弟属下无辜葬身火海,最终落得死无全尸的悲惨下场! 这样的事实让他一下子怎能接受? 书房离得并不远,房门依旧紧闭,沉默寡言的护卫长东正尽心尽责的守在门口,见到沈千沫走近,刚想出声行礼,却被沈千沫抬手示意而打断。 既然孟元珩想安静的独处,她不会进去打扰他。来这里也只是因为放心不下,总觉得离他近一点,自己才会安心。 摒退了绿竹的陪伴,沈千沫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门前的青石台阶上,抬头看着西北这片终日灰暗迷蒙的天空,眼中隐隐有几分酸涩之意。她轻呼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修长而卷翘的睫毛不知不觉间已有几许湿润。 手上传来毛绒绒的触感,沈千沫张开眼睛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水汪汪的碧色大眼。 “小乖。”沈千沫轻轻抚摸着碧眼灵狐柔顺的毛发,对它浅浅一笑。 小乖呜呜的轻唤了几声,感受到主人身上伤感的气息,也不再吵闹,只是安静的趴伏在沈千沫的怀里。 一直等到中午时分,背后的书房门才“吱呀”一声被打开。沈千沫忙起身回头,对上的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眼前男子疲累不堪的神情。 这家伙定是从昨晚到现在没一刻合眼过。沈千沫轻叹了一声,也不容他多说什么便上前拉起他的手,轻声说道:“阿珩,先回房睡一会儿,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好不好?” 孟元珩点点头,伸臂将沈千沫轻轻揽入怀里,英挺的下颚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鼻尖传来熟悉而又清幽的馨香,让他的心情似乎好受了一些。 一夜无眠,下巴上冒出的淡淡青黑色胡茬显示着他的疲惫困倦,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既颓废又性感。 他是真的累极了。还未从数日前楼新月所说的真相中缓过神来,如今又从荣云鹤口中得知了这样的事实,悲愤、怨恨、狂怒、自责……种种情绪交织错杂,让他心力交瘁,使得他本就余毒未清不甚健康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他怎能不累。 回房后,绿竹贴心的将小乖抱走。孟元珩侧躺在床上,看着沈千沫细心的为他拉好被子,他强撑着自己有些涣散的眼眸,抓住沈千沫的手,喃喃的说道:“沫儿不要走,留在这里陪我。” 沈千沫侧坐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身上的被子,柔声道:“好,我陪着你,安心睡吧。” 孟元珩满足的嗯了一声,眼睛开合了几次,终于沉沉睡去。 低头看着就算是在熟睡中也眉头紧锁的男子,沈千沫只感到阵阵心疼。这些年来他不良于行,在王府深居简出修身养性,倒也有一定的成效。否则以他的个性,得知荣云鹤口中的真相,说不定就会立刻挥兵入关杀进京城要孟天珝的命了。 靠在床头,沈千沫闭上眼,秀眉微蹙,心中盘算着西北的未来。 如今七年前之事终于真相大白,煊王府和大晟朝廷决裂已成定局,自此之后,西北就是他们赖以生存休养生息的地方了。 静静的看着身边陷入沉睡的男子,沈千沫不知道他醒来之后会怎么做,可是她知道,无论他要做什么,她都会在他身边陪伴他,支持他。 “父王……父王……对不起……是珩儿害了你……”耳边传来孟元珩断断续续的低声呓语,似带着无限哀恸和自责。 孟元珩的睡颜极不安稳,两道剑眉紧蹙,额上还冒出了一层薄汗,仿佛正陷在什么可怕的梦境中。 沈千沫轻轻擦拭去他额头的汗水,看着他极度不安稳的睡颜,心犹如被揪紧般的疼痛。 她清楚孟元珩对自己父王的感情有多深。虽然孟朗青从一开始就知道孟元珩并非自己的亲生骨肉,可是自他降生以来,却一直把他视为己出,对他百般疼爱,多方教导。反而是他的亲娘苏眉,因着被明德帝无情抛弃的原因,对孟元珩这个来的不是时候的孩子并不怎么待见。所以从小孟元珩对他父王的感情要比对他的娘亲深厚的多。 正因为如此,此刻在他心中的自责和怨恨有多强烈,可想而知。 幽幽的轻叹一声,沈千沫靠近他,替他拢了拢身上的被子,然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在他耳旁低声说道:“阿珩,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正文 第152章 辞行,主仆重逢 两日后,煊王府会客厅,孟天琰一行人向孟元珩辞行。 主座上,孟元珩紧挨着沈千沫而坐,抓着身边女子的手,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的抬眼打量着坐于下首的孟天琰和柳文笙二人。 风泽是此次孟天琰出使靖州的随行侍卫统领,因此早早便以须调派安排侍卫之由先行告退。 既已亲眼确认了沈千沫平安无恙,而自己的心意也已经向她表明,他此行的目的便已达到。虽然心中绝望,却已无遗憾。 既然今生无望,又何必无谓相见。 低头轻抿了一口茶,孟元珩扯了扯唇角,淡然出声道:“七王爷欲言又止,可是皇上又有什么旨意要宣布吗?” 孟天琰也不是笨蛋,自然听出了孟元珩话中的嘲讽之意,他努力稳了一下神色,消除面上几分尴尬之意,拱手说道:“王爷请见谅,本王也只是奉命而来,传达皇上的意思。想必王爷也听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请王爷即刻回京。虽然之前所下的圣旨已无法撤回,但是皇上承诺回京之后定会恢复王爷的爵位。” 孟天琰真的只是在一五一十的传达孟天珝的意思,别的话他什么都不想多说,或者说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而柳文笙今日则像是换了一个人,坐在孟天琰下首,虽脸色难看却是一言不发。 只因今日的孟元珩不同寻常,让他二人明显感觉到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这个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的男子,一身天青色衣衫冷肃内敛,而两日前还是漆黑如墨的长发,今日却已变成满头银丝,随意扎起,披于肩后。他的眼神虽然很是平静,面色也极为淡然,可是这种平静倒更像是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感觉,愈加让人触目惊心。 这是他二人第一次见到孟元珩满头白发的样子。现在他们才确认了,煊王为了煊王妃一夜白头之事果然不假。 孟天琰小孟元珩几岁,在他的印象中,少年时代的孟元珩风姿绝世,明媚张扬,傲视一切,让人仰望,一直都是周围所有人夸赞艳羡的对象,也是那时的他努力追赶的榜样。可是如今,在他眼前的这个男子,昔日肆意张扬的眼眸中却只剩下冰冷的寒意,清瘦冷峻的容颜配上那一头白发,则更是让人心中生寒。 不知为何,孟天琰总觉得今日的孟元珩,似乎比两日前初见时更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他知道,西北绝不是可以久留之地。如今既已将皇上的意思传达给了孟元珩,此行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恢复本王的爵位?”孟元珩嘴角轻扯,不屑一笑,说道:“皇上的意思本王听明白了,可惜??怕是不能如皇上所愿。” 孟天琰心中一沉。孟元珩这是铁了心要和朝廷闹翻了? 他正待开口,却被孟元珩抬手制止。清冷的眸光锋芒如刃,他注视着孟天琰,一字一句的说道:“请七王爷回去转告皇上,皇上之前对煊王府和孟家军的所作所为,本王和孟家军所有将士都将铭记于心。就算本王愿意冒险相信皇上一回,只怕孟家军的将士也不会答应。” 孟天琰显然对于七年前那件事并不知情,但是他却明显感受到了孟元珩身上瞬间散发出的凌厉杀气。他心中一颤,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开口道:“王爷何必如此决绝,煊王府历代忠君爱国,为大晟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若是王爷对朝廷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大可以告知本王,本王定会向皇上转呈,万事都可以商量。” “商量?”孟元珩抓着沈千沫的手一紧,低沉的嗓音更见冰冷。“如今怕是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不过七王爷的好意,本王心领。本王可以在此承诺,只要孟家军在西北一日,北狄和西凉的大军必不会从西北入侵大晟。” 闻言,孟天琰却是暗自苦笑。这是自然,只要孟家军在西北,北狄和西凉又怎能轻易有机会突破西北防线入侵大晟。可是西南呢,东北呢,大晟在这两处边境的防线依然薄弱,虽然比起西北,北狄和西凉通过西南和东北两地入侵大晟,路线是迂回曲折了一些,可是若是他们有心侵犯,还不是照样可以得逞。 他神情沉重的看着孟元珩,问道:“王爷是否心意已决?” 孟元珩淡然回应道:“本王也只是想给孟家军和妻儿一条活路。若是本王不这么做,恐怕将来九泉之下亦无颜再见父王和煊王府历代先祖。” 孟天琰沉默良久,终于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本王也无话可说。如今皇上的旨意已经传到,本王也不再打扰,就此告辞。” 孟元珩自然也不会留他们,淡淡吩咐了一声严漠,让他通知靖州城新任太守乔远送他们出城。 目送他二人离去的背影,沈千沫转头对孟元珩说道:“根据刚才孟天琰和柳文笙的反应,他二人应该不知道荣云鹤来靖州秘密行刺之事。” 前世,她曾经修习过几年的心理学,虽说够不上读心神探的水准,可是也略懂一些微表情辨别之法。微表情是一个人内心想法最忠实的呈现,是了解一个人内心真实想法的最准确线索。 而根据她刚才对孟天琰和柳文笙二人的观察,显然他二人的神色并无明显异常。 云翳手上折扇轻敲,摇头道:“这个孟天珝简直不是人,一面派孟天琰他们来靖州劝你回京,一面却派荣云鹤暗中行刺,那孟天琰可是他的亲弟弟,难道他就不怕孟天琰死在靖州城回不去吗?” 沈千沫淡淡一笑。这个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在他的眼里,除了他自己,其他所有人都是炮灰,是被他利用的对象。显然孟天珝就是这种人。 听云翳提起孟天珝,沈千沫感受到坐在身边的男子瞬间浑身散发出的危险杀气,她转头看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唤了一声:“阿珩。” 云翳看了孟元珩一眼,想起七年前那件事也是满腔悲愤。“王爷方才为何如此轻易就放孟天琰回去,皇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扣他在西北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孟天琰虽然成不了什么气候,可要是打定主意给孟天珝找点麻烦使点绊子,也够他受的了。”孟元珩在沈千沫的安抚下渐渐平和下来,他靠在沈千沫肩上,淡淡说道:“你说要是孟天琰知道了孟天珝在派他来靖州的同时还秘密派了杀手来行刺本王,他会作何感想呢?” 云翳闻言,折扇往手掌上一拍,嘿嘿笑了两声,“照我看,孟天珝被众叛亲离也是早晚的事儿了。” 沈千沫转头看向孟元珩,轻声道:“你原本就打算放他们回去?” 孟元珩靠在沈千沫肩上,冷哼了一声,淡淡说道:“孟天珝不是很想让本王丢脸吗,本王放他们回去,也好早日给他这个机会。” 半个月后,当孟天琰一行人回到京城的同时,派去京城接人的暗卫也回到了靖州城,一同带回的除了之前一直留守在盛京煊王府的下人侍卫之外,国公府这边却只来了徐嬷嬷、徐庆舟一家人,以及风荷院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婆子。 孟天珝虽然下旨褫夺了孟元珩的爵位,但却还没敢光明正大的抄了煊王府。不过为安全起见,沐总管当初被调来西北之时已经将王府中重要物品全部转移,因此盛京的煊王府其实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和重要的人了,如今更是已成一座空府。 而对于国公府这边的反应,沈千沫也早在意料之中。 在煊王府暗卫的打探下,这些日子以来对于沈易安的所作所为,她自然清楚的很。 自她坠崖失踪后,沈国公府便将她视为已死之人,就差为她公开办丧事了。如今孟元珩占据着西北,成了世人眼中的乱臣贼子,沈易安更是恨不得没生过她这个女儿。据说他早已上书孟天珝,声称已经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好在她并不是原主,所以得知这个消息时,心里也没那么难受,只是暗自感叹了一句,原来有时候亲情比人情更加凉薄。 看着眼前略有些消瘦的徐嬷嬷,沈千沫歉疚的说道:“徐嬷嬷,这一路奔波,辛苦你了。” 徐嬷嬷自打见到沈千沫开始便已是老泪纵横,她擦了擦脸,上前拉住沈千沫的手,笑中带泪的说道:“小姐说的是什么话,能够有机会来这里伺候小姐和小世子,老奴高兴还来不及。小姐这几个月下来经历了什么事情老奴在京城都听说了,可惜离得太远,老奴什么忙都帮不上……” 说着说着,想起自家小姐这些日子吃的这许多苦,徐嬷嬷的眼泪又下来了。 旁边绿竹也是拉着徐嬷嬷的胳膊,连连抹泪。身后几个丫鬟婆子受到感染,均是红了眼眶。 沈千沫浅笑道:“咱们主仆重逢应该高兴才是,一个个的怎么都哭上了,快把眼泪擦擦,别让人笑话了。” “对对对……”徐嬷嬷扯起衣袖抹了抹眼泪,笑着说道:“小姐吉人天相,如今不仅平安回来,还怀了小世子,这真是天大的喜事,若是夫人还在人世,不知会有多高兴……” 想起早逝的谢芸,徐嬷嬷忍不住又抹起泪来。 沈千沫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徐嬷嬷和绿竹什么都好,就是这个爱掉眼泪的毛病,让她有时候很是无语。 正文 第153章 西北,前朝宝藏 转头看到安静立于旁边含笑观望的徐庆舟一家人,她浅笑着说道:“徐掌柜,一路辛苦了。” 徐庆舟忙带着自己一家妻小上前朝沈千沫行礼。“草民见过王妃。” 徐庆舟的妻子王氏是个素净安分的女子,三个孩子,大女儿十岁,已颇见沉稳清秀,两个儿子分别是七岁和四岁,看上去均是聪明灵秀的样子,滴溜溜的大眼时不时的朝沈千沫看去,一脸的好奇。 沈千沫上前扶起几个孩子,对徐庆舟说道:“徐掌柜不必多礼,你们能跟着徐嬷嬷一起来,我很高兴。只是这西北毕竟不比京城繁华,若有不适应之处还望见谅才是。” 徐庆舟起身后听见沈千沫这么说,十分惶恐的说道:“王妃说哪里的话,草民能够追随王妃已是三生有幸。按照王妃的吩咐,草民已将落玉坊和一品轩两家店铺进行转卖,这是账目清单,请王妃过目。” 徐庆舟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两本厚厚的账册,恭敬的递给沈千沫。 “有劳徐掌柜了。”对于徐庆舟的办事能力,沈千沫向来比较放心。她吩咐绿竹接过账册,便吩咐将徐庆舟一家人带下去先行休息。 落玉坊和一品轩两家店铺是谢芸留给她的嫁妆,如今她远在西北,而国公府的境况也大不如前,沈易安便把主意打到了这两家店铺上面,意欲占为己有。所以沈千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徐庆舟把这两家店铺转卖了出去。 如今看来,这徐庆舟倒是不负所托,转卖价格远高于她的心理价位。 徐嬷嬷也拿出一张清单,对沈千沫说道:“小姐,老奴也把风荷院里值钱的东西,还有你的嫁妆全都带来了,这是清单,你看看。” 沈千沫握着徐嬷嬷的手说道:“徐嬷嬷,你办事我还不放心吗,这清单嬷嬷先收着,不急着看,另外,运来的东西让绿竹带些侍卫去搬就好了,嬷嬷长途跋涉一定累了,不如大家先下去休息吧。” 徐嬷嬷虽然还想拉着沈千沫说话,不过她年纪大了,确实一路颠簸下来也真是累了,只得跟人先下去歇息。而几个年轻丫头虽然面有疲色,精神倒是很好,都不肯下去歇着,只是围着沈千沫和绿竹两人欢喜的叽叽喳喳说不不停。 绿竹看了一眼围在身边的几个丫头,疑惑的问道:“青萝呢,她怎么没来?” 一名青衣丫头撇撇嘴,不屑的说道:“绿竹姐姐快别提她了,自从小姐出事以后,她就没有安分的在府里呆过,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干些什么,这次王爷派人来接我们,她索性连人影都不见了,我们也无处寻她,只得先来了这里。不过我们在院里做了记号,若是她看到,应该就会知道我们去哪里了。” “岂有此理!”绿竹闻言愤愤不平的骂了起来,“亏得小姐平时这么疼她,没想到青萝这死丫头居然如此忘恩负义,要是让我见到她,非好好抽她一顿不可。” 一时几个小丫头又七嘴八舌的吵嚷起来。沈千沫不禁扶额叹息。果然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句话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好不容易将这几个丫头安抚下来,让绿竹带着她们几个下去休息,大厅终于重又恢复了安静。 目送绿竹带着几个丫头离去的背影,沈千沫站在厅内背光处,想起青萝这丫头,也不禁在心里暗叹一声造化弄人。 其实对青萝,她心里是有愧疚的。说起来这丫头也是个可怜之人,无影门是个怎样可怕的地方,她虽然没有见识过,但是也可以想像,在阴毒狠辣的墨寒山手下做事,日子自然不会轻松。不管怎么说,她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自己多少也有点责任。 也不知这丫头是怎么打算的,在雪岭之时,她看得出来这丫头对自己仇恨颇深,而且一直偷偷的潜伏在自己身边暗中寻找墨子令,想必是对墨寒山极为忠心。如今既然她离开了国公府,应该是已经回归无影门了。 轻叹了一口气,她决定不再去想这些烦人的事情。正想回身去看一下徐庆舟刚才交给她的账册,身体却被人从后面温柔抱住。随后耳边响起一句低沉的轻语:“沫儿,对不起。” 沈千沫微微一愣,这家伙干嘛好端端的又跟自己说对不起?不过她想了一下之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定是对沈易安宣布与她断绝父女关系一事而对她心存愧疚。 她笑了一下,头靠在他胸膛上,抓住他环住自己身体的手臂,轻声说道:“傻瓜,我没事,只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一时有些不习惯而已。而且你也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和来历,所以并没有多难过。只是我如今可是连娘家都没有了,以后你可不许欺负我。” 孟元珩下巴在沈千沫的肩上蹭了蹭,低低说道:“沫儿,我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孟元珩此生只会爱你一人,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绝无二娶。” 低沉磁性的嗓音响在耳边,孟元珩坚定而又深情的承诺让沈千沫心下感动,她拍了拍他的手背,温言说道:“我知道,阿珩,我信你。对了,王府来的那批人安置的如何了?” “沐总管会处理,沫儿不用为这些小事费神,安心休养就行。”孟元珩赖在她身上,不满的说道。 又是安心休养!沈千沫忍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正面对着他,嗔道:“孟元珩,你什么都不让我做,难道想把我养成一个废人不成?” “那又如何,本王的女人当然什么都不用做,就算沫儿成了废人,本王照样喜欢。”孟元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沈千沫无奈的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好言说服道:“阿珩,宝宝如今已经三个多月了,司徒先生说情况很稳定,你不用再这么紧张。而且对孕妇来说,整天无所事事懒洋洋的也不好,所以我想找点事情做做。” 孟元珩直觉的想要出声反对,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勾,俊脸上浮现出一抹坏坏的笑意,凑近她轻声说道:“沫儿,既然司徒先生说情况稳定,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 见他笑的一脸邪气和暧昧,沈千沫岂会不明白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羞恼之余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臂膀,佯装薄怒道:“孟元珩,你个无赖,大白天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谁知孟元珩却是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委屈道:“是沫儿你说要找点事情做做的嘛。” 沈千沫愣了一下,不由哭笑不得。这厮耍无赖的功夫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她说的找点事情做做,难道指的是这个吗? “孟元珩,你离我远点。”沈千沫给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奋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孟元珩却紧搂着她不放,在她耳旁低低叹息道:“沫儿,我真的很想你……” 看着眼前这个清瘦英俊的男子对自己委屈撒娇的模样,沈千沫心里一软,倒也放弃了挣扎,乖巧柔顺的任他搂抱着。 孟元珩满足的嗅着怀中女子身上的幽香,然而却是郁闷的看向沈千沫似已有些微凸的小腹,越看越觉得她肚子里的这个东西碍眼。他发誓,等到沫儿把他生出来,他再也不让她怀孕了,既危险又麻烦,还讨厌。 几日后,被流放荒城的墨青山和一众墨家人也在叶清岚和百里笑的护送下到达了靖州城。 “义父,墨伯父,二位叔公,你们一路辛苦了。”沈千沫和孟元珩相携来到城外迎接众人。 自当日在盛京城外的十里长亭一别,不知不觉已是将近半年未曾见面。此时乍一见到墨青山清癯瘦削灰须飘然的样子,沈千沫竟是觉得格外亲切。荒城是个不毛之地,条件自是异常艰苦,不过好在墨家人都不是娇生惯养之辈,因此当初发配的八十三口人一个不少的全部带回,也是一件值得欣慰之事。 半年在荒城艰苦的生活,让墨青山清癯的脸庞更见沧桑,鬓边也愈加斑白。见到孟元珩和沈千沫二人,他也是激动万分,可是看到孟元珩那一头比自己还要白的头发,他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人在荒城,但是墨家门人仍然会定期将外界的消息报告于他,因此对于孟元珩和沈千沫他们在这半年经历的事情,他也有所知晓。 这两个孩子,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是很不容易。 小别重逢,叶清岚还是一副寡言少语的高冷模样,与沈千沫淡淡的打了个招呼便将自己隐在了人群中,百里笑则是一直“谢兄,谢兄”的跟在她身后叫唤个不停,孟元珩被叫的烦了,一把扯住他衣领,轻松将他提离地面,阴沉着俊脸,冷声说道:“再叫,小心本王割了你的舌头。” 这个不知所谓的小子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看着就让人心烦。要不是念在他曾经帮过沫儿的份上,他哪里会忍他到现在! 百里笑脸一白,哆嗦着嘴唇嗫嚅了几下,不过到底震慑于孟元珩的气势,只得灰溜溜的躲到叶清岚后面去了,那委屈的小模样惹得旁边一众随行的人哈哈大笑。 “阿珩!”沈千沫白了孟元珩一眼,转头对百里笑安抚的笑笑,示意他不必理会。 一行人回到煊王府,还没来得及坐下说话,严漠便进来向孟元珩禀报了一条劲爆的消息。 传言前朝开国高祖皇帝的宝藏和传国玉玺就在西北境内,而墨子令内则藏着通往这个秘密宝藏的地图! 正文 第154章 婚期,亲人重聚 前朝开国高祖皇帝是比大晟朝太祖皇帝更为传奇般的人物,他的家底丰厚程度不是世人可以想像得到的,据传他留下的这座宝藏里面全是难以数计的黄金,而传国玉玺一说更是让各国权贵趋之若鹜。 当年大晟朝太祖皇帝以藩王身份挥兵入关杀进京城,从前朝昭文帝手中夺取皇权之后,一直没有找到传国玉玺,成为他毕生憾事。没有传国玉玺,总让他觉得自己这个皇位坐的名不正言不顺。 得墨子令者得天下! 这个消息犹如星星之火,不知从哪里开始传起,等传到西北煊王府众人耳中时,已经是天下皆知了。 孟元珩扫了一眼严漠呈上的情报,随手递给沈千沫,脸色却是沉了下来,眸中射出点点寒光,冷笑道:“哼,墨寒山还真是急着找死!” 沈千沫看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浅笑道:“他找了墨子令这么久都找不到,如今大概是黔驴技穷了,居然想到这么一个办法。” 这个消息散播的如此之快,而王府暗卫之前却没有收到任何相关的信息,这就说明这个消息是有人在四处暗中故意散播,所以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闹得天下皆知。而会散播这个消息之人,非墨寒山莫属。 提起墨寒山,在座的墨青山和其余墨家人脸色均不太好看,尴尬之外,更多的则是愤怒。 “哼,墨寒山这个不肖子孙,还真是贪得无厌,冥顽不灵!”墨家一位须发皆白脾气较为急躁的叔公恨声说道。 “真是想不到我墨家居然出了这样一个大奸大恶之徒。”墨家叔父叹了一口气,满脸沉痛之色。 虽说墨寒山早十几年前便已被逐出墨门,可是血缘摆在那边,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姓墨,而且还是墨青山的孪生兄弟。只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当年那个他们满心以为已经死在关家村废庙那场大火中的墨寒山,居然一直活得好好的,还创立了无影门,勾结上了孟天珝,如今更是对墨门大肆打压,到处惹事,手段高明,心思狠辣,这些年勾结孟天珝不知干下了多少恶事。 墨青山也是脸色阴郁,说道:“寒山他从小便心高气傲,不甘居于人下,当年前长老将他逐出墨门,他定是怀恨在心,怨念颇深,所以绝不会对墨门善罢甘休,如今无影门在朝廷的支持下声势日渐浩大,他趁机打压墨门,欲取而代之成为天下第一门也不足为怪。只是我从未听前任长老说起过,这墨子令内还藏着什么藏宝图。” 其他几位墨家长辈也是面面相觑,摇了摇头,显然也未曾听说过。 如此说来,这前朝宝藏和传国玉玺竟是墨寒山为了引出墨子令而杜撰出来的吗?可是他如此大费周章的散播这个消息,引墨子令现身,到底要拿这块墨子令干什么呢? 孟元珩将贴身保管的墨子令取出后,墨青山以及其他几位墨家长辈传递着研究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便以极其张扬的速度向天下各地散播开去,各方人马纷纷出动赶往西北,开始了他们的寻宝之旅。 与此同时,煊王府也公布了煊王和王妃的大婚日期,并广发喜帖,邀请诸国权贵名人。一时之间,无数人借机涌向西北境内,将昔日荒凉沉闷无甚人气的西北各地挤得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城内所有的客栈酒楼茶肆客似云来,全都爆满,让遵照沈千沫的吩咐刚刚买下了靖州城内两座酒楼客栈的徐庆舟简直笑的合不拢嘴。 而在盛京皇宫中,孟天珝坐在勤政殿内,看着羽林卫呈上来的情报,却是脸色铁青,勃然大怒。 山东墨家早已被先帝下令流放荒城,却擅自抗旨离开荒城去了西北,苏州谢家连璧山书院都不要了,居然也举家搬迁去了西北。 墨家是江湖之首,谢家是文人之首,这两家人全都投靠了孟元珩,这让他怎能不生气! 一把将桌案上的折子狠狠扫到地上,他咬牙切齿的下令,将苏州璧山书院放火烧毁,并命各地州府沿路拦截通缉正赶往西北靖州的谢家人。 但是孟元珩早已料到孟天珝会有此一招,只因苏州离西北路途最远,因此所费的时日也是最多,为免孟天珝收到消息沿途拦截,他派去苏州接谢家人的暗卫均是精锐,一路上根本不进大城,就算官府要拦截也找不到行踪,而越往西北,沿路的州府衙门慑于煊王之威也不敢真正难为谢家,因此谢家人从苏州到靖州的一路上居然平安无事。 路上得知璧山书院被放火烧毁的消息,缥缈先生只是淡淡一笑,随后便对外宣布,皇帝因煊王府一事迁怒谢家,无端烧毁璧山书院,谢家在大晟已经难以立足,因而决定举家搬迁至西北,璧山书院将会在西北继续开设,在书院就读的学生若是不愿迁往西北可以选择大晟其他书院,愿意留在璧山书院的学生则可以前往西北继续学习。 靖州城城门外,沈千沫和孟元珩携手而立,静静等候着谢家众人的到来。 谢鸣玉、冷傲霜以及煊王府几名暗卫站在身后,谢鸣玉是一贯的清朗儒雅,霁月风光,冷傲霜浅笑盈盈站于他身侧,犹如雪莲般冰清玉洁,俨然也是一对璧人。 “到了,到了,小姐,老太爷他们到了……”一旁的徐嬷嬷兴奋的叫道。 望着渐行渐近的马车队伍,沈千沫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自从得知孟天珝烧毁璧山书院并下令沿路拦截谢家人的消息后,虽然相信煊王府暗卫的能力,可是沈千沫的心还是一直悬在半空未曾放下过。 孟元珩含笑转头看她,“早跟你说过没事的,你偏偏还要提心吊胆,差点连我都被你吓到了,难道沫儿是不信我么?” 沈千沫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怎么会,只是外祖父年事已高,此行又要长途跋涉,难免担心了一些。” 孟元珩揽住她的肩膀,看着她欣喜的脸庞,心中也感宽慰。一旁谢鸣玉和冷傲霜也相视而笑。 马车还有一段距离时,沈千沫已经等不及的快步迎上前去,赶车的暗卫见到沈千沫和她身后的孟元珩,停住马车回头说道:“缥缈先生,王爷和王妃来了。” 第一辆马车车门先被打开,当先出来的是谢纯。 说来也巧,谢纯其实是比谢家其他人早几日从苏州出发赶来靖州的,可是中途却遇上孟天珝查封烧毁璧山书院之事,孟元珩便派出暗卫沿途寻找谢纯的踪迹,终于在离徽州不远处的一座客栈内被暗卫找到,之后他便在原地等候与谢家其他人会合,一起来了靖州。 谢纯下车后与暗卫一起从车里扶出了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灰衣老者。 沈千沫上前几步站在马车前,看着眼前面目慈祥的老人,只觉眼眶一红。 眼前的老人萧疏淡然,面容平和,虽白须白发却不见苍老颓然之色,反而双目睿智有神,似可勘破一切。看到沈千沫,老者露出慈爱的微笑,神态和蔼宛若仙人。 孟元珩走上前来,看到沈千沫呆呆的望着缥缈先生眼眶湿润的样子,也是心中一酸,含笑道:“沫儿,外祖父到了,你怎么反而哭了?” 沈千沫抬手摸摸脸,果然泪水已经不知何时打湿了眼眶。 她笑了笑,或许在她心里,早已将缥缈先生当成了自己的亲人,见到眼前这位慈爱的老者,竟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 “外祖父……沫儿拜见外祖父!”沈千沫在孟元珩的搀扶下,跪在地上向缥缈先生行礼。而孟元珩也没有丝毫犹豫,一掀衣摆便跪在了沈千沫身边。 缥缈先生忙上前拉起二人,“王爷,万万不可。” 孟元珩不以为意的一笑,说道:“缥缈先生是沫儿的外祖父,理应见礼。” “孙儿见过祖父,祖父一路辛苦了。”身后的谢鸣玉和冷傲霜也上前对缥缈先生双双行礼。 缥缈先生扶起他俩,含笑点头。只是看到孟元珩的满头白发竟是比他这个古稀老人还要白,不由得叹息一声,对沈千沫和孟元珩二人说道:“孩子,这些日子难为你们了。” 闻言,沈千沫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是沫儿不孝,让外祖父千里跋涉受苦了。” “傻孩子,外祖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如今我们祖孙还能再见便是福分,哭什么?”缥缈先生欣慰的笑说道。 谢鸣玉在一旁打趣的轻笑道:“许是怀了身孕之故,沫儿如今倒是越发的爱掉眼泪了。” 沈千沫忙抬手拭去眼泪,笑着说道:“是沫儿失态了,外祖父和舅父舅母能来靖州,沫儿很开心。” 后面的马车里,谢纯的夫人余氏带着谢鸣风和谢瑶兄妹也下了马车,沈千沫和谢鸣玉上前向余氏见礼,又与谢鸣风谢瑶打了招呼,众人脸上均是一派喜色。 余氏拉住沈千沫的手上下打量她一番,欣慰的说道:“看到沫儿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我早就知道,吉人自有天相,如今你不仅平安回来,还怀了身孕,真是双喜临门好事成双。” 说完她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冷傲霜和谢鸣玉二人。二人岂会不知余氏的心思,谢鸣玉面色未变,冷傲霜却是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娇羞之色。 沈千沫心知肚明,浅笑道:“舅母不用担心,表哥心里有数。大家一路舟车劳顿必定累了,不如先回王府歇息吧。” 正文 第155章 打算,大婚之日 知道缥缈先生喜欢清静,所以沈千沫和孟元珩并没有带很多人到城门口迎接,待一行人到达王府,沐总管显然已经全部准备妥当,正带着众人在王府门口迎接。 进得府中,一切已是井井有条,供众人歇息的院子和梳洗用品早已备好。沈千沫扶缥缈先生在首座坐下,亲自奉上茶水,众人也各自落座。 先行到达靖州的墨青山和墨家几位长辈对闻名天下的当世大儒缥缈先生也极为敬重仰慕,得知消息便特意从沈千沫为他们安排住下的府邸赶来王府相见,众人免不了又是好一番招呼寒暄。 缥缈先生慈爱的看着底下几个儿孙脸上的笑容,心中也甚是宽慰。虽然离开谢家几代定居的苏州,可是如今能在西北一家团聚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谢鸣风和谢瑶是一对龙凤胎,今年才十六岁,不过谢家无论是基因还是家教都是极好,且不说谢纯虽已年过五十却依然如芝兰玉树一般风姿出众,鸣玉公子更是清朗儒雅才智冠绝天下,而谢鸣风年纪轻轻便已俊美不凡,谢瑶也是聪灵慧秀,大方得体。 两兄妹只在半年前见过沈千沫一面,那时就对这个胆识过人美丽清雅的表姐很有好感,后来又听说了沈千沫领兵出征在锦阳关退敌的事迹,更是对她崇拜有加,如今再次见面,自是跟沈千沫格外亲切,若不是孟元珩紧挨着沈千沫而坐,祖父和父母又都在场,他们两个估计就会缠着沈千沫不放了。 一番问候过后,沈千沫开口道:“沫儿在王府不远处为舅父舅母准备了一座府邸,沐总管已将府邸打扫干净,舅父舅母不日即可住进去。” 原本她倒是想让谢家人也住在王府里,可是想着舅父一家也有好几口人,住在王府怕他们会不自在,这才作罢。 谢纯点头,“有劳沫儿了。” 沈千沫笑着回应,又对缥缈先生说道:“外祖父就住在这王府中可好?沫儿有什么事也好随时讨教。” “胡闹!”缥缈先生轻斥道:“哪有外祖父住在外孙女家里的?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你舅舅不孝呢?何况外公清净惯了,也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 沈千沫当然知道缥缈先生不会同意,也没失望,笑笑说道:“是沫儿胡闹了,外祖父和舅父不要生气。南郊的栖霞山上有座别院,环境甚是清幽,王爷前几日买了下来,就当是孝敬外祖父的,还请外祖父不要推辞。” 缥缈先生含笑点头,“外祖父知道你们孝顺,便不推辞了,回头正好可以将书院重新开起来……”想起已经被大火烧为灰烬的璧山书院,缥缈先生显出了几分伤感。 沈千沫安慰道:“外祖父放心,璧山书院一定会重新开起来的,而且会比以前更好。” 缥缈先生释然一笑,点头道:“沫儿说的对。” 闲聊片刻之后,冷傲霜便带着谢夫人和谢鸣风谢瑶等人先行下去休息,厅内也安静了一些。缥缈先生看着底下并肩而坐的孟元珩和沈千沫,面上现出一丝欣慰。沉吟片刻,他直言不讳的问道:“王爷是否当真已经下定了决心?” 闻言众人皆是微微一愣,齐齐看向孟元珩。孟元珩嘴角轻扯,笑容冷峻。“本王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早在七年前皇家不是已经为本王今日的决定做出选择了吗?” 在座众人皆是沉默不语,暗自叹息。就算是已经处在了九五之尊的高位上,却依然抵不过权利的诱惑。当年太祖皇帝和第一任煊王孟百川并肩作战逐鹿天下共享大晟江山之时未必全是虚情假意,可是这才过了几代,皇家和煊王府就已经闹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而皇家夺权的手段也确实太让人寒心。 墨青山和墨家几位长辈更是脸色阴沉,怒气腾腾。只因七年前在鬼怒川,墨门也损失了上百名弟子,而此事居然也跟墨寒山有关!想起墨寒山犯下的种种恶行,他们就恨不得立刻将他清理门户。 墨青山一脸冷肃的出声问道:“王爷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 孟元珩淡然一笑,“打算自然是有,不过不能急,须得缓慢图之。” 谢纯看了孟元珩一眼,面露赞赏之意。“王爷能沉得住气是好事。” 孟元珩淡淡轻扯嘴角,“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本王还有什么忍不了。只不过日后西北诸多事宜少不得要劳烦义父和松月居士打理。” “自当尽力。”墨青山和谢纯齐齐点头。 缥缈先生点点头,对孟元珩如此沉得住气也表示欣赏。他原本还担心以孟元珩的个性,得知七年前那件事的真相之后,会忍不住杀上京城与皇宫那位来个鱼死网破,最终弄得两败俱伤。 如今看来,这煊王的心性倒是愈加坚强隐忍了,他满意的捻须微笑。 二月二,龙抬头。苍龙星宿在东方夜空开始上升,露出明亮的龙首。 在大晟,这个日子被称为“青龙节”,是一年中难得的吉日。从这一日开始,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家家户户都会在这一日烧香祭祀,舞龙庆祝,敲锣鼓,放鞭炮,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煊王府两位主人迟来的婚礼就定在这个黄道吉日。 天还没亮,沈千沫便被绿竹和徐嬷嬷从床上拉了起来。虽然她自认不是一个爱睡懒觉的人,可是看了一眼外面仍然漆黑的夜色,沈千沫还是有些无奈。 然而徐嬷嬷却说,因着照顾她有身孕之故,她们已经尽量推迟她起床的时间了。 沈千沫嘴角抽了抽。他和孟元珩行礼的时辰应该是定在午后吧,有必要这么早起来准备吗? 由于沈千沫如今也没了娘家,而且自她来靖州之后一直住在煊王府,因此众人商议了一下,便决定让她从谢府出阁。不过横竖她和孟元珩之间的关系也是人尽皆知,因此那些纳彩、问名等虚礼也就免了。 房里已经挤满了人,谢夫人指挥着一帮丫头婆子忙碌的准备着,活泼灵秀的谢瑶将沈千沫拉到铜镜前,给她比划着各式首饰,正玩得兴起却被谢夫人一把拉开。 “瑶儿别闹,你表姐该穿嫁衣了。” 冷傲霜手上捧着一套大红嫁衣,盈盈含笑,轻声说道:“千沫,恭喜。”素来喜穿白色的她今日却穿了一身淡紫色罗裙,更衬得她肤白如雪,美貌动人。 不喜热闹独来独往的叶清岚也难得的出现在了房里,上前对她浅笑致意,简简单单说了两个字:“恭喜。”发自内心的微笑让她平日不苟言笑的精致五官软化了一些,更添了几分明艳。 沈千沫也朝她们浅笑致谢。前世的她是个毫无生活情趣的工作狂,似乎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闺蜜,倒是穿越来这里之后,她认识了好几个谈得来的朋友。除了眼前的冷傲霜和叶清岚,还有远在盛京的宁婳和付月婵也跟她关系不错。可惜自来西北之后,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们了。 抬起手像个木偶一般任由她们替她穿上嫁衣。在烛光的映照下,大红的凤凰锦缎浮光莹莹,光彩夺目,大气尊贵的凤凰与国色天香的牡丹互相映衬,相得益彰,使得沈千沫略显苍白的美丽容颜平添了几分喜气。 “千沫,你真美……”冷傲霜看着穿上嫁衣的沈千沫,由衷的发出一声赞叹。 其他人也是一副看呆了的模样,一个个的都有些出神。 沈千沫浅笑嫣然的说道:“要说美,哪里比得上傲霜和清岚你们两个呢,我现在不过是人靠衣装罢了。” 谢夫人满意的看着沈千沫光彩照人的样子,欣慰的说道:“看到王爷对沫儿如此在乎,舅母就放心了。这凤凰锦乃是稀缺之物,听说有钱都买不到,还有这些头面首饰,都是叫得出名堂的珍贵之物,每样都价值不菲呢。” 沈千沫笑笑不语,心里也是有些感动。她当然知道,孟元珩为了这个婚礼花费了多少代价和精力,为的也不过是想尽力给她最好的一切。 徐嬷嬷看到王爷对自家小姐这么上心,自然也是老怀安慰,绿竹更是满脸兴奋雀跃之色。 感叹完毕,谢夫人挥退了兀自缠着沈千沫不放的谢瑶,笑道:“好了好了,要欣赏站到一边去,我们要上妆了。” 沈千沫坐在铜镜前任凭她们在自己头上脸上折腾着,等上好妆梳好发式,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了,外面的天色也早已亮堂。难怪徐嬷嬷她们会这么着急叫自己起床了,若是等天亮了再起来准备,估计等迎亲的队伍到了还出不了门。沈千沫无奈暗道。 看着铜镜中这个明媚娇艳的女子,沈千沫微微有些愣神。自她借用原主这副身体之后,总觉得现在这副皮相不是自己的,所以也很少好好在镜中端详过自己。如今一见,她倒是差点认不出自己来了。 秀发乌黑如墨,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黄金牡丹镶嵌红宝石点缀的流苏步摇轻轻摇曳,使端庄贵气的凤凰锦嫁衣更加耀目生辉。两道秀气的柳叶眉呈青黛色,眉心上还画着一朵小巧精致的牡丹花,完美的映衬了嫁衣上的牡丹花纹,两颊淡淡的腮红掩盖了自己苍白的脸色,让她看上去妩媚动人。 “表姐,你真的好美!”谢瑶目不转睛的看着沈千沫,微张着小嘴感叹道。 “多谢瑶儿夸奖。”沈千沫淡淡一笑,尽显温婉大方。 几人在房里聊了一阵,便听见外面脚步纷沓,已然热闹了起来。不多时便见绿竹急急跑进房里,面带喜色的说道:“小姐,迎亲的队伍到了。” 正文 第156章 婚宴,各国使臣 二月二日这一天,无疑是靖州城自立城以来最热闹的日子,可以说是满城欢庆,万人空巷。 从谢府门口到煊王府,一路上早早的就挤满了围观看热闹的靖州城百姓。当见到煊王府的迎亲队伍踏着初春的和煦阳光缓缓而来时,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队伍之首,一身大红锦衣,满头白发随意扎起的男子策马而行,英挺俊美,气势凛然。 “参见煊王。”街道两旁的围观百姓纷纷下跪行礼。 “不必多礼。”嗓音低沉而清冷,由于使用了内力之故,字字清晰的传入每个百姓耳中。 队伍行至谢府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已是人山人海,连大门口旁边的两棵大树上都有人爬了上去。大家都想一睹这靖州城两位新主大婚之日的风采。 煊王府迎亲的队伍声势浩大,谢府送亲的队伍也一样非同凡响。大门外,六名清秀俊逸各具特色的男子一字排开,为首的自然是儒雅出尘的鸣玉公子,下面依次是墨家两个年轻人,墨烨和墨阳,墨烨冷肃威严,墨阳英姿飒爽,之后便是谢鸣风和百里笑,谢鸣风俊朗潇洒,百里笑也是一派清秀爽朗,总之是各有千秋,让围观百姓看得赏心悦目。 新娘在冷傲霜和绿竹的搀扶下走出大门,阳光下凤凰锦嫁衣流光溢彩,耀眼夺目,让路人惊叹不已。 “小姐,这煊王妃的嫁衣好漂亮啊!”门外不远处,一个青衣小丫鬟看得张口结舌,情不自禁的朝身旁一名浅粉色衣衫打扮娇俏的女子感叹道。 女子眉目如画,面容娇艳,正是有“西北第一美人”之称的姜小怜。 姜小怜静立于人群一侧,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千沫身上那一身光彩耀目的嫁衣,眼中是浓浓的艳羡。 她当然知道这凤凰锦有多珍贵稀有。这世上的女子,有哪一个不想自己出嫁时可以拥有这样一套嫁衣,可是真正能实现愿望的却并无几人。 据她所知,大晟朝自开国以来,只有历朝皇后和当年连先帝都尊崇有加的大长公主才有资格穿以凤凰锦裁制而成的衣裳。看来这煊王府果然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这个喜帕下的女子,拥有了这个世上最优秀的男子全部的宠爱和真心,简直是命好的让人嫉恨。 大红色的喜帕同样也是由凤凰锦制成,垂于四周的一圈金色流苏随着沈千沫行进的脚步荡漾出耀眼的光泽。被喜帕遮挡了视线,沈千沫只能靠着冷傲霜和绿竹的搀扶低头向前,直至看见一只指节修长形状完美的手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在喜帕下浅浅一笑,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掌心,随即便被他紧紧握住。 这一握,温柔而又坚定,似是对眼前这个女子永不放手的郑重承诺。 沈千沫会心微笑,手在他掌心动了动,转而与他五指交缠,密不可分,昭示着两人从今往后相互陪伴不离不弃的一生。 孟元珩自然会意,看着眼前这个头戴喜帕的女子,他唯一所爱的女人,也将会是他此生唯一的妻子,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下一刻,沈千沫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在周围人群一片叫好声和喧闹声中,她任由孟元珩打横抱着,然后被他小心轻柔的放在轿中的软垫上。 耳边响起他熟悉的低沉轻语。“沫儿,我们回家。” 这一日,素来清净的煊王府宾客如云,喜气逼人。府里的每个人,包括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的暗卫和面无表情的长东,脸上都情不自禁的洋溢着喜悦。 王府空旷宽敞的正殿早已在沐总管的精心准备之下布置妥当,到处是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驻守西北各地的孟家军和飞云骑将领,以及西北大大小小的文武官员,还有受邀前来参加煊王婚宴的各国使臣和权贵皆按照各自的身份齐齐而坐,将偌大的正殿挤得满满当当,场面甚是壮观。 其实各国权贵使臣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来到了靖州城。自前朝宝藏和传国玉玺与墨子令有关的传言流传以来,西北已是一片闹腾,更有甚者,之后又传出其实这个宝藏就在西北境内,宝藏中不仅有数不清的黄金和举世无双的传国玉玺,还有前朝高祖皇帝留下的兵书兵法。 要知道,前朝高祖皇帝可是个传奇人物,他南征北战用兵如神,纵横天下一统江山的经历那可真是犹如奇迹一般,常人都难以想像。他留下的兵书兵法那可比黄金还要宝贵许多,已经无法用金钱来衡量。这怎能不让各国权贵心动? 正好煊王选择在这个时候大婚,收到喜帖的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没收到喜帖的也纷纷暗中潜进西北,以便趁机图谋之。 各国使臣到了之后自然要来煊王府拜会孟元珩。孟元珩来者不拒,凡是来拜会者,不论他是北狄王子,还是西凉王爷,或是南谵公主,他都以礼待之,收下他们的贺礼之后便一律安排至城中别院暂住,也一概不理这帮人是如何暗中在西北四处开山挖地寻找宝藏的无聊行径。 之前因为战乱影响,西北富商纷纷逃到关内,导致西北在商业方面惨淡不少,然而此次因着煊王大婚加上前朝宝藏的传闻,倒是让西北在短短半个月内原本满目疮痍的局面有了明显好转。 大殿内安排了丝竹歌舞助兴,众人一边饮酒欣赏节目,一边满心期待着新郎新娘的到来。 王府总管早已向殿内宾客告知,待王爷王妃在祠堂拜过先祖便会来正殿招待各位来宾,请诸位稍安勿躁,安心等候。 天色渐黑,夜幕降临,王府正殿却是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几国权贵坐在一起推杯过盏,假意寒暄,由于迟迟不见新郎新娘现身,几个性子急的显然已是等的有些不耐烦。正在交头接耳猜测纷纷之际,忽听殿外响起一声雄浑的高呼。 “王爷王妃到!” 原本喧嚣吵嚷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众人循声望去,待看清从殿外携手并肩而来的两人时,均是微微一怔。 只见孟元珩一身大红色锦衣,满头银白的发丝只用一根银色缎带简单扎起,随意的披在肩后,身形高瘦而挺拔,容颜英挺而俊美,眼神平静却锋芒如刃,犹如雪山之巅最冷硬的寒冰,让人心生畏惧。 而与他并肩而行的女子,头上的喜帕已经取下,云鬓高挽,容颜娇美,步履从容,淡然自若,凤凰锦嫁衣在满堂灯火中泛着闪耀夺目的光泽,映衬得她愈加明艳动人。 所有人都目视着这对璧人携手而行,穿过铺在正殿中央的一条厚重红毯,布上几级台阶之后,在大殿的主位之前站定。 底下的孟家军将领和文武官员纷纷离席行礼。 “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大家入座吧。”孟元珩此刻显然心情极好,袍袖一挥,爽朗说道,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显露无疑。 “谢王爷,王妃。” “恭喜煊王,煊王妃。”受邀前来参加婚宴的各国使臣也站起身向孟元珩二人拱手道贺。 孟元珩点头示意,随后高举酒杯,朗声说道:“多谢诸位不远千里来靖州城参加本王婚宴,本王与王妃在此敬诸位一杯,望各位今晚能够尽兴随意,不醉不归。” 沈千沫站于孟元珩身侧,也是举杯温婉浅笑致意。不过因着怀孕之故,她的酒杯中早已被孟元珩换成了新鲜果汁。 敬酒之后,晚宴继续进行,原本退下的歌舞节目又重新开始了表演。 盛装出席的南谵国永乐公主望向坐在主位上那个气势凌人仿佛高不可攀的男子,也不顾自己的驸马就在身边,由衷的感叹道:“煊王果然好风采,不过这世上能够与他相配的,恐怕也只有煊王妃了。” 毫无疑问,沈千沫是个美丽的女子,五官精致,容貌极美,可是在孟元珩这样的人身边,即便是天下任何绝色的女子也极容易沦为陪衬,然而沈千沫却并没有。 她只是那样从容的坐在孟元珩身边,唇边是温婉而淡雅的笑容,容颜清丽,眼神沉静,无处不流露着淡定从容的自信和风采,就如她嫁衣之上所绣的金丝牡丹花,尽显秀丽端庄大气天成的风范。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可是谁说牡丹就一定要富丽堂皇,国色天香,眼前这个大气从容、温婉淡然的煊王妃才更为完美的诠释了百花之王的风姿。 “永乐公主说的不错,早就听闻煊王妃风采过人,今日一见果然是与众不同,名不虚传!”体型壮硕,面容粗犷,浓眉大眼的北狄国六王子完颜平看着主位上的两人,笑说道:“本王记得大晟女子成亲当晚不是应该含羞带怯的坐在新房中,等着自己的夫君来揭红盖头吗?哈哈……这煊王府的婚礼还真是有点意思。” 完颜平谈笑完毕,又转头看向坐于他身边一直沉默不语,低头喝闷酒的锦衣男子,拍了拍他的肩头,啧叹一声,不无惋惜的说道:“其实论风采,小贺将军你并不输煊王,可惜……你身边就是少了一位如煊王妃这般出色的女子。” 正文 第157章 贺礼,凶兽火犼 那名锦衣男子身着一袭简单的烟青色镶边锦袍,五官紧绷,面无表情,可依然掩不住他英气俊朗的出众风姿,正是北狄国最年轻的护国将军贺连城。 听见完颜平略带几分惋惜之意的话语,他抓着酒杯的手猛然一紧。 勉力控制着要将手中酒杯捏碎的冲动,贺连城抬头对完颜平扯动了一下嘴角,挤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意,淡淡道:“六殿下说笑了。” 如她这般出色的女子!贺连城苦笑了一下,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连带着也一同咽下满腔苦涩。 她就是她,就算这世间真的存在如她一般的女子,那也不是她! 他原本以为和她再次相见会是在战场上,他们对阵军前,拼个你死我活。可谁知却是这样的场景。 若不是完颜平执意要自己随行,他怎么可能会来靖州城,亲眼见证那个女人和孟元珩的婚礼! 沉郁的眼神扫过主位上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人,嫁衣上的牡丹花和他脑海中那个站在锦阳关城楼上身披红色斗篷的倩影重合起来,让他眼眸生疼。 沈千沫居高临下,自然也注意到了坐在下面的贺连城。她秀眉微挑,怎么他也来了? 再看到他身边的两名华服男子,应该就是北狄国的太子完颜律和六王子完颜平。那么想必是护送他们而来。 这三人可都是北狄国举足轻重的人物,看来北狄对前朝宝藏的兴趣要远远大于别国。 见身边女子微蹙双眉,孟元珩侧头低声问道:“沫儿可是累了?” 沈千沫摇头浅笑道:“没事,只是在欣赏各国使臣的风采而已。北狄太子、六王子、护国将军全都出动,西凉派出了地位仅次于摄政王的延平王,南谵也来了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永乐公主,王爷的面子果真不小。” 或者说是这前朝高祖宝藏太过吸引人。 “哼,要不是看在他们送的贺礼都还上得了台面,这些日子又不辞劳苦的替本王开山挖土的份上,本王才不想招待他们!”孟元珩沉下俊脸,冷哼道。 “你这人……还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沈千沫哭笑不得,白他一眼道:“你也不过是散了几个添油加醋的消息出去,就能得到这许多好处,知足吧王爷。” 自前朝宝藏的传闻散播以来,太多的人在西北暗中进进出出,简直把严漠和他手下的暗卫忙得团团转,如今借大婚之机,孟元珩打开大门大方的将这些人请进来,暗卫监控起来也轻松了许多。 孟元珩却是脸色阴沉,始终不悦。看到底下这么多色眯眯盯着他妻子看的男人,他的心情怎么可能好的起来? 一曲歌舞完毕,大殿安静了一些,只是片刻之后却被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所打破。 “煊王和煊王妃郎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本太子还听说煊王妃已身怀有孕,如此双喜临门之事真是可喜可贺。”北狄太子完颜律嘴上说的客气,眼中却满是阴鸷之色。 他自视甚高,野心勃勃,自被立为太子以来便一直都把孟元珩视为自己开疆扩土建功立业的劲敌。原本他是想来西北看孟元珩笑话的,他想看看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煊王府小世子窝在西北这样一个贫瘠不堪的弹丸之地,景况会有多凄惨。 还有传国玉玺和前朝高祖的兵书宝藏,他也是志在必得。 谁知到了靖州城却发现完全不是他想像中的那个样子。这让他怎能不生气! 完颜律这话一出,殿上倒是引起了不小的哗然。沈千沫怀孕的消息虽然煊王府并未刻意隐瞒过,但是除了王府的人,其他人知道的却并不多。 如此说来,煊王和煊王妃竟还是奉子成婚!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主位上那两个当事人却是面色丝毫未变。沈千沫平静淡然的目光看向完颜律,浅笑道:“多谢完颜太子关心,完颜太子被立为王储的时日不长,想必定是万分繁忙,居然还对煊王府这样的小事如此上心,真是令我和王爷感动。” 言下之意就是,你说你堂堂一个北狄太子,不去关心国家大事,却老是盯着女人怀孕生子这种小事,是不是有损你北狄国王储的形象?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沈千沫的话外之意。虽说奉子成婚这种事在大晟并不普遍,可是在北狄西凉南谵这种民风比较开放的国家,也是见怪不怪了。如今见沈千沫回应的如此落落大方,温婉淡然的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之意,这样一来反而显得完颜律以堂堂一国太子之尊却拿煊王这种本就无可厚非的私事来做文章的举动有些小家子气了。 完颜律也不是傻子,听出沈千沫话中的嘲讽之意,当下脸色铁青。在他的观念里,像这种场合哪有女人随便置喙的余地,可是孟元珩似乎对此毫无反应,兀自把玩着手中酒杯,视线扫向完颜律所坐的方向,眸光平静,唇边含笑,好一派霁月风光。 现场或许也只有云翳等几个熟悉孟元珩脾气的人知道,越是这样的王爷,其实越危险。 云翳默默的在心里为完颜律点了一支蜡烛。北狄太子,你可以惹任何人,就是不应该把火惹到王妃身上。你以为揭穿王爷王妃奉子成婚之事就可以让他们脸上无光了吗?他家王爷何时在意过名声这种东西,而王妃强大的心理素质显然也异于常人,岂是你完颜律一两句冷嘲热讽就能够打倒的? 可惜完颜律却是个死要面子之人,若是被一个女人当场驳倒,他这个北狄太子也不用混了。片刻羞恼之后,完颜律起身笑说道:“既是双喜临门,本王的贺礼自然也须双份才行,来人,将本王送给煊王府小世子的礼物呈上。” “是,太子殿下。”站在完颜律身后的侍卫发出一声清越的口哨,随即一道身影如烈火般从殿外疾飞而入,几下蹿跃之后便已经来到主位之下的台阶处。 众人只觉一阵疾风从眼前掠过,待看清眼前之物时,都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 眼前,赫然是一只浑身长满红色鬃毛,大眼圆凸,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小兽。 “父王,这可是……火犼?”西凉延平王世子慕容景发出一声惊呼,转头向坐在他身边的延平王慕容昭求证道。 “没错。”慕容昭点点头,面上维持威仪之色不变,心里却是抱了看好戏的心态。 火犼是北狄国古老的凶兽,体型虽小却是凶猛异常,素有“食人兽”之称。虽然火犼在北狄被奉为神兽,可是完颜律在煊王大婚之日带了这么一头凶猛的小兽来,而且还指明是给小世子的贺礼,明显是不怀好意。 火犼伏于台阶下,昂首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声音格外刺耳难听。沈千沫微微皱了皱眉,一旁的碧眼灵狐早已按捺不住,“嗖”的一下跃上沈千沫的肩膀,朝下方气势汹汹的火犼回以一声清亮高亢的鸣叫,碧色的大眼寒光凛凛,似在向它示威。 “小乖,下去!”沈千沫急声唤道。 虽然小乖的体型与火犼差不了多少,可是论凶猛却是远远不及,而且碧眼灵狐是天下所有凶兽都垂涎不已的食物,对火犼来说自然也不会例外。 果然,台阶之下的火犼见到碧眼灵狐,圆凸的大眼瞬间放光,一声兴奋的长啸之后,整个身体便如火球一般朝沈千沫疾射而去。当然,它的目标是沈千沫肩膀上的小乖。 “放肆!”孟元珩怒喝一声,宽大的衣袖一挥一卷,众人还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冲上来的火犼已被他发出的劲风卷住,然后大力甩了出去,而甩出去的方向正好是完颜律所坐的位子。 眼看毫无反击之力的火犼朝自己砸来,完颜律迫不得已只得起身向后避让。火犼正好被甩在完颜律空着的座位上,顿时头晕眼花。抓不住碧眼灵狐又加上受了孟元珩强劲一击,火犼体内凶猛的天性被彻底激发,当下便不分青红皂白的朝它前面的完颜律直扑而去。 完颜律吓得脸色煞白,只能施展轻功匆忙躲避。这火犼是北狄最凶猛的恶兽,极难驯服,若是一旦被它咬住,那可不是掉一两块肉那么简单,而是要把你吃干抹净才会罢休的。他一边闪避,一边朝刚才吹口哨的侍卫怒骂道:“废物,还不快把这个畜生赶走!” 可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任凭那名侍卫如何吹哨,火犼一概充耳不闻,只是追着完颜律不放。于是众人便眼睁睁的看着完颜律被自己带来的火犼追的四处躲避,上蹿下跳。含蓄一些的只能面面相觑暗自憋笑,孟家军的武将们则是哄笑连连,大声叫好。当然,他们是为自家王爷刚才那痛快的一击叫好。 孟元珩眼眸微眯,漫不经心的欣赏着大殿上这一出闹剧,沈千沫抱着小乖同样淡然自若的看着完颜律狼狈不堪四处逃窜的样子。孟元珩刚才那一挥一卷可没那么简单,她清楚的看到,刚才他在衣袖挥甩间将一些白色的药粉洒在了火犼身上。 看火犼现在的表现,沈千沫不用猜也知道了那些是什么药粉。然而那又如何,这火犼是你们北狄人自己带来的,就算后来查出它身上有什么,那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与他孟元珩何干? 看完颜律被折腾的差不多了,沈千沫朝角落处一名身着浅水绿色衣衫的女子淡笑道:“清岚,完颜太子的这份礼物归你了,你去将它收了吧。” 正文 第158章 驭兽,圣旨忽至 沈千沫淡然的话音落下之后,一道浅水绿色的窈窕身影便从角落处无声无息的飞身而出。而与此同时,贺连城也从位子上一跃而起,朝暴怒乱蹿的那团红影而去。 虽然他很不想理会这个刚愎自用残暴昏庸的太子,可是没办法,保护完颜律和完颜平是他此行职责所在,如今眼见完颜律有危险,他就算是再不情愿,也要出来做做样子的。 一青一绿两道身影同时落在火犼旁边,眼见这只火红色的凶兽目眦欲裂失去理智的模样,两只圆凸的大眼中喷射出熊熊怒火,仿佛两团燃烧的火焰,要将每一个出现在它面前的人吞没。 贺连城皱了皱眉,眼前这只火犼显然不太正常,看来并不好对付。他当然知道没有驯服的火犼有多危险,而完颜律本就轻功不佳,被火犼追着跑了这么久,脚步已是凌乱不堪,躲避的也越来越吃力。 再不出手,若是被火犼的利爪抓住或利口咬住,完颜律就死定了。贺连城不再犹豫,正待岀掌向它拍去,却被旁边一个低沉而清悦的声音阻止。 “住手。”叶清岚语气平平的吐出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让贺连城正欲飞身岀掌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向这个衣饰简单五官精致却是面无表情的女子,剑眉微挑。 这个看上去并无特别的女子有何过人之能,沈千沫会派她出来收服火犼。 叶清岚却并未理会贺连城审视的目光,或者说她现在也没时间去理会别的事情。紧盯着眼前这头脾气火爆且已被彻底激怒的小兽,此刻,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先让它平静下来继而收服它。 将手中的白玉短笛举起放到唇边,随后,婉转悠扬的笛声便在大殿响起。 笛声清越悠远,如梦似幻,就像是有抚平人心的魔力,让纷乱吵嚷的大殿渐渐安静下来。 然而令众人料想不到的是,听到笛声之后,火犼却愈加暴躁,它放弃了对完颜律的紧追不舍,转而循着笛声向叶清岚凶狠的扑了过去。 “清岚师姐小心!”百里笑紧张的出声提醒道。众人也替这个清丽大方面容沉静的女子捏了一把汗。 叶清岚却是面不改色,身姿轻盈宛如飞燕,在殿内翻飞闪避游刃有余,口中的笛声也随之变成了振奋激昂的音调。 婉转与激昂两种音调在叶清岚口中随意变换,听在众人耳中像是毫无章法和逻辑可言,可是渐渐的,火犼圆凸大眼中的凶光却逐渐退却,乱蹿的脚步也有所停滞。 时机已到,叶清岚眸中微带笑意,口中笛声忽而转为婉约,犹如一下下轻柔的抚摸,安抚着火犼暴怒的脾气。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光景,这头长相凶恶龇牙凸目的凶兽终于安静了下来,朝叶清岚颓然低吼了一声,鼻孔中喷出阵阵热气,却是垂头丧气的趴伏在地上,放弃了追逐。 叶清岚收起短笛,光洁的额头已布上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她面无表情的朝沈千沫微微颌首,沈千沫会意,淡笑道:“来人,将完颜太子的礼物收下,送到叶姑娘院里。” “是,王妃。”两名暗卫一左一右越众而出,将颓丧无力的火犼毫不费力的装进了结实的铁笼内。众人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在两名暗卫提着笼子消失在大殿之后,叶清岚也随之而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显然,对叶清岚来说,这头火犼的吸引力远比这样的晚宴要大的多。 贺连城目送叶清岚转瞬即逝的窈窕背影,俊脸上倒是显出一丝意外之色。 真是看不出来,这个沉静内敛的女子竟然三两下便将凶兽火犼收服了。 走回座位之时,耳中听到西凉延平王世子慕容景好奇的向他父王慕容昭问道:“父王,方才这位叶姑娘用的是什么手段,居然能将北狄出了名的凶兽收治的服服帖帖?” 慕容昭沉声应道:“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驭兽术,专门用来驯服这些上古恶兽,这位叶姑娘的驭兽术学的相当不错。山东墨门,看来果真是人才济济……” “原来如此……”年轻俊秀的延平王世子慕容景看着叶清岚消失的方向,久久移不开目光,一双清亮的眼眸中满是惊艳。 这位叶姑娘不仅花容月貌,而且武功高强,为人神秘莫测,慕容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对她一见钟情了。 原来她是墨门的人,而且居然还懂得驭兽术。贺连城听见延平王父子之间的对话,倒是并无多大感觉,只是剑眉微挑了一下,回座之时见完颜律已经入座,于是便象征性的对他拱了拱手,说道:“太子殿下受惊了。” 完颜律当着各国权贵的面被火犼追的狼狈不堪,丢人丢到这份上,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在座的人看着他那一身狼狈面红耳赤的模样,均是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几个西凉来的使者更是笑的前仰后合,根本停不下来,让完颜律的脸青白交加,更为阴郁。 沈千沫浅笑道:“刚才出了一点小意外,大家不必介意。对了,完颜太子是否需要下去换身衣服?” 完颜平站起来,对孟元珩和沈千沫二人拱手道:“王妃说的是,是小王和太子考虑不周一时不慎惊扰了王爷王妃,还请见谅。”随后他对前面的完颜律淡淡说道:“太子还是先下去换身衣服吧。” 其实完颜平和完颜律在北狄时素来是死敌,一直针锋相对,斗得你死我活,所以此时完颜平也没打算怎么帮他,只是以自己的身份淡淡提醒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完颜律脸色难看的朝孟元珩和沈千沫拱了拱手,转身下去换衣服了。 刚刚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众人继续饮酒作乐的心情,而只是让他们对煊王府门下高手辈出的认识又提升了一个新高度。片刻之后,大殿重又恢复了热闹。 正在众人谈笑风生互相敬酒之时,忽然殿外传来一个异常尖锐的声音。 “圣旨到!” 殿内所有人皆是一愣。这大晟皇帝也太奇怪了吧,大晚上的来传什么圣旨,还赶在人家成亲正在办婚宴的时候。而且现在这个时辰,城门应该早就关了吧,请问传旨的人是怎么进来的? 反观高坐主位之上的那两人,却是神色平静,面不改色。孟元珩唇边含笑的看了沈千沫一眼,两人对视浅笑。 而坐在下首的墨家和谢家众人皆是一派淡定从容,似乎也不见丝毫意外之色。 不多时,传旨的人跨过门槛走进殿内。为首的一身正二品绛红色官服,正是当朝户部尚书姚充,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却是礼部官员,还有数十名威风凛凛的御前侍卫紧随其后簇拥而来,一派庄重肃穆的模样。 姚充双手将一道明黄色的圣旨高举过头顶,提声说道:“圣旨到!孟元珩接旨!” 各国使臣皆面面相觑,一片哗然。这大晟皇帝没安好心哪,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可惜孟家军和飞云骑一众将领以及西北各地的大小官员仍然顾自喝酒聊天,没一个理会他们。北狄西凉南谵各国使臣自然更加不会买你大晟皇帝的账,只是一脸兴味的看着姚充高举圣旨的庄重模样,俨然是看好戏的神情。而坐在主位上的孟元珩和沈千沫二人显然也没有起身接旨的意思。 姚充没想到孟元珩竟会放肆至此,一时老脸有些挂不住,看着斜靠在椅子里居高临下漫不经心的白发男子,他只得再次高声说道:“孟元珩接旨!” “念。”孟元珩身形纹丝不动,只是轻启薄唇,淡淡的吐出一个字。 姚充脸色一变,义正辞严的开口训斥道:“大胆孟元珩,见圣旨如同见皇上,你怎敢如此无礼!” 孟元珩微微挑眉,从椅子里直起上身,居高临下俯视着姚充,眼神冰冷,唇角带着一抹不屑的笑意,不耐烦的说道:“要么念你手上的东西,要么拿着你手上的东西滚出靖州城。本王今日大喜,不想杀人。” “孟元珩,你……”姚充脸色铁青,指着他的手微微发抖,竟是气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在他的观念中,孟元珩早已被皇上下旨削爵罢权,成为庶人,可是看他如今这副嚣张的样子,分明是完全没有把朝廷和皇上放在眼里。 哆嗦了几下,姚充扫视了一圈殿内众人或蔑视或玩味的神色,最终决定还是忍下这口气,先将圣旨宣读了再说。 他岂会不知,这趟来西北宣读圣旨的活本应该是礼部尚书的职责范围,可是皇上却偏偏指定让他这个户部尚书前来,摆明了就是让他来送死。谁让他以前曾经是大皇子党的人呢,皇上没有将他革职罢官依然让他担任户部尚书一职就该偷笑了。可是如果他现在还没宣读圣旨就被赶了出去,回到京城一定会被皇上借机治罪。 姚充一张胖乎乎的老脸扭曲了几下,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展开手上的圣旨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庶人孟元珩胆大妄为,在西北之地拥兵自重,自封王爵,实属大逆不道,谋逆犯上。苏州谢家,山东墨家,勾结叛党,助其谋反,其罪当诛。今褫夺孟元珩国姓,将其贬为贱民。苏州谢家,山东墨家满门抄斩。钦此!” 正文 第159章 反击,划界而治 待姚充中气十足的念完圣旨,整个大殿一片寂静。 褫夺国姓,贬为贱民!还要把谢家和墨家满门抄斩!这大晟皇帝是要将煊王府连根拔起,将孟元珩打入尘埃啊! 各国使臣张口结舌,不知该作何表示,正在愣怔间却听见主位上传来一阵清朗的大笑声。 “哈哈……”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孟元珩笑的整个人都倒进了椅子里,好不容易笑完了,他才拉着沈千沫的一只胳膊坐起来,俯视着台阶下强自镇定的姚充,极为不屑的说道:“褫夺国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孟天珝那个白痴是不是没长脑子,本王的姓氏可不是他所赐,他有何权利褫夺!” “孟元珩你放肆,居然敢对皇上如此不敬!”姚充老脸一红,出声怒斥道。 虽说他也觉得孟天珝这个褫夺国姓的说法有些无稽。大晟历来以仁孝治国,从未有过夺人姓氏的先例,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随意更改别人的姓氏,更何况孟元珩本就姓孟,他的姓氏并非皇家所赐,因此孟天珝褫夺孟元珩姓氏的做法根本就毫无依据。 可是再怎么样,对于孟元珩当众辱骂皇上是白痴的行为,总归是让他觉得脸上无光,不能容忍。 孟元珩只是冷哼了一声,好整以暇的斜睨着怒发冲冠的姚充,丝毫没有再搭理他的意思。 谢家和墨家众人也俱是悠闲自得的端坐着,从白发苍苍的缥缈先生,芝兰玉树的松月居士,再到稳重威严的墨门长老,还有谢鸣玉墨烨等几个风采出众的年轻人,谁也没去理会这个气得浑身发抖的户部尚书。 然而底下那些孟家军的将领们可坐不住了,一个个的跳起来破口大骂。 孟天珝将孟元珩贬为贱民,那么将他们这些煊王府麾下的孟家军将士置于何地?岂不是要比贱民还不如?而且孟家军和飞云骑世代效忠煊王府,如今煊王府却被孟天珝当众如此羞辱,岂不是相当于羞辱所有孟家军将士,这口气让他们这些铁骨铮铮的军人如何能够忍受! 一时之间,大殿上一片喧哗,各种辱骂孟天珝的脏话粗话纷纷从那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口中爆出,军人叫骂起来可没有文人那般优雅,那些问候你祖宗十八代的粗口脏话若是孟天珝听得到,估计会被当场气死。 主位之上,孟元珩靠着沈千沫的肩膀,漫不经心的欣赏着眼前这一幕,冷眼旁观,丝毫没有要约束底下那些叫骂将士们的意思。 席间,慕容景低声问道:“父王,依孩儿看来,大晟皇帝故意选择在此时来宣读这道圣旨,摆明了就是要让煊王当着天下豪杰和权贵的面丢脸,可若是煊王有意阻止,今晚这几个传旨的官员根本就进不来,如今煊王非但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好像还有火上浇油之嫌,他到底意欲何为?” 慕容昭扫视了一眼主位上依旧淡定的两人,摇了摇头,也弄不懂孟元珩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些不安。 另一侧,北狄六王子完颜平也同样疑惑不解。“孟元珩的脾气什么时候变的如此随和了,这大晟皇帝的圣旨虽说不太靠谱,却是实打实的羞辱啊,可是他居然丝毫没有动怒和反击的意思,反而像是故意在让这件事情越闹越大,实在是令人费解。小贺,你怎么看?” 贺连城扫视了一眼主位上的两人,孟元珩虽唇边带笑却是眸光森冷,而沈千沫安静的坐在孟元珩身边,脸上是一贯淡然自若的表情,两人一派祥和的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的确是看不出有丝毫动怒的样子。 贺连城知道沈千沫并不是一个没有脾气的女人,想起她对付楼新月的手段,还有她对他刺的那一簪,至今胸前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这个女人虽然看着温和宽容,却有她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再看坐在底下的谢家和墨家,谢家是文人,含蓄内敛一些不轻易发火倒也罢了,可是就连墨家也是一副平静淡然事不关己的模样,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倒是那些个孟家军的将领,一个个的俱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立时就杀上京城宣泄心中愤恨。 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对完颜平说道:“六殿下说的不错,孟元珩的确是故意的。看来这孟天珝还当真是个白痴,他中计了,孟元珩等的就是他对孟家军率先发难,如此一来,凭孟家军和飞云骑的血性和傲气,被孟天珝当众如此羞辱,不暴跳如雷当场造反才怪。” 完颜平心里一沉,皱眉说道:“这么说……孟元珩他是真的决定和大晟彻底撕破脸了?” 慕容昭和永乐公主听见完颜平和贺连城二人的对话,也均是面色凝重了几分。以退为进,厚积薄发,今晚或许就是孟元珩开始反击的时候了。 虽然这么多年以来,北狄西凉南谵等国都在不遗余力的破坏大晟皇室和煊王府的关系,可是一旦这两者真正撕破脸,对他们来说却并非是一个好消息。 孟家军就像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而大晟朝廷则是制约着这柄宝剑的剑鞘。多少年来,孟家军在战场上势如破竹,横扫千军,将敌人打的落花流水毫无反击之力。可惜大晟朝廷却总是会在关键时刻牵制住孟家军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的脚步,只因为皇家不会让孟家军一家独大,独占军功。 可若是孟家军彻底与大晟决裂,那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没有了朝廷的掣肘,孟家军这柄宝剑只会更加锋芒毕露,无人可阻。整个天下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均衡局面就会发生难以预计的动荡。 可是他们却一直想不通孟元珩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和大晟正式决裂。之前孟家军血战沙场却被孟天珝背后捅刀子的时候他没有发作,煊王妃被害坠崖后孟元珩虽然杀了几万名大晟将士占领了西北五州十八城,可是也没有真正宣告自己造反,甚至在孟天珝下旨将他削爵罢权千方百计抹黑他的名声之时他也没有任何回应,可是今天,所有人都看的出来,孟元珩已经不打算再继续忍耐了。 在孟家军将士一片叫嚣怒骂声中,孟元珩平静抬手,底下的叫骂声顿时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主位之上。只见孟元珩牵着沈千沫的手缓缓起身,两人并肩而立,气势卓然,忽然让人心生仰望之感。 孟元珩唇边带着一抹极淡的笑意,冷眼看着被孟家军将士们那些简单粗暴的叫骂气得快要晕倒的姚充,缓缓开口道:“孟天珝的话本王听清楚了,趁今日这么多人都在这里,本王也有一些话想要跟他说清楚,姚尚书可要认真听好了,记得要一字不漏的给本王带回去告诉孟天珝。” 语毕,他微微抬手示意,身后随即出现长东鬼魅般的身影。他捧着一卷明黄的绢帛步履轻盈的走上来,将手中绢帛郑重的呈至孟元珩面前。 孟元珩随手接过,连打都没打开便顺势往下面一扔,沉声道:“云翳,念。” “是,王爷!”云翳应声而起,纵身往上一跃,白色的身影犹如一片浮云,在半空翻了个身之后稳稳飘落在大殿中央,明黄绢帛已被他牢牢抓在手中。 摊开绢帛,云翳清朗的声音便在寂静的大殿响起。 “孟天珝身为帝王,却罔顾社稷安定,只图一己私欲,勾结敌国和江湖邪教多番设计暗害本王,欲置本王于死地,连累先煊王孟朗青猝死正阳关,十万孟家军无辜葬身鬼怒川。大晟皇室于本王有杀父之仇,于孟家军有暗害之恨。孟家军世代效忠大晟血战沙场无怨无悔,今受大晟皇室如此奇耻大辱,实令祖先蒙羞,更令无数英魂泉下难安。自此,以正阳关为界,煊王府与大晟划界而治,恩断义绝!” 云翳朗朗而念,无须夹带内力,清朗而又沉重的声音便传遍了大殿每个角落。 “大晟皇室于本王有杀父之仇,暗害之恨,更有辱我无数孟家军将士之耻,自今日起,本王与大晟皇室恩断义绝,永无瓜葛!”随后,孟元珩的朗声宣告在偌大的王府正殿久久回响。 坚定而又决绝的宣告让底下的孟家军一众将领瞬间热血沸腾,纷纷起身,振臂高呼“王爷英明”。 而姚充则是脸色青白交加,宽胖的身形已经摇摇欲坠。 孟元珩的这番宣告昭示着,从此刻开始,捍卫了大晟边境一百多年的孟家军,与大晟的关系真正宣告结束。 整个大殿寂静无声。所有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投向主位上那一对并肩而立的璧人,此时每个人的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天下果真是要乱了……二月二,苍龙抬首…… 姚充带着传旨官员可以说是狼狈逃离了靖州城。之后晚宴继续进行,可是在场众人哪里还有饮酒作乐欣赏歌舞的兴致。孟家军的将士固然是热血沸腾,浑身振奋,已有摩拳擦掌之势,其余各国权贵们则是心情沉重,不无忧虑。因此待孟元珩借口王妃怀有身孕需要早些休息,两人提前离席之后,宾客们也随之纷纷告退。 还是回去商议应对之策要紧啊。 正文 第160章 结发,洞房花烛 夜色浓稠,月朗星稀。今夜对于常年风沙弥漫的西北来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待沐总管送走最后一批宾客,热闹了一天的煊王府也逐渐恢复了宁静。 而提前离席的王府两位主人则早已回到了卧房内。 房内同样是一片喜庆的大红色,一对龙凤红烛高高燃烧,映照的整个房间和暖亮堂,喜气盈盈。 徐嬷嬷和绿竹伺候沈千沫卸下头上身上繁复的首饰,然后是除妆净面一番梳洗,刚要替她脱下嫁衣换上家居衣衫之时,孟元珩却出声道:“本王来就好,你们退下吧。” “是,王爷。”二人含笑看了沈千沫一眼,知道王爷喜欢和小姐独处,不喜身边有下人伺候。不过对于王爷喜欢黏着自家小姐这件事,她二人自然是高兴的。 待徐嬷嬷和绿竹掩上房门双双离去,孟元珩已然回身将坐在椅上的沈千沫打横抱起,将她小心放在床沿之上。 大红锦被在红烛的映照下泛着和煦柔光,映衬的沈千沫愈加笑靥如花,明艳动人。虽然孕期已有五个多月,可是她看上去仍然清丽淡雅,丝毫不见臃肿。 沈千沫含笑不语,看着眼前高瘦俊美的男子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俯身牵起两人的衣角,很仔细的结成双结。他一身大红锦袍,袍角金龙华贵,而她的嫁衣上则是凤凰牡丹,裙角凤仪端庄,打成双结之后便是龙凤相缠,你中有我,密不可分。 想不到这家伙还懂得这些。沈千沫低头看向龙凤双结,脸上笑意更浓。 虽然他们这个婚礼办的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对于这里成亲时要行的夫妻之礼,他倒是一样也没有疏忽。 在晕红的烛光下,孟元珩的眸光中是从未有过的暖意。他拿起徐嬷嬷她们一早备好放在床边的酒盅,将其中一只递给眼前浅笑盈盈的女子,也是他此生唯一认定的妻子。 “我不能喝酒。”沈千沫接过酒杯含笑道。 “这是我特意让人准备的新鲜果酿,沫儿但喝无妨。”孟元珩在她耳边低沉轻语。 沈千沫眉眼一弯。这家伙考虑的倒是仔细。 两人视线相交,会心而笑,交臂之后仰头饮尽杯中酒。 合卺酒毕,沈千沫望着空空的酒杯和衣角的龙凤双结,不禁有些失神。 自己意外穿越来这里将近一年,可是期间经历种种却已是一言难尽,更加想不到自己居然还会在这个陌生的异世与一个男子共结连理,生儿育女。 手上的酒杯被取下,耳中传来一声低沉轻唤,似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沫儿……” 沈千沫回过神来,对上的是眼前这个红衣白发的男子不安中带着歉疚的眼神。 她鼻头一酸。他总觉得亏欠了她。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她已经得到了这个世上最好的一切,那就是眼前这个自己所爱的男人全部的真心。 “合卺酒已毕,我是不是得唤你一声夫君?”她温婉浅笑,眉眼弯弯,素来沉静淡然的模样竟难得的带上了几分俏皮。 闻言,孟元珩清俊的眉眼终于绽开安心笑意。“那么为夫也得唤你一声娘子才是。” 娘子?沈千沫闻言不禁一阵恶寒。这称呼着实听着别扭。 “得,我们还是别来这一套了,还不如沫儿听着顺耳一些。”沈千沫笑说道。 孟元珩倒是有些失望。其实他倒是觉得“娘子”这个称呼也不错,不过既然沫儿不喜欢,他自然不会勉强。 俯身解开刚才系好的龙凤结,他蹲在地上为沈千沫脱了鞋袜,替她脱下一身大红嫁衣,换上舒适的家居衣衫。沈千沫也不推辞,任由他照顾着上了床,见他放下了床帐,坐到她身侧,将她揽入怀中。 房内烛火未熄,帐中光线沉黄,两人相拥着靠床头而坐。 沈千沫忽而扑哧一笑。“阿珩,云翳他们该不会是被吓到了吧,原本嚷嚷着定要来闹洞房的,怎么现在连人影都不见了。” 由于时间紧急,刚才那绢帛上的内容除了缥缈先生和几个长辈知道以外,其他人都不知情。孟元珩这家伙还偏让云翳当场来宣读,难怪他当时念完回座之时紧张的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闹洞房?”孟元珩挑挑眉,哼了一声,“他们有几个胆子,敢来闹本王的洞房!”他绝不会告诉沈千沫,刚才他是故意让云翳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来念的。 哼,这是对他前些日子在沫儿面前多嘴胡说的惩罚之一。 沈千沫无奈。这家伙傲娇的时候又开始自称本王了。不过他说的也是,谁敢来闹堂堂煊王爷的洞房啊,也就云翳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厚脸皮公子敢这样对他言出无状了。 “对了,我刚才见那个北狄太子似乎对你很不友好,你和他有仇?”沈千沫看的出来,完颜律看向孟元珩的眼神,那绝对是实打实的阴鸷。 孟元珩不以为意的耸耸肩,“跟本王有仇的人太多了,哪里认得过来。” 沈千沫嘴角抽了抽。煊王爷,你这是有多招人恨哪! “不过我看那个完颜平倒是比完颜律靠谱很多,而且与贺连城的关系也极为不错……”从刚才席上的表现来看,北狄王的这两个儿子绝对是死敌,而六王子完颜平显然比完颜律这个太子更加会做人,就冲他懂得拉拢贺家就可以看出来。 沈千沫秀眉微蹙陷入思索,并未注意到身边男子有些不悦的脸色。待她回过神来,发现孟元珩已是脸色暗沉,显然正在生气。 “怎么了?”沈千沫不解。喜欢闹脾气的男人心思还真是不好猜。 孟元珩却是沉默不语,直接便吻上了怀中女子的樱唇。 一吻完毕,感受到刚才沈千沫柔顺的回应,孟元珩阴郁的心情才好了一些,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不许沫儿你想着别的男人。” 沈千沫傻眼。这家伙要不要这么幼稚!她哪里有想过别的男人。 好吧,她刚才的确是想到了很多别的男人,可是……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离开他的怀抱,她面对他,指着自己微凸的小腹笑说道:“那他呢?司徒先生可是说了,这一胎定是小世子,他也是别的男人?” “别的男人。”孟元珩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本王以外的男人都是别的男人,等把他生下来就扔……” 见沈千沫有些气恼,他万分不情愿的换了一个说法。“就把他交给乳娘去带,或者是交给缥缈先生承欢膝下也行,缥缈先生是当世大儒,才智冠绝天下,有他教导,这孩子以后长大了必定会出类拔萃。” 他早就看沈千沫肚子里那个最近越来越不安分的小东西不顺眼了。还在沫儿肚子里就总是踢腿蹦跶如此不安分,等以后生下来还得了。 面对如此不可理喻的男人,沈千沫已经彻底无语了。她抬手捏上他瘦削的脸颊,无奈的说道:“王爷,咱能别这么幼稚么?他可是你儿子!话说你最近是不是吃醋吃上瘾了,什么样的飞醋都吃,也不怕酸死你自己!” 孟元珩俊脸微僵,随后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在她颈侧闷声说道:“本王就是喜欢吃醋不行么,就算本王幼稚,沫儿也不许嫌弃本王。” 沈千沫拍了拍他结实的后背,心中却是无奈叹息。虽说他对自己独占欲强一些,喜欢粘人一些是好事,这也是他爱她的表现,可是这家伙表现的也太过了一点。 她真是搞不懂这家伙的警惕和不安是哪里来的,若说她刚回来那段时间他过度紧张一些倒还说的过去,可是她都回来好几个月了,他却反而愈加变本加厉了起来。 抬头迎上他看向自己委屈而又倔强的眼神,她又是心里一软。这样的孟元珩让她觉得既可爱又心疼,就算是心里有些恼意也烟消云散了。 替他解下肩后绑着头发的缎带,任他的满头白发披散开来,在一身大红龙袍的映衬下,此刻的孟元珩不见了平时的冷峻凌厉,眉眼间只余慵懒随意。 抬手轻轻抓起从他耳旁垂落的一缕柔顺银发,又勾取了自己的一缕及腰青丝,她青葱玉指轻巧灵活,很快便将一黑一白两缕发丝轻轻系在了一起。 “沫儿……”孟元珩动容的看着沈千沫结发的动作,一声低唤情意幽幽缱绻醉人,心中同样泛起无限柔情蜜意。 沈千沫倾身抱住他,低语道:“结发为夫妻,相要以终老。阿珩,从今往后,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我们都共同面对,不离不弃,好不好?” 环住她腰身的手臂一紧,孟元珩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垂落的银丝掩住了他欣喜若狂心满意足的俊美容颜。 “好。”只是一声低沉而又满足的回应,却是他这一生许下的最坚定郑重的诺言。 他张口含住她的耳珠吸吮啃咬着,轻柔而又缱绻,那样温热酥麻的感觉让沈千沫情不自禁的溢出一声低吟。 “嗯……”这家伙每次都是这一招,可对她却是屡试不爽。聪明如他,自然清楚的知道她身上最敏感的地方在哪里。 不过好歹今晚也算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之夜,就让他满足一次吧,只要小心一些即可。 喜烛高烧,红罗帐暖,沈千沫在身边男子温柔而又霸道的怀抱里昏昏沉沉的想道。 正文 第161章 改名,不定国号 次日一早,煊王在婚宴上宣布与大晟划界而治恩断义绝的消息便被各方人士迅速送往了四面八方。然而,北狄西凉南谵的使臣却没有一个告辞离去。 而煊王府的议事大厅中早已是挤满了人,除了缥缈先生以外,昨晚在婚宴上的文武官员全都齐集一堂,议论纷纷。 待孟元珩与沈千沫稍晚一些携手走进大厅之时,众人才停止讨论,起身行礼。 “见过王爷,王妃。” 孟元珩拉着沈千沫的手落座,淡然笑道:“诸位不必多礼,随意坐吧。” 斜睨到云翳两个青黑的眼圈,孟元珩嘴角轻扯,语带关切的问道:“云庄主这是怎么了,昨晚没休息好?” 云翳黑着脸咬牙道:“自然比不上王爷洞房花烛夜,醉卧温柔乡休息的那般舒畅。” 这家伙一脸神清气爽笑容可掬的样子简直让他恨得直磨牙。想起昨晚自己摊开绢帛看清楚上面内容后的震惊,若不是他定力好,说不定就会当场把手上的东西扔出去了。勉强镇定着念完上面的字,天知道他当时手心里全是冷汗。他从未受到过如此的惊吓,昨晚怎么还会睡的好? 报复,这绝对是孟元珩这个腹黑的家伙对他的报复! 谁让他之前把西北第一美人垂青于煊王爷的事情“不小心”说漏了嘴,告诉了千沫。 “这是自然。”孟元珩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没有丝毫异样的神色,抬眼扫视过底下神色各异的属下们,含笑道:“怎么,大家也都被吓到了?” “咱们都什么好怕的,王爷早该如此了!”满脸黑须体型壮硕的孟家军主将卫中庭声如洪钟。 其他如老将军蔺超、飞云骑统领闻人渊以及墨家门下等人也纷纷附和,一时之间大厅重又开始了喧哗,气氛极为热烈。 谢纯静听着众人的议论,对孟元珩说道:“既然王爷已经下定决心和大晟划界而治,那么理应先将西北和大晟百姓这段时日以来对煊王府的误会解了。” 孟元珩点头,“松月居士有何想法?” 谢纯思索片刻,说道:“首先要做的是将大晟皇家与煊王府之间的恩恩怨怨清楚昭告天下,而且这昭告必须要赶在昨晚的消息传到朝廷之前发出,让宫里那位措手不及。百姓虽然识字不多,但总归是明白事理的,孰是孰非自有公论。” 墨青山点头道:“松月居士说的有理。所谓先发制人,才能一击得胜。等昨晚的消息传到盛京,皇家那些令人心寒的手段早已是人尽皆知,宫里那位也无法力挽狂澜了。” 众人也是纷纷附议。当初孟天珝连下十几道圣旨斥责抹黑煊王府之时,孟元珩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和反驳,等的就是今天这一下决定性的反击! 孟元珩和沈千沫自然都没有意见。 “此事就劳烦松月居士了。”孟元珩看向谢纯淡然道。 谢纯本就是名扬天下的饱学之士,这种事对他来说当然不在话下。 谢纯点头应承。“王爷客气了。” 商讨一阵之后,孟元珩便摒退了一众大小将领和官员,只留下谢家、墨家、孟家军和飞云骑中的几个心腹以及靖州城新任太守乔远。 靖州城前太守姜天裕自病好之后便搬出了太守府。念在他为人忠正,为官一任也算是勤政爱民,孟元珩也没有太过为难他,在沈千沫的提议下,还给他在城南安排了一处小院,供他一家人居住。 乔远虽然年纪不大,不过为人倒还严谨负责,这些日子以来处理政务也是中规中矩,找不出有任何行差踏错之处。如今以靖州城这样动乱的局面,以他的资历能做到这样已是极好了。孟元珩和沈千沫对他也是十分满意。 见乔远腰背挺直的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神情严肃端凝,倒是让沈千沫心生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这副模样还真是跟那个刑部尚书陆子卿有的一拼。 沈千沫眉眼间带着笑意,问道:“乔大人,北狄西凉南谵等各国使臣有何动静,可有提出辞行?” 乔远起身弓身答道:“回王妃,目前尚未收到各国使臣的辞行文书。今日一大早,北狄太子,西凉延平王世子,还有南谵国驸马都相继出城去了,说是想领略一下西北各地的风光。” 沈千沫了然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就随他们去吧,只要他们守规矩即可。乔大人尽管放手去做,若是有什么问题差人来王府禀告一声即可,不必束手束脚,若是有人闹事,你也无须对他们客气。” 乔远年轻方正稍显刻板的脸上微微有些动容。自己年纪尚轻,资历又浅,以前也不过是靖州城内一个微不足道的从六品芝麻官,虽然曾经也常常有怀才不遇的感概和遗憾,可是却从未想过会得到王爷王妃如此重用。 他对孟元珩和沈千沫深深一揖,恭敬说道:“请王爷王妃放心,下官定会鞠躬尽瘁,竭尽所能,不负王爷王妃信任。” 孟元珩看着他,淡然点头道:“本王用人素来不会以年龄和资历为条件,如今你既撑得起靖州城事务,本王和王妃便将这靖州城托付给你,你只管安心履职便是。” 乔远按捺下自己激动的心情,恭声道:“下官领命。下官告退。” 看着乔远离去的背影,谢鸣玉清朗一笑,说道:“王爷用人有道,驭下有方,难怪如今西北各地都团结一心,众志成城。” 孟元珩含笑道:“鸣玉公子过奖了,其实本王手下都是一帮武将粗人,文官本就没有几个,当初用乔远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好在他为人勤勉,办事能力也尚可。不过以后西北事务还需要多多仰仗鸣玉公子和松月居士。” 谢纯微微挑眉:“王爷信得过谢家?” 孟元珩一笑,“自然是信得过本王才会如此。若是连谢家都信不过,本王和沫儿还能信谁?要在西北扎根,可不是只有武将就行了。可惜孟家军这些个将领,让他们领兵打仗没问题,可若是让他们处理政务,只怕会是弄得一团糟。总不可能所有的事务都要让本王和沫儿来做吧?” 一番话说的闻人渊以及孟家军两位主将蔺超和卫中庭连连点头。想起当初他们刚占领西北各地之时也处理过一段日子的地方政务,那个中滋味简直不堪回首。 谈笑之后,众人又说起了正事。 墨青山正色问道:“如今西北可以说是正式与大晟划清了界限,不知王爷接下来有何打算?” 说到这里,他也是暗自叹息。想当初在他得知孟元珩的真正身世之时,他也曾试探过他的心意,那时的孟元珩根本毫无争位之心,谁知这才过了半年多,局面竟然演变至此。不禁让他感叹一声世事无常。 孟元珩沉吟片刻,开口道:“首先自然是要重新统一西北各地官员的编制。” 谢纯点头,“只是不知王爷对如今的西北和孟家军的真正定位是如何?” 孟元珩挑眉,恭敬道:“请松月居士指点。” 谢纯看着他,缓缓说道:“如今西北和大晟已无臣属关系,那么王爷打算怎么定位西北和孟家军的未来?是安守现状和大晟各据一方,还是继续开疆扩土,直至……一统天下?” 谢纯这番话虽然说得极为和缓,可是听在众人耳中却仿如一道惊雷。 虽然现在就说一统天下四个字未免言之过早,可是这却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如今孟家军割据西北,可以说是四面环敌,如果孟元珩没有一统天下的雄心,那么他想要坐稳西北,就必须选择一方强国依附。可若是如此,就等于走回了以前煊王府的老路,甚至会比以前更加不如。所以,在开疆扩土之路上,孟家军只能一往无前不能后退,更何况这也是孟家军全体将士一直以来的期望。 可是,如果孟元珩覆灭大晟,自立为帝,那么不管皇家之前对煊王府做过什么不可容忍之事,也不管煊王府和大晟朝廷之间有多少不共戴天之仇,在天下人眼里,他势必会背上叛国的骂名。 眼前这个肩负着煊王府百年基业的年轻人,又拥有着如此尴尬无法公开的出身,他是否能够承担的起这样的骂名? 孟元珩沉默片刻,忽然低笑出声,看向谢纯的眼眸却是平静而坚决。 “松月居士的意思本王明白,本王既然决定了与大晟决裂,又岂是执着于虚名之人?杀父之仇,暗害之恨,还有孟家军十万将士无辜丧命,本王绝不会善罢甘休,否则难安九泉之下无数英魂!” 众人听见孟元珩之言,便已明白他的决心。闻人渊等几个孟家军主将显然已是热血沸腾,其余几个也是精神一振。 男人的天性中都有诸如征服、掠夺、好战的因子。生逢乱世,对于这些有识之士和铁血军人来说,开疆拓土逐鹿天下才能真正体现出他们人生的价值。 谢纯站起身,对孟元珩拱手说道:“王爷既已有了决定,那么敬请示下。” 孟元珩思索片刻,说道:“将靖州城改名为陌城,定年号为煊和。” 众人等了一会儿,见孟元珩没了下文,一时有些愣怔。谢纯出声提醒道:“王爷,国号。” 孟元珩微微挑眉,含笑道:“本王没想过要定国号。” 正文 第162章 劝谏,以城为聘 改了年号却不定国号,这是什么意思?众人默然对视。 一直坐在旁边静听的谢鸣玉问道:“王爷并没有登基的打算?” 孟元珩笑道:“登基?就西北这么一小片地方本王哪好意思登基,本王就算要开国也不能如此寒酸吧,皇宫何在?皇城何在?再说登基大典开销可不小,如今西北元气未复,大家还是将就着节省一点吧。” 若是随便占个小城便开国称帝,他孟元珩和那些做梦都想当皇帝的笨蛋有何区别?既然西北已在他管辖之内,他说王便是王,他说帝便是帝,何必执着于区区虚名! 于是,煊王大婚次日,煊王府再次向世人宣告。改靖州城为陌城,改年号为煊和,以陌城为基,煊王孟元珩正式执掌西北正阳关以外共五州十八城。自此,以正阳关为界,西北之地已不再属于大晟版图。 煊王府宣布与大晟朝廷正式决裂的消息犹如西北肆虐的风沙一般,迅速向大江南北蔓延传开,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传遍了整个天下。等传到盛京孟天珝的耳中时,基本上全天下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而这个消息引发的反应之强烈绝对是孟天珝意想不到的。不止是大晟百姓和文人学士对朝廷责难纷纷,就连分封到各地的王爷也开始有蠢蠢欲动的迹象,既然煊王可以造反自立,那么他们或许也可以……更不用说周边各国纷纷调动兵马,重置兵力分布,而边境上的挑衅和摩擦也越来越频繁。大晟边境百姓率先体会到了失去孟家军戍边之后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孟天珝根本就没有时间来想应对之策或者是发布驳斥的言论,因为他每天都要应付无数朝廷文武百官的奏折和大晟文人学子的质问。可恨的是西北那边给出的事实却是证据确凿,条理分明且没有丝毫破绽,任凭他如何辩解也都像是在欲盖弥彰。 煊王府和孟家军一直都是大晟百姓心目中的英雄,百年来他们血战沙场百死不回是不可抹灭的事实,而谢家璧山书院百年来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为国家输送了多少栋梁之才,可是皇家对付这些有功之士的心思和手段简直令人发指,这让黎民百姓和文人世子们如何能不心寒? 大晟百姓沉浸在被皇帝欺骗的愤怒和失去孟家军守卫边疆的担忧中,对于煊王府脱离大晟自立这样叛国的举动反而忘记了谴责。 “好一个划界而治!好一个恩断义绝!孟元珩……你简直该死!”御书房内,孟天珝就像是疯了一般将房内的摆设砸了个遍,气急败坏的怒吼道:“宁侯,朕命你率五十万大军,即刻出发前往西北讨伐孟元珩!” 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只想要孟元珩立刻就死,然后把煊王府和孟家军赶尽杀绝,方能泄他心头之恨。 为免被孟天珝砸到而退立于角落处的宁侯与站于他身侧的首辅大人陆恒山对视了一眼,见到孟天珝这般疯狂的模样,两人都是眉头紧皱,面色凝重。 宁侯正想开口回应,却被陆恒山以眼神制止。陆恒山犹豫了一下,劝谏道:“皇上,如今国内民心不定,周边各国又在边境上虎视眈眈,态度未明,而且煊……孟元珩派遣驻守正阳关的孟家军有二十万精锐,西北各地孟家军全部兵力加起来超过四十万,若是现在就贸然出兵讨伐西北,并非适当时机。还请皇上三思。” “陆大人你也说了孟元珩只有四十万兵马,而朕却有百万大军,难道还打不过他区区四十万人吗?”孟天珝咬牙切齿的怒吼道。 陆恒山和宁侯均是沉默不语。可是他们的意思很明显,皇上你这不是废话吗,要是打得过,我们两个还会在这里冒着生命危险劝谏于你吗? 虽然大晟举国兵力百万,可说是煊王府的数倍,可是真正能与孟家军抗衡的将领却没几个,老的年纪太大,小的又缺乏经验,可谓是青黄不接,后继无力。楚平川和曹勋算是老将中最出色的,可惜都在驻守边关,年轻小将中也只有楚平川的义子风泽是个可造之材,可惜前些日子也自请去了边关驻守。而如今大晟边境各地极不太平,良将驻守不可缺少。所以若是孟天珝决定立刻出兵,恐怕也只有宁侯能够当此大任了。 可问题是,这么做值得吗?为了扫平西北,就有可能要赔上整个国家。在陆恒山看来,无论如何这都是不值的。 其实孟天珝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正是因为明白他和孟元珩之间悬殊的实力,所以他才会更加愤怒。 “滚!都给朕滚出去!”孟天珝满脸阴霾,一边暴怒高吼,一边随手抓起书桌上一只端砚便向他二人扔了过去。 砚台直直飞向陆恒山,宁侯眼明手快上前拉了陆恒山一把,砚台便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宁侯的手背上,顿时他的手背便被砸开了一个大口,鲜血直淌。 “宁侯,你……”没等陆恒山问完,宁侯却摇摇头,强忍着疼痛将他拉出了御书房。 出了房门,站在空旷的台阶之上,两人对视一眼,均是重重叹了口气。 而御书房内的孟天珝根本就没有将自己砸伤宁侯一事放在心上。 “来人!”孟天珝一声短暂的命令,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眸中闪耀着阴暗狠毒的光芒。 随即一道黑色身影应声而入,跪在书桌前面,沉默的聆听他的指示。 “通知无影门墨门主,让他立刻进宫来见朕!” 就在大晟和盛京被煊王府的一纸宣告闹的一片混乱之时,远在西北的陌城却是一片欢欣鼓舞。 改了城名,改了年号,说明这块地方从此以后就归煊王府管辖了。相比于那些由于没有了孟家军的保护而频繁发生战乱的西南东北边境的人们,西北的百姓觉得自己的幸福指数瞬间飙升。 至少他们在孟家军的守护之下,可以远离战火,安居乐业。 而“陌城”这个城名也让世人充分感受到了煊王对煊王妃的情深意重。虽说他们到现在还对城名用的是这个“陌”字,而非王妃闺名中的“沫”字而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王爷这么做肯定是有其用意的,反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座陌城是煊王用来送给煊王妃的聘礼就是了。 否则,煊王为何要选在他与煊王妃大婚之时才宣布与大晟正式决裂,并且改城名改年号呢,明显就是以城为聘的意思嘛! 煊王府内,百里笑也同样挠头,不解的问沈千沫道:“谢兄,为何王爷用的是这个“陌”字,而不是你名中的那个“沫”字呢,到底里面有何深意?该不会是……王爷到现在还没搞清楚你的闺名是怎么写的吧?” 最后一句话,他问的极轻,明显是小心翼翼。问完了还扫视了一眼四面八方,生怕孟元珩随时出现。 好在这院里除了沈千沫,就只有那个在全心驯服火犼的叶清岚,并无旁人。 沈千沫悠闲的靠在院中软椅上,抚摸着趴伏在她怀中权当用来作暖炉的碧眼灵狐,见百里笑一脸好奇求知若渴的模样,好笑的说道:“不如等王爷从雲州巡城回来,你自己去问问他?” 百里笑脸一垮。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吗,敢拿这种问题去问王爷! 可是他真的是很好奇啊,为什么王爷要用这个“陌”而非那个“沫”呢? 还有王府前院主花园里那座造型别致环境清幽的凉亭,王爷那日更是亲自题名为“阡陌亭”。 莫非谢兄的真名其实不叫“千沫”,而是“阡陌”二字吗? 百里笑正疑惑不解之际,关在铁笼内的火犼忽然发出一声尖锐长啸,把百里笑惊吓的从石凳上一跃而起。 沈千沫怀中的碧眼灵狐立马睁开眼睛,几下跃到火犼面前,也向它发出了一声示威似的清越鸣叫。 两只小兽怒目而视,剑拔弩张。 叶清岚与沈千沫对视一眼,清丽的脸上隐隐现出几分无奈。 沈千沫浅笑道:“清岚你不必心急,这火犼本就极难驯服,照我看你这几日驯服下来,它已经温顺不少了,否则刚才也不会安静许久。对了,不如你来替它取个名字,日后也好唤它。” 叶清岚凝眉思索了一下,淡淡开口道:“就叫它赤焰吧。” 赤焰?沈千沫挑挑眉,含笑道:“倒是挺配它,可不就是一团红色的火焰么。” 百里笑则是一脸嫌弃的看着笼中那只长相极丑的凶兽,再看看眼前两个同样笑靥如花癖好特殊的女子,清俊的面皮微微抖动了几下。 最近这里的人是取名取上瘾了么?居然还给这头长的既难看又凶恶的野兽取名,而且取的名字还如此的……文雅。 难道清岚师姐要把这头总是把他吓的心惊肉跳的恶兽当成宠物来养么?顿时,他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昏暗。 正在他垂头丧气之时,眼前猛地冒出一道黑色身影,无声无息的落在院中,冷不丁的又把他吓了一跳。 百里笑暗咒一声。这煊王府的人为什么总是这么喜欢吓人哪。 来人一身黑衣,五官冷肃,面无表情,正是曾经奉命保护过沈千沫的暗卫何清。 何清向沈千沫恭声禀报道:“王妃,太守乔远派人来报,南谵国驸马今早在城中别院忽然暴毙身亡。” 正文 第163章 暴毙,毒虫邪蠹 城中别院坐落于陌城主街上,距驿馆不远。由于前些日子各国使臣一下子来的太多,驿馆显然不够住,孟元珩便让人在驿馆不远处安排了这处别院专供北狄西凉南谵来的几个重要人物暂住。 待沈千沫带着叶清岚和百里笑二人匆匆赶至别院时,年轻的陌城太守乔远已站在门口恭候,只是他清俊斯文的脸上此时却双眉微皱,更显严肃端凝。见沈千沫从马车上下来,乔远忙上前见礼。 “见过王妃。” 沈千沫点点头,脚步未停径自往别院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淡淡问道:“乔大人,情况如何?” 乔远紧随于她身后,恭声答道:“启禀王妃,今日一早,下官照例来别院巡视,刚走到别院门口便见到一名南谵国护卫匆匆忙忙的跑出来,一问才知南谵驸马前几日去凤鸣山游览观光之时曾不慎被毒虫蛰伤,今早却被发现暴毙于卧房内,此名护卫正要赶去王府通报。王爷前几日去了雲州巡城至今未回,下官见事态严重,不敢耽误,便只好命人通知了王妃。” 其实乔远何尝不知,这些个权贵使臣们说的好听点是去游览观光,实际上则是去寻找宝藏,不过他也不点破就是了。 住在别院的几个权贵使臣都是当今天下各国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如今他们齐集陌城,对乔远这个太守来说也是压力山大。他为人本就严谨,又受孟元珩和沈千沫如此不拘一格的重用,因此办起事来更是小心谨慎,平日里他不仅对各国使臣的一举一动随时关注,还坚持每日都抽时间亲自来别院巡视。 乔远觉得自己做的真是已经够细致周密了,可谁知居然还会闹出这种事情,这让他甚感挫败,也深感惶恐。 南谵国驸马暴毙于陌城,这显然不是一件小事,其中牵连到的外交利害关系非同小可,若是一个处理不当,可能会对刚刚才宣布脱离大晟自治的西北造成极负面的影响。他只是怕自己经验不足,能力不够,有负王爷王妃的信任和托付。 沈千沫注意到乔远有些心灰意冷的表情,淡然说道:“乔大人工作尽心尽职,王爷和我都清楚,此事也并非在你可控范围之内,乔大人不必有所顾虑。对了,可有封锁现场?” 沈千沫一番语气浅淡却很是自然的安慰话语让乔远感动的心神一震,差点落泪。 身为下属,知道自己的付出是被上司看在眼里的,自己的努力是被上司所认可的,自己偶尔小小的疏忽是被上司体恤和宽容的,这种感觉让乔远觉得心内似有一股暖意流过,让他心灰意冷的心情瞬间振奋了很多。 稳了稳心神,乔远恭声应道:“按照王妃吩咐,下官已命人将永乐公主所住的院子围了起来,现在院里除了南谵国自己带来的人,并无旁人。” 说话间,沈千沫一行已经来到永乐公主所住的院落门外。 乔远显然把现场保护的很好,小院已被太守府侍卫团团围住。不过出乎沈千沫意料的是,院外竟然没有一个围观之人,清净的很。 院门外把守的士兵见到沈千沫,意欲下跪向她行礼,却被她抬手拦住。 “不必多礼了。”她最受不了这里的人动不动就喜欢下跪的礼节。淡淡扔下几个字,只朝乔远问道:“北狄和西凉的使臣情况如何?” 乔远忙应道:“下官一直派人看着,暂时并无异常。不过北狄太子和延平王世子好像也被毒虫咬伤了,虽然没有南谵驸马那么严重,但是这几日也一直在医治着,不曾停过。” 沈千沫点点头,转身走进院内。院落虽然不大,但却胜在清幽。不过西北苦寒,所以虽现在已是初春时分,院中花草却依然凋零,只有园中几树梅花,粉瓣娇艳,开的正好。 南谵国侍卫随从齐齐聚于院中,均是面色沉重。南谵国永乐公主在房门外盈盈而立,显然是收到消息前来迎接沈千沫。 驸马突然离世,对她的打击自是极大,沈千沫记得前几日在婚宴之时,永乐公主盛装出席,明艳照人,今日却是面色悲戚,神情颓靡,双眼红肿,脸有泪痕,显然是刚刚大哭过一场。 “公主请节哀。”沈千沫一声简单的问候,安慰的诚意却是恰到好处,让永乐公主不由的红了眼眶。 “多谢煊王妃。”永乐公主以锦帕拭泪,虽神色哀戚,气质却仍然雍容华贵,举止也是大方得体。“煊王妃有孕在身,本宫也知道不便叨扰。只是驸马离世实在太过突然,为免让人生疑,给西北和煊王府多生事端,本宫觉得此事还得由煊王妃出面做主为好。” 永乐公主这番话说的虽然有礼,但是沈千沫怎会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 人是你们邀请来的,现在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你们西北,身为主人,总得给他们一个说法不是吗? 沈千沫平静点头,淡然说道:“份内之事,何谈叨扰,公主客气了。”她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几句寒暄过后便直入主题,“驸马突然离世的确让人难以接受,不知公主可同意让我去看一下驸马的遗体?” 永乐公主倒是想不到沈千沫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据她所知,眼前这个大气温婉的煊王妃虽然看上去依旧清丽淡雅,未见臃肿,可是她的孕期至少已有五个多月了吧,这种时候跑去看尸体真的不用忌讳吗? 沈千沫看她犹豫,也明白她心中所想,坦然说道:“公主若是想要彻查驸马死因,解开心中疑惑,验看尸体必不可少,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对上沈千沫坦然自若的眼眸,永乐公主微微一愣,咬了咬唇,便将沈千沫一行人引入卧房内。 这个煊王妃虽然看着温和,但是无形中透露出的强势坚决却比霸道狂狷的煊王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他们一个张扬,一个内敛而已。 房内屏风后的床榻上,直挺挺的躺着一名衣衫齐整的男子,正是那日在婚宴上沈千沫有过一面之缘的南谵驸马。一名脸色灰白的青衣老者立于床沿,正在检查驸马的尸体。见永乐公主和沈千沫进来,老者垂首见礼。 “见过公主。” 永乐公主对这名老者貌似颇为尊重,说话的语气也略带了几分恭敬,为他二人引见道:“公孙先生,这位是煊王妃。煊王妃,这位公孙华公孙先生是我朝御医,深得我父王器重,此次本宫出使西北,多亏有公孙先生一路悉心照顾,才得以平安无事。” 永乐公主体弱,而南谵与西北的气候差异又极大,南谵王不放心之余,便派了朝中他最为信任的御医公孙华随行照顾。 南谵立王储历来不分男女,只凭才德,王子和公主都有资格继承王位,而据传永乐公主在南谵王几个继承人中是公认的德才兼备,也是最有希望继承南谵王位的人选。如今照南谵王对她的重视程度来看,果然不假。 听见永乐公主对他的溢美之词,公孙华倒是未见有多少动容,不卑不亢的说道:“见过煊王妃。公主过誉了,这是下官分内之事。” 能在众多御医中脱颖而出得到南谵王重用,想必定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沈千沫朝公孙华微微点头示意,也无再多废话,直接便对永乐公主淡然道:“开始吧。” 永乐公主和公孙华俱是微微错愕。看不出来这个煊王妃说话干脆利落,倒是个急性子。 其实倒并不是沈千沫心急,只是她如今怀了身孕,毕竟不同以前,跟尸体打交道的时间总是越短越好。所以她只想速战速决。 公孙华在永乐公主的示意下自床沿让开几步,沈千沫上前,还未走近,一股熏人的药味便迎面而来,其中又夹杂着浓浓的腐臭气,让人闻之作呕。 自怀孕之后,沈千沫已经有好些日子未曾接触过尸体了,此时乍一闻见死尸的腐臭之气,不由得微蹙了双眉。身旁叶清岚轻声询问道:“千沫,你没事吧?” “无妨。”沈千沫摇摇头,凝神看向床榻上南谵驸马的尸体。面对尸体,她仿佛又进入了久违的工作模式,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摄人的魅力,让人不自觉被她吸引。 驸马仰面躺着,脸色青黑,嘴唇发紫,显然是中毒的症状。 “公孙先生可有查出驸马的死因?”既是御医,医术想必高明,沈千沫见他刚才也已经对驸马的尸体进行了初步检查,对于驸马的死因或许他已了然。 公孙华答道:“据下官查验,驸马应是死于虫毒。” 虫毒?刚才的确是听乔远说过,这南谵驸马几日前曾被毒虫蛰伤。 “虫咬的伤口何在?”由于尸体衣衫穿戴整齐,沈千沫看不出伤口在何处。 公孙华看了一眼永乐公主,见她点头同意,便微微颌首,褪下南谵驸马上半身衣衫。 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人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南谵驸马露在外面的上半身皮肤俱呈青紫色,而他的整个胸口处已经大面积溃烂,皮肉都溃烂的几欲不可见,隐隐可见里面森森白骨。 沈千沫终于知道这房里一直弥漫不散的腐臭之气是哪儿来的了。 身后的百里笑惊叫道:“这……这到底是何种毒虫,居然会有如此之强的毒性?” 公孙华在一旁沉声说道:“据下官推测,此毒虫应为邪蠹。” 正文 第164章 验伤,只能眼红 邪蠹?沈千沫忽然想起曾在段老头留给自己的那本医书上看到过这个名字,的确是一种毒性极强的毒虫。只是她记得邪蠹这种毒虫是西凉国特有,莫非在西北也有泛滥生殖吗? 百里笑也在身后不解的出声道:“据我所知,邪蠹好像是西凉国特有的毒虫。看驸马胸前的伤口,应该不是一两只邪蠹可以做到的,可是如今西北天气依旧寒冷,并非邪蠹泛滥的季节,凤鸣山上又何来如此大规模的邪蠹出没?” 百里笑兀自挠头思索着,永乐公主却早已是沉了俏脸,愠怒不已。“这么说来公孙先生推断的不错,驸马之死的确跟西凉脱不了干系!慕容景!他为何要加害驸马?” 这毒虫既是西凉国特有,永乐公主自然将矛头对准了当日一同与驸马前往凤鸣山的西凉延平王世子慕容景。 “来人!”永乐公主气愤难平,高声怒叫道:“给本宫集齐人马,杀进慕容景的院子,替驸马讨个公道!” “属下遵命!”院门外,侍卫首领一声令下,所有南谵国侍卫持枪配甲,整装待发。 显然永乐公主早有此意,否则这么多侍卫不会如此迅速集结完毕。而永乐公主之所以等到沈千沫到了之后才下令,也不过是想着给主人一个面子而已。 沈千沫皱了皱眉。这别院里的几国使臣都是受他们邀请而来,若是南谵和西凉两国在这里闹起纠纷弄至兵戎相见,对西北的影响也不好,可能会让世人觉得是煊王府治理无方,统管无能。 对叶清岚和百里笑使了个眼色,二人自是会意,正待劝阻之际,忽听院外传来阵阵吵嚷声。随后乔远进房内禀报道:“启禀王妃,西凉延平王在院外求见。” 院门外,数十名西凉国侍卫正与南谵侍卫冷面对峙,剑拔弩张,锦衣华服的延平王慕容昭衣袂猎猎立于前面,虽年近五旬依旧如芝兰玉树般风姿出众,贵气外露。见到沈千沫从院内出来,他抱拳朗声道:“见过煊王妃。” 永乐公主几步上前,粉面含威,愤恨难平,怒声说道:“慕容昭,本宫正要去找你,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你儿子慕容景何在?本宫倒要问问他,为何要用毒虫邪蠹害我驸马性命!” 慕容昭在西凉地位颇为尊崇,可说是仅次于摄政王慕容维,据传他为人清高自负,极具傲骨。如今被永乐公主这一番没头没脑的怒斥,顿时保养得宜的白净面皮便有些挂不住,也沉下脸语气不善的说道:“永乐公主何出此言,小儿为何要无故加害驸马,公主可有证据?若是随口胡说,我慕容昭也并非任人妄议之辈!今日煊王妃在此,想必也可以为本王主持公道!” 沈千沫暗骂一声,慕容昭你还真是老奸巨猾,瞬间就把火惹到了我身上。不过身为主人,眼见两国在自己眼皮底下掐起架来,这个和事佬她不想做也得做。 上前对永乐公主安抚了一声:“公主稍安勿躁。”随后她便转头对慕容昭说道:“延平王来此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慕容昭见沈千沫并未表现出偏帮南谵之意,说话也得体有礼,原本不善的脸色也和缓了几分,语气却是异常沉重。“小儿前几日在凤鸣山游览时被毒虫蛰伤,这几日伤势非但未见好转,反而日渐严重,今日已是卧床不起,高烧不退,听闻煊王妃医术高明,还请前去为小儿诊治一下。” 慕容景也被毒虫咬伤了?而且见慕容昭忧心忡忡的样子,似乎伤势还不轻。在场众人皆是微微一愣。若果真如此,那么慕容景用毒虫暗害驸马的嫌疑似乎就小了很多。 既然计划用邪蠹害人,当然应该事先做好了防护措施,怎么可能还会被自己放出的毒虫咬伤? 在此番情势之下,既然慕容昭提出这样的请求,沈千沫自然也是顺水推舟,不会拒绝。 一行人走进慕容景的房间,迎面而来的是跟南谵驸马房内同样的腐臭之气。慕容景仰面躺在床榻上,上身衣衫敞露,貌似已经失去了意识。两名大夫模样的老者正在为他换药草。只见他右臂处一大片肌肉已然溃烂的不成样子,在捣烂的绿色药草覆盖之下,伤口处脓血直流,几可见骨,让人触目惊心。 公孙华上前确认了几眼便即退开,回头对永乐公主微微点头,意思不言自明,慕容景的伤口与驸马一样,的确是邪蠹咬伤所致。 他二人此番特意跟随前来,原本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以为刚才慕容昭声称慕容景也中了虫毒是为他脱罪之举,如今见慕容景的伤势如此之重,一时倒也无话可说。 “敢问这所敷药草为何物?”沈千沫近前探了探慕容景的腕脉,微微蹙眉。脉息微弱不定,看来的确是病的不轻。 其中一名在换药草的老者低头回道:“回王妃,这是老朽调制的几味专门用以祛除痈疖肿毒之药,另外还加了凝露丸,对散蛇虫之毒颇为有效。” 沈千沫点点头。“凝露丸”之名她也听说过,的确是一味祛除蛇虫之毒的上好良药。 “毒虫咬伤之处这几日可是持续溃烂?”沈千沫细细查看慕容景臂上的伤处,看来这药草虽对蛇虫之毒有效,可是对邪蠹之毒却收效甚微。 那名老者摇头叹气,也很是无奈。“不知为何,这几日下来,世子的伤口非但丝毫未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这毒虫也忒厉害。” 若是再这么烂下去,慕容景的这条胳膊怕是保不住了。 慕容昭见此,面上忧色更深,见沈千沫问老大夫药方成分,药效如何,以为她已有了主意,便出声问道:“不知煊王妃可有办法?” 慕容昭这么一问,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沈千沫身上。早已听闻煊王妃医术高明,胆识过人,不知她会有什么好法子解此虫毒。 沈千沫嘴角微抽。果然人怕出名猪怕壮,她能说其实她真正高明的技术并非医活人,而是剖死人吗? 暗叹一声,她也懒得解释,回头吩咐道:“百里笑,你速去王府取两瓶生理盐水和两瓶蒸馏水过来。” 百里笑应了一声,匆忙而去,不多时便风风火火的回来,手上还拿着几只大大的透明玻璃瓶,瓶中盛着清水样的液体。 沈千沫对两名老大夫吩咐道:“请两位先生先用这几瓶生理盐水和蒸馏水冲洗世子的伤处,然后再敷上你们的药草。如此应该会比只敷药草更为有效。” 公孙华和两名大夫从未听过“生理盐水”和“蒸馏水”这两种东西,看到百里笑手上拿着的瓶子,均是面露异色。 “敢问煊王妃,这生理盐水和蒸馏水是何物?”公孙华目光炯亮,一脸的求知若渴,另外两名老大夫也同样面露好奇。 面对一屋子好奇而又炯亮的眼神,沈千沫不禁想起了前世自己在法医部给新来的实习生们上课的情形。 看来今日是要将传道授业解惑这个责任进行到底了。 “这生理盐水可外用,也可内服,能够补充体液、清洗伤口,而用这蒸馏水冲洗伤口,能使伤处的脓肿部分失去活性,避免扩散生长,两者兑制使用,比生水冲洗效果好很多。” 虽然对于沈千沫的解释众人也是似懂非懂,但是对于公孙华这样从医多年的医者来说,对医术理论自然有着非同常人的敏锐。听完沈千沫的解释,他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问道:“听煊王妃之意,日后军中将士所中的刀伤箭伤,均可用此二物来清洗伤口,且有抑制脓肿和溃烂之效?” 百里笑闻言得意的说道:“那是自然,自王妃配制出这生理盐水和蒸馏水之后,不知受益了多少孟家军将士!”想当初他在沈千沫的教授下配制出这两样东西时也是激动了好几日。 只是我们是不会把此二物的配制方法外传的,所以你们也只能眼红了,哈哈……百里笑暗自仰天长笑。 慕容昭和永乐公主闻言,脸上不约而同的现出几分凝重。对西凉和南谵这样气候较为极端的国家来说,每逢酷热时节,军中将士受了刀伤,最难熬的便是伤口脓肿和溃烂,军中药草充足还好,若是药草匮乏,很多将士便会因此丧命,即便治好也会落下一身伤病。 难怪孟家军的战斗力日渐强大,伤亡极少,想必也有眼前这个看似温婉柔弱实则却是博学多识能人所不能的煊王妃一份功劳吧。 若是他们也有这两样东西,待日后夏季酷热之时,军中将士不知会减少多少伤亡。然而悲催的是,这样的好东西却是别人的东西,他们只有看着羡慕眼红的份儿。 想到这里,慕容昭和永乐公主的心情就更加沉闷了几分。 然而沈千沫此时却没心情去理会众人的想法,她回身对站于几步之遥的永乐公主说道:“请公主派人去查一下那日在凤鸣山同时被毒虫咬伤的将士症状如何,务必检查清楚两样事情,一,虫咬伤口处溃烂的程度如何,二,身上的皮肤是否呈青紫之色。” 永乐公主微微一愣,旁边的公孙华却是被沈千沫点醒,出言道:“煊王妃是否怀疑驸马的死因并非毒虫所致?” 沈千沫点头,平静开口道:“若是永乐公主无异议,我想再次替驸马验尸。” 正文 第165章 验尸,问出真凶 刚才在南谵驸马房内时,因顾虑到自己有孕在身,后来又急着赶去为慕容景治伤,沈千沫还未来得及仔细验看驸马的尸体,如今将驸马中毒的症状与慕容景的伤口一对比,她便看出一些异常来。 所以她需要再次验尸来证实自己心中的疑惑。 身为法医,验尸验伤是她的工作,看验全面为尸体说话是她的职业道德,验尸之事不可儿戏,亦不可松怠。如今她虽贵为王妃,可是面对尸体之时亦是初心未变。 永乐公主虽有犹豫,但见连一向自视甚高的公孙华都未表示疑议,那么驸马之死想必是另有隐情。她并非忸怩不决之人,性子也是极为爽朗,沉吟一下之后便表示同意。 “只是煊王妃你的身子……”虽然她也很想弄清楚驸马的真正死因是什么,不过眼前这个煊王妃毕竟怀着身孕,尽管在她宽松的衣着之下,小腹处并未见明显凸起,身材也照样清雅纤细,可她是个孕妇却是事实,长时间接触死人什么的,真的好吗? 沈千沫微微一笑,显然并不在意。“无妨,多谢公主关心。” 前世时,法医部的同事挺着大肚子工作的并不在少数,她刚进法医部时跟的师父更是夸张,直到临盆那天还在停尸房指导学生解剖尸体。因此,对沈千沫来说,怀孕跟她验尸并无冲突。 验尸时不方便有很多人在场,因此沈千沫只留下了公孙华和百里笑两人在房内。有公孙华盯着,相信永乐公主对她的验尸结果会更加信任,而百里笑,她需要他在一旁记录。 南谵驸马是中毒而亡,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沈千沫觉得尸体无须解剖,只需表面查验即可。因此她也没差人去王府取自己验尸的一整套装备,而只是简单的以锦帕蒙了面,也好阻挡一些尸体身上散发出的腐臭气味。 “我说,你记。”系好锦帕,沈千沫转头对百里笑说道,锦帕之上,眼神冷静敏锐,淡定沉着。 百里笑张口结舌,呆呆的看着这副样子的沈千沫,忽然觉得有点陌生,好半晌待沈千沫蹙眉重复了一遍之后,才猛地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应好。 公孙华也被沈千沫此时浑身上下流露出的自信从容吸引了视线,满面灰须的脸上显出几分意外和赞赏。 沈千沫这厢已经开始对南谵驸马的尸体进行看验。“死者,男性,年龄25-28岁,身高……五尺八寸,死亡时间为两个时辰之前。” 她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的百里笑,顿了一顿,配合他做记录。 百里笑毕竟也是从医已久,对尸体自然是见怪不怪,因此他此刻的表现,比以前那个秦念生倒是要好的多。 暗自点点头,她继续查验。“死者全身青紫,腹部肿胀,唇内起疱,舌见烂肿,胸前伤口大面积溃烂,伤口附近皮肤有充血、水肿、糜烂现象,形成溃疡,此乃服毒之症状,而且所中之毒应为某种强碱性毒物。” “服毒!”公孙华惊诧道:“这么说驸马不是被毒虫咬伤致死,而是被人故意下毒害死的?” “没错。”沈千沫朝公孙华点点头,然后埋首继续说道:“死者左腿弯皮下处有出血性损伤,局部有肿胀隆起,形状为弯月形,触之有硬感,应为外力所致,但不致命。两手掌心、前臂和手肘部位有多处淤痕。其余部位未发现异常。” 一番细细查验之后,沈千沫终于从尸体中抬起头来,对公孙华说道:“死者是因服毒致死,根据尸体青紫的程度来看,死者中毒的时间应该是在两日前。不知驸马是哪一日上的凤鸣山?” 公孙华闻言脸色一变,沉声道:“三日前。煊王妃的意思,莫非这毒是在驸马从凤鸣山回来之后所下,可是驸马自凤鸣山回来之后便一直在房中治伤,不曾出过门,也未接触过外人,难道这下毒之人……是自己人?” 沈千沫微微挑眉,解下面上所系锦帕,走至一旁洗净双手,对上公孙华将信将疑的神色,只是扔下几个淡淡的字:“不排除有此可能。” 虽说只隔了一日,出现误差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查案就是如此,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 与此同时,永乐公主也派人查看了那日随驸马同去凤鸣山的几名侍卫被毒虫咬伤之处,从表面上看同样是伤口溃烂脓肿,皮肉模糊,但是身上的皮肤并无青紫现象,与驸马中毒症状显然不同。 按理说以公孙华的医术,应该可以发现两者的不同之处。不过因为驸马被毒虫咬伤的面积比那几名侍卫要大的多,再加上公孙华常年居于南方,对邪蠹的毒性认识不深,所以一时没有察觉倒也是情有可原。 “折腾了半天,原来凶手竟然是自己人!”出了房门,百里笑一边将他刚才所做的记录递给叶清岚看,一边在她耳旁窃窃低语道。 “到底是谁如此大胆,居然敢下毒暗害驸马?”永乐公主听着公孙华的禀报,气的脸色发青,心里却是泛起阵阵寒意。 她此次出使西北,随行的自然全部都是心腹。如今,竟是连心腹都不可信了吗? 这次,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驸马,下次难保不会用同样的手段害死自己! “来人,把所有人都叫到厅里来,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吃里扒外害死驸马,本宫定要让此人不得好死!” “慢着!”沈千沫出声阻止了永乐公主显然是正在气头上的冲动之举,平静说道:“要找出凶手,其实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公主若是信得过我,只须将这几日贴身伺候驸马的下人叫来,再给我一间屋子,让我单独问他们几句话即可。” “贴身伺候驸马的下人?”永乐公主微拢柳眉,“煊王妃的意思是说凶手就在这些人之中?” 沈千沫点头,“两日前驸马应该还是意识清醒,若不是他信任的贴身伺候之人,不会有机会喂食驸马服下毒药。” “煊王妃言之有理。”看着眼前这位始终保持淡定沉着的煊王妃,永乐公主也跟着冷静下来,对旁边的婢女吩咐道:“速去将思棋和知画叫到东院厢房接受煊王妃问话。” 此次西北之行,一直都是思棋和知画两个婢女在照顾驸马的饮食起居,若是她二人有心加害,的确是让人防不胜防。 “是,公主。”那名婢女弯腰应了一声,便欲转身离开去找人,却又被沈千沫唤住。 “记住,一个一个的叫来,若她二人问起是何事,你就说是关于驸马之死。” 婢女停住脚步愣了一下,永乐公主斥道:“就照煊王妃的意思,还不快去!” 煊王妃特意这样交代,定有其用意。不知为何,永乐公主直觉的便相信眼前这个温婉淡然的素雅女子。 院内东边厢房,四下无人,静谧清幽,房门只开了半扇。天近晌午,日头高照,暖阳清辉透过窗棱和半掩的门缝投射进屋内,洒落在坐于厅中的一名身着淡青色衣衫的女子身上,衬得那女子一派从容闲适,韵味悠然。 婢女思棋被带进屋里,门自身后“吱呀”一声关上,她心中猛地一颤,战战兢兢的行礼道:“思棋见……见过煊王妃。” 沈千沫抬眼扫视了她一下,是个容颜娇媚,身段窈窕的少女,难怪能成为南谵驸马的贴身大丫鬟。 “坐。”她淡淡的吐出一个字,然后低头喝茶。 “奴婢不敢。”思棋忙垂首做惶恐状。 “坐!”沈千沫将茶碗往桌上一放,“喀”的一声,把思棋吓得心惊肉跳,忙屁股沾着半张椅子坐下,却还是低着头,眼神漂浮不定,就是不敢直视沈千沫。 “抬头。”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前面传来,思棋畏畏缩缩的抬起头,一接触到沈千沫的目光,便下意识的想把头低下去,却听得眼前女子沉声说道:“驸马身故,思棋姑娘想必很忙,这样吧,我问,你答,配合一些,大家都省事儿。” 思棋微愣了一下,呐呐点头道:“煊王妃请问……” “你跟在驸马身边几年?”思棋话音未落,沈千沫便直截了当的开始提问。 思棋想了一下,答道:“奴婢跟在驸马身边已有五年。” “驸马是哪一日上的凤鸣山?” 思棋答:“驸马爷是三日前上的凤鸣山。” “两日前,你是否进过驸马的房间?” “进过。”思棋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奴婢贴身伺候驸马爷,自然日日都要进出驸马爷的房间。” “知道了,你下去吧。”沈千沫低头喝了一口茶,淡然说道。 身后房门打开,还是刚才那名婢女将思棋带了下去,不多时又将第二名婢女知画带进了房内。 同为南谵驸马的贴身丫鬟,知画的相貌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神色同样是战战兢兢。 沈千沫还是刚才那一套,让知画先坐了,抬头正视她,问道:“你跟在驸马身边几年?” “啊?”知画愣了一下,显然想不到沈千沫会问这样的问题,犹疑片刻,小声答道:“三??三年。” “驸马是哪一日上的凤鸣山?” “三日前。” “两日前,你是否进过驸马的房间?” “自然进过。” “嗯,下去吧。”沈千沫点点头,目送知画出门离去。 候在外面的叶清岚随即推门而进,沈千沫抬头,对她平静说道:“清岚,把思棋绑了,带到永乐公主那里。她就是毒害驸马的凶手。” 正文 第166章 剖心,无所遁形 厅内,双手缚于背后的思棋跪在永乐公主面前,大声喊冤,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公主,奴婢冤枉!奴婢跟随公主和驸马多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天地可鉴,怎会做出下毒暗害驸马爷这样的事,还请公主明鉴,为奴婢做主啊!” 永乐公主面有难色的看了一眼沈千沫,显然还是不大相信会是思棋这个丫头下毒害死驸马。 这丫头跟在驸马身边多年,一直颇受驸马宠爱信任,虽说是贴身丫鬟,但驸马对她向来不薄,所有伺候驸马的丫鬟里面,就属她最为得宠。 她为何要下毒害死驸马?害死了驸马,对她又有何好处? 沈千沫冷眼看着思棋哭天抢地的样子,嘴角轻扯,淡然说道:“思棋姑娘既然对公主和驸马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那刚才我问你话之时,你为何要心虚?” 思棋抽噎着说道:“奴婢不懂煊王妃之意,奴婢坦坦荡荡,何来心虚?” “不懂吗?”沈千沫冷笑道,“那么我让你懂。思棋,方才我问了你几个问题?” 思棋一愣,下意识的答道:“三个。” “三个。”沈千沫重复了一遍,点头道:“你看,你这样回答才自然。” 思棋显然不懂沈千沫之意,面色一片茫然。厅内其他人也是同样不解沈千沫之意。 沈千沫继续解释道:“你回答三个,而不是回答三个问题,这便是答话之时自然和生硬的区别。你想一下刚才是如何回答我那三个问题的。我问你跟在驸马身边几年,你答你跟在驸马身边已有五年,我问你驸马是哪一日上的凤鸣山,你答驸马爷是三日前上的凤鸣山,最后一个问题,我问你两日前可有进过驸马的房间,你答进过,却随后又补充了一串解释之词。这便是心虚的表现。” “……”思棋还是茫然无语。 沈千沫悠闲的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内心坦荡者说话自然底气充足,唯有心虚者才会担心因话简不够说服力而被人怀疑,以为说的多一些才可信,殊不知有时候说多了恰恰就显得生硬不自然,从而表露出他底气不足,心虚害怕。我故意让前去传唤的婢女向你透露叫你来是询问关于驸马死因之事,你听了之后必定心情紧张,也有了戒备,然而当一个人谨慎过度之时,往往也会过犹不及,露出破绽。” “……”思棋脸色转白,哑口无言。 “那么思棋姑娘,请问你为何连回答这三个如此简单的问题,都会底气不足心虚害怕呢?” “那还用问,自然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嘛。”一旁的百里笑简直对沈千沫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这样简单的问了几句话,便能将人的心理剖析的这般到位,而且听上去还该死的有道理,简直让人无所遁形,这……到底是什么学问? 永乐公主柳眉一拧,冷声说道:“思棋,你有何解释?” 思棋惨白着脸色,却仍是倔强的喊冤。“公主明鉴,奴婢冤枉!公孙先生也说了,驸马爷是身中虫毒而死,与奴婢无关哪!” “是吗?”沈千沫微微挑眉,“因为驸马曾被毒虫咬伤,所以公孙先生才会认为是毒虫的毒性所致。但是我看过驸马的尸体,他唇内起疱,舌有烂肿,腹部肿胀,全身青紫,这明显是服毒的症状。” 顿了一顿,沈千沫又低头喝了一口清茶,抬眼看向神色愈加灰败的思棋,缓缓开口道:“你见驸马被毒虫咬伤,而且伤势严重,便趁照顾之机向他喂毒,以为他反正中了虫毒,刚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遮掩过去。只可惜你虽然聪明,却不懂毒理,不知道毒不同,伤情也不尽相同。虫毒一般是酸性的,很少有碱性,就算邪蠹不同于平常的毒虫,腐蚀性虫毒也应该只对毒液接触部位的皮肉造成伤害,如果不是吸入性中毒,一般不会致使全身青紫,由此可见驸马是服过毒的。至于你为何要下毒,下的是何毒,又是受何人指使下毒,这些问题我想永乐公主应该比我更想知道吧?” 沈千沫说完这一番话,暗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除了前世给法医部的实习生们上课之外,其余时候还从未如此长篇大论过。 如今既然凶手已经找到,她所能做的已经完成,剩下的便是南谵国内部之事了,她不便参与,也不想参与,于是便起身向永乐公主告辞。 争权夺位这档子事儿,历来大同小异。永乐公主既是南谵国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人选,那么想必也是整个南谵国最风口浪尖之上的人物,想要她性命或是想要断其臂膀削其实力的人肯定不在少数。远的不说,就说南谵王几个儿子,眼睁睁看着王位就要被自己的王姐或者王妹坐去,想来无论是哪一个都不会心服口服。 公孙华送她至门口之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煊王妃,为何刚才不将老朽也列入嫌疑人之内呢?若说是给驸马下毒,没人会比老朽更方便了。” 沈千沫浅笑道:“自然是因为相信公孙先生的医术。若是公孙先生下毒,必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吧?” 明知两种毒毒性相悖,症状有别,公孙华还要给驸马下这种毒药的话,那他这么多年的御医也是白做了。 公孙华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敬佩之色。眼前这个煊王妃,看人视物是如此通透,果真是有着一副玲珑心思。 沈千沫带着叶清岚和百里笑二人告辞而去,还未走到别院门口,便被身后一个北狄国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唤住。 那名北狄国侍卫弯腰拱手抱拳,恭敬相请道:“煊王妃请留步,我家六王子有请。” “六王子?”百里笑皱了皱眉,不耐烦的说道:“你家六王子又有何事找王妃?” 这帮人还有完没完了,帮南谵找出了毒死驸马的内鬼,帮西凉治好了差点成为独臂世子的慕容景,这一天下来王妃已是累得够呛。何况王妃现在可不比平时,要是真把她累着了,王爷回来必定震怒,到时发起火来,你们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北狄国侍卫恭敬答道:“我家六王子请煊王妃前去为太子殿下医治虫毒。” 终于轮到完颜律了吗?沈千沫扯了扯嘴角,对百里笑和叶清岚二人说道:“走吧,去看看完颜太子到底伤的如何?” 三人随那名北狄国侍卫来到完颜律的房间,刚一走进房内,沈千沫便嗅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气味并不浓郁,闻上去类似于某种檀香。 房内,完颜平和贺连城都在,见到沈千沫他们进来,他二人起身相迎,贺连城俊脸紧绷,面无表情,完颜平倒是一副谦谦有礼的模样,对沈千沫拱手道:“有劳煊王妃。” 沈千沫浅笑道:“六王子客气了,不知完颜太子伤势如何?” “这邪蠹的毒性果然厉害,这几日下来,太子的伤势竟是完全不见好转。”完颜平的脸上带了几分沉重,这份担忧也不知是真是假,“听闻煊王妃医术高明,方才已为延平王世子治了虫毒,因此小王便向太子提议,请煊王妃前来为其医治。” 沈千沫点点头,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不如先带我去看一下太子的伤势如何?” 完颜平自然求之不得,忙带着沈千沫一行人转到房内屏风之后。 屏风后是一张宽大的床榻,床帐低垂,密不透风,无法看清床内之人,只有榻沿上一双摆放整齐的深棕色硬底长靴,显示着靴子的主人此刻正躺在床上。 完颜平殷勤的说道:“太子,煊王妃来了。” 片刻静默之后,床帐内才传出完颜律稍显虚弱的声音。“本太子身体抱恙,煊王妃又有孕在身,为免冲撞了煊王妃,实在不便相见,还望见谅。” 沈千沫挑眉。看起来请她来治伤是完颜平一个人的意思,完颜律并无此意。 完颜平却是异常坚持,倒颇有几分兄弟情深的样子。“太子,听说这虫毒甚是厉害,延平王世子身中此毒之后已经昏迷不醒,南谵国驸马更是于今日凌晨暴毙身亡,若是太子不及时医治,怕是这伤势会日益加重,到时出了状况父王那里也不好交代。煊王妃医术高明,方才已经为延平王世子治过伤,效果甚佳,太子还是让煊王妃医治一下为好。” 完颜律半晌不语。 连北狄王都搬出来了,这完颜平是有多想让自己替完颜律治伤?沈千沫暗自好笑,说道:“完颜太子如此为本王妃着想,真是令人感动。也是不巧,冲洗伤口的生理盐水和蒸馏水刚才为延平王世子治伤之时已经用完,今日怕是也不能为完颜太子治伤了。不过六王子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这邪蠹之毒的确甚是厉害,不可轻视,这样吧,太子既然体恤我怀着身孕来回奔波不易,不如明日自己到煊王府来一趟,我保证必定会让太子药到病除。六王子,你意下如何?” 沈千沫唇边带着浅笑,看着完颜平的眸光平静自然,一派云淡风轻。 “如此甚好。”完颜平面上一喜,说道:“多谢煊王妃,明日小王定会亲自护送太子到煊王府。” “不用劳烦六弟了。”床内的完颜律急声说道,似隐隐带着几分恼怒之意,“明日本太子自会前去煊王府劳烦煊王妃,六弟还是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吧。” 正文 第167章 指证,罪魁祸首 次日午后,完颜律果然如约来到了煊王府。 听到下人的禀报,正在后院花园的躺椅上眯眼晒太阳的沈千沫坐起身子,对一旁的百里笑和叶清岚含笑道:“你们两个随我一起去会会完颜太子。” 百里笑凑到跟前,不解道:“谢兄,你该不会当真要替那个没安好心的完颜律治伤吧?” 如此珍贵的生理盐水和蒸馏水,用在那个心思险恶的北狄太子身上,他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沈千沫在叶清岚的搀扶下自躺椅处起身,看了百里笑一眼,却只是含笑不语。 走进花厅,只见完颜律已经端坐于厅中座位上,头上却带着一顶黑色帷帽,帽檐下罩着一层黑纱,使得他面容朦胧,依稀难辨。两名北狄劲装侍卫立于他左右两侧,均是高大魁梧,目露精光,一看便知是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之辈。 百里笑乍一见到完颜律这身打扮,不由笑出声来,对叶清岚说道:“清岚师姐,完颜太子这是怎么了,怎的在屋里还带着帷帽,莫非是见不得人吗?” 叶清岚抬眼瞥了完颜律一眼,面无表情的吐出几个字,“被毒虫伤了脸。” “噗……”百里笑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便喷了出来,他咳了几声,看向对面帷帽遮面的完颜律,忍俊不禁的说道:“这毒虫咬的……还真是个好地方,哈哈……” 完颜律双手紧握成拳,虽带着帷帽看不到表情,但是沈千沫也想像的出来,眼前这个北狄太子此刻定是五官扭曲,眸中喷火。 只是沈千沫却并不打算制止百里笑此时的故意嘲讽之举。那日在婚宴之上,他当众想要让孟元珩难堪的举动,她可是都历历在目。 若论记仇,其实她比孟元珩更甚,对于那些意图伤害她所爱之人,或者是那些触碰到了她原则和底线的人,她向来不会客气。 “清岚师姐,这邪蠹的毒性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你是没看到延平王世子的那条手臂,那上面的皮肉可是全部烂完了,你说要是这完颜太子脸上的肉也烂完了,那得是一副什么模样?”百里笑故意打了个寒颤,说道:“啧啧,想起来就恐怖……” “无脸怪物。”叶清岚语调平平,一本正经的吐出四个字。 “噗……”百里笑忍不住又喷出一口茶,一拍大腿,笑说道:“没错,就是这四个字,哈哈……” 站于完颜律身后的两名侍卫紧抿的嘴角抽搐着,漠然的五官微微有些扭曲,显然是正在强憋着笑意。而完颜律却已是忍不下去,握紧双拳,咬牙切齿的出声道:“煊王妃,本太子来这里不是来听这个小子胡说八道的!” 沈千沫秀眉微挑,含笑道:“哦,那么完颜太子果真是来煊王府治伤的吗?如此就请太子摘了帷帽,也好让本王妃替你看伤。” 完颜律深深的吁了一口气,仿佛是在强自压制胸中的怒火,静默片刻之后,他沉声说道:“本太子要和煊王妃私下谈。” 沈千沫笑了一下,对百里笑和叶清岚说道:“看来完颜太子还有些害羞,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出去吧。” “谢兄……”百里笑一脸的不放心,刚想要提出异议,却被叶清岚一把拉了出去。 就算出去了也可以在门外守着,何况这可是煊王府,到处是暗卫影卫,谅那个完颜律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完颜律带来的两名侍卫也随之告退。花厅内便只余沈千沫和完颜律两人。 坐于主位之上,沈千沫也不急着说话,只是低头喝了一口茶,然后将茶碗放在一边桌上,才抬眼看向坐于左侧,黑纱遮面的完颜律,淡然道:“不知完颜太子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明人面前不做暗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煊王妃此话何意?”完颜律口气很冲,却莫名透着一丝紧张。 沈千沫轻笑出声,唇边却是不屑,“太子身上的芙蓉艾可以驱除毒虫,你根本就不会被邪蠹所伤,所以在本王妃面前完颜太子大可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昨日她在完颜律房中嗅到的那几丝类似于檀香的气味,虽然若有若无,浅淡的很,显然完颜律已经想办法刻意去除过,不过沈千沫素来对气味极为敏感,自是嗅了出来。昨晚她翻遍了段老头那本医书,终于想起来,这气味就是段老头曾在无极岛百草堂种过的一种名为“芙蓉艾”的药草之味。 而芙蓉艾,是驱除毒虫的上好药草。 闻言,完颜律明显身体一僵,挣扎片刻之后,他终于抬手缓缓摘下头上帷帽。 一张五官深邃轮廓分明的脸,此刻却是青白交加,脸色异常难看。 果然不出沈千沫所料,完颜律的脸上并无被毒虫咬伤溃烂的伤口,但是他的左脸颊上却横贯着三道已然结痂的细条状血痕,极为显眼。 沈千沫见此,秀眉微挑,笑的更加云淡风轻。“在凤鸣山放毒虫暗害南谵驸马之人??就是你。” “胡说!你无凭无据信口开河,诋毁一国太子,说出去谁人会信?”完颜律眼神阴鸷的瞪着沈千沫,面色扭曲满脸怨毒。 他也不是傻子,自然心里清楚,眼前这个总是温婉浅笑实则并不好对付的女人,昨日在别院之时,就好像已经识破了自己的秘密。 要不是如此,他今日又怎会来到煊王府,以他堂堂太子之尊在这里平白的受人奚落! 只是如今南谵驸马暴毙,延平王世子昏迷,自己那个笑里藏刀的六弟又一直在找他的茬。事态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原来的预期,所以他绝不能轻易承认。 自己应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或许这只是这个女人在虚张声势而已。完颜律直至此刻还是存着几分侥幸心理。 沈千沫莞尔笑道:“本王妃会这么说,自然是有证据。驸马的尸体全身青紫,除了毒虫咬伤的伤口,其他损伤之处肉眼的确不容易看出,但是却能验的出来。皮下若是有出血损伤,此部位便会有肿胀隆起,用手触碰会有硬感,而损伤的形态则会反映出致伤物接触面的形态,据此便可推断出凶器的形状。我查验过驸马的尸体,他的左腿弯处有一块弯月形的硬肿,而这个伤口的形态……与完颜太子脚上所穿的这双靴子的靴尖极为吻合。” 昨日验尸之时她一直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凶器能够造成南谵驸马左腿弯处那个半月形的伤口,直到后来在完颜律的房内见到他那双放在塌沿之上的靴子,她才恍然大悟。 完颜律听完发出几声冷笑,不齿的说道:“哈哈……简直是无稽之谈,就凭一个小小的伤口,煊王妃便断定本太子是凶手,是不是也太过草率?” 沈千沫神色未变,淡然说道:“我已派人求证过,那日同上凤鸣山的几人之中,南谵驸马和延平王世子穿的鞋子并非尖头长靴,而侍卫们所穿的鞋子均为圆头短靴,因此那日在凤鸣山脚穿尖头靴的……只有完颜太子一人。” 完颜律脸色变了变,刚想开口辩解,沈千沫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径自继续往下说道:“那日在凤鸣山山洞之内,你趁南谵驸马不备,在背后踢了他一脚,那一脚正好踢在他左腿弯处,驸马被踢飞出去,撞在洞壁上又弹了回来,所以他的手肘、前臂和掌心部位才会有大片的淤青。驸马毫无防备,被你一下踢倒在地,你便趁机将毒虫放在了驸马身上,驸马被踢中膝盖一时无法起身,情急之下双手乱抓,正好抓伤了你的脸。” “你设计用毒虫邪蠹在凤鸣山暗伤南谵驸马,用意有三,一是为了替自己开脱,二是为了挑起西凉和南谵的争端,这第三嘛……自然是为了给西北抹黑添乱。完颜太子此招真可谓是一举三得。” “你得逞之后匆忙离开凤鸣山回到别院,却想不到延平王世子也会被毒虫咬伤,如此一来,你嫁祸给西凉的如意算盘便落了空,为免让人起疑,同时也为了遮掩脸上的伤痕,你便谎称自己也被毒虫咬伤,不再见客。”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也没有给完颜律任何辩解的机会,沈千沫镇定自若娓娓道来,仿佛是亲眼所见一般。 正文 第168章 求药,她的威胁 完颜律怔怔的看着她,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淡定自若的女子,会将当日在凤鸣山那个阴暗潮湿的山洞内所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甚至连他心中所想都推测的条理分明。 看着眼前这个温婉淡然的青衣女子低头喝茶,一派悠闲自得的样子,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想要掐死眼前这个女人的冲动。 沈千沫抬眼看他,含笑道:“完颜太子的如意算盘打的是好,可惜却少了些运气。你本不想南谵驸马死,可是他却暴毙身亡,你本不想慕容景受伤,可是他却重伤昏迷,如今永乐公主和延平王可是同仇敌忾,发誓定要找出那个放毒之人,让他血债血偿。太子一人能担下此事否?不过??”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看六王子似乎与太子兄弟情深,太子需不需要和他商量一下?” 因涉及到本国内斗,永乐公主并未将驸马的真正死因宣扬出去,对外还是宣称驸马是死于虫毒,因此完颜律并不知道其实南谵驸马根本就不是死在他手上。 “你想怎么样?”完颜律脸色铁青,阴鸷的眼神像淬了毒汁一般,恨不得立时就将沈千沫撕成碎片。 他堂堂太子之尊,在北狄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被人这样赤果果的威胁过! 沈千沫莞尔一笑,“很简单,本王妃只想要完颜太子手上的烈火莲。” 烈火莲?完颜律微怔片刻,忽然爆发出几声得意的大笑。“哈哈……原来煊王妃煞费苦心将本太子引至煊王府,竟是为了烈火莲!怎么,莫非是孟元珩的寒毒又复发了?还是说他体内的寒毒根本就没治好过?” 烈火莲是克制寒毒的绝佳药材,自七年前孟元珩身中寒毒以来,煊王府的人从未放弃过对它的寻找。可惜这烈火莲只生长于北狄上古神兽火犼密居之地,且必须以火犼的排泄物为养分才能生长。然而自近百年来火犼在北狄逐渐灭亡之后,烈火莲也随之凋谢灭绝,世间难觅。 自得到碧眼灵狐之后,因灵狐之血同样对治疗寒毒有效,煊王府便不再执着于对烈火莲的寻找。本来按照司徒恭的疗法,以灵狐之血入药,经过十二个疗程的治疗,孟元珩的寒毒便可以彻底治愈,永无后患。可惜后来被锦阳关一战破坏了原定疗程,因此到现在为止孟元珩体内的寒毒都还未彻底清除。 而这次要想再彻底治愈寒毒,灵狐之血已经失去了效用,唯一的解药就是烈火莲。 自那之后,煊王府暗卫四处查探,多方找寻,直到最近才查知北狄太子完颜律手上,正好有一株烈火莲。 然而完颜律到底也不是笨蛋,见沈千沫如此费尽心机的想要得到这烈火莲,定是为了用来克制孟元珩体内的寒毒。 如此说来,孟元珩根本就是寒毒未愈,身体有疾吗? “完颜太子想多了。”沈千沫看出完颜律幸灾乐祸的心思,淡淡说道:“王爷的身体并无大碍,需要烈火莲也只是为了以备万全。再说,本王妃送了这么大一个人情给你,你不付出一点代价,是不是不够诚意呢?” 其实孟元珩的身体倒并不像沈千沫说的那般完全无碍。寒毒是这世上至阴致寒之毒,余毒未清虽然短期内对身体无害,但是长年累月对身体的影响却是极大。还有每个月圆之夜他要承受的噬心之痛,也让沈千沫心疼万分。 所以,她的求药之心并不像她面上表露的那般淡然。 但是在完颜律面前,她就算是再心急如焚迫不及待也必须要沉住气,否则就会被完颜律牵着鼻子走。 不过完颜律显然并不买账,他阴鸷的目光盯着沈千沫,眼中闪动着恶意的光芒,“别以为本太子是三岁小孩,烈火莲只能用来克制寒毒,其他并无用处,煊王妃如此费心求取,可见孟元珩的身体有多糟糕。哼,想要本太子拿烈火莲来救孟元珩,休想!听说中了寒毒之人都不会长命,多则十年,少则三年必死无疑,孟元珩应该是七年前中的寒毒吧,这样算起来,他岂不是最多只有三年可活了,哈哈……” 那株烈火莲,他是在几年前捕猎火犼之时无意中所得。其实这样一株只能克制寒毒,既不中看又不中吃的植物,对他来说并无多大用处,当时也只是冲着它世间罕有,物以稀为贵这一点,才命人将它好好的封存了下来。 不过就算这烈火莲对他而言再如何没用,但是要他拿出来救孟元珩?休想! 他恨不得孟元珩早点去死! 完颜律笑的肆意猖狂,沈千沫却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就连眼波都没有丝毫流动。完颜律笑完了,看到沈千沫仍旧淡然无波的神色,倒是有些意外。“煊王妃还真是沉得住气,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孟元珩要是死了,可就只剩下你们孤儿寡母在西北这苦寒之地受苦了。” 沈千沫却只能在心中苦笑。她哪里是沉得住气,是只能尽量装作淡然,不得不沉住气而已。 完颜律虽然话说的恶毒了一点,但是有句话他没有说错,中了寒毒之人都不会长命。照孟元珩现在的身体状况,任凭司徒恭的医术再如何高明,他最多也活不过十年。 完颜律看着沈千沫半晌,忽然邪恶的笑道:“想要让本太子拿出烈火莲也不是不行,只要煊王妃拿出诚意来即可。” 沈千沫挑了挑眉,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不知完颜太子想要的诚意是什么?” 完颜律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千沫,笑的邪气十足。“听说煊王妃是这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奇女子,能文能武,智计过人,不如……你以后就跟了本太子,也总比跟着孟元珩那个短命鬼在西北吃苦要强的多,煊王妃觉得如何?” 说完,完颜律又爆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 闻言,沈千沫同样上下打量了一番完颜律,片刻之后忽然轻笑出声,只是她素来淡然的眼眸中却难得的闪过一抹厉色。“完颜太子可能不太了解本王妃,我这人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如果有人让我不高兴了,我也定不会让那个人好过。就算如你所言,王爷只剩下几年可活,可是只要他活着一天,便还是这西北之地的主人,可以高高在上,呼风唤雨。可是完颜太子就不同了,若是没了太子的名号,你以为自己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放肆!”完颜律脸色一变,眼神更加阴毒。“我是狄国嫡长子,也是敕封太子,谁能威胁到本太子的地位?” “是吗?”沈千沫秀眉微挑,唇边露出一抹极为不屑的笑意。“可是我怎么听说完颜太子在贵国可是四面树敌,步履维艰呢?反倒是六王子德才兼备,拥护者众,他的母妃宜贵妃又正当盛宠,据传贵国朝中已有另立太子之说,这样完颜太子还觉得你的地位没受到威胁吗?还有,若是我将太子在凤鸣山的所作所为宣扬出去,你猜南谵和西凉两国会怎么做,六王子他又会怎么做。你身为北狄国王储,不为大局着想,不思社稷安定,只知道用这种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挑起纷争,泄你私愤,你的臣民又会如何评价于你?” “如今你害死南谵驸马,重伤延平王世子,害得西北不得安宁,就算是王爷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南谵和西凉两国也必定不会放过你。到时两国同时向北狄发难,北狄王若是还不想得罪这两国,势必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你觉得你的太子之位还能保得住吗?” 沈千沫顿了顿,低头喝一口茶之后,抬眼打量着完颜律脸上青白交加丰富多彩的神色,嘴角轻扯,继续说道:“没了太子之位,凭六王子和宜贵妃的手段,你和你母后在北狄的日子会如何,相信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到时只怕你完颜律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让本王妃跟了你,简直是笑话!” 正文 第169章 演戏,假面王子 沈千沫这番话说的极为轻柔而缓慢,唇边也始终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然而从口中吐出的字字句句却仿佛利刃一般,狠狠的刺向完颜律的心脏,让他瞬间暴怒不已。 “大胆,你说谁是废物!”完颜律素来心胸狭窄,自尊又极强,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废物”两个字更是让他怒火中烧,一双阴鸷的凤眸狠狠瞪向沈千沫,眼神说不出的恐怖扭曲,暴怒之下便猛地站起身朝沈千沫扑过去。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出手便被一道凌厉的掌风斜撞了出去。 “砰!” 一声巨响,完颜律整个人重重跌进一边的椅子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便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冷冽而肃杀的声音。 “完颜律,本王看你不止是想当废物,还想成为死人!” 负手立于门外的男子,一袭绛紫色云纹滚边锦袍,满头银丝随意挽起披在肩后,长身玉立,高瘦挺拔,只在不经意间便流露出凌驾于众生之上的霸气和威仪,正是从雲州巡城归来的孟元珩。 完颜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撞飞,跌至对面的椅子里,当场就吐了一口鲜血。 孟元珩几个箭步便走进厅内,英挺瘦削的俊脸上满是肃杀之意,盯着完颜律的眼神宛如雪山之巅最冷硬的寒冰,让人心中发颤。 见自己的主人受伤,那两名随行而来的北狄国护卫闯进花厅,将嘴角淌着鲜血的完颜律护在身后。 随即,叶清岚也飞身掠进花厅,后面还跟着百里笑和几名王府暗卫,将沈千沫团团护住。 一时之间,两方人马呈现紧张的对峙局面,厅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格外凝重。 沈千沫见此,微微蹙眉。虽然她看得出来,孟元珩这一掌绝对是手下留情的,否则以他的功力,这一掌若是全力使出,完颜律就算不死也会去了半条命。可是现在她还不想彻底惹恼了完颜律,万一他要是不管不顾发起狠来,一怒之下毁了烈火莲,事情就不好办了。 孟元珩却不去管厅内其他人,只在沈千沫身边坐下,见她蹙眉沉思的模样,心里明白她在担心什么,抬手温柔的轻抚她白皙净透的脸颊,大拇指摩挲着她微微聚拢的秀眉,轻声说道:“沫儿,不用担心。” 知道他不想让自己担心,沈千沫抬起头面对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见他一身风尘仆仆,下巴上遍布着青黑色的胡茬,满脸疲累之色,想来这家伙定是在从雲州回来的路上便收到了暗卫的消息,不眠不休赶回来的。 完颜律挣扎着从椅子上坐起身,“噗”的一声,狼狈中俯首又吐出一口血水。见自己被孟元珩如此轻易的就一掌打伤,满心愤恨之余,不禁又让他想起十年前自己大败在孟元珩手上的耻辱。 十年前,完颜律二十二岁,那一年的立春,他被敕封为北狄太子,意气风发,雄心勃勃,自请领兵攻打大晟,妄图夺取大晟北部平阳关以外的咸宁城。 他一心希望能够用此夺城之战来为自己这个新晋太子立威。然而令他料想不到的是,这一战非但没有给他长脸,反而令他成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众位王族兄弟们明里暗里耻笑的对象。 那年三月,他亲率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拔至平阳关外,当日夜里安营扎寨,部署周全,就等天一亮便可以发起总攻,一举攻下咸宁城。 可是就在那天夜里,一名白袍小将犹如横空出世,一人一马一剑,只带了区区几百骑兵,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入他的军营,烧他粮草,毁他战旗,杀他主将,最后更是直取他主帅营帐,将他手中那柄寒光凛冽的宝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这名白袍小将就是煊王府小世子孟元珩。 可恨他空有十万大军,却是猝不及防,在孟元珩和他所率的几百骁骑突如其来的凌厉攻势之下,被打的四散逃窜,毫无招架之力。 而更让他脸上无光的是,那一年,煊王府小世子孟元珩,才年仅十四岁。 他的一世英名就这样毁在了年仅十四岁的孟元珩手上。自那一战之后,他便很少再领兵打仗,就算出征,也尽量避开和孟元珩正面对敌。 但是无论如何,他的人生,就在那一夜,被孟元珩画上了一个醒目的污点,任他再如何回避,再如何忽略,那个污点总是固执的留存于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目光阴毒的看着眼前夫妻二人温馨和睦鹣鲽情深的一幕,完颜律更是怒火中烧,冷冷笑道:“孟元珩,本太子以为还是让你的女人担心一下比较好,若是没有烈火莲,你也没几年可活了,到时留下他们孤儿寡母,那下场可就凄惨了……” 孟元珩俊脸一沉,显然已经动怒,沈千沫见他右掌一动就要再次出手,暗道不好。孟元珩这一下出手必不会再留情了。正要阻止,却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急呼。 “太子殿下,王弟特来接你回去!” 话音未落之间,只见北狄六王子完颜平已经带着贺连城疾步走进花厅,对孟元珩和沈千沫拱手施了一礼。“见过煊王,煊王妃。” 贺连城只是面无表情的点头示意了一下,并没有多大表示,眼角余光瞥到匆忙将帷帽重又带上的完颜律,英挺的双眉不自觉的微微一皱。 完颜律带着帷帽,完颜平虽心里清楚他耍的那些小把戏,却也没当场戳破,只是关切的朝完颜律询问道:“太子殿下的伤可已治好?” 完颜平问的极为自然,在场众人却是神色各异。沈千沫唇角一抿,心道这个完颜平倒还真是个聪明人。 完颜律静默半晌,终于沉着嗓音“嗯”了一声,表示默认。 “如此甚好。”完颜平顺势而下,面上配合着露出几分喜色,转身对沈千沫深深一揖,“小王在此多谢煊王妃费心为太子殿下治伤。” 沈千沫浅笑道:“六王子无须如此客气,太子殿下刚才已经答应用烈火莲作为本王妃医治他虫毒的谢礼,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呢。” “煊王妃此言差矣,太子殿下伤在面部,若是没有煊王妃及时医治,说不定就会烂脸破相,无法见人,后果不堪设想啊!一株小小的烈火莲,又岂能与太子殿下的健康与性命相提并论呢。”完颜平面色沉重却又极为自然的接下沈千沫的话,然后对完颜律说道:“太子殿下,你以为如何?” 完颜律只觉得血气上涌,怒火升腾,嘴里一股甜腥之气又冒了上来。可是在这样的情势下,如果他还要将自己的谎言继续圆下去,就必须打落牙齿活血吞。这口气,他就是再难以下咽,也必须得咽下去。 “六弟言之有理。”完颜律挣扎半晌,终于沉声吐出这句话,只是众人听在耳内,却都感受到了一种咬牙切齿的滴血之意。 看着北狄两个王子之间这一番不见硝烟的争斗,知道其中内情的几个均是嘴角微抽,在心里暗道,这完颜平还真是一只笑里藏刀的笑面狐,连沈千沫都忍不住要为完颜平这番精湛自然的演技拍手叫好,这般明显的假情假意之举,在完颜平做来却是如此自然,若是放在现代,这个北狄国六王子绝对是影帝级别的。 百里笑自完颜平出现后就一直憋着笑,好几次忍俊不禁想笑出声来,却在身边叶清岚的威胁瞪视下只能强自憋着,一张清秀的俊脸早已涨成猪肝红。 “既是如此,那么小王就在此做个见证,待太子殿下回到北狄之后,定会将那烈火莲派人送来陌城,双手奉上。”完颜平对孟元珩和沈千沫二人郑重承诺。 “有劳六王子。”沈千沫浅笑点头,孟元珩则面色不善的冷哼了一声,在沈千沫暗暗安抚之下,总算是暂时放弃了对完颜律刚才出言不逊,并且还意图伤害沈千沫之举的追究。 正文 第170章 唯有,利益永恒 于是,煊王府花厅内这场一触即发的打斗,在完颜平和沈千沫两人的一唱一和之下成功解除。 当然,沈千沫心里明镜似的,像完颜平如此奸猾之辈,此次会特意赶来煊王府出手助她从完颜律手上取得烈火莲,自然不会是因为他助人为乐,日行一善,而是必有所图。 而据沈千沫推测,完颜平所图的,不外乎两样东西,一是给完颜律添堵,让他当众难堪,二是向煊王府示好,表明他的态度。 这就说明,在与完颜律争权夺位这件事上,完颜平从未放弃过,也将持续斗下去。 而显然,他希望能够得到煊王府的支持,或者应该说是合作。 “所以沫儿你才会说,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孟元珩仰面躺在卧房窗边一张软榻上,眼眸微眯,冷笑道:“完颜平倒是打的好算盘,竟想与本王合作,他也不怕被本王反咬一口。” “你会吗?”沈千沫坐在软榻边的一条圆凳上,紧挨着他而坐,正用一条白色的毛巾轻柔的擦拭着孟元珩的下巴,挑眉问道。 孟元珩只是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本王只会让他们两个斗得更厉害一些。” 沈千沫了然一笑。的确,西北如今百废待兴,需要休养生息的时间。周边各国内斗的越厉害,西北的局势自然就会更宽松。 或许,前些日子严漠他们查到的那件事,也是时候透露给那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了。 在这件事情上,孟元珩可是做了七年的替罪羊。虽然这家伙也并不是很在意,不过??就当是对完颜平助她得到烈火莲的报答吧。 此番能够顺利从完颜律手上得到烈火莲,完颜平功不可没,她沈千沫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对了,雲州防务如何?”沈千沫擦拭完毕,放下毛巾,对孟元珩问道。 “坚不可摧。”只是短短四个字,却透露出无比的自信。 沈千沫微微一笑。既然他这么说,那就是没问题了。 转身从身边几案上抓起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匕首,她手势极为熟练的架在仰面而躺的孟元珩下巴上,说道:“好了,暂时别说话,小心我刮伤你。” 孟元珩伸出手臂,刚好揽上沈千沫的腰。一声满足的喟叹之后,他浅笑道:“就算被沫儿刮伤,我也乐意的很。” 在雲州巡城的那十余日,天知道他有多想她。 沈千沫白他一眼,“明日你便要出发去兖州巡视,若是下巴上带了条伤痕,可就有损你煊王爷英明神武的形象了。” 提起此事,孟元珩原本开怀的心情瞬间郁闷下来。 一脸阴郁的盯着沈千沫已然明显隆起的小腹,他的眼中满是嫌弃。都是这个不安分的小东西,害的沫儿不能和他一起去西北各地巡视,真是……越看他就越觉得碍眼! 沈千沫看到他明显不爽的表情,岂会不明白他的心思。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家伙还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虽然她也很想跟他一起去巡城,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可是西北初立,无论是军心还是民心都需要安抚,巡城之事自然耽误不得,总不能等她生完孩子做完月子再去吧,那还得要好几个月呢。 所以这段时间他们两个也只能聚少离多了。 “好了,阿珩,你不要老是对宝宝各种嫌弃,虽然他还在肚子里,可是你总是如此,他也会有感觉的,知道么?”沈千沫重重的捏了捏他瘦削的脸颊,嗔怪的说道。 孟元珩不悦的抿着嘴,拿下沈千沫捏着他面皮的手,又是朝着她的肚子不满的瞪了一眼。 沫儿居然为了这个小东西如此狠心的捏他。哼,这笔账等你生下来再跟你算! 于是,煊王府小世子还未出生便躺枪,被他父王深深的敌视了。 沈千沫也懒得再去安抚这个幼稚的男人,横竖她也习惯他在她面前时不时耍些小性子的模样了。瞪了他一眼,让他安分一点别动,她手上的小刀“刷刷”有声,动作轻柔却又干脆利落的开始为他刮去下巴上的那些青黑色胡茬。 “你这家伙到底几日没刮胡子了,怎么这胡茬长成这样!”沈千沫一边剃,一边不解的问道。 孟元珩闭上眼睛,享受着沈千沫细心温柔的服务,俊脸上也恢复了轻松惬意之色。趁沈千沫停下刀替他擦拭之时懒洋洋的出声道:“自巡视完从雲州出来之后便没再刮过。” 这么说至少超过三日了吧,怪不得这胡茬足有半公分长短了。孟元珩,你是有多马不停蹄,归心似箭!沈千沫暗自腹诽道。 剃着剃着,她却忽然想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出声问道:“王爷,这儿的男人是不是在婚后都会开始蓄须?” 她好像记得大晟是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风俗,男子在成亲之后便不再剃须,而是将胡子蓄起,任其生长,最多也只是修剪一下胡须的形状,但是不会全部剃除干净。 “大晟风俗的确如此。”孟元珩自是听出了沈千沫话中的紧张之意。他勾起唇角,轻笑着应道。 沈千沫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几乎忍不住要在心里哀嚎了。她实在难以想像孟元珩要是蓄起一把长须,会变成怎样的一副样子。光是想像,她就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虽然像三国时关二爷那样长着一把据说足有四尺长的美须髯,很仙很飘逸,是公认的美男子,可是??她还是更喜欢没有胡子的孟元珩。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加快了手上刮须的动作,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做了决定,接下来的十几二十年里,她一定要致力于将替孟元珩剃须这一项任务进行到底。 起码在他四十岁之前不能让他蓄须。至于四十岁之后如何……到时再议! 孟元珩怎会不清楚沈千沫心中所想,感受到沈千沫手上的动作愈加轻柔仔细,他嘴角的弧度逐渐拉大,闭上的双眼此时若是张开,里面必定盛满了得意和宠溺。 看来以后不用再担心沫儿不愿替自己剃须了。 他刚才说的是大晟风俗的确如此,可是如今西北由他说了算,因此是否剃须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不过他这样说应该不算欺骗沫儿吧?! 两日后,南谵永乐公主率先向陌城太守乔远递交了辞别文书,而理由自然是因为需要将驸马的遗体早日运回国内安葬,入土为安。 当然沈千沫心里也明白,永乐公主没有言明的另外一个原因显然更为重要。在她出使西北的这段日子里,南谵国内的王储之争已经越来越白热化,她要是再不回去,怕是这王储之位就没她的份儿了。 思棋毕竟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丫头,永乐公主没花多大力气便从她口中问出了背后指使她下毒暗害驸马的主谋。 那人竟是她同父异母的王兄,南谵玄海王。 听闻此消息,沈千沫也有些意外。据传这玄海王平日里总是游戏人间,花天酒地,是个标准的花花公子,相较于争权夺位,显然他对女人的兴趣更大一些。原来这一切都是伪装吗? 果然皇家的人个个都不可信,人人都必须带着假面生存。 这次可说是完全仰仗于沈千沫,永乐公主才能查知玄海王的阴谋,因此永乐公主临行之前特意到煊王府向沈千沫致谢并辞行。 “公主无须客气,驸马之事……还请公主节哀顺变。”王府花厅内,沈千沫面对永乐公主的重礼致谢,依旧是淡然自若,温婉从容,尽显大方得体之风范。 永乐公主也是大气爽朗不拘小节之人,跟沈千沫这些日子认识下来,倒是觉得眼前这个煊王妃的脾性挺对自己胃口,不禁生出想要与她深交之意。当下也是洒脱一笑,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不过……害死驸马的凶手,本宫定不会轻饶!” 这是南谵王族的家事,沈千沫自然不好多言,不过看永乐公主说到此话时浑身泛起肃杀之气,目光坚定而又决绝,显然这个公主也并非等闲之辈,她此番回国,南谵皇室想必定会有一番动荡了。 如此一来,孟天珝意欲与南谵结盟之举,怕是又要无疾而终了。 正文 第171章 初现,藏宝地图 送走永乐公主,沈千沫在绿竹的陪同下回到院子,耳中却听到一阵打斗声。 她蹙了蹙眉,莫非有人擅闯王府? 孟元珩刚于昨日出发去了兖州巡城,随行的除了飞云骑几位主将,便是以严漠为首的几名王府暗卫,当然还有那个如影随形的少年护卫长东。 所以现在府内除了沐总管及一些下人,便是孟元珩临行前亲自部署安排好的层层暗卫,除此之外应该别无他人。 至于云翳,早在前些日子便被孟元珩派到大晟盛京,处理京城那边的事务去了。 虽说煊王府如今已经以陌城为基,在西北扎根,但是毕竟是百年基业,家大业大,在京城的产业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部迁移到西北,总有一些还留在盛京。如今西北局面稍事安定,而京城那边的产业也急需有人打理,所以在事先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那日一早,孟元珩便下令让云翳去京城处理王府事务。 云翳那时正在院里逗弄小乖,白衣公子和白色小狐狸相互追逐打闹着,玩的不亦乐乎,画面甚是和谐,看的沈千沫是赏心悦目。 说来也怪,小乖对王府里的任何人都很友好,可是却偏偏对孟元珩的态度不太和善,见了他总是一副龇牙咧嘴气势汹汹的样子。不过也难怪,谁让这个家伙总是嫌小乖碍事,千方百计的把它丢到别处去呢。 忽然听见孟元珩派他去京城的命令,云翳停下脚步,不服的抗议道:“王爷,为什么是我?沐总管手下能人辈出,若论处理那些产业店铺之类的事务,随便哪个都比我强啊!” 他素来洒脱不羁游戏人间,如何能静得下心来去处理那些产业店铺上面的琐事,一看到账册账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他就头疼。 “因为你最闲。”闲的总是乱嚼舌根,口无遮拦。孟元珩坐在花园石凳上,靠着沈千沫的肩膀,神色一派悠闲自得。 云翳俊脸僵硬,咬牙切齿道:“王爷,你要不要这么记仇?” 他不就是在沈千沫面前“无意中”说漏了嘴,把西北第一美人姜小怜对煊王爷倾慕不已恨不得早日以身相许这件事告诉了她嘛,这家伙至于记仇到现在还不放过他? 孟元珩挑挑眉,“哦,这么说你不想去?那好吧,本王这就收回成命,不过本王可是听说宁侯府大小姐就要嫁人了……” 云翳脸色一白,“嫁人?嫁给谁?” 沈千沫见此,知道云翳对宁婳不是没有感觉,便正色道:“云翳,我们也是刚刚才收到的消息,听说婳姐姐她已经被入选为秀女,不久便要入宫了……” 云翳俊脸更加白了几分,僵直着身子呆立于原地,半晌沉默不语。 孟元珩装作恍然大悟道:“怎么,云庄主原来不介意么?那么本王就只好收回成命,改派沐总管……” “属下遵命。”孟元珩话没说完便被云翳出声打断,他匆匆甩下四个字,身形晃动,白袍翻飞,几个起落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看着云翳消失的背影,沈千沫暗叹一声。她当然希望云翳此次赴京能够成功阻止宁婳入宫。一入宫门深似海,以宁婳简单直爽嫉恶如仇的性子,根本就不适合后宫那样勾心斗角的生活。更何况孟天珝此人,阴毒狠辣,心胸狭窄,性格偏执,就算他贵为九五之尊,实在也不是什么良配。 可是……此事谈何容易。 “阿珩,你说云翳他能阻止婳姐姐入宫吗?”沈千沫幽幽问道。 孟元珩却是避而不答,只将她揽入怀里,淡淡说了一句:“宁侯此人,秉性忠直。” 是啊,宁侯为人忠正刚直,既然宁婳已被选为秀女,他必不会违抗皇命。而宁婳的性子,沈千沫多少也了解一些,虽然她豪爽泼辣,可是却极为孝顺,也必定不会轻易违逆父命。 “希望云翳此行一切顺利。”话虽如此,可不知为何,沈千沫的心口总感觉有些沉闷。 孟元珩见她低头皱眉凝思,用手托起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面对自己,不满的说道:“沫儿无须为云翳那个家伙费神。” 那家伙百折不挠的很,岂会这么容易受伤?还有,那个欠揍的家伙刚才说什么?居然敢说本王记仇,还敢打断本王说话,胆子见长啊!话说他最近是不是对属下太过仁慈了? 沈千沫拍掉他的手,白了他一眼,“你特意在这个时候派云翳去京城,还不是在替他考虑,为了给他制造机会吗?” 孟元珩嗤了一声,“本王只是嫌他多嘴,看他碍眼。” 是吗?沈千沫狐疑的看着孟元珩有些紧绷不自然的俊脸,心里暗自好笑。王爷,你是傲娇了吗? 她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抹极为淡然的笑意,说道:“提起云翳多嘴这件事儿,王爷,不如我们先来说说这个西北第一美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起来,这个姜小怜长得的确是极美,在西北这样常年沙尘漫天气候干燥之地,能出落的像她这般粉嫩水灵,天生丽质,还真是很不容易,“西北第一美人”的称号当之无愧。不过这性子就……奇葩了些,简直让她哭笑不得。 “沫儿要是觉得她碍眼,本王杀了她便是。”孟元珩重又将沈千沫揽入怀中,下巴磨蹭着她颈侧,说到“杀了她”这三个字之时,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煞气。 沈千沫无奈扶额。这家伙动不动就杀人的习惯还真是让她头疼。她捏上他的俊脸,佯装薄怒道:“阿珩,我跟你说过了,不许随便杀人。” “要是她让沫儿不高兴了,那就该死。”孟元珩抓住沈千沫捏着自己面皮的手,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深沉的眸中分明闪过一丝冷意。 沈千沫心里微微一震,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说道:“胡闹,杀人哪能如此随意。姜天裕在陌城的威望仍然还在,姜小怜暂时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若是无缘无故杀了她,陌城百姓会怎么想?” “不喜欢就杀了,又能如何?在这里,谁敢说本王的不是?”孟元珩眸中戾气更甚。 沈千沫虽感动于他对自己的这份心意,可是也有些怕了这家伙动辄杀人的脾气。她轻轻拍了拍孟元珩的手,倾身抱住他,安抚他满身的肃杀之气,柔声道:“好了,姜小怜的事我会处理,你不必理会。” 她当然相信孟元珩对自己的心意,也不认为姜小怜会给她和孟元珩之间的关系带来任何的破坏,所以从未将姜小怜对孟元珩的这份爱慕之情放在心上。 来到院门外,沈千沫循着打斗声望去,出乎她意料的是,正在院中飞腾闪挪打的兴起的两人,竟是墨阳和薛浩。 旁边,墨烨、百里笑、何清三人一字排开,显然正在观战,叶清岚隐于角落中,见到沈千沫进来,冷冷出声道:“住手,王妃来了。” 墨阳和薛浩二人的武功旗鼓相当,两人棋逢敌手,正打的难分难舍,冷不丁的听见叶清岚这句话,意犹未尽的硬生生收了手,不过却是互相瞪视了一眼,显然都对彼此心有不满。 见到沈千沫,几人均陆续上前向她见礼。“见过王妃。” 墨烨和墨阳是墨青山的两个子侄,也是墨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墨烨冷肃稳重,墨阳俊逸潇洒。而薛浩与何清两个长的也不差,薛浩英气勃勃,面容俊朗,何清虽然总是摆着一副扑克脸,不过也是五官深刻,冷峻刚毅。四个样貌出众的年轻人同时站在自己面前,倒让沈千沫觉得颇为养眼。 她点头浅笑道:“原来是你们几个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 为首的墨烨老成稳重些,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略显陈旧的羊皮纸,双手递呈给沈千沫,回禀道:“回王妃,一切顺利,这份便是从墨寒山手上流传而出的藏宝图,请王妃过目。” 旁边的薛浩也不甘示弱的呈上一张类似的羊皮纸,朗声说道:“禀王妃,属下也在无影门门人手上取到了一份藏宝图,请王妃过目。” 正文 第172章 诡计,秘密基地 墨烨和薛浩两人同时将自己手上的羊皮纸呈至沈千沫面前。身边的绿竹上前几步,从他二人手上接过羊皮纸,转交给沈千沫。 到薛浩面前时,两人极为短暂的对视了一眼,薛浩的眼神不自觉的露出几分炙热,让绿竹微微红了俏脸,忙低了头,扯过他手上的东西便转回了身子,。 沈千沫见此不由的面露笑意。绿竹这丫头一见了薛浩,便没了平时泼辣爽利的模样,倒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娇羞来。 “绿竹,把这两张图铺在石桌上。”沈千沫含笑吩咐道。 “是,小姐。”绿竹将手上的两张羊皮纸并排平铺在院中的石桌上,看了几眼,不禁奇道:“小姐,这两张藏宝图看上去好像一模一样啊!” 墨烨等人也围了上来,一看之下,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百里笑嘿嘿笑了几声,对墨阳和薛浩说道:“看来你俩刚才是白打了一场,这东西根本就是墨寒山用来耍人的。” 墨阳和薛浩这下倒是难得默契的同时瞪视了百里笑一眼,不过两人的脸上都显出几分尴尬。 亏他们刚才还为这两张图到底孰真孰假争论了一番,却不知把它们拿出来比对一下,就一时控制不住火气动起手来,真是丢人丢大了。 薛浩不禁担心的看了一眼绿竹,生怕会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丢脸而破坏形象,好在绿竹只是朝他微微一笑,似带了几分安慰之意,让薛浩心头一热,一下子觉得尴尬之意倒是淡了许多。 沈千沫在石桌旁坐下,面上并无意外之色,“自从我们放出消息,说墨寒山手上有前朝高祖宝藏的藏宝图之后,想必他被人追杀抢夺的日子也并不太好过。” 否则也没有必要假造几张藏宝图出来掩人耳目了。只是既然墨烨和薛浩他们能得到这图,那么其他人也一样能得到。从墨寒山手上流出的藏宝图必定不止这两份。 “墨烨,薛浩,你们追杀墨寒山和无影门之时,可曾泄露身份?”沈千沫问道。 墨烨和薛浩异口同声的应道:“不曾。” 墨寒山放出消息,得墨子令者得天下,而前朝高祖宝藏就在西北,其实他的本意是想给西北制造混乱,这样一来他便可以趁乱谋夺墨子令。岂知孟元珩却是将计就计,添油加醋的放出消息,说是宝藏内除了黄金财宝和传国玉玺,还有高祖皇帝的兵书兵法,吸引了各国有心人士源源不断的涌入西北,连带着也拉动了西北商贸经济的发展。 不仅如此,他更是放出消息,其实藏宝图就在墨寒山手上,高祖宝藏地处神秘,没有地图根本无法寻其方位,这样一来,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转移到了墨寒山手上的藏宝图那里。为了让这个消息更逼真,孟元珩还派了暗卫和墨门两队人马假扮江湖人士四处追杀墨寒山和无影门。 在各路势力明里暗里多方追杀之下,墨寒山这段日子以来简直是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没有泄露身份自是最好。”沈千沫点点头,眸中却闪过一丝冷意,“好一个墨寒山!看这图上所标的宝藏位置,他必会将这藏宝图四处散播,趁机给我们添乱……” 只因这所谓的“藏宝图”上所标的宝藏位置,就在陌城南郊的栖霞山。 这藏宝图画的并不是非常晦涩难懂,因此过不多久,众人也都看出了这宝藏的方位。 “这……不是栖霞山吗?”百里笑惊呼道。 栖霞山,正是谢家重新在陌城开办起来的璧山书院所在处。 “这个墨寒山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居然把主意打到璧山书院上面,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薛浩忿忿骂道。 璧山书院重办不易,而缥缈先生又常居书院,喜欢清静,若是让这些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盗宝贼们涌入栖霞山,势必会扰了璧山书院的安宁和缥缈先生的清修。 墨寒山,你还真是急着找死!沈千沫素来平和淡然的眼眸也带上了几分厉色。 “是谁如此大胆,敢打璧山书院的主意?”就在众人愤慨之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的询问。 循声看去,进门而来的是谢家的一对龙凤胎兄妹,谢鸣风和谢瑶。 谢鸣风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已依稀可见清俊潇洒之风范,而古代女子普遍早熟,谢瑶今年正是二八年华,出落的亭亭玉立,一身湖蓝色合体的衣裙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她聪灵明秀的大家闺秀气质。 两人朝沈千沫恭敬的唤了一声“表姐”,便继续追问起,方才他们提到的有人要打璧山书院的主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百里笑是个话痨,这种时候自然就该轮到他出马解释,可惜这次他还没得及开口便被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墨阳抢了先。 墨阳条理清晰的将此事缘由向谢鸣风和谢瑶二人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目光却时不时的瞟到谢瑶身上,在沈千沫看来,那眼神中分明有着几分倾慕。 莫非墨阳对谢瑶存了心思?沈千沫含笑看了一眼站于不远处的谢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在沈千沫看来,十六岁的谢瑶还是个小姑娘,不过在古代,女子十六岁的确已是适婚年龄了。 “表姐,书院刚刚重开没有多久,虽说学生还未曾到位,不过祖父却一直都住在书院内,如今各路人马浩浩荡荡上山挖宝藏,到时怕是会扰的祖父不得安宁,这该如何是好?”谢瑶小脸上满是担忧。 谢鸣风却是脸色暗沉,怒气冲冲道:“担心什么?我谢家才不会将那些被墨寒山骗的团团转的笨蛋放在眼里,让他们尽管来挖,看他们能挖出什么金山银山来!哼,墨寒山!居然敢来惹谢家,本公子迟早要让他付出代价!” 虽然是同胞兄弟,不过这谢鸣风却是个火爆脾气,与谢鸣玉温文儒雅的性子倒是不太一样。 沈千沫含笑看了他一眼,点头道:“鸣风说的有些道理,既然墨寒山说宝藏在栖霞山,那么我们就打开大门让他们来挖。不过什么都没有收获也不行,这样他们也不会死心,还得三天两头的往栖霞山上跑。” “谢兄的意思是……给他们点甜头?”百里笑狐疑的问道,“难道真的要整个宝藏出来让他们挖到才能让他们死心?” 沈千沫摇头道,“不,是给他们一点苦头,让他们从此以后彻底断了来西北寻宝的念想。墨烨,我让你负责进行的秘密训练,进度如何了?” 听沈千沫提起此事,墨烨冷肃的眼眸瞬间放光,“禀王妃,进展顺利。两个月下来,经过数轮选拔淘汰,如今剩下一百零八名,还在城外的秘密基地继续训练。” 沈千沫点头,“很好,他们能坚持到现在,也实属不易,明日我会亲自去基地一趟,看一下你们这两个月以来的训练成果。” 她记得一开始参加训练的可是有好几百人,如今却只剩下三分之一,想必这坚持下来的一百零八个也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只是,一百零八这个数字,却让她有些想笑。貌似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刚好也是一百单八将吧,还真是……巧的很。 提起这个秘密基地,在场众人均是兴奋莫名,百里笑凑到沈千沫跟前,一脸的谄媚,说道:“谢兄,你有孕在身,身边离不开大夫照顾,明日不如让我随行,可好?” 其余墨阳、薛浩、何清几个也是一脸的期盼之色,眼巴巴的看着沈千沫,都希望能亲眼去看一下那个神秘的训练基地。就连一向不太合群的叶清岚,冷漠的脸上也隐隐有几分兴致盎然。 沈千沫却是淡笑摇头,坚定拒绝,“秘密基地不宜有很多人知道,而且我也还在试验阶段,不知道成果到底如何。所以,这批人暂时还是要……保密。” 闻言,众人皆是一脸的失望,随即都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投射在了墨烨身上。 这个冰块一样又冷又硬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好,王妃怎么选了他来负责秘密特训! 瞧这家伙现在是什么表情,那嘴角咧的,分明就是一副洋洋自得又幸灾乐祸的欠揍样! 其他几个捏了捏拳头,恨不得一拳揍上墨烨那张冷肃威严的俊脸。 不过那也仅仅限于想像。因为要是真动起手来,他们几个加起来也未必是墨烨的敌手。 墨门第一高手的称号,可不是凭空而得的。更不用说他还擅长各类机关暗术,要是真把他得罪了,指不定哪天你被暗算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正文 第173章 特训,月夜追逐 众人商定完应对之策,再部署好栖霞山上的防御措施,不知不觉天色已近晌午。虽然几人还是兴致勃勃,不过到底也怕把沈千沫累着了,尽管意犹未尽,也只好起身告辞。 百里笑和谢鸣风两人脾气相投,挺谈得来,便相约去附近的酒楼再叙。王府门外,谢鸣风对谢瑶简单交代了一声,让她一个人先行回家,就呼朋唤友的和百里笑一起扬长而去。 墨烨随后走出大门,见到一个人站在王府门口的谢瑶,面无表情的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脚步却是未曾停歇,与谢瑶擦肩而过,大步而行。 谢瑶看着墨烨越走越远的挺直背影,咬了咬唇,似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出声唤住他。 “墨大哥!” 墨烨回过头,见谢瑶小步跑着到了自己跟前,不禁挑了挑眉,问道:“谢姑娘有事?” 谢瑶白皙的脸上虽然也微微有些泛红,却是毫不扭捏的大方说道:“墨大哥,等等我,既然同路,不如一起走吧。” 墨烨此时才好好的打量了谢瑶一眼。聪慧灵秀,大方得体,书香世家的出身又让她身上带着一种淡淡的书卷气,是个很出色的姑娘。可惜,对墨烨来说,谢瑶也仅仅只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子而已。他对她别无其他任何想法。 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他语调没什么起伏的说道:“不好意思,谢姑娘,我现在正要赶去特训基地,所以跟你并不同路。” 明日王妃便要去那里巡视,验收训练成果,所以现在他必须尽快赶到秘密基地去准备。 既然王妃如此信任他,让他负责这样重要的事情,他也必须要尽己所能,做到最好,才能不辜负王妃对他的重用。 身为墨门第一高手,墨烨从不轻易服人,尤其是女人。在他的分类里,女人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习武的,一种是不习武的,而无论是哪一种女人,他从没一个放在心上过。 直到他认识沈千沫。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盛京城外的十里长亭。那天,他们墨家被流放荒城,长老将墨子令传给了她。 当时听闻此事,他很不以为然。就算她是煊王妃又如何,只是个看上去娇小柔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何能当得起墨门重任。 后来在荒城之时,对于煊王妃领兵出征,驻守锦阳关,击退北狄十万大军的事迹,他也略有耳闻,那时他也认为是传言而已,肯定言过其实。 直到来了陌城,和她一路接触下来,他才真正意识到,沈千沫懂得的,远超出他的想像。 那个特训基地,虽说是由长老和他在日常管理,但是从人员选拔的标准,训练项目的安排,场地图纸的设计等等,都是出自沈千沫之意。他只不过是一个执行者,按图索骥,奉命行事而已。 有时候他真是搞不懂,明明煊王妃只是一个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可为什么偏偏懂得这么多奇怪的训练方式,有些训练项目对他而言简直是闻所未闻,负重跑步、近身格斗、突围侦察、攀岩射击、野外生存……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大开眼界,但有时也让他难以理解。 然而两个多月的特训下来,结果却让他不得不心服口服。目前仍在基地特训的这一百零八人,虽然从他们单独个体来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像他这样深厚的内力和高强的武功,但是他们各司其职,分工合作,默契配合,整体战斗力极为强大。 在墨烨看来,显然沈千沫是个女人中的异类,但是却让他由衷的敬重和佩服。这种感觉无关情爱,只是单纯的一个属下对上级的仰慕。 所以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把沈千沫交代给他的事情做到最好。对于此时谢瑶明显的示好之举,墨烨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 谢瑶冰雪聪明,自然听出了墨烨话中的刻意疏离之意。被如此直白的拒绝,就算她再落落大方,也不觉有些羞涩尴尬,一时俏脸微红,眼里也泛起淡淡的雾气。 墨烨看她这副模样,挠了挠头,也很是无奈。不过谢瑶毕竟是谢府千金,也是王妃的表妹,自己是不是得客气一些。 想到这里,他冷肃的脸色稍有和缓,见墨阳正从王府门口出来,疾步向他二人走近,便一把拉住他,说道:“墨阳,送谢姑娘回府。” 这家伙反正也闲着没事,这个任务交给他最合适不过。 墨阳闻言,心里一喜,他正好求之不得,忙不迭的便点头应道:“是,大哥,小弟保证将谢小姐安全送回府。” 墨烨嘴角抽了抽。这个平日里总是没大没小的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对自己这么有礼貌了?不过眼下他也闲工夫去理会这些在他认为是毫无意义的事情,简单吩咐了几句,便向他二人告辞,匆匆往城外的秘密基地而去。 谢瑶看着墨烨矫健挺直的背影渐渐消失,神情有些失落,回过神来便听到墨阳在呼唤她。 “谢姑娘……谢姑娘,走吧。” 虽然心里有些难过,不过由于家教良好,谢瑶倒是并未表现出来,强打起精神朝墨阳微微一笑,点点头便率先迈开了脚步。 而院内,正欲告辞转身离去的叶清岚,却被沈千沫唤住。 “清岚,有件事,我想让你帮忙去办。” “你说。”叶清岚从无废话,淡淡说了两个字后便静候沈千沫吩咐。 沈千沫的脸上却是难得的露出几分踌躇之意。犹豫半晌之后,才说道:“我们进屋详谈。” 叶清岚虽神色未变,却是心念微转。难道这件事不太好办? *** 夜凉如水,万籁俱静。叶清岚一身夜行衣,盈盈独立于城中别院的高墙之外,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然而素来心绪无波的她,此时却是抬头看天,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不是不好办,而是……十分难办。 可是她也知道沈千沫顾虑的没错,此事除了交给她,也找不出其他更好的人选了。 难不成交给百里笑那个口无遮拦的大嘴巴吗? 微微提气,她身轻如燕,一跃而起,无声无息的趴伏于高墙之上,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那扇还透着昏黄光线的窗户。 窗户上,烛光映照出那个手执书卷,轮廓分明的侧影。 贺连城。在心里默默的念出那个名字,叶清岚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尽管只是夜色中的微弱光线,也衬得她双瞳剪水,眉目如画。片刻之后,她轻吁一口气,足尖轻点,如一只黑色鸿雁,姿态优美的飞身至那扇窗户之上的屋顶处。 如猫般悄无生息的脚步踩在屋顶的瓦片之上,忽然“喀”的一声,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声响,一般人根本无从听闻。然而屋内的贺连城显然并非一般人,马上,一声低沉的喝问响起。 “谁?” 叶清岚嘴角轻抿。这人果然警觉。 不过她本意就是如此。见目的达到,她毫不留恋的纵身而起,飞过几个屋顶,朝别院后面的密林而去。 月色下,她身姿轻盈,游刃有余的穿梭于林间。不出所料,身后,劲风阵阵,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紧随而至,身姿挺拔,轻功卓然。 感觉到贺连城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越追越近,叶清岚倒是有些意外。她自认轻功不弱,想不到贺连城的轻功竟是与她不相上下。 “站住!”一声低喝,随即一道凌厉的剑气自背后袭来,这一剑似乎并未手下留情,也让她无从闪躲,避无可避。 横竖她的目的就是将贺连城引至这个隐蔽的密林,现在既然目的已达成,叶清岚也不再逃避,抽出腰间软剑便回身抵挡。 “叮!” 两剑相击,发出清脆声响。很快,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便缠斗在一起。 叶清岚胜在身姿轻盈,剑法灵活,招式刁钻,然而贺连城的剑法也是如行云流水一般,招招凌厉,全无破绽,一时之间竟是难以分出胜负。 有打斗就必然会闹出动静,从而惊动其他人,这不是叶清岚今晚诱贺连城来此的本意。她无心恋战,便故意虚晃了一招,被贺连城抓住机会趁机击破。 很快,贺连城手中那柄在银白色的月光下,泛着凛凛寒光的长剑便架在了叶清岚的脖子上。 “是你?!”贺连城看清眼前女子的容貌,不禁剑眉微皱,显然有些意外。 正文 第174章 往事,密林重现 眼前的女子,一身黑衣,面容沉静,五官清丽,正是当日在煊王婚宴上驯服火犼的那名女子。叫什么名字来着,贺连城皱眉思索了一下,却一时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姓叶。 “你故意引我至此地,有何企图?”他神色冷峻,沉声问道。 精明如贺连城,自是早已看出,刚才两人的一番较量,眼前女子并未尽全力,而凭她的身手,若是有心行刺,刚才在屋顶上绝对不可能如此低级的暴露自己的行踪。 叶清岚却是半晌不做声,就那样静静的站着,抬眼看向贺连城,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却仿佛蕴藏着惊涛骇浪。良久之后,她才出声问道:“你是天山门人?” 若是贺连城足够了解叶清岚,便会发现此时叶清岚的眼神已不同于往日的清冷无波,甚至于她的声音还有些微微颤抖。不过显然贺连城并未注意到叶清岚的异常,他剑眉微皱,并未理会叶清岚的询问,只是将手中长剑紧了紧,语气更冷,眸光更利。 “回答我的问题。” 颈上传来剑刃冰凉的触感,紧贴着肌肤,似乎只要他再微微一使力便可以见血封喉。可是叶清岚却全然没有感觉。她此刻已全身心沉浸在另外一个发现中,差点将自己今晚此行的目的都忘在了脑后。 贺连城,是你吗?七年前,在天山脚下那个冰冷刺骨的寒潭里,救起我的那个白衣少年,是你吗? 他刚才所使剑法是天山派独门剑法“天人合一”,那么他必是天山门人无疑。而七年的时光,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然而他腰间的那块玉佩却始终未变。 月光如练,银辉满天,一袭月白色衣衫的男子,长身玉立,佩于玄色腰带上的那块菱形玉佩,在月色清辉中泛着莹莹翡翠光泽,在刚才两人近身搏击,衣袂翻飞之时,轻易就吸引了叶清岚的视线。 别致的造型,温润的色泽,这块玉佩对于叶清岚来说是那样的熟悉,七年前她曾经握在手上细细刻画过,而这七年来她也从未有一刻忘记。 她并非第一次见贺连城,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看清他身上所带腰佩的样子。或许是以前他们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而上次在贺府听松园厢房内,她意外跌入他怀里,却因为心慌意乱之下匆忙挣脱而逃,哪里会去注意他身上所佩戴的玉佩。 贺连城见叶清岚只是直直的看着他,良久不语,顿时心生不耐,冷声说道:“既然费了一番心思把我引来这里,又何必装聋作哑,你再不说,休怪我手下无情!” 看着眼前这个如青松般身形挺拔的男子,射向自己的眼神却犹如天山寒冰般冷酷无情,叶清岚心里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贺将军会如何手下无情,一剑杀了我?”她的嘴角扯出一抹轻微的弧度,却隐隐带了几分自嘲。 时过七年,那个温和俊朗的少年已经长大,深刻硬朗的五官,锐利如刃的眸光,冷若寒冰的面容,已再难觅七年前,在天山脚下的寒潭边,他将一袭厚实和暖的大氅覆于她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身上时那种细心温柔。只有此时他身上衣袂猎猎的月白色衣衫,与她记忆中的那个白衣少年重合起来,让她心中苦涩,眼眶发酸。 贺连城剑眉微挑,淡然道:“你深夜擅闯使臣别院,又故意诱我至此地,鬼鬼祟祟,居心叵测,就算我一剑杀了你,煊王府也无话可说。” 叶清岚强自压下满腹涩意,心绪逐渐恢复平静。多年混迹江湖刀口舔血的生活,早已造就她冷静自制的性格。定了定心神,她的语调已恢复平稳。 “贺将军不必疑神疑鬼,我引你至此,是奉王妃之命,有事相告。” “哼,你当本将军是无知孩童?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的说,而是需要采用如此鬼祟隐秘的方式?”贺连城眼神锐利,气势凌人。 叶清岚却依旧淡定,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平静出声道:“其实此事本与我们无关,乃贺将军的私事,只是我家王妃念在当初在贺府做客之时,将军数次相助之情,才特意派我前来告知将军。” 是那个女人的意思?贺连城心头一跳。不过那个女人怎么还会记得自己对她的相助之情?她不是应该对他恨之入骨吗?那晚她刺向他心口的那一簪,至今那种锥心之痛还历历在目,多少次在梦中将他痛醒。 他的私事?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她如此大费周章,特意派人在深夜前来告知于他? 叶清岚见贺连城有些出神,知道她搬出沈千沫的名字起了效果。一时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能以更冷淡的语气说道:“贺将军若是想知道……便放下你手上的剑。” 贺连城握住剑柄的手紧了紧,考虑片刻之后毅然将手中长剑从叶清岚脖子处拿开,却并未入鞘,仍然牢牢握在手上,似乎是随时保持着警惕。 “说,到底什么事?”只有一句咄咄逼人的询问,完全不给叶清岚任何转圜的余地。 叶清岚却是难得的犹豫了。她一向说话直来直去,从不会拐弯抹角,原本她也是打算照本宣科,传达完沈千沫的吩咐便算是完成了今夜的任务。可是如今在知道贺连城就是七年前那个白衣少年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做不到那样潇洒的事不关己了。 她开始为他担心。担心他知道此事后会有何反应,担心他查出真相后又该何去何从,而他的决定又会对他的将来造成怎样的影响。 “此事……”叶清岚顿了顿,字斟句酌的说道:“是关于你父亲真正的死因……” 贺连城见她话说了一半又停下不语,眸光一冷,沉声说道:“什么意思,说清楚!” 叶清岚轻吁一口气,一鼓作气的说道:“其实七年前你父亲并不是死于煊王之手,而是被完颜律暗害而死!” 闻言,贺连城愣怔了片刻,随即脸色大变,猛的欺身上前,一把扼住叶清岚的脖子,厉声说道:“胡说,我父亲明明是在七年前正阳关一役中被孟元珩一箭射中,伤重不治而身亡,与太子殿下何干!” 叶清岚被扼住喉咙,呼吸困难,说话不畅,只得断断续续的说道:“此事……是煊王府暗卫无意中查探而得,信不信……自然随你,不过你也知道王妃的为人,她从不草率行事……” “我不知道她为人如何!”贺连城冷声打断叶清岚的话,“我只知道她可以为了孟元珩用尽心思,百般筹谋!” 这话说到后来便带了几分嫉恨之意,叶清岚蕙质兰心,又岂会听不出来。她暗叹了一口气,望着他半晌才涩然出声道:“他们……是夫妻……” 夫妻之间相互扶持,事事为彼此筹谋打算,再正常不过。 可是,贺连城,你到现在还是忘不了她吗? 贺连城面上一凛,眼前女子的目光晶莹清透,欲语还休,像是能看穿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一般,竟是无端让他生出几分羞恼来。 他下意识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指尖掐入叶清岚白皙娇嫩的脖颈肌肤,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可是眼前女子睫毛微颤直视着自己的盈盈大眼,不知为何却让他莫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又是皱了皱眉,对自己心里这种难以把控捉摸的感觉忽然很是烦躁不安,然而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 “回去告诉你家王妃,别以为本将军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以后让她不要再白费心机了,本将军不会那么轻易受人挑唆。滚!” 叶清岚握着手中软剑,深深的看了贺连城一眼,转身回头,足尖轻点,几个起落之后便消失在密林无边夜色之中。 月色清辉漫天洒落于那个一袭月白色衣衫的男子身上,男子负手而立,如刀削般深刻的侧脸在银色月光下,轮廓清晰可见,然而林间斑驳的黑影却恰好遮掩了他此时犹如冰凌般冷峻锐利的眼神。 完颜律,我爹的死,真的与你有关吗? 正文 第175章 感悟,她的心意 夜色已深,煊王府内一处偏僻幽静的小院,一道身形窈窕的黑影从高高的院墙上一跃而下,稳稳落于院中,无声无息,没人察觉,当然除了不远处两名隐于角落处的暗卫。 暗十一和暗十二一看是自己人,当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不过两人却是对视了一眼,嘴角抽动了几下,默默的擦了一把汗。 话说这位叶姑娘的轻功还真是不错,若非他们刚才足够警觉,的确是很难发现。 叶清岚快步跨进房门,一道烈火般的赤色身影便从房内疾射而出,不偏不倚刚好落入她的怀抱中。 “赤焰。”叶清岚轻唤了一声,清丽的眉眼也跟着柔和了几分,抬手摸了摸火犼头上根根直立的红色鬃毛。 经过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这头极难驯服凶恶异常的幼年火犼身子长大了不少,而且和叶清岚的关系显然也亲近了很多,最近更是变得越来越黏她。遍布鬃毛的身躯朝她怀里拱了拱,喉咙深处发出几声低沉轻吼,像是在不满叶清岚回来的晚了。 叶清岚抱紧怀里的火犼,欣喜低语道:“赤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见到他了!我终于找到他了!” 七年来,那道奋不顾身跃入寒潭将她救起的白色身影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中,未曾褪色。 她自小无父无母,流落江湖,后机缘巧合之下被墨门长老收留,加入墨家门下。自此以后她日夜习武学艺,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一年,她十二岁,奉长老之命和同门师兄师姐几人外出办事,却在天山脚下和师兄师姐失散,后来更是被狼群围攻追赶。她一路狂奔逃命,直至走投无路,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纵身跃入山崖峭壁之下的寒潭。 寒潭之水冰冷刺骨,而她当时还没有学会凫水,只能在深不见底的潭水里胡乱扑腾。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力气渐渐用尽,身体也越来越下沉。死亡的恐惧是如此真切而又彻骨的向她袭来…… 正在她求生无望之际,忽然,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如轻鸿般向她飞来,将意识即将陷入昏迷的她从寒潭里拉了出来。 她清楚的记得,那个单薄瘦弱的小女孩,将她在寒潭边捡到的一块菱形玉佩还给那个刚刚从潭里救起她,正由几名下人伺候着在换衣服的少年,怯怯的出声道:“我叫叶清岚,你??叫什么?” 少年换上干净的衣衫,容颜如玉,风采出众,清冷的眸光淡淡扫过眼前冻得瑟瑟发抖的瘦弱女孩,顺手便将下人递过的一件大氅盖在了她身上,离去之前只对她说了四个字:“天山门人。” 七年来,这四个字一直镌刻在她的脑海里。她不是没有上天山寻找过,可是每次都是一无所获。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苦苦寻找的人,原来早已近在咫尺。 “可是,他已经忘记了我……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我。”叶清岚摩挲着怀中火犼扎人的鬃毛,喃喃低语着,眼中却有莹莹泪光闪烁。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女子。而那个女子,是那样与众不同,犹如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耀眼夺目,她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 转身打开床边一只红木衣柜,里面别无他物,只有一件黑色的半新毛领大氅静静的躺在柜子底部。七年来,无论生活如何颠沛流离,居无定所,这件衣服她一直都随身带在身边,悉心保管。 低头,青葱玉指轻柔的抚过衣领上那一方白色温暖的绒毛,一滴清泪却从叶清岚的眼角滑落,滴在毛领上,随即便被她细心拭去。 赤色小兽趴伏在她脚边,仰起头颅,朝她低吼了几声,仿佛也感应到了自己主人的伤感气息,用这样的方式已示安慰。 次日一早,叶清岚便来向沈千沫复命。 语调平平尽量自然的复述了一遍昨晚贺连城被告知那个消息之后的回答和反应,她没有多说任何废话,也并不打算将自己和贺连城少年时的那段往事告诉任何人。 “看来贺连城此人倒是精明的很,若是他认定此举是我们的挑拨离间之计,那么这个消息对他来说也就没什么用处了。”一早便从谢府赶来王府的谢鸣玉沉吟着说道。 昨日自谢鸣风和谢瑶口中得知墨寒山到处散播出的前朝宝藏就在陌城栖霞山这一消息之后,谢鸣玉也有些不放心,因此一早便来和沈千沫商议对策。 沈千沫却只是淡然笑道,“一个人太过精明便会多疑,何况贺家历来与完颜律的母族不和,听说当年北狄王立完颜律为太子之时,贺远山可是投了反对票,就凭这一点,除非贺连城不在意他父亲之死,否则得知这样的消息之后,他必会生疑,派人查证。” 贺连城可以小小年纪便离家独上天山学艺六年之久,足见他对他父亲的敬重,还有誓报父仇的心志之坚定。而据她那些日子被软禁于贺府之时的所见所闻,显然对于贺远山之死,不管是贺连城,还是贺老夫人,都未曾放下过。 谢鸣玉温文一笑,“沫儿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 博学多识如鸣玉公子,也时常对沈千沫那些精准透彻的见解叹服不已。 沈千沫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前世她在法医界也堪称是精英翘楚,更何况还兼修过好几年的心理学,这点观察能力和推理能力她还是有自信的。 转头看向侧立一旁垂眸不语的叶清岚,沈千沫关切的问道:“清岚,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昨晚你去找贺连城,他可是为难你了?” 毕竟她昨晚潜入别院,告诉贺连城的那个消息并非好事,莫不是他一怒之下出手无情,伤了叶清岚? 叶清岚抬眼给了沈千沫一个冷静如常的眼神,摇头道:“没有。” 沈千沫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倒是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便安心了不少。 虽然她不清楚贺连城的实力,不过却相信以叶清岚的身手,必不会轻易在贺连城手上吃亏。昨晚她之所以舍其他人而派叶清岚前去别院,除了看中她冷静内敛嘴巴严实之外,也是考虑到她身手不凡,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就算是贺连城向她发难,她也可以全身而退。 恰在此时,绿竹进来禀报:“小姐,墨烨公子到了。” 沈千沫点点头,对叶清岚淡笑说道:“清岚若是没什么事,便随我一同前往如何?” 叶清岚当然知道沈千沫等一下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她神色复杂的看了浅笑嫣然的沈千沫一眼,犹疑道:“千沫你昨日不是说那个地方暂时需要保密……” “那些需要保密的对象里面可不包括你。”沈千沫起身,走近她,笑着说道:“原本我还打算让你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不过想着你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可能会不喜欢这样团体训练的方式,所以才作罢。” 因着叶清岚的容貌与自己的前世有几分相似这一缘故,不知为何,沈千沫直觉的便对她很有好感,也对她十分信任,否则昨晚她也不会派她去别院向贺连城传递消息。 看着对自己真诚相待的沈千沫,叶清岚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然而从昨晚开始便郁结到现在的心情却像是在这一瞬间有了新的感悟。 贺连城至今还对她念念不忘,而自己如今对贺连城又……原本她还担心,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心境来面对沈千沫。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七年前从天山脚下回到墨门之后不久,她就得知,那时她之所以会和师兄师姐走散,是因为他们嫉妒她得到长老的喜爱和重用,几人联合起来故意让她落单。其实他们的本意只是想吓吓她,让她吃点苦头,倒是没想到她后来会遇到狼群,还被逼落寒潭,差点九死一生。不过自那以后,她便不再相信任何人,凡事都学着依靠自己,才造就了今日她独来独往的性子。 可是不管如何否认,她都心里清楚,眼前这个女子是可以信任的。 无论如何,她和沈千沫,她们两个人,始终是朋友。 这一点,在她心里从未变过。 而贺连城,任凭他心意如何,她叶清岚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对他不忘初心。 正文 第176章 考核,秘密武器 这是距离陌城三十里之外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在墨烨和叶清岚两人的护送之下,沈千沫所坐的马车一路平稳而驰,在晌午时分便来到了谷外。 眼前这个山谷叶清岚记得自己前些日子好像偶然途经过,只是当时她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之处,真是想不到秘密基地居然就建在这里。 山谷之中道路崎岖,马车不便通行,沈千沫怀着身孕毕竟行动不便,叶清岚便小心的带着她,一路跟随墨烨进入谷内。 一进入谷内,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硕大的湖。湖水清澈碧蓝,湖面波光粼粼,显得极为静谧清幽。可是叶清岚却本能的感觉到,这片湖水绝不简单。 果然,墨烨回过头,语调冷肃的对叶清岚说道:“跟着我,一步都不要踏错,还有……”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虽怀孕将近七个月却依旧身形纤细如常丝毫不见臃肿的沈千沫,低声道:“保护好王妃。” 沈千沫只是淡淡一笑。她知道,这片湖虽然看上去风景独好,可是湖内却遍布着机关陷阱。 墨烨擅长各类机关暗术,不仅是这个湖,甚至是这谷内任何一处都被他布下了精妙的机关,若是踏错一步,不要说别的,单就是四面八方疾射而出的箭雨就会将你变成一只刺猬。这一点,她在墨青山和墨烨改造这个山谷之时就已经见识过。 如今以自己的身体状况,的确是不太适合来这种地方,要不是担心璧山书院的安全,她也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叶清岚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身为赏金猎人,她的江湖经验自然要比一般人要多,而同为墨家门人,对于墨烨的本事,她又岂会不了解。携着沈千沫,她的身姿依旧轻盈如燕,紧紧跟着墨烨的脚步,不多时便稳稳落脚在湖对岸。墨烨回头,给了叶清岚一个赞许的眼神。 清岚的办事能力一直都很强,难怪长老对她青眼有加。 顺利通过那片湖,再亦步亦趋的跟随墨烨绕过一段峰回路转的山间小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大片宽阔的空地。空地上,约有超过一百名年轻人列队齐整,英气勃勃,笔直而立,神色肃然,齐齐对沈千沫行礼:“见过王妃。” 面容清癯,灰须灰衫的墨门长老墨青山从队列一侧转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八个或高或矮或年轻或苍老的男子。 “义父,你也来了?”沈千沫含笑上前,行礼示意。 墨青山伸手扶了她一把,带着笑意说道:“听说今日你有新的任务要分派,义父也是好奇,所以来看看。不过沫儿你如今身子重,还是得注意多休息,不必凡事都亲力亲为,今日你这样乱跑,若是让珩儿知道,怕是又要不高兴了。” “是,沫儿知道,多谢义父关心。”沈千沫含笑点头。 在司徒恭和百里笑二人变着法子的调理之下,如今她的身体是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然而孟元珩那个家伙却总是喜欢过度紧张。这几日趁着他不在身边,她正好借此机会出来透透气散散心也好。就算那家伙知道了不高兴,那也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她温言哄他几句就没事了。 跟在墨青山身后的那八人也同时上前,向沈千沫拱手行礼。 “属下等见过王妃。” 沈千沫点头,“免礼,这段日子辛苦诸位了。” 八人异口同声道:“谨遵王爷王妃吩咐。” 这八个人虽然看不出什么来路,可是叶清岚却心中有数,他们中的每一个都不简单,由内而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属于强者的味道,无一例外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叶清岚所料不错。这八人可是沈千沫从王府暗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顶尖高手,那几名年纪稍长的早已从暗卫队伍中退了下来,如今沈千沫再次将他们用起来,美其名曰发挥余热,这几人自然均是满心欢喜,神采焕发。 当初沈千沫找到他们时也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孟元珩手下居然是卧虎藏龙,高手如云。 对几人浅笑点头致意后,沈千沫走到场中央站定,看着这一百多名经历了层层考核最终余下的精锐,眼中满是欣慰。这些人,都是她和墨青山从孟家军和墨门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军人将士和江湖人士的组合,从一开始就是纷争不断,难以融合。不过,一旦他们共患难同命运拧成一股绳了,那么凝聚力会比一般的组合要强很多。 而他们这两个多月的训练项目,沈千沫则是参考了前世时她所掌握的一些特警的训练方式,虽然一开始的确是让那些个年轻人张口结舌百般不解,不过一段时间严苛的训练下来,效果却是出奇的好,而且团队作战能力也大大增强,如今这批年轻人可都是对沈千沫心服口服了。 墨烨曾问过沈千沫,如此训练这批人到底要做什么用,沈千沫笑着回答,若是训练好了,那么这批人的作用会很大,比如侦察、刺杀、情报收集、护卫、搜索、潜伏、营救、审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学不会做不到的。在西北未来开疆拓土的历程中,他们会成为一支尖锐的利箭,直插敌人心脏。 听到这里,墨烨的双眼瞬间放光。 若果真能达到王妃所设想的那种效果,那么他们这支队伍岂不是成了孟家军的一个秘密武器! 在队伍最前排,她见到了一张年轻稚嫩的脸庞,一双满含激动的清俊大眼直直的看向自己,犹如见到了亲人一般兴奋莫名。正是当日由她赐名为墨心的那个来自黎城的孤儿铁头。 想不到这个倔强的少年也坚持到了最后,她当初果然没有看走眼。沈千沫朝他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平静淡然的目光一一扫视过众人,出声道:“今天,大家这两个多月的训练将会告一段落,接下来你们将面临一轮新的考核,诸位有没有信心?” “有!“众人齐声应答,呼声震天。 “很好!”沈千沫点头,“本次考核的内容是:一,向南行军八十里,目标栖霞山后山山脉,要求明日五更前全部到达指定位置。二,到那里之后,自会有人下达新的命令给你们,大家只需听命行事,不得擅自行动,违者以违抗军令论处。” “属下遵命。”听了沈千沫这番话,众人的眼睛里都闪动着激动和兴奋的光彩。在这个山谷里关了两个多月,经历了各式各样他们以前从未听闻过的训练项目,现在他们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强。 “那么祝各位一切顺利。”沈千沫笑着点了点头。 墨烨上前,让人分发了武器和装备之后,严肃下令道:“王妃的命令大家都听清楚了,我再补充一点,本次考核分成三个小组,所有人分组行动,小组内一人通不过全体出局!好,现在解散!” “是。”众人高声应道,然后迅速分成了三个小组,井然有序的各自奔向了他们的目的地。 看着这些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谷中,墨青山捻须笑道:“初生之犊不惧虎,这些个孩子看来是要闹出一番大动静出来了。” 叶清岚听到沈千沫派这批人前去栖霞山,大概也猜到了她的用意,微微皱了皱眉,她说道:“可是千沫,据探子回报,现在正陆续赶往栖霞山寻宝的各路人马至少也有千人左右,我们只派这一百多个人去,能行吗?” 沈千沫侧头,含笑问道:“墨烨,你说呢?” 墨烨冷肃道:“王妃放心吧,他们不会让你失望的。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那他们也不用再继续训练了,还是趁早打回原处,让属下重新再选一批人训练吧。” “很好。”沈千沫点头道,“你也一起去栖霞山盯着吧,记住,不得误伤平民,保护好璧山书院,另外我给你的那份名单上的人员必须全部活捉,至于其他人……听话的就绑了,若是反抗,格杀勿论。” “是,属下明白。”墨烨朗声应道。 出了山谷,墨青山、墨烨和那八名高手便即赶去栖霞山,沈千沫现在自然是不方便翻山越岭,便由叶清岚陪着回到王府。 为了平稳起见,叶清岚的马车驾的极慢,待回到王府,天色已近薄暮时分。 绿竹出门相迎,叶清岚见此,便辞别沈千沫,转身也赶去了栖霞山。对那支神秘的队伍,她也是满心好奇。 绿竹细心扶着沈千沫进了院子,一脸开心的说道:“小姐,刚刚暗卫来报,说王爷今晚就能回府。” 正文 第177章 回府,房中夜谈 今晚就能回府?沈千沫暗叹一声,也真是无语了。虽说兖州是离陌城最近的一个州郡,当初那个家伙选择去兖州巡视,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可是孟元珩你用不用这么心急,这才去了几日你就能巡视完整座城回来了? 不过算算日子,离月圆之夜倒是也没几天了,他能早点回来也是好的,她也可以安心许多。 嘴角轻轻上扬,沈千沫含笑道:“那晚上就多加几个菜,等王爷一起用晚膳吧。” 自从怀孕之后,因着孟元珩怕她劳累,不是很同意她进厨房,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为他亲手做过菜了。现在趁他不在,她刚好可以亲自下厨,就当是犒劳他连日不眠不休赶路的辛苦。 从厨房出来,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沈千沫便吩咐绿竹和徐嬷嬷将饭菜端上桌,自己则抱着小乖,慢慢踱到王府门口等候着。 天色渐渐转暗,一轮明月缓慢升起,从天青色的帷幕中绽放出它银色皎洁的光华。西北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的早。 沈千沫并没有在门外等多久,很快,远处一支马蹄奔腾的劲旅便疾驰而来,披星戴月,风尘仆仆。队伍最前面,一马当先的是一名绛紫色锦袍男子,正倾身向前策马疾驰。夜风吹起他满头飞扬的银丝,更衬得他白发如雪,冷漠如霜。 远远的在马背上见到王府门口那抹纤细娇小的倩影,他紧抿的唇角微微上扬,整个人不假思索的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脚尖轻点,仿佛苍鹰一般腾空而起,下一刻便飞身落在了沈千沫面前。 “沫儿,我回来了。”沈千沫还没回过神来,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搂入了一个还带着丝丝寒凉之气的怀抱里,耳边随即传来一声低沉而又熟悉的轻唤。 她扯开嘴角,在他怀里安心的笑了。原本倒没觉得,如今被他这样抱在怀里,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是很想念这个家伙的。 抬起头,对上的是眼前男子温柔宠溺的眼神,看到他虽然满心欢喜却是疲累不堪的神色,不禁有些心疼,柔声说道:“饿了吧,先进屋用饭再说。” 孟元珩点点头,俊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容。自己心爱的妻子做好了饭,在家门口等候迎接自己回家,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好,让他心中有一股浓浓的暖意奔流而过,连日来不分昼夜赶路的疲累瞬间便一扫而空。 这样才是回家的感觉。 不过,要是没有这只碍眼的小狐狸,就更完美了。孟元珩神色不善的瞪了一眼同样朝他龇牙咧嘴不太友好的碧眼灵狐,一人一狐互相嫌弃的幼稚举动让沈千沫只能嘴角微抽,暗自扶额。 孟元珩身后,随行的一众暗卫也纷纷赶到,下马后齐齐上前对沈千沫见礼,“属下等见过王妃。” 沈千沫点头道:“大家也辛苦了,严漠,带他们下去休息吧。” “是。”严漠垂首应了一声,张了张嘴,似乎还有其他事情要禀报,一抬头却只来得及看见自家王爷揽着王妃并肩进门渐行渐远的背影。 不会吧?严漠不禁愣在当场当即傻眼,冷肃威严的面皮隐隐抖动了一下,简直欲哭无泪。 身后,暗三上前,困扰的挠了挠头,发愁的指着自己的马背,小声问道:“严统领,这位姑娘……该如何处置?” 严漠紧紧拉着孟元珩的坐骑追风的缰绳,冷然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一连几日星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跟着孟元珩赶路,让这些随行的暗卫们也是精疲力尽,憔悴不堪。不过这也没什么,身为暗卫,没日没夜赶路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连主子都不觉得苦,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抱怨。 可是王爷,您不能一见了王妃,就把什么事都抛在脑后不管不顾了呀!至少,您也得交代一声,要如何处理这个刚才在进城之时,忽然从路边冲出来昏倒在你马蹄之下的姜小怜哪! 不过若是他现在追上去问王爷的话,估计会被王爷扫地出门吧?严漠嘴角耷拉了一下,本想让长东那个少根筋的家伙去请示,可是他抬眼扫视了一圈,哪里还有那个面瘫脸护卫的踪影。长东这家伙总是像幽灵似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严漠也习惯了。 眼角跳了跳,严漠纠结半晌,最后只能无奈的暗叹一声,平生第一次擅自做了决定。“你先把她送到司徒先生那里,回头我再去请示……王妃。” 跟在王爷身边多年,严漠多少也了解一点自家王爷的脾气。若是去请示王爷,无非是两个结果,一个是杀了,一个是丢出府。刚才在城门口,要不是他机灵,王爷如何会同意把这个女人带回府医治!可是当时围观的百姓都以为是煊王府的马撞到了人,他这么做也是谨记了王妃的教诲,为了不让煊王府落下一个见死不救的坏名声啊。 所以,关于姜小怜这件事,他觉得还是去请示王妃比较靠谱。 不过说起来这个姜小怜的胆子还真不小,为了吸引王爷的注意,简直是连性命都不要了,就那样不顾一切的从路边冲了出来,好在王爷骑术精湛,收马收的及时,胯下坐骑追风又是一匹神驹,否则她可就不是昏迷不醒这么简单了,或许已经被追风的马蹄踩成肉饼了。 严漠摇了摇头,对姜小怜这种明显自讨苦吃的举动很是无语。 沈千沫果然没有猜错,孟元珩这么快便从兖州回来,是因为收到了墨寒山四下散布假藏宝图,意图将矛头引向璧山书院这一消息后,放心不下之余才从兖州匆匆赶回来。 “巡城只巡了一半,就这样扔下不管便回来,你确定没事?”房内,沈千沫坐在孟元珩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却是满脸的不赞同。 孟元珩将脸埋在沈千沫颈侧,满足的蹭了蹭,语气轻松的说道:“沫儿不必为这些事费神,兖州由蔺超将军驻守着,而且闻人叔也会代我继续巡视,不会有什么问题。倒是沫儿你……”孟元珩话音顿了顿,抬头看她,笑问道:“沫儿一直在暗中训练的那支队伍,还不准备告诉我么?” 他早知道他的小妻子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前些日子她问他借去八个高手,又从孟家军抽调了一批人,他自然也能猜出一些端倪来。不过他相信沫儿不是个没有分寸之人,也绝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用之功上面。横竖她想做什么,他从旁协助就是了,只要不累着她就成。 沈千沫抬眼含笑道:“等再过段时间有成果了,便会告诉你。这次正好借假藏宝图之事考核一下他们,你也可以顺便看一下他们的训练成果如何。” 孟元珩点头,看着沈千沫的眼中满是宠溺,“我拭目以待。若是沫儿果然训练成功了,这批人就给你做护卫吧。” “那也太浪费了。”沈千沫笑着摇头,“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他们有什么用了,到时你别跟我抢人就行。还有,我不希望他们只做护卫,我希望他们能正大光明的存在于军中。” 孟元珩微微挑眉,讶然道:“我还以为沫儿希望他们能够成为孟家军的一股隐秘力量。” “隐秘自然要隐秘,本来我就是打算让他们成为孟家军的秘密武器来着。”沈千沫正色说道:“但是要隐秘的是他们的人数,驻扎地,真正实力,还有他们详细的身份,而不是他们的功绩和能力,我希望他们能像普通将士一样,有功者封赏,有能者升迁,或者有没有可能给他们规定一个服役年限,比如说三十五岁,年限之后他们可以选择平级调入孟家军,当然也可以视兴趣和能力从事文官或者别的工作。日后若是证明这样一条路切实可行,王府那些暗卫如果愿意也可以加入进来。当然这只是我的初步设想,还不够成熟。” 她一点都不希望他们成为暗卫第二。在她看来,暗卫这个职业太过没有人性。 其实说起来能成为主子的贴身暗卫,他们的能力和才智肯定是比大多数人要强得多,但是他们没有正大光明的身份,没有升职,没有荣誉,没有朋友甚至不能成亲生子。他们只能一辈子隐在暗处,作为主人的影子般存在。当他们年纪大了,不再适合做暗卫的时候,碰到像煊王府这样的,或许还负责供养你的下半生,但是这大半辈子也算是毁了。要是碰到一些没有人情味的大家族,对贴身暗卫的控制是非常严格的,他们最终的下场都是被灭口,因为他们知道了主子太多的秘密。 正文 第178章 玻璃心的男人 “所以沫儿现在是在为暗卫和孟家军的将来铺路么?”孟元珩有些好奇的问道。有时候,对自己这个满脑子奇思妙想的妻子的想法,连他也常常感觉摸不透跟不上。 “在这样的乱世,军人不是一份应该受到尊重的职业吗?他们在战场上流血流汗,甚至为国捐躯,我们为他们的将来谋划一下似乎也不过分吧。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你手上。”沈千沫定定的看着孟元珩,目光坦然却清澈。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在古代,当兵并不是一份多么荣耀的职业,大多数人参军都是逼于无奈。可是也许是受了前世这份职业的影响,她总觉得对于那些以己之躯保家为民的人,无论是警察,还是军人,他们都是应该值得受到尊敬之人。 孟元珩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女子,若有所思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看着眼前男子严肃沉思的样子,沈千沫轻笑了一下,将他垂落耳旁的几缕白发拢到肩后,说道:“这只是我个人还不太成熟的想法,反正现在连人都还没正式训练出来,有的是时间考虑这个问题。” 孟元珩看向自己怀中巧笑嫣然的女子,心里却微微震动。身为常年领兵作战的统帅,他当然知道沈千沫刚才的设想在如今这样的年代是多么离奇古怪,然而却又是那样的难能可贵。 这让他更加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妻子……本不属于这里,她来自于千年以后那个对他来说既陌生又遥不可及的地方…… 他并不是今天才知道这个事实,而沈千沫平时的言行举止也从未对他刻意隐瞒过,可是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里却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怎么了,阿珩?”沈千沫对孟元珩周身气息的变化是何等敏感,忽然感觉到他身上又出现了那种冰凉孤寂的味道,她抬手覆上他瘦削的脸颊,不解的问道。 孟元珩抓住她的手,在她额头印上轻柔的一吻,然后将她揽入怀中,闷声说道:“沫儿,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沈千沫暗自扶额,这家伙怎么又来了!人前英明神武的王爷在你面前忽然就变成了玻璃心的男人,还真是……伤不起! 揉了揉他的满头白发,沈千沫无奈的说道:“说什么傻话呢,我的丈夫,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怎么会离开,还有,”她抓起他的手覆在自己圆凸的肚子上,“我们的孩子也在这里,我还能去哪儿?” 孟元珩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沈千沫凸起的肚子,却感应到里面传出几下强有力的蹬踢,注意到沈千沫秀眉微蹙似有不适的样子,他皱眉不悦道:“这小子怎的如此不安分!沫儿,你没事吧?” 沈千沫无语。“这是很正常的胎动好吗!要是他在里面不会动,那才应该担心了。” “总之这小子就是淘气。”孟元珩对这个还未出世的煊王府小世子素来没什么好评价。 沈千沫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沈千沫总觉得每次当孟元珩摸她的肚子之时,这个小家伙就动的特别厉害。 “对了,两日之后便是月圆之夜,你的身子还好吗?”沈千沫从旁边桌上端起茶碗,递给孟元珩,问道。 孟元珩却故意不伸手,只是微微张了张嘴,那意思明显的很。沈千沫给了他一记白眼,倒也没多做计较,乖巧的将茶碗凑到他嘴边。 就着茶碗浅饮了一口,孟元珩才含笑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沈千沫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这家伙就算是痛昏过去也是这两个字,她也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吐出什么别的回答来。 那株烈火莲还在完颜律手上,虽说有完颜平上次的口头承诺,可是东西还未到手总归是心里不安。 不过离完颜律他们回国的日子应该也快了,或许是时候考虑一下应该派谁跟完颜律一行人同去北狄取烈火莲…… 门外传来绿竹轻声禀报:“小姐,严统领有事求见。” 严漠找她?沈千沫挑挑眉。严漠做事不是没有分寸之人,他刚刚才跟孟元珩从兖州回来,现在却连夜来求见她,想必定是有什么事。 “我去看看。”她拍了拍孟元珩抱着自己的手臂,想从他腿上站起来。 “不许去。”孟元珩在她颈侧磨蹭着,像个撒娇的孩子,就是抱着她不松手。 他岂会不知严漠现在来求见沫儿所为何事。哼,严漠那个家伙最近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刚才在城门口居然敢自作主张把那个故意冲出来找死的女人带回府,还敢在他面前用王妃的名头来堵他,是吃准了沫儿会保他么? 沈千沫默默的深呼吸了一下,耐着性子道:“孟元珩,那你要怎样?” “累了,陪我休息。”孟元珩没有给沈千沫任何反驳的机会,便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屏风后面的床榻大步走去。 一瞬间便已经被某个强势而霸道的男人抱上了床,然后整个身体便被紧紧禁锢在他结实的怀抱里,沈千沫挣脱不得之余,也只能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孟元珩,就算你不让我去见严漠,好歹也先告诉一声在门外禀报的绿竹啊。 ***** 璧山书院所在的栖霞山脚下,最近可说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云集了各路高手和人马。 仿佛是在几日之间,那张所谓的藏宝图便传遍了整个天下,只要稍微有点势力的人几乎是人手一份。不过在沈千沫和孟元珩的有意安排之下,这些寻宝之人都被引到了栖霞山后山,总算是避开了璧山书院,也没有扰到缥缈先生的清修。 这么多人都云集于此,除非是傻子,否则也大概猜到,他们大约是被墨寒山给耍了。然而前朝宝藏的吸引力无人可挡,当那日凌晨,其中一路人马撬开一处石壁,找到一个神秘的洞口之后,所有人都沸腾了。 管他是不是骗局,反正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如何能甘心? 很快,进洞查探的人从洞内钻出来,满脸兴奋的说道:“没错,这的确是陵墓入口,里面还有一座很大的地宫,快去禀告主子。” 如此说来,墨寒山没有耍他们?这里莫非果真是前朝高祖皇帝的皇陵所在地? 这下,所有人马都一窝蜂的挤到了洞口,谁都不想落在谁后面。 完颜平上前看了看这个小小的洞口,有些不太相信的说道:“这就是前朝皇陵的入口?会不会太寒碜了一点?” 人群中一人说道:“传闻前朝高祖皇帝是个性格怪癖之人,他的皇陵之所以建的如此隐蔽而不起眼,大概就是为了防止盗墓而建的,而且这里也并不是说就是皇陵的唯一入口。所以这并没什么好奇怪的。”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觉得很有几分道理。 完颜平瞥了一眼周围的完颜律、慕容昭等人,眉头皱了皱。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拿到那份藏宝图是个秘密,谁知到了这里才发现,凡是在这里的人居然都人手一份。他第一感觉是被墨寒山耍了,可是如今这个宝藏地址却是真的,而且居然连入口都找到了。难道……这是墨寒山的阴谋,目的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而他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这里,他倒不急着进洞了,神色坦然的笑了笑,对其余几人说道:“太子殿下,延平王,你们怎么看?” 在场之人均是神色各异,但是心里都有着对对方的警惕和防备。特别是完颜律和慕容昭两人,他们身为皇室成员,若是率先抢着进洞,与自己的身份似乎不符,不过……金银财宝还在其次,只是这皇陵内的传国玉玺和兵书兵法如果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别人取走,你让他们岂能甘心? 慕容昭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本王只是好奇这传闻中的中原前朝皇帝的皇陵到底有何特殊之处,别无其他想法,不如先派个人进去看看就是了。”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身后一队西凉国侍卫便率先进入了洞口。 完颜律脸色一紧,阴测测的出声道:“延平王言之有理,本太子也正有此意。你们也跟过去看看。” “是,太子殿下。”完颜律身后一队北狄国侍卫也随后进入了洞口。 完颜平见此自然也不甘落后,连忙抬抬手,让自己带来的侍卫同样紧紧跟了上去。心里还在想着,可惜贺连城今日忽然身体抱恙没来这里,否则以他的身手,必不会让这些人抢了先去。 就在洞口那些人勾心斗角之际,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一百多名身手敏捷行动有序的年轻人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 正文 第179章 新兵们的俘虏 若是不仔细观察,你根本不会发现,栖霞山四周的各处山坡上早已错落有致的遍布了一批身穿墨绿色衣服的年轻人。他们的脸上同样也涂着绿色的染料,每个人都是样貌难辨,只露出一双黑色晶亮炯炯有神的眼睛,几乎与山间丛林融为一体,让人真假难分。 第七小队队长趴在正对着山洞入口处的山坡上,一瞬不瞬的观察着对面那些太子王爷王子们的动向,眼里写满了兴奋和激动。 这样的实战考核可比在基地训练有意思多了! “队长,外面的人都清理干净了,只剩下对面那些,要不要现在过去?”旁边,一名年轻的队员悄悄爬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七队队长摇摇头,“那群人身份尊贵,旁边暗处肯定还有众多侍卫保护着,而且看他们自己的样子也是身手不凡,不能轻举妄动,等其他人到了再一起动手。” “可是最先到这里的是我们队,凭什么……”年轻的队员很不甘心。要是他们能将对面那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擒住,他们这一队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了。 安静趴伏于队长身侧的一名身形较为瘦小的少年冷冷低语道:“你忘记王妃和墨大哥的吩咐了吗?我们只有十二个人,要对付他们这么多人肯定不容易,万一要是放跑了一个怎么办?” “墨心说的对。”七队队长赞许的看了旁边少年一眼,点头道:“对面那几个可都是王妃名单上的人,全部要活捉,不能放跑任何一个。” 过不多久,对面山头上有什么东西在阳光底下闪了闪,如果不细看,根本没人会察觉,不过七队队长却是眼睛一亮,吐出叼在嘴里的一根枯草,对墨心说道:“去看看,哪几队到了?” “是。”墨心悄声应下,利落的爬起来仔细观望了一下四周,然后伏低身子,咧开嘴角禀告道:“报告队长,一到九小队全都到齐了,全都按照原定位置准备就绪。” 七队队长点了点头,“叫所有弟兄们做好准备,照原定计划一起包围住对面那些人,一个也不许放过。所有小队集合之后听各队副队长指挥,名单上那几个由各队队长合力抓捕。” “是!” 对面那个所谓的“皇陵”入口处,完颜律等人还在小心警惕的试探防备着彼此,各怀鬼胎的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如果等一下是自己的人抢到了传国玉玺,那么他应该如何在各路人马的争夺下脱身,如果不是自己的人拿到玉玺,那么自己带来的人马能不能从他人手上抢回来。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们布在附近的上千人马已经被那些神出鬼没犹如绿脸怪物一般的年轻人悄无生息的解决掉了,而且那群年轻人正神不知鬼不觉的向他们慢慢靠近着。 终于墓道内传出一声巨响,等在洞外的所有人都紧张的站起身来,紧盯着入口处。 很快,有几人从洞里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不过看他们一身狼狈不堪浑身泥土的模样,想必刚才在洞内也没遇上什么好事儿。 完颜律上前一把拉住一个自己派进去的人,厉声问道:“传国玉玺呢?” 那名侍卫还没来得及抹去满脸尘土,便被主子抓住询问,当下也顾不得被完颜律抓的生疼的手臂,微颤着声音禀报道:“回太子殿下,我们上当了,这里面……里面……根本就不是什么皇陵,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大户人家的陵墓!” 同样的,完颜平和慕容昭各自询问他们派进去的人,也是一番大同小异的回答。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还没等他们几个问完话,只听“轰隆”一声,仿佛山崩地裂,那个好不容易凿开的入口一下子便被山上掉落的大块岩石封了个严严实实。 “太子殿下,我们的人还有很多在里面没出来!”被完颜律抓住询问的那名侍卫见此,大惊失色的叫起来。 “墨寒山!你真是好样的!”完颜律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他倒并不是心疼那些还没出来的侍卫,只是他一向心高气傲,如今却被墨寒山一张假藏宝图耍的团团转,让他如何能不火冒三丈! 完颜平和慕容昭的脸色显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完颜平性子能屈能伸一些,脸色青白交加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那几个还没从洞里出来的侍卫他自然也是没放在心上,沉吟了一下便抬手朗声叫道:“来人,回城!” 可是背后无人回应。回应他的,只有山坡林间的阵阵风声。 完颜平脸色一变,其他人自然也觉出了异常,纷纷转身察看。 完颜律也随之厉声叫道:“来人!”可是整座山坡空空荡荡,回应他的只有山间回音。他们布在暗处的上千名侍卫居然没有丝毫动静。 直到一个清朗的笑声在山间响起,“哈哈……各位好歹也是在贵国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在我西北土地上干出这种掘人坟墓的下作勾当,真是……太不要脸了,哈哈……” 另外一个低沉的声音接着响起,“别跟他们废话,在西北的土地上,未经主人允许便开坟掘墓,胆子不小,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听候我家王爷王妃发落!” “哼!”完颜律冷哼一声,不屑道:“这陵墓难道是他孟元珩的不成?” “这陵墓虽然不是王爷的,可是这里却是王爷的土地,你们就算要做这种下作之事,也不该在西北做,当真以为我们西北没人了吗?”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冷冷响起,“我数到三,你们几个自己乖乖的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们又是什么人,居然敢在这里如此大言不惭!尽管放马过来,本王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慕容昭恼羞成怒的吼道。他贵为西凉延平王,何时受过这种羞辱,一时之间保养得宜的脸上红白交加,甚是精彩纷呈。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得罪了!”话音未落,九道利落的身影便腾空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完颜律、完颜平和慕容昭三人。 这九个人并不是毫无规律的胡乱混战,而是一上来就认准目标,每三人围攻一个,出手快狠准,根本不给你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们身后,又有十几道同样打扮的身影从林中窜出来,干净利落的解决掉了其他侍卫。然而这些人解决完侍卫之后却并不参战,只是围成一个包围圈,将场中正在激战的十几人团团围住,以便防止敌人趁机逃走。 若论单打独斗,这九个年轻人根本就不是完颜律三人的对手,可是他们胜在配合默契,天衣无缝,而且随着战局的变化随时调整着阵型,一旦哪一方稍现弱势,另外两方必定迅速补上,扭转劣势。从他们的身手来看,虽说算不上顶尖高手,可是显然也并非庸才。 一炷香的功夫,结果便见分晓。完颜律三人的脖子上均无一例外的被架上了锋利的短刃,旁边观战的那些人很快便围上来将他三人反手绑住,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十足。 看着眼前这些脸上涂着绿色染料,看不出真正面目的人,慕容昭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看他们的身手和作战方式,怎么看也不像是飞云骑和暗卫之类,可是孟元珩手下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批人出来? 正在动手捆他的一名小兵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说道:“我们是王妃刚刚训练出来的新兵,至于叫什么名号……连我们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闻言,慕容昭他们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们居然败在了煊王妃手上!这简直比败在飞云骑和暗卫手上还要丢脸。 可是从这支队伍刚才的战斗力来看,显然并不比飞云骑和暗卫要逊色。煊王妃……果然是个名不虚传的奇女子。 “各位,我们带来的其他人怎么样了?”完颜平粗犷的脸色略有些苍白,出声问道。 其中一名小兵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的说道:“不好意思,王妃只交代要你们几位大人物毫发无伤,其他人任凭处置,所以……听话的都绑了,不听话的都杀了。” 听见这话,完颜平等人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心里却无端泛起丝丝寒意。 他们此次带出来的侍卫不管怎么说也是经过一番挑选的,可是居然就这样轻易被无声无息的全部解决了,煊王妃训练出来的这支队伍战斗力可见一斑。 山间隐蔽处,墨青山和墨烨静静的观察着这些新兵们自始至终的行动,墨青山自是连连点头,极为满意,而墨烨更是两眼发光,热血沸腾。 看来,他们这两个多月的训练……效果很好! 正文 第180章 盗墓贼的代价 煊王府花厅内,百里笑正满脸不忿的对着坐在主位上的沈千沫抱怨着。 “谢兄,你也太偏心了,为何只带清岚师姐去那个秘密基地,却不带我去?还有今日栖霞山上的行动,你为什么不跟我透露一声?” 他可是对那支神秘的队伍好奇的很,如果早点知道,他就是拼了不吃不喝不睡,也要上栖霞山守着去开开眼界。 说完,他又怨恨的瞪了一眼侧立一旁的墨烨和叶清岚两人,心里却在暗自咒骂。 谢兄欺负他也就算了,就连清岚师姐和墨大哥都是如此,他们之间……还有没有同门之谊了? 沈千沫看着百里笑义愤填膺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禁暗自好笑。若不是顾忌着孟元珩就坐在自己身边,正神色不善的盯着他,估计这家伙就要扑上来抓住她的胳膊追问了。 她含笑道:“好了,百里笑,别闹了,队伍就在那里又不会逃走,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见识。” 孟元珩在旁边悠闲的喝了一口茶,淡然出声道:“沫儿你不是还打算继续扩编队伍吗,既然百里笑如此感兴趣,不如也让他加入进来,到时在秘密基地关着训练个半年,也就是了。” 整个王府就属这小子最为聒噪,要是能把他赶到那个密训的山谷里关上半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百里笑嘴角抽搐了几下,一时不敢噤声了。他素来自由自在惯了,要是在那个鸟不生蛋的山谷里关上半年,他会发霉的好吗? 安静坐在一边的谢鸣玉见百里笑闹不起来了,才含笑开口问道:“沫儿,你打算如何处置方才墨烨他们带回来的那几个人?” 那三个可都是北狄和西凉举足轻重的人物,处理起来想必不会那么简单。 “表哥意下如何?”沈千沫却是笑的一脸轻松。坐在她身旁的孟元珩也是只顾低头饮茶,神色清冷,丝毫未变。 谢鸣玉思索片刻,说道:“我看王爷和沫儿也并不想把他们如何,少不得还是要放人。只是这人该怎么放,还有我们会从中得到什么好处,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 “表哥说的没错。”沈千沫依旧浅笑,“其实我和王爷倒是也没想过要得到多少好处,只不过他们在西北如此折腾不休,我们要是不做点什么,又怎么向西北的百姓交代呢?” 谢鸣玉闻言了然一笑,“我知道了,回头我会跟父亲好好商量一下。” 他知道,这次王爷和沫儿闹出这么大动静,更多的其实是为了让天下人认识到西北的实力,让各国心存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沈千沫点了点头,“辛苦表哥,跟北狄和西凉使臣谈判的事情就有劳表哥和舅父了。” 两日后,谢纯和谢鸣玉就搞定了北狄和西凉两国的使者。 谢家被誉为天下文人之首,此番也终于让各国使臣们见识到了谢家人的巧舌如簧,辩才了得。 据谢家人所言,古往今来,偷坟掘墓乃是罔顾人伦惊扰亡灵的大罪,今西北初立,法典未全,更加应该从重处置以儆效尤。若不如此,让煊王府如何向那户被盗陵墓的人家交代,又如何能让西北百姓心悦诚服?所以经请示王爷王妃,最后还是决定将他们盗墓的罪名昭告整个西北,以慰亡灵,以安民心。 一番话说的滔滔不绝,冠冕堂皇,各国使臣们竟是连反驳的借口都找不出来。 只因根据各国律法,偷坟掘墓的确是有罪的,虽说那是针对普通百姓而言,可是如今他们是在西北,一切还得孟元珩说了算。 然而这件事要是昭告了西北,还不是等于昭告了整个天下?他们这几人怎么说也是身份尊贵,若是被冠上了盗墓贼的恶名,今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哪! 几人长叹一声,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答应,将会竭尽所能赔偿西北一切损失。 与西凉国的谈判率先有了结果。慕容昭怎么说在西凉也是有一定话语权和决断权的,而上次沈千沫治好慕容景的手臂,他或多或少感恩于心,这次栽在煊王府手上,他也是心服口服,无话可说,因此他们之间的协商很是顺利,最后以两国签署三年休战协议、商贸互通协议、西部商道开放协议等一系列契约了结此事。 而北狄,由于太子和六王子同时被抓,付出的代价自然要比西凉更大一些。 煊王府大厅内,孟元珩斜靠在椅背上,随手接过谢鸣玉呈上的谈判记录,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眼,挑眉道:“你们想让本王先放哪一个?” 坐在下面的几名北狄国使臣面面相觑,均不解孟元珩话中之意,其中一人小心的出声问道:“煊王此话……是什么意思?” 放人,自然是太子和六王子两人一起放啊,什么叫先放哪一个? 而坐在旁边的贺连城则是俊脸紧绷,薄唇紧抿,双拳暗暗紧握,正勉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 他原本以为完颜平会聪明一点,可谁知比那个完颜律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居然同样被前朝宝藏和传国玉玺这些个子虚乌有的消息耍的团团转。 此事明显就是煊王府将计就计,利用了墨寒山的假藏宝图,给那些涌入西北挖宝的各路势力一个下马威,同时也能让所有的天下人知道,西北孟家军不是那么好惹的。 而抓走各国权贵故意闹出如此大的一番动静出来,恐怕是那个女人的主意吧。 他锐利的眸光扫过那个坐在孟元珩身边的青衣女子,自始至终,她的脸上都挂着一抹温婉淡然的笑意,可是贺连城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比看上去冷漠无情的孟元珩好对付。 孟元珩只是冷哼了一声,干脆不作任何表示,似乎是嫌北狄那几个使臣智商太低,不屑于和他们对话。 沈千沫对几个北狄使臣含笑道:“各位,王爷的意思是,既然北狄与西凉开出的是同样的条件,那么我们煊王府自然也只能像对待西凉国一样,放一人回国。” 这么一解释,几个北狄使臣自然明白过来了,西凉只被抓了一个慕容昭,可是北狄却有两个人在他们手上,煊王府这是不满意他们开出的条件。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贺连城,意思很明显,在这里,属你贺将军官职最大,而且刚才也只有你去见过被关在王府大牢的太子殿下和六王子,所以此事还是你来拍板吧。 贺连城抬眸冷冷的看向主位上紧挨而坐的两人,心里五味杂陈。调整了一下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他沉声道:“煊王和煊王妃还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言。” 方才他去王府大牢见完颜律和完颜平,这两人脸色虽然难看,倒是难得的意见一致,只要不是赔城割地,其他的让他自行做主,总之先把他俩从牢里弄出去再说。 沈千沫见孟元珩只是懒洋洋的靠在她肩上不语,也不以为意,浅笑道:“本妃听说北狄祁连山脚下矿产丰富,每年都能盛产数量极大的铜矿和铁矿……” 于是经过一番言语来回,和北狄国的谈判终于在孟元珩表示无异议之后达成,除了跟西凉国相同的条件外,还另外加了一份协议,要求北狄在未来十年内,每年都要以低价出售给西北一定数量的铜矿和铁矿。 此番盗墓的闹剧,最终以各国的妥协和赔偿圆满解决。当然,“圆满”,或许也只是煊王府一方的感觉。 兴致勃勃的为前朝高祖宝藏和传国玉玺志在必得而来,结果却落得损兵折将损失惨重的下场。这一趟西北之行,各国使臣都是懊恼不已,也没脸再在西北呆下去了,次日一早,各国便带着来时浩浩荡荡,如今却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马,匆匆离开陌城各自回国。 这一次,煊王府不仅得到了不少实质性的好处,更让各国权贵们明白了,就算孟元珩如今只是占据着西北这样一处方寸之地,论版图还及不上大晟六分之一,但同样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自从孟元珩宣布脱离大晟划界而治后,天下间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制衡关系再一次微妙的保持了下来。 北狄和西凉两国使臣离城那日,一连数日当空高悬的艳阳被厚实的云层遮在了后面,漫天风沙也仿佛小了很多,给初夏的西北带来了丝丝清凉之意。 王府门口,沈千沫拉着叶清岚的手,脸上却带了几分歉然,“清岚,此行去北狄……还望一切顺利。” 叶清岚一身素色衣衫,眉眼清冷,神色浅淡,只是微微颌首道:“放心吧,烈火莲我一定会顺利取回。” 沈千沫点点头,她自然相信叶清岚的办事能力,所以思来想去,她最后还是把这个随完颜律回北狄国取烈火莲一事交给了她。 “你自己也要保重。”沈千沫轻声说道。 叶清岚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她此次欣然接受前去北狄取烈火莲,自是有她的私心,但是对于沈千沫交代之事,她也必会竭尽全力。 百里笑在旁边跳出来说道:“谢兄放心,有我随身保护,清岚师姐肯定会安然无恙的带着烈火莲回到陌城。” 正文 第181章 姜小怜的盘算 听见百里笑这话,叶清岚脸上仍是面无表情,只是微微侧过头不语。沈千沫则是嘴角微抽,心里暗道:正因为有你跟着我才更担心好吗? “百里笑,一路上机灵点,记住,言多必失,保护好清岚,也保护好自己,明白吗?”沈千沫故意板起脸告诫道。 “谢兄你放心就是了,我和清岚师姐又不是第一次去北狄,熟门熟路的很。”百里笑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对又可以出门远游这一点显然很是雀跃。 叶清岚斜睨了他一眼,自是清楚他心中所想,淡淡说了一句:“别废话,走吧。”朝沈千沫一行人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清岚师姐,等等我!”百里笑见此,也顾不上跟沈千沫他们几个一一道别了,忙追着叶清岚的脚步而去。 清岚师姐的脚程快得很,他怕一个不留神便追不上她了。 沈千沫目送着叶清岚和百里笑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前路无边苍茫中,虽然她对叶清岚的身手和能力坚信不疑,可是不知为何,此刻她总觉得自己的心绪不见了往日的平和。 离预产期越来越近,莫非这就是传说中产前忧郁的表现? “小姐,他们走远了,我们进去吧。”绿竹在她身边轻声说道。 “嗯。”沈千沫轻轻应了一声。转身进门之时,却赫然发现院中多了一个人,一个未施粉黛脸色苍白却依旧容颜娇美的女人。 这不是那个号称西北第一美人的姜小怜吗!她怎么会忽然出现在王府里?沈千沫挑眉暗衬道。 姜小怜一见到沈千沫,便立马婷婷袅袅的上前几步,向她福了一福,恰到好处的展现出她婀娜多姿的窈窕身段。 “民女姜小怜,见过煊王妃。” 她的父亲姜天裕早已不是靖州城太守,所以她此时自称民女倒也合情理。只是沈千沫看着眼前这个俏生生的大美人,便觉得自己的眼角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倒不是说沈千沫对姜小怜有敌意,实在是几次交道下来,她对这个西北第一美人自以为是的性子很是无语。 自乔远成为陌城太守以后,姜天裕一家便只能从太守府搬了出来,一时之间落得个无家可归。孟元珩本不想理会他们的死活,还是沈千沫念在姜天裕在任时算得上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而不管怎么说,当初她被软禁贺府之时利用不归鸟传递消息,要不是姜小怜机灵,孟元珩也不会那么快找到她的行踪,因此在沈千沫的提议下,孟元珩终于勉强答应在太守府不远处拨了一间宅子让他们一家居住。 让沈千沫哭笑不得的是,自那以后,这姜小怜便时刻以她的救命恩人自居,而且也不知哪儿来的自信,总觉得孟元珩对她是另眼相看,特别厚爱的。 比如此时,她虽自称民女,可是从她行礼的态度和姿势来看,可绝对不是民女应该行的礼。 好在沈千沫也不是一个计较礼仪之人,并未放在心上,不过身边的绿竹可就不依了。这丫头忠心护主的很,对每个胆敢觊觎孟元珩,和她小姐抢男人的女人都没什么好脸色。 扶着沈千沫在花园石凳上坐下,绿竹转身对着姜小怜柳眉一竖,斥道:“大胆姜小怜,未经通传擅入煊王府,见了王妃却又不行大礼,你可知罪?” 绿竹早就看姜小怜不顺眼了。这个女人的脸皮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简直比陌城的城墙还要厚,居然还敢在外面扬言说王爷看上她了,简直是不知羞耻。 对姜小怜忽然出现在王府,沈千沫同样也感到有些奇怪。今日一早孟元珩便去了城外飞云骑大营巡视,而她也刚刚才在门口送走叶清岚和百里笑,期间并未有下人来禀报说府里有客人来。这个姜小怜是怎么进来的? 对于绿竹的斥责,姜小怜却是面不改色,淡定说道:“回煊王妃,民女是两日前在街上晕倒,被煊王爷带回王府的,并非擅入,民女大病初愈,身子虚弱,才未行大礼,煊王妃仁厚,想必可以体谅。” 闻言,沈千沫愣了一下。听她话中之意,竟是孟元珩把她带回府的?两日前,莫不是他从兖州回来的那一晚? 绿竹一听姜小怜这番矫揉造作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怒斥道:“胡说,我家王爷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你这个女人怎的如此不要脸!” 王爷对她家小姐一心一意,平时连看都懒得看别的女人一眼,怎么可能会把别的女人带回府里? 绿竹话音刚落,严漠和司徒恭两人便从院外匆匆跑进来,对沈千沫行礼道:“见过王妃。” “免礼。”沈千沫朝他俩点点头,问道:“看你们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了?” 严漠忙请罪道:“属下失职,没有看紧这位姜姑娘,让她惊扰了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沈千沫挑了挑眉,“这么说,姜姑娘刚才所言非虚,她的确是王爷带回府的?而且已经在王府住了两日?” 严漠微微一愣。王妃这话听上去貌似……有点危险。 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把姜小怜带回府可是他的主意,王爷已经很不满他了,若是再为此事破坏了王爷王妃的感情,那他可真是百死难辞其咎了。当下忙抓住机会向沈千沫详述了一遍两日前从兖州回来那晚在城门口发生的那一幕,当然其中还不忘把带姜小怜回府这件事情全部揽到自己头上,总之自家王爷那绝对是一清二白,对王妃之心天地可鉴。 “那晚属下本想向王妃禀报此事,让王妃再行定夺,不过……王妃这两日一直事务繁忙,属下也未曾寻得合适的时机。”严漠小心翼翼的说道。 其实严漠也觉得自己很委屈。那晚王妃被王爷霸占着,他连她的面都见不到,后来的两日,王妃和王爷又忙着处理栖霞山上的事儿和跟各国使臣谈判的事儿,他是真的找不到机会向沈千沫禀报姜小怜这桩事儿。 谁知这个姜小怜昏迷不醒了两日,却在他和司徒先生一个不留神之际醒了,可恶的是这个女人居然一醒来就忙不迭的跑到这儿来惊扰王妃,真是……找死! 原来如此。沈千沫自然也想起了那晚上的事,原来那晚严漠求见她是为了这个! “看不出来,严统领倒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沈千沫含笑打趣了一下严漠,转头向司徒恭道:“司徒先生帮姜姑娘再看看吧,若是没什么问题,便差人送姜姑娘回家。” “是。”司徒恭虽心里不怎么乐意,不过碍于沈千沫的吩咐,也只得上前,刚想帮姜小怜搭脉,却见姜小怜对沈千沫弯腰屈膝,正色说道:“且慢,煊王妃,民女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王妃恩准。” “姜姑娘请说。”沈千沫淡然说道。 “恕民女直言,王妃如今有孕在身,服侍王爷定是多有不便,既然如此,那么理该替王爷安排好其她伺候之人,这才是为妻为妃之道。更何况王爷乃是当世豪杰,人中龙凤,身边怎么可以少了服侍之人。所以民女自请留在王府,代替王妃伺候王爷。”姜小怜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 闻言,在场众人皆是愣了一下。严漠和司徒恭暗暗对视了一眼,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女人昏迷了两日,该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 绿竹被姜小怜的厚颜无耻简直气得火冒三丈,这个女人现在明显就是趁着她家小姐怀孕身子不便之际想要趁虚而入嘛!她越想越来气,上前便给了姜小怜一个耳刮子,怒斥道:“姜小怜,你以为你是谁,我家王爷轮得到你来服侍?” 姜小怜平白挨了绿竹一记耳光,岂肯善罢甘休,要不是碍着沈千沫在场,而她还要保持自己端庄优雅的形象,她早就一巴掌扇回去了,当下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厉声说道:“放肆,你不过是一个小小奴婢,连王妃都没有发话,哪来你多嘴的余地!” 所以,这个姜小怜现在是在教她为妻为妃之道么?沈千沫不禁暗自好笑。她早知姜小怜的性子有些奇葩,不过却没想到会极品到这种程度。 绿竹这一巴掌虽然出手鲁莽了些,倒是很解气,所以沈千沫也并未阻止,只是冷冷的笑了一下,语气极淡的说道:“姜姑娘错了,本妃并未将绿竹视作奴婢,只不过若是姜姑娘你留在王府,本妃又该如何对待你呢,是让你为奴为婢,还是让王爷纳你为妾?” 沈千沫并不习惯以“本妃”自称,不过她觉得在这个明显自以为是的过了头的姜小怜面前,她有必要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姜小怜正要回应,门外却传来一个比寒冰还要冷漠的低沉嗓音。 “本王可没有纳妾的打算。” 正文 第182章 起名,代号隐狼 正从院门外大步走进的高瘦男子,白衣白发,面若寒霜,冷漠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在看向坐在石凳上的沈千沫之时,眼中才现出几分暖意。 “参见王爷。”严漠和司徒恭忙向他见礼。 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姜小怜面上一喜。虽然孟元珩冰冷的眼神让她在炎热的六月天里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过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如此难得,她又岂肯放弃这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当下袅袅上前几步,走近孟元珩,微屈双膝便欲俯首行礼。 “民女姜小怜……”可惜,话才刚出口,礼也只行了一半,姜小怜就感觉一股劲力朝她扑面而来,下一刻她整个人便被这股劲力狠狠甩了出去,跌落在十几步之遥处,手脚发软,发髻凌乱,一时半会儿竟爬不起来了。 见到她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绿竹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严漠和司徒恭两人也是嘴角抽搐,强自憋着笑意。 孟元珩却像是吃到了苍蝇一般反胃的表情,剑眉紧皱,俊脸上写满了厌恶,转头对严漠说道:“扔她出去。本王不希望再看到这个女人出现在王府,若是她再来纠缠不休,就把她送去孟家军军营。” “是,属下遵命。”严漠忙低头大声领命,心中无比庆幸王爷没有怪罪于他。 送去军营,其意不言而喻,那就是成为……军妓! 姜小怜岂会不明白孟元珩话中之意。她顿时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这下是真的被吓到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她一直以为孟元珩对她是特别厚爱的,却想不到他竟对她如此无情! 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满含晶莹的泪水,泫然欲涕的望向那个如天上谪仙一般高不可攀的男子,她只觉得满腹心酸,满腔悲戚。 然而孟元珩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弯腰将沈千沫横抱而起,便向房门大步走去。 “怎么,还赖着不肯走?”绿竹上前讥笑的看着姜小怜,不齿的说道:“莫非你还当真想被送到孟家军军营里头去?” 她就知道王爷对小姐那绝对是一心一意的,肯定不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所搅和。 司徒恭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姜小怜,既然这个女人已醒,那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于是立马抬脚走人。 明日就是月圆之夜了,他忙着呢。 严漠上前一脸冷肃的对姜小怜说道:“姜姑娘,走吧。” 对这个显然脑子有些拎不清的女人,他自认不必给什么好脸色,连伸手扶她一把他都不乐意。 姜小怜满腹怨恨而又恶毒的瞪了绿竹一眼,拼尽全力从地上站起身来,脚步踉跄着离开了王府。 站在王府门口,她抬手抚上刚才被绿竹打了一耳光的半边脸颊,眼中闪现出一抹阴狠的寒光。 今日在这煊王府所受之辱,他日我姜小怜必会加倍讨还! 房内,孟元珩将沈千沫小心的放在窗边软榻上,眼中的肃杀之意却还未完全褪去。 沈千沫看他好像真的很生气,刚才若不是她在后面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让他手下留情,说不定那一下他就已经要了姜小怜的命。 暗叹一声,她抬手覆上他紧绷的俊脸,笑说道:“好了,别生气。我都没被她气到,你有什么好气的?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王爷你太过英明神武,所以让人家姑娘芳心暗许到无法自拔了么?” 孟元珩却是双眉紧皱,眼中的杀意显而易见。“沫儿你刚才拦着我做什么,她让你不高兴,就该死!” 沈千沫虽感动于他对自己的心意,不过姜小怜的确还罪不至死,她也不希望见到他滥杀。凑上去在他唇角轻吻了一下,她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好,放心,我没有不高兴。相信她以后也不敢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这样吧,下次如果她再来纠缠,我就让严漠把他送去军营,好不好?” “嗯。”见到沈千沫如此乖巧柔顺依着他的模样,孟元珩阴郁的心情开怀了不少,眼中的戾气也渐渐褪去。 “还有,你也别怪严漠。”沈千沫警告他道:“严漠这么做也是为了煊王府考虑,说起来他这个暗卫统领也算是尽心尽职了。” “本王当然不会怪罪于他,反而……还会好好的奖赏于他。”孟元珩嘴角轻勾,唇边露出一抹极淡的浅笑。只是这笑不知为何看在沈千沫眼里,却无端让她觉得有几分狰狞。 两人靠着软榻闲聊了一会儿城外飞云骑大营的防务和整编情况,又商议着沈千沫暗中训练的那支秘密队伍下一步的打算,姜小怜这出闹剧就此便略过不提。 只有严漠,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总觉得自家王爷看自己的眼神比以前阴暗了几分,时常让他心惊肉跳,连睡觉都不敢睡踏实,一段时间下来,可怜的暗卫统领被折磨的心力交瘁,叫苦不迭。 数日后,当沈千沫带着孟元珩再次出现在那个隐蔽山谷的空地之时,看到这一百多名新兵们依然在校场上挥汗如雨拼命训练,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这批人能够有这样的训练成果,已经很不错了。 “参见王爷,参见王妃。”见到王爷王妃同时出现在山谷,新兵们顿时激动不已。 孟元珩点头,淡然道:“免礼。” 他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山谷,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支队伍的日常训练方式。栖霞山一战,让他也见识到了沈千沫一直在秘密训练的这批人的战斗力,同时也对这支队伍产生了好奇。 “谢王爷王妃。” 孟元珩对沈千沫微笑着点了点头,沈千沫会意,上前几步,说道:“各位,墨烨已经把你们上次在栖霞山的表现向我和王爷进行了详细汇报,总体上来说,我们……很满意。” 闻言,所有的年轻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齐声道:“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沈千沫含笑看着眼前这些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年轻人,回头与孟元珩对视了一眼,孟元珩对她点了点头,眼神温柔。 沈千沫也不再矫情推托,对着众人落落大方的含笑说道:“这些日子辛苦各位了,从今天起你们将会以一支独立队伍的身份正式编入孟家军,由墨烨担任统领,直接听命于我和王爷指挥,代号……隐狼。” 沈千沫抬起右手,手中是一块黑色令牌,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仰天而啸的西北狼。 墨烨恭敬上前,沈千沫将手中令牌递给他,“从今天开始,这将会成为你们的名字。” “属下定会竭尽所能,不负王爷王妃所托。”墨烨郑重接过令牌,素来冷肃刻板的脸上此刻却是激动莫名。 含笑看向场上虽然表现的极力镇定却依然流露出兴奋神采的士兵们,沈千沫出声问道:“各位可知,我和王爷为何替你们取名隐狼?” 众人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人高声答道:“启禀王妃,我们西北狼是所有狼群里面最强悍最勇猛的。” 沈千沫点头道:“你说的也不错,不过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在于,我和王爷希望你们能够像西北的夜月狼一样,团结,机智,忠诚,和谐,成为孟家军中一支最利的箭,既能够守护苍生,捍卫和平,也能够奋勇杀敌,寸土必争!” “属下谨记王爷王妃教诲!”众人异口同声,呼声震天,一双双年轻而黑亮的眼眸中仿佛有无数热血在沸腾。 沈千沫满意点头,“好,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墨统领。” 和孟元珩携手退到一边,墨青山对他二人点头赞许道:“隐狼这个名字起得很是贴切,老夫相信日后在孟家军他们必可以有一番大作为。” “这都是沫儿的想法。”孟元珩望着身边温婉浅笑的清丽女子,眼中盛满柔情。 沈千沫含笑看向场上这些兴高采烈的年轻人,说道:“他们还需要更多的训练……” 墨烨领命上前,看着眼前的队员们,稳了稳自己同样心潮澎湃的情绪,威严出声道:“大家不要高兴的太早,成为了隐狼,意味着你们的训练将会比过去更加艰苦。” “报告统领,我们不怕。”众人高声叫道,语气坚定。 “不怕么?”墨烨面不改色的说道:“那么为了庆祝各位成为隐狼,本统领就送大家一份贺礼……” 将众人期待的神情看在眼里,墨烨难得的扯了扯嘴角,“目标,据此地三百里外,东北方向凤鸣山,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山崖训练和野外生存训练,要求,不得惊扰附近百姓,不得惊动当地驻军。失败者……罚其准备隐狼全体队员三个月的伙食!” 看着众人由兴奋期待变成痛苦哀嚎,墨烨冷肃的脸上隐隐现出几分不怀好意的笑,抬手道:“现在,所有人,出发!” “是,统领!”虽然对这个新任统领的贺礼众人心里头都有些失望,不过成为隐狼的兴奋还是让这些年轻人暂时忘却了训练的疲累,一个个精神抖擞井然有序的往东北方向的目的地奔去。 他们想不到的是,在凤鸣山上等待他们的训练,远比这个山谷可怕艰难的多。以致于这些年轻人以后只要见到墨统领对他们露出那种不怀好意的笑,骨子里就冒出阵阵寒意。 正文 第183章 绿竹捡来之人 身为墨家嫡出的墨门大弟子,墨烨的能力自然有目共睹,但是对于他能被孟元珩和沈千沫重用,成为隐狼的统领,墨青山也是相当的老怀安慰。 回城后,孟元珩和沈千沫两人辞别墨青山携手回府。刚进门,长东的身影便如幽灵一般闪到他们面前,面无表情的禀报道:“主子,闻人将军回来了,正在花厅等候。” 孟元珩前几日扔下只巡了一半的兖州城,任性回府之后,一直是由闻人渊在代他继续巡视。算算日子,的确也到回来的时候了。 “去吧。”沈千沫拍了拍他的手,轻声道。 孟元珩点点头,“沫儿若是累了,就先回房休息。”如果不是怕沈千沫累着,他此刻定是带她一起去见闻人渊的。 “好。”沈千沫点头应了一声,目送他朝花厅方向大步而去。 绿竹上前扶起她的胳膊,语气带了几分神秘的说道:“小姐,奴婢今日在街上捡了一个人回来,你猜猜是谁?” “你这丫头,捡些小猫小狗回来也就罢了,如今连人都捡回来了!”沈千沫一边往后院走去,一边打趣笑说道:“该不会是个帅气的小伙子吧,那薛浩可就要不高兴了。” “小姐你又取笑奴婢!”提到自己的心上人,绿竹娇俏的脸蛋上便泛出些许红晕来,“奴婢捡回来的是我们国公府的人……” 绿竹没有说错,她捡回来的人的确是国公府的人,而且……还是风荷院的人。 此人静静的躺在绿竹房内,衣衫破烂,浑身脏污,脸色惨白,毫无生气。 “青萝!”沈千沫轻声叫道。 俏丽的脸蛋,小巧的鼻子,尖细的下巴,虽然那双灵气的大眼紧紧闭着,头发也是凌乱不堪的随意披散,可是此人却是青萝无疑。 床边,司徒恭正在替她诊脉,见到沈千沫起身向她行礼。 “见过王妃。” “司徒先生,她情况如何?”沈千沫秀眉微蹙,出声问道。 司徒恭脸色有些沉重的摇了摇头,回道:“情况似乎不太好,风寒入体身子虚弱倒是其次,只是青萝姑娘的右手臂……骨头碎裂,再难接续,这只手怕是要废了。” 徐嬷嬷在一旁抹了抹泪,心疼的说道:“当初我们离开国公府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这丫头,还以为她不愿意来西北偷偷跑了,谁知她最后还是来了这儿,只是这一路上也不知遭了什么罪,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可怜这丫头原本就是个哑巴,现在又要废掉一只手,可真命苦……” “谁让她那时不跟嬷嬷你们一起来西北,现在搞成这副样子,怪谁?还不是怪她自己!”绿竹气呼呼的说道,眼里却同样盈盈闪着泪光。 她二人与青萝在国公府时曾经共同生活了大半年,自然也是有感情的。 沈千沫也是暗叹一声。她想起当时在雪岭,青萝拿剑指着自己的情景。 她并非哑巴,她是赵三槐的女儿,也是无影门的杀手,更是墨寒山安插在自己身边意图盗取墨子令的一颗棋子。 可是关于青萝的真实身份,她只告诉过孟元珩一人,徐嬷嬷和绿竹她们自然不会知道,这个跟她们在国公府朝夕相处了大半年的丫头,其实背后有着这许多秘密。 她并没有怪青萝对她的背叛。其实从青萝的角度来说,她本就是无影门的人,成为她的婢女也只是听命于墨寒山行事,又何谈背叛。何况青萝加入无影门,变成今天这副样子,她或多或少也是有一定责任的。 当初她刚刚穿越到这里,因为急于想在国公府站稳脚跟,便拿赵三槐纵火行凶之事开刀,间接害他自尽而死,后来又由于她初来乍到做事缺乏经验,思虑不够周全,才导致青萝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之下无奈加入无影门。 据绿竹所言,她是在出门采买食材之时,在街角偶然发现青萝的。那时她已经失去了意识,晕倒在地上,周围有几个小乞丐正在她身上胡乱摸索,发现身无分文之后气得踢了她几脚,在她身上连连吐着唾沫。绿竹看不过去,上前赶走了那几个小乞丐,这才看清原来躺在地上的这个人,居然是久未见面的青萝。 虽说绿竹对青萝当时没有跟徐嬷嬷她们一起来西北投奔小姐感到很不满,可是再怎么说两人在国公府时关系还是不错的,自然不可能见死不救,于是便和另外几个小丫头一起把她背了回来。 沈千沫点点头,拍了拍绿竹的手背。这丫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嘴上埋怨着青萝当时的不告而别,可是如今见青萝变成这样,她比谁都心疼。 所幸她虽然伤的很重,好在性命却是无虞。至于这些日子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如此,也只有等她醒来再行询问了。 “劳烦司徒先生多多费心了。”沈千沫对司徒恭说道。 司徒恭的医术毕竟要比自己高明许多,有他尽心医治,相信青萝也会恢复的更快一些。 闻人渊向孟元珩汇报完兖州巡城的情况后便即告退离开。孟元珩随后也步出花厅,刚想去后院找沈千沫,却被谢鸣玉半路拦了下来。 “王爷,在下有事和你商议。” 谢鸣玉手上拿着一本折子,笑的清朗儒雅,让人如沐春风,可是看在孟元珩眼里却是如此的碍眼。看看时辰,他该去和沫儿一起用晚饭了,这个家伙现在拿着折子冒出来干嘛? 他挑了挑眉,脸色不善的说道:“何事?” 谢鸣玉见惯了孟元珩没什么好脸色的样子,早已见怪不怪,将手上的折子呈上,含笑说道:“这是在下和父亲草拟的关于西北开设科举的方案,还请王爷定夺。” “此事本王不是全权交给你和松月居士处理了吗?”孟元珩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尽管他很不愿意承认,不过鸣玉公子的谋略、才情和能力都是可以独挡一面的,所以他也乐得把西北的事务交给他处理,自己刚好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沫儿,何乐而不为? “方案在此,不过最终还得由王爷决定。”谢鸣玉温和儒雅,不疾不徐的说道。 谢家历来无人入仕为官,自来到西北之后,缥缈先生便给谢家订下了一个规矩,谢家人只办教育,永不入仕。所以谢鸣玉可以帮忙处理西北的政事,却绝对不会擅自做出任何决定。 自古以来,外戚掌权从来都没有好下场。缥缈先生此举,除了为谢家考虑之外,更多的则是为沈千沫着想。 对于西北的孟家军来说,谢家始终是外来家族,而孟元珩已经让沈千沫掌管了孟家军一半的兵权,若是谢家再一家独大的话,难保不会惹来无谓的闲言闲语,给沈千沫这个煊王妃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孟元珩岂会不知谢家人的顾虑,这也让他认识到,谢家与沈家不同,他们是真心对沈千沫好的。只不过对于眼前这个温润如玉气质出尘的鸣玉公子,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谁让沈千沫平时和谢鸣玉最谈得来呢,两人凑在一起就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如果谢鸣玉不是早早的便和冷傲霜确定了关系,孟元珩估计早就要醋死了。 “先放到书房吧,待本王看过后再议。”孟元珩接过折子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便又将它递还给了谢鸣玉。 谢鸣玉浅笑着接了下来,“王爷可以慢慢看,在下明日也要出发去花月宫一趟,相信不会那么快回来的。” “表哥早就该去了。”身后传来沈千沫含笑的清婉嗓音。 “沫儿。”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叫道。 谢鸣玉身形未动,孟元珩却已经上前几步,极其自然的牵起她的手。看到两人毫不避讳紧紧交握的双手,谢鸣玉脸上的笑便带了几分调侃的味道。可惜孟元珩的脸皮显然已经厚到了一定境界,又岂会在意谢鸣玉的区区嘲笑。 “表哥这次去花月宫,一定要早点把傲霜带回来,我和王爷已经准备好了贺礼,就等着喝你俩的喜酒了呢!”沈千沫浅笑盈盈的对谢鸣玉说道。 谢鸣玉微带了几分苦涩的笑道:“希望如此吧。” 他和冷傲霜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可是在这样的时刻冷傲霜却有些退缩不前了。由于受了她姐姐冷香凝情感经历的影响,冷傲霜对男人有一种先天的不信任感,再加上对于谢鸣玉,她又总有一种自觉配不上他的自卑感,心绪纠结无法释怀之际,几日前她便寻了个借口回了花月宫。 谢鸣玉知道冷傲霜虽然表面上冷若冰霜,可是内心却是十分的自闭敏感,心志坚决,并不太容易回心转意。 “放心,要是鸣玉公子此行不顺利,本王到时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的。”孟元珩含笑说道。对于鸣玉公子的亲事,他可是关心的很,因为只有成了亲,他才可以彻底的放心。 可惜煊王爷的一番“好心”听在谢鸣玉耳朵里却总有那么几分不怀好意的味道。“多谢王爷关心,不过此事还是不用劳烦王爷了。” 孟元珩撇了撇嘴,转头却递给沈千沫一个委屈的眼神。沫儿你看,不是本王不关心大舅子,实在是大舅子他不识本王的好心哪! 正文 第184章 你不死就是我死 沈千沫拍了拍孟元珩的手背,温婉浅笑,柔声道:“好了,阿珩,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这种事表哥他自己心里有数,我们还是暂时先别插手吧。” 得到沈千沫的理解和安慰,孟元珩瞬间心情转好,也不避讳谢鸣玉就在一边,便俯首亲昵的靠在沈千沫肩头,带些撒娇意味的说道:“我就知道沫儿最好了,一切都听沫儿的。” 看着眼前腻腻歪歪亲密互动的夫妻俩,谢鸣玉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再也看不下去了。正要告辞离去之时,严漠却悄无声息的闪身而进,向孟元珩恭敬的呈上一封密函。 “王爷,云翳公子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孟元珩随手接过后,拆开扫了几眼,当下脸色一沉,清俊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寒芒。 “墨寒山,既然你急着找死,本王不介意送你一程。”将手上的密函递给沈千沫,孟元珩语气冷的能结出冰来。 沈千沫接过密函看了之后,却是秀眉微蹙,心中沉闷。 青萝,难道这就是你忽然出现在陌城的原因吗? 司徒恭的医术高明自是不用多说,十数日后,青萝的身体便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也能帮着绿竹和徐嬷嬷她们干点轻便的活儿,只是可惜右手被废已成事实。 王府后院,绿树婆娑,清风习习,给夏日的午后带来了丝丝凉意。 徐嬷嬷坐在花园石凳上,正穿针引线,细心缝着手中一件明黄色的小短褂。绿竹则开心的向徐嬷嬷比划着一件真丝材质的靛青色小上衣,眉眼弯弯,笑的娇俏可人。“嬷嬷你快帮我看一眼,你说小世子要是穿上这件衣服,会不会好看?” 徐嬷嬷抬眼看了一下,笑道:“会会会,小姐穿青色这么好看,小世子穿起来也一定会好看的。” 绿竹听了徐嬷嬷一番话更是笑逐颜开,将手上的衣服仔细叠好放在旁边篮内,她托着下巴靠在石桌上,两眼放光,一脸企盼的说道:“算算日子,离小世子出生还有一个多月呢,唉,我真的好想快点见到小世子啊!” 小姐和王爷两个人都长的那么好看,他们两个人生出来的小世子,那得好看到什么程度了呢?绿竹简直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了。 徐嬷嬷抬手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小世子在小姐肚子里平平安安的,也一定会到了日子顺顺利利的出生,早点见到做什么?”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心气儿太直,说话口无遮拦。 “呸呸呸……”绿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似乎不太吉利,忙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拉着徐嬷嬷娇憨的笑说道:“对不起嬷嬷,是我乱说话,该打,该打……” 正好此时青萝从房里出来,右臂包扎着厚厚的白色绷带,左手托着一只托盘,盘里放着两杯茶,显然是给她二人送水来的。 绿竹见了,忙迎上前去,接过她手上的托盘,嘴里念道:“断了一只手就别逞能了,以后这种泡茶倒水的事儿还是我来吧。” 青萝朝她感激的笑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中却流露出几分黯然。徐嬷嬷见此,安慰道:“青萝你也别太难过,小姐对下人都是极好的,既然她答应将你留在王府,就一定会保你生活无忧,以后你就学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就好,不要太勉强了。” 青萝听了徐嬷嬷这番话,感动之余忍不住落下泪来。绿竹把茶放在徐嬷嬷面前,回头见到青萝这副珠泪涟涟的样子,也觉有些心酸,“好了好了,有时间在这里哭鼻子,还不如多干点活儿报答小姐呢。这样吧,小姐前几日画了几张小世子贴身里衣的图样,就放在小姐房里外间的书桌上,你去取来给我和嬷嬷照样缝制。” 听小姐说,那个叫什么“连体衣”的,穿脱方便,宝宝穿着不容易着凉,而且也不会勒着肚子,最适合在小世子三个月左右的时候穿了。只不过这衣服的样子看在绿竹眼里总觉得有那么一些怪异就是了。 绿竹真是想不通,自家小姐的脑袋瓜子里怎么会有如此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青萝忙点点头应承下来,转身离去。 “你这丫头啊,就是嘴巴不饶人,其实心肠软着呢!怎么,心疼她了?”徐嬷嬷看向绿竹,含笑说道。 绿竹被徐嬷嬷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坐下来继续手上未完成的活儿。 两人静静缝了一会儿,绿竹却冷不丁的一拍自己的脑袋,懊恼的说道:“哎呀,瞧我这记性,小姐画的那几张图样昨儿个我已经交给红菱,让她照着样子裁衣料去了。” 徐嬷嬷无语的看了绿竹一眼,“怪不得青萝这么久还没回来,估计这会儿那丫头正在满屋子找着呢,还不赶紧去告诉她一声。” “哎!”绿竹应了一声,起身匆匆往房间跑去。 沈千沫的房间距离花园并不远,绿竹一路小跑,不多时便到了房门口。 见到房门紧闭着,她心里“咦”了一下。小姐和王爷现在应该还在书房议事,房中除了青萝别无他人。然而青萝她只是找个东西而已,把房门关这么紧干吗? 她一面心里疑惑着,一面伸手推开了房门。 沈千沫和孟元珩的房间很大,用一面清新淡雅的屏风隔成内外两间。外间放置着一张宽大的书桌,可并排坐下两人,是他俩平时一起看书或者办公的场所。 绿竹看了一圈,外间并未发现青萝的踪影。 明明跟她说图样是放在外间书桌上的,这丫头上哪儿找去了?绿竹心里嘀咕着,脚步却没停,几步便转到了屏风后面。 里间,青萝纤细苗条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在沈千沫的梳妆台上急切的翻找着什么,她一个接一个的拉开放在台上的抽屉,却在拉开最底下那只抽屉的时候,动作僵了一下。 “青萝,你在找什么?”绿竹在她背后沉下俏脸,冷声问道。 她虽然性子直爽,没什么心眼,可是并不笨。如果青萝是在找衣服的图样,根本不用这样鬼鬼祟祟。她在小姐房里找的显然是别的什么东西。 青萝浑身一震,然后便格外迅速利落的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收入自己怀里。 绿竹疾步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骂道:“青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在小姐这里拿了什么东西,还不赶紧交出来!” 她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青萝她……居然敢偷小姐的东西! 青萝转身对绿竹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温和谦恭,而是带了几分阴冷。“交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这个东西费了多少心思,你说我会不会交出来!” “你……你……原来你会说话?!”绿竹睁大眼睛,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青萝,吃惊的叫起来。 青萝她……竟然不是哑巴! 明明不是哑巴,却假装不会说话,现在又鬼鬼祟祟的偷小姐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绿竹上前拽住青萝那只受伤的右臂,厉声道:“跟我一起去见小姐!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青萝的右臂还未完全恢复,如今被绿竹大力一拽,顿时剧痛钻心袭来,便不由自主的被绿竹拽着走,眼见就来到了房门附近。情急之下,她抬起左手便狠狠向绿竹的颈后击去一掌。 绿竹一心想要拉着青萝去见沈千沫,对青萝在她背后的这一击根本就猝不及防,自然就被一掌击中。可是也许是由于受伤初愈身体虚弱的缘故,青萝这一掌显然有些力道不足,绿竹被击中之后,虽然身体缓缓软倒在地上,意识却仍然清醒。眼见青萝拿了东西就要逃走,她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伸手死死抱住青萝的一只脚,嘴里高声喊着:“来人哪,抓贼啊……来人……” 绿竹这一下大约是使出了拼命的力气,青萝一时挣脱不得,见她还要出声叫喊,忙伸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心中焦躁不已。 为了让这招苦肉计更加逼真,墨寒山以办事不力为由将她假意逐出无影门不说,更是废了她一只手臂,期间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如今东西已经到手,任务即将完成,她怎能甘心就这样功亏一篑? 此地不宜久留,她必须尽快离开。绿竹,对不起了,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刚巧被你撞见。不过你如此忠心护主,就算是死了,小姐也会厚葬于你的。 青萝左手手腕一翻,手上已握住了一把锋利轻巧的匕首,寒光凛冽的刀刃映照出她此刻冷厉狠绝的眼神。 绿竹,我本无意要你性命,可是……你不死,就是我死。 你可知我为了活下去吃了多少苦,如今总算有了一线生机,怎能就这样死在这里?所以,还是你去死吧…… 正文 第185章 失算,绿竹遇害 “哧”的一声,尖锐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刺入了绿竹的后背,然后迅速拔出,手法干净利落,极为熟练,刀口处甚至连血都没有带出多少。 作为无影门的杀手,青萝的身手并不是最顶尖的,可是对于如何才能一刀毙命,她自然是清楚的很。可怜绿竹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垂下头颅,没有了声响。 只是她抱住青萝一只脚的双手,还仍然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让青萝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成功掰开。 最后看了一眼趴伏在地上毫无动静的绿竹,青萝微微叹了口气,也觉心里有些不忍。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同情了别人,谁又来同情她呢? 想到这里,青萝的眼神重又变得决绝无情。她收起匕首,理了理身上的衣衫,便神色如常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不远处,薛浩与何清两人隐蔽在枝繁叶茂的一颗大树上,紧紧盯视着前方。见到青萝打开门出来,沿着回廊往偏门方向走去。两人无声的交换了一下眼神,默契的跟了上去。 利用花园中的几棵大树掩藏身形,两人悄无生息的跟在青萝身后。然而薛浩却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里不知为何隐隐有几分不安。 王妃让他们这些日子看紧青萝,那么这个女人肯定有问题。绿竹跟在她后面进房间已经有一会儿了,刚才两人也不知在房里做了些什么,现在青萝出来了,她怎么还没出来? 一旁的何清见他频频回头,两人搭档已久,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回去看看,自己则招呼了另外几名暗卫尾随而去。 薛浩停在原地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对绿竹的担心战胜了一切,便不再多做耽搁,回头朝沈千沫的房间方向飞身而去。 可是等他的身形落在房门口,眼前的一幕却让他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只见轻掩的房门已经打开,门槛上,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正在奋力往外爬的女子,不是绿竹是谁! “绿竹!”薛浩大惊失色,忙上前蹲下身抱住她。一只手扶住她的背部,却传来黏糊糊的感觉。薛浩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掌上赫然满是鲜血。 “绿竹,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来人,快来人!”薛浩这下真是被吓得不轻,紧紧抱着绿竹的身体,高声叫着人来,连声音都在颤抖。 听见熟悉的声音,绿竹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薛浩英俊的眉眼。她嘴角轻轻弯起,露出一抹欢喜的浅笑。 老天总算待她不薄,临死之前还能让她见自己的心上人最后一面。 抓住薛浩的一只胳膊,绿竹用虚弱而又急切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薛浩……带我……去见小姐……” 青萝是个坏人!刚才在房里她不知道偷了小姐什么东西,这件事情她一定要去告诉小姐知道。 “好好好,你别着急,我这就带你去找王妃。”薛浩见此只是忙不迭的点头,手臂收紧,正欲起身之际,耳中听到身后传来沈千沫焦急的呼喊。 “薛浩,不要动她!” 话音刚落,孟元珩已经携着沈千沫飞身而至。他们身后,严漠、司徒恭、墨烨、徐嬷嬷及另外几个小丫鬟均匆匆赶来。 沈千沫看到绿竹背后的伤口和薛浩满手的鲜血,只觉得眼前一黑,脚步趔趄了一下,险些昏倒在地。孟元珩忙上前扶住她,脸色却瞬间暗沉下来,眼底泛起浓烈的肃杀之意。 墨寒山,本王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绿竹见到沈千沫,惨白的俏脸露出一丝安慰,抓着沈千沫的衣袖断续说道:“小姐,青萝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绿竹,你不要说话。”沈千沫打断绿竹,对司徒恭急声说道:“司徒先生,你快帮绿竹看看。” 司徒恭领命上前,搭过绿竹的腕脉,再看了一下绿竹的伤口,摇了摇头,脸色凝重的说道:“刺中要害,心脉已断,属下无能……只怕是……无力回天……”说到后来,语调也不自觉带了几分哽咽。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薛浩抱着绿竹不肯松手,听见司徒恭这番话,不敢相信似的摇摇头,喃喃念叨了几句“不可能”之后,转头对司徒恭说道:“司徒先生你是华佗再世,医术高明,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司徒恭无奈的对薛浩叹了一口气,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绿竹……绿竹……”徐嬷嬷和另外几个小丫头围在绿竹身边,伤心的唤着她的名字,哭的泣不成声。 连司徒先生都没有办法,看来……绿竹是活不成了。 沈千沫已经怀孕八个月,在孟元珩的搀扶下,她慢慢跪低身子,握住绿竹向她伸过来的手,眼眶湿润,心中哀恸不已。 司徒恭的医术远比自己要高明,连他都束手无策,那么她还能做什么? 这一刻,她感到了深深的无助。 绿竹却咧开嘴角,朝沈千沫笑了一下。她当然知道自己伤的有多重,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真是奇怪,她以前总觉得自己很胆小,所以她总认为自己应该很怕死,可是此时此刻真正要死了,她反而感觉不到丝毫恐惧。 她只是觉得有很多遗憾。遗憾她不能再伺候小姐,遗憾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小世子出生,遗憾她此生……不能和薛浩在一起…… 沈千沫自认坚强,从不轻易流泪,可是此刻见到绿竹对她的这一笑,她的眼泪却不禁夺眶而出,犹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绿竹是她穿越到这里,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陪伴了她最久的人,无论是在国公府,还是在锦阳关,亦或者是在西北,都是这个快人快语忠心护主的丫头尽心伺候着她,照顾着她。在沈千沫的心里,早已将她视为自己的家人。 如今,她却要以这样突如其来的方式离开,这让沈千沫如何能够接受?又让她一下子情何以堪? “绿竹,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如果我早一些把青萝的事情告诉你……”泪水已经模糊了沈千沫的视线,然而让她更为痛彻心扉的则是,绿竹的此次遇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自己的多虑和失算所致。 为了弥补自己对青萝的亏欠,给她最后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同时也为了让这次利用青萝的苦肉计将计就计抓捕墨寒山的计划更加顺利,沈千沫并没有把青萝的真实身份告诉绿竹和徐嬷嬷她们。 绿竹一向心直口快,嫉恶如仇,若是被她知道了青萝其实是无影门的杀手,是墨寒山派来潜伏在王府的一颗暗棋,难保她不会在平日里与青萝相处时表露出异样,从而引起青萝的警觉。 她千算万算,机关算尽,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计划竟会害死绿竹! “小姐,不要哭,别难过,”撑着最后一口气,绿竹抓着沈千沫的手,虚弱的说道:“是奴婢没有福分,不能再继续伺候你了……奴婢只是难过,不能亲眼看看小世子长什么样子,不能亲手抱一抱他……” “绿竹……”沈千沫紧紧握着绿竹越来越发凉的手,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是悲凉无比。 “绿竹!” “绿竹姐姐!” 徐嬷嬷和几个小丫头听见绿竹这番话,也是悲从中来,伤心欲绝,周围响起一片叫喊声,哭泣声,抽噎声,就连素来冷肃威严的司徒恭、严漠和墨烨等人也有些动容,眼底深处隐有泪光闪烁。 绿竹的眼神已经越来越黯淡,气息也越来越微弱,她缓缓扫视过众人,最后将视线停驻在一直抱着她的薛浩身上。 沈千沫自然会意,她将绿竹的手放到薛浩掌心,轻声说道:“薛浩,陪陪她吧。” 孟元珩将沈千沫从地上扶起,用锦帕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将她揽入怀里,轻拍后背,无声的安慰着她。 薛浩英俊的眉宇之间满是悲戚之色,他一手抱着绿竹气若游丝的身体,一手紧紧握住绿竹的手,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仿佛要将她俏丽的容颜刻在自己心底深处一般。 可惜留给这对恋人的时间却是如此短暂。没过多久,沈千沫耳中便传来薛浩压抑低沉的悲泣声,以及徐嬷嬷她们悲痛欲绝的哭喊声。 “绿竹!绿竹!” 然而,这个忠心护主的丫头已经永远闭上了她那双灵动的大眼,再也听不到她们的声声呼唤。 “严漠,速速召集王府所有暗卫行动,记住,不要放跑任何一个,本王要无影门三个字从此彻底消失。”孟元珩吐字如冰,杀气凛然。 “是,属下遵命。”严漠领命后立即转身离去。 沈千沫在孟元珩的怀里抬起头,转身面对众人之时,神色已然恢复了冷静,只是她平素温和淡然的眼神,此时却显出几分冷厉决绝。 “墨烨,你挑选几名隐狼精锐也即刻出发,务必把青萝……活着带回来,其余人,格杀勿论!” 绿竹,我一定要让那个害你之人在你的灵前忏悔,后悔她对你所做的一切! 正文 第186章 伏龙山的秘密 青萝一路顺利的出了王府偏门,沿着人声鼎沸的大街走了一段路,转过街口一个拐角处,闪身进了一条弄堂。 弄堂狭长幽深,青萝脚步轻盈,快步朝前走去,还不忘频频回头警觉的张望几眼。 如此轻松便取到了墨子令,让她到现在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总觉得此行太过顺利了些。可是那块令牌此刻正妥妥的收在她怀里,又由不得她不信。 主上答应过,只要她完成这次任务,成功取到墨子令,便会给她解了身上的“忠心蛊”。 正是因为这“忠心蛊”,她才无法离开墨寒山,不能背叛无影门。只因她曾亲眼看到过某个无影门弟子背叛门主的下场。 那个妄图离开无影门的弟子,还没走出门口,便忽然“砰”的一声,整个头部都爆裂开来,当场毙命,死无全尸。那血腥残暴令人作呕的画面,至今还时不时的出现在她梦里,让她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 从那以后,她便再也不敢萌生离开无影门的念头,连想都不敢去想。 出了弄堂是一片废弃的荒地,人迹罕至,极为冷清,空地上只有几间废置已久的破屋,徒留残垣断壁在风中萧索。 青萝见四下无人,脚尖一点便运起轻功,轻盈的身姿掠过几间废屋,来到后面的一片树林中。 “咚……咚……咚,咚咚。”在旁边的一棵树干上,她轻轻敲击了几下,三短二长,似有规律。 很快,林子深处便掠出三道人影,在青萝周围停下。三人均是一身黑衣,面容肃然。 “东西到手了?”其中一名黑衣人沉声问道。 青萝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冷声道:“既然我来了这里,东西自然已经到手。” 黑衣人扯开嘴角,上下打量了青萝几眼,脸上露出一抹阴测测的笑意,“看来主上这招苦肉计成功了。东西呢?” “东西我自会亲手交给主上。”青萝冷脸说道:“主上在哪里?” “看不出来你还挺机灵!”另外一名黑衣人冷冷一笑,“主上正在伏龙山等着你呢,快走吧,别让主上久等了。” 青萝冷哼了一下,看也不看他们便转身朝伏龙山方向飞身而去。 在墨寒山的刻意训练和“忠心蛊”的作用下,无影门的杀手全都是没有丝毫感情的杀人机器,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同门之谊,有的只是机械的执行主上所下达命令的所谓“忠心”。 随后,那三名黑衣人也身形一晃,消失在了林子里。似乎只是一阵风吹过,片刻之后,林子里重又恢复了平静。 树林深处,严漠转头对身后一名暗卫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回王府去禀告王爷王妃,自己则和墨烨对视了一眼,两人各自带着他们的手下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陌城东南方向三十里,伏龙山。 伏龙山是陌城周边最长的一座山脉,方圆百里,海拔千米,顾名思义,整座山脉连绵不绝,山背的形状犹如一条俯卧的青龙,气势磅礴。 青萝跟着那三名无影门杀手越过蜿蜒崎岖的小径和奇凸陡峭的山崖,在山间兜兜转转了很久,终于来到一处隐蔽的山壁处。她回头看了一下来时路,却发现根本就没有路,只有满目层峦叠嶂,绿树成林。 若是没有那三个无影门杀手的带路,她相信自己是绝对到不了这个地方的。 山壁平地处,齐刷刷的站着二十多名清一色的黑衣人,他们的前面,一名瘦高的中年男子侧身负手而立,同样是一身玄色衣衫,额下灰须随着衣袂迎风飘然。 “见过主上。”青萝见到那名灰须男子便不自觉的面上一凛,忙上前恭敬行礼。 男子转过头,一张与墨门长老墨青山一模一样的脸在山顶霞光中清晰显现,正是无影门门主墨寒山。 “东西到手了?”墨寒山虽与墨青山长的一模一样,不过由于长期修炼阴毒魔功,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极为阴冷狠厉,犹如一只凶狠好斗的秃鹰,危险万分。 青萝稍作犹豫,本想趁机向墨寒山提出解忠心蛊的事儿,可是碍于墨寒山周身散发出的阴狠气势,到底还是没敢开口,只是拿出了怀中的墨子令,呈到墨寒山面前。 “墨子令在此,请主上过目。” 一块黑色令牌平躺在青萝手掌之上,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墨”字,简单大气,刚劲有力。 墨寒山阴鸷的眼中有一抹光芒闪过,他右手一伸一缩,青萝手上的墨子令便在转瞬之间到了他手中。下一刻,他已经纵身一跃,掠过山崖峭壁,落在一处林木繁茂的山头。 青萝和其余无影门弟子紧随其后,穿过成片的丛林,停在尽头处,眼前几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挡住了去路。 墨寒山伸手按在旁边一块半人高的石块上,轻轻转动,这几棵大树居然动了起来,齐齐向两边退开。然后,一座石门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里就是前朝高祖皇陵?”青萝掩嘴轻呼道。 墨寒山斜睨了青萝一眼,似是警告她不要大惊小怪。青萝心中一颤,忙闭嘴沉默不语,走近那几棵大树时,她才发现,原来那些树并不是真正的树,而是仿造成大树的样子,隐藏皇陵入口处的机关。 怪不得那些来西北寻宝的各路人马全都遍寻无获。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隐蔽了,附近又是机关重重,要是没有地图,如何能够找得到。 墨寒山疾步走到石门前面,拿出墨子令塞入石门上的一个凹槽处,不偏不倚,刚好契合。 青萝看到墨寒山的动作,心中恍然大悟。 原来这墨子令竟是开启这皇陵入口的钥匙! 可是还没等她从惊奇中回过神来,便感觉一股劲风朝自己狠狠袭来,她根本躲避不及也毫无还击的力气,只觉得心口一震,整个人飞了起来,然后跌落在几米远的石壁上。 “噗……”她低头吐出一口鲜血,也顾不得全身上下被凹凸不平的山石硌的生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问道:“主上,属下不知犯了什么错……” “啪!” 话还未说完,脸上便挨了墨寒山一记狠狠的耳光。 “没用的废物,这墨子令是假的!”墨寒山欺近青萝,将手上那块令牌扔到她脚下,眼中的熊熊怒火仿佛要将她燃为灰烬。“还是说你故意拿这块假令牌想要糊弄本座?” 墨子令是假的?青萝眼见墨寒山脸上的怒气,不禁花容失色,忙不迭的趴在墨寒山脚前连连磕头求饶,带着哭音道:“属下不敢,属下怎么敢欺骗主上,属下真的不知道这墨子令是假的,主上饶命,主上饶命……” 她果然还是上当了!她早该想到,孟元珩和沈千沫二人是何等精明,怎么会让她如此轻易的就拿到墨子令。 “你不知道这是假的,”墨寒山一把拽起青萝,目露凶光,简直恨不得一掌拍死她,“蠢货,你不知道这是假的就更糟糕。来这里的时候有没有被人跟踪?” 青萝忙摇头,“没有,属下一路都很小心……” 然而还没等她把这句保证的话说完,就被一个清朗的笑声所打断。“哈哈……想不到墨寒山你的手下一个个全都是蠢货,也真是难为你了,哈哈……” 墨寒山脸色一变,四下扫视了一圈,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那清朗的笑声似乎还在山间回荡,就在墨寒山一声厉喝之间,伏龙山四周的山头上便冒出了许多人影,而且这些人影正在以明显是训练有素的队形向无影门所在处迅速行进。 与此同时,前方丛林中也飞出一灰一白两道人影,翩若惊鸿,朝墨寒山所在的方向疾掠而来,下一瞬便稳稳的落在他面前。 墨寒山一把将青萝扔在地上,脚下却是纹丝未动,阴鸷的眼眸死死盯视着出现在眼前的两人。 白衣男子手提一把古朴宝剑,满头银发随意扎起,神情冷漠,眸光如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心惊的肃杀之意。而他身旁的灰衣男子,则是与墨寒山一模一样的容貌,所不同的是,此刻他的脸上满是痛惜愤恨之色。 “寒山,多年未见了。” 正文 第187章 墨寒山的罪行 足足有二十年了吧。那一年,他亲手埋葬了自己这个孪生弟弟的遗体,总以为墨庄后山那片林地就是他最终的归宿。谁知他居然没死,还犯下这许多滔天大罪,成为了一个丧心病狂十恶不赦之徒。 “是啊,的确是多年未见了。”墨寒山却是满脸阴沉,丝毫无动于衷,“不过你看上去可比我老多了,是不是荒城的日子不太好过啊,哈哈……” 墨寒山发出几声得意的大笑,墨青山却轻轻摇头,痛心疾首,“寒山,你何苦对墨门如此怀恨在心,当年前长老对你寄予厚望,早已内定你为下一任长老人选,是你触犯门规,私自修炼魔功,长老惜你之才,并未重罚于你,只是将你幽禁寒潭,可你呢?不仅不思悔改,还打伤长老,杀害同门,犯下不可饶恕之错……” “魔功?”墨寒山脸色一变,恨声说道:“你们这些人懂个屁,凭什么说本座的紫魅功是魔功!自己没本事练不成,就说它是魔功,哼,本座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惺惺作态假仁假义之辈……” 话音未落,墨寒山玄色的身影挟带着强劲的攻势,如箭一般朝对面的墨青山扑过去。 二十年没有交过手,他倒要看看,墨青山的功力比当年到底高了多少。 而他身边那个年轻的煊王,墨寒山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墨门前长老曾说过,墨寒山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在习武上可谓是天赋异禀,这二十多年来,他潜心修习紫魅功,在武学上的造诣更是今非昔比,内力已是深不可测,臻至化境。眨眼之间,他已来到墨青山近前,在空中向他拍出一掌。 这一掌墨寒山使出了八分功力,攻势凌厉可想而知,孟元珩自然觉出了墨寒山功力之高,他上前一步,意欲替墨青山挡下这一掌,谁知还是被墨青山抢先了一步。 兄弟俩正面对决,各出一掌,“轰”的一声,仿佛山崩地裂,站在近旁的几名无影门杀手脚步不稳,连连后退了几步,青萝更是被震出十几步远,手脚发软跌在地上。 高手之间的对决往往在于内力的比拼,而显然在这方面墨青山略逊了一筹。两人在空中对了一掌之后,各自落下,都往后退了几步。墨寒山面色如常,双手负于身后,很快便站稳了脚跟,但是墨青山却脚步踉跄了很久才稳住身子,胸口真气翻腾,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义父,你怎么样?”孟元珩上前询问道。 墨青山暗自调息了几下,擦去嘴边的血迹,对孟元珩摇了摇头,“不碍事。”然后转头对墨寒山说道:“多年未见,想不到你的功力竟然精进至此,前长老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在武学上的确天赋很高,真是可惜了,如果不是你心术不正,私练魔功,墨门长老这个位子本来是属于你的……” “你以为本座稀罕那个位子?”墨寒山冷冷的嗤笑一声,面露得意之色,“墨家擅自离开流放之地,投靠逆贼煊王府,谋反叛国,不容于世,哼,墨门早已不是天下第一门了,还能有何作为?” “墨寒山,你以为你处心积虑陷害墨门,助孟天珝上位,无影门就可以成为天下第一门了么?”孟元珩上前一步,俊脸满布寒霜,“当时羽林卫在墨门搜出的前朝古玉,还有你手上的藏宝图,都是从殷湛那里得来的吧?” “哈哈……”墨寒山仰天而笑,“不错,殷湛那个白痴倒是个情种,本座只是用墨嫣那个丫头刺激了他一下,那小子就被耍的团团转,对本座言听计从了,哈哈……” 墨青山闻言,瞬间变了脸色,“你说什么,嫣儿的死……居然与你有关?” “与本座有关吗?”墨寒山顿了顿,冷笑道:“你要这么说本座也不否认,怪只怪那丫头什么人不好喜欢,偏偏看上了殷湛那个前朝遗孤,本座对那小子手上的藏宝图可是势在必得,自然不能让他在墨门久留,而殷湛那小子偏偏还是个情种,对墨嫣那丫头情根深种,要让他离开墨门,本座也只能从墨嫣那丫头身上入手了……” 恰巧煊王府小世子孟元珩那时也在墨门学艺,他便故意百般挑唆,让殷湛误会孟元珩和墨嫣之间的关系,激发起殷湛的嫉恨之心,殷湛对墨嫣用情颇深,且性格偏执,被墨寒山一激便钻了牛角尖,那日才会在墨庄十里桃林见到墨嫣和孟元珩两人相拥在一起便失去了理智,出手便想至孟元珩于死地,却不想失手错杀了墨嫣。 “墨寒山,你……你简直不是人!”墨青山想起自己早逝的爱女,原来竟是被自己的孪生弟弟所害,不禁目眦欲裂,满腔悲愤。 “原来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你在暗中搞鬼!”孟元珩灭魂剑在手,眼中杀气更甚,似要将墨寒山碎尸万段。“云州城书生失踪,关家村幼童弃尸,墨家被陷害流放,鬼怒川峡谷失火,沫儿雪岭坠崖……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跟你脱不了干系。你控制无极教,利用无影门,勾结孟天珝,干下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墨寒山,你简直死不足惜!” 随着话音落下,孟元珩白色的身影已经一跃而起,手中灭魂剑快如闪电,剑尖挥出一道圆弧形的银色寒光之后,便直指墨寒山而去。 在行军作战上,孟元珩杀伐果断,一旦做下决定便绝不拖泥带水,而他的剑法同样如此,没有繁复的招式,没有花哨的铺垫,有的只是击倒目标打败对手的信念。 而这样的剑法,正好和灭魂剑的精髓相得益彰。正因如此,灭魂剑在孟元珩手中才会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 “灭魂剑!”墨寒山感受到迎面而来的肃杀剑气,也是心中一紧,当下不敢怠慢,闪身往旁边一跃,避开剑锋,岀掌向孟元珩侧面击去。 孟元珩似乎早已料到墨寒山有此一招,手中长剑在半路已经转变攻击方向,剑气凛然,攻势惊人,瞬间便与墨寒山缠斗在一起。 与此同时,暗卫和隐狼也在严漠和墨烨的带领下来到此处,将无影门一众杀手团团围住,像是早已有了安排一般,每人都向自己的攻击目标围攻而去,计划缜密,无一遗漏。 原本沉寂冷清的伏龙山深处一下子便喧哗了起来,刀光剑影,斗声不息。剑气过处,草木凋零残谢,劲风所及,掠起飞鸟无数。 只有青萝,刚才被墨寒山的掌风一震,被甩到了一旁的山壁处,此时眼见煊王府这边人多势众,料想今日无影门必讨不了好处,便趁机隐身于山壁后面,在几株灌木丛的掩映下,暗中窥视着打斗的场面。 无影门的杀手个个武功高强,与暗卫不相上下,而隐狼队员擅长团体作战,若论单打独斗,自然不是无影门的对手。一炷香过后,双方仍处于胶着状态,斗得难分难舍,甚是激烈。 而墨寒山与孟元珩的对决一时也同样难分胜负。两人都是武学上的天才,根骨奇佳,天赋异禀,然而孟元珩毕竟比墨寒山年轻了二十多岁,平时也是主要以领兵打仗征战沙场为主,怎比得上墨寒山常年闭关修练的武学造诣。若不是他手中的灭魂剑乃当世名剑,剑气逼人,而他又是心志坚定,意志坚决,怕是早已败下阵来。 墨青山刚才受了轻微内伤,他一边急着调整内息,一边观望孟元珩与墨寒山两人的对决,暗暗心惊。看来墨寒山的武功已经深不可测。今日要想打败他,怕是要费好大一番功夫。不过他害死嫣儿,又险些害的墨家满门抄斩,就算他是自己一母同胞又如何,他早已迷失了本性,再也不是那个聪颖能干的墨寒山了,现在的他,就是心狠手辣十恶不赦的无影门门主。今日就让他来为墨家清理门户吧。 灰色的身影纵身一跃,挟带着满身毅然决然的凌厉杀气,下一刻也加入了孟元珩与墨寒山的战局中。 正文 第188章 对决,云翳归来 墨青山毕竟也是江湖上出类拔萃的高手,有他助力,孟元珩一下子便感到轻松许多,手中长剑也愈加游刃有余,银色剑芒寒光凛冽,肃杀剑气似虹若电,正如剑名一般,招招毙命,击之灭魂。 “砰!” 三人又一次正面对决,分开后只见墨寒山玄色的身影如鹞鹰一般在空中疾掠而下,双脚着地之后连连后退几步,心口一阵气血翻涌。他忙压下即将溢出口中的鲜血,调息了一下,看着孟元珩手上的灭魂剑,口气阴森的说道:“果然是把好剑!能将此剑的威力发挥至此,看来煊王也并非正气凛然之辈。” 虽说如此,可是墨寒山也是暗暗心惊。原来他一直都看走眼了,且不论灭魂剑的威力如何,单就武功和内力而言,眼前这个年轻的煊王至少也能排进天下前五大高手以内。 若是他潜心修练,再过二十多年,到了自己这把年纪,说不定就是天下第一了。 “本王从没说过自己是好人,”孟元珩上前一步,将明显有些呼吸不稳的墨青山护在身后,神色冷漠如冰,“今日你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而且是不得好死! 借着说话的功夫,他也暗自调息了一下,勉强压制住了口中的血腥之气。 哼,想要诱他单打独斗?对不起,他可不是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江湖正道人士,岂会被你墨寒山一言两语所激? 只要一想起七年前丧生在鬼怒川那场大火中的父王和无数孟家军将士,还有当时沫儿从雪岭之巅坠落悬崖的那一幕,他就抑制不住自己心中那股暴戾之气,恨不得立时便将他碎尸万段。 不过义父说的不错,墨寒山的武功已臻化境,此刻他还未使出紫魅功便已经如此难对付,今日这一战,必是一场恶战。 今日他势必会取了墨寒山的性命,然而却不会轻敌。 “没错!”空中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墨寒山,今日你是逃不掉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白色的身影翩然而至,衣袖翻飞,划过完美的弧度,稳稳落在孟元珩身前,尽显潇洒不凡的气度。 “见过王爷,见过墨长老。” 孟元珩抬眸淡然打量了他一眼,微微挑眉道:“回来了。” 沫儿果然没说错,这家伙真是越来越……骚包了。 云翳嘴角垮了一下。他在京城辛苦奔波了这么多日子,还不忘时刻关注着无影门的动静,简直是兢兢业业,劳心劳力,如今小别重聚,可孟元珩这厮见到自己居然只有这样云淡风轻的三个字,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反正他也没指望过能从孟元珩这家伙的嘴里吐出什么像样的话来。还是快些解决了无影门,回到王府去千沫那里寻求安慰吧。 墨寒山秃鹰般阴狠的眼眸盯着忽然冒出来的云翳,沉声道:“原来是卧云山庄庄主,很好,又来了一个送死的。” “错,来的可不仅仅是本庄主一个人,”云翳扯开嘴角,笑道:“不过我们可不是来送死的,而是……来送你上路的。” 话音一落,云翳身后的密林中一下子冒出了上百名黑衣人,一身劲装,气势森然,均是卧云山庄影卫中的精英,然而为首的却是一名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黄衫男子。 男子见到孟元珩,英武粗犷的脸上露出喜不自禁的笑意,远远的便出声喊道:“珩哥哥,珩哥哥!”一路连声喊着,犹如见到了亲人一般,扑到孟元珩面前,眼眸晶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天璘?”孟元珩看着犹如小鹿一般飞奔至自己面前的壮实男子,剑眉微皱,朝云翳问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云翳耸耸肩,看了一眼紧抓着孟元珩衣袖,天真单纯的傻大个,很是无奈的说道:“唉,一言难尽,等回去再跟你详说。” 孟元珩点点头,现在的确不是闲聊的时候。 孟天璘见孟元珩眉头皱起,嘴一扁,无比委屈的说道:“珩哥哥,是不是天璘做错什么了,你不要天璘了么?” 云翳嘴角抽了抽,同情的看了一眼孟元珩。这一路上他可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四皇子的缠功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然而孟元珩并未露出不耐的神色,虽然神色依旧清冷,却安抚似的拍了拍孟天璘的手背,眼神也和缓了几分。“怎么会,天璘很好,等下我们一起回去见你沈姐姐可好?” 孟天璘一听这话,脸上立马露出开心的笑容。就在两人说话间,无影门杀手和暗卫隐狼之间的打斗局面也突生变故。 正在与暗卫打斗的一名无影门杀手忽然倒戈,剑锋一转,剑尖过处,身手利落的解决了正与他并肩作战的两名同门。那两人始料未及,猝不及防,突如其来颈上便中了一剑,顿时双目圆睁,难以置信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经此变故,场中原本激烈的打斗便停了下来,一时无影门剩余下来的上百名杀手俱是互相警惕的对视着,人人自危。 躲在隐蔽处的青萝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禁吃了一惊。此人,不正是刚才在废屋密林处来接应自己的那三名杀手之一吗?她心念一转,忽然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刚才要故意告诉自己主上在伏龙山的信息,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直接领着自己前往,原来竟是在暗中通风报信么? 无影门内居然早已混入了煊王府的人,那么自己前些日子在煊王府的一举一动想必也定是在孟元珩和沈千沫的监控之中。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禁泛起阵阵寒意。 那名临阵倒戈的杀手收起长剑,纵身跃到云翳面前,弓身说道:“参见庄主。” 云翳满意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七,干得好。” “谢庄主夸奖。”被唤作“小七”的那名杀手抬手在下巴处一撕,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随手撕下,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庞,嘴角上扬,左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满脸洋溢着兴奋的笑容,显然云翳的夸奖让他很是开心。 墨寒山直到此时脸色才微微一变。该死,自己身边居然有卧云山庄的人,而他却毫无所觉,这真是奇耻大辱。从来都只有他算计别人,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原来早在很久以前,自己就已经被煊王府和卧云山庄耍的团团转! “无影门所有门人听令,给本座杀光煊王府和卧云山庄的人,事成之后,本座便替你们解了忠心蛊。” “是,主上!”听见墨寒山这番话,无影门杀手立马便激发出无限斗志,个个精神一振,提剑便气势汹汹的朝对手扑上去,与暗卫和影卫展开了殊死搏斗。 这次可不是为墨寒山卖命了,而是为自己活下去而战,无影门杀手自然全都拼上了性命,使出了十二万分的努力,暗卫和影卫也不敢怠慢,在严漠和墨烨等人的指挥下,迅速转换阵型,迎敌而上,双方刀剑相击,又开始了第二轮激战。 山顶劲风吹起墨寒山宽大的玄色衣袍,他浑身的气势越来越阴冷,眼眸的颜色也渐渐转紫,天地仿佛都在刹那间变色。 “紫魅魔功!”云翳一声轻叫,潇洒不羁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正文 第189章 紫魅功的弱点 墨青山同样也是面色沉重。 这紫魅功乃是墨寒山二十年前在墨门偷偷修习瞳术之时走火入魔误打误撞之下被他参悟出的一门功夫,当年他冲破寒潭屏障逃离墨门之时,就是用这门功夫打伤了前长老。 二十年前,他凭着紫魅功已经在墨门所向披靡,无人能敌,经过这二十年的闭关潜心修练,想必威力更甚从前。 孟元珩长剑在握,平静冷漠的神色未变,心下却是一沉。在无极岛时,他曾见识过殷湛的紫魅功,那时他拼尽全力才能与殷湛打成平手,而墨寒山的功力远在殷湛之上,若是硬碰硬力敌,他们三人联手都未必能与他抗衡。 眼见墨寒山眼中的紫光越来越甚,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脚步轻移,身形晃动,眨眼间便站成了一个背部朝内一致对外的三角形。 墨寒山却是森然一笑,紫色的眼眸目光灼灼,带着嗜血的光芒,根本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便已经一掌向孟元珩的方向拍去,掌风卷起处仿佛也带了几分淡淡的紫色。 他向来奉行速战速决,在这里,孟元珩是最高决策者,又属他的武功最为高强,只要解决了他,其他人就好办的多。 孟元珩清俊的眼眸中寒光乍现,他马上猜到了墨寒山的意图,同时也在瞬间决定下了应对之策。 “云翳,接着!”他一声清喝,将手中灭魂剑果断扔给身后的云翳,然后与墨青山对视了一眼。只一个眼神,三人之间便已达成默契,同时向后退了十几米。 见他三人退却,墨寒山唇角勾勒出一抹得意而又阴沉的冷笑,然而身形却丝毫未顿,眸中紫光瞬间暴涨,劲力增至极限,似乎想要将他三人一举击溃。 就在他就要逼近到眼前之时,孟元珩和墨青山双双飞身而起,一左一右两股劲风朝墨寒山快速袭来。 “既然你们急着想死,本座就成全你们!”墨寒山面露不屑,根本没有将他二人放在眼里。 他自认武功天下第一,就算是孟元珩和墨青山两人联手,也不过是为他节省了解决的时间而已。 “嘭!”这一击,惊天动地,山河轰鸣。 三人都是高手,且都使出了全力,其爆发的威力可想而知。四周树枝剧烈颤动,树叶簌簌而落,几株小树更是被连根拔起。近旁灌木丛生之处,已被夷为平地。 一击过后,三人的身影便即分开,却并未落地,而是在半空中缠斗起来。墨寒山周身笼罩着淡淡的紫光,以一敌二,竟是没有处于下风。 他的瞳孔已经从紫色变成嗜血的暗红色,眼里只剩下一个目标,那就是要他眼前这两人的性命。 这就是紫魅功的精要所在,认定目标之后便绝不放手,至死方休。 然而精要所在从某种角度来说,也可以变成弱点。而这一点,恰恰成了孟元珩他们击败墨寒山的突破口。 就在墨寒山正全力与孟元珩墨青山两人对战之时,云翳白色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他背后,正伺机以动。 但是墨寒山的紫魅功已经练至出神入化,周身劲气环绕,就算他此时正全力与孟元珩墨青山两人正面对决,背后也同样毫无破绽,云翳一时之间无从下手。 孟元珩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可是对付墨寒山,只能智取,而且这是破紫魅功的唯一办法。他心念一决,趁墨青山与他换掌落地之际,故意在墨寒山面前露出一个破绽。 墨寒山自视太高,见孟元珩落于下风,就快招架不住,根本不疑有他,当下心中一喜,攻势更加凌厉急促,招招极尽狠厉,孟元珩被墨寒山的掌风击中,脚步踉跄,连连后退。 “珩儿,小心!”墨青山看出了孟元珩的意图,虽知道他是故意为之,也不免心下担忧,出声提醒。 墨寒山阴邪一笑,“煊王倒的确是个人才,可惜今日撞到本座手上,只能怪你时运不济。受死吧!” 说话间,他运掌如风,将周身内力尽数集于双掌之中,全力向孟元珩击去。 孟元珩站定身形,白衣白发随风飞扬,薄唇扬起一抹完美的弧度,岀掌硬生生接下了墨寒山这全力一击。 就是这一瞬间的空挡,就是这一下露出的破绽,云翳手中的灭魂剑已经如电一般刺进了墨寒山的后背。 “哧!”灭魂剑从背后贯穿了墨寒山的身体。 墨寒山正击中了孟元珩的双掌无力的垂下,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去。 自己的胸前是鲜血淋漓的剑尖,殷红的血正沿着剑刃一滴一滴的掉落。 他一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心口处的剧痛传遍四肢百骸,他才真切的感受到,原来这竟是自己身上流出的血。 “怎么可能?”他阴鸷的双眸圆睁,怒目瞪视着神色如常的孟元珩,咬牙道:“方才你是故意落败?” 孟元珩在猎猎山风中负手而立,清冷的眸光直视墨寒山,薄唇轻抿,不置可否。一身白衣,满头银丝,更衬得他面寒如霜,宛若天神。 墨寒山随即摇头,自我否认道:“不可能,这世上没人能接下我刚才这一掌后还能安然无恙,这绝对不可能,我才是天下第一,只有我才有资格做天下第一门的门主,我不会输,我不会输……” 墨青山上前,看着自己这个已然迷失心智陷入癫狂的孪生弟弟,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天下第一的虚名对你来说真的如此重要吗?” “你懂什么!”墨寒山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渐渐发软,他双膝跪倒在地,却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朝墨青山愤怒的吼道:“从小,你们就夸我天赋异禀,是习武奇才,那为何不让我修习瞳术,为何又在我练成神功之后将我囚禁?哼,说到底还不是怕我太强,盖住了你们的风头!论天资,论武功,论能力,我哪样不在你之上,可是那个老不死的却总是处处压着我,唯独对你信任有加。我不甘心,我偏要成为天下第一,高高在上,把你们这些人都踩在脚下,让你们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你疯了!”墨青山满脸沉痛的摇了摇头,“你还记得墨门门规第一条是什么吗?习武之人,首修武德。若是一个人心术不正,就算他武功天下第一又能如何?还不是多造杀孽,为祸苍生。正因如此,前长老才处处看着你,管着你,怕的就是有朝一日你会误入歧途。可惜,你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样一条不归路……” “不归路么?”墨寒山暗红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厉色,“那么我们就一起上路好了,也算圆了我们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缘分……” “缘分”两字还在嘴边,还不等云翳拔剑,墨寒山的身体就已经主动抽离剑身,整个人朝墨青山凶猛的扑了上去。大量的鲜血从伤口处喷射而出,随着他伸臂往前猛扑的动作,飞溅了一路。 最后拼死一击,自是用尽了全身剩余的力气,劲气之强同样不容小觑。墨青山想不到他在这样的时刻仍然毫无悔改之意,还要做垂死挣扎,不由得痛心疾首,闪身躲避之余,他转头对孟元珩说道:“珩儿,动手吧。” 墨寒山犯下太多不可饶恕之罪,已经万死难辞其咎,而其中孟元珩可说是这些事件里面最大的受害者,所以墨寒山这条命理应交由他处置。 孟元珩接过云翳手中的灭魂剑,与张牙舞爪扑上前来的墨寒山正面相迎,剑尖犹自带着血迹,划过半空,在山顶炽烈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猩红色的光芒,熠熠灼目。 “嘶”的一声,淡淡猩红的寒光从墨寒山面部一闪而过,孟元珩手握古剑,人剑合一,白色的身影在空中完美旋转,然后便稳稳落在方才他站过的位子上。 “啊!”一声惨烈的呼叫从墨寒山口中发出,只见他抬手紧紧捂着自己的眼睛,指缝处有鲜血汩汩流出。 孟元珩这一剑,如电光火石一般,堪堪划过了墨寒山的双眼! 正文 第190章 无影门的覆灭 蓦然听见自家主上这声凄厉的惨叫,正在四周空地上与暗卫影卫激战的无影门杀手俱是心神一震。 高手对决自然不能有丝毫疏忽,无影门的人一分神,暗卫影卫们立马便抓住机会,奋起而攻之,没过多久,上百名无影门杀手就死的死,伤的伤,被打的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墨寒山被一剑刺中胸口,又被毁了双眼,却依然没有断气的迹象。常年修练至阴至毒的魔功,使他的身体资质已经不同于常人。他闭紧双目,任凭鲜血浸湿玄色的衣袍,又从眼部不断溢出,使得他整个面部都遍布着让人惊心动魄的猩红。 “孟元珩,本座不会输在你手上,本座一定会让你死的很难看!”墨寒山双手十指如鹰爪般勾起,拼命怒吼道:“来人,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取了他的性命!” 可惜他一声令下之后却是无人回应。 若是他此刻双眼还能视物,或许就不会下这个看似有些可笑的命令了。只因此时无影门的人已经接近全军覆没,剩下的不到十个杀手,也已被暗卫影卫们全部制服,脖子上都被架上了锋利的短刀。 无影门,气数已尽。墨寒山,已是强弩之末。 墨寒山血迹斑驳的面部微微变色,他伸长双臂,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转,嘴里高声叫着:“来人,给本座杀!你们不想要解药了吗?本座要是死了,你们一个都活不成!” 剩下的那几名无影门杀手看着昔日高高在上心狠手辣的主上变成了这副模样,虽面露惧色,心里却有几分暗爽。 他们为墨寒山卖命并非出自本意,完全是慑服于忠心蛊的控制。可是今日他们也看出来了,落在煊王府手上无论如何也是难逃一死,既然如此,死在暗卫手上跟死于忠心蛊毒发又有何区别? 孟元珩冷冷旁观着墨寒山发疯的样子,对余下那几名无影门杀手淡然出声道:“紫魅功是由瞳术演化而来,修练此功最重要的便是眼睛,如今墨寒山双眼已毁,这紫魅功便失了威力。你们不是要解忠心蛊吗,很简单,只要墨寒山一死,这蛊自然便解。” 几名杀手面面相觑,均露出喜色。如今墨寒山身受重伤,又使不出紫魅功,想要杀他,合他们几个之力,应该是易如反掌。而听煊王刚才这番话的意思,只要他们杀了墨寒山,说不定就会放过他们。 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异口同声对孟元珩说道:“愿听煊王差遣。” 孟元珩神色清冷如昔,只是朝严漠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严漠一抬手,身后押着他们的暗卫便放下了手上短刀。几名杀手见活命有望,俱是精神抖擞,一把抓起原本掉落在地上的长剑便齐齐向墨寒山攻去。 墨寒山虽然眼前一片漆黑,可是也听出了孟元珩话中之意。此举明显就是要让无影门自相残杀!哼,煊王的手段果然狠毒。可是他墨寒山又岂会坐以待毙? “找死!”他气急败坏的一声怒喝,玄色的身影便朝那几名向他攻来的杀手急速掠去。虽然双眼已毁,再不能使用紫魅功,不过他的内力依旧高深,那几名杀手一时倒也奈何他不得。此时此刻,为了活命这个共同的目标,几名杀手倒是难得的配合默契起来,两两搭档,将墨寒山围在中间,你来我往,飞腾闪挪,每一招都直指要害,誓要取了墨寒山性命,以解自己身上的忠心蛊。 墨寒山毕竟刚才被灭魂剑贯穿了身体,受的伤并不轻,没即时断气也完全是拼着最后一点内力勉强支撑而已,在几名杀手的凌厉攻势下,他渐渐力不从心,出招迟缓,也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真气正在慢慢耗尽。 几名杀手见此心中一喜,出手越来越狠,剑招越来越快,不多时,他们手中的长剑便不约而同的刺进了墨寒山的身体。 九柄剑,前后左右,同时狠狠刺入墨寒山的上身,将他牢牢钉在原地,使得他整个人犹如刺猬一般,好不凄惨。 “噗……”墨寒山口中鲜血狂喷,体内勉力支撑的最后一股真气终于溃散,身体渐渐软了下来。 “你们这些叛徒……”他双膝着地,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一手扶着刺入前胸的剑柄,另一手五指齐勾,朝前伸出,迫切的想要置那几名杀手于死地。 几名杀手也不急于拔剑,齐齐向后退开几步,意识到墨寒山这下定是必死无疑,脸上均露出几分喜色。 “怎么样,墨寒山,死在自己人手里感觉如何?”孟元珩如闲庭信步般慢慢踱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风吹起他的白衣白发,更显得他冷峻如冰的眉眼没有一丝温度。 哼,杀你都怕脏了本王的手!如今让你死在自己门人手上,本王也算是让你死得其所了。 “孟元珩,你……”墨寒山满脸的愤愤不平,手臂胡乱挥动着,妄图做最后一下不甘的挣扎。然而他已经再也没有这个能力和机会了,越来越多的血从被刺穿的窟窿处源源不断的涌出,不多时他的双手便无力的垂下,头一歪断了气息。 墨青山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只觉心绪难平。 “珩儿,义父累了,想先行回府,这里就交由你善后吧。”静立半晌,他才长叹了一口气,心灰意冷的对孟元珩说道。 一母同胞,孪生兄弟,论血缘,他是自己最亲的亲人。可是他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所做的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却让人永远无法原谅。如今他落得这样的结局,完全是咎由自取。此刻,他觉得就连替他收尸,仿佛都没有资格。 孟元珩也知道墨青山心里肯定不好受,当下便点点头,吩咐墨阳带了两名暗卫即刻护送墨青山回府。 几名无影门杀手见墨寒山毙命,一时之间还不敢相信,待确认他已经断气之后均面露狂喜之色,两两对视一眼,身形一动便欲离开此地。 墨寒山一死,忠心蛊已解,从今以后他们终于自由了,再也不用受这该死的忠心蛊的控制了。所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可是还没等他们有所行动,暗卫手上的短刀又再次架上了他们的喉咙。 “煊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过只要我们杀了墨寒山,就会放我们走,为何现在又出尔反尔?”其中一名杀手愤怒的质问道。 “本王何时说过会放你们走?”孟元珩平静的眼眸沉如寒潭,“云翳,告诉他们本王刚才是怎么说的。” “是,王爷。”云翳上前咧嘴一笑,笑的俊朗不凡,“看来你们几个平时杀人太多,脑子有些不太好使。我家王爷向来说一不二,岂会出尔反尔。方才王爷只说替你们解了忠心蛊,何曾说过会饶了尔等狗命。你们几个能够解了蛊毒一身轻松的再死,也算是福分不浅了。” 横竖是个死,解没解蛊毒那真是没什么区别,几个杀手一听云翳这话就知道刚才是被煊王耍了,可是那又如何,他们连谴责和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随着孟元珩一个眼神示意,暗卫手起刀落,那几个杀手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追随他们的主上而去了。 “传本王命令,无影门的人一个不留。自今日起,天下,再无无影门。”孟元珩冷声下令道。 “是,属下遵命。”严漠弓身领命,回头派出一队暗卫和卧云山庄影卫一起下山,在刚才那名卧底小七的带路下,赶赴无影门老巢,追剿无影门余孽去了。 隐在石壁后面的青萝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浑身颤抖,心中却不免生出几分窃喜。 墨寒山已死,无影门被灭,忠心蛊不药而解,这真是天大的好事!自己若是能躲过这一劫,今后便可以恢复自由之身,再也没人能控制她了。 想到这里,她悄悄的移动身子,转过藏身处巨大的石壁,意欲往山下跑去。可惜刚刚才跑出几步远,便被几名身着灰衫的年轻人拦住了去路。 “漏网之鱼原来躲在这里。”为首一名较为稳重些的年轻人转动着手上的一柄短刃,冷冷出声道:“抓住她,把她带到统领那里。” “是,队长。”其余几名年轻人大声应道。 正文 第191章 打不开的石门 伏龙山上的这场打斗持续了将近半日,无影门的人自是尽数被灭,暗卫和影卫也有一部分人不同程度的受伤,等到清理完现场,天色已将近薄暮时分。 孟元珩负手立于山崖边极目远眺,眼前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落日余晖映照在他身上,使他的满头银丝也染上了一层和暖的色彩,然而却依旧无法化解他眉目间的清冷。 “珩哥哥你看,这个东西好像父皇的圣旨呢。”孟天璘朝孟元珩飞奔过来,向他展示着手上一卷明黄色的绢帛。 孟元珩闻言侧头看去,明黄色的绢帛,背面绣着金丝龙纹,的确是跟圣旨挺像。 云翳走到近前解释道:“是从墨寒山身上掉出来的,应该就是前朝高祖宝藏的藏宝图。墨寒山如此紧张墨子令,这宝藏看来不假。” 孟元珩微微挑眉,淡然道:“是真是假,试试便知。” 几人来到宝藏洞口,石门厚重,密不透风,右侧有一处凹槽,形状与墨子令极为相似。孟元珩拿出随身携带的黑色令牌,稳稳插入凹槽处,果然不偏不倚,正好契合。 然而众人等了片刻,石门却依然纹丝未动。 “难道是插反了?”云翳猜测道。 孟元珩拔出墨子令,翻了一面又插进凹槽处,还是毫无反应。 “墨寒山该不会是被那个殷湛耍了吧,怎么真的墨子令也没用,还是说这石门的钥匙并非墨子令,而是其他的东西?”云翳上下仔细检视了一番石门,摸摸下巴,不解的说道。 孟元珩本就对这些故作神秘的藏宝图之类不感兴趣,据史籍记载,前朝高祖皇帝是个传奇人物,两百多年前他就像是横空出世一般忽然冒了出来,世人均不知他来自何处,而且性情古怪,离经叛道,做事从不遵章法,这藏宝图也不知是真是假,说不定是他一时心血来潮用来糊弄后代之物。他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莫须有的事情上面。 从凹槽处取出墨子令,他正想下令回府,却冷不丁见到孟天璘举着一块半人高的巨石朝石门处而来。 众人一看均傻眼。这巨石少说也有好几百斤重,可是这个傻乎乎的四皇子举在手上却没有一点吃力的样子,反而看上去很是轻松。 传言大晟朝四皇子人虽痴傻,却是天生神力,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孟天璘举着巨石来到石门前,黝黑的脸上还是单纯的笑容,“珩哥哥,让天璘帮你,好不好?” 看来他是想用这块巨石砸开石门。云翳打量了孟天璘一眼,想不到这个傻大个也不傻嘛,瞧这力气,简直壮的跟蛮牛似的,有意思! 孟元珩本不想让孟天璘多费这番力气。他看得出,这石门的材质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并非普通的石头,孟天璘搬来的这块巨石虽然够大够重,却不一定能砸开这石门。但是感受到孟天璘急于想帮自己做点事的那份心意,他一时倒不忍拒绝了,无奈只好点了点头,让开了几步。 得到孟元珩的首肯,孟天璘立马开心的搬起巨石,高高举过头顶,奋力向石门砸去。 “轰隆”一声巨响,简直地动山摇。孟天璘手上的这块巨石被砸的粉碎,碎石块四处飞溅,要不是众人都有一身武艺,闪避及时,说不定就要挂彩了。 可是这石门只是轻微晃了几下,没有丝毫被砸裂的痕迹。 “珩哥哥……”孟天璘挫败的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孟元珩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碍事,天璘不要难过。”回头对云翳下令道:“召集人马,回府。” 故弄玄虚,神神秘秘,他孟元珩可没功夫奉陪。 只有云翳满心好奇。这石门造的如此古怪,山洞里面肯定藏着什么好东西。不过他看看天色也的确是不早了,这伏龙山上丛林茂盛,道路难觅,若是天黑之前还下不了山,便要被困在这山上了。 眼见孟元珩转身拂袖离去,并无过问这藏宝图之意,云翳摸了摸鼻子也不再多言,将藏宝图收好,便召集山上的暗卫和影卫打道回府。 下山时,墨烨领着几名隐狼队员和被捆的严严实实的青萝来向孟元珩禀报。青萝低着头,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了孟元珩一眼,却被他浑身的肃杀之意和寒冰般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震,顿时心里残存的那点对他不切实际的幻想瞬间就撕成了碎片。 “带回去,交给王妃处置。”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孟元珩白衣白发的身影便已飘然远去。 伏龙山离陌城并不近,等他们一行人紧赶慢赶回到王府,夜色已然深沉。 今夜星辉稀疏,月光暗淡,仿佛也在为煊王府失去了一位好姑娘而伤怀。府内早已亮起盏盏廊灯,随风摇曳,灯火阑珊,为那个如花般年轻而早逝的姑娘照亮离去的路程。 王府西苑偏殿内一片缟素,这是沈千沫命人专门为绿竹设置的灵堂。灵前桌上,香烛供品旁边,一盏长明灯经久不熄,护佑着那个正静静的躺在棺内,眉目灵秀忠心护主的丫头。 沈千沫在徐嬷嬷的搀扶下已经在绿竹的灵位前站了许久,直到小丫头红菱踩着小碎步跑进来禀报:“小姐,王爷回府了。” “知道了。”沈千沫看了一眼面色瞬间绷紧的薛浩,说道:“薛浩,你在这里守着这盏长明灯,徐嬷嬷,你留在这里照顾着。” 痛失自己心爱的女子,沈千沫当然明白薛浩心中的悲愤。她怕他会控制不住,一出手便要了青萝的命。 当然,青萝的命,沈千沫也不会留下。只是在那之前,她还要让青萝在绿竹的灵堂前忏悔。 她要让绿竹看清楚,青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绿竹死的太突然太冤枉,她只是希望绿竹能够心中无怨无恨,安心坦然的离开。 灵堂外不远处,墨烨正匆匆而来,见到沈千沫便立马上前禀报:“启禀王妃,那个女人该如何处置?” “先将她关在大牢,明日一早押到灵堂。”沈千沫想了一下,吩咐道。 “是,属下这就去办。”墨烨刚想领命退下,却又被沈千沫叫住。 “墨烨,义父他怎么样?” “长老已经先行回府,墨阳在陪着他。”墨烨的声音也有些低沉。对于墨寒山之事,最痛心的人莫过于墨青山这个孪生兄弟了。 沈千沫暗叹了一口气,“回头办完这里的事儿,你也回府去陪陪他吧,跟义父说我处理好王府的事儿就去看他。” “是。”墨烨看到沈千沫有些疲倦的神色,张了张嘴想劝她注意休息,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矫健的身影很快已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小丫头红菱搀扶着沈千沫往主院房间走去,清秀的小脸上是深刻的仇恨。“青萝那个贱人,奴婢见到她定要狠狠地扇她几个耳光!小姐,绿竹姐姐死的太惨了,你一定不能放过她!” 如果不是小姐吩咐暂时留着青萝的性命,她真想现在就去大牢,也在那个贱人的胸口刺上一刀,让她也尝尝绿竹姐姐受过的痛苦。 红菱这丫头是在国公府的时候绿竹一手带出来的,两人的感情自然非旁人所能比。所以她的心情沈千沫能够理解。 “放心吧,我不会让绿竹白死的。”沈千沫语调虽一如既往的浅淡,眸光却瞬间转为冷凝。 红菱看着素来温婉的小姐忽然变得冷肃,不禁心里一惊。眼前这个样子的小姐,看上去居然跟冷漠无情的王爷有几分相似。 正文 第192章 惩罚,为情所困 走进院内,才发现回来的不止是孟元珩一个人,还有云翳,和一个沈千沫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人,四皇子孟天璘。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四王爷孟天璘。 孟天珝连七皇弟孟天琰都没有给他封号,更不用说孟天璘这个傻子皇弟了。所以也只能称他为四王爷了。 孟天璘一见到沈千沫,立马便撒欢儿的跑到沈千沫面前,缠在她身边,一口一个“沈姐姐”的叫个不停,那是真的开心。 以孟天璘只有八岁的智商来说,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喜欢和沈千沫亲近。或许只是因为他喜欢孟元珩,便连带着也喜欢亲近孟元珩心爱的人,也或许是因为沈千沫曾经助他从天牢脱困,他的母妃贤妃娘娘又时常在他耳边念叨着沈千沫是个好人,所以在孟天璘单纯的认知里,除了他母妃以外,或许也只有孟元珩和沈千沫两个人是好人,是绝对不会害他的人,也是他可以全心信赖的人。 沈千沫微微一愣,转头看向孟元珩,无声的询问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孟元珩走到她身边,回给她一个略显无奈的眼神,揽过沈千沫的肩膀,巧妙的挡开了孟天璘对她的纠缠,出声道:“天璘,你沈姐姐忙了一天很累了,你也是,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天色不早,先下去休息吧。” 沈千沫也对孟天璘温和的安抚了一会儿,回头对红菱吩咐道:“红菱,你带四王爷到西厢房歇息。” “是,小姐。”红菱应了一声,对孟天璘福了一福,“四王爷,请随奴婢来。” 孟天璘倒是很听孟元珩和沈千沫的话,应了一声,虽有些依依不舍,也乖乖的跟着红菱走了。 “云庄主,本王等着听你的解释。”孟元珩扶沈千沫在石凳上坐下,看向坐在对面的云翳,好整以暇的说道。 云翳折扇轻敲,清了清嗓子,一副开始要说书的样子,沈千沫忙道:“说重点即可,今日在伏龙山上与无影门一场恶战,想必你俩都累的不轻。” “千沫你是在关心我?”云翳眼睛眨了眨,略显夸张的说道:“我太感动了……” 孟元珩冷哼一声,“不用太感动,沫儿她关心的是本王,而已!”最后两个字,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云翳叹了一口气,怏怏的说道:“王爷你果然娶了一位好妻子,唉,真是让人羡慕……” 孟元珩剑眉一紧,语气森森的说道:“本王的妻子自然是极好的,用得着你说?还不快说重点!” “是,王爷。”云翳吃瘪的摸了摸鼻子。他就知道孟元珩这家伙没什么幽默感,真是枉费他刚才故意耍宝调节气氛,想让沈千沫难过的心情可以好受一些的心思。 看着眼前两个男人你来我往的耍嘴皮子功夫,沈千沫大概也猜到了他们其实是想让她宽心的好意。她微微扯出一抹笑意,对云翳说道:“好了,别贫嘴了,快说吧,天璘怎么会跟你到这里来?” 云翳收起不羁的神色,点点头,正色说道:“我到京城后没几天,四王爷的母妃贤妃娘娘忽然病逝,那日在煊王府门口,我见到四王爷正躲在门口的石狮后面偷偷抹眼泪,见到我就抓着不肯放手,说是他母妃临终前叮嘱过,让他有机会就离开皇宫去投奔你们。” 顿了一下,云翳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怀疑宫里有人想要对四王爷不利,而贤妃娘娘病逝一事很可能另有隐情,加上四王爷又难缠的紧,我摆脱不掉,就只好把他带回来了。” 贤妃娘娘死了?听闻云翳此言,沈千沫倒是微微一愣。 在先帝众多妃嫔中,贤妃娘娘是为数不多贤良淑德的妃子之一,确确实实当得起她的封号“贤”之一字,待人接物都是极为和善有礼的。可惜也不知为何,却始终不得先帝宠爱,膝下唯一的皇子又是个痴儿,所以在宫中她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如今乍闻她的死讯,沈千沫也是一阵唏嘘。 而云翳的猜测也不无道理。贤妃娘娘病逝的如此突然,事先并无任何征兆,而她临终前对孟天璘的这番特意叮嘱,更是让人心中起疑。在大晟朝廷眼中,煊王府始终是谋逆叛国的存在。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又怎么会让她唯一的儿子,大晟王朝的四王爷来西北投奔煊王府? “回头我会跟天璘好好聊聊,希望能从他那里问出一些蛛丝马迹来。”沈千沫沉吟道,与孟元珩对视了一眼,却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再看云翳也有些疲累之色,今日伏龙山与无影门这一战险恶万分,他们两个打的绝对不轻松。 原本还想问一下云翳关于宁婳入宫一事的进展,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绿竹的后事还未了结,她觉得自己现在千头万绪,是从未有过的心力交瘁之感。宁婳的事还是等回头再问过云翳吧。 正想着,孟元珩已经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柔声道:“沫儿累了,回房休息吧。” 沈千沫点点头,对云翳说道:“云翳应该也累了,夜色已深,早点回去休息吧。” 还没等云翳回话,孟元珩已经揽着沈千沫的肩膀,转身朝房间走去。 云翳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心中忽然生出几分羡慕。 奇怪,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俩恩爱的场景,可是今夜,素来潇洒不羁的他却忽然感受到了几分孤独寂寞的悲凉。 脑海中忽的闪过一张俏丽可人的脸庞。数日前,也是在这样一个暗夜沉沉的晚上,他悄无生息的潜入宁侯府,站在她闺房窗外,对她说道:“不要进宫,跟我走。” 房内烛火微明,她站在窗前,就那样冷冷的看着他,坚定摇头,眼神倔强,话语决绝。“你走吧,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云翳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是啊,如她所言,他是煊王府的人,而她则是大晟王朝侯爷之女,不日便将进宫册封为才人。煊王府与大晟朝已经恩断义绝,势不两立,所以他们两个也只能是陌路殊途,永无走在一起的可能。 抬头看天,星月无光,夜色深沉。算算日子,她入宫册封的日子应该就在明天吧。明天,她就是大晟皇帝后宫里的宁才人了。 云翳长长的吁出心中一口闷气,苦笑着摇了摇头,折扇一挥,大步离开了主院。 想他堂堂卧云山庄史上最年轻有为的一代庄主,风流倜傥,遍览风月,何曾为哪个女子停留驻足过。如今难得有个女子入了他的眼,动了他的心,却是波折横生,求而不得。难不成是老天对他以前太过醉生梦死对女人漫不经心的惩罚,所以也让他尝一尝为情所困的滋味? 孟元珩揽着沈千沫走进房内,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沈千沫明显感到他靠在自己肩上的身体越来越重,似乎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沈千沫侧头看去,却被孟元珩嘴角溢出的鲜血吓了一跳,连忙扶他在床沿坐下,急声问道:“阿珩,你怎么了?” 正文 第193章 了断,主仆情分 孟元珩双眸微敛,坐在床沿沉默不语。 沈千沫忙拿出帕子拭去他嘴角的血迹,然而还是有更多的鲜血从唇角溢出来,她不禁慌了神,起身便想让人去叫司徒恭过来给他看看,却被孟元珩伸手拉住。 他朝她摇了摇头,然后干脆闭上眼,坐着调息了半晌,再次睁开眼睛时神色已经稍有缓和。见到沈千沫担忧的神色,他朝她淡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不用担心,没事。” 沈千沫秀眉微蹙,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又抓起他的手腕探过腕脉,一探之下眉头皱的更深,不悦道:“受了内伤怎么不早说,一直忍到现在,还当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么?” 方才墨烨已经把伏龙山上他们如何打败墨寒山,消灭无影门的经过向她禀报了一遍,不过她对这些武功招数内力修为之类的也不甚了解,至今她都搞不清楚孟元珩的功力到底有多高,也不知道墨寒山的紫魅功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总以为孟元珩是安然无恙的归来,哪里想得到这家伙竟是受了内伤,一直强忍着不在人前表露出来。 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孟元珩抬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淡笑道:“墨寒山号称是天下第一高手,想要解决他,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沈千沫拿下他的手,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对付墨寒山难道就只有以命相搏这一招了?” 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这个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毛病,总是改不了。 孟元珩不屑的哼了一声,一把将沈千沫揽入怀里,在她耳旁道:“就凭墨寒山哪里配让本王以命相搏,杀他本王都嫌脏了手。沫儿你别气我,方才你不是替我看过了吗,只是一点轻伤,并无大碍。” 沈千沫在他怀里抬起头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怎么着,还嫌自己伤的不够重?” 口气虽不善,不过看到他对自己露出讨好般的眼神,又生不出气来,轻叹一声,她抬手轻柔的拭去他嘴角残留的血迹,叮嘱道:“记得明日一早让司徒先生再给你看看,也好让我放心一些。” 据她刚才诊脉的结果看来,这家伙虽然称不上重伤,但是气息紊乱,脉象不稳,绝对是伤的不轻。她并不擅长治疗内伤,这方面显然司徒恭比她在行很多。 孟元珩将她拥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肩头,轻嗯了一声当是答应。沈千沫心疼他,他当然开心。不过他才不会为了墨寒山这种人伤害自己,接下他那一掌虽然有些风险,但这是诱使他露出破绽的最好办法,而且他相信凭自己的功力,最多只是会受点伤,却绝对不会致命。 以前,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健康,甚至是自己的性命,但是今时今日,他有了家庭,有了妻儿,有了要保护的人,他可惜命着呢。 想到这里,他又微微皱了皱眉。自己伤的如何他心里有数。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墨寒山的实力,今日如果不是有义父和云翳帮忙,墨寒山不会那么容易被解决。 不过那又如何,现在人都死了,任你武功再高,还不是照样化为一抔黄土。天下第一么?他薄唇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漠的笑意。哼,墨寒山,现在你也只能到地狱去争第一了。 ********* 王府大牢。墨烨满脸冷肃,对架着青萝的两名隐狼队员沉声吩咐道:“把她丢进去。” “是,统领。”两名队员大声应道,伸手一甩便将青萝扔进牢内,动作干脆利落,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砰”的一声,青萝的身体重重撞击在牢房冷硬的石地面上,撞的她头晕眼花,浑身如散架了一般,受伤的右臂更是让她疼痛难忍,不由得发出几声痛呼,挣扎了很久才从地上坐起身子。 墨烨冷冷的看着牢内这个狼狈不堪的女人,黑眸没有丝毫波动,转头对狱卒吩咐道:“王妃有令,好好看着她,明日一早押她去灵堂。” “是,墨统领。”狱卒弓身应下。 青萝见墨烨就要转身离去,忙匍匐上前了几步,急声道:“我要见小姐,墨统领,劳烦你通报一声,我要见小姐!” 青萝知道沈千沫虽然看上去性格淡然,不过心地却是仁慈,极为同情弱者,若是她在她面前哭诉一番自己的遭遇,说不定就会引起她的同情和愧疚,心肠一软之下就会饶过她的性命。 墨烨微微皱眉,回头看向她道:“你想急着找死?如果是这样,本统领不拦着你。” 王妃让她活过今夜,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还不知好歹的想要去打扰王妃休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墨烨双拳握紧,眼神结冰,恨不得一把掐断青萝的脖子。 青萝见到墨烨阴沉到可怕的脸色,心里也有些发颤,不过求生的欲望让她并不甘心就此放弃,还是壮着胆子出声叫道:“我要见小姐,让我见见小姐!” “把她手脚绑上,再堵了她的嘴,别扰了大牢的清静。”墨烨已经不耐烦再跟她多说一句,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对狱卒冷冷吩咐了一声之后便转身离去。 “墨统领,墨统领……”青萝不死心的高声呼喊着,直到狱卒进来,粗鲁的往她嘴里塞了一块黑乎乎的布条,又拿绳子把她的手脚绑了个结结实实,她才颓然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牢昏暗潮湿,青萝安静下来,浑身无力的靠在牢内石墙上,心中的恐惧和绝望越来越强烈,然而内心深处却还是残存着几分侥幸。她想着明日在灵堂应该怎么说才能让自己的遭遇听上去更悲惨一些,更容易引得同情,想着自己还有几分存活的希望,想着沈千沫会怎么对付自己。 牢内暗无天日,不知时辰几许,她昏昏沉沉的坐着,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恐惧交错纠缠,折磨的她一刻没有安宁,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牢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哐当”一声,牢房门被打开,两名狱卒走进来,粗鲁的扯下她嘴里的布条,一左一右架起她便往门外走去。右臂撕裂般的疼痛让她闷哼出声,狱卒却并未加以理会,手上力道分毫未减,目不斜视的一直往前,押着她穿过花园和回廊,来到西苑偏殿灵堂。 在昏暗的牢里呆了一夜,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她的眼睛不适的眯起,等到她适应了室外的光线,慢慢回过神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间满是缟素的殿内。 她知道,这里就是绿竹的灵堂。 灵堂内,除了那个站在绿竹灵位边的暗卫薛浩以外,全部都是她熟悉的面孔,徐嬷嬷、红菱、紫烟、小满、三儿……都是以前在国公府风荷院一起伺候过沈千沫的下人。而那个她曾经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费力伺候过的女子,正坐在殿上,定定的看着她,眼底深处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寒意。 “赵灵儿。”她平静出声,语调清冷。 青萝一怔,双膝跪地,抬头看向她,大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小姐……” “你我主仆情分已尽,自今日起,你不再是国公府的人,所以……不必再叫我小姐了。”沈千沫打断了青萝的话,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徐嬷嬷,把她的卖身契给她。” 正文 第194章 灵堂,最后一击 “是,小姐。”徐嬷嬷走到青萝近前,把手上一张薄薄的黄纸大力摔在她脚边,像是把对青萝的怨恨都倾注在了这一摔上面。 青萝一听沈千沫这话,再低头看看飞落在她面前的卖身契,心里已经凉了大半。 主仆情分已尽,从此以后,她再不是青萝,而只是赵灵儿,一个与国公府毫无关系的人。 刚刚摆脱了无影门的控制,现在又拿回了国公府的卖身契,这一下她是彻底的自由了。可是不知为何,她却感觉不到欣喜,反而心中生出几分绝望。 若是没有了主仆情分,她今日活的希望就又少了几分。 徐嬷嬷看着眼前这个在她印象中一直都是乖巧伶俐心灵手巧的丫头,想起她们在国公府时共同生活的日子,想起绿竹惨死的那一幕,越想越生气,“啪”的一下,终于忍不住狠狠一耳光扇在青萝脸上。 “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哪!”徐嬷嬷手指着青萝,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小姐从来不曾亏待过你,绿竹这丫头更是对你照顾有加,见到你断了一只手,她比谁都心疼你,可是你呢,不但背叛小姐,还……还把绿竹害死了!绿竹多好的丫头啊,你……你怎么下得去手?” 徐嬷嬷说到这里,语带哽咽,老泪纵横。旁边几个对青萝怒目而视的小丫头也是纷纷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红菱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几步上前,“啪”的一声,又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青萝另一边脸颊上。 “这一巴掌就当是我替绿竹姐姐扇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坏女人,那天要不是绿竹姐姐把你从街上背回来,说不定你早就横尸街头了,你……你……恩将仇报,坏事做尽,一定会遭天谴的!” 徐嬷嬷和红菱左右开弓两个巴掌下去,而且力道都不轻,青萝原本俏丽的脸蛋便肿的老高,道道红印在她白皙的脸上清晰可见。 火辣辣的疼痛感和千夫所指的耻辱感让青萝也来了脾气,她捂着自己的半边脸颊,不顾一切的大声谴责道:“天谴?凭什么是我遭天谴?该遭天谴的是你们!我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被谁所害,你们小姐心知肚明,是你们,害死了我爹,害死了我娘,害的我家破人亡,走投无路,在无影门受尽折磨,生不如死,你们对我哪来的恩,哪来的情!” “你胡说!”见青萝对小姐不敬,红菱柳眉一竖,伸手又想朝她脸上扇去。 “够了,红菱。”沈千沫淡然出声道。 听见沈千沫的阻止,红菱扬起的手停在半空,愤愤不甘的放了下来,回到沈千沫身边,见她想要起身,忙伸手扶起她。 徐嬷嬷则是摇了摇头,痛心的对青萝说道:“你恨错人了。害死你爹的人是二小姐,你爹为了银子帮二小姐办事,放火烧了小姐住的院子,要不是小姐福大命大,说不定那晚就葬身火海了。所以小姐并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对不起你!” “那又怎样!”青萝咬牙怒道:“说到底还不是你们国公府草菅人命,不把我们这些贱民当人看!我恨你们,恨你们国公府的每一个人!”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然后转向沈千沫,满腔悲愤的说道:“在无影门那些饱受折磨的日子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沈千沫慢慢走到青萝面前,对上她怨毒的眼神,眸光依旧平静。“我知道,你对我,对国公府心中有恨,这些我都可以理解。我不怪你欺我骗我,只因你是身不由己。但是……”她顿了一下,微微闭眼之后再睁开,眼里已满是沉痛,“你不应该对绿竹下手,她是无辜的。” 青萝眼神微闪了一下,随即倔强的说道:“要怪就怪她太傻太忠心,明明我都把她打趴下了,她还死撑着拼命抱住我的脚不肯放手,让我脱身不得,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沈千沫听了青萝这番话,脸色瞬间转白,身子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原来竟是如此,绿竹是因为这样才被青萝杀死的! 心如刀割的感觉蔓延全身。绿竹,是我害了你,要是我早点把青萝的真实身份告诉你,你就不会这么傻的去拦着青萝,也就不会死在她手上了…… 徐嬷嬷和红菱忙上前扶住她,“小姐,你还好吧?” 沈千沫稳了稳心神,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眸光更显冰冷。“你说的没错,绿竹她……的确是个傻丫头。”从徐嬷嬷手上拿起一件淡蓝色罗衫,她扔在青萝脚下,居高临下的姿势更显的她面若寒霜。 青萝低头,狐疑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衣衫,动了动跪在地上的膝盖,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徐嬷嬷侧过头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已经泣不成声。红菱上前一步,眼中含泪,义愤填膺道:“你知道绿竹姐姐被你杀死的前一个晚上,为了做这件衣服,一直到四更天还没休息吗?你知不知道这件衣服绿竹姐姐是给谁做的?那是给你做的!” 青萝的瞳孔瑟缩了一下,眼前是一件簇新的淡蓝色衣衫,看这平整细密的针脚,倒的确像是出自绿竹之手。 红菱抬起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哽咽着继续说道:“绿竹姐姐见你刚来王府,没有换洗的衣衫,又断了一只手,自己肯定没办法缝制,她心疼你,就想着给你做件衣服。这衣料是小姐送给绿竹姐姐的,是她最喜欢的一块衣料,她自己舍不得用,一直珍藏着,却二话不说用在了你身上。她说,这个颜色,你穿起来比她要好看……” 红菱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背过脸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徐嬷嬷和紫烟等几个小丫头也纷纷抹着眼泪,抽泣不止。薛浩站在绿竹的棺木旁边,双拳紧握,眸中喷火,恨不得立时便将这个杀死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凶手撕成碎片。 青萝低垂着头,鬓边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庞,谁也不知道此刻她在想些什么。 沈千沫走到绿竹的棺木边,看着躺在里面,面目依旧栩栩如生,却再也不会睁开眼和她絮叨的丫头,半晌之后出声道:“薛浩,把她带过来。” “是。”薛浩杀气腾腾的走到青萝跟前,眼神如冰刃一般射向她,两手握紧又放开了几次,终于忍了下来,一把便将她拽到绿竹的棺木旁边。 “绿竹,害你之人就在这里,你说我们该怎么处置她呢?”沈千沫对着棺内轻声说道:“你虽然总是嘴上不留情,可心地比谁都善良,我曾跟你说过,人要学会原谅,这不仅是放过他人,更是放过自己。我知道这句话你一直都牢牢记得。其实这句话还有后半句,我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那就是,当有人放不过你之时,你也不必放过他。” 闻言,青萝终于抬头看向站在她对面的沈千沫。原本那个温婉淡然的女子,此时眼中却明显流泻出几分杀意。 “呵呵……真是好一出主仆情深的戏码。”青萝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煊王妃的确是不应该放过我,还记得你在雪岭坠崖那次么?崖壁上那些松动的石块……是我暗中动的手脚。” “是吗,”沈千沫心里一紧,双手顺势抓上了棺木边沿,神色却依旧冷然。“那你岂不是很失望,因为我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是,我的确很失望。”青萝脸色苍白,却是咬牙切齿,身体瞬间绷紧,“我,恨不得你马上就死……” 话音未落,青萝已经一跃而起,朝站在她对面的沈千沫出手攻去。 两人只隔了一抬棺木的距离,青萝这一下出击下手极快,又是拼尽了全力,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便只见青萝的掌尖已经到了沈千沫的颈前。 “小姐,小心!”众人纷纷惊叫出声。 正文 第195章 赵灵儿的结局 薛浩大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死到临头居然还要来这么一下,而且目标竟然还是王妃! 正在他身形晃动想要飞扑上去挡下青萝这一击之时,只听“砰”的一声,青萝的身体已经被一股劲风斜震了开去,沿着棺木边沿一路飞至大殿角落处,然后重重撞在那边的一根柱子上,随即又被狠狠的反弹出去几米远,以极其难堪的姿势跌落在徐嬷嬷和红菱她们面前。 众人一看之下,发现青萝已是浑身瘫软,头破血流,神志不清了。 这一下变故太过突然,在场的几个小丫鬟受了惊吓,均轻呼出声。 “找死!”孟元珩带着满身肃杀之气走进来,几步来到沈千沫身边,扶住她双肩上下打量了几眼,确认没有大碍之后,眼中的杀气才稍有缓和,转头看向伏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的青萝时,又恢复了寒冰般冷酷无情的神色,眼底已经泛起淡淡的猩红。 只要一想起那时在雪岭脚下眼睁睁看着沈千沫掉落悬崖的那一幕,他身上的肃杀之意就控制不住的往外倾泻,如今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又在他眼皮底下意图伤害沈千沫,让他如何能忍?所以刚才那一击他绝对没有手下留情。 对孟元珩来说,让这个该死的女人一击毙命,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青萝匍匐在地上,吐出几口鲜血,费力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宛如天神一般高不可攀的男人。 这个男人,曾经是她心底深处最美好的念想,可惜他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一次。 她多么希望有朝一日他的眼神能够在她身上停驻片刻,好好的看她一眼。可是此时此刻,当他如她所愿,终于用正眼看向她时,自他眼中迸射而出的杀气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透她四肢百骸,那是一种彻骨的冷意。而他眼眸深处的嗜血刀锋更是狠狠划过她的心脏,让她的心瞬间缩紧,连呼吸都要停滞。 胡乱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青萝目不转睛的看着孟元珩,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凄凉而又绝望的浅笑。“王爷,能够死在你手上,我……无憾。” 闻言,孟元珩剑眉皱的更深,揽着沈千沫肩膀的手臂紧了紧,嫌恶的别开头,似乎连看她一眼都不乐意。 沈千沫转头看了一眼孟元珩,心下了然。她曾经怀疑过青萝对孟元珩存有爱慕之心,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只是可惜,落花有意,流水却是无情。她看得出孟元珩刚才这一掌下手绝对不轻,完全是要将她一击毙命的意思。而看她现在的样子,估计是活不成了。 “你这又是何苦?”沈千沫心里暗叹了一声,幽幽出声问道。 刚才她对自己那一击根本就毫无威胁,只因沈千沫清楚的看到,她向自己岀掌的手,是右手。 她右臂已断,无法使力,这一掌,根本就是虚张声势而已。孟元珩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在找死。 她定是早已看到孟元珩往此处而来的身影,所以才故意说出她在雪岭崖壁处做手脚的事情,又假装攻击于她,目的就是为了引孟元珩对她出手。 青萝朝沈千沫惨然一笑,嘴角溢出的鲜血沿着下颚缓缓流下,染红了她的衣衫。“既然要死,总得替自己选个心仪一些的死法不是吗?” “你以为这么做就能洗清你犯下的罪孽了吗?”小丫鬟红菱擦了擦眼泪,走到棺木边看着静静躺在里面的绿竹,伤心的说道:“就算你死了,绿竹姐姐也不会活过来了……“ 那件淡蓝色罗衫就在自己面前,青萝慢慢伸出手,将它攥紧,轻柔滑软的触感却像烈焰一般瞬间灼痛了她的掌心。 她自幼家境贫寒,娘亲常年卧病在床,爹爹为养家糊口又时常在外奔波,自记事以来,都是她在照顾久病的娘亲,从没有人给她这样正正经经的做过一件新衣。绿竹是第一个。 可是她却亲手杀了她,杀了这个曾以真心待她之人。 青萝匍匐着艰难爬到棺木旁边,明明只是极短的一段路程,却拖着沉重的身子爬了很久。双手攀附上棺木边沿,她使尽最后一点力气撑起上身,默默的看着躺在里面的绿竹,几滴清泪慢慢涌出眼眶,簌簌落在棺木边沿上,破碎成无数细小水滴。 这一刻,对绿竹,她是真心感到了悔意。 “绿竹……对不起……”她抱着那件淡蓝色衣衫,一声细微的低喃,却仿佛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随着话音落下,青萝的身体便顺着棺木缓缓软倒在地,永远闭上了她那双灵秀的大眼。 几个小丫鬟看着眼前这一幕,纷纷红了眼眶,殿内响起一阵轻微的抽泣声。 “来人,把她拉下去……找个地方埋了吧。”沈千沫沉默良久,才叹息着下令道。 绿竹,我相信她刚才是真心对你忏悔的,你……安息吧。静立于绿竹棺前,沈千沫的眼中隐隐泛起泪光。 待办完绿竹的后事,已是三日以后。习惯了绿竹的伺候,如今她忽然不在了,虽说徐嬷嬷,还有红菱和紫烟两个小丫头也是尽心伺候着,可沈千沫总感觉心里空荡荡的难受。王府里也因为少了这个心直口快爽朗利落的丫头,气氛沉闷压抑了不少。 离沈千沫生产的日子还有一个月,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愈加迟缓。绿竹惨死之事让她伤心悲痛之余也难免动了些胎气,孟元珩担心她,便取消了原定去幽州巡城的行程,专心呆在王府里照顾她,连日常办公的地点都搬到了王府。司徒恭更是三天两头的来给她请脉,生怕她有任何不妥。 沈千沫被孟元珩限制了行动自由,只能整天呆在院子里无所事事,空闲下来便想到了宁婳入宫一事。也不知云翳在盛京城那段日子和宁婳发展的如何了。不过这几日云翳率卧云山庄影卫追剿无影门分散在各地的余孽去了,至今还未回来,所以她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问他。 那日黄昏时分,孟元珩正陪着沈千沫在花园小径上散步,红菱进院来禀报:“小姐,王爷,云公子回来了。” 红菱话音才刚落下,云翳已经一身白衣翩然,迈着潇洒不凡的步伐走进院内,虽然长途跋涉之后身上风尘仆仆,不过看上去还是这么的……骚包。 在石凳上坐定后,云翳便向二人汇报追剿无影门余孽之事的结果。在卧云山庄影卫和王府部分暗卫的全力追捕之下,无影门门徒已经全部清剿干净,一个不留。 自此,无影门三个字便彻底在天下消失。 云翳喝了一口茶,对他二人接着说道:“还有,刚刚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孟天珝已经决定在正阳关边界增强兵力分布,而且把驻边守将换成了楚平川和曹勋两人,看来是按捺不住要对西北出兵了。” “楚平川和曹勋都是大晟朝最负盛名的老将,阿珩,看来孟天珝这次是打算下狠招了。”沈千沫对孟元珩淡笑道。 孟元珩神色未变,语气依旧淡然,“墨寒山的无影门是孟天珝最得力的爪牙之一,如今被我们剿灭的一干二净,凭他的性子,要是他不做点什么,本王才觉得奇怪。” 孟天珝那个白痴也不是第一次想要这么做了,能一直忍到现在才出手,他都有些佩服他的定力了。想到孟天珝此时定是气得七窍生烟,在御书房暴跳如雷如跳梁小丑一般的模样,孟元珩就觉得自己的心情愉悦了不少。 “对了云翳,你此次去盛京与婳姐姐谈的如何?”沈千沫终于抓到机会向云翳询问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心心念念之事。 云翳脸色僵了一下,半晌才闷闷的说道:“她早在几日前就已经被孟天珝册封为宁才人了……” 前几日他主动请缨去追剿无影门,为的就是不让自己有空闲下来的时间胡思乱想。只要一想到宁婳此刻正在后宫中等待着被孟天珝宠幸的画面,他就有一股想要杀人的冲动。 可是在宁侯府的那个晚上,她对他的态度是如此无情,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他又有何立场去要求她抛下一切跟他走呢? 眼见云翳神色黯然,心灰意冷的样子,沈千沫也明白了他对宁婳的心意。想不到风流倜傥自命不凡的云公子也有出师不利的时候,她不禁暗自好笑,出声问道:“那日我让你交给婳姐姐之物,你可有交到她手上?” 云翳回过神来,点点头,“她收下了。” “既是如此,你就不用郁闷了。”沈千沫含笑道:“云翳,婳姐姐她对你并非无情。” 正文 第196章 久病无宠 盛京城,皇宫大内,御书房。 “哗啦啦!”孟天珝明黄色的衣袖挥过处,一大摞奏折被一股脑儿的摔在了地上,连带着桌上的砚台笔墨也没有幸免于难,黑色的墨迹四处飞溅,整个御书房顿时一片狼藉。 羽林卫统领低头跪在地上,几滴墨迹飞溅到他的脸上,他瞳孔微缩了一下,身形却依然纹丝不动。 “藏宝图呢?”孟天珝立于书桌后面,阴冷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一般。 羽林卫统领头垂的更低,“卑职无能,暂时还未发现。” “废物,一个个的都是废物!”孟天珝闻言目眦欲裂,险些背过气去。 墨寒山和无影门这条线他埋了这么久,如今正是发挥其最关键作用的时候,谁知却被孟元珩灭了个干干净净,连最重要的藏宝图都极有可能落在了他手上。 为了这个前朝高祖宝藏,他费了多少心机,做了多少事情,可是到头来却被他的死对头捡了个便宜。若是藏宝图和墨子令同时被孟元珩拿到手,那么高祖宝藏对他来说就是唾手可得了。只要一想到这个,孟天珝就气得发疯。 像无头苍蝇一般在书房内来回踱着步,他越想越生气,伸手抓起旁边一只白玉花瓶便往跪在下方的羽林卫统领身上砸去。 “哐当!”花瓶砸在他身前的地面上,四分五裂,一些碎片飞起。落在他身上,好在他胸前是薄薄的软甲,否则难保不被这些尖利的碎片割伤。 “卑职无能,请陛下恕罪。” 孟天珝阴鸷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知道无能还不快滚出去找!朕一定要得到藏宝图,还有那枚墨子令,办不到就别回来见朕!” “是,卑职遵命。”羽林卫统领领命后迅速退下,心里却在叫苦不迭。 那藏宝图和墨子令估计都在煊王手上,可是要想从煊王手上抢东西,谈何容易! 唉,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先把眼前这关过去了再说吧。 孟天珝站在凌乱不堪的书桌后面,狭长的凤眸中满是怒火,原本白皙的面色也变得铁青。 孟元珩!该死,为什么每次你都这么走运!! “来人!”他一掌拍在书桌上,桌上残留的几本奏折震了一震。 “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随侍太监魏芳忙从门外跑进来,朝他弯腰低头回应道。 孟天珝一甩袖袍,在椅子上落座,白皙阴柔的脸上稍稍恢复了一些平静,只是眼神却依旧阴沉的吓人,魏芳弓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自孟天珝登基后,原本近身伺候明德帝的御前随侍太监李元被调往了别处,而魏芳终于夙愿得偿,从华盖殿的首领太监擢升为了近侍太监。 照理说,能有机会侍奉御前左右是多么值得可喜可贺的一件事儿,原本他也是一直这样以为的。可是在御前侍奉了一段日子下来,他终于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再加上孟天珝又是喜怒无常阴森恐怖的性子,如今的魏芳可真是欲哭无泪,悔不当初。 正在魏芳弓身低头心内忐忑之际,孟天珝阴沉的声音终于传来。“魏芳,新册封的宁才人现住在何处?” 魏芳忙答道:“回皇上,宁才人原本住在端妃娘娘的永福宫里,可惜没过几日便得了病,端妃娘娘不喜,太医也说需要静养,奴才便把宁才人安排在了清宁殿暂时先住着。” “病了?”孟天珝双眉一紧,“什么病?” “回皇上,据太医诊断,宁才人是日前不慎感染了风寒,从而诱发了心悸之症,奴才去清宁殿看过,宁才人看上去的确是气虚体弱的很。” “心悸之症?”孟天珝冷哼一声,“朕可是听说她曾经跟着她父亲习过武,打过仗,身体好的很,怎么这一进宫就犯心悸之症了?” 听出孟天珝的话中明显有质疑之意,魏芳心里抖了一下,生怕他又要当场发飙,忙说道:“皇上说的有理,奴才立马就去请太医给宁才人再好好看看。” 魏芳知道皇上怀疑宁才人是故意装病,可他却深感不以为然。那日他亲眼见过宁才人卧病在床虚弱不堪的样子,不像是假装的。而且在宫里这么多太医的眼皮底下,宁才人应该也装不了假。 “不用了。”孟天珝冷声道:“摆驾清宁殿。” 他倒要看看,这个宁侯的女儿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清宁殿地处偏僻,环境清幽,平时甚少有人出入,在大晟朝的后宫里几乎算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看来魏芳的确是给宁婳安排了一个静养的好地方。 由于常年无人居住,殿内的布置也甚是简单,在一众美轮美奂争奇斗艳的宫殿里面倒别有一番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 小院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一名眉清目秀的侍女正捧着一个托盘从厨房出来,托盘内放着一碗浓黑的药汁。那股药味就来自这里。 侍女沿着回廊走了没几步,院门外又匆匆跑进来另一名侍女,年纪稍轻,眉目也更为灵动一些,只是小脸上却满是愤愤不平之色。 捧着托盘的侍女见她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了一下,出声问道:“怎么了,念夏,谁给你气受了?” 念夏嘟着嘴,生气的说道:“还不是内务府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自小姐搬出永福宫来到这清宁殿之后,那帮人就没给过咱们一个好脸色,平时在吃穿用度上漫不经心不说,如今更是越来越过分了!绘春姐姐你看,”她将捏在手上的一只荷包打开,“他们竟然连月银都要克扣,你说气不气人!” 绘春看了一眼,荷包内的银子数目的确是比她家小姐应得的月例少了很多,心里也不禁暗骂了一声,不过她到底年长几岁,性子沉稳一些,见念夏还在那边抱怨着,便劝解道:“好了,何必为那些小人生气,小声一些,别让小姐听到了,要不然她又该难过了。” 念夏忙噤声,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见绘春端着药碗给小姐送药去,也不再多言,顾自忙去了。 绘春端着药,穿过一个小花园,走上几步台阶进入房内。床上帐幔低垂,辨不清躺在床内之人的容颜。 将托盘放在床边几案上,她撩开帐幔,对床上的人轻声说道:“小姐,该吃药了。” 床上的女子,面容俏丽,姿色出众,眉眼间带着三分英气,自有一种大家闺秀与生俱来的气质,正是宁侯府大小姐,如今的宁才人,宁婳。 在绘春的搀扶下,宁婳慢慢坐起上身,在床头靠着。许是风寒未愈,气虚体弱之故,白皙的脸蛋上犹自带着一抹不健康的淡淡红晕,让她看上去比平日里增添了几分娇艳动人。 “你们几个都下去吧,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了。”绘春对房内其他几个下人说道。 “是。”下人们应声退出门外。 房中已无他人。宁婳轻咳了一声,对绘春说道:“刚才听念夏在外面嚷嚷,是不是内务府那些人又给你们气受了?” “小姐不用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绘春一面说着话,一面回过身将药碗内的药汁尽数倒在旁边的盆景内,“就算没有那些份例月银,咱们照样过得好好的。” 入宫之前,她就知道小姐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所以她早就预料到,她们主仆在宫里的日子不会好过。 宁婳轻叹一声,“只是委屈了你们两个……” 念夏不知内情倒还好,可绘春这丫头明知她是打着怎样的盘算入的宫,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她,不离不弃。 “小姐你胡说什么呢!”绘春收拾好药碗,将宁婳正了正倚靠的姿势,看她虚弱无力的样子,忧心道:“奴婢只是担心云公子送来的药,会不会对小姐的身体有害?” “不会的。”宁婳摇摇头,“这药是千沫所配,我相信她不会害我。” 千沫已经在信上说明,这药会让自己气血虚浮,犹如心悸发作的症状,但是等药效过了,症状也会随即消失,并不会对身体产生伤害。 只有一开始就让太医确诊自己的确患有心悸之症,日后再假装发作起来就可信的多。她只要以此为借口一直缠绵病榻,自然便可久病无宠,清静度日。 煊王妃的人品和医术绘春自然信得过,听自家小姐这么说,她也放宽了心。正想着伺候宁婳稍微梳洗一下,念夏却在此时匆匆跑进房内,喜出望外的叫嚷道:“小姐,小姐,皇上来清宁殿了!” 正文 第197章 宝图之谜 孟天珝怎么突然想起到清宁殿来了,莫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宁婳心里一惊,脸色凝重的朝绘春看了一眼。绘春点了点头,带着念夏一起出去接驾。 孟天珝在一众随行侍卫的簇拥下大步迈进清宁殿的大门,见到跪在院内接驾的只是几名侍女,脸色暗了暗,沉声道:“你家主子呢?” 肤色白皙,容貌俊美,一身明黄龙袍衬托出他修长的身形,虽说孟天珝的长相有些过分阴柔,但是帝王的威严气势扑面而来,还是让绘春等人不自觉的身子颤了一下。 “回皇上,小主卧病在床,无法起身,不能亲迎圣驾,还望皇上恕罪。”绘春低着头,以尽量自然的语气回应孟天珝的问话,紧攥的手心里却全都是汗。 “带路,朕去看看你家主子。”孟天珝也懒得跟一帮侍女多啰嗦,率先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绘春忙起身,将孟天珝一路引至宁婳卧房。 一进门,扑鼻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重的药味。刺鼻的味道让孟天珝眉头一皱,脚步便停了下来。 绘春忙跑上前去对躺在床上的宁婳轻声禀道:“小姐,皇上来看你了。” 宁婳挣扎了几下想要起身迎驾,终是力不从心,颓然倒下,只能在绘春的搀扶下勉强支起上身,虚弱的说道:“请皇上恕臣妾失礼之罪。” 孟天珝阴沉的目光远远打量着宁婳,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看上去还真不像是假装的。他皱起眉说道:“宁才人进宫没几日便得了重病,要是被宁侯知道了,还以为是朕没有照顾好你呢。” “是臣妾没用。臣妾自小便有这心悸之症,少时为强身健体,父亲还特意让臣妾跟着他习武,可惜臣妾的身子依旧不争气,此病一直时好时坏,反反复复,从未断根。”一番话下来,宁婳已是气喘吁吁,终又无力的倒在床上。 孟天珝阴沉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怜惜之意,只是语气寒凉的说道:“看来宁才人的确是病的不轻,卞太医,你还不快去给宁才人瞧瞧,看她这心悸之症到底有多严重。” 身后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应声道:“臣遵旨。” “多谢皇上恩典。”宁婳在床上欠了欠身子,当是谢恩。 卞太医是孟天珝的御用太医,也是整个太医院最德高望重之人,医术高明自是不用多说,不管孟天珝此番让他给宁婳看病的真实用意是什么,宁婳却是理当谢恩的。 卞太医一番仔细的望闻问切之后,也确认宁婳的心悸之症发作的不轻,再加上风寒又未痊愈,身子极为虚弱,末了照例给她配了几幅药,建议卧床静养。 见卞太医也是如此诊断,孟天珝这才完全消除了疑虑。房内空气不流通,加之药味刺鼻,他早已呆不住,淡淡吩咐了一声,让宁婳好生休息,便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了清宁殿。 待绘春送走孟天珝一行人回到房内时,才发觉自己已是一身冷汗。她蹲在床沿,握着宁婳的手,面带喜色的说道:“小姐,看来皇上已经不再起疑了。” 宁婳点点头,拍了拍绘春的手背,心中也甚是宽慰。孟天珝的疑心病果然很重,亏得有千沫给她配的药,否则就要露出破绽了。到时若是落得一个欺君的罪名,那可就要连累整个宁府了。 绘春眼见自家小姐气虚难过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的说道:“小姐,奴婢刚才看皇上对你似乎毫无情意,若是你再久病不愈,蒙不了圣宠,往后这宫中的日子,你该怎么过啊!” 宁婳眼神一暗,片刻之后却又转为坚决。她知道,后宫不乏勾心斗角,趋炎附势之辈,就算她想要远离纷争清静度日,也难保不会被卷入暗流旋涡,无法独善其身。可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只能一路前行,绝不会回头。 孟天珝此时将她纳入后宫册封为才人的用意,宁婳心知肚明,一是试探宁侯府的忠心,二是对她父亲的挟制。 自孟天珝继位以来,一直对几个手握兵权的臣下看的比较紧,加上大晟如今内忧外患,时局不稳,宁侯府自然也难逃孟天珝的监控。 爹娘心疼她,原想让她假装得病,婉拒册封,不过她没有同意。不管是什么理由,只要她没有入宫,就无法打消孟天珝对宁侯府的忌惮,继而可能会寻找借口对宁侯府不利。但是她入了宫再得病就不同了,只要她人在他手上,不管她是健康还是生病,孟天珝对宁侯府的顾虑就会消减很多。 只是想起那个总喜欢身着白衣到处招摇的男子,她的心里既是甜蜜,又是疼痛。 那天晚上,素来没个正经的他却那样认真的看着她,对她说:“不要进宫,跟我走。”那一刻,她心里不知道多欢喜。 可她还是硬下心肠拒绝了他。她是长女,理应为父母分忧,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家人安全,这是她的责任。 她故意用如此决绝无情的态度,斩断两人之间那么一点暧昧的情愫,也是为他好。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晚看着他黯然离去的背影,她的心里犹如针扎一般疼的要命。此后的好几个夜晚,她都彻夜未眠,泪湿枕巾。 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她费尽心机保全清白之身,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心中那点残存的执念。可是他们两个要想在一起,似乎已经不太可能。 想到这里,宁婳轻轻闭上她那双美丽的大眼,一滴清泪缓缓从眼角滑落。 而此时,远在西北的云翳却是一改前几日萎靡颓丧的模样,变得精神振奋起来。自那日听了沈千沫的解释,他终于知道宁婳收下沈千沫交给她的那袋东西意味着什么。 女人,你心口不一的本事果然厉害,居然连本公子都糊弄过去了。云翳暗自磨牙,却又有几分窃喜的想道,你给我等着,等下次见面的时候看本公子怎么收拾你! 虽然宁婳人在深宫,两人相隔了千山万水,可是对云翳来说,偷偷潜入宫里又有何难?他要想见她了,照样可以轻松见到。如此一想,他的心情就更舒畅了。 心情一好,他对高祖宝藏的好奇心又上来了,拿着那张藏宝图,他找到沈千沫,想和她一起研究探讨一番。 虽然沈千沫也跟孟元珩一样,觉得这个高祖宝藏的可信度并不高,但是那会儿她正好闲的无聊,想着用来打发时间也不错,便将地图摊在桌上细细看了起来。 看了没一会儿,孟天璘也来了,见到桌上的藏宝图,也凑上来学着沈千沫的样子,用手指慢慢摸过地图,玩的不亦乐乎。可是他的手指毕竟没有沈千沫细滑,而且沈千沫用的是指腹,孟天璘却没那么细心,在摸到地图背面的金丝龙纹之时,他的指甲不小心勾住了金线,又被他使劲一扯,金线便断了。 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被孟天璘几下就扯得四分五裂,连龙头都被他扯烂了。云翳见此,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里暗骂这个傻大个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孟天璘看着缠绕在自己手指上的金黄色丝线,似乎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带着哭音对沈千沫说道:“沈姐姐,对不起,天璘不是故意的,天璘刚才真的摸得很轻的……” 呜呜呜……他根本就没怎么用力嘛,怎么就把这些线给扯断了呢! 云翳嘴角一抽。我的四王爷,就您这天生神力,就是钢刀您都能不费吹灰之力的一把折断,别说是这些金线了! 沈千沫倒不像云翳那般反应激烈,她只是朝孟天璘温和的笑了一下,刚想出言安抚他几句,却在看到被扯掉金丝龙纹的藏宝图背面之时,愣怔了一下,随即对满脸懊恼的孟天璘展颜笑道:“天璘,不要难过,你做的很好。” “沈姐姐,你不生天璘的气吗?”孟天璘抓着沈千沫的手臂,喜笑颜开。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好,不过得到沈千沫的夸奖还是让他极为兴奋。 “这样也叫做的好?”云翳睁大眼,满脸的不可思议,“千沫,夸人也得有个底线吧。” 沈千沫却没理会他的抗议,只是含笑道:“云翳,看来我得去一趟伏龙山。” 正文 第198章 时空之门 这是沈千沫第一次来到伏龙山。 伏龙山,果然名不虚传,山脉连绵不绝,气势磅礴。时值夏日,山上树林茂盛,山花烂漫,一片绿意盎然。 上山时,孟元珩一路抱着沈千沫,却依旧身姿矫健,面不改色,如履平地,穿过片片丛林,掠过山崖峭壁,两人稳稳落在一处山头。 站定后,沈千沫在孟元珩怀里抬起头,朝他温婉浅笑,“阿珩,你的轻功好像又精进了不少。”一面说着,一面给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几缕白色发丝,顺手还将落在他肩头的一片绿叶轻轻掸去。 贴心的动作让孟元珩原本清冷的眼眸有了几分暖意,抬手将她鬓边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他觉得心中的不悦消减了不少。 对于沈千沫此次决定上伏龙山之举,他其实是拒绝的。且不说她如今大着肚子出行不便,更重要的一点是,不知为何,他对这个伏龙山和高祖宝藏总有那么几分抗拒。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妻子并不是个做事不分轻重之人,她决定要来伏龙山必有她的道理。而且他也了解她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改变。 知道他消了气,沈千沫笑的更甜。她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对自己气多久,哄哄他就没事儿了。 随后赶到的云翳、墨烨和严漠三人一落地,便见到他俩旁若无人秀恩爱的这一幕。虽说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可脸上还是露出几分不自然。 云翳还好一些,只是掩嘴轻咳了一下,便朝沈千沫出声道:“千沫,此处就是高祖宝藏所在了。” 沈千沫朝他点点头,回身看去,眼前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山林,十几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挡住了去路。 云翳接收到孟元珩危险的眼神,心里暗自叫苦。真是好奇心害死猫,他不过是找千沫一起研究一下藏宝图而已嘛,怎么就摊上这事儿了。他发誓,对于千沫决定要来伏龙山之事,他是极力反对的。 不过显然孟元珩已经把这笔账算在他头上了,他觉得自己很是无辜。 墨烨上次已经对这里布置的机关做了一番研究,他几步上前,伸手按动面前一块半人高的石块,参天大树应声而动,不多时便齐齐分立两旁,一座石门出现在他们眼前。 沈千沫手握墨子令,慢慢走近石门,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前朝高祖皇帝已经消失了两百年,他隐匿于藏宝图背面龙纹之下的提示,那些歪歪扭扭的花体字符,沈千沫相信当今世上只有她一个人能够看的懂。 他说这宝藏留给后世有缘之人。到底自己是不是那个有缘之人呢?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可是冥冥中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她,指示着她,让她不自觉的迈动脚步,渐行渐远,连已经来到石门跟前都似乎毫无所觉。 “沫儿!”孟元珩拉住沈千沫的一只手臂,阻止了她继续前行的动作。 沈千沫回过神来,眼前是孟元珩担忧的俊脸。她朝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安心,然后回头细细看向已经近在眼前的石门。 厚重的质感,光滑的表面,看上去并无特殊之处,右侧那个凹槽想来就是插墨子令的地方了。沈千沫沉吟片刻,便将手中的墨子令插进了凹槽处。 “轰隆隆”一声巨响,石门松动了几下,然后自下而上缓缓打开。 看来自己猜对了!沈千沫心里一喜,高祖皇帝说的那个有缘人果然是她。 身后,云翳等人张口结舌的看着这一幕,俱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他们上次用同样的方法试了那么多次都打不开这石门,而换成王妃就如此轻易的成功了? 莫非这石门是公的,还喜欢美人? 就在众人惊疑之时,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道青色的光束蓦然从插着墨子令的凹槽处疾射而出,随后逐渐幻化为一个淡青色的光圈,幽幽绕绕之间,便将站在石门前面的沈千沫笼罩在了里面。 这光圈的颜色与沈千沫身上的衣服颜色极为相似,所以在光圈外面的人看来,沈千沫就像是被这光芒吞噬了一般,再难觅她的身影。 “沫儿!” 离她最近的孟元珩见此情景,眼前一黑,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他就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情急之下,出于本能的反应,他运掌便向光圈拍去。可是这光圈就像是个能吞噬一切的怪兽,任凭他再如何使力,那些本该有着排山倒海之势的凌厉掌风竟是无法撼动它分毫! “千沫!” “王妃!” 云翳严漠和墨烨三人也同样大惊失色,纷纷围上来帮忙,可是几人拼尽全力,却是徒劳无功。 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情况? 众人心急如焚,孟元珩更是双眸充血,浑身肃杀,显然已经急红了眼,失去了理智。 就在此时,仿佛流水缓缓淌过,青色的光圈逐渐变的透明,众人这才看清了被笼罩在里面的沈千沫。 “阿珩。”她沉静温和的声音从光圈里面传出来,清丽的脸上依然是那抹温婉淡然的笑意,像是夏日里的一股清泉,抚慰了孟元珩狂躁暴戾焦急担忧的心情。 “沫儿,回来!”孟元珩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朝她伸出一只手,颤抖的声音中带着祈求。 他终于知道自己对这个高祖宝藏莫名的抗拒感是为何而来了。传闻前朝高祖皇帝横空出世而来,凭空消失而逝,惊才绝艳,性格怪异,离经叛道,不守章法,原来竟是如此! 原来他和沫儿来自同一个地方! 所以这石门,才会只有沫儿一个人能打开! “沫儿,不要离开我……”他上前几步,想要抓住沈千沫的手,可是明明只是一层薄而透明的光圈,他却怎样都走不进去,也始终无法抓住她的纤纤素手。 她与他,虽近在咫尺,却像是远隔了天涯。 这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他在沈千沫看似平静淡然的眼眸中,也读出了一丝慌乱。 如果沫儿就这样凭空消失在自己眼前,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身处光圈之中的沈千沫的确是有些慌了。 她满心以为高祖皇帝所说的“有缘人”只是针对开启宝藏之门而言,谁知竟然还有更深层次的意义。 有缘之人,既有缘开启这宝藏之门,也有缘开启这时空之门! 刚才在光圈里,她居然看见了前世的景象。 她看到了刑警队长袁烈,看到了自己的助手小马,看到了很多法医部的同事,他们全都一身黑色正装,表情肃穆,齐齐列队于陵园内。而他们正在鞠躬缅怀之人,墓碑照片上的那个人,正是前世的她,沈阡陌! 她明白了,前世的自己,已经彻底离开了那个世界。她……再也回不去了。 时空之门要传递给自己的,或许就是这个信息吧。 所以,当看到孟元珩在光圈外惊慌失措心急如焚之时,她却是平静淡然,不曾担心,只因她认定自己是回不去的。 可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为何这个光圈却迟迟不消失? 她想要抓住孟元珩伸过来的手,可是这光圈就像是将她牢牢禁锢在里面,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连手都无法伸出。 是她开启了时空之门,难道说她已经没有资格再留在这里了吗? 可是这里有她爱的人,还有爱她的人,她一点都不想离开。 “阿珩!”她朝孟元珩大声叫道,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烈。 正文 第199章 玲珑血玉 她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至此。 如今要怎样才能关闭这时空之门?饶是她自认冷静自持,临危不惧,此刻也不禁心慌意乱,失了主意。 透明的光圈颜色逐渐加深,沈千沫身后那道青色的光束越来越强烈,淡青色的光芒照射在她全身上下,大有将她再次环绕笼罩之势。 她能看到光圈外面孟元珩惊惧而又慌乱的神情,和他拼命想要抓住她却终是徒劳的动作,然而再也听不见他声嘶力竭呼唤她的声音。 难不成这次她是真的要回去了?可是自己在前世的原身已经下葬,她又能回到哪里去? 不行,她不能离开这里。她要是回去了,最多也只能变成一缕四处飘荡的游魂,无处安身。可是阿珩该怎么办,孩子该怎么办? 就像是有感应一般,沈千沫忽然觉得腹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一惊,忙摸向自己的肚子。手上传来的是熟悉而又有力的几下蹬踢,看来宝宝也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安,在给她力量。 沈千沫轻柔的摸上自己的肚子,深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四处打量着光圈周围。 既然这道青色光束是从刚才插入墨子令的那个凹槽处发出的,那么奥秘应该就在那里。 置之死地而后生。沈千沫沉吟了一下,便动身往墨子令所在处走去。 一步,两步……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之间,但她却觉得像是走了很久。离光源越近,沈千沫就感觉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光源中心是一片明亮而耀眼的白芒,明晃晃的,格外刺目。白色光芒肆意而又张扬的洒在沈千沫身上,她不适的眯起眼眸,下一刻却感受到了一股冷彻心扉的寒意。 冷,彻骨的冷,她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就要撑不住而涣散过去…… 糟了,莫非这是要消失的前兆? 她大惊失色,正想转身逃离光源之时,胸口处忽然传来淡淡的温润之感,如冬日暖阳一般,缓缓驱散着她全身的冷意,安抚着她慌乱的心神。她低头看去,不禁脸上一喜,忙从领口处拉出那块她一直随身佩戴的玲珑血玉。 小巧精致的玉佩,已经不复原本温润淡然的色泽,而是变得殷红如血,娇艳欲滴,就像一头温顺的绵羊忽然变成了凶猛的野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一道赤色的光芒如火焰般从血玉里面发出,直直射向光源中心的白芒处。 “沫儿,你在哪里?”光圈外,正在不遗余力突破屏障的孟元珩只觉得眼前一片刺目的殷红,不明内情的他还以为是沈千沫出了意外,简直吓得心神俱裂。 云翳等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虽然他们不知道这光圈对沈千沫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过看孟元珩一副痛不欲生已然发狂的样子,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三人均是面露忧色。在他们的印象中,孟元珩一直都是冷漠如冰、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何曾像现在这般大吼大叫,暴怒发狂过。 云翳上前死命拉住不顾一切想要冲上去的孟元珩,大声叫道:“王爷,你冷静点,你这么做只会伤了千沫,也伤了自己!” 可是发了狂的孟元珩又岂是云翳可以轻易拦得住的。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毁了眼前这个光圈,把沈千沫救出来。见自己的动作被人拦住,他也不管是谁,侧过头狠狠一掌便拍了过去。 “阿珩,住手!”正在此时,一声急切的叫喊从不远处传来。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孟元珩浑身一僵,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云翳见此,忙趁孟元珩收回掌风之际身形一晃,敏捷的避了开去,心里却是一阵后怕。 刚才要是被这家伙一掌拍到,自己这条小命可就危险了。 幸好,幸好千沫及时出声制止…… 慢着,云翳愣怔了一下,刚才明明是千沫的声音,这么说,千沫她已经安全了? 他回身看去,果然,那个温婉清丽的女子正盈盈立于石门之前,含笑看着他们,淡青色的衣衫在山风中衣袂翩然,她神色柔和,气度从容,宛若仙子。 而前一刻还笼罩着她的青色光圈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千沫!”云翳开心的叫道,正想上前去问候她几句,问问她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光圈是怎么回事儿,却只觉眼前一花,已被另一道白衣白发的身影抢了先。 林间有清风拂面吹过,夹带着淡淡青草和野花的芳香,鼻尖传来他略带着寒凉之意的熟悉气息,沈千沫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在她眼里从未如此美好过。 宽厚而结实的怀抱让她觉得很安心,而他微微颤抖的紧绷身躯也让她觉得心疼。 “阿珩,别怕,没事了。”沈千沫环住他的腰身,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 她知道,刚才这家伙一定是吓坏了。 孟元珩将她稍稍拉离身子,素来冷漠如寒潭的眼眸中还有着来不及褪去的慌乱。他抬手轻抚上沈千沫娇嫩的脸颊,直到掌心感受到细腻温热的触感,他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沫儿没有离开他,她还在自己身边。 他将下巴靠在沈千沫的肩头上轻轻蹭着,深深的汲取着怀中女子熟悉的馨香,可怜巴巴的说道:“沫儿,你别丢下我,就算你要离开这里,也要把我带上。” 沈千沫拍拍他,柔声道:“别担心,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了。因为……你早就用这块玲珑血玉把我留在你身边了。” 她向孟元珩展示着戴在自己胸前的血玉,含笑道:“看来我只要戴着这块玉,这辈子就只能是煊王妃了。” 楼新月没的说错,这玲珑血玉果然是煊王妃的信物。刚才若不是血玉发出的红光护住了她,温暖了她,让她坚定了意志,抵制住了时空之门的吸力,说不定此刻她早已变成一缕游魂,四处飘荡去了。 “你当然只能是本王的王妃,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只能是本王的王妃。”孟元珩牢牢抱着她的腰,一脸理所当然的宣告道。 沈千沫无奈。这家伙霸道起来的时候就喜欢自称“本王”。还有,他要不要这么霸道,居然连她的下辈子下下辈子都预定好了,还真是……幼稚的可爱! “所以往后沫儿你上哪里,为夫就跟着你去哪里,好不好?”孟元珩眼眸晶亮,极尽讨好的说道。 看着上一秒还是高冷霸道的王爷,下一秒立马就变成摇尾乞怜的小可怜,这画风转变的还真是突兀,云翳等几个见了,均是面皮一抖,不知该作何表情。 王爷他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沈千沫也被他这副样子逗得忍俊不禁,不由的“扑哧”一笑。孟元珩看着她这副巧笑嫣然,清婉动人的样子,恨不得立时就吻上她柔软粉嫩的芳唇,好好与她温存一番。 “沫儿,我们回家。”他在她耳旁轻声说道。这个地方太让他不安了,多留一刻也是危险。 沈千沫挑挑眉,“石门已经打开了,你不想看看里面的宝藏么?” “不想。”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后,孟元珩已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运起轻功往山下飞身掠去。 他简直恨死这个前朝高祖皇帝了。要走就走的干净一些,留下这藏宝图干什么。还说什么留给有缘之人?!哼,他的沫儿只会与他有缘,才不会跟你这个两百年前的老古董有缘呢! 沈千沫只来得及回头看了那个洞开的石门一眼,便被孟元珩强硬的抱着下了山,心里头倒是有几分失望。说实话她对这个宝藏还挺感兴趣的,既然高祖皇帝和她是一样的来历,那么说不定这个宝藏里面有着一些她熟悉的东西。 可惜短时间内孟元珩这个家伙是不会让自己再上伏龙山了,看来也只能过段时间再来了。不过她相信凭云翳对这个宝藏的热乎劲儿,他一定会处理好一切的。 正文 第200章 宠妻如命 下山后,孟元珩和沈千沫两人共乘一骑,往陌城方向缓缓而行。因照顾到沈千沫的身子不便,孟元珩驾着追风马行进的极为平稳。沈千沫侧坐在马背上,窝在他的怀中,一路倾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和追风马嗒嗒的马蹄声,便有些昏昏欲睡。 眼见着就到了王府门口,沈千沫却被腹部传来的一阵疼痛感惊醒。 这种痛缓慢而迟钝,她刚才在伏龙山上也经历过,只是这次比刚才的痛感更强烈了一些。 她心里一动,算算日子,离预产期还有二十天,难道宝宝这是等不及要提早出来了? 刚才在伏龙山上,自己被时空之门惊吓的不轻,精神高度紧张,情绪剧烈波动的确也是可能导致早产的一个原因。 这么想着,追风马已经到了王府门口。孟元珩勒住缰绳,衣袍一掀,翻身下马,伸臂刚想要将沈千沫从马背上抱下来之时,却发现她清丽的小脸毫无血色,不禁吓了一跳,忙问道:“沫儿,你怎么了?” 沈千沫靠在马背上,对他扯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低语道:“阿珩,我想,我可能……要生了……” 孟元珩瞬间石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生了?!可是司徒恭明明说过二十天之后才是这小子的产期。怎么现在就要生了? 沈千沫见他发呆,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而自己腹部的疼痛感还在持续,不由出声催促道:“阿珩,你别愣着,快把我抱进府去。” 孟元珩这才猛地回神,忙将沈千沫抱下马,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儿放了。 “沫儿,你别怕,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手忙脚乱的把沈千沫横抱在怀里,孟元珩一路安慰着她。只是听上去声音却有些颤抖。 其实害怕的人是你吧!沈千沫在他怀里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孟元珩,这句话应该是我跟你说才对。 孟元珩步履匆匆,刚一踏进王府大门便扯开喉咙高声喊道:“来人,快去把司徒恭叫来!” 下人们何时见过孟元珩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见他手上抱着沈千沫,一路脚步不停往主院而去,原本的冰山脸上满是焦急担忧,还以为王妃出了什么意外,当下也不敢耽搁,立马便一溜烟的跑去找司徒恭了。 沈千沫也真是服了这个男人了。现在这种时候,叫不叫司徒恭显然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关键是让徐嬷嬷和红菱她们准备产房和稳婆才是要紧。 刚进主院,沈千沫便见到徐嬷嬷和红菱匆匆自内院跑出来,许是听到了前院的动静。看到孟元珩抱着沈千沫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她俩都被吓了一大跳,也直觉的以为是沈千沫在伏龙山上出了什么意外。待得知她是要生了,倒是松了一口气。 虽说小世子提前了二十天出来,还没出生就给了王府所有人一个下马威,不过好在徐嬷嬷她们也是经验丰富的,稳婆和生产时所需的一应用具早已准备妥当。所以乍闻沈千沫要生了的消息,众人倒也没那么手忙脚乱,在沐总管的调配指挥下,下人们领了自己的工作,烧水的烧水,炖汤的炖汤,全都分头忙去了。 沈千沫的房间临时成了产房,徐嬷嬷和红菱几个伺候着沈千沫在床上躺下,其他的丫头婆子们也在房内各自忙碌着,一切都有条不紊。 整个王府里唯一一个不淡定的人,恐怕也只有孟元珩了。自打把沈千沫抱进房安置在床榻上之后,他便一直坐在床边,抓着沈千沫的手不肯放。 “还疼么?”不时的抬手擦拭着沈千沫额上细细的汗珠,孟元珩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眼中的不安也清晰可见。 沈千沫朝他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还好,你别担心,我没事。” 其实现在只是产前阵痛的阶段,以沈千沫惯于忍痛的本事来说,还不到难以忍受的地步。然而孟元珩可不是那么想。刚刚在伏龙山上,沈千沫差点就要离他而去,到现在他依然心有余悸,如今沈千沫又要生了,听人说生孩子是很痛的,况且她又早产了这么多天,万一要是她待会儿一痛之下又消失不见了,那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朝沈千沫圆鼓鼓的肚子瞪视了一眼。也不知这小鬼是不是故意的,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因为这个臭小子,他都不知道多久没和沫儿亲热过了,好不容易等到他要出来了,却又让他不得安生。他都怀疑这个小子是不是上天派来专门克他的了。 没过多久,沐总管带来的几名稳婆也进了产房,见到煊王也在床边坐着,都愣了一下,面上露出几分诧异。 怎么这种时候了,煊王爷还呆在产房里? 徐嬷嬷准备好了热水和汗巾,见孟元珩还坐在床沿抓着沈千沫的手不肯走,只得上前提醒道:“王爷,小姐快要生了,您是不是出去回避一下?” 孟元珩斜睨了她一眼,皱了皱眉,“本王为何要回避?” 他的女人生孩子,居然要他出去回避,这是何道理? “规矩是这样,而且男人呆在产房里,始终??不太吉利……”徐嬷嬷被他冷冷的眼神一横,心里哆嗦了一下,说话便有些不利索。 孟元珩挑眉道:“本王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种规矩?” 就算听说过,也绝不承认。而且在他孟元珩的字典里,什么时候有过“规矩”这两个字了。 徐嬷嬷和红菱等几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暗道:王爷你这是在耍无赖啊! 王爷心中不悦,产房的空气便有些凝滞。恰在此时一个小丫鬟端着一碗汤汁进来,徐嬷嬷上前接过,端着汤碗走近床榻,想着要喂沈千沫喝下。 孟元珩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回王爷,这是参汤,小姐现在喝下去,待会儿生孩子的时候才会有力气。”徐嬷嬷答道。 “本王来喂。”孟元珩也不待徐嬷嬷回应,伸手便从她手上接过汤碗,拿着勺子开始小心翼翼的喂沈千沫一口一口的喝下。 徐嬷嬷在一旁看着,心里虽觉得有些不妥,但是看到王爷如此紧张和爱护自家小姐,也是老怀安慰。 几个稳婆见此情景,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都说煊王宠妻如命,如今看来传言还真是不假。 沈千沫喝完参汤,见孟元珩还是赖着不肯走,而自己的阵痛越来越频密,她知道分娩时间快要到了。这家伙现在就紧张成这副德性,要是让他留在产房里,等一下看到自己痛的死去活来的样子,肯定会被吓坏的。 想到这里,她推了推他,“阿珩,你出去吧,不要担心,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没事儿。” 虽然沈千沫是第一次生孩子,可是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性,更何况她还是学医的,就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如今见这个男人如此忧心忡忡的样子,也只能这样安慰安慰他了。 孟元珩立马摇头,“我要陪着你,沫儿,我不放心……” “你在这里我才不放心。”沈千沫忍不住掐了他一把,“好了,听话,快出去吧,你在这里的话我会分心的,那样更危险。” 见沈千沫说的认真,孟元珩这才无奈起身,环视了一下屋内正在伺候的丫头婆子稳婆们,正色道:“小心着照顾好王妃,若是有任何怠慢,本王必不轻饶!” “是,王爷。”一屋子的下人齐声应道。 目送着孟元珩走出房门,沈千沫这才无奈的对徐嬷嬷她们说道:“大家不要紧张,王爷他只是担心过头了而已,没事的。” 徐嬷嬷抹了抹眼角,欣慰道:“王爷对小姐这么好,老奴高兴还来不及呢。” 沈千沫笑了笑,伸手抚上自己阵阵疼痛的腹部,心内暗道:看这家伙如此紧张过头的模样,想来真是被吓得不轻。不过今天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难怪他如此担心。只希望他待会儿别被吓得晕倒才好。 正文 第201章 世子出生 主院的庭院中早已站满了人,大家全都翘首以盼,可是沈千沫的房门紧闭着,他们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云翳等人刚从伏龙山回来就听说了沈千沫要生孩子之事,立马便跑到了主院,可是也只能眼瞅着丫头们端着水进进出出,一片忙碌,却不知沈千沫在里面的情况到底如何。 “司徒先生,王妃她早产了这么多天,可会有什么不妥?”听说司徒恭刚刚才为沈千沫诊过脉从房里出来,云翳情急之下,也只能抓住他问个究竟了。 他就算再迟钝也想到了,沈千沫会早产,很可能跟她在伏龙山上受了惊吓有关。想到这里,他简直欲哭无泪,心里头既为沈千沫担心,又为自己的安全犯愁。 早知如此,就算自己好奇到死,也不会把那张藏宝图拿给千沫看了。 现在可倒好,孟元珩这家伙显然已经把千沫上伏龙山这笔账算在他头上了,要是她在生产的时候再出点什么事儿,那他还不被孟元珩折磨死! 千沫,就算是为了我的生命安全着想,你也一定要好好的啊! 听云翳这么一问,庭院中的其他人也都齐刷刷的看向司徒恭,静待他的回答。 司徒恭挣脱了云翳的手,淡定的掸了掸衣服上被他抓过处的折痕,沉着道:“大家不必担心,据我刚才诊脉所得,王妃的身子尚可,小世子也很健康,所以定会母子平安。” 真是的,被这帮人大惊小怪的一通折腾,搞的他都有点忐忑不安了。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提前二十多天已经是足月产了,并不算是早产。 听司徒恭说的如此有把握,大伙儿这才放宽了心。 这时,谢家人和墨家人听到消息也从各自的府邸匆匆赶至,两家一共来了十来号人,一下子便将主院庭院挤了个满满当当。 只是可惜来的大都是男子,这么多人里面能够进产房的也只有谢夫人一个。谢瑶倒是也想进去,不过她一个还未婚配的年轻小姑娘,就去见分娩这样血淋淋的场面总归不妥,且不说她进去了也派不上什么作用,一个不好还会给她今后的人生留下心理阴影,所以谢夫人便没同意。 因挂心着沈千沫,谢夫人步履匆匆的走到了产房门口,和刚刚正要步出门外的孟元珩打了个照面。抬头看到他脸色凝重的样子,谢夫人也没跟他多招呼,行了个礼便顾自进屋了。 众人见孟元珩出来,本来还想着问他一下沈千沫现在的情形如何,可是看到他有些吓人的脸色和浑身上下的低气压,便全都不敢开口了。云翳更是躲他远远的,生怕他一怒之下把怒气撒在自己头上。原本有些吵嚷的庭院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有孟天璘天真烂漫,没那么多顾虑,上前拉住他的袖子,黝黑英挺的脸上有着几分害怕,更多的则是担忧。 “珩哥哥,沈姐姐在里面是不是很痛,她没事吧?” 他在宫里的时候听父皇的那些妃子们说起过,女人生孩子是很痛很恐怖的,听说有几个妃子还因为生孩子痛死了呢。呜呜呜……沈姐姐你可不能有事啊! 孟元珩看了他一眼,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没做任何回应,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产房门口,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司徒恭见自家王爷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样子,知道他担忧得紧,上前劝解道:“王爷,属下刚才已经为王妃诊过脉,王妃和小世子一切安好,您不必过于紧张。两日后就是月圆之夜了,您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听了司徒恭的话,孟元珩也没什么反应,还是保持着目不转睛盯着产房门口的姿势,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一个时辰之后,等候在外面的人们才听到产房里传来稳婆的声音和沈千沫的细碎呻~吟。其实比起其她女人生孩子时惊天动地的惨叫声,沈千沫的叫声真的已经很克制了,可是听在孟元珩的耳朵里,估计就是放大十倍百倍的效果了。他高挺的身躯微微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回身猛地抓住司徒恭的衣领,哑声道:“要多久才能生出来?” 司徒恭一愣,苦着脸道:“王爷,属下……属下不好说……这因人而异……” 有的人一两个时辰就够了,可是有的人七八个时辰都生不下来,他实在是说不准。 在场的如云翳、严漠、墨烨、谢鸣风、谢瑶等人都是未婚,自然不清楚这生孩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过程,也只有谢纯和墨青山见过世面一些。谢纯见孟元珩紧张的不成样子,宽慰他道:“王爷,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沫儿平时身体调理的也不错,应该会很顺利的。” 想当初,鸣风和瑶儿出生的时候,可是足足生了七个时辰。不过谢纯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孟元珩的好,免得他更加胡思乱想了。 孟元珩照样没理会谢纯的劝慰,不过倒是放开了司徒恭,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产房依旧房门紧闭,只有丫鬟端着水盆不时的进进出出,端进去的是清水,端出来的却是血水。孟元珩见此,脸色更白,紧握着双拳,整个人都僵硬了。要不是心中还残存着一丝理智,恐怕立时就不顾一切的冲进去了。 产房内,徐嬷嬷拿着汗巾不时的帮沈千沫擦着汗,几个稳婆正围在床边,帮助沈千沫使力。一个稳婆见她总是咬牙忍痛,不由出声劝道:“王妃,别忍着,要是痛的话,您就叫出来。” “是啊,小姐,受不住就叫出来,叫出来就不痛了。”徐嬷嬷一边帮她擦着汗,一边心疼的说道。 “快了,快了,换桶水……”一名稳婆指挥红菱等几个丫头赶紧换水。 “王妃,小世子就快出来了,再加把力……”另外一名稳婆激动的叫道,指导着沈千沫该如何使劲。 沈千沫疼的大汗淋漓,却一直咬牙坚持着。她虽然学的是法医,但涉猎比较广泛,对妇产科也大概了解一点,不过她真的没想到女人分娩的痛是如此剧烈。可是叫出来就会不痛了吗?显然不会。而且把力气都用在大喊大叫哭天抢地上了,哪还有多余的力气生孩子? 她素来都是冷静自制的性子,就算是在痛的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依然保持着理智。 等待总是最难以忍受的煎熬。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在门外的人们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从产房内猛地传出沈千沫一声惨叫。这两个多时辰以来,这算是沈千沫发出的最凄厉的一声痛吟。孟元珩身子晃了一下,想都没想就要冲进去,耳中却听得里面传出一阵欢呼。 “生了!生了!” 随后便是婴儿几下嘹亮的啼哭声。听这哭声,显然小世子的身体还不错。 众人都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一个个的雀跃不已。孟元珩心里一松,抬脚便想进房,谁知却出乎意料的脚下一软。 于是,英明神武的煊王爷,便在众人瞠目结舌之下,华丽丽的倒在了地上。 “王爷……”众人围上来一阵手忙脚乱。 司徒恭伸着自己一只落空的手臂,暗叹一声。王爷,您浑身僵硬的站了两个多时辰,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两条腿上,现在忽然放松下来,两条腿自然撑不住,能不倒地么?这不属下早知道您会这样,已经打算事先扶您一把了,可是……您的动作也忒快了点?? 孟元珩在众人的搀扶下起身,脸色阴郁到了极点。 臭小子,刚生出来就给你老爹一个下马威是么?等着瞧,以后有你好受的! 正文 第202章 小名团子 煊王府小世子出生的消息犹如长了翅膀一般,很快便传遍了陌城,甚至整个西北。不止是煊王府张灯结彩,整个陌城都是欢天喜地。西北的百姓心里头明镜似的,这块地方原本常年战乱,民不聊生,要不是有煊王府和孟家军在,他们哪里能过上如今这样太平的日子。 其实百姓的诉求一直都很简单,生逢乱世,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谁就值得他们拥戴。 王府内,稳婆手上抱着一个红色锦缎材质的襁褓从产房出来,襁褓内自然就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世子。等在厅内的众人一拥而上,都想一睹煊王府小世子的风采。 孟天璘欢脱的冲在最前面,可是待看清小世子的模样后,脸上呆了呆,“这就是珩哥哥和沈姐姐生的小宝宝?可是一点都不像他们两个啊!” 沐总管却是一改往日不苟言笑的样子,满脸慈爱的看着襁褓内的小宝宝,老怀安慰的说道:“四王爷此言差矣,小世子与王爷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煊王府终于后继有人了……” 谢纯和墨青山也上前看过了小宝宝,脸上的疼爱之色溢于言表。 听沐总管这么说,众人的好奇心就更上来了。云翳、墨烨、墨阳、严漠、谢鸣风、谢瑶等人纷纷凑上前来,就连素来隐形人一般的长东都好奇的过来看了一眼。可是一看之下,几人却是忍不住嘴角抽搐,回过头看了看坐在一侧的孟元珩,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么说,王爷刚出生的时候,也跟眼前这个皱巴巴、红通通,活像只小猴子,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小东西一样? “沐总管,你不会是记错了吧,王爷刚出生的时候也这样?”谢鸣风心直口快一些,便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谢夫人从产房出来,听见谢鸣风的话,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稳婆手中的襁褓,笑说道:“鸣风你懂什么,刚生下来的小宝宝都是这副样子的,等过些日子长开了自然就会白白嫩嫩的了。照我看,小世子长的可好了,你们瞧,软软糯糯的,就跟糯米团子似的。” 众人谈笑着围观了一番,小宝宝倒也听话,被谢夫人抱着不哭也不闹,甚是安静。众人回头见孟元珩坐在椅上不动,想着他大概是两条腿还麻木着,走不了路,便心照不宣的让开了一条道,让谢夫人把孩子抱到孟元珩跟前。 “王爷快来看看小世子。”谢夫人将手上的襁褓递到孟元珩面前,含笑说道。 孟元珩侧过头淡淡的扫了一眼。这就是害的沫儿足足痛了两个多时辰才生下来的小东西么?瞧这皱巴巴、丑兮兮的小模样,哪里像是糯米团子了? 煊王爷对谢夫人刚才的评价完全嗤之以鼻,略显苍白的俊脸上,满满是对自己这个刚出生的儿子的嫌弃和鄙视。看了几眼,他觉得自己腿部的酸麻已经好了很多,便站起身子,丢下一句:“本王去看看沫儿”,然后头也不回,拂袖便走。 身后,稳婆目瞪口呆的看着孟元珩走远的方向,心里头对煊王爷宠妻如命这一点又有了新的认识。在这样的时刻,不围着刚出生的儿子转,却忙着去看妻子的男人可不多见啊。 云翳上前,微微俯身端详着谢夫人抱在手上的小宝宝,不可思议道:“沐总管,你说王爷刚生出来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的?”他怎么也无法想像,就眼前这个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子日后能长成孟元珩那般英挺俊美的样子?这差距实在也忒大了些吧。 沐总管斜睨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回道:“那是自然,云公子你刚出生的时候也跟这样差不多。” 云翳嘴角一抽,摸摸鼻子闭上了嘴。他记得自己出生的时候沐总管的确是在场的。可是面对自己小时候居然是这个样子的事实,他真的是很难接受。 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小宝宝软软的小脸蛋,他心里又无端生出几分感慨来。 唉,自己与孟元珩这家伙同岁,如今这家伙连儿子都出生了,自己是不是也该加把劲儿了。想起那个远在盛京深宫的女子,他心里一热,暗自决定等过几日处理好西北这边的事情,他便去京城看看她。 产房内,丫头婆子们各自忙碌收拾着,徐嬷嬷坐在床沿帮沈千沫擦脸擦手,沈千沫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假寐养神。见到孟元珩进来,徐嬷嬷她们正想行礼,却被孟元珩抬手制止了。 他轻轻走近床榻,沈千沫感觉出他的气息,睁开眼睛,便迎上一双满是温柔怜惜的墨色眼眸。 “本王来吧。”孟元珩接过徐嬷嬷手上的汗巾,坐上床沿抓起沈千沫的手,认真的帮她擦起来。 徐嬷嬷和红菱她们含笑对视了一眼,便默默的退到外屋忙别的事儿去了。 孟元珩理了理沈千沫额上还有些汗湿的发丝,伸手覆上她苍白的清丽小脸,心疼的说道:“沫儿,辛苦你了。” 沈千沫朝他温婉一笑,“傻瓜,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头一胎只生了两个多时辰已经算是很顺利了。” 足足痛了两个多时辰才生下来,这还叫顺利?孟元珩脸色僵了一下。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让沈千沫怀孕了。像这样让人不得安生的臭小子,一个就足够了。 两人正说话间,稳婆已经把小世子抱了进来。刚出生的婴儿确实也不宜长时间在外面见人。徐嬷嬷接过襁褓,抱到沈千沫床边,对他俩笑着说道:“小姐,王爷,刚才司徒先生已经替小世子检查过了,小世子的身体很健康。” 沈千沫在孟元珩的搀扶下坐起身子,从徐嬷嬷手上抱过孩子。刚才她只看了一眼,这孩子便被稳婆抱出去了,所以她直到此时才终于有机会好好的看看宝宝。 小小的脸蛋,小小的手,小小的脚,一切都是小小的,只有眼睛还紧闭着。她伸出手轻戳了一下宝宝红通通的小脸,浅浅一笑,觉得自己心中瞬间被一种暖暖的柔软和爱怜充盈。 这是她和孟元珩的孩子,也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阿珩,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徐嬷嬷说他长的跟我小时候一样好看,不过……我还真没看出来他好看在哪里……”沈千沫把孩子递到孟元珩面前,打趣的说道。 孟元珩嘴角抽了一下,显然也想起了刚才沐总管的话。他漫不经心的看了眼襁褓中的孩子,说道:“只要是沫儿生的,自然好看。你刚生完孩子别累着了,把他放下来吧。” 看着这小子安静的躺在沫儿怀里睡觉的样子,他就觉得格外刺眼。 沈千沫自然不知道孟元珩心中的想法,不过新生儿倒是的确不好经常抱着,得让他学会自己睡觉。于是她小心的把孩子放在自己身边,抬头问道:“孩子的名字你想了么?” 孟元珩微微皱眉,沉吟了一下道:“刚才听谢夫人说他长的像糯米团子,干脆就叫团子好了。” 虽然他一点也没看出来这小子哪里像糯米团子了,不过取个名字而已嘛,哪有那么多讲究。 什么!沈千沫傻眼,“你确定孩子的大名就叫这个?”如果这家伙敢点头,沈千沫保证她会揪下他的耳朵。 孟团子?!也亏他说的出来! 接收到沈千沫威胁的眼神,孟元珩脸色僵了一下,只得不情愿的改口道:“小名。” 这还差不多。沈千沫白了他一眼,这家伙一直都对孩子各种嫌弃,她也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好名字出来。不过作为宝宝的小名来说,这个名字勉强可以接受。小孩子不就是白白嫩嫩的像糯米团子一样么?小名可爱一些有什么打紧,以后再给他起个威武一些的大名就是了。就算孟元珩这家伙不上心,还有外祖父和舅父在呢。 “团子,团子……”沈千沫拉着宝宝的小手,轻唤了几声,脸上洋溢着温柔的浅笑。 孟元珩则是不怀好意的盯着眼前这个安静沉睡的小东西,暗暗决定从现在开始要不遗余力把他的小名叫的比大名还要响亮。到那时,就算这小子的大名再威武,还有意义么? 不过听到沈千沫刚才那几声轻唤,他觉得这个小名还是太好听了些,早知道就叫他包子了。 正文 第203章 清岚心事 是夜,原本静悄悄的煊王府由于小世子的降生,平添了几分喜气洋洋的气息。 虽然徐嬷嬷早已找好了两名乳娘,不过沈千沫担心乳娘带孩子太宠太溺爱,到时给她养个贾宝玉出来,那可真要欲哭无泪了。权衡了一番之后,她决定自己带孩子,至于乳娘也只留下了一名,因为她自己也是可以喂奶的。 她是学医的,自然知道女人产后哺乳,不仅对宝宝好,对自己的身体健康也有利。 孟元珩虽然怕她累着,不过也拗不过自己妻子的意思,最后只好随了她的意。团子的小摇篮便放在了他们床边。 其实有徐嬷嬷和乳娘一起帮衬照顾着,沈千沫并没有感到有多累。可是在孟元珩的眼里,这小子简直就是个磨人精,白天吃吃睡睡,安静的不得了,一到晚上就开始折腾,总要时不时的哭闹上几次。宝宝一哭闹,沈千沫就得起来哄他。可是她刚生完孩子,身体还虚弱的很,孟元珩哪里舍得让她一会儿起来,一会儿躺下这么辛苦。 于是,哄团子睡觉这个光荣的任务,便这样理所当然的被煊王爷揽在了身上。 已是二更天了,房内却依然亮着一息烛火,孟元珩坐在床边轻轻摇晃着手边一个精致的小摇篮。摇篮内,吃饱喝足的团子同学吧唧了几下小嘴,在他父王的轻轻摇晃下再次沉沉睡去。 孟元珩看着身边刚刚才睡过去的沈千沫,眼眸中是淡淡柔和的暖意。回头看团子已经睡着了,便停下了摇晃的动作,坐直身子静静端详着躺在摇篮里的小东西,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有一种柔软而温暖的气息在体内涌动着,不经意间,唇角已经轻轻勾起,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他也做父亲了,眼前这个小东西就是他的儿子,需要他的教导和保护,长大后也会和他一样,成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父王的样子。虽然自己不是父王亲生的,可是他却始终对自己视若己出,对他的关爱和教育一点也不比别的亲生父亲少。小时候的他,很调皮,难管教,每次闯了祸父王都会很严厉的惩罚他,用戒尺毫不留情的打他的手心,把他的手掌打到红肿不堪。可是他知道每次打完之后,父王都会偷偷的来房里给他上药。父王上药时的动作是那样轻柔,还夹杂着几声心疼的叹息。 “喂,臭小子,只要你以后乖乖听父王的话,不要跟父王来抢你娘亲,父王就会喜欢你,知道么?”孟元珩俯低身子,小声警告道。 躺在摇篮里的团子动了动小手,从喉咙里发出几下轻声呜咽,算做是对自己父王这番幼稚举动的回应。 “哼,算你识相!”孟元珩权当他听话的答应了,满意的轻哼了一声,衣袖微甩间,不远处的烛火扑闪了一下便迎风而灭。劳累了一天的煊王爷终于可以躺回床上,搂着自己的爱妻安心睡觉了。 刚睡过去没多久的沈千沫很自然的往孟元珩怀里拱了拱,喑哑的声音犹自带着几分睡意。“阿珩,团子睡着了?” “嗯。”孟元珩轻应了一声,柔声道:“安心睡吧,他好好的。” “马上就到月圆之夜了,你也赶紧睡吧,明日一早还要吃药呢。”沈千沫迷迷糊糊之间还不忘轻声叮嘱道。 寒毒发作之痛噬心蚀骨,就算是体内仅剩的一点余毒,发作起来也依然痛如锥心,司徒恭配的药虽然能缓解一些痛楚,可是毕竟治标不治本,若要彻底清除寒毒,还是得需要烈火莲。叶清岚和百里笑去北狄取药已经半月有余,算算日子应该也快到回来的时间了。这个时代通讯不便,也不知他俩此行是否一切顺利。 月光如水,映照出房内相拥而眠沉沉入睡的夫妻俩。然而躺在小摇篮内的那个小人儿却紧握着小拳头,短短的小手臂挥舞了几下,就像是在竭力表达着一些什么。 喂,老男人,什么叫“算你识相”,本世子可没答应你什么,本世子刚才那是抗议,抗议!你看不懂么? *********** 生活中多了个需要时刻照顾的小东西,沈千沫的日子便充实了起来,时间也过得特别快,一晃已是三日过去。正如她预料的那样,三日后的那个下午,叶清岚和百里笑从北狄取药回来了。 百里笑见到团子,兴奋的不行。想当初可是他在贺府地牢诊出沈千沫怀有身孕之事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第一个得知煊王府小世子来到这个世上的人。有了这层关系,百里笑便对团子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清岚师姐,你看,团子的小脸胖乎乎的,真的好可爱!”团子正被徐嬷嬷抱在手上,百里笑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小脸蛋,激动的两眼放光,“你看你看,他对我笑了,哈哈……” 都说小宝宝出生后便是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样,这句话在我们的团子同学身上也同样应验。三天前那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小猴子如今已变成了粉嘟嘟、胖乎乎的小可爱,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也睁开了,像两颗黑宝石似的,闪着水汪汪的光泽。 而且我们的团子同学还特别的给面子,无论是谁来逗弄他,他都会咧开红红的小嘴,回你一个甜甜的笑容,所以只要是见过煊王府小世子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叶清岚惯常面无表情的俏脸上也露出了柔和的浅笑,化解了几分她眉目之间的冷意。学着百里笑的样子,她也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团子的脸蛋,团子粉嫩的小嘴鼓动了几下,似乎是在表达不满,然而他这副撒娇般的模样却让叶清岚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两人围着团子又逗弄了一会儿,叶清岚便进里屋去看沈千沫。百里笑在这种时候自然不便进去,就继续留在外间想方设法逗团子笑。可是显然团子同学是个有脾气的人,笑过一次之后也不会无原则的傻笑下去,无论百里笑各种扮鬼脸,学动物叫唤,团子同学就是侧过脸对他不屑一顾,把个百里笑急得抓耳挠腮,挫败不已。 沈千沫正坐在床上,一勺一勺,慢条斯理的喝着手上一碗香浓的鸡汤。虽然她对这个时代女人坐月子的传统有些无语,不过所谓入乡随俗,她也不想表现的太特立独行了。 见到叶清岚进来,她放下汤碗,含笑道:“清岚,北狄之行辛苦你了。” 叶清岚走近她,浅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上一只白玉匣子递给沈千沫,“烈火莲在此。” 沈千沫接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株赤色的莲花,正是含苞待放的形状,虽然被采摘下来时日已久,不过由于保存得宜,依旧栩栩如生,色泽如烈火般耀眼。 “谢谢你,清岚。”沈千沫关上盒子,对叶清岚由衷的感谢道。有了这烈火莲,孟元珩体内的寒毒便可彻底清除了,也不用再在每个月圆之夜忍受那种锥心之痛的煎熬了。 “千沫你何必如此客气,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嘛。”叶清岚淡淡说道。 沈千沫抓住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是啊,既已交心,何须多言。 自那日在伏龙山她通过时空之门,得知自己在前世的原身已经下葬之后,此时见到与她前世的容貌有些相似的叶清岚,便感觉自己与她的关系又亲近了几分。 “刚才进来的时候见过团子了吗?”沈千沫笑着问她。 叶清岚点头,“嗯,他很可爱。恭喜你。” 沈千沫嘴角僵硬了一下。的确,这小子在人前的时候那是绝对的又萌又可爱,那副扑闪着两只大眼睛朝你甜甜一笑的模样,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无法把他跟夜里那个时不时就哭闹不止,把他父王气的够呛的臭小鬼联系起来。 暗自感慨了一下,抬眸却发现叶清岚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清岚,取烈火莲之时,完颜律可是为难你了?” 叶清岚微微一愣,眸中一丝异色转瞬即逝,快的连沈千沫都没有抓住。“没有。” “那么……你有心事。”沈千沫语气透着肯定。 叶清岚忽然觉得自己无法直视沈千沫的眼睛,她转过脸,低下头,沉默不语。 看来她猜对了。沈千沫心下了然,试探着说道:“清岚,可以跟我说说吗?” 叶清岚低头敛眉,沉默半晌之后才抬头直视着沈千沫,轻声道:“千沫,我……喜欢上一个人……” 正文 第204章 战事初起 “千沫,我……喜欢上一个人……”叶清岚低语道。 沈千沫微微挑眉,“那么他喜欢你吗?”以叶清岚的性子,她很难相信她会一厢情愿的爱上一个人。 叶清岚涩然一笑,“他……就快要成亲了……” 沈千沫抓着叶清岚的手一紧,果然是为情所困么?“他……不喜欢你?” 叶清岚点头,语气透着失落。“他喜欢的,另有其人。那个人,不是我,也不是要跟他成亲的女人。” 沈千沫有些意外,听上去这关系还有些复杂啊。“那么,他娶那个女人,并非出自真心,而是另有所图?” “也许吧,”叶清岚淡淡说道:“我相信他不是见异思迁之人。” 沈千沫心里一沉。明知道那个男人不喜欢自己,却还是愿意相信他,为他说话,清岚你果然对他用情已深。 傻姑娘,你可想过,他要是不会见异思迁,你就永远都没机会了啊。 “他知道你对他的心思吗?”沈千沫抓着她的手,轻声问道。 叶清岚苦涩的摇摇头,“他不知道,我也没想过要告诉他。” “为什么?” “七年前他救过我一命,不告诉他,或许是因为……我不想报恩吧。”叶清岚淡笑了一下,脸色却有些僵硬。显然这不是她的真心话。 沈千沫轻叹了一声,“清岚,这样你会很苦的……” 暗恋,是所有的感情里最卑微最苦涩的一种。而对于像叶清岚这样善于隐忍的性子来说,更是如此。 叶清岚轻吁了一口气,朝她微微一笑,眼神却是坚定不疑。“跟你说出来之后感觉心里好受多了,千沫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并不难过。我想离开陌城一段时间,明日就走,至于赤焰我也会一起带走。就此别过,你多保重。” 她已经决定了,就当是报答他七年前的救命之恩也好,或者是为了成全自己心中那么一点坚持也罢,总之,从今往后,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去陪伴他,追随他。既然是自己心甘情愿之事,又何来受苦之说? 沈千沫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寡言,清丽内敛的女子,郑重的说道:“清岚,我只希望你不要太难为自己。还有,不管你以后遇到什么事情,煊王府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我和墨门的所有人都会支持你。” 她没有问她那个男人是谁,没有问她与那个男人之间有着怎样的渊源,也没有问她离开陌城之后要去哪里。若是叶清岚愿意告诉她,自然会主动向她说明,现在她没有说,那么就是她还不想说,她自然也不会多问。她知道叶清岚向来都是一个有主意的人。 她不能用自己二十一世纪的爱情观来要求这个时代的女子,而感情这种事,旁人也很难插手干预。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了。 叶清岚同样认真的点了点头,心里感动不已。她只是一介孤女,一个墨门里面籍籍无名的普通门徒,而她则是名动天下的煊王妃,世人眼中数一数二的奇女子,还是这个西北的主人之一,她们之间的差距何止天壤之别。可是她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真心待自己的。 目送着叶清岚窈窕的背影渐渐离去,沈千沫也不禁感慨了一番。情之一字,最是让人看不破,参不透,逃不出。两情相悦,终究还是一场可遇不可求的缘分。 令沈千沫没有想到的是,今日一别,她与叶清岚的再次相见,已是在三年之后,而那时出现在她面前的叶清岚,却是身受重伤,身心俱残。 次日,叶清岚便带着赤焰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陌城。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行事风格,因此她的离开并没有给煊王府和墨门的人带来多大的意外,只有小乖有些闷闷不乐。 叶清岚去北狄取药的这些日子,独自留在王府的赤焰慢慢的和小乖玩在了一起,一段时日下来,两只小兽居然从原本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互相敌视的关系,变得格外和谐友好,感情日渐深厚,简直让众人大跌眼镜。如今唯一的玩伴突然离开,主人又忙于照顾刚出生的小主人无暇顾及它,小乖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沈千沫自然发现了小乖的情绪低落,正好这时云翳提出要去盛京一趟,她想起小乖平时和云翳相处的挺不错,便提出让云翳带着小乖一起出门。碧眼灵狐本就喜欢天高地阔,自由自在,小乖已经在王府困的太久了。 这个提议自然得到了小乖和云翳的双双赞成。小乖虽然有些不舍得主人和小主人,不过对于可以出去游玩这一点还是很兴奋的。至于云翳则是更加没意见,带上小乖不但可以给自己一路上解解闷,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宁婳也很喜欢小乖,说不定他还可以因此讨得美人欢心,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儿他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云翳离开后数日,谢鸣玉带着冷傲霜回到了陌城。两人一起携手来看她,瞧冷傲霜原本总是显得有些冷淡的俏脸如今已是幸福满满,光彩照人,沈千沫就知道谢鸣玉此次花月宫之行肯定是顺利的。 冷傲霜俯下身逗弄着躺在摇篮里的团子,从未笑的如此温暖和煦过,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沈千沫坐在床上一直含笑看着。冷傲霜逗弄了一会儿,抬起头对她说道:“千沫,团子真的很乖巧可爱,难怪谢伯母总说每次一抱团子就爱不释手了。” 沈千沫含笑道:“其实舅母她最想抱的可不是团子,看来回头我得提醒一下舅母,该给你和表哥两人挑个黄道吉日了。” “千沫,你……”冷傲霜虽是江湖儿女,不过终归脸皮没有沈千沫那么厚,听了她这番话,白皙的俏脸便有些羞红。 “霜儿你别听沫儿胡说,”谢鸣玉知道自己这个表妹的脸皮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见冷傲霜害羞,便拉过她的手,温言道:“她跟你开玩笑的。” 沈千沫挑了挑眉,“表哥,傲霜还没过门呢,你就把妹妹我甩一边了,也不怕我伤心难过么?” “是谁如此大胆,敢让沫儿伤心难过?”孟元珩一身白衣一头白发,从门外大步走进,在床沿落座之后便抓起沈千沫的手,“告诉本王,本王替你做主。” 低沉的声音透着几分冷意,就算明知他不是认真的,还是让人有些心里发怵。不过好在这房里的人都是知道孟元珩的脾气的,因此脸上的神色都没怎么变化。 沈千沫抿嘴笑了一下,“我们正在讨论表哥和傲霜的婚期呢,是不是,表哥,傲霜?” 谢鸣玉还是那副淡然自若,清朗儒雅的样子,对沈千沫的调侃不置可否,只是对孟元珩说了句:“王爷喜得麟儿,可喜可贺。” 孟元珩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淡然道:“鸣玉公子携得佳人归,同样值得恭喜。只是不知鸣玉公子何时可以开始处理政务了?” 对于谢鸣玉这些日子能够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外面游山玩水这一点,煊王爷表示非常的羡慕嫉妒……恨。 谢鸣玉嘴角僵了一下,咬牙道:“王爷还真是看得起在下。” 如果不是自幼教养好,鸣玉公子这会儿说不定就要骂娘了。想起昨日他一进书房,见到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他就无名火起,恨不得把那些折子全都拍到他脸上去。虽说那些折子都不是十万火急的,可正因如此,鸣玉公子才更生气。这明摆着就是孟元珩这家伙知道自己这两日要回来,所以故意积压下来留给他处理的么? “鸣玉公子有经世之才,本王自然多倚重些。”孟元珩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哼,本王放你大假,才让你有机会抱得美人归,难道你不该做点事回报一下本王么? 沈千沫和冷傲霜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掩嘴一笑。 到团子快满月的时候,云翳和小乖也从盛京回来了。看白衣公子神清气爽、春风满面的样子,看来这次去京城,他和宁婳之间的关系应该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只是具体进展到了什么程度,沈千沫就不得而知了。显然她和孟元珩两个人都不是那种喜欢八卦的人。 这几日,王府里也因为准备团子的满月宴再次忙碌了起来。然而,就在满月宴的前三日,从正阳关却传来了急报。 孟天珝下旨出兵攻打正阳关,大晟军队正大举向正阳关边界集结。 正文 第205章 诱敌深入 正阳关边界,扶风城,大晟军主将府邸。 夜色已深,可是府邸正殿内依然亮着几盏油灯。一名戎装黑须中年男子正坐在案后,研究着摊在面前的一份地形图。 他就是常年驻守边关,大晟朝极负盛名的老将,征西将军楚平川。 戍边二十余载,边关岁月苦寒,在他脸上刻下了道道沧桑的痕迹,使得他五十余岁便早早的两鬓染霜,一身冷硬的黑甲战袍衬得他面容威仪,气势豪迈。 “将军,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吧。”安静立于他身侧的副将陈胤之见楚平川脸带疲色,不由的出声劝道。 自从奉命驻守正阳关边界之后,陈胤之眼中的楚平川便时常如现在这般愁眉深锁,脸色沉重,休息的时间越来越少,研究军情的时间却越来越长。数日前皇上下旨,让他们尽快对西北出兵,这几日来他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未曾展颜过。 “胤之,你是不是也在纳闷,为何我迟迟不对西北发兵?”楚平川身形未动,却朝陈胤之沉声问道。 “将军这么做,必有深意。”陈胤之答道。 “你错了,我这次并没有任何深意。”楚平川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自嘲。“其实说穿了就是两个字,不敢。我不敢轻易对西北出兵。” 这些年来,他一直驻守在西南边境,对抗的是西凉国和南谵国。而孟家军和飞云骑一直是大晟军队最有力的后盾,多少次,他们并肩作战,驱逐了敌国侵犯大晟疆土的铁蹄。所以孟家军的战斗力和飞云骑的实力,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这一战,他没有把握。所以,他一直都不敢轻举妄动。 陈胤之年轻方正的脸上微微一愣。他跟随楚平川将近十年,何曾见过他如此低落没有自信的样子。“将军,今日已是煊王府小世子满月宴的第二日,据探子来报,西北各地的文武官员全部都还在陌城煊王府参加宴席,看来传言小世子的满月宴要席开三日,应该不假……” “所以,你们都觉得这是一个攻城的好机会,是么?”楚平川出声问道。 “这……”陈胤之沉吟半晌,摇头道:“不,属下倒是觉得这其中可能有诈。” 虽说煊王府小世子来之不易,他的满月宴就是摆个十日都是正常的。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事有异。凭煊王府的情报网,肯定早就知道他们陈兵正阳关边界之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对西北打的是什么主意。在这样的形势下,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不会把西北各地的文武官员都叫到陌城饮酒作乐去吧。 楚平川微微点头,“正所谓兵不厌诈,我顾虑的,也正是如此。” 正说话间,殿外忽然传来一名亲兵的禀报声。“报!” “进来。”楚平川嗓音浑厚。 那名亲兵快步跑进殿内,急声道:“启禀将军,荣大人和曹将军已经领兵攻下了上庸城。” “什么?”陈胤之惊叫起来,“将军并未曾下达过任何攻城的命令,这是谁的主意?” 亲兵嗫嚅着说道:“回将军,是……是荣大人假借将军的名义对曹将军下的命令……” “大胆!”陈胤之两眼一瞪,不由怒骂道:“这个荣奎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他只是个监军,怎可以擅自下达军令!还真以为仗着自己是当朝丞相之子,就没人敢治他了么?” 楚平川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不过倒没有陈胤之那般反应激烈,只是寒着脸问道:“你是说他们已经攻下了上庸城?” “正是。”亲兵禀道:“上庸城守将余靖去陌城参加煊王府小世子的满月宴,至今未回,曹将军他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攻破了城门。” 陈胤之来到楚平川身侧,指着案上的地形图,对楚平川道:“将军,上庸城虽然离扶风城最近,但却是离陌城最远的城池之一,就算余靖此时收到消息赶过来,相信也没那么快能赶到那里。” 楚平川点点头,满脸肃然,沉吟片刻之后下令道:“传令下去,召集人马,即刻赶赴上庸城。” 陈胤之说的没错,陌城远在上庸城千里之外,余靖没有三天两日倒真是赶不回来。而他则必须尽快赶去那里看看。 他绝不相信,孟家军的城防会薄弱至此。这里面肯定有诈。 ************ 正值夏夜,虫鸣瞅瞅,星辉满天。夜色中的上庸城,似乎比白日里更增添了几分清冷。 城中守将府邸外,黑压压的整齐列队着一排排全副武装的大晟朝士兵。队伍前列,一名三十余岁的锦衣男子跨坐在马上,转头看向身边一位满面虬髯的大胡子将军,稍显肥胖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撇了撇嘴,不屑道:“都说孟家军骁勇善战,天下无敌,照本官看来,也不过尔尔嘛。曹将军,你是不是有点太言过其实了?” 此人正是大晟当朝丞相荣怀忠之子,荣奎。其实荣奎的体型只是微胖,五官长得也算端正,不过不知怎的就是给人一种脑满肠肥之感。 曹勋却是面色凝重,看了一眼笑的有几分猥琐的荣奎,皱眉道:“荣大人,你不觉得这次夜袭太过顺利了些?” 作为常年驻守锦阳关的守将,虽然他与孟家军合作或者交手的机会不多,但也知道孟家军的军力绝不可轻视。可是这次攻打上庸城,顺利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余靖是孟家军颇具盛名的老将,以善于守城著称,就算他人不在城里,也不可能把自己驻守的城池变成一座空城,任人宰割吧。 “曹将军在边关待久了,不会连胆子都变小了吧?”荣奎不满的斜睨了曹勋一眼,“我大晟的将军要是人人都跟你和楚平川似的那般畏首畏尾,皇上平定西北之宏愿要到何日才能达成!” 闻言,曹勋愣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之后,黑脸瞬间变色。“你说什么,难道此番攻打上庸城不是楚将军下的命令?” “哈哈……”荣奎仰天长笑了几声之后,才冷哼道:“楚平川那个老东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平白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成天盯着他那张地形图就能夺取城池了么?关键时刻,还不是得靠本官出马。你看,如今上庸城手到擒来,攻下正阳关势在必得,皇上平定西北之愿指日可待,哈哈……” 哼,当时是担心曹勋不听自己号令,才假借楚平川的名义下了命令,如今上庸城已被攻破,他怎么还会把这个功劳让给楚平川。 上庸城是紧邻于正阳关的一座城池。城池不大,易攻难守,但却是正阳关的一道重要屏障。所以孟元珩才会派孟家军中最善于守城的将领余靖驻守此地。如今大晟军队夺取了上庸城,也就相当于打开了正阳关的一道缺口,也难怪荣奎会如此得意忘形了。 “住口!”曹勋一声厉喝打断了荣奎的高谈阔论,他怒目圆睁,瞪着荣奎骂道:“荣奎你假传军令,擅自行动,该当何罪?” 语毕,也不去理会荣奎嘴角僵硬愣在当场的可笑模样,回头对身后的副将命令道:“郭威,赶紧派人去扶风城通知楚将军。” 虽然他和楚平川都是常年驻守边关的将领,但是楚平川军阶比他高,所以此次驻守正阳关边界,楚平川是主帅,而他则是前锋。如今主帅未下令,前锋却擅自攻城,若按军法处置,是可以被砍头的。 而且他自认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将,在行军作战运筹帷幄方面,楚平川要比他高明许多。这些日子楚平川迟迟不下攻城的命令,肯定有他的考虑,这上庸城里很可能有诈…… 就在他的脑海里刚刚蹦出“有诈”这两个字之时,只听“砰”的一声,郭威派去传信的那名士兵骑着马才跑了一丈多远,便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给反震了回来,连人带马倒在了曹勋等人面前。 “什么人?”副将郭威脸色一变,立马环顾四周,高声叫道。 四面黑漆漆的一片,只能隐约看见几处府院宅邸的轮廓。黑暗,总是更容易让人心生恐惧。就在大晟士兵们开始骚乱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高墙之上传来。 “啧啧啧,听这个胖子满嘴胡言乱语的放狗屁,真是臭死人了。大哥,我再也忍不下去了,赶紧行动吧。” 正文 第206章 老将对决 荣奎一听这话,脸上青白交加,吹胡子瞪眼,气急败坏的叫嚣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胆敢辱骂朝廷命官,出来,本官定要将你重重治罪!” 他平时注重保养,素来以风流倜傥自居,只是近年来随着年纪的增长,渐呈发福的迹象,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所以他最恨别人叫他胖子。 暗处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然后是一个低沉冷肃的声音传来。“别废话,照原定计划,分头行动。” “是,统领!”一帮人异口同声的回应道。听起来似乎人数不少。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几不可闻。凭曹勋的经验,他知道这是队伍四下散开各就其位的信号。很明显,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他们埋伏在这里定是早有预谋。 他狠狠瞪了荣奎一眼,真是连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还是先想办法对付这支隐秘的队伍再说。 曹勋不知道这支队伍的底细,看起来倒有些像是煊王府暗卫之类的,但是他不确定,也不清楚这上庸城里埋伏着多少人马。为今之计,也只能集齐他们自己的兵马,严阵以待了。 这次攻打上庸城,他带了三万人马。而上庸城的驻军最多也只有三万人,主将余靖又远在陌城,上庸城群龙无首,他相信就算打起来,他们这方也未必会吃亏。 “所有人列好队形,拿起武器,准备战斗!”曹勋大声下令。 然而还没等他们调整好队形,一支短小的袖箭已经破空而来,气势惊人,直直绕过荣奎耳侧,射在他身后的战旗旗杆上。 “砰”的一声,旗杆应声倒下。 “啊!曹将军,救命!”荣奎只觉得左耳一凉,吓得抱紧头颅,惊声尖叫。他胯下的坐骑在他一声惊呼之下,前蹄高高抬起,仰首发出凄厉长鸣。 荣奎正双手抱头,并未抓住缰绳,坐骑前蹄一抬一动,他没有坐稳,整个人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大人!”他身边的侍从们忙纷纷围了上去。 这一下变故让原本就有些骚乱的大晟兵士们更为惊慌。一时之间,马蹄纷沓,惊叫连连,兵士们四下逃窜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任凭曹勋和郭威如何大声号令,队形竟是再也列不起来。 曹勋一张黑脸已经气得不能再黑。就这些兵士还说是大晟朝戍守正阳关的精锐呢,连他当时在锦阳关带出来的兵士都不如,简直是不堪一击。还有荣奎这个该死的酒囊饭袋,净他娘的给他扯淡,出了事就只会躲在侍卫后面吓得腿脚发软,这次真是被他害惨了。 正在曹勋极力稳定队伍之时,隐在暗处的那批人也渐渐现身。 他们立在距大晟军队不远处的一座院墙之上,中间是一名黑衣人,身形高大挺直,他两旁是十余名身着灰衫之人,不过夜色朦胧,也实在分辨不真切。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涂着深色染料,把一张脸涂得乱七八糟,难辨其真实面目,只有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清晰可见,在黑夜中闪着摄人的光泽,犹如蛰伏在暗处的狼群一般,正伺机而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曹勋紧紧握着手中钢刀,厉声喝问道。 为首的黑衣人手上抓着一把精巧的弩弓,显然刚才那支袖箭就是由他射出。他居高临下的望向曹勋,只是冷冷蹦出两个字:“行动。” 随着他话音落下,旁边十余名灰衣人同时纵身而起,向曹勋和荣奎所在的方向掠去。他们像是早已有了各自的目标,几人一组,向曹勋、荣奎和郭威三人率先发起了攻击。 “来人,快来人保护本官!”荣奎见此,大惊失色,忙抓过护在他身边的侍卫,抵挡灰衣人的进攻。 其中一名灰衣人手中长剑翻飞,攻势凌厉,很快便击退了几名侍卫对他的进攻,见到荣奎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不屑的嗤了一声,对旁边一名稍显瘦弱的灰衣人笑说道:“喂,小心子,刚才听这胖子吹牛吹上了天,我还以为有多能耐呢,却原来是个无胆鼠辈,切!” 荣奎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此人就是刚才耻笑他是个胖子的可恶家伙。 “墨二公子,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快动手吧。”旁边一名稍显瘦弱的灰衣人冷声道,手上的两柄狼牙刀泛着凛凛寒光,上攻兵卒,下砍马腿,步步向荣奎逼近。 “你……你……你别过来,我爹可是当朝丞相,你们谁敢动我!”荣奎躲在几名侍卫身后,嘴里叫嚣着,脚步却连连向后退去。 “哟,小心子,近来身手见长啊!”手执长剑的灰衣人见此,出剑解决了正在和他缠斗的几名大晟朝士兵,笑起来露出了一口白牙。 身形稍微瘦弱一些的那名灰衣人瞪了他一眼,咬牙道:“我说过,不要再叫我小心子!” 另一边,其余灰衣人也开始向曹勋和郭威发起了攻击。曹勋使的是一柄厚重的钢刀,郭威则是一杆长枪,两人都是常年金戈铁马,在战场杀敌时练出来的身手,每次攻击都是一板一眼,蛮力十足,却没有什么招数。而灰衣人的进攻则完全不同,他们出招灵活,身子轻盈,配合默契,互取长短,一人显弱势了,另外几人便立马补上,就像是生生不息的野草一般,任凭曹勋和郭威有万夫不挡之勇,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其余大晟将士见主将被围,纷纷举起手中武器,想要冲上去帮忙。可是还没等他们有所行动,四面八方的长箭已经如雨一般朝他们疾射而来,兵士们猝不及防,一个个的手忙脚乱,自顾不暇,也顾不上去帮曹勋和郭威了。 曹勋在打斗间隙也不忘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一看之下,他只觉心里越来越沉重。四面屋顶高墙之上黑影憧憧,全都是埋伏着的人马,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眼前这些灰衣人就已经这么难对付,要是再多来几批,他还真是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路,他原本还以为是煊王府的暗卫,可是现在看起来又不像。他以前从未听说过煊王府和孟家军里面还有这样一支队伍存在。 蓦地,他胯下的坐骑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然后倒在了地上。好在他反应快,在马儿倒地之前已经跃下了马背。 “将军,你怎么样?”郭威瞥见曹勋落马,心里一惊,出招便有些不稳,几名灰衣人趁势而上,连连对他发起攻击,没过多久郭威便渐显颓势。 而曹勋落马之后依然没有放弃奋力抵抗。他本就是一名猛将,打的兴起更是越挫越勇,手上钢刀力敌千钧,势不可挡,那几名围攻他的灰衣人一时与他僵持不下。立于院墙之上的黑衣人见此,足尖一点,整个人如苍鹰一般腾空而起,也加入了他们的战斗。 是夜,上庸城内一番血战。而此时,在上庸城外三十里处,匆匆行军赶路的楚平川也被前方一队黑压压的人马拦住了去路。 清一色黑色战甲,黑色骏马,黑色令旗。令旗中央,一朵白色祥云迎风招展。 “飞云骑!”陈胤之一声低呼。 飞云骑,是孟家军中一把最锋利的利剑,所向无敌。楚平川抬眸望去,也不禁在心内感叹,飞云骑,果然是精骑。 为首的中年男子,脸庞方正,相貌堂堂,神情坚毅,气势威严,正是飞云骑统领闻人渊。 “真是奇怪。”陈胤之在一旁对楚平川说道:“据探子报来的消息,闻人渊昨日晚上还在陌城赴宴,怎么还不到一日的时间,他便到了这上庸城?” 楚平川浓眉紧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在这当口,闻人渊已经策马缓缓出列,上前十余步,对楚平川拱手说道:“楚老将军,久未见面,别来无恙?” 正文 第207章 兵败之殇 这一声问候让楚平川心里忽然百感交集。 他想起三年前,自己镇守西南边境的玉石关。西凉和南谵两国结盟,组成三十万联军,大军压境,来势汹汹,妄图攻破玉石关防线。他带兵全力抵抗,浴血奋战,无奈敌军数量太过庞大,大晟军队寡不敌众,又适逢连日暴雨不止,粮仓被冲毁,军中疟疾横行,将士的战斗力几近丧失。 那一仗,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打过的最艰难的战役,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都没有。 就在他即将山穷水尽,兵尽粮绝,打算以身殉国,力战而死之时,正是眼前这个满面威仪的飞云骑统领率领三万精骑及时赶到,一夕之间便扭转了颓势,之后他二人联手杀敌,又苦苦支撑了三日,才等到朝廷援军的到来。 所以,在楚平川的心目中,他们两人之间,是过命的交情。 然而,此时再见,他们却已是各为其主,兵戎相见。 “是啊,的确是久未谋面了。”楚平川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昔日同僚,心内一阵唏嘘。“自三年前玉石关一别,今日再见,闻人将军风采依旧。” 听楚平川提起玉石关,闻人渊想起那时他二人在敌我力量悬殊的艰难情势下同舟共济的日子,**肃然的国字脸也缓和了几分,含笑道:“彼此彼此。” 平心而论,楚平川称得上是大晟朝数一数二的出色将领,秉性耿直,忠君爱国,这么多年来一直戍守在西南边陲,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征西将军楚平川,不仅在大晟威名远播,就是在西凉和南谵等敌国,也是颇具影响。 两个同样名扬天下的老将相视而笑,仿佛一切已尽在不言中,在一旁的副将陈胤之眼里,这两人倒不像是在对决,反而像是在叙旧了。 但是笑完了,两人还是回归了正题。两军对峙,终归不是一个叙旧的好时机。 “闻人将军专程在此等候楚某,应该不是为找楚某叙旧而来吧?”楚平川语气平静。 闻人渊是个直性子,不会拐弯抹角,直言道:“楚老将军行色匆匆,想必是急着赶去上庸城,可惜只要我闻人渊在此,今日楚老将军怕是不能如愿了。” “哦?”楚平川两道浓眉往上一挑,“看来今日是非要打一场不可了?” 闻人渊紧了紧手上的一柄钩镰刀,沉声道:“王爷王妃有令,此战务必尽量减少伤亡。飞云骑虽然只有一万兵马,但真要是打起来,你身后的三万大军也讨不到什么便宜,最多也只是个两败俱伤。为免无谓的牺牲,不如就由咱们两个先来打一场,楚老将军意下如何?” 楚平川也是爽快的性子,听了闻人渊的话,豪爽一笑道,“煊王煊王妃倒是仁厚。也罢,就依闻人将军之意。” 两人同时握紧了手上的武器,双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朝对方疾驰而去。 楚平川手执一杆铁制九曲枪,红缨翻飞,呼呼生风,闻人渊手上是一柄青龙钩镰刀,造型奇诡,威力惊人。 “叮!”一声兵器相交的声音,振聋发聩,仿佛有几颗火星四散飞溅,可见这一击力道有多可怕。 这两人都是硬汉,功力相当,老将对决,每一次出招都刚劲有力,力贯长虹,兵器相交处,火花四溅。马蹄纷踏间,已是百来招过后,两人均打的酣畅淋漓,却始终是不分胜负。 正在两人打的难分难舍,而旁边陈胤之等人看的心惊胆战之时,忽听“咻”的一声,前方上庸城方向,一记信号弹发射升空,点点红色的光芒在天青色的夜空中绚烂绽放。 正在打斗中的楚平川心里一沉,出手挡下闻人渊钩镰刀的一下攻击,退开几步,脸色凝重道:“闻人将军,你们在上庸城里到底做了什么?” 闻人渊仰头看天,面露欣慰。这是提醒飞云骑可以撤退的信号。他喃喃道:“看来墨烨他们已经得手了。” 得手?楚平川脸色微变,“是不是曹勋他们出事了?” 闻人渊含笑道:“楚老将军放心,王妃的命令是活捉曹勋曹将军,所以他不会有危险。”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曹勋已经被你们的人活捉了么?”楚平川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曹勋身手不俗,勇猛异常,活捉一员武艺高强的猛将,远比直接杀了他要有难度的多。煊王府门下,还真是能人辈出。 此时,远处山脚下似乎有隆隆马蹄声隐约入耳。一名大晟军的侦察兵策马匆匆而来,附在陈胤之身侧耳语了几句。陈胤之脸色一沉,上前对楚平川低声禀道:“将军,余靖已率孟家军援军赶到了上庸城外。” 楚平川瞳孔一缩,脸色瞬间灰白了几分。看来,他们果然中计了。这一战,他们这方还没开打,就已经败了。 煊王借小世子满月宴之机,故意如此高调的把西北各地守将和官员全都齐集陌城,为的就是麻痹他们的思想,扰乱他们的视线,放松他们的警惕。上庸城内,他们定是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吧。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请君入瓮诱敌深入,如今曹勋被俘,首战失利,这一局,是他楚平川输了。 “你们想要把曹勋怎么样?”楚平川沉声问道。曹勋是大晟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若是他有难,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他回来。 “楚老将军放心,我家王妃与曹将军是旧识,必不会为难与他。”闻人渊正色说道,“临行前,王妃还有些话要我转达,大晟天子昏庸,倒行逆施,对先帝旧臣百般打压,还望楚老将军多加珍重。告辞。” 说完,闻人渊拱手对楚平川示意了一下,随即高声下令道:“撤退!” “慢着!”楚平川叫住他,说道:“楚某有一事不明,还望闻人将军相告。” “楚老将军请说。”闻人渊点头道。 “陌城距此地千里之遥,你和余靖昨日晚上明明还在煊王府赴宴,为何今日却能够出现在此地?” 这是楚平川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千里之遥,就算飞云骑和孟家军脚程再快,一刻不停的急行军,也不可能只用了一日便从陌城赶到这里。 闻人渊沉默半晌,才缓缓说道:“这个……告诉你也无妨。楚将军大概也听说了,前朝高祖宝藏就在西北,其实宝藏所在之处还是一条密道,直通陌城和正阳关。” 原来如此!楚平川目视着闻人渊和飞云骑绝尘而去,渐渐消失在漫天风沙中,也只能发出一声长叹。 很明显,上庸城内早已机关重重,部署万全,再加上孟家军援军又已赶至此地,他们想要攻取上庸城,已难有胜算。 看来,是老天都在眷顾煊王府啊! 上庸城内,激烈的战斗已经结束,曹勋、荣奎、郭威等几名大晟主要将领已被制服,其余一众兵士们手持武器环伺四周,见主将被困,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曹勋瞪着将长剑架在他脖子上的那名黑衣人,忿忿道:“你们想怎么样?” 黑衣人脸上涂着几抹浓重的染料,看不清他的本来面目,语气平平的吐字道:“我家王妃想请曹将军过府一叙。” 煊王妃么?曹勋想起那个冷静睿智淡定从容的女子,愣怔了片刻,才硬声道:“本将军要是不去又待如何?” “若是如此,咱们自然也有的是办法请你去。”黑衣人声音冷肃,还特意加重了“请”字的语气,“不过我家王妃说曹将军你肯定会答应的,因为曹将军是个爱兵如子的好将军。” 曹勋闻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显然这帮人现在是用他底下这些士兵们的性命在威胁他。他若是不去,就势必要和这支不明底细的队伍再打一场,到头来还不是徒增伤亡。 此时,城门处忽然传来阵阵马蹄轰鸣声,浩浩荡荡,气势磅礴,听声音就知道起码有好几万人。 “援军到了!”一名灰衣人欣喜的叫道。 而曹勋的脸色则更加沉重。连眼前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他们都对付不了,如果再加上几万孟家军,他们想要从这上庸城全身而退,就更是痴人说梦了。 “本将军答应跟你们走,但是得让这些将士们平安回去。”曹勋语气坚毅的说道。 “那是自然。”黑衣人淡然道:“王妃有令,不得滥杀。” 曹勋稍稍宽心了一些,看着眼前这些打扮怪异,身手灵活的年轻人,他终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以他的经验看来,这绝对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黑衣人架在曹勋脖子上的长剑纹丝未动,犹如他此刻沉静如水的眼眸,对曹勋的问询,他只是冷冷蹦出两个字:“隐狼。” 正文 第208章 团子起名 西北,陌城。 不同于正阳关附近的战马嘶鸣,硝烟弥漫,西北陌城却是一片欢乐祥和。 煊王府小世子的满月宴以极其张扬的方式整整摆了三日,虽然对煊王府来说,大部分是出于迷惑大晟朝廷的考虑,但是对陌城百姓而言,却成了一件大喜事儿,家家户户灯笼高挂,寺院庙宇香火鼎盛,茶楼酒肆人潮汹涌,简直比过年还热闹喜庆。 自孟家军进驻陌城大半年以来,陌城已渐呈繁华之象。 煊王府内同样是一派温馨和睦。满月宴已于日前圆满结束,受邀前来赴宴的西北各地文武官员已经离开陌城,各自奔赴驻地。而特意从璧山书院赶来煊王府参加满月宴的缥缈先生,则由于年事已高,来回一趟不易,便在沈千沫的盛情邀请之下,答应在王府小住几日。 午后时分,王府花厅内其乐融融。谢夫人从徐嬷嬷手上接过刚刚睡醒午觉的团子,眉开眼笑的逗弄着他,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刚满月的团子同学眉眼渐渐长开,大眼灵动,皮肤白皙,已是一个粉雕玉琢人见人爱的小娃娃,再也不复刚出生时那红彤彤皱巴巴的模样。正是吃饱喝足心情舒畅的时刻,团子同学特别的给面子,粉嫩嫩的小嘴嘟着,偶尔吹几个唾沫泡儿,眉眼弯弯,胖乎乎的小脸上洋溢着可爱的笑容。 谢鸣风和谢瑶围在谢夫人身边,越看越觉得这个小外甥可爱讨喜。 “团子,叫小舅舅……来,叫声小舅舅……”谢鸣风拉着团子一只小手,执着的重复着教他。旁边谢瑶给了他一个白眼,将他挤到一边,“你别白费力气了,团子这么小,怎么会说话,而且他要是以后会说话了,第一个叫的人也肯定不是你。” 谢鸣风被挤了开去,不甘的瞪了谢瑶一眼,“难道会是你么?” “当然……不会是我啦,团子第一个叫的人肯定是表姐嘛。”谢瑶给了他一个“你真蠢”的眼神,拉着冷傲霜一起凑上去,围着团子继续逗弄着。 “傲霜姐姐,你和我大哥到底什么时候才成亲啊?”谢鸣风见没得玩了,便把矛头指向了谢鸣玉和冷傲霜。“我娘她盼着抱孙子可是盼的脖子都快直了,娘,你说是不是?” 大哥和傲霜姐姐要是成亲了,也定会生出一个像团子这么可爱的小宝宝出来。小外甥他没份,小侄子总该有份了吧。 谢鸣风此言一出,冷傲霜如花似玉的俏脸便有些羞红,微微低下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千沫见冷傲霜尴尬,有心替她解围,于是含笑对谢鸣风道:“鸣风,这话你不是该去问大哥么?” 谢夫人也白了他一眼,抓过冷傲霜的手,对她说道:“鸣风这孩子说话没大没小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冷傲霜忙摇头,“怎么会,谢伯母过虑了。” 谢夫人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心里却是暗叹了一声。 要说心里不急那是骗人的。这眼瞅着自己这个大儿子都年近三十了,她比谁都心急呢。可是光她干着急有什么用,当事人还是一点都不急。唉,这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在一片笑意盈盈中,那边厢正议完事的几个男人走了过来。 谢鸣玉扶着白须白发宛如仙人的缥缈先生缓步而来,沈千沫见状忙上前将缥缈先生扶到上座坐下。 孟元珩牵着沈千沫的手坐在缥缈先生下首,众人也随之纷纷落座。云翳见众人面上带笑的样子,摇着折扇,一脸兴味道:“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儿了,也说给我们几个听听?” 谢鸣玉方才已经耳尖的听到了谢鸣风之言,他来到冷傲霜旁边,见她面露羞涩,不敢正眼看他的样子,转头对谢鸣风露出了一个十分温和的笑容。“多谢鸣风的关心,总之你放心,不会耽误了你和蔺小姐的婚事,如何?” 众人闻言,俱是会意一笑,只有谢鸣风清俊的脸僵硬了一下,神色有些讪然。 谢鸣玉口中的蔺小姐乃孟家军主将蔺超之女,蔺琅秀。此女自小随其父习武,年纪轻轻便跟父亲一起上战场杀敌,是个名副其实的女中豪杰,却不知为何一眼看上了书生意气的谢鸣风。她性格泼辣,行事豪爽,女儿家的矜持对她来说就是扯淡,对谢鸣风追的很紧,谢鸣风躲之不及,叫苦不迭。 倒不是说谢鸣风讨厌蔺琅秀,实在是他暂时还没有这份谈情说爱的心思。 “蔺小姐也是个好姑娘,待人真诚,性子耿直,鸣风不妨考虑一下。”沈千沫挽着孟元珩的臂膀,含笑对面露尴尬的谢鸣风说道。 虽然在她眼里,谢鸣风和谢瑶还是个孩子,但是算起来他们两个今年也十七岁了,在这个时代,的确是到了娶妻或者嫁人的时候了。像谢鸣玉这样年近三十还未娶妻的那还真是异类。 谢鸣风见自己忽然就成了众矢之的,怨恨的瞪了谢鸣玉一眼。他就知道自家大哥是个不好惹的,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儒雅,其实内里奸诈无比,总之他斗不过就是了。 好在谢夫人抱在手上的团子替他解了围。他挥动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臂,嘴里“咿呀”出声,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这小家伙还真是乖巧可爱的很,傲霜姐姐你看,团子笑起来真好看,好像能听懂我们说的话呢。”谢瑶真是越看越觉得团子可爱了。 谢夫人也是连连点头,“没错,团子的确是很乖巧,当年就是最不闹腾的鸣玉都没他这么听话呢。” 众人笑了起来,谢鸣玉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只能嘴角微抽,一脸无奈。 靠在沈千沫肩膀上的孟元珩却是轻哼了一声,俊脸上满是嫌弃之色。 乖巧么?他怎么一点都不觉得。也不知道晚上总是哭个不停,一定要沫儿抱着才能哄下的臭小子是谁? 沈千沫自然清楚身边男人心中所想,也知道这些日子以来,由于自己的坚持,这家伙也被折腾的够呛,她转头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给了他一个满含柔情蜜意的眼神,看的孟元珩心猿意马了一下,若是换了在房里,估计他早就亲上去了。 沈千沫倒是没再理会孟元珩,她起身从谢夫人手上接过团子,把他抱到缥缈先生那里,拉着团子的小手,笑说道:“团子,来,我们见过太公。” 缥缈先生也甚是喜欢这个孩子,他把团子抱在手上,仔细看了看,含笑道:“瞧着倒是比前几日又好看了些,这孩子果然生的好模样。” 团子也甚是乖巧,圆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直视着缥缈先生,然后咧开小嘴“咯咯”的笑出声来,让缥缈先生更为高兴。 “孩子的大名还没起好么?”缥缈先生一边逗弄着团子,一边随口问道。 孟元珩不甚在意的说道:“小名叫着也挺顺口的,起名之事不用着急。” 其实他真心觉得叫孟团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沈千沫知道孟元珩心中所想,倒也不点破,对缥缈先生笑说道:“外祖父,沫儿可等着您老人家为团子起名呢。” 在团子起名这件事上,她早就不指望孟元珩这家伙了,还是趁此机会让缥缈先生赐名靠谱些。 缥缈先生倒也没推辞,捋着白须想了片刻,道:“不如,就单名一个“昱”字如何?” 昱,新日登位,寓意新帝登基,这个名字让在场众人一愣之后,均纷纷点头。照西北这样发展下去,煊王登基,开创一个新的王朝,也是迟早之事。 沈千沫见孟元珩没什么意见,便也不再多言。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对她来说也没这么多讲究。缥缈先生是当世大儒,取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她抱过团子,含笑道,“团子,还不谢过太公赐名。” 谢夫人也上前来摇着团子的小手,笑说道:“团子,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孟昱了。昱儿,昱儿……” 孟元珩斜睨了一眼,凉凉道:“谢夫人何须如此客气,叫他团子就好了。” 沈千沫暗暗给了他一记白眼。她早看出来了,这家伙就是见不得宝宝受人待见,一门心思想要破坏宝宝的形象就是了。虽说团子这个小名是可爱,可要是日后一个如孟元珩这般高冷酷拽的冰山帅哥被人叫做“团子”的话,那场面该有多可笑。 众人又谈笑了一会儿,缥缈先生便由谢家人陪着下去休息了,徐嬷嬷上前抱走了昏昏欲睡的团子,花厅内便只剩下了孟元珩、沈千沫和云翳三人。 “正阳关战事如何了?”沈千沫推了推靠在她肩膀上懒洋洋的煊王爷,出声问道。 “暗卫刚刚传来消息,隐狼已完成任务,楚平川败北。”孟元珩冰冷的语调不带任何感情。 “说起来荣奎那个白痴还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云翳折扇轻敲,笑的潇洒随意。“要不是他一意孤行,假传军令,相信楚平川也不会这么容易失利。对了,王爷为何要放走荣奎?” “一个酒囊饭袋,抓回来干什么?关着他浪费粮食,杀他还嫌脏了手。”孟元珩淡淡道。 云翳嘴角一抽。所以王爷你就把他放走,继续祸乱大晟朝廷去么?孟元珩,算你狠! 正文 第209章 怒斩荣奎 数日后,曹勋被隐狼队员一路从正阳关“请”到了陌城。 虽说现在已改名叫陌城,但在曹勋的印象中,还是停留在以前靖州城的印象。多年前,他曾带兵在这里驻守过一段时间。因此当他踏入陌城城门之时,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个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城市,真的是多年前那个贫瘠荒芜的靖州城么? 城中主干道上,一座气势磅礴的府邸临街而建,飞檐斗拱均带有西北独有的豪迈厚重之感。朱漆大门上“煊王府”三个字,飞龙走凤。 曹勋虽心里有疙瘩,却也不得不承认,煊王和煊王妃就算是蜗居在西北这样的弹丸之地,照样安之若素,大气从容。 在王府门口,墨烨一声令下,隐狼队员们均四下散开。曹勋这一路上也见识了这支神秘队伍的真面目,居然全都是一些稚嫩的年轻人,但是他们的战斗力却不容小觑。据说这支队伍还是煊王妃训练出来的,想到这里,曹勋不禁对那个看似温婉柔弱的女子又高看了几分。 王府内院房里,沈千沫坐在摇篮边,一手拿着一本书册看着,另一只手轻轻摇着摇篮。摇篮里,团子闭着眼睛,小手时不时的轻轻动几下,显然是刚刚睡过去。 红菱蹑手蹑脚的进来,轻声禀道:“小姐,墨烨公子他们回来了,正在大厅候着。” “嗯。”沈千沫轻声道:“王爷呢?” “王爷这会儿正在书房见闻人将军。” 沈千沫点点头,闻人渊显然也是刚从正阳关回来,便向孟元珩复命来了。“大厅里除了墨烨可还有其他人?” 红菱撇了撇嘴,“还有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黑脸大汉,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好像很不情愿来咱们王府似的。” 沈千沫轻笑了一下,曹勋这个大胡子将军果然是个性情中人。她含笑对红菱小声道:“他可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将军。你去让沐总管准备一个清静些的小院,让他先住下,就说是我吩咐的,曹将军旅途劳顿,让他先行在王府休息下来,待过几日我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儿再去看他。” “是,小姐。”红菱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沈千沫见团子已经睡熟,俯身为他掖了掖身上盖着的锦缎小被,便起身走到外间。刚摊开书桌上的案卷,孟元珩便推门而进。 沈千沫抬头看他,问道:“闻人将军走了么?” 孟元珩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听说沫儿你让曹勋先在王府住下了?” “没错。”沈千沫顺势挽起他的臂膀,“曹勋是个很有能力的好将军,若是能为我西北所用,必是一大助力,只是他心性耿直,火气又大,所以我让沐总管替他安排了一个清静些的小院,让他先冷静冷静,降降火气。” 一个人在气头上之时,定是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不过若是过几日冷静下来了,情况说不定就会不同。 “曹勋此人是个倔脾气,怕是没那么容易说服他投诚。”孟元珩淡然道。 “能劝服他自然是最好,劝服不了咱们也不能勉强。若是曹勋那么容易就投诚,也就不值得我们花这么大精力把他请来陌城了。”沈千沫含笑道。 “沫儿就是心地善良。”孟元珩轻哼了一下,为沈千沫费心为曹勋盘算感到些许不满。 沈千沫浅笑了一下,“想当初在锦阳关,他对我也算是照顾有加,而且他是个粗中有细爱兵如子的好将军,我不忍心他被朝廷那些奸佞之辈打压暗害。” 上庸城之战,她和孟元珩正是看准了监军荣奎好大喜功的性子,才利用了团子的满月宴之机,使了个诱敌之策。隐狼虽说团体作战能力强,但是能如此轻易就打败曹勋的兵马,很大程度上也是仰仗于攻其不备这一点。 以荣奎的性子,必定会将战败的责任从自己身上推卸的一干二净,到时孟天珝震怒怪罪下来,无论是曹勋还是楚平川,可能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她才会让墨烨他们把曹勋请到西北来,也是为了免得他回去后被荣奎反咬一口。 以她对曹勋的了解,劝服他投诚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至于楚平川……这种可能性就几乎为零。而且以他堂堂征西大将军的身份,孟天珝轻易应该也不会动他。所以,沈千沫只能希望孟天珝还没昏庸到那种程度了。 孟元珩冷哼了一下,不做置喙。楚平川会不会有事他可不敢保证。不过正好借此机会试探一下荣怀忠在大晟的实力也好,同时还可以看看孟天珝到底昏庸到了何种程度。 但是见沈千沫如此为楚平川忧虑,孟元珩很是吃味。楚平川是风泽的义父,沈千沫如此担心楚平川,难保不是有风泽的因素在里面。想到这里,他抬手抚上她轻蹙的秀眉,不满的说道:“沫儿不用为这些事发愁,这些日子照顾团子还不嫌累么?” 沈千沫看了他一眼,便已知晓他心中所想,也知他对风泽仍有芥蒂,无奈道:“你也知道我都已经为你生下团子了,还能怎么样?所以我说王爷,咱能别再吃醋了么?” “可是……风泽他至今未娶。”孟元珩面露不满。他只要想起上次风泽来陌城之时对沈千沫的那番表白,心里就不舒服的紧。 照孟元珩看来,风泽那家伙估计是打算终生不娶了。一个男人痴情是件好事,只不过要是这份痴情错付于人了,那就是一个悲剧了。而且知道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始终记挂在心头,那种滋味怎么会好受。 沈千沫想起风泽对自己的心意,也是暗叹了一声。她真是没想到,风泽会这么死心眼,不久前一直在等他回心转意的琼华公主已在伤心失望之下嫁做人妇,风泽又自请驻守在最为偏远的边关,他该不会是想就这样孤老一生吧。 正在感怀间,孟元珩已经扳过她的脸,一手托着她的下巴,给了她一记唇舌交缠的深吻。 “沫儿,不许你想着别的男人。”一吻完毕,他向她不满的抗议道。 沈千沫知道这家伙的醋劲又上来了,而且自己刚才的确是为风泽心疼了那么一下,她自知理亏,伸臂抱住眼前面露不悦的男子,主动亲了亲他,“好了,好了,你都多大个人了,别这么幼稚行么?” “本王才不幼稚。”孟元珩哼了一声,正要加深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却听到里屋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 “哎呀,团子醒了。”沈千沫说着便站起身来,疾步进了里屋,再也无暇去理会孟元珩的小情绪了。 这臭小子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孟元珩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外间,脸色阴沉,气的直磨牙。 次日,严漠来报,扶风城内,楚平川以假传军令之罪在三军面前怒斩荣奎。 听到这个消息,沈千沫和孟元珩都没有太大的意外。 众所周知,征西大将军楚平川最重军纪,荣奎这次假传军令,擅自行动,害的主将曹勋被俘,大晟将士士气低落,楚平川要是不处置他,还怎么做三军统帅? “继续盯着朝廷和荣怀忠那边的动静,有任何异动,速速来报。”沉默半晌之后,孟元珩才淡淡下令道。 “是,王爷。”严漠领命退下。 沈千沫抬眸看了孟元珩一眼,稍感欣慰。她就知道这家伙虽然喜欢对自己使使小性子,但是在大事的决策上面绝不含糊。楚平川斩杀了荣奎,势必会惹来荣怀忠的仇恨,只是不知荣怀忠下一步会如何对付他。而孟元珩此举,显然已有了暗中保护楚平川的意思。 楚平川是一代名将,要是就这样毁在荣怀忠那个奸相手上,的确是太人神共愤了些。 议完事,两人相携着来到园子里。徐嬷嬷和乳娘正抱着团子在树荫处乘凉。枝繁叶茂的冬青树下,团子外穿一件明黄色的小马褂,安静的躺在徐嬷嬷怀里,乳娘正用小勺子喂水给他喝。 旁边围着孟天璘和百里笑两人,看团子吮着小汤勺,吃的滋滋有声,觉得甚是新奇。 见到孟元珩沈千沫两人过来,孟天璘开心的迎上前去,“珩哥哥,沈姐姐。” 沈千沫含笑朝他点点头,“天璘来了。” 孟天璘抓着沈千沫的胳膊,“沈姐姐,我可以抱抱团子吗?” “当然可以。”正好乳娘喂完了水,沈千沫便从徐嬷嬷手上接过团子,“来,像这样抱……” 一番手把手的指点,孟天璘动作僵硬的抱上了团子,一张黝黑的脸上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孟天璘的心智本就是个孩子,如今见到团子这样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他自然满心欢喜。可是抱着抱着,他脸上却忽然流露出几分伤感,抬起头对沈千沫委屈的说道:“沈姐姐,天璘想母妃了……” 沈千沫与孟元珩对视了一眼。孟天璘到西北一个多月了,会思念亲人也是正常的,只是他的母妃……唉…… 沈千沫忽然想起了云翳上次说起对贤妃娘娘之死的怀疑,原本她还想找个机会和孟天璘聊一聊的,只是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得空,不如就趁今日吧。 她让徐嬷嬷和乳娘把团子抱下去,拉着孟天璘的手坐在石凳上,温言道:“天璘,你还记得你母妃让你来找珩哥哥之前,对你说过什么话么?” 孟天璘想了一下,许是想起了自己母妃临终前的情景,伤心的抽泣起来。沈千沫暗叹一声,轻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慰。 “要是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天璘以后就住在这里,珩哥哥和沈姐姐会好好照顾你的,好不好?” 孟天璘抹了抹眼泪,倒是想起了一些什么,抬眸对沈千沫说道:“那个时候,母妃拉着我的手,嘴里一直在念着,皇上……杀了皇上……” 正文 第210章 朝堂死谏 大晟,皇宫,御书房。 孟天珝坐在书案后面,看着摊在眼前的折子,脸色已是阴郁的无以复加。 大晟军队在上庸城大败于孟家军,主将曹勋被俘,楚平川退守扶风城,怒斩监军荣奎。 “砰!” 他狠狠拍在桌子上,然后猛的抬手将桌上的折子甩到了正垂首立于书桌前的一名男子脸上。 那男子一袭暗红色官服,身形修长,面蓄黑须,两颊深陷,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正是大晟当朝丞相荣怀忠。 “荣怀忠,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 “咚”的一声,荣怀忠惊吓之余,一下跪倒在地上,颤声道:“皇上明鉴,这其中定有隐情。犬儿他身为监军,在正阳关每做一事莫不是如履薄冰,以皇上之命马首是瞻,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依微臣看来,这定是那楚平川为了掩盖自己的过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犬儿身上。可怜犬儿就这样死在他手上,如今是死无对证……” 说完,他还抬起袖子假意抹了一下眼角。老年丧子,荣怀忠就是表现的再如何失态,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是说楚平川是为了推卸战败的责任,才杀了你儿子?”孟天珝阴冷的瞪着荣怀忠,一字一句道。 “楚平川乃三军统帅,交战失利,他定是难辞其咎。可是如今犬儿已死,曹将军被俘,上庸城之战的真实情况到底如何,便只能听他一人之言了。”荣怀忠义愤填膺。 “楚平川是这样的人么?”孟天珝阴鸷的眼眸晦暗莫名,口气也依旧冰冷。但是荣怀忠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皇上明鉴,犬儿身为监军,那就是相当于皇上的耳目,可是楚平川居然连道请示都没有,就一刀将他斩杀了。微臣也听说过,楚平川对皇上您在军队增设监军一职素来颇有微词,犬儿虽然死不足惜,但是楚平川此举实乃大不敬啊!”荣怀忠哭诉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忠心可表。 抹了把眼泪,趁机偷眼瞄到孟天珝越来越铁青的脸色,他知道自己抓到孟天珝的软肋了,于是继续说道:“如今可倒好,曹将军被俘,犬儿又被杀,扶风城内的一切,还有大晟驻守在正阳关边界的十数万兵马,便都归楚平川做主了。” 其实荣怀忠原本只是个五品京官,并未有什么大的建树,也说不上有什么过人的才华,不过胜在为人机灵,善于察言观色,在官场上倒也算是左右逢源。他的女儿本是孟天珝的侧妃,孟天珝登基之后便被封为贵妃。因此,荣家一直以来就是孟天珝一党的人。 在孟天珝看来,荣家虽说算不上是显赫的世家大族,但胜在对自己忠心,而这样不大不小的家族,也更容易被自己捏在手心里。皇后的母家陆家倒是个大家族,可是那有什么用,家族势力太大,他掌控不住,那才真的危险。就比如陆恒山这个首辅,他的确是很忠心,可是孟天珝知道,他忠心的是大晟,而不是他孟天珝。 其实先帝明德帝之时朝廷并未设丞相,只有首辅。但是自孟天珝继位之后,对掌管内阁手握大权的首辅陆恒山极为忌惮,于是便增设了丞相一职,用以与首辅抗衡。荣怀忠就这样成了大晟朝的第一任丞相。 在孟天珝看来,荣怀忠是自己一手提拔出来的,自然只会忠心于他一人。他把荣家的女儿封为贵妃,又把荣怀忠提为丞相,为的就是压制陆家。在他看来,陆家的势力已经大的快要超出他的控制了。 荣怀忠心眼亮堂着呢,在自家女儿的提点帮助下,他早已摸透了孟天珝的心思,所以他这些话每一句都说到了孟天珝的心坎上。 孟天珝继位之后,对手握兵权的将军最忌讳的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因此对边关守将他历来都看的很紧,更何况楚平川戍守边关多年,手握大晟将近四分之一的兵权,在军中威望甚高,他不得不防。 煊王府拥兵自重,终至起兵叛国的惨痛教训,他可不想再吃第二次。 “好你个楚平川,真是居心叵测!”孟天珝本就想找个借口对付楚平川,有了荣怀忠这一番巧舌如簧,他便正好顺着台阶而下,趁此机会罢了楚平川的兵权。 荣怀忠看了看孟天珝的神色,便已知晓自己该如何做了。 荣奎并不是他唯一的儿子,也不是他最钟爱的儿子,如今能用荣奎的性命来扳倒楚平川,在荣怀忠看来,那真是一件特别值当的事情。一想到楚平川日后注定难逃凄凉的结局,他就得意的忍不住想要仰天长笑。 要说起他和楚平川之间的恩怨,那可真是渊远流长。 想当年,他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俊俏儿郎,荣家与江家是世交,他自小便与江家小姐江如碧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内心里早已将知书达理美丽婉约的江小姐视为自己未来的妻子。 那一年,江小姐正是二八芳龄,上门求亲者络绎不绝,简直踏破了江家的门槛。他心内着急,正打算禀明长辈,意欲上门向江家提亲。可谁知那次的百花盛会,江小姐偶遇班师回朝的少年将军楚平川,那英挺阳刚,意气风发的模样一下子便吸引了她的视线,自此便对他倾心不已。而楚平川也同样对美丽温婉知书识礼的江家小姐一见钟情。于是,在他还没来得及表露心意的时候,江如碧便已经和楚平川互定了终身。 他至今仍深深记得,在他们两人的婚宴之上,他喝下的那杯喜酒到底有多苦涩。所以在荣怀忠的潜意识里,早已将楚平川当成了抢走自己未来妻子的情敌。只是可惜自那之后,他的仕途一直都没什么起色,而楚平川这个少年将军却是一路风生水起,官至征西大将军,天下闻名。 不过如今,楚平川的好日子终于要到头了。荣怀忠恶狠狠的想着,心里暗爽无比。那一夜,他搂着妖娆的小妾,睡得格外香甜踏实。 次日早朝,荣怀忠便提请上奏,弹劾征西大将军楚平川统兵无方,领兵无能,与西北孟家军于上庸城一役,首战失利,致使主将被俘,大晟颜面尽失,犯下失职之罪。后为掩盖其失职,更是斩杀监军,以堵悠悠众口,目无君上,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其罪当诛! 好在楚平川不在场,若是他听到荣怀忠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论,估计会气得当场吐血,至少首辅陆恒山就被气得不轻。以他为首的几名官员纷纷出列,为楚平川出言开脱,据理力争。而以荣怀忠为首的丞相党则不遗余力的对楚平川讨伐抹黑,大殿上顿时争吵不休。 孟天珝静静的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底下嘈杂一片,仿佛置身事外一般。陆恒山何等心明眼亮,他终于知道荣怀忠今日为何会如此嚣张了,原来那个给他撑腰的人,是皇上。 “皇上,如今周边各国都对我大晟虎视眈眈,边境极不太平,东边有东钺一国初立,据闻立国者名唤殷铄,自称是前朝殷家皇室后裔,分明是针对我大晟而来。皇上,将帅之才不可缺啊!”陆恒山上前,转而向孟天珝求情。 “莫非我大晟就只有楚平川一个将帅之才了么?”荣怀忠冷声驳斥道:“若是让楚平川这等目无君上之辈继续担任军中主帅,陆大人就不怕他成为我大晟朝的又一个虎狼之患吗?” “你……”陆恒山愤而怒瞪着指鹿为马的荣怀忠,气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担任首辅一职以来,他自问兢兢业业,从不敢有丝毫怠慢,心甘情愿为大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为人耿直,忠正不阿,素来看不起巧言令色溜须拍马之人,可是眼前这个荣怀忠却一再的挑战他的底线,让他真是连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正在陆恒山和荣怀忠互不相让之时,高高坐在龙椅上的孟天珝发话了。 “朕倒是觉得荣丞相之言……言之有理。”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就已经决定了楚平川的命运。 “皇上英明!”这是丞相党的高呼。 “皇上三思!”这是反对者的恳求。 只有陆恒山心里一沉。他知道,设丞相,设监军,都是皇上意欲打压先帝旧臣的前奏。如今,借上庸城一役,皇上终于要出手了,他是打算拿楚平川开刀,以儆效尤。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这些先帝的旧臣,怕是免不了要退出这个舞台了。 陆恒山闭了闭眼睛,眼角隐隐有湿润之意。静默片刻,他颤巍巍的上前,趴伏在高高的台阶下面,对孟天珝深深行了一礼。“皇上,老臣……死谏!” 话音未落,他便已经快步奔向一旁,额头重重的撞击在美轮美奂的廊柱之上。 “咚”的一声,只见陆恒山额上有鲜血淋漓而下,触目惊心,然后他的身体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父亲!”殿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那是刑部尚书陆子卿的声音。 “陆大人!”众人齐声惊呼,金銮殿上一片混乱。 正文 第211章 曹勋投诚 在陆恒山拼上自己的老命进行死谏的份上,孟天珝终于松了口,最后只是罢免了楚平川的兵权,却依然给他保留了征西将军的爵位,也并未要他的性命。然而对楚平川来说,手下无兵,这个征西将军的名号倒更像是对他的一个讽刺。 朝堂死谏之后,首辅陆恒山原本就不怎么康健的身体每况愈下,只在病榻上缠绵了一个多月,便郁郁而终。 待楚平川卸下边关所有军务回到盛京,便听闻了陆恒山驾鹤西去的消息。在陆恒山的灵堂之上,他当场写下了一首挽联,回府之后便口吐鲜血,病倒在床。 “鼓琵琶冢畔,挂宝剑枝头,七尺躯委残芳草,满腔血洒向空林。倘他年化鹤东归,愿从此为樵为渔,访鹿友山中,订鸥盟水上,消磨锦绣心肠,逍遥半世。纵教黄土埋予,应呼鬼雄。” 楚平川的一生,基本上都在征战沙场上度过。为了替大晟戍守边关,他忽视了相濡以沫的妻子,膝下无所出,只有风泽一个义子。他心性耿直,交友不多,陆恒山是他难得比较谈得来的至交好友之一。如今得知好友竟为他死谏而逝,内心的哀恸可想而知。 这首挽联,他既是为陆恒山而作,又何尝不是为他自己而作。 楚平川也病倒了。风泽得知消息,从边关不眠不休的赶回来,等他星夜兼程的赶到将军府,楚平川已处于弥留之际。 临终前,他紧紧抓着风泽的手,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泽儿,我们楚家历来都以忠君爱国为家训,楚家的孩子,都必须终其一生保家卫国,驰骋沙场,就算是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百战不回。不过……你并不姓楚,今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记住,做人,要不忘初心……” “父亲,泽儿早已将自己视为楚家的孩子,定会谨记楚家家训和您的教诲。”风泽语带哽咽,坚毅刚硬的脸上满是哀戚之色。 “好,不愧是我楚平川的好儿子。”楚平川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意,之后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常年雄踞边关,为大晟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一代名将,就这样溘然长逝。 陆子卿在父亲陆恒山含恨而逝之后,心灰意冷,上书自请去琼州任职。 琼州地处大晟最南端,偏远冷僻,瘴毒横行,当地部族众多,极难管理,稍微有点人脉关系的官员都不愿去那里任职。如今陆子卿自请前去,孟天珝自然一口应允。正好琼州太守日前上了折子,以年迈为由请求告老还乡,陆子卿便顶了这个缺,成了下一任琼州太守。 楚夫人自楚平川身故后伤心欲绝,日日以泪洗面,终至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短短数十日之内,风泽接连痛失双亲,连番打击之下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独自在将军府沉寂了一段日子之后,也向朝廷上了一道折子,自请驻守锦阳关。 自曹勋被俘之后,孟天珝正为派谁去镇守锦阳关而头疼。 与西北正阳关相比,东北锦阳关的防务同样很重要。那个自称是前朝遗孤的殷铄,居然不知不觉的在东北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建了个叫什么东钺国。 可是谁知道殷铄那个前朝遗孤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在孟天珝眼里,殷铄最多也只是一个打着前朝遗孤的旗号,实则却是觊觎他江山的野心家。对这种人,他向来是极为不屑的。 只是他想不到这个东钺国的实力居然超出了他的预料。日前在北狄国东部边境的鹰丘,东钺与北狄一战,居然可以打得贺家军五千精骑全军覆没,连北狄国最负盛名的护国将军贺连城都战死了! 贺连城虽然年纪轻轻,但也算得上是当世有名的将才了,而且与北狄多年交战下来,孟天珝对于贺家军的战斗力也了解一些。东钺军居然能让贺连城全军覆没,看来殷铄此人倒是不容小觑。 孟天珝在此时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再回想起当日陆恒山在金銮殿死谏之前说的那些话,下意识中隐隐生出几分悔意来。 对于陆恒山和楚平川两人的能力,他当然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可惜他们忠心的只是大晟,而不是自己。这对一个上位者来说,至少对他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 然而后悔也于事无补,陆恒山和楚平川那两个老家伙像是约好了似的,死的前赴后继,而锦阳关也的确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将领。 孟天珝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风泽最为合适了,如今既然风泽自己提出来了,他当然是顺水推舟,一口答应。虽说风泽是楚平川的义子,但是胜在为人耿直,忠君爱国,相信不会做出谋逆之事,大不了再多派几个监军监视着他也就是了。 于是自上庸城一役之后,大晟内阁便进行了一番大肆调整,也终于遂了孟天珝之愿,先帝旧臣被尽数打压,死的死,病的病,没病没痛的也是心尖拔凉,纷纷上书告老还乡去了。 这些消息传到西北,沈千沫自是好一番唏嘘。看来孟天珝的昏庸程度还真是超出了她的想像。 如今陆恒山和楚平川已死,陆家和楚家的下任继承者均选择了远离盛京,宁侯也是常常称病不上早朝,以年老体弱多病为由,多次上书自请交出兵权。孟天珝假意挽留了几次,终于在宁侯第五次上书之后同意了。 但是孟天珝也对宁侯此番主动交出兵权的行为作出了奖赏。他的奖赏便是,将他女儿宁婳的封号上升到了嫔位。于是入宫还不到四个月的宁婳,便从宁才人变为了宁嫔。而大晟内阁则顺理成章的被荣怀忠捏在了手上。 然而无论沈千沫对此有多遗憾和唏嘘,这桩桩件件毕竟只是大晟的内部争斗,与西北无关。对孟元珩来说,大晟内斗的再如何惨烈,也不关他的事。 只有曹勋在接连听闻了陆恒山和楚平川的死讯之后,对朝廷产生了几分失望,但是他依然没有答应沈千沫劝他投诚西北的建议。 沈千沫也不再强人所难,下令将曹勋放了回去。于是曹勋在煊王府冷静了两个多月之后,又回到了扶风城。但是他没有想到,回到扶风城之后,等待着他的却是牢狱之灾。 扶风城新任将领以煊王府细作的名义,将曹勋打入了大牢。理由是怀疑曹勋已经投诚西北,认为他此番再回扶风城,是为替煊王府打探情报而来。 曹勋听了,气的目眦欲裂。这两个多月以来,自己在煊王府坚守气节,拒绝了煊王妃多少次好言规劝,没想到刚一回自己的地盘,却被不分青红皂白的打入大牢了。 他用尽自己全部的克制力忍耐着,希望朝廷能够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谁知接下来的一个消息却让他瞬间失控。 他的副将郭威和楚平川昔日的副将陈胤之偷偷来大牢见他之时告诉他,日前,皇上已经派人查封了曹府,并意欲以他的家人为人质,威胁他说出这次煊王派他来扶风城的真正目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曹勋这下是真的火了。他家中有老母,有妻儿,老母年迈体弱,妻子又身怀六甲,定是经不起惊吓。如今好端端的被朝廷扣作人质,府邸又被官兵查封,你让他怎能不心急如焚。 情急之下,他一拳打烂了牢门,和郭威、陈胤之二人一起杀出重围,打算前去营救家人。 扶风城内驻扎着好几万大晟守军,他们三人双拳难敌四手,步履维艰,突围的极是吃力。好在很快,他们就有了帮手。 还是上次在上庸城内的那帮年轻人,不过这次他们已经不再是对手,而是成为并肩作战的盟友了。 经过一番浴血拼杀,终于被他们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出了扶风城,那帮年轻人带着他们再次来到了陌城。 在煊王府内,曹勋见到了久别的家人,老母,妻儿,一个都没少,而且人人平安无恙。 原来煊王和煊王妃早已料到大晟朝廷会有这么一招,事先便已安排了王府暗卫去盛京,秘密保护曹家人。 曹勋得知这一情况后,一语未发,只是答应在原来那个小院再次住下。 一连数日,他都静静的坐在小院里,抬头看着西北这方天空,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沈千沫也没有再去打扰他,劝他投诚一事自是压下不提。 终于,那日晌午,曹勋走出了小院,前来求见孟元珩和沈千沫。在王府花厅内,他对他二人躬身行礼道:“属下曹勋,参见王爷,王妃。日后愿赴汤蹈火,听凭王爷王妃差遣。” 正文 第212章 三年之后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三年的光阴如流水般淌过。 正是人间四月天,大地回春,景色旖旎。西北陌城一派草木葱茏,芳野萋萋。 煊王府内的景致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还是那般简朴豪迈,大气从容。唯一不同的是,昔日安静的园子里,如今却多了两个小小的身影。 “团子哥哥,团子哥哥,小乖让我抱抱,抱抱……”一个身穿藏青色小马褂,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跟在另一个稍大一些的孩童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不停的叫唤着。 走在前面的那个孩童转过头来,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粉嫩的小脸上镶嵌着一双黑珍珠般的漂亮眼睛,一身明黄锦袍完美的衬托出他吹弹可破的肌肤,小小年纪便已显露出无与伦比的俊美和贵气。 他板起脸,抿着小嘴,神情肃穆如小大人一般。“小祯子,你刚才叫我什么?” 跟在他身后的小男孩愣了一下,随即略带了几分委屈的改口叫道:“昱哥哥……” “嗯。”那孩童比他身后的小男孩高出一大截,他满意的点点头,将怀中的小狐狸递给那小男孩,又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这才乖,来,小乖让给你抱。小祯子你记着,以后要叫我昱哥哥,把团子那两个字彻底忘了,明白么?” 那小男孩抱着小狐狸,躲开他摸头的动作,软软糯糯的声音抗议道:“那昱哥哥以后也可以叫我祯儿吗?云叔叔说叫小祯子不好听。” “怎么会,小祯子比祯儿好听多了。”那孩童双手负于身后,漂亮的大眼微微一瞪,转头朝立于回廊上的一名男子问道:“你说对不对,小心子?” 那名男子身着灰色衣衫,身形高挑修长,稍显稚嫩的脸庞上五官硬朗,神情肃然。正是当初沈千沫在黎城救下的那名孤儿,如今的隐狼队员之一,墨心。 听见那孩童的问话,墨心紧抿的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一下,然而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未答话。 其实墨心一点都不喜欢“小心子”这个称呼,可是,谁让他做了小世子的随身侍卫呢! 想起当初自己向王妃主动请求做小世子的随身侍卫之事,他就忍不住阵阵肝疼。自己怎么就这么犯抽呢! 他简直恨死墨阳那个大傻帽了,没事给他起个“小心子”的外号做什么!原本在他的极力反对之下,这个外号已经快要销声匿迹了,谁知后来又被小世子叫的朗朗上口了。 小世子这样一叫,其他人自然也顺理成章的跟着叫开了。于是到现在,他的本名反而没人叫了。 像他这样一个高大威风的冷面侍卫,却被人一口一个“小心子”“小心子”的叫着,他真是连撞墙的心都有了好不好! 不过显然团子没有那个功夫去读懂墨心的内心世界,他兀自和那个小男孩说道:“你看,连小心子也承认了吧,所以你别信云叔叔的话,他骗你呢。” 那小男孩正是谢鸣玉和冷傲霜的儿子,谢思祯,比团子晚出生了一年半,今年正好两岁。他眨巴着水汪汪黑黢黢的眼睛,软糯的语调依旧。 “那云叔叔说姑姑和姑父他们就要去很远的地方游山玩水,不要昱哥哥你了,也不是真的喽?” “胡说!”团子同学瞬间怒了,“你哪儿听来的,本世子我可是娘亲的心肝宝贝,娘亲才不会舍得丢下我呢!” 谢思祯粉嘟嘟的小嘴扁了扁,有些害怕的说道:“是昨日云叔叔和我爹说话的时候,我在旁边听到的,昱哥哥你别生气……” 连大舅舅也这么说,看来应该是确有其事了?团子微微蹙起两条清秀的小眉毛,那动作像极了他的娘亲。“小心子,随本世子去给母妃请安。” 哼,父王最可恶了,总是变着法儿的来跟他抢娘亲。不行,他一定要在那个老男人得逞之前,把娘亲抢回来。 宽敞的书房里点燃着淡雅宜人的熏香,沈千沫坐在书桌后面,正在翻阅面前一本厚重的古籍。 三年过去,时光的痕迹并没有让她的容颜产生多大的变化,反而让她看上去更加的雍容精致,就像是一朵开的正好的牡丹花,温婉淡然,大气从容,恰到好处的诠释着百花之王的风姿。 仔细看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向站在对面的司徒恭和百里笑二人,含笑道:“看来这烈火莲的配方就是如此了,这三年来辛苦你们了。” “此乃属下应尽之责,何谈辛苦。”司徒恭弓身答道。 “司徒先生不必客气,要不是有司徒先生的针灸之术压制着王爷体内的余毒,王爷怎能平安熬过这三年。”沈千沫合上古籍,对司徒恭真诚的说道。 想当初清岚和百里笑从北狄取回这烈火莲之时,她何曾会想到,原来这烈火莲的解药配方竟会如此难以研制。好在有司徒恭和百里笑这个医痴和她一起研究,否则靠她一人之力的话,别说三年,就算是三十年,她都未必能研究的出来。 毕竟她只是个法医,而不是专业的中医。 “王妃过奖了,这是属下应该做的。”虽然司徒恭平日里总是默默无闻,任劳任怨,不过对于自己的努力和付出能够得到主子的认可,他还是很高兴的。 “谢兄,这下你可以放心了。”百里笑也甚是欣慰,“总算这三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百里笑还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不过瞧着倒是比三年前长高了些,也沉稳了些。 “既然配方已研制成功,事不宜迟,属下这就去配制解药。”司徒恭告退。 沈千沫点点头,“有劳司徒先生。” 百里笑正想跟司徒恭一起出去,却被沈千沫叫住。“百里笑,可有清岚的消息?” 闻言,百里笑清秀的脸微沉,摇头道:“还没有。真是奇怪,清岚师姐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我已经拜托其他同门一起帮忙打听了,却还是查不到她任何踪迹。” “清岚她做事向来有分寸,当初她离开陌城之时曾答应,安顿下来之后便给我来信的,可是这都三年过去了,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沈千沫有些忧心。 百里笑抓抓头,同样不解。“这几年也没听说过有哪个江洋大盗落在她手上,可是她不做赏金猎人,靠什么谋生呢?” “继续让墨门弟子留意着,回头我也会让墨烨多派些人手追查。”沈千沫吩咐道。 她有一种直觉,清岚应该是碰上了什么事,所以才会失约。此事连一向冷静强大的清岚都无法解决,想必定是极为难办。以清岚习惯隐忍的性子,就算是碰上了什么难事儿,她也不会轻易向别人求助。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才会更加担心。 “娘亲……”门外传来一个软软甜甜的声音。 “团子来了。”沈千沫原本有些沉重的脸色温柔了几分,含笑看着团子从门口脚步轻盈的跑进来,扑进她的怀里。 “娘亲,昱儿来给您请安。”团子在沈千沫的怀里磨蹭着,白嫩的小脸上似是带着委屈。 沈千沫见此心下了然,抬手轻抚团子头上柔顺的黑发,歉然一笑,“对不起,昱儿,娘亲一时还改不过口。” 虽说昱儿比同龄的孩子长得高了些,但是团子这个小名还是挺适合他的。可是自从知道这个小名是他父王给起的之后,这孩子便死活不让别人叫他团子了。可是打小便叫顺了口的名字,这一下子还真改不过口来。 对此,团子同学也是时常恨得牙痒痒。他就知道父王给他起这个小名,就是等他长大了之后,好破坏他英明神武的煊王府世子形象,让别人看他笑话的。 可怜他现在人小言轻,根本斗不过父王对他这个小名的大肆宣扬。所以他便决定从母妃这里入手,先让母妃叫顺了他的大名,再慢慢的影响到其他人。到时大名叫的多了,自然而然那些人就忘记他的小名了。 倒不是说他讨厌团子这个小名,只因为这个名字是孟元珩起的,让他总觉得不安全。在他眼里,父王就是个喜欢跟他抢娘亲,不安好心的老男人,为了剥夺他和娘亲相处的时间,总想着把他赶到书院去,还老是给他布置一些要累死人的功课…… 对了,功课……想到这里,团子的小脸立马皱成了一团。“娘亲,父王何时回来?” 嗯?怎么忽然想起关心父王了?沈千沫狐疑的看了怀中小人一眼,“你父王他一早便出城巡视军营去了,瞧现在这个时辰,应该快回来了吧。” “啊!”团子苦着脸叫了一声,窝进沈千沫怀里,带着哭音道:“娘亲,怎么办,昱儿的手要废掉了……” 见到他这副夸张的样子,站在后面的百里笑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团子这才注意到,这房里居然还有第三个人存在。他假装委屈凄苦的神色微微一僵,回头待看清是百里笑之后,立马便恢复了镇定从容。 百里笑一直都是他的盟友,这一点毋庸置疑。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手不是好端端的么?”沈千沫抓起团子两只小手,仔细看了看,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 “呜呜呜……”团子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父王昨日让昱儿背下一整本兵书,说是今日他回府之后便要来考我,若是背不下来,便要打昱儿二十戒尺……” 正文 第213章 父子之斗 这样娇嫩嫩的小手要是果真被打了二十戒尺,可不就是要废掉了么? 团子这一番哭诉下来,站在身后的百里笑都忍不住要为他高声叫好了。 瞧这孩子说话多有水平,完全把“装可怜”这一招发挥的淋漓尽致深入骨髓了呀。寥寥数语间,一个狠心父王的形象便跃然纸上了有没有? 想当初,这一招还是他指点的,没想到这小家伙已经运用的如此自然娴熟了。 沈千沫看着怀中小人儿泫然欲泣的模样,有些无奈的扶额。如果不是清楚这对父子日常的相处模式,她说不定就真的信了。 可是她知道,打二十戒尺一说绝对是这小子自己扯出来的。孟元珩这家伙虽说打小对团子的管教是严厉了些,也不是很待见自己这个儿子,不过起码的分寸还是有的,怎么也不可能把他的手打残掉。 “你父王让你背的是哪本兵书?”沈千沫有些好奇的问道。 团子从沈千沫怀里探出头来,嘟着小嘴答道:“是《武经七略》。” 闻言,沈千沫也不禁嘴角微抽。孟元珩,你是有多想摧残你儿子。《武经七略》少说也有上万字,书中语言晦涩难懂,讲的又是精深的战略战术,你让一个才三岁半的小小孩童整本背下来,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娘亲,昱儿真的很努力在背了,可是那本书真的很难背,好多字昱儿都不认得,怎么办?”团子可怜巴巴的瞅着沈千沫,圆溜溜的大眼里面有晶莹的泪花闪烁。 就算明知这孩子言过其实,有做戏的成分在里面,可沈千沫还是被他这副委屈讨好的模样心疼了一下。“那这次我们就先背第一略好不好?” “可是父王那边??”团子嗫嚅了几下,似乎是害怕他父王会责怪下来。 “回头娘亲会跟你父王说说的,不过你得把第一略在你父王面前流利的背一遍,把那些字全都认熟了,知道吗?”沈千沫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改变的坚持。 “昱儿知道了。”团子忙不迭的点头,立马双眼晶亮,神色雀跃,亲昵的偎进沈千沫怀里。“昱儿就知道娘亲最好了!” 第一略是七略里面字数最少的,还不足一千字,以他的记性读个两三遍就能背下来了,这还不容易。 眼角余光偷瞄到身后的百里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他不屑的扯了扯嘴角,继续往沈千沫怀里凑了凑。 正在暗自得意间,忽然传来百里笑刻意提高的声音:“参见王爷。” 父王回来了?听见百里笑这一声喊,团子同学浑身一僵,只得不情不愿的转过身子,朝门口看去。 书房门外,一袭绛紫色滚云纹锦袍的高瘦男子正抬脚跨入门槛,满头白发随意扎起,映衬着他雪山寒冰般冷酷无情的眼眸,使他整个人都由内而外散发着冷冽的寒意,还有那与生俱来的王者贵气。 三年的西北统治经历,使得孟元珩身上冷漠如冰的气质更甚了几分,那毫无温度的眼神仿佛能冰冻一切,或许也只有在自己的爱妻面前,他的眸中才有些许暖意。 “父王。”团子在沈千沫怀里动了动,低低的轻唤了一声。 见团子又黏在沈千沫身上,孟元珩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百里笑见此忙趁机告退,临去之前递给团子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团子,到父王这儿来。”孟元珩进门落座之后,对腻在沈千沫怀里的团子沉声说道。 团子嘟了个小嘴,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沈千沫身上下来,慢慢走到孟元珩身前。孟元珩一把将他抱到自己腿上,趁沈千沫没注意的时候,抬手捏上他白嫩的小脸蛋,对他说道:“你一个大胖小子,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还总是赖在你娘亲身上,也不怕把她累着,嗯??” “昱儿才不胖??”团子在孟元珩怀里使劲挣扎着,不满的抗议道。 要说重,父王你比我重多了好吗,你还不是照样经常靠在娘亲身上,娘亲不是也没累着么? 可是孟元珩两只手牢牢钳制着他的腰,任凭他如何使力,始终无法挣脱。 “娘亲??”他求救似的朝沈千沫看去。白嫩的小脸蛋被孟元珩刚才那么一捏,现出一大片红印,再配上他委屈的小眼神,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沈千沫岂会看不出他父子二人之间的那点小把戏,见此也只能无奈道:“好了,阿珩,放团子下来。” 孟元珩轻哼一声,把团子放下,暗中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自己坐椅子上去。” 哼,装可怜博同情这种招数,都是本王玩剩下的,不管用,知道么? 团子扁着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哀怨的看向沈千沫,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样,倒让沈千沫有些于心不忍了,对他张开双臂道:“昱儿乖啦,娘亲抱抱。” 团子大喜,立马快步上前,在他父王出声制止之前,便已经扑进沈千沫怀里,笑的又甜又软,还不忘偷偷递给自己父王一个得意的小眼神。 哼,管他什么招数,只要在娘亲这里顶用,就是好招数! 孟元珩不禁气结。他这算是栽在自己儿子手上了么? 起身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放在沈千沫面前,他看着腻歪在沈千沫怀里的团子,凉凉的说道:“明日父王和你娘亲要出城一趟,你记得在家里好好的做功课。对了,那本《武经七略》背的如何了?” 出城?父王和母妃果真要出远门,把他一个人丢在王府么?团子心中警铃大作,眨巴着大眼问沈千沫道:“娘亲,你和父王要出远门么?” 沈千沫嘴角微僵,“呃,也可以这么说……”伏龙山距此地足有三十多里路,应该也算是远门吧。 团子立马来了精神,声音也变得愈加软糯了起来。“娘亲,昱儿可以一起去么?昱儿很久没有出过门了,整日在王府里呆着好闷的……” “这……”沈千沫抬头朝孟元珩看了一眼。团子见此,知道决定权掌握在自己父王手上,转眼便对孟元珩极尽谄媚道:“父王,昱儿保证会很乖的,昱儿等一下便把《武经七略》背给父王听,就让昱儿和你们一起去吧,好不好?” 孟元珩挑挑眉,假作沉吟道:“一起去么……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父王有个条件……” “什么样的条件昱儿都答应!”团子眨巴着眼睛,连连点头,想到能和父王母妃一起出门去玩,他就觉得格外兴奋。实在是他已经被闷在王府里太久了。 于是,那天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武经七略》背下来半本,又答应他父王等出门回来后去璧山书院住一段时日,这才得到孟元珩的首肯,同意第二天带他一起出门。 得知自己可以出门游玩,团子同学那个兴奋劲儿就别提了,可是人一兴奋,便容易失了警觉。等团子意识到自己上了他父王的当之后,已是事成定局无力挽回了。 正文 第214章 一家出游 第二日,团子便和他的父王母妃一起出门了。 此次出行,他们轻车简从,只带了随身侍卫长东和墨心两人,而且连行礼也没带多少。不过在团子的意识里,大抵对远行是没什么概念的,总觉得坐了马车,带了随从,出了城门,那就是远行了。 一家三口并排走在陌城的主街上,男的白衣白发,高冷英挺,女的青衫罗裙,美丽婉约,中间一个身着明黄锦袍,雪雕玉琢般的小男孩,三人手牵着手,信步而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驻足观看。 由于孟元珩的一头白发太过惹眼,路人一看就认出来这一家三口就是西北如今的统治者,西北百姓的守护神,煊王煊王妃和小世子了。因此一路上不时有人上前向他们行礼参拜,让孟元珩不胜其扰,途经一品居之时,他便领着沈千沫和团子进门上楼,打算找个清静的雅间喝杯茶,歇息一下。 这一品居是煊王府名下产业,掌柜的便是随徐嬷嬷一起从盛京来西北投奔沈千沫的徐庆舟。要说这徐庆舟在做生意方面,倒的确是有一套,不仅把从京城搬来的两家店,一品轩和落玉坊在陌城开的有声有色,这家新开的一品居酒楼照样被他打理的客似云来。 徐庆舟见王爷王妃亲临,激动不已,招呼的格外殷勤周到。对他来说,没有沈千沫当时的重用,他就不会发现自己居然还有做生意方面的才能,当然也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过。所以在徐庆舟眼里,王爷王妃那就是自己的再生父母,自当尽心侍奉。 雅间清幽,沈千沫和孟元珩临窗而坐,团子安静的坐在沈千沫旁边,趴在窗台上朝外面看着。街边有个卖冰糖葫芦的,另一侧还有个卖糖泥小人的,离得这样远仿佛都能闻到那股甜甜的香气。团子吧唧了几下小嘴,很是眼馋。 经过三年的扩建,陌城的城池面积几乎比原来扩大了将近一倍,从这里看下去,街边商铺林立,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三年前西北与北狄和西凉等国签署了商贸互通协议和商道开放协议,所以街上不时走过一些打扮怪异,充满异域风情的男女。如今的陌城,其繁华和富庶程度与三年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甚至比之盛京城也相差无几了。 “沫儿在看什么?”孟元珩见沈千沫转头看着窗外,嘴角带着一抹温浅和满足的笑意,这样恬淡的笑容让他看的入迷,原本冷漠的眼神也柔和了下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很美好。”沈千沫掉转视线,看向对面清俊如画的男子,露出一抹甜蜜的浅笑。“有你和团子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幸福。” 这里是他们的家,外面这些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他们需要尽心守护的家人。这三年来,她和他一直并肩携手,陪伴左右,为了经营好西北这个家,付出了最大的心血和努力。 她无比庆幸,自己重生异世之后能够遇到眼前这个男子。他给了她最好的守护,让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而不是如菟丝花一般只能做他的依附,可以为她坚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愿,丝毫不去理会在旁人眼里,她这个坚持是如何的可笑和不讲道理。 爱的基础是平等。在沈千沫看来,她与孟元珩之间不仅仅是夫妻,还是有着共同人生目标,肩负着相同责任的亲人。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孟元珩抓住沈千沫的手,轻声说道,眸中柔情万千。 沈千沫点点头,两人相视浅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娘亲,昱儿想吃那边的糖泥小人。”一道软糯的童音打破了夫妻二人的浓情时刻。不出意外的,团子同学又一次成功惹来了自己父王的嫌弃和白眼。 不过他并未放在心上,对于父王对他的嫌弃,他向来是忽略不计的,说起来他还更嫌弃父王这个老男人呢,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来跟他抢娘亲,真是不知羞。舔着手上香甜的糖泥小人,团子觉得他现在也很满足,很幸福。 出城之后,他们便坐上了马车。青山绿水,桃红柳绿,端的是大好春光。团子一开始很雀跃,时不时的掀开车帘看向外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也不知他是哪儿听来的。然而马车颠簸,他窝在自己娘亲馨香的怀抱里,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父王的肩头。睁开惺忪的睡眼,他看见父王正在抬手帮娘亲擦拭额上的汗。 沈千沫对自己如今这副身子的柔弱程度也很是无奈。前世的她会散打,会擒拿,还是业余攀岩队成员,论体能,在整个法医部是出了名的。可是如今,别说攀岩了,连登座山她都觉得有些吃力了。要不是这两年她时常与隐狼队员们一起训练,今日这伏龙山,凭她之力是决计爬不上来的。 “若是累了,就停下歇息一会儿。”孟元珩一手抱着团子,一手帮她仔细擦拭着额上冒出的汗。 沈千沫摇摇头,“就快到了,别耽误了时辰,好久没这样动过了,出出汗也是好的。”见到团子身体动了动,她转到孟元珩身后,见团子修长卷翘的睫毛颤了几下,随即圆溜溜的大眼睛睁了开来。 “团子醒了?”沈千沫含笑看着他问道。 “嗯,娘亲,我们到了吗?”团子从孟元珩的肩上抬起头来,四处打量了一番,这里好像是一座大山。 “就快到了。”沈千沫摸摸他的脑袋,“你父王抱了你一路,下来自己走可好?” 再往前就是平地,团子都三岁半了,自己走一段路应该是没问题的。这一路上,小家伙都睡得很沉,孟元珩抱着他上山肯定也不轻松。 孟元珩对沈千沫对他的体贴显然很是满意,立马听话的将团子放了下来。刚想去牵沈千沫的手,却发现已经被自己的儿子抢了先。 “娘亲你是不是累了,来,昱儿牵着你走。”团子上前抓住沈千沫的手,极为乖巧的说道。 “昱儿真乖,这么小就知道心疼娘亲了。”沈千沫被团子这番贴心的举动感动到了,蹲下身在他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母子俩手牵手,一派温馨和睦的走了。 如此一来,孟元珩伸出的手便落了空。他微微一愣,却见到自己的儿子在这时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那小眼神里满满的全是鄙夷。 这臭小子莫不是在跟他老子示威么?孟元珩气的咬牙切齿,简直恨不得立时便把他丢到璧山书院去。 不过好在你小子也没多少时间可以得瑟了,马上沫儿就又会是他一个人的了,哼! 走过一段路,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平坦而又宽阔的谷地,四面被密林环绕,地理位置很是隐蔽。平地上搭建着几间简易而又结实的平房,不时从里面传出铁器敲打的声音。 谁会想得到,在伏龙山深处居然还有这样一处秘密所在。 平房内,墨烨手上拿着一个圆形的黑球,正和身边几名身着灰色衣衫的年轻人讨论着什么。周围还有另外一些年轻人三三两两散在四处,各自忙碌着。 “王爷王妃来了!”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墨烨闻声抬头,见到沈千沫和孟元珩相携而进,眼睛一亮,拿着手上的东西便向他二人快步走来。“属下见过王爷王妃。” “见过王爷,王妃!”房内的年轻人全都围上来,齐齐行礼道。 “不必多礼,大家顾自去忙吧。”沈千沫嘴角含笑,看着眼前这个冷肃稳重的隐狼统领,说道:“墨烨,这些日子下来,可是有什么进展?” 墨烨向沈千沫呈上他手中那个黑色的圆球,肃然的眼眸中隐隐显出几分狂热,“王妃,这个是最近研制出来的,威力比上一批又大了很多。” 正文 第215章 宝藏之秘 墨烨手上的玩意儿,沈千沫称之为“炸弹”。虽然它的外观与这个时代的火药相差无几,但是它的威力却远非火药所能比拟。 按理说,这玩意儿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三年前,当沈千沫在伏龙山上的宝藏内发现它的制作方法之时,她也是犹豫了许久。 从前朝高祖皇帝留在宝藏内的东西可以看出来,他如果不是军械专家,至少也是一个枪械爱好者。宝藏内,各式现代枪械的结构图和弹药的制作方法比比皆是,且记录的极为详尽而具体。 不过对于这些东西会对这个时代的战争形势和天下格局产生怎样的影响,高祖皇帝显然也是有所顾虑的,这一点从他记录时用的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就可以看出来。 一般人根本就进不去这个宝藏,就算侥幸进去了,找到了这些东西,相信这个时代也没人会看得懂这些异邦文字。 唯一能看懂这些,使用这些的,只有那个高祖皇帝认为的“有缘人”。 沈千沫知道,贸然将热兵器时代的武器带入现在的冷兵器时代,很可能会引起难以预计的骚乱和动荡。所以,她下令封锁了伏龙山,而在山里试验打造这些武器的人,都是隐狼的核心队员,绝对不会泄露半点消息。 墨烨已经在这片区域四周都布下了精妙的机关,若不是她和孟元珩熟悉这里的机关布局,根本就进不来这个地方。 身为墨门第一高手,墨烨精通各类机关暗器,或许是因为触类旁通的关系,他对于高祖皇帝留下的这些花里胡哨的绘图本有一种异于常人的狂热,有时甚至不需要沈千沫过多的解释,他单凭看图,便能知晓其中原理。 这种出色的动手能力似乎是墨烨的一种天赋。沈千沫想,若是放在现代,他必定也会是一个军械爱好者。 看到墨烨一脸兴奋莫名的打算抓住沈千沫探讨一番,孟元珩面露不悦,不动声色的将沈千沫挡在身后,看了一眼墨烨握在手上的黑色圆球,淡淡挑眉道:“威力大了很多么?何以见得?” 墨烨沉浸在试验成功的喜悦中,并未注意到刚才自己的举动有些冒失,此时听见孟元珩的问话,不由得微微一愣。 好在沈千沫从他身后转了出来,接话道:“威力到底如何,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几人挑了个安全的地方,团子躲在孟元珩怀里,沈千沫让他捂住自己的耳朵,墨烨见众人已准备妥当,便扯掉了黑色圆球上的引线,然后果断往远处一扔。 “轰”的一声巨响,待烟雾逐渐消散之后,众人放眼望去,果然杀伤力巨大,连孟元珩素来淡然的眼眸中也不禁露出了一丝意外,团子更是看的目瞪口呆。 真是想不到这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居然这么厉害,连这样粗大的树干都能炸的粉粹。 这一炸,深深勾起了团子对这些新奇古怪玩意儿的兴趣。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直接奠定了日后他对军械武器异乎寻常的热爱。 沈千沫看着飘散在伏龙山上空的淡淡烟雾,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而这些东西又会对这个时代产生怎样的影响。不过不论如何,她知道凭这个时代的原料和条件,是造不出与现代一模一样的武器的。墨烨投出的这个圆球是他们现阶段制作出来的最为成功的炸弹,但是其杀伤力连现代最普通的手雷都比不上,而且由于材料和工艺的限制,也无法实现大规模成批的制造。 所以,沈千沫认为自己这番举动对这个时代产生的影响应该也大不到哪里去。她从不是一个矫情之人,权衡一番之后,也就不再纠结了。 离开伏龙山之时,沈千沫对送他们出来的墨烨笑说道:“墨烨,要你这个隐狼统领窝在这样的深山老林,是不是有些委屈?” 墨烨连忙摇头,“王妃说哪儿的话,这是属下钟情之事,何来的委屈?隐狼有长老看顾着,一切都很正常,再加上薛浩这个新任的副统领又很能干,王爷王妃大可放心。” 经过三年的发展,隐狼已经由当初的一百多人,逐渐扩充至如今的两千人。人多了,单靠墨烨一个统领管理起来便有些吃力。于是沈千沫便提议在现有的隐狼队员中竞选出一个副统领出来。 而薛浩自绿竹死后便主动要求加入隐狼,在隐狼训练基地开始了心无旁骛的训练,从最底层的一名小兵做起,经过打拼升为队长,直至后来通过层层考核,成为了隐狼副统领。 不过薛浩这个副统领在日常训练时对隐狼那帮年轻人的严格程度,简直比墨烨这个统领有过之而无不及。“魔鬼教头”这个称号可不是凭空而来的。 沈千沫想起薛浩这些年来的变化,也是暗叹一声。绿竹的死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就算是现在,只要想起绿竹当初离开的那一幕,仍然会觉得心中哀恸。 对薛浩来说,或许也只有日常高强度的训练,才能填补他失去心爱女子之后内心的冰冷和空虚吧。 有些痛,只能靠时间去慢慢抚平。 下山之后,他们并未直接回王府,而是顺道去了璧山书院。 近来因忙于王府事务,沈千沫已经有些日子没来向缥缈先生请安了。 在书院门口,恰好碰上了同来请安的谢鸣玉一家三口。谢思祯见了团子,便像牛皮糖一般缠着他,跟在他后面“昱哥哥,昱哥哥”的叫个不停。 在谢思祯的意识里,团子哥哥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跟他在一起,总是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和有趣的事情。 团子在人前的时候,那是绝对的乖巧有礼。三两下便搞定了谢思祯这条小尾巴,又向谢鸣玉和冷傲霜端正的行了礼,十足一个谦谦小君子的形象。 “团子真是乖巧伶俐,越来越讨人喜欢了。”冷傲霜怜爱的摸了摸团子的头,微笑着对沈千沫说道。 流光易逝,昔日的花月宫冰山美人如今已是嫁作人妇,为人母亲了,虽然容颜绝美依旧,但是原先那种冷若冰霜的气质早已被温和婉约的母姓光辉所取代。 “祯儿还不是一样可爱么,来,让姑姑亲一个……”沈千沫抱起五官精致如粉雕玉琢般的谢思祯,同样爱不释手。 冷傲霜的美貌是得到公认的,而谢思祯的五官显然更像他娘亲多一些,所以在沈千沫看来,这孩子长大之后肯定会是一个绝代美男子,不知会俘获多少姑娘家的芳心。 团子看着被自己娘亲抱在手上的谢思祯,撇了撇小嘴。小祯子才多大啊,娘亲抱他一下也是应该的。哼,他才不像父王那么幼稚呢。 “你们两个互相这样吹捧,也不怕把这两个孩子吹上天了么?”谢鸣玉在一旁含笑说道。 算起来,谢鸣玉今年已经三十有二了,不过看上去还是如芝兰玉树般温文儒雅,而且居然一点都没有显老的迹象,有时候连沈千沫都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保养的。 听了谢鸣玉之言,众人都笑了起来。 只有孟元珩朝站在一旁犹作乖巧听话状的团子投去嫌弃的一瞥。讨人喜欢么?他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不过这小子长大了之后,绝对是个祸害,这一点他倒是可以肯定。 正文 第216章 团子被坑 在门外谈笑了一番,众人便进了书院,一同去拜见缥缈先生。 缥缈先生年事已高,行动不便,这两年来他定居于书院,已是甚少出门。见有小辈来向他请安,自然是高兴的。 “昱儿(祯儿)给太公请安。”团子和谢思祯双双跪在缥缈先生膝下,行了一个恭敬的大礼。 软软糯糯的童音配上乖巧听话的模样让缥缈先生眉开眼笑,当下对他俩招了招手,慈爱道:“好,好,来,到太公这里来。” 两道小小的身影一左一右跑到缥缈先生身边,亲昵的靠在太公怀里。 团子甜甜的说道:“太公,昱儿想你了。” “昱儿乖,太公也很想你。”缥缈先生轻轻点了点团子的小鼻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重外孙。 孟元珩在一旁难得笑颜温和,适时接话道:“团子的确是想太公了,他这次来就是打算留在书院,陪太公一段日子的,是不是啊,团子?” “如此甚好。”缥缈先生一听,高兴的不行。他虽说素喜清静,可是却格外的喜欢团子,有这么个乖巧贴心的孩子承欢膝下,他自然满心欢喜。 什……什么?!团子一听,不禁有些傻眼。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留在书院陪太公了? 大眼滴溜一转,他忽然想起了昨日答应父王的那个条件。出门游玩回来之后便到书院住一段时日。 只是……这趟远门就这样结束了?自己该不会是被父王给坑了吧? “别看团子年纪小,倒真是懂事的很。”谢鸣玉笑着夸道。 缥缈先生搂着团子连连点头,众人也是纷纷附和。就这样,团子同学虽然心中狐疑万分,可是在大舅舅等人的一片夸赞声中,他留在书院陪太公这件事就这样被定了下来,可怜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 正说话间,谢瑶和墨阳相携着也来到书院,给缥缈先生请安来了。 见到孟元珩和沈千沫,墨阳朝他二人见礼。“属下见过王爷,王妃。” 沈千沫含笑道:“现在是在家里,可不是在飞云骑,墨阳你不必如此多礼。” 墨阳俊朗的脸上稍微尴尬了一下,随即挠了挠头,也笑开了,“习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 三年前,墨阳自隐狼加入了飞云骑。 飞云骑始终是正规军队,升迁和发展的机会总归要比呆在隐狼多一些。墨阳既然成了谢家的女婿,沈千沫自然免不了要为他的前程多加考虑。 “表姐,你别取笑他,他还不习惯自己这个新身份呢。”谢瑶见墨阳尴尬,出言为他解释道。 “你俩这对小夫妻可真有意思,一个习惯,一个不习惯的。”冷傲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果然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当初可没见瑶儿你这样紧张的维护过大哥。”谢鸣玉妇唱夫随,也拿他们两个打趣道。 谢瑶和墨阳成亲还不满三个月,十足是一对新婚小夫妻,在众人的调侃之下,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千沫见谢瑶和墨阳伉俪情深相处和谐的样子,心中也感欣慰。想当初这姑娘被墨烨拒绝了之后,可是伤心了好一阵子,失魂落魄,茶饭不思,那小脸惨白消瘦的,让沈千沫心疼的恨不得把墨烨打晕了,强行把他俩配成一对儿了。 当然这也只是她心里想想而已。感情这种事,始终都是无法勉强的。 好在墨阳一直不离不弃的守候在谢瑶身边,才让她慢慢的恢复过来,又过了很久才终于放下心中执念,接受了墨阳的心意。 两情相悦不易,如今他二人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自然是一件可喜之事。 其实沈千沫知道,当初墨烨拒绝谢瑶,倒不是因为谢瑶不够好,而是因为他还没有娶妻成家的念头。自成为隐狼统领以来,他的全副心思都花在了隐狼那边,后来又一门心思扑在了伏龙山的宝藏上面,对其他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想法。 所以说,缘分这种事,当真是可遇不可求的。 “对了,鸣风那家伙从幽州来信了。”谢瑶也不是一个扭捏之人,害羞片刻之后便已恢复如常,对缥缈先生等人说起了谢鸣风的事情。“他说今年春耕的规模比去年又大了许多,想来收成定会比去年还要好。” 孟家军经过三年的扩编,如今已增至将近八十万人。这八十万大军的供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西北之地本就贫瘠,适合种植庄稼的土地不多。幽州是难得的适合种植农作物之地,在沈千沫的提议下,孟元珩便派了一支孟家军去那里开荒种地。 这几年因着与周边各国签订的停战协议,孟家军暂时也无仗可打,让他们去开荒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一晃鸣风去幽州已经快两年了,阿珩,等过阵子忙完了春耕,咱们便把他叫回来可好?”沈千沫朝孟元珩说道。 孟元珩点点头,浅笑道:“是该叫回来了,蔺老将军昨日还在本王面前诉苦,说他连女儿长什么样都快忘了。” 闻言,众人均相视而笑。 蔺老将军的话虽然有些夸大,不过将近两年没见女儿,也难怪他思念的紧,以致于在孟元珩面前发牢骚了。 沈千沫也没想到,蔺琅秀会对谢鸣风执着至此。 两年前,谢鸣风向沈千沫提出要随军去幽州开荒种地,一方面是出于他喜欢天高地阔的生活有关,另一方面也是不堪忍受蔺琅秀对他的追求。谁知等谢鸣风走后,蔺琅秀也随之去了幽州,自此在那里一呆便是两年。 不过等谢鸣风这次回来之后,沈千沫估计谢家马上又可以办一场喜事儿了。 女追男,隔层纱。在蔺琅秀如此锲而不舍的追求下,谢鸣风的心总归也不是铁打的,想来应该是被她打动了吧。否则两人也不会在幽州一呆就是两年都不回来。 继续闲聊了一阵,见缥缈先生显出了几分疲态,众人便一一告辞离去。 书院门口,团子紧紧抓着沈千沫的手,眼巴巴的望着她,“娘亲,你一定要早点来接昱儿啊。” 这副依依不舍的可怜样看的沈千沫一阵心酸。蹲下身抱了他一下,她柔声说道:“昱儿乖,娘亲很快就会来接你,在书院要听太公的话,知不知道?” 团子听话的点了点头,仍然抓着沈千沫的衣角不肯放。 虽说这是她和孟元珩昨日便商量好的,可是这小家伙明明心里不舍却故作坚强的乖巧模样,让沈千沫看着更加心疼,要不是孟元珩及时把她拉走,说不定她就会反悔,带着他回家了。 下山的路上,沈千沫还是有些担忧。“阿珩,你说我们就这样把团子丢在书院,会不会不太好?” “放心吧,缥缈先生疼爱团子是整个陌城出了名的,你还怕他受虐待不成?”孟元珩终于甩掉了这个讨人厌的臭小子,正是心情愉悦,一脸的轻松惬意,见沈千沫担心,便好言相劝道:“北狄之行路途遥远,又可能凶险重重,带着团子毕竟不太安全。我已经让严漠加派了暗卫在书院附近仔细保护着,所以你大可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 “可是团子还那么小,咱们这趟去北狄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我只是怕他会不习惯。”沈千沫秀眉微微蹙起。虽说北狄之行千里迢迢,带着团子是不太方便,还是把他留在书院放心一些。可是这孩子自出生后还没有离开过她这么长时间呢。 孟元珩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抬手轻抚上她微皱的双眉,“沫儿你放心,这小子在哪儿都会很快适应,绝对不会委屈了他自己。况且此事既是他亲口应承的,自然要说到做到,身为男子,重诺守信不是最重要的么?咱们可不能让他打小便养成出尔反尔的坏习惯。” 所以,本王为了言传身教给你这个小子高尚的品德,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啊。孟元珩这么一想,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果真是这样么?沈千沫狐疑的看了孟元珩一眼。王爷,你确定这不是你为了故意摆脱团子而想出来的借口? “阿嚏!”正在书院懊恼自己又一次栽在父王手上的团子冷不防打了一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转身便去找太公了。 刚才从大舅舅口中,他终于搞懂了“出远门”这三个字的真正意义。果然,自己这次是妥妥的被父王给骗了。 虽然他很喜欢太公,因为太公总是会给他讲很多好听的故事,他也很喜欢璧山书院,因为这里有很多好玩的玩伴,可是就这样被父王坑了,他总觉得不甘心。 大舅舅说,父王之所以这么厉害,那是因为他看了很多兵书,懂得很多兵法的缘故。所以他决定了,要趁着在书院的这段日子,多读些兵书,多向太公请教一些兵法。这样,他就不会再输给父王那个老男人了。 团子同学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良好心态,就是这样被他父王锤炼出来的。 然而,正是由于他们父子之间的这些争斗,团子日后会变成外表纯良无害如小白兔,内里腹黑无比如大灰狼,最终在扮猪吃老虎这条道上越走越远,就不是孟元珩所能预料的到了。 正文 第217章 北狄之行 从书院回来数日之后,孟元珩和沈千沫便准备启程前去北狄。而西北的各项事务,则暂时全部交由谢纯和谢鸣玉代为处理。 北狄国新王完颜平继位,登基大典就在半月之后,请柬早已在十日前便送来了陌城。 完颜平和完颜律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他笑到了最后。对于这个结果,沈千沫并不意外。根据她那时对他们两兄弟的观察,单从城府和心机来说,完颜平比完颜律高明了不知道多少。 所以,如无意外,由完颜平继任北狄王位,那是迟早的事儿。 此次北狄之行,随行的除了长东这个影子般的随身侍卫,还有云翳、百里笑、严漠、薛浩等人,直到临行前又加入了一个死缠烂打硬要跟着同去的孟天璘。 因此,他们前往北狄的队伍乍一看上去,倒是很有些浩荡。 这三年来,孟元珩和沈千沫一心一意治理西北,扩编军队,基本上也没什么时间外出游玩,如今趁着这个机会可以与爱妻携手出游,而且还成功的撇下了那个讨人厌的小子,孟元珩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舒畅。 距离完颜平的登基大典还有半个月,现在出发前往,从时间上来讲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去往北狄的一路上,他们的行程很是悠然自得。 然而孟元珩的好心情却在刚一进入北狄境内的大兴城时,便被一帮不识相的家伙破坏了。 大兴城地处北狄南面,是去往北狄都城大定城的必经之地。这日午时,孟元珩一行人落脚在城内一家较大的酒楼,打算用了午膳,歇息一下再赶路。谁知却在酒楼门口与大晟朝廷的使臣不期而遇。 沈千沫看着正朝他们迎面而来的一支队伍,秀眉微微一挑。 大晟朝使臣以七王爷孟天琰为首,他身后还有两男两女。出乎沈千沫意料的是,那两个女子居然是安平郡主和瑶华公主。而那两个男子,年长一些的两颊深陷,眼神晦暗,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人,不过却显得极为昂首阔步意气风发。年轻的那个锦衣华服,油头粉面,很明显是个纨绔子弟。 “啧啧,瞧这荣怀忠小人得志的嘴脸,真是想不通孟天珝究竟看中他哪点了,居然把大晟内阁交给他打理!”云翳手中折扇轻摇,不齿的说道。 沈千沫心下了然。原来这年长的黑须男子,就是大晟朝第一任丞相荣怀忠啊。 “听说他的女儿荣贵妃如今在后宫很是得宠,想必离不开他女儿枕边风的功劳吧。”百里笑摸着下巴,故作深沉的分析道。 提起后宫,云翳便想起了至今仍被困在那里的宁婳。据他所知,那个荣贵妃骄横跋扈,蛮不讲理,平时偶尔还会去找宁婳的茬,所以此时见了荣怀忠,云翳恨不得上去给他一拳才好。 孟元珩淡漠的眸光冷冷扫过前面不远处那些人,薄唇轻启。“照本王看,荣怀忠能得到孟天珝的重用,不外乎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百里笑求知若渴,一脸的好奇。众人也齐齐看向他,静待他的下文。 “那就是……荣怀忠比孟天珝还要白痴。”煊王爷淡然自若的丢下这么一句,便揽着沈千沫扬长而去,走进了酒楼。 至于朝廷那帮使臣,他才没那个闲功夫去理会。 留在原地的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下,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王爷,你这是有多看不起孟天珝啊! 沈千沫对孟元珩身上的气息变化是何等敏感,知道见到大晟朝廷那帮人,他心里头有些不悦,于是握了握他的手,给了他一个温婉的浅笑。 孟元珩自是明白沈千沫对他的安慰,心头一暖,揽着她纤腰的手臂微微使力,眸中的寒意也退却了几分。 两人正相携上楼之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叫唤。 “煊王,请留步。” 这个声音清悦动听,沈千沫似是有些耳熟。回头循声望去,待看清之后,倒是让她愣了一下。 出声让孟元珩留步的人,居然是安平郡主。 将近四年未见,安平郡主的容颜依旧绝色,一袭浅紫色罗衣,身段婀娜,温婉典雅,眉目之间的那份清冷淡然,乍一看倒是与孟元珩的气质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此时她看向孟元珩的眼神,却有些复杂。 虽然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沈千沫看得出,安平郡主此刻的眼神里,有喜悦,有心疼,有依恋,有哀怨,各种情绪交织错杂,汇聚成与心上人久别重逢的百感交集。 沈千沫挑了挑眉。看来这个安平郡主对孟元珩还未死心。算起来她比自己还大了一岁,那么今年该有二十二了,可至今仍然待字闺中,莫非还在等孟元珩对她回心转意? 感觉到身边男子的气息瞬间变冷,沈千沫转头看了孟元珩一眼,见他剑眉微皱,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楼梯下的安平郡主,眼神冷漠,并未答话。 对眼前这个女人,孟元珩当然不会有好脸色。当年的七夕宫宴上,就是她联合沈千雪设计暗害,污蔑沫儿是妖女,意图置她于死地,虽然后来总算是有惊无险,不过沫儿那几日在天牢受的苦,他可不会忘记。要不是念在她的母亲,如今的昭仁大长公主以前与煊王府颇有些渊源,那时他岂会轻易放过她。 见孟元珩没有接话的意思,而安平郡主大抵还沉浸在自己的万千思绪中,一下子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场面一时便僵在了那里。 不过这酒楼里人来人往的,他们就这样傻站着也不是办法,沈千沫无奈只得出声道:“原来是安平郡主,不知你唤住我夫君,所为何事?” 孟元珩听见沈千沫称他为“夫君”,冷淡的俊脸上闪过几分喜色,手上用力,将沈千沫搂紧了一些,看向怀中女子的眼神温柔如水。 沈千沫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忽然脱口而出“夫君”这两个字了。也许是安平郡主看孟元珩的眼神太过旁若无人,让她无端的心里头有些烦闷,所以想用“夫君”这两个字让安平郡主清醒一点,顺便也宣示一下自己的主权。 安平郡主脸色微变,可是她痴痴凝望的男子却连个正眼都没给她,只是紧揽着那个在她看来命好的简直让人恨的女人,看她的眼神是他在看旁人时从未有过的温情。 见此安平郡主原本炙热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但是却依旧定定的看着孟元珩,说道:“煊王,难得可以在此地故人重逢,不如坐下一起用膳如何?” 正文 第218章 公主和亲 一起用膳? 沈千沫嘴角微抽,对安平郡主的脸皮厚度她觉得有必要重新进行审视了。 以他们之间目前的交情,似乎还远未到可以同桌吃饭的地步吧? 孟元珩低头微微皱眉,安平郡主见他并未一口回绝,以为此事有希望,心中欢喜,上前一步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见孟元珩抬眸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说道:“不用了,本王怕会反胃。” “噗……”门口传来几声忍俊不禁的笑。 云翳和百里笑正走进酒楼门口,就听到孟元珩这句话,两人率先就笑开了,随后进来的严漠薛浩长东等人都是面无表情惯的,虽然没笑出来,也是抿着嘴角,极力掩饰着笑意。 只有孟天璘上前走到孟元珩身边,关心的问道:“珩哥哥你反胃啊,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哈哈……”这下,云翳和百里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了。 沈千沫无奈的看了身边男子一眼。她就知道,这家伙虽然平时话不多,可是一旦毒舌起来,一般人还真是招架不住。 被孟元珩毫不留情的嫌恶,又被煊王府的人大肆耻笑,安平郡主的脸如何还能挂得住?只见她绝美的容颜瞬间变得煞白,脸上羞愤交加,简直无地自容了。 孟天琰一行人随后进入酒楼,距离相隔的并不远,他们自然也听到了煊王这句话,几人神色各异,脸色却是清一色的难堪。 孟天琰轻咳了一声,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对孟元珩和沈千沫拱了拱手,“煊王煊王妃,真是巧遇。” “七王爷,别来无恙?”沈千沫也客气的回应。对孟天琰,她倒是没什么坏印象。她总觉得,在明德帝几个皇子里面,只有这个孟天琰,才是个聪明人。 “原来四哥也在。”见到孟天璘居然与孟元珩他们同行,孟天琰倒真是有些意外。 当初贤妃死之后,这个傻子皇兄便不见了踪迹,他那时还派人找过他一阵子,却始终查无所踪,而皇上对不见了一个傻子王爷显然也不怎么上心,所以此事后来便不了了之。 没想到他竟然投奔了煊王府!这事儿若是被皇上知道,怕是又要发好大一通脾气了。 孟天璘对孟天琰的态度还算比较友好,和他热络的打了个招呼,不过脚步却朝孟元珩和沈千沫旁边靠了靠,好像是怕孟天琰会把他抓回去一般。 正值午膳时分,酒楼里的顾客渐渐多了起来。他们这些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风采气质都是出众的,站在酒楼大堂里甚是醒目,已经有一些食客朝他们投来探询的目光,交头接耳的开始了讨论。 沈千沫无奈,只得拍了拍孟元珩的手背,“阿珩,我饿了,咱们上楼用膳吧。” 孟元珩点点头,揽着她便欲转身上楼。临去之前,沈千沫转头对孟天琰含笑道:“七王爷,你们请自便。” 对于觊觎她夫君的安平郡主,她自认不必给什么好脸色,而邀孟天琰他们一起用膳的话,沈千沫真心说不出口。像孟元珩所言,何必跟自己的胃过不去呢。 特别是荣怀忠身边那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据薛浩刚才向她禀报,此人原是荣怀忠之子,名唤荣腾。此人虽说五官长得并不差,可是他那双色眯眯的桃花眼让沈千沫觉得很是恶心。 不过将近四年未见,瑶华公主倒是改变了不少,原本骄横跋扈的性子如今安静沉稳了许多,总是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黯淡无光。经过沈千沫身边时,她脚步微微一顿,朝沈千沫投去短暂的一瞥,似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待孟元珩一行人上楼之后,孟天琰才有些恼怒的看了一眼仍然站在原地不动的安平郡主,低声斥道:“安平,你傻愣在这里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么?” 他真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堂妹看上去孤高清冷,脸皮却这么厚,而且这么多年了,对煊王居然还没死心。 希望接下来别给他惹出什么事情才好。孟天琰揉了揉太阳穴,深感头疼。 安平郡主素来清冷无波的面色早已是红一阵白一阵,甚是精彩纷呈。见其他人都走远了,她朝孟元珩刚才离开的楼梯方向最后看了一眼,才迈开步子跟上了孟天琰他们。 二楼一个清静的厢房里,沈千沫一面细心的帮孟元珩布菜,一面问道:“孟天珝为何会派瑶华公主来北狄参加登基大典?” 同样是尚未婚配,安平郡主的来意她看出来了,明显就是为了跟孟元珩套近乎来的。可是瑶华公主为何也跟着一起来,沈千沫就想不通了。 在沈千沫的贴心照顾下,孟元珩紧皱的眉头逐渐展开,他夹起碗里的菜吃了几口,回应道:“应该是为了和亲吧。” “和亲?”沈千沫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孟天珝有意把瑶华公主许配给完颜平?” “孟天珝倒是好算计!”云翳冷笑道:“难不成他是想和北狄结盟,共同来对付我西北吗?” 若是北狄和大晟两国联手,双管齐下一起发起攻击的话,那么西北可真是腹背受敌了。 “哼!”孟元珩冷哼一声,“算计好也得看看有没有实用性,若是异想天开,那就不是算计,而是变成笑话了。” 沈千沫也不知道孟天珝是怎么想的了。北狄对大晟一直是最虎视眈眈的那一国,完颜平此人的野心,比之北狄先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他接受了这门和亲,也不会轻易答应和大晟结盟,就算他同意与大晟订立盟约,谁又能保证他不会毁约? 沈千沫只知道,有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那就是完颜平觊觎大晟疆土的野心。 到两国关系彻底弄僵的那一天,你让和亲的瑶华公主在北狄该如何生存? 在孟天珝的心里,难道就没有那么一丝亲情吗? “瑶华公主是当今太后的独女,难道太后就任由孟天珝这样胡来吗?”沈千沫不解道。 “太后在宫中并无实权,且体弱多病,这两年来一直卧床不起,怕是挺不过多少时间了。”孟元珩淡淡道。 “怪不得孟天珝敢如此胆大妄为,太后一死,这宫里就真没人可以劝得动他了。”云翳轻叹道。 当今太后也就是原先的端敬皇后。由于孟天珝生母早逝,他从小是由端敬皇后抚养长大的,所以对这位太后,他一直以来都是尊敬有加的。 不过现在看来,孟天珝的尊敬大抵也是做做样子多一些,如今太后还没断气呢,他就迫不及待的把瑶华公主作为礼物一般,主动送来北狄献给完颜平了。 就算身份尊贵如公主,又能如何? “在孟天珝眼里,或许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被他利用的棋子吧。”怪不得曾经恃宠而骄的瑶华公主如今会变的沉默幽怨,只因她已经无所倚仗,自然也骄纵不起来了。 若是她此行有幸被完颜平看中,最多也只能成为他芸芸后宫中的其中之一,若是不幸完颜平看不上她,瑶华公主再回到大晟,估计也是嫁不到好人家了。 正文 第219章 酒楼故人 离开大兴城后的次日晌午时分,孟元珩一行人便来到了北狄国都城,大定城。至于大晟朝的那些个使臣,他们并未多加理会。 孟天琰一行坐的是马车,孟元珩他们则是快马而行,因此出了大兴城之后没过多久,便把孟天琰一行远远甩在了后边。 在城门口,孟元珩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然后将沈千沫从马背上抱下来。追风马经过一路疾驰,呼呼的喘着粗气,沈千沫拍了拍它的头,“追风,辛苦你了。” 其实她的骑术并不差,只是孟元珩坚持要和她共乘一骑,所以这一路上也只能让追风受点累了。 这是沈千沫第二次踏入大定城的城门,走在街上,眼前的景象与四年前她初次来到此地之时并未发生多大的变化,只是因着新王登基的缘故,城内平添了几分喜气洋洋的热闹之意。 “谢兄可还记得这个地方?”途径一家酒楼之时,百里笑上前来对沈千沫说道。 沈千沫抬头看了看,这是一家门面极为考究的酒楼,此时正是午膳时分,店内人声鼎沸,客似云来,门匾上“醉霄楼”三个烫金大字熠熠生辉。 她看了一眼好似颇有感触的百里笑,浅笑道:“当然记得,百里笑,四年前没达成的心愿,今日满足你一下,可好?” “什么心愿?沈姐姐,你和百里笑在说什么呢,天璘怎么听不懂?”孟天璘凑上来,一脸好奇的问道。 “去去去……”百里笑将孟天璘拉开,面露得意之色道:“这是我和你沈姐姐之间的秘密,你瞎凑什么热闹!” “你若是不说,本王不介意让它永远变成秘密。”孟元珩揽着沈千沫,冷冷的扫过百里笑一眼,让百里笑瞬间心里发毛,浑身凉透。 他狠狠的鄙夷了自己一下,打了个哈哈,便把四年前他和沈千沫离开双溪村赶去陌城,那日两人途径这里,站在这家酒楼门口,由于囊中羞涩只能看着这三个烫金大字眼馋那件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众人。 “看着眼馋的,应该只有你一个吧。”云翳打趣道:“千沫可不是那样的人。” “就是就是,”孟天璘连连点头,“沈姐姐才不会像你那么馋呢,她做的菜比御膳房的厨子还好吃,怎么还会眼馋这酒楼里的东西?” 百里笑嘴角一僵。好吧,他承认,当时谢兄一心想着快点赶到陌城与王爷见面,根本没有心思关注这些,眼馋的直咽口水的那个,的确是他。 “阿珩,听说这家酒楼的菜式不错,咱们不如就在这儿歇脚,怎么样?”沈千沫极为自然的挽起孟元珩的一支胳膊,提议道。 孟元珩点点头,看向她的眸光温柔而又疼惜。他想起那时,他四处攻城略地,血战拼杀,发泄着失去她的满腔悲愤,殊不知她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牵挂他,心疼他,为了赶来与他相见吃了那么多的苦。 这么多年过去,可是只要想起失去她的那段日子,孟元珩的心里还是会抽痛,浑身不自觉的便散出孤寂冰凉的气息。 “好了,都过去了。”两人相处日久,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沈千沫知道孟元珩此时心中所想,于是在他耳边轻轻安抚了一句,便拉着他往酒楼里面走去。 “谢兄,等等我……”百里笑见此,忙抬脚跟上去。这醉霄楼可是大定城最负盛名的酒楼,据说菜品绝佳,口味极好,作为一个美食爱好者,今日又有煊王这个大金主在此,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看着在前面蹦跶的异常欢快的百里笑,孟元珩忽然觉得他那声“谢兄”听起来格外刺耳。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改口,“谢兄”这个称呼就像是他和沫儿在那段日子患难与共的见证似的。可恨的是沫儿好像也没有让他改口称呼她为“王妃”的意思。 这小子今年该有二十多了吧,是不是得给他许配个人家了?煊王爷一边心里生出嫉妒的毒汁,一边暗暗盘算着。 进入酒楼,掌柜的见他们一行人个个风采出众,气度不凡,一眼便看出是贵客,忙不迭的上前招呼。 “掌柜的,给咱们在二楼找个清静些的厢房。”百里笑走在前头,对笑的一脸精明的酒楼掌柜说道。 “这个……”掌柜的面露难色,“各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二楼今儿个中午被几位贵客给包了,这一时半会儿还真腾不出地儿来,不如小的为几位客官在一楼找间厢房……” “什么人如此不讲理!”百里笑一听火了,“二楼这么大的地方,他们几个全都占了,让别人坐哪儿去!掌柜的,你带路,小爷我倒要上二楼好好瞧瞧,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财大气粗……” 见百里笑一副挥拳捋袖打算上二楼与人理论一番的架势,沈千沫不禁暗自好笑。这小子现在是仗着有这么多高手在,所以格外嚣张吧。 不过凭孟元珩的讲究,一楼的厢房他是决计不会去的,更不可能坐在大厅了,但是他们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因为这些小事与人起了冲突。而且能够包下醉霄楼整个二楼的,定是非富即贵,他们如今是在北狄境内,不宜多生事端。 沈千沫与孟元珩对视了一眼,见他也正是此意,便想出声让百里笑安静下来,正在此时楼梯上忽然走下来一名身着绿衣,长相伶俐的少女,乌黑的大眼毫不掩饰的打量了他们一阵,才饶有兴味的说道:“几位,上楼吧。” “你是什么人?你说让我们上楼,我们就得上楼么?”百里笑脖子一犟,很有骨气的回道。 那少女不屑的冷笑了一下,“那你们是上呢,还是不上呢?” “你……我……”百里笑张了个嘴,回头看看孟元珩和沈千沫二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以他的直觉,这名少女看上去貌似很不好惹的样子,他心里头无端有些犯怵。 “是南谵人?”孟元珩淡淡瞥了一眼那名少女,冷声道。 “你怎么知道?”沈千沫不解的问他。 孟元珩揽着她的肩膀,说的云淡风轻。“她衣袖上绣的花,是南谵独有的玉簪花。” 如果不是南谵本国人,谁会没事儿在自己衣服上绣南谵独有的花。 “煊王心思细密,果然令人佩服。若是不嫌弃,煊王煊王妃不妨上楼一叙。”一个清悦爽朗的女子声音在二楼楼梯口响起。 这个声音沈千沫倒是听出来了,原来是南谵永乐公主。 果然,待他们上了楼,永乐公主已在楼梯口迎接,她身旁还站着另外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大眼灵秀,活泼俏丽,穿着打扮与永乐公主不相上下,看得出也定是身份不凡。 “煊王,煊王妃,几年不见,两位的风采可是更甚从前了。”永乐公主这话虽说是寒暄之语,却是真心话。 “永乐公主过奖了,公主如今贵为王太女,才更是风姿无双。”沈千沫对大气不造作的永乐公主也有几分好感。 当初永乐公主的驸马在陌城被她皇兄玄海王下毒暗害而死,她回国之后与玄海王明争暗斗了很久,终于在半年前被册封为南谵国王太女。想来在这场夺位之争里面,是永乐公主胜出了。 沈千沫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眼前这个永乐公主虽然为人直爽豪气,却并非等闲之辈。 正文 第220章 东钺王殷铄 既然永乐公主盛情相邀,沈千沫也不再多做推辞。与自己欣赏之人同桌吃饭,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几人在二楼雅座落座之后,永乐公主便向他们介绍了其余两名女子的身份。那个打扮华丽一些的,是她的王妹长乐公主,这次出来纯粹是因为贪玩,硬求着她随行而来的。而刚才那个下楼传话的少女,名唤玄羽,是南谵国内鬼愁谷谷主之徒。 鬼愁谷以善于使毒闻名,永乐公主此次特意带玄羽随行,想必是得了上次出使西北被她王兄下毒暗害的教训。 “噗……”听完永乐公主的介绍,百里笑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这位姑娘的名字实在是太有趣了,居然叫咸鱼?!哈哈……” 众人本来还不觉得,现在被百里笑这样一说,想了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一时个个都是嘴角抽搐,憋了满肚子的笑意。孟天璘孩童心性,不懂遮掩,直接就拍着大腿笑出声来了。 坐在百里笑对面的玄羽原本正在犯花痴,欣赏着对面或坐或站的一排英俊男子。 煊王府此次出行北狄,随行的几人都是相貌出众的。孟元珩和云翳自是不用说了,后面站着的严漠薛浩也是英挺俊朗的,而原本沉默寡言的少年护卫长东也长成了一个俊秀男子。就是那个大个子孟天璘,虽说身上透着一股憨憨的傻劲儿,但是五官却还是深刻硬朗的。 这姑娘一双大眼滴溜溜的转着,正品头论足的起劲儿呢,冷不丁听见百里笑的取笑,顿时气的火冒三丈。 她可是鬼愁谷谷主最疼爱的弟子,平时在谷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由于一手使毒的功夫出神入化,谁见了她就算不是敬而远之,也要让她三分,何曾被人这样当众取笑过,当下拍案而起,阴沉着脸怒道:“大胆,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对本姑娘如此无礼!” 百里笑见她骂的难听,也来了脾气,站起身来叫骂道:“小爷我复姓百里,单名一个笑字,人称百里神医,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只会使毒的小毒女!” 虽说医毒不分家,可是对醉心医术的百里笑来说,毒术那只是一些下三滥的手段,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哼,还百里笑呢,惹恼了本姑娘,小心让你小子连哭都哭不出来!” “小爷我就等着瞧,看你有什么本事!” “……” “……”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气呼呼的对峙着,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 孟元珩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约束属下的主子,见两人吵得起劲,他丝毫没有要劝阻的意思。还是永乐公主和沈千沫看不下去了,一人一个劝下了他俩。 百里笑虽然平时说话做事无厘头了些,可是沈千沫自认识他以来,还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今日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 可怜百里笑原本还打算趁机好好的饕餮一番,谁曾想却遇上一个口出恶言的小毒女,美食没吃上,却吃了一肚子的火。更悲催的是,在他们用完膳出了酒楼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了!!! 他拉着沈千沫的袖子,张大嘴巴,无声的用手指着自己的喉咙,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沈千沫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笑得猖狂的玄羽,知道他定是被这个小毒女给暗算了,不禁无奈的白了他一眼,谁让你没事招惹人家姑娘的。 “放心吧,过两个时辰这毒自动就解了,死不了。”与百里笑擦肩而过时,玄羽斜睨了欲哭无泪的百里笑一眼,笑的那叫一个娇俏可人。 见自己着了这个小毒女的道,百里笑那个气的,浑身发抖的指着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张清秀的脸早已涨成猪肝色,可惜就是出不了声骂她。 这下可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众人见百里笑并无危险,也被他这副样子逗乐了。云翳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的说道:“百里笑,这两个时辰……委屈你了。”说完,到底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沈千沫爱莫能助的看了百里笑一眼,便被孟元珩揽着走开了。煊王爷淡淡的瞥了一眼满脸通红的百里笑,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畅快无比。 这小子聒噪的很,清静两个时辰也不错。不过这个南谵小毒女倒是有点意思,这回总算找到一个可以克制这小子的人了。 于是,众人对百里笑投以同情的目光之后,纷纷扬长而去,独留百里笑一人在风中无言的凌乱。 还未走出多远,便见到北狄国迎接他们的人马自对面匆匆而来。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北狄国八王子完颜康。 完颜康一直都是完颜平的忠实拥趸者,完颜平自镇南王之位登基,完颜康毫无疑问便是下一任镇南王。此次完颜平派他前来迎接,既表明了对他的重用,也是给足了煊王府和南谵国面子。 在完颜康的引路之下,一行人策马来到王城门口。刚一下马,前头便有人迎上来打招呼。 “煊王,煊王妃,永乐公主,别来无恙?” 沈千沫一看,原来是西凉国延平王慕容昭,世子慕容景也随行在侧。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也是刚到这里没多久。 “延平王,慕容世子,有礼。”沈千沫朝他们点点头,大方的回应了他们。孟元珩这家伙素来是没什么待客之道的,这种寒暄虚礼也只有她来做了。 三年多未见,这父子俩都没什么变化,慕容昭虽已年过半百,却还是那般风度翩翩,慕容景俊秀如昔,倒是略显稳重了些,不过不知为何,沈千沫总觉得他看他们的眼神有几分不自然。 正疑惑间,对面又有一支队伍迎面而来。为首的是一名北狄将军,他率先上前对完颜康禀报道:“禀报八王子,东钺王到。” 这是沈千沫第一次见到东钺王殷铄。 说起来,这个殷铄其实上位的极为诡异。大概在三年半以前,他打着前朝殷家皇室后裔的名号起家,忽然就自封为了东钺王,没过多久便与北狄护国将军贺连城在鹰丘进行了一场激战。 正是那场鹰丘之战,让殷铄名声大振。因为东钺军居然打得名扬天下的少年将军贺连城全军覆没!贺连城更是战死沙场,听说连尸骨都没有找到,只找到了一副战甲。 所以至今贺连城的陵墓还只是一座衣冠冢。 想当初,沈千沫收到这个消息之时,还一度以为是讹传。不过后来经过证实,此事千真万确。 殷铄策马缓缓而至,衣袍一掀翻身下马,此人三十余岁年纪,一身明黄色锦衣,丰神俊朗,器宇不凡,生的一副好皮囊。这副相貌让沈千沫忽然想起了那个无极教的妖孽教主殷湛。看来殷家的后人样貌倒是个个都不差。 “早就听闻煊王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奇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殷铄下马之后,与各国权贵们点头致意,却唯独对沈千沫正式打了个招呼。 这才一眼,你就能看出我是名不虚传的奇女子了?沈千沫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客气淡然。“东钺王过誉了,本妃只是一介普通女子,世人谬赞,岂可当真。” “煊王妃何须自谦。”殷铄洒脱一笑,显得十分好脾气,“这天下的男子,有哪个不羡慕煊王,能够娶到如煊王妃这般的好妻子。” 这话虽说是奉承之语,不过放在这样的场合来说,听起来总有几分调笑之意,让人感觉不太舒服。孟元珩俊脸一沉,眼神顿时阴郁了下来。 沈千沫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然后对殷铄浅浅一笑,“东钺王此言差矣,我倒是认为,应该是天下的女子都羡慕我能够嫁给王爷这样的好夫君才对。” 正文 第221章 王宫之夜 沈千沫这番回应虽语调温浅,却也让殷铄一时接不下话来,只得打了个哈哈,神色有些讪然。 永乐公主在一旁笑着说道:“没错,至少本宫就很是羡慕煊王妃,本宫想,这天下的女子都应该是羡慕煊王妃的。” 身份尊贵,天纵奇才如煊王孟元珩,这么多年来,除了煊王妃,身边从未出现过任何其他女子,听说他还曾当众向谢家许诺过,此生惟沈千沫一人,绝无二娶,也绝不纳妾。这份专情,不知羡煞当世多少女子。 孟元珩听了沈千沫之言,心里的不悦早已不复存在,转头看向身边女子,两人执手相视浅笑,两两相望间传递着淡淡温馨的情意,完全旁若无人。 “原来你就是煊王妃么?”蓦地,一个爽朗利落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温情对视。 沈千沫掉头看去,只见殷铄身后,一前一后走来两名盛装女子。 走在前面的那名女子,身材高挑,浓眉大眼,颇有几分飒爽英姿。她迈着大步走到殷铄身边,直直打量着沈千沫,目光带了几分审视之意,却全无扭捏作态,片刻之后,才坦然一笑道:“早就听闻煊王妃的大名,真是没想到,世人口中的奇女子,居然是这样娇滴滴的模样。” 这话说的很直接,可是从这女子的口里说出来却不显得突兀,也没有像刚才殷铄的奉承之语那般让人听起来不舒服。沈千沫浅笑了一下,也大方回应道:“传言而已,自然当不得真,跟元王后的巾帼之姿相比,自然就相形见绌了。” 若是她没有猜错,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便是东钺国王后元少政了。 元少政也心无芥蒂的笑了起来。她本性直爽,快人快语,见沈千沫虽外貌娇弱,却言辞真诚,眼神坦然,当下便对她有了好感。 沈千沫与元少政打完招呼,视线便转到另外一名跟在她身后,袅袅婷婷走到近前的女子身上。可是待她看清来人,却是微微一愣。 不止是她,就连孟元珩也是剑眉微皱,后面云翳等人俱是如此,百里笑更是张大嘴巴,如果不是暂时还发不出声音,估计就要惊呼了。 原因无他,只因这名女子,居然是曾经被誉为西北第一美人的姜小怜。 这个“曾经”用在这里是有理由的。因为姜小怜自三年前其父姜天裕病逝之后,便声称由于处境艰难,无法度日,因此带着她的母亲和两个弟妹,举家搬离了陌城,去往外地投奔亲戚了。 没想到她投靠之人,居然是东钺王殷铄! 许久未见,姜小怜的容貌倒是出落的愈加标致了,姿容娇美,眼波潋滟,她走至殷铄身侧站定,看向沈千沫等人的眼神中隐隐透着几分倨傲,像是不认识他们一般。 元少政回头瞥了她一眼,带了几分不怀好意的说道:“本宫听说宜妃来自西北,怎么见了煊王煊王妃,不用见礼么?” 宜妃?这么说姜小怜竟然还成了殷铄的妃子! 姜小怜轻抬螓首,一双美目似有若无的扫过孟元珩一眼,眼神微闪,随即展颜一笑,精美娇容犹若春花绽放般明艳。 “王后说笑了,妾身现如今已是王上的人,东钺和西北并无从属关系,妾身认为自己不用再向煊王煊王妃见礼了。” 沈千沫挑了挑眉,看起来这个姜小怜对煊王府似乎敌意不小。莫非是上次在王府被孟元珩羞辱了一番之后,怀恨在心了? “哼,区区一个侧妃,居然敢如此言辞无状,口气倒是不小!”元少政俏脸一沉,正想再出言斥骂她几句,却被殷铄打断。 “住口,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口舌之争,成何体统!” 元少政咽下刚要说出口的话,瞪了姜小怜一眼,脸色甚是忿忿不平。姜小怜却往殷铄身边更加靠的近了些,笑容愈加柔媚。 看来这个东钺王倒像是更加护着姜小怜的样子,沈千沫心念微转,一时有些疑惑不解。 元家可是东钺国最声名煊赫的家族,听说富可敌国,殷铄能坐上东钺王的位子,离不开元家在背后的支持,这一点优势是姜小怜怎么也比不上的。 那么殷铄为何会如此宠爱姜小怜?难道仅仅是因为美貌? 沈千沫随即否定了这一猜测。她直觉的认为,殷铄不是这样一个肤浅的人。此人虽俊眉朗目,看上去无害,实则应该是个心机深沉,极有城府之人。 殷铄出声喝止之后,转头对众人歉然一笑,看起来很是真诚。“不好意思,女人们不懂规矩,让诸位见笑了。” 完颜康也在此时来打圆场,“诸位旅途劳顿,不妨先去附近驿馆歇息片刻,家兄已在宫内备下接风晚宴,届时还请诸位大驾光临。” 沈千沫淡然一笑,便被孟元珩揽着走开了。他们当然不会为了姜小怜一句出言不逊的话去为难她,横竖姜小怜怎么说都影响不到他们的心情,跟她计较只会自掉身价。所以殷铄大可不必如此急着为姜小怜开脱。 到了驿馆,众人各自回房歇息。房内,沈千沫帮孟元珩倒了一杯水,在他对面坐下问道:“阿珩,殷铄如此维护姜小怜,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殷铄此人野心不小,他会留在身边的人,定是对他来说有用的人。”孟元珩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他自称是前朝殷家皇室遗孤,不知道跟殷湛到底是什么关系?”沈千沫想起无极教那个妖孽教主,心道这前朝皇室遗孤原来还不止一个么? 孟元珩无谓的一笑,“前朝都灭了多少年了,只要是个姓殷的都能说自己是前朝遗孤,谁也没法去查证,照我看,他那个殷姓都不一定是真的。不过此人倒是很有些手段,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吧。” “嗯。”沈千沫点点头,“听你的。” ———————————————————— 新王继位,登基大典在即,北狄王宫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当晚完颜平在宫中大殿携王后慕容妍设宴款待各国来使。 早就听闻慕容妍是西凉国出了名的美人,今日一见,倒真是名不虚传。盛装华服,极尽奢华的妆扮之下,犹见雪肌玉骨,花容月貌,坐在伟岸粗犷的完颜平旁边,更显得小鸟依人,我见犹怜。 只是在沈千沫看来,慕容妍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灵气。而且作为新任王后,她的表现似乎有些反常,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像个提线木偶似的,漂亮精致的丹凤眼也是死气沉沉。 席间,沈千沫时不时的往孟元珩的碗里夹菜,孟元珩都是一声不吭的全部吃完,有时他碗里没菜了,也是吃着白饭,绝不自己去夹,仿佛等沈千沫给他夹菜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坐在旁边一桌的长乐公主见此,不禁再次感叹道:“煊王煊王妃真是鹣鲽情深,让人羡慕。” “是啊是啊,我以前总觉得父王母后已经够恩爱了,可还是比不上煊王煊王妃呢,是不是,王姐?”长乐公主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一副天真活泼的娇俏模样。 沈千沫愣了一下,待意识到永乐公主指的是什么,不禁与孟元珩对视浅笑。 其实他们两个这么做还真没有秀恩爱的意思,只是因为孟元珩这些年来一直余毒未清,在饮食方面有很多讲究,而这家伙又极为挑食,沈千沫无奈之下便形成了为他夹菜的习惯。因为只有她夹给他的菜,不管是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他都会全部吃完。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若是没有沈千沫为他夹菜,孟元珩估计就吃不下饭了。 完颜平极尽地主之谊,接风晚宴举办的很是场面盛大,宴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丝竹歌舞声不绝于耳。孟元珩素喜清静,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因此不等晚宴结束便和沈千沫二人中途离席。 沈千沫自然求之不得。且不说安平郡主时不时看向孟元珩痴恋的目光让她心烦,还有那个荣腾老是瞟过来色眯眯的眼神也让她反胃。她早已坐不住了。 殿外附近有一个看上去较为清幽的小花园,两人沿着园内石径慢慢踱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知不觉便走远了。 是夜,明月高悬,星辉满天,夜幕之下,整个北狄王宫灯火通明,流光溢彩,此处幽深的小花园竟成了难得的清静之所。 前面是一座假山,层峦叠嶂,暗影憧憧,沈千沫正缓步走着,却猛然间被孟元珩拉到了旁边隐蔽处。 她转头正想问他发生何事,却听得一道刻意压低的女声从假山背面隐约传来。 “可有查到什么消息?”语气中好似有着几分急切和期盼。 “是慕容妍?”沈千沫无声的用口型朝孟元珩问道。 孟元珩微微点头。 其实他俩倒并非喜欢窥听窥视之人,只是如果现在出去,很可能会引起慕容妍的猜疑,于是两人便决定继续隐在此处,待慕容妍走了之后再说。 回应慕容妍问话的,是一道低沉的男声,也是压的极低,几不可闻。“属下无能,暂时还没有消息。” 片刻的沉默,然后是慕容妍有些低落的声音。“知道了,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沈千沫以眼神询问孟元珩,“她走了吗?” 孟元珩摇摇头,反而将她搂紧了些。 随即沈千沫听到慕容妍在假山背面轻喝了一声:“谁?” 正文 第222章 花园秘闻 忽的听见慕容妍这声询问,沈千沫心中一动。难道他们被发现了? 可是下一刻,她就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假山背面又出现了一个脚步声,步履沉重而缓慢,沈千沫甚至能感觉出这脚步声里隐隐藏着的怒火。 “你跑来这里干什么?”一声低沉的询问,口气并不十分和善。 沈千沫和孟元珩对视一眼。两人立马就听出来了,这是完颜平的声音。 静了片刻,才听到慕容妍有些意兴阑珊的声音传来。“殿里有些闷,臣妾来这里透透气。” “是嫌闷呢,还是那里有不想见的人呢?”完颜平死死的盯着她,声音带着几分冷意。 慕容妍眼帘微垂,半晌没有回应,良久之后才轻声道:“那个东钺王殷铄,他害死了你们北狄国最骁勇善战的将军,为何你还要请他来参加登基大典?”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脆。 “你个贱人!”完颜平压低了声音,愤怒的斥骂道:“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他都死了这么久了,你到现在还想着他!” 沈千沫和孟元珩两两相望,心下已经了然。 死了很久的将军,而且还是北狄国最骁勇善战的将军,除了护国将军贺连城,不做第二人想。 原来慕容妍居然对贺连城……难怪完颜平会如此动怒了。 慕容妍捂着半边脸颊,漂亮的丹凤眼中有氤氲的水汽迷蒙,却是倔强的否认道:“没有。” “没有?”完颜平冷哼一声,“是没有想着他呢,还是相信他还没有死呢?” “臣妾没有想他,他在世之时,臣妾连话都没有跟他说上几句,怎会想着他。”慕容妍的话语中有几分失落。 “哼,在本王面前,收起你那套自怨自艾的嘴脸。”完颜平阴沉着脸,“这几年你暗中派了多少人出去打探他的消息,本王一清二楚。可惜他中了完颜律的诡计,身中奇毒,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说不定连尸骨都早已被鹰丘的那些秃鹰啃食的干干净净,你还是别再痴心妄想了。” “他一直都忠心于你,为何你要如此待他?”慕容妍的声音已经有些泫然欲泣了。 “本王如何待他了?”完颜平冷声道:“本王可没对不起他。而且他忠心的是北狄国,从来就不是本王!他死了,本王还追封他为一等忠烈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没有对不起他么?”慕容妍轻笑了一声,放开她捂着半边脸的手,仿佛有些不管不顾的歇斯底里了,“没错,是完颜律设计害死了他,可是你见死不救,也一样可恶……” “闭嘴!”完颜平喝止了慕容妍,一把扼住她的喉咙,眸中闪着熊熊怒火,“你不要以为本王不敢杀你,要不是看在慕容维的面子上,本王的王后之位,如何会轮到你这个红杏出墙的贱人来做!” 慕容妍名义上虽是西凉国兰陵公主,可实际上却是摄政王慕容维和西凉太后的私生女,慕容维视她如掌上明珠般疼爱着。西凉国幼帝稚嫩,政权尽数掌握在慕容维手中,所以当初完颜平才会千方百计的向慕容维求娶慕容妍。 “呵呵……”慕容妍虽被完颜平扼着脖子,却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甚至还笑出了声,“你以为我很想坐这个王后之位么?完颜平,有种你就掐死我,省的让我一再鄙视你!” 在慕容妍的认知里,完颜平的王位,她这个王后之位,可以说是用贺连城的性命换来的。想起那个英挺俊朗深邃如海的男子,最终却落得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的下场,她就觉得痛不欲生。 听了慕容妍的挑衅,完颜平眸中的怒火更甚,似是要把眼前这个跟自己同床异梦的女人燃烧殆尽。 然而完颜平的自制力不是一般的惊人,深呼吸了几下之后便逐渐恢复了冷静,扼住慕容妍喉咙的力道也渐渐放松了。“贱人,你不就是想让本王的王位不保么?可惜本王才不会上你的当,本王就是要稳坐着这个王位,而且还要让你的王后之位也稳稳当当的,让你这一辈子心里头都饱受煎熬!” 慕容妍被迫仰着头,美目微闭,眼角边滑落了一行清泪,“你放开我……” “放开你?”完颜平死死瞪着她,咬牙切齿道:“你休想!” 说完,他放开了慕容妍的脖子,欺身上前抓住她的双肩,低头便朝她的樱唇狠狠吻了上去。 “唔……”慕容妍在他怀里奋力挣扎,然而她的抗拒却更加挑起了完颜平的怒火,“刺啦”一声,好像是衣服被撕裂的声音。 这两人??该不会打算在这里上演活春宫吧?沈千沫有些傻眼。虽说他们并非有意偷听,可要是再不离开这里,好像就有些不太道德了。 “走吧。”她无声的以口型对孟元珩说道。 孟元珩也正有此意,点点头,一手搂着沈千沫,足尖轻点,纵身一跃,运起轻功便悄然离去。 一趟花园之行,不仅被他俩撞破了完颜平和慕容妍之间的貌合神离,还意外得知了贺连城的真正死因。直至回到房内,沈千沫还是心生感慨。 “说起来这贺家还真是毁在了完颜律手上,先是害死了贺远山,再是害死了贺连城,也不知完颜律他是怎么想的。”只能说,此人还真是蠢到一定境界了。 “所以他今日落得终生幽禁的下场,也怨不得旁人。”孟元珩轻抿了一口茶,眸光淡然。 北狄国的内斗,他可没什么兴趣。 “不过正如慕容妍所说,殷铄和完颜律联手害死了贺连城,完颜平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这次还特意邀请殷铄来参加他的登基大典,难不成他们两个也有勾结?”沈千沫秀眉微蹙。 “沫儿你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完颜平可是只老狐狸,将计就计利用贺连城斗垮完颜律,此人的手段高明可见一斑。回头我会让严漠盯紧一点儿。”微微皱了双眉,他直觉的认为,殷铄此次来北狄,目的并不单纯。 沈千沫点点头,表示赞成。她同样也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咚咚咚。”几下轻轻的扣门声,随即长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瑶华公主求见。” 瑶华公主?两人对视了一下。她与他们并无多少交情,这么晚了来求见,想必事出有因。沈千沫略一沉吟,见孟元珩也没什么意见,便说道:“让她进来吧。” 正文 第223章 瑶华求助 瑶华公主的来意,其实沈千沫已经猜到了几分。所以当她进门后流着泪,恳求他们帮助她逃离这里的时候,沈千沫的心里并没有多大意外。 “母后在我临行之前再三嘱咐,请煊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够施以援手。”瑶华公主抬起手背擦拭着泪水,然而想起自己现下孤立无援的处境,却又悲从中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曾经刁蛮跋扈的金枝玉叶,如今却只能低声下气的苦苦哀求于人,沈千沫见此也只能暗叹一声。 “你母后……身体可好?”沈千沫递给瑶华公主一块锦帕,温言相问。 “母后她的身子一直不好,最近这些日子更是病情加重,卧床不起,怕是……”说到这里,瑶华公主已经连连拭泪,泣不成声。 毕竟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就算她以前再骄横任性,如今忽然遭此际遇,心中的不安和无助可想而知。 端敬皇后倒的确是一个母仪天下的好皇后,对孟元珩自小也照拂有加。而且不论瑶华公主之前对她的态度有多么恶劣,毕竟从血缘关系上来讲,她还是孟元珩同父异母的妹妹。 单凭这一点,沈千沫就做不到无动于衷。 “若是你可以顺利逃离这里,打算在何处落脚?”沈千沫试探着问道。 瑶华公主以锦帕拭泪,眼帘低垂道:“母后在侍卫队里安插了她的人,他们会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原来端敬皇后早就有了打算。沈千沫点点头,“那么,你想我们怎么帮你?” 瑶华公主抿着唇静默半晌,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出声道:“煊王妃医术高明,一定有办法可以让我不容于北狄王宫,而后名正言顺的离开这里。” “我明白了。”沈千沫思索片刻,便已知晓瑶华公主需要的是什么了,转头看向孟元珩,她问道:“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沫儿你决定就好。”孟元珩举杯饮茶,还是那副淡漠疏离的样子,显然是置身事外之意。 沈千沫知道他极度不愿承认,而且对眼前这个刁蛮公主也无半分好感,可是血缘关系摆在那边,她不想让他为难,于是便对瑶华公主淡然说道:“东西我会让人备好,在适当的时候会派人给你送过去。” “多谢煊王妃。”瑶华公主见沈千沫应承下来,顿时转忧为喜。 她原本还担心沈千沫会把她赶出门去,又或者会故意为难于她,只因当初在盛京之时,她对她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友好。如今却见沈千沫非但没有给她难堪,反而如此爽快的答应帮她,感动之余也对自己当初对她的心怀恶意后悔不已。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个傻子四哥。难怪贤昭太妃临死前会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去投奔煊王府了。这几日下来,眼见着煊王府那些人和睦相处的样子,她还真是有些羡慕。 不过好在自己这趟没有白来,有了沈千沫的承诺,瑶华公主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悬在心里的一块大石稍稍落地。 尽管相交不深,但是她却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温婉柔弱的女子,实则是能力过人的。 “时候不早了,我不能出来太久,先告辞了。”瑶华公主临去之前,想起自己眼下无依无靠的处境,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对亲情的渴望来。她看着并排而坐的孟元珩和沈千沫,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谢谢你们,二哥,二嫂。” 两人一愣。怎么瑶华公主也知道此事么?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瑶华公主见此,笑了一下,“这些日子见到四哥和你们在一起这么开心,料想贤昭太妃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贤昭太妃即孟天璘的母亲贤妃娘娘。孟天珝继位之后,她被封为太妃,去世后又被赐谥号“贤昭”。 “此事……宫里知道的人有多少?”孟元珩微拢双眉,沉声问道。 瑶华公主摇摇头,“我不清楚。我也是以前偶然听到父皇和母后的谈话才知道的,一开始还以为是谣传,所以并未放在心上,直到那日来北狄前夕,母后让我向你们求助,我心中疑惑,便再次向她证实,才得知原来此事竟然是真的。难怪当时朝中之人都说二哥你……叛国了,父皇得知后当场便吐了血,从此一病不起……” 孟元珩紧抓着椅子扶手,眸光幽深却是指节泛白。自己的身世始终是他心里头的一道伤口,这几年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伤口已经一点一点的在结痂,如今瑶华公主的这番话却像是把那块还未完全痊愈的痂硬生生掀起一般,让他的心口阵阵泛疼。 “阿珩……”沈千沫伸出手,按在他的手背上,低声轻唤道。 孟元珩转头看她一眼,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瑶华公主也不傻,见到孟元珩这副样子,也知自己这番话说的有些过头了,沉默了半晌才红着眼继续说道:“二哥你也不必难过,父皇的死其实与你无关,真正害死父皇的人……是皇上。” 孟元珩闻言瞳孔一缩,盯着瑶华公主冷声道:“什么意思,说清楚。” 瑶华公主被孟元珩冰冷的气息震得浑身一凛,不由自主便含着满眶眼泪,嗫嚅着将此事向他们一五一十道来。 “贤昭太妃得急症暴毙的那天晚上,她的贴身宫女跑来求见我母后,声泪俱下的向我母后禀报,说贤昭太妃是被皇上暗害而死。至于个中缘由,则是因为贤昭太妃知道了皇上当年曾暗中下毒害死父皇之事,所以被皇上杀人灭口。说完,那宫女便咬舌自尽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 听完瑶华公主的哭诉,不止沈千沫愣住了,就连孟元珩也是微微变了脸色。 如此说来,那孟天珝居然是弑父夺位!这也太狠了吧。在他心里,除了皇位和权利,难道都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沈千沫忽然想起孟天璘上次跟他们提起过的,贤昭太妃死前口中喃喃低语的“皇上……杀了皇上”这句话,原来竟是此意! 正在暗叹之时,忽然房门“砰”的一声被大力推开,沈千沫抬眸看见来人,心里一沉。 月色下,孟天璘高大魁梧的身形堵着门口,眸中有星星点点的泪光闪烁,朝他们伤心的吼道:“珩哥哥,沈姐姐,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三皇兄,他为何要害死父皇,害死我母妃?为什么?” 正文 第224章 郡主来访 次日一早,驿馆某间客房内。 孟天璘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似是陷入沉睡。 沈千沫坐在床边,替他掖了掖被角,起身回头对站在身后的孟元珩轻声道:“放心吧,这安神散对人体无害。天璘他太激动了,情绪不稳很可能会加重他的病情,还是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孟元珩点点头,抬手理了理她鬓边的发丝,疼惜道:“照顾了天璘一个晚上,辛苦你了。” 沈千沫抓着他的手,浅浅一笑,“说什么傻话,他救过你一命,咱们照顾他是应该的。” 初识孟天璘的时候,她想不通为什么对所有人都极为冷漠疏离的孟元珩,却唯独对孟天璘一个人和颜悦色。直到那日孟元珩告诉她,原来孟天璘会变成如今这副心智缺失的样子,完全是因为救他之故。 在明德帝几个皇子里面,孟天璘是个异类,打小便体格壮实,力大如牛,不像其他皇子一般细皮嫩肉,身娇体贵,也因此他与别的皇子都格格不入,却独独喜欢跟善于骑射的孟元珩一起玩。 那一年,孟元珩十岁,而孟天璘只有八岁。十来岁的孩子精力旺盛,玩起来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收不住。那日孟元珩一人一骑,策马出了王府,打算去郊外狩猎,正巧被孟天璘遇上了,死缠烂打非要同去。孟元珩被缠的烦了,便让他一起上了马。 谁曾想行至城郊山路之时,胯下坐骑却突然癫狂,任孟元珩如何想尽办法也无法驯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一路左冲右撞,最后往一处悬崖冲了过去。 “珩哥哥,小心!”关键时刻,孟天璘仗着自己力气大,一把将孟元珩甩下马,拼命拉住缰绳,想要把胯下发疯的马停下来。 可惜就算他再如何天生神力,终究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童,拼劲了全力,却始终不敌那匹受惊发狂的健硕骏马。待毫无防备被摔在地上的孟元珩回过神来,意欲上前帮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孟天璘连人带马的冲下了悬崖。 好在侍卫们随后便赶到了,见主子遇险,吓得魂飞魄散,立马下到崖底搜救。也亏得孟天璘福大命大,坠落之时身体刚好挂在了崖壁一棵大树上,更幸运的是,居然连伤势都不重,除了一点皮外擦伤,全身上下几乎完好无损。 相比那匹掉落崖底,被奔腾的大河冲走后无影无踪的惊马,孟天璘如此好的运气,真可谓是上天庇佑了。 众人无不庆幸。就这样直到一年之后,孟天璘才渐渐表现出了异常。虽然他的个子长的很快,平时也照常与其他皇子一起读书识字,可是他的心智,却完全没有长大。 几年后,这种现象就更加明显了,其他皇子一个个身心成长,成熟懂事起来,而孟天璘的心智,却永远被定格在了八岁那一年。 宫中御医众多,其中不乏医术高超者,然而对于孟天璘的病症,却是全都束手无策。 “没错,天璘他救了我。”孟元珩将沈千沫轻拥入怀,下巴磨蹭着她头顶的青丝,闷声说道:“那时,要不是他拽我下马,说不定我就像那匹马一样被河水冲走了,又或者也会变得跟天璘似的,永远也长不大。所以,我欠他一条命。而他会变成这样,我有责任。” “阿珩,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沈千沫环住他的腰身,轻声劝解道:“日子还长,总会找到办法治好天璘的,相信我。” 沈千沫也和司徒恭、百里笑他们研究过孟天璘的病情。在沈千沫看来,孟天璘的病症应属于轻度弱智,如果能够排除遗传、产前损伤、分娩时产伤等先天因素,确定是后天因素导致的话,治愈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对于治疗这些精神性疾病方面是比较落后的,所以对于孟天璘的病症,他们一时也想不出有效的治疗方法。 “上次曾听司徒先生提起,天山掌门玉虚老人座下大弟子,人称“医仙”,待天璘身体好一些了,咱们便带他上天山去看看,如何?”沈千沫在孟元珩怀里仰起头来问他。 “嗯。”孟元珩搂紧怀中人儿,深呼吸了一下,直到鼻尖传来那熟悉的淡淡馨香,他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孟天璘服了安神散,估计会睡上一天。孟元珩吩咐严漠派两名暗卫看着,便和沈千沫一起出了房间。 “阿珩,你弹琴给我听,好不好?”沈千沫挽起孟元珩的胳膊,朝他温婉浅笑。 得知了孟天珝弑父夺位一事,她知道他的心里并不好受,或许弹琴对他来说是一个纾解心中郁结的方法。 孟元珩低头看向身边清丽婉约的女子,眸中的阴霾渐渐褪去,温暖而宠溺的笑说道:“自然好。” 沈千沫的用意,他岂会不明白。有如此体贴善解人意的妻子相伴左右,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不多时,两人下榻的小院内便有悠扬的琴声流泻而出。 沈千沫坐在院内石凳上,单手托腮,嘴角含笑,安静的看着不远处正在抚琴的男子。 园内柳絮纷飞,落英缤纷,男子白衣白发,英挺俊美,凝眉垂眸间,修长的手指轻拨琴弦,婉转优美的曲调便随之而起。 清空听曲意,抚琴话天涯。白衣分弦落,声声见风华。 不可否认,孟元珩的琴艺真的很好,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然而这并不是沈千沫喜欢听他弹琴的唯一原因。 她更喜欢的,是孟元珩弹琴时的无双风姿,还有这份安宁舒适岁月静好的感觉。 一曲终了之时,守在院外的长东适时进来禀报:“启禀主子,安平郡主求见。” 看长东那样子,沈千沫估计安平郡主早就来了,只是不想让她破坏了孟元珩弹琴的雅兴,所以被他拦在了门外。 沈千沫真是没想到,看上去孤高清冷,仿佛视天下男子为无物的安平郡主,却会对孟元珩如此的死缠烂打。 在北狄的这两天,她总能时不时的与他们巧遇上那么几回,每回见了面,她都会主动上来对孟元珩问候几句,诸如“煊王可曾用饭?”、“煊王休息的可好?”之类,从话语到神情无一不透露着关切之意,连沈千沫都忍不住要被她的情意感动了。 “不见。”孟元珩剑眉微锁,面露不悦。难得可以与沫儿两人如此清静的呆一会儿,他一点都不想被不相干的人打扰。 长东面无表情的脸色僵硬了一下,朝沈千沫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有几分为难的说道:“主子,她说她会一直在门外等……” 他知道主子不想见到那个女人,所以早就回绝她无数回了,可是那个女人像是听不懂似的,硬是赖在门外不肯走,他又不好对她动粗,真是愁死他了。 “长东,让她先去偏厅候着,我和王爷随后就去见她。”沈千沫见此,只得无奈出声道。 虽然她也不乐意见到安平郡主那个女人,可是此处毕竟是北狄驿馆,人多嘴杂,她可不想因为这个女人而坏了煊王府的名声。 正文 第225章 合作条件 厅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名妙龄女子端坐在左侧椅子上。女子一身雪白衣衫,更衬得她眉目清冷,高不可攀。 沈千沫随孟元珩进门之时,见到的便是安平郡主独坐厅中,如天山雪莲般孤傲冷清的模样。 她看了一眼身边白衣白发的男子,只感到心里膈应的慌。 这个女人今日穿着一身白衣而来,莫非是想着与孟元珩来个情侣装搭配不成? 安平郡主抬眸见到孟元珩,脸上一喜,起身相迎,痴恋的目光缠绕着他,一直到孟元珩拉着沈千沫在主座坐下,她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喃喃道:“煊王,你刚才所弹奏的,可是我们曾经合奏过的《浮生辞》?” 沈千沫挑了挑眉。这是要开始跟孟元珩重叙旧情的节奏? “合奏?”孟元珩阴沉着脸,不悦道:“本王怎么不记得跟人合奏过?” 他学琴的时间并不多,只是以前在太学院之时随当时一位有名的夫子学习过一段时间。他也不是一个有事没事就喜欢弹琴鼓瑟附庸风雅之人,更不用说和女子一起合奏了。有那个功夫,还不如上场多杀几个敌人,或者在墨门多习点武艺了。 至于他的琴艺为何会如此高超,也只能归功于他强大的天赋了。 安平郡主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一般,脸上显出几分想往。“你忘了吗,那一年我们同在太学院随夫子学琴,那个时候我怎么也弹不好这首曲子,夫子便让你与我一同弹奏,学习你的技巧。阿珩,你……” 刚唤出那两个字,孟元珩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随手便把刚端起正要喝的茶碗往她坐着的地方扔了过去。 “砰”的一声,青瓷茶碗掉落在她脚下,碎了一地。 “谁允许你叫那两个字的!”孟元珩看着安平郡主的眼神能冻结成冰。“本王来见你,不是来听你说这些废话的,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你可以走了。” 孟元珩的脾气实在说不上好,往常这种时候,沈千沫都会出来安抚他一下,打打圆场。不过这次沈千沫却只是冷眼旁观,丝毫没有劝阻之意。听见安平郡主刚才那一声叫唤,她的心里头也着实有些不悦。 就算她以前曾经跟孟元珩如何亲近,但是现在他们毕竟已经没有了交集,当着她这个正牌妻子的面,这么亲热的唤她的夫君,这个安平郡主是不是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更何况以前他二人的关系有多好,沈千沫心里还得打个问号。虽说孟元珩少年时肆意张扬,风采无双,犹如天之骄子般光彩夺目,但以他的性子,绝对不是那种沾花惹草之人,说到底还是那些闺阁女子的一厢情愿吧。 安平郡主还从未被人如此无礼的对待过,看着脚下那散落一地的茶碗碎片,她的脸色白的有些吓人。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孟元珩,然而却失望的发现,她钟情多年的那个男子,从头到尾连一个正眼都不曾给她。 他的目光永远只停留在身边那个素衣女子身上,也只有在看她的时候,他冷漠无情的容颜才会浮现出淡淡的柔和光泽。 沈千沫起身为孟元珩重新倒了一杯茶,神色淡漠,也没有搭理安平郡主的意思。 安平郡主见此,咬了咬牙,强忍住眼底的酸涩,只得改口道:“煊王,我今日来,是有事与你相商……” 孟元珩淡淡挑眉,瞥了她一眼,无言的等她继续说下去。 “此事我只能跟煊王单独谈,煊王妃能否回避一下。”安平郡主看着沈千沫,口气有些咄咄逼人。 沈千沫面不改色,淡然一笑,转向孟元珩道:“王爷需要我回避?” “来人,送客。”孟元珩面布寒霜,直接逐客。他的耐心非常有限。 “我要说的,是对煊王府有好处的事情,你若是不听,一定会后悔的。”安平郡主对孟元珩急声道。 孟元珩却依然低头饮茶,无动于衷,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眼见门口的侍卫即将走进来,安平郡主知道今天单独和孟元珩交谈之事已不抱什么希望,无奈之下只得妥协道:“既然如此,煊王妃留下来也无妨。” 沈千沫含笑道:“看来本妃还得多谢安平郡主的好意了。” 安平郡主见到沈千沫那一脸温和淡然的笑意,牙根咬的生疼,深呼吸了一下,才朝着孟元珩徐徐说道:“我可以帮你,让你成为大晟的摄政王。” 沈千沫一愣。她这是什么意思? “哦?”孟元珩也是微微侧目,狐疑的看向她。 安平郡主见此,以为孟元珩有了兴趣,面露喜色,“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说来听听。”孟元珩靠在椅背上,语气淡然。 “我要你娶我为妃。”安平郡主语不惊人死不休。 闻言,沈千沫差点把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喷出来。 她真是没想到,眼前这个安平郡主,居然比姜小怜还要厚颜无耻,外加自以为是。如果可以,她真想提醒她一句,近亲结婚可没什么好处啊! 不过她想安平郡主大概还不知道孟元珩的真实身世吧。然而可怕的是,这个时代,近亲结婚现象确实还挺常见的。 “王爷想纳妾么?”她凉凉的瞪了身边男子一眼。 孟元珩见沈千沫脸色有些难看,原本正想发火的心情却没来由的好转了,对她谄媚的一笑,说道:“内宅之事,由沫儿说了算。” 他一直在为沈千沫从来不吃醋而遗憾,如今见她终于表现出了些许醋意,自然心情大好。 安平郡主却忙道:“不是纳妾,我的意思是要你娶我为平妃。煊王,你意下如何?” 其实她原本倒是想说要做嫡妃来着,不过看孟元珩对沈千沫的态度,她也知道此事不太可能,于是只能临时改口为平妃。 只要成了煊王的妃子,便是来日方长,嫡妃之位她大可以再想办法谋夺。 “本王说了,从不管内宅之事。”孟元珩说的云淡风轻,仿佛置身事外一般。虽然一直以来,煊王府也没什么内宅的概念。 安平郡主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能不能娶她,由沈千沫说了算。 就算心里极度不甘,也只能无可奈何。她微微扬起下巴,有些冷傲的望着沈千沫,开口道:“沈大小姐,你既然身为煊王妃,自然应该把王爷的前途和煊王府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不是独占着王爷,阻碍煊王府的发展。王爷如果成了大晟的摄政王,对煊王府有什么好处想必你不会不清楚吧?” 正文 第226章 自取其辱 沈千沫对于安平郡主的异想天开也真是无语了。自己蠢就算了,但若是把其他人也想的和她一样蠢,那就不可原谅了。 她将手中茶碗放在身旁桌上,“噔”的一声,发出清脆的声响,面上却还是维持着浅浅笑意。“安平郡主应该知道,西北早已与大晟划界而治,互无瓜葛,你让王爷去做大晟的摄政王,岂不是让王爷去面对大晟臣民的口诛笔伐?你这是在帮煊王府呢,还是想害煊王府呢?还有,本妃不太理解你所说的摄政王到底是什么意思,如今大晟皇帝健在,又何来摄政王一职?安平郡主你是不是糊涂了?” “你胡说!”安平郡主脸色一变,瞪向沈千沫道:“我当然是为煊王府好,王爷成为大晟摄政王,便可以重振煊王府的声望,恢复王府昔年风光,此事王爷都没表态,你如何能擅自下定论?” “既然如此,王爷你意下如何?”沈千沫对安平郡主的怒火视若无睹,转头朝身边男子问道。 “沫儿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孟元珩殷勤的把茶碗递到沈千沫手上,语气之间极尽讨好之意。 他知道,沈千沫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虽然沫儿为他吃醋,他很高兴,可是生气容易伤身体,他也不想她气的太久了。 沈千沫点点头,笑容温浅,语气淡然。“所以安平郡主你还是请回吧,做人还是安分守己比较好,没那个本事,就不要随便肖想别人的男人。你若是能够一如既往保持原先那副孤傲清冷的模样,或许我们王爷还会高看你几眼。” “你……”听了沈千沫这番话,安平郡主的脸色变得从未有过的狰狞和难看。 沈千沫虽然说的隐晦,但是其中的含沙射影之意她听出来了,显然是在暗指她是个没有自知之明就去和别的女人抢男人的下贱女人。 她素来自诩清高孤傲,何曾被人这样嘲讽奚落过。 还有,一直以来,她都以自己的容貌为傲,在她的印象中,沈千沫的相貌最多也只能算是中上之姿,根本无法与她相提并论。可是现在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个女人眉目精致婉约,笑容轻柔和煦,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清雅和贵气。这样的气质甚至不需要任何外物的装饰和神色的掩饰,只那样浅浅一笑,便让人无法忽视。 而这一发现,让她心中的嫉恨之火更加熊熊燃烧,当下也顾不得保持风度了,站起身便指着沈千沫骂道:“沈千沫,你好大的胆子,你才是贱……” “人”这个字还卡在安平郡主的喉咙里没发出声来,便只听“砰”的一声,她白色的身影便飞了出去,然后倒在了花厅门口。 安平郡主根本毫无防备,摔在地上脑袋一阵发蒙,然而浑身上下随之而来的疼痛却提醒了她,刚才自己到底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她直起上身,抬头仰望着正朝自己漫步而来的白发男子,睁大了眼,仍是有些不愿相信。 孟元珩在安平郡主身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如刀,话语如冰。 “谁给你的胆子骂她?你不要以为仗着当年你母亲与煊王府有些交情,本王就会对你另眼相看,格外优待。你应该清楚,本王从不是一个顾念旧情之人。” 白发男子锋刃般的眼神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终于让安平郡主清醒了几分。 “孟元珩,你……好狠!那个女人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么?为了她,你连唾手可得的大好江山都可以放弃?”她艰难的从地上站起身来,指着孟元珩吼道。 “本王要这江山,何须跟你合作,要你帮助?还有,”孟元珩微微倾身向前,“且不说你刚才许诺的是还没到手的东西,就算是整个天下,为了她,本王也可以放弃。” “你……你……”安平郡主手指着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说道:“为什么?我就这么不入你的眼么?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看我一眼?那个女人,她到底好在哪里?” 在太学院之时,她就开始喜欢他,千方百计的接近他。可是那时的孟元珩太过优秀,犹如众星拱月一般,身边围着他转,向他献殷勤或者表达爱慕之意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以她骄傲的个性,自然不可能这么没有矜持的贴上去。 然而她心中对他的爱慕却越来越深,就算是在他遭逢巨变,双腿残疾之后,这份爱慕之情依然没有变过。 那一年的七夕宫宴,她表演的节目夺得头筹,便趁此机会向明德帝提出了赐婚的请求。 可是令她难堪的是,那道赐婚的圣旨甚至还没来得及传到煊王府,便被孟元珩无情的拒绝了。 那是她人生中最丢脸的一次,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成为京城贵女圈中的笑柄。 看着安平郡主不顾一切歇斯底里的模样,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高冷和优雅,沈千沫心想,她大约是把这些年来压抑在心里的委屈和愤恨全都喊出来了。 只是可惜她钟情的男子却没有丝毫动容,皱了皱眉,还是冷漠如冰的语气。“本王不想再听你这些无聊的废话,滚出去!” “孟元珩,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安平郡主死死盯着他,恨声说道。 这一次,孟元珩的回应更为简洁。“滚!” 看着安平郡主愤而决绝,转身离去的背影,沈千沫也不禁有几分感叹。 男欢女爱,本是好事。然而在情爱之事上太过偏执的话,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了。 何况安平郡主对孟元珩的爱意果真有那么深么?只怕更多的还是不甘心吧。 如她这般集家世、美貌、才学与一身的完美女子,加之又心高气傲的很,却输给了沈千沫这样一个在她眼里哪方面都不如她的女人,这一点才更加让她难以接受吧。 也不知道孟元珩这家伙是怎么搞的,看看他都招惹了什么样的烂桃花。楼新月,姜小怜,再加上这个安平郡主,虽然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可是性子却一个比一个奇葩。 孟元珩见沈千沫好长时间都垂眸不语,以为她还在生气,忙极尽谄媚的把茶碗递到她手上,带了几分委屈的说道:“娘子,你可要明察秋毫啊,为夫早就跟她说清楚了,这都是那个女人自己的意思,为夫可从来没有招惹过她,你别气了好不好?” “扑哧……”看着前一刻还冷如寒冰高不可攀的家伙,瞬间就对着你可怜巴巴的摇尾乞怜,沈千沫忽然有一种像是见到了团子的错觉,不由的忍俊不禁。 这父子俩,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正文 第227章 幽冥谷(上) 其实沈千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或许是因为安平郡主跟孟元珩早年曾有过的那几分交情,又或许是因为安平郡主刚才说的那番话,勾起了她一直不愿去正视的一个问题。 孟家军割据西北,南征北战,不外乎是想着最终能够一统天下。就算孟元珩本人没有这种想法,可是孟家军的将领呢?西北各地的官员呢?除却对煊王府的忠心,难道那些人不是为了能够建功立业,封侯拜相才心甘情愿跟着他金戈铁马励精图治的吗? 可是一旦孟元珩登基称帝,那些人又岂能容忍他的后宫只有一个女人。 六宫无妃,在这个时代,根本就不现实。 皇帝充实后宫,有时无关感情,而只是出于平衡朝中各方势力的需要。 若是到那时她依然坚持椒房独宠,不仅会让孟元珩左右为难,甚至还会让谢家在西北难以立足。 想到这里,沈千沫便觉得心中一阵烦闷。 云翳和百里笑一前一后进入花厅,见到的便是人前英明神武的煊王爷,各种讨好的哄沈千沫开心的场景。不过两人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对妻管严的煊王爷来说,这种事情太正常了。 百里笑狠狠的在心里鄙视了一下。王爷,你要不要这么无耻,连你儿子惯用的招数都拿来用上了。 见两人秀恩爱旁若无人,云翳掩嘴轻咳了一声,饶有兴味的看了孟元珩一眼,含笑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刚刚出去的那个女人,我怎么瞧着好像是安平郡主?难不成又是一个来示爱的?” 说起来还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次来北狄,孟元珩这家伙的桃花好像都凑一块儿了,先是安平郡主,再是姜小怜,再加上原本就在这里的楼新月……哈哈,王爷,你可有的烦了。 云翳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然自得的品了一口,心里却在幸灾乐祸的笑开了。 孟元珩斜睨了他一眼,见到他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欠揍样儿,淡然开口道:“云庄主好像很闲么,既然如此,本王就把那个女人交给你了。” “噗……”云翳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他连声咳嗽了几下,惊魂未定道:“王爷,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把那个女人交给我?本公子虽然俊美无俦,可绝对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随便之人……” 而且那个安平郡主美则美矣,可是却像只孔雀一样,高傲的鼻孔朝天,一点都不讨人喜欢,远不如他家大气爽朗的宁婳丫头来的可爱。虽说他以前喜欢流连花丛,遍览风月,可是如今却早已决定为宁婳守身如玉,从一而终了,怎么可能还会接受别的女人? “嗤……整个王府里就数你最喜欢招蜂引蝶了,还把自己说的跟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似的,谁信哪!”百里笑对云翳的装腔作势完全嗤之以鼻。 “我什么时候招蜂引蝶了?整个王府里最会招蜂引蝶的,不是……”云翳抬高了声音,转向孟元珩,刚想说“不是王爷么?”,可是在见到孟元珩眼底的威胁之意后便没了底气,顿了片刻才小声道:“不是另有其人么?千沫,你要为我做主,可不能让王爷这么糟践我啊!” 他求救似的看向沈千沫,语带夸张的叫道。千沫与宁婳是好友,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好了,你们别闹。”沈千沫见他们几个一来一回的抬杠,心里也明白这几个家伙大抵是在哄她开心呢,不禁有些感动。 她本来就不是喜欢纠结的性子,想法要比一般的女子来的通透,横竖孟元珩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就称帝了,她何必这么早就开始烦恼。 这么一想,心情便好了很多,转头对云翳含笑道:“你放心,就算你想,我也不会同意,我可是答应了婳姐姐要好好看着你这个风流公子的。” “哈哈……好一个风流公子……”百里笑坐在椅子上,笑的前仰后合。 云翳折扇一开,潇洒的摇了几下,对百里笑的嘲笑自动屏蔽,却有意无意的瞥了孟元珩一眼。 切,风流公子又如何,总比某些闷骚的家伙强多了,不是么? 孟元珩虽不知道云翳心中的想法,不过见他不怀好意的眼神,也知道肯定没说他什么好话,那副骚包样还真是惹人讨厌。 哼,看在你一起帮本王哄沫儿开心的份上,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一番说笑后,众人回归正题。 “什么?摄政王?!”百里笑惊道:“这个安平郡主胆子真大,这不是明摆着咒孟天珝死吗?她就不怕传到孟天珝耳朵里,惹来杀身之祸?” “她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来这里见我们,就说明有自信此事不会传到孟天珝耳朵里。”沈千沫淡然道。 百里笑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这么说,她很有可能跟荣怀忠他们是一伙的?可是孟天琰还在这儿呢!他们会不会太猖狂了点?” “所以才会让安平郡主来啊,毕竟那个女人喜欢王爷早就不是秘密了,就算她来见王爷,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而且孟天琰不大管事儿,想要避过他还不容易。”云翳轻摇折扇,冷笑了一下,“果然好算计。” “本王只是好奇,他们会如何对付孟天珝那个白痴,还有,此事到底昭仁大长公主是否知情。”孟元珩冷声说道,“云翳,你派人盯紧点,另外让安插在京城的探子多加留意宫里的动静,有消息即时来报。” “好。”云翳点点头,起身便出门办事去了。 百里笑看孟元珩和沈千沫两人脸色都有些凝重,摸了摸鼻子,有些欲言又止。 “百里笑,有事?”沈千沫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出声问道。 “嘿嘿……”百里笑挠挠头,“谢兄,幽冥谷离此地不远,趁着今日天色不错,四皇子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不如咱们去那儿采一些重楼草回来,怎么样?” 这家伙对重楼草还念念不忘了。沈千沫暗笑,果然是个名副其实的医痴。 “出去走走也不错。”没等沈千沫开口,孟元珩已经率先做出了回应。 出去走走,四下赏玩,有助于愉悦身心。自己刚才让沫儿不高兴了,虽然都是那个该死的女人惹出来的,不过作为夫君,哄娘子开心是天职,这个责任可不能推卸。 于是,煊王爷为自己此番携爱妻游山玩水,偷得浮生半日闲找了一个非常完美的理由。 正文 第228章 幽冥谷(下) 幽冥谷虽说距离不远,但是少说也有五六十里路,百里笑骑术不精,行的不快,而孟元珩胯下坐骑追风马乃是神驹,不多时便把他远远甩在了后面。要不是沈千沫顾念着百里笑,让孟元珩尽量行的慢一些,说不定百里笑连他俩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好在到了幽冥谷,便无法纵马狂奔了,百里笑这才勉勉强强赶上了他俩。 “呼……可累死我了!”跟在后面进得谷内,百里笑大声嚷嚷着擦了一把汗,刚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抬头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谢兄,这……这是什么东西?”百里笑张大了嘴,吃惊的问道。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硕大无边的花海,满目殷红,妖艳如火,这是一种开到荼蘼的极致之美。 想不到这幽冥谷内居然有着如此美景。 “切,还自称是神医呢,简直孤陋寡闻!”回应百里笑的,是身后传来的一道不屑的女声。 听见这个声音,百里笑的心里便一个激灵。回头一看,从不远处姗姗而来的俏丽少女,不正是那条咸鱼,啊不,那个南谵小毒女么。 自从上次不知不觉间被她下毒,两个时辰都不能出声之后,百里笑就不敢在她面前叫她“咸鱼”了,当然,背地里那还是一口一个叫的很欢的。 见玄羽施施然走近,他情不自禁的捂住口鼻,一脸戒备的后退了几步道:“你个小毒女,你别过来!” 玄羽手上转动着一根不知名的野草,嘴角扯了扯,对百里笑的警告完全视而不见,见她足下一点,纵身跃至赤色花海边,随手采了一朵放到鼻前嗅了嗅,感叹道:“果然是好东西。” 百里笑眉毛一跳,狐疑道:“好东西?该不会是制毒的好东西吧!” 小毒女嘴里说的好东西,那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这花,莫非就是蚀心花?”沈千沫蹲下身看了看脚边滴血一般的艳美花朵,似是自言自语道。 她曾在段老头的医书上看到过关于此花的介绍,而当年冷傲霜的姐姐冷香凝正是中了无极教的蚀心术而亡。所以她对这花印象颇深。 蚀心术是一种蛊毒,听司徒恭说是由蚀心草提炼而成。原本她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蚀心草,看了段老头的医书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蚀心花,同样可以提炼此毒。 玄羽向沈千沫投去赞赏的一瞥,“煊王妃果然博学,没错,这便是蚀心花,由于它长在幽冥谷内,所以北狄人也称它为幽冥花。” “蚀心花?”百里笑喃喃重复了一遍,“听上去就不像是个好玩意儿。” 这么美的花,却有这样一个恐怖的名字。果然长得越美的事物,就越是危险啊。 “是不是好玩意儿,就看用它的人怎么用了。”玄羽扯下一片花瓣,极为随意的说道:“此花的毒性有麻痹人神经的作用,所以可用来制作麻沸散的原料,不过长期服用的话,你就会被它控制,离了它,你就会如万蚁钻心般痛不欲生,不离它吧,天长日久,你还是会被噬心蚀骨而死。” 沈千沫暗暗点头,承认玄羽说的没错。其实这种花的毒理与罂粟花类似,只是论毒性,它比罂粟花还要大一些,而提炼方法,也比罂粟花要复杂许多。 百里笑正采了一朵花,拿在手上把玩,一听玄羽的话,吓得赶紧把那朵花扔了出去。“小毒女,你吓人哪!” “喂,哭百里,你别一口一个的小毒女的叫着,哼,连蚀心花都没听说过,还好意思称自己是神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玄羽一面言语讽刺,一面故意把手上的蚀心花凑近到他面前。 百里笑连连闪避,气得脸又涨红了,在这个小毒女面前,自己似乎永远都处于下风。 倔脾气一上来,他一把打掉了凑到面前的红色花朵,嚷嚷道:“小爷我叫你小毒女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要不然你还想我叫你咸鱼不成!” “你敢再叫一声咸鱼,本姑娘就彻底把你毒哑了,你信不信!”玄羽作势欲岀掌打他。 “你尽管放马过来呀,你个小咸鱼,追的上我再说吧。”百里笑不待话音落下,便已经飞身掠开,身轻如燕的跑远了,空气中回荡着他阵阵张狂的笑声。 他虽然武功平平,不过轻功极佳。想来当初习武之时,就光顾着练逃命的功夫了。 “站住!混蛋,有种你别跑啊……”玄羽被百里笑挑衅的柳眉倒竖,气冲冲的疾步跟了上去。 看着这一对见面就吵架的冤家对头,沈千沫摇了摇头,很是无语,回头再看着眼前满目的殷红,她秀眉轻蹙,道:“这么大一片花海,不像是野生的,倒像是有人特意栽种的。阿珩,你看呢?” 孟元珩点点头,“有道理。咱们先四处逛逛,看这谷里还有什么古怪。” 这样一种毒性强烈而可怖的花,在北狄却大片种植,让人不得不怀疑北狄国和完颜平所存的心思了。 孟元珩运起轻功,带着沈千沫穿过花海的上空,在幽冥谷内四处穿行。 这个山谷虽然入口处不是很明显,不过里面的空间却是极大。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山谷内到处芳草萋萋,落英缤纷,景致极佳。 前方有一座青瓦灰墙的屋子,清幽雅致,四面环林。 “屋里有人。”孟元珩凝神听了一会儿,在沈千沫耳边低语道:“沫儿你呆在此处,我去去就来。” 沈千沫点点头,“去吧,小心一些。” 她不会轻功这种玩意儿,为免添乱,还是乖乖在这儿等吧。 孟元珩安置好沈千沫之后,转身急掠而去,白色的身影如轻鸿一般飘过空中,无声无息的落在屋顶上,四周草木无惊。 凭孟元珩的修为,不用揭瓦,屋里人说话的声音已是清晰可闻。 “我要的东西,你准备的怎么样了?”一个略微有些低沉的男声,听上去有点耳熟。 “放心,东西早已备好了,就等着您大驾光临呢。”这是一道娇软的女声,带着三分媚意。孟元珩听在耳中,直觉的心生反感。 “就这么点?”那道男声稍稍提高了音量,不悦道:“这么些东西就开口要五万两银子,白凤,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咯咯……”女子柔媚的娇笑声让孟元珩厌恶的皱了皱眉,“你有所不知,这长生丹可是世间罕有之物,炼制起来极为不易。放心吧,这些分量足够你施为了。届时你大功告成,就会知道今日这区区五万两银子花的有多值得了。” 正文 第229章 长生丹(上) 长生丹?孟元珩凝眉思索了一下,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不过既然在这幽冥谷内交易,想必与刚才那些蚀心花脱不了干系。 五万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此人倒是出手阔绰的很,看来定是非富即贵。 屋里沉默了片刻,之后那名男子低沉的声音才继续响起。“成交。不过这东西若是达不到你说的那个效果,小心我派人烧了这幽冥谷。” “荣大人,您老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白凤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么?做交易那从来都是童叟无欺的。”女子声音放轻了些,显得语调愈加妖娆,简直媚到了骨子里。 荣大人?孟元珩顿时心下恍然。怪不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原来竟是荣怀忠。 “最好如此。”荣怀忠盯着眼前似是柔弱无骨的娇媚女子,喉结上下滚动,咽了一口唾沫。 这个妖女,还真是有够媚,也够浪的。 不过此女心狠手辣,阴毒无比,还是不要碰的好,省的惹来一身腥。 荣怀忠凭借着心里残存的那点理智,勉强压下了蠢蠢欲动的念头,接过白凤手中的两只碧色小瓷瓶,转身便出了屋子。 孟元珩看着荣怀忠瘦高的背影疾步离去,清冷的眸光愈见深邃。 花费如此巨资买下这不知所谓的“长生丹”,荣怀忠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正想跃下屋顶回去找沈千沫,刚转过身却听见屋内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沉稳,有力,好像有些功夫底子。 他身形一顿,继续留在了屋顶上。 “怎么样,本王替你介绍了这么大一单生意,你该如何感谢本王啊?”轻松愉悦的口气,还带着几分调笑之意。 孟元珩淡淡挑眉。这个声音他倒是听出来了,是北狄国八王子完颜康。 白凤眼波流转,对于完颜康的出现丝毫不感吃惊,反而伸出粉拳捶了他胸口一下,撒娇道:“人家都已经是殿下的人了,为了你,还心甘情愿的躲在幽冥谷炼制这劳什子的长生丹,殿下还想如何?” 完颜康趁势抓住白凤的手,没怎么用力便轻易将她拽进了自己怀里,“哦?你留在此地果真是为了本王?难道不是为了躲避你师门的惩罚么?” “殿下你好没良心!”白凤在完颜康怀里款款摆动着柔软的娇躯,不依道:“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是各取所需的么?” “哼!”完颜康冷哼一声,淡淡出声道:“你确定给荣怀忠的这些分量,足够他用来对付大晟皇帝了?” 白凤如八爪鱼一般依偎在完颜康怀里,嗲声道:“这长生丹已经过多次提炼,药性极强,况且荣怀忠也没想这么快就要了大晟皇帝的命,慢慢的发作,才不会让人起疑。所以我刚才给他的是经过特别炼制而成,那些量只会多,不会少,若是他按照我教他的用法和用量去做,我保证连太医院的御医都检查不出来。” “做得好。”完颜康将白凤紧紧按在自己怀里,一双大手在她身上到处游走,动作极尽温存和缠绵,然而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 没错,他们之间只是各取所需罢了。跟这样的妖女交往,你要是带着心,那就输了。 白凤在完颜康的爱抚之下,喉咙里情不自禁的逸出声声娇喘。 男女两副身躯密不可分的纠缠在一起,**的情欲气息弥漫在空气里,闻之让人耳热心跳。 就算看不到,孟元珩也知道屋里正发生着什么,但是显然他的注意力并未在此。 原来荣怀忠买下这长生丹,是用来孝敬孟天珝的。 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让他寒冰般的俊脸平添了几分冷漠而又邪魅。 哼,长生丹是么?孟天珝,你的臣子对你还真是“忠心”! 而完颜平这只老狐狸,野心果然大得很,还没正式登基呢,就开始肖想整个天下了。 恍如一阵轻风拂过,转眼之间,屋顶上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这边厢,沈千沫等在原处没过多久,百里笑和玄羽二人也一前一后的找来了。 “谢兄,救命!”百里笑见到沈千沫,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忙不迭的扑了上去。 见百里笑惊慌失措的朝自己冲过来,沈千沫本能的想避开一点儿,却只看到眼前有一道白影掠过,下一瞬,白衣白发的高瘦身影已经挡在了自己面前。 白色发丝随风微扬间,百里笑只觉得一股劲力朝自己扑面而来。 “啊……”他惊呼一声,脚步趔趄,连连后退了几步,还是没稳住身形。 “砰”的一声,百里笑四脚朝天倒地,臀部和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痛的他龇牙咧嘴。 “哭百里,你没事吧?”随后赶至的玄羽见此,忙把他扶起来,拉住他的胳膊,想帮他检视一番身上有无伤处。 百里笑却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掸去玄羽的手,跳开几步远,抖着声音说道:“你……你别过来,你离我远点……” 玄羽柳眉一拧,朝他步步逼近道:“怎么,本姑娘让你亲都亲了,抱都抱了,你想不认账么……” “你闭嘴!”百里笑满脸通红,气急败坏的吼道:“那是意外,意外,你懂吗?你这个女人怎的如此不要脸!” “我不要脸?”玄羽柳眉一竖,欺身上前拽住百里笑的衣领,转头对沈千沫说道:“煊王妃,你来评评理,我们鬼愁谷弟子一辈子守身如玉,从不与男子近身接触,一旦与男子有了肌肤之亲便只能以身相许。刚才这家伙抱了我又亲了我,你说我该不该让他负责?” 沈千沫闻言不禁有些傻眼,与孟元珩对视了一下,才暗自好笑的问道:“百里笑,你果真与玄羽姑娘,嗯……有了亲密接触?” 百里笑哭丧着脸,简直快要痛不欲生了。“谢兄,这……这真的是个意外啊!刚才我拼命跑,她拼命追,不知怎么的就踩到了地上一个小石块,然后她就从后面扑上来了,然后我们就一起滚下山坡了,然后我们就……抱在一起了……” 百里笑这三个“然后”说的是字字泣血,声声含泪,沈千沫却是听得忍俊不禁,含笑道:“如此说来,玄羽姑娘所言是真的了。” “意外,这根本就是个意外!”百里笑死不承认。 “就算是意外,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玄羽对百里笑同样没什么好感,自然也是满肚子火,扯着他的衣领忿忿道:“你若是不想负责,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 百里笑伸长脖子,竖起耳朵,脸上显出几分希冀。 玄羽故意停顿了片刻,才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死在我手上。” 正文 第230章 长生丹(下) “我呸,你这叫什么办法!”百里笑一掌拍掉玄羽的手,跑到沈千沫旁边,求救道:“谢兄,救我……” 孟元珩不动声色的将沈千沫拉到自己身边,淡淡开口道:“百里笑,这位姑娘可是鬼愁谷谷主最疼爱的弟子,鬼愁谷是什么样的地方想必你比我们清楚,而且听说谷主的医术不比毒术差,你小子若是能入了谷主的眼,就算你上辈子积德了。” 好不容易有机会把这个聒噪的小子嫁出去,他还不赶紧推波助澜,帮这个小毒女一把。 至于他嫁过去的地方到底是毒窟还是虎穴,那就不是他煊王爷要考虑的了。 横竖是你小子先去招惹这个小毒女的,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理该有点担当不是么? 玄羽对孟元珩这番话显然十分满意,连连点头。 “可是……”百里笑抓抓头,甚是纠结。 他虽然看不起毒术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可是也不得不承认鬼愁谷谷主的能力,医毒双绝的名声绝对是有事实依据的。 而且鬼愁谷在世人眼中是个格外神秘的地方,听说那里面种植着各种各样知名不知名的药草,这对百里笑这个医痴来说,吸引力是巨大的。 见百里笑只顾着和自己的头发过不去,一脸纠结懊恼,沈千沫知道他虽然年纪老大不小了,但是心思却极为单纯,在男女情爱之事上还未开过窍。不过这位玄羽姑娘性子古灵精怪,敢爱敢恨,若是两人能成,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一个会医,一个使毒,貌似还挺般配的。但是感情这种事,旁人不便插手太多,也无法勉强,如果百里笑坚持不愿意,那么她也会想尽办法帮他解决。 “玄羽姑娘稍安勿躁。”沈千沫含笑道:“终身大事毕竟非同儿戏,而且你俩之事也不急在一时,百里笑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若是鬼愁谷谷规确是如此,那么不论是煊王府,还是墨门,都会给你和谷主一个交待的。” 转头看向百里笑,她故意板起脸道:“百里笑,你看怎么样?” “我听谢兄的意思。”百里笑没了主意,只能垮着脸听凭沈千沫做主了。 反正一直以来他对沈千沫都是言听计从的,也相信沈千沫定不会害他。 “我也听煊王妃的。”玄羽虽然性格乖张,但是这几天接触下来,她对沈千沫还是很有好感的。眼前女子浅笑温婉、清雅大气的模样,总是让人想要不由自主的接近她,信任她。 怪不得永乐公主每次提起煊王妃,总是赞不绝口的了。 见两人都冷静下来,沈千沫也松了一口气。劝架这种事儿,她其实并不擅长。前世的她,对着尸体的时间比对着活人的时间还要多,所以在人前她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反倒是来了这里之后,验尸的机会少了,与人交往却多了,才慢慢练就了口才。 “我听说鬼愁谷内遍布奇花异草,风景甚美,沫儿,待咱们结束了北狄之行,不如去那里看看,顺道还可以让百里笑去拜会一下谷主,如何?”孟元珩拉着沈千沫的手,在她耳旁轻声提议道。 见他一副没安好心的样子,沈千沫不禁抬眸白了他一眼。王爷,你就这么急着想把百里笑嫁出去? 我哪有!孟元珩满脸无辜的看着她。我是好心为百里笑这小子的终身大事考虑,沫儿你现在居然为了这小子怪我,真是太令为夫伤心了。 见他面露委屈,眸光暗沉的样子,沈千沫知道这男人的幼稚病又开始犯了,为了让他在人前维持一点他煊王爷英明神武的形象,她只得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你刚才在屋顶可有什么发现?” 见沈千沫又为百里笑解围,孟元珩不满的撇了撇嘴,倒是也不敢太拿乔,口气淡然的把那屋里发生之事向沈千沫说了一遍。 “你说荣怀忠买下这长生丹,是要给孟天珝用?”沈千沫不可思议道:“那玩意儿孟天珝也敢服用?” “最近孟天珝的脑子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越来越白痴,这才做了几年皇帝,听说就开始追求长生之术了。荣怀忠此人最擅长溜须拍马,更何况后宫还有个荣贵妃可以吹枕边风,本王想这长生丹他十有八九会信。”孟元珩靠在沈千沫身上,毫不在意的说道。 百里笑听见“长生丹”这三个字便笑的不行,不为别的,只因这名字起的也太清新脱俗了。 长生之术,皆由心而生,因人而宜,又岂是靠一颗小小的丹药可以解决的。 这孟天珝当了皇帝之后,不会连脑子都不好使了吧?怪不得王爷总是一口一个“白痴”的叫他了。 只有玄羽听了孟元珩的叙述,俏丽的脸蛋凝重了几分,喃喃道:“师父果然没有猜错,她真的躲在这里。” 百里笑转头瞥了她一眼,“你一个人在那边瞎嘟嚷什么呢,难不成你认识那个妖女?” “岂止认识,还熟得很呢。”玄羽瞪了他一眼,“那个白凤,曾经是我师姐,三年前因为犯了错被师父逐出了师门。我此次来北狄,也是奉了师父之命,来这里查探她踪迹的。” 百里笑恍然,“原来是鬼愁谷的人,怪不得能种出这些蚀心花,还能炼制出这什么长生丹来害人……” “闭嘴!”玄羽脸色一沉,“她早已不是鬼愁谷的人了,如今她做什么都与我鬼愁谷无关。煊王,煊王妃,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语毕,玄羽转身匆匆离去。 “喂,小毒女,你干嘛去?”百里笑对着玄羽的背影问道。 她该不会现在就找那个白凤清理门户去了吧。她打得过那个妖女吗?百里笑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然而玄羽并未给他回应,几个起落后便不见了踪影。 “百里笑,跟着她。”孟元珩淡淡道:“不管是蚀心花还是长生丹,都不可大肆扩散,幽冥谷这里就交由你来盯着。” “属下遵命。”百里笑难得如此爽利的应了一声,施展起轻功便往玄羽刚才消失的方向飞身而去。 “看来百里笑这家伙对玄羽姑娘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嘛。”沈千沫含笑道。 “我早说了,他俩就是一对欢喜冤家来着,方才百里笑那小子摔倒在地,那个小毒女不是也担心了么?”孟元珩一副“本王早就心里有数”的表情。 沈千沫抬手掐了一把他的手臂,“刚才百里笑那一下摔倒也不知是谁的杰作,嗯?” “痛。”孟元珩略有些夸张的叫了一声,“本王那是对百里笑那小子的终身大事用心良苦,这样沫儿你还要怪我,你会不会太偏心了一点……” 正文 第231章 世子行踪 “孟元珩,你还敢不敢再幼稚一点!”沈千沫压下想揪他耳朵的冲动,白了他一眼,决定不再跟这个可以幼稚到没有底线的男人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随口问道:“关于荣怀忠手上的长生丹,你有什么打算?” 孟元珩长身玉立的背靠在一棵大树上,伸臂将沈千沫揽入怀里,眼眸微眯,状似慵懒的说道:“没什么打算,这是大晟朝廷自己的事情,与我们这些外人何干。” 沈千沫挑挑眉,这么说就是不管了。 也难怪,他和孟天珝之间可谓是仇深似海,这几年他没有率孟家军挥兵入关攻打大晟,一剑杀了孟天珝,已经让很多人暗感意外了,如今自然也不可能去提醒他。 “也对,咱们的确不好去插手大晟的内政。”沈千沫在他的胸膛上抬起头,“时间不早了,先回去吧,我会让薛浩再派几名隐狼队员来盯着这里。完颜平,殷铄,这两人都不是简单的主儿,咱们得小心提防着。” 直到出了幽冥谷,还是没见到百里笑和玄羽两个人的踪影。不过他俩医毒双绝,双剑合璧,轻功又佳,想来也不会吃什么亏。 果然,行至半道上,这两人便策马从后面追赶上来了。 “百里笑,你没事吧?”沈千沫见他发髻凌乱,有些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出声问道。 “嘿嘿,没事,没事……”百里笑傻笑了几声,从怀里掏出一只碧色小瓷瓶展示给他们,“谢兄,王爷,这里面就是长生丹了。” “原来你俩偷药去了。”沈千沫心下了然,“瞧你这副狼狈的样子,没伤到哪里吧?” “当然没有!”百里笑连忙矢口否认,坐在马背上还下意识的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显然是心虚的表现。“那屋里的长生丹基本上都被我们毁了,留下这一瓶带回去,正好可以和司徒先生研究一下解药。” 沈千沫点点头,打量了他几眼,含笑道:“这回考虑的倒是周到,只不过怕是玄羽姑娘的主意吧。” 百里笑微微一愣,视线飞快的掠过不远处正策马而行的玄羽,并没有急于否认沈千沫的推测。 反观玄羽,这会儿却出奇的安静,脸上显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掩嘴轻咳了一声,她才开口道:“这长生丹并非轻易能够炼制而成,今日被我们损毁殆尽,师……白凤她要想再炼制第二批出来,还要花很长时间,所以这东西暂时还不会大范围散出去。” 至于白凤待发现长生丹被毁之后,会有多暴跳如雷,就不是她关心的了。 临行前,师父有命,找到白凤的踪迹之后切不可一个人轻举妄动,她只需向师父传去消息即可。因为白凤的功夫远在她之上,凭她一人之力是对付不了的。 可是刚才自己却头脑一热,忘记了师父的嘱咐,真是该死! 那时她一门心思的就想着冲进屋里质问白凤,为何当年她要残害同门,背叛师父,没有想到,也没有注意到,白凤所住的屋子外面竟然布着机关,而她也不知走了什么霉运,好巧不巧的正好触动了屋外的那个机关。 短小精悍的袖箭从四面八方疾射而出,她完全毫无防备,心中也没有一丝警戒。要不是百里笑及时救下她,说不定此刻她早已被刺成一只刺猬了。 这个百里笑虽然平时看着傻呆呆的,可是办起正事儿来倒是不含糊。 想起刚才两人又一次的亲密接触,她俏丽的脸蛋便染上了一丝红晕。 沈千沫从百里笑手上接过那只小瓷瓶,端详了一会儿,微皱着眉头道:“虽说暂时是不会散出去了,不过留着那些蚀心花始终是个祸害。” “回头让隐狼把那些花全都烧了吧。”身后的孟元珩在她耳旁淡淡说道。 “也好。”沈千沫点头应了一声。 一路上,百里笑和玄羽两人难得的开始了和平相处,争锋相对的叫骂声居然再未响起过。 沈千沫打量了他俩几眼,心道刚才偷药之时,这两人肯定发生了一些什么,要不然两人之间的气氛不会如此诡异,似乎还隐隐流动着一丝甜蜜的气息。 正想着,孟元珩却猛然勒住了缰绳,打了个手势。 百里笑和玄羽两人见了,也随即停下了马。 “有人来了。”他沉声道,“咱们先避一避。” 几人掉转马头,进了路边的林子里。 这条路是去往幽冥谷的唯一通道,若是被北狄人发现他们在此处出现过,这毁药烧谷之事日后若是暴露出来,就有可能与他们扯上关系。再加上此时还有那个南谵小毒女和他们同行,到时候就更加惹人怀疑了。 “嗒嗒嗒……”,马蹄声越来越近。踏着斜阳余晖策马而来的,却只有一人一骑。 “是慕容景。”百里笑眯眼看了看,悄声道:“难道他也是去幽冥谷问那个白凤买药不成?” “连西凉国也对这长生丹有兴趣么?”玄羽冷笑了一声,不怀好意道,“喂,哭百里,咱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确定一下白凤是不是真的只有咱们刚才毁掉的那些存货。” 百里笑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转头征询的目光看向沈千沫二人。 沈千沫见天色还早,心想横竖回到驿馆也无事,在外面多玩一会儿也无妨。孟元珩妇唱夫随,当然更没什么意见。 策马跟踪动静太大,难以隐蔽,于是几人弃了马,施展轻功跟上了慕容景。 然而事实证明,这次是他们想多了。慕容景的目的地并不是幽冥谷。在中途他也弃了马,拐进了旁边一条羊肠小道。 山道极小,只能容一人同行。慕容景行走的速度很快,还时不时的施展轻功,明显是着急赶路的样子,不多时便来到了山道尽头。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想到这条崎岖狭小的山道尽头,居然还有着几户人家,三三两两的散落在山脚或山腰。 几人一路尾随在慕容景后面,为防他察觉,一直和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慕容景熟门熟路的停在其中一间农舍门前,轻轻敲了几下斑驳的木门。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忽的冲出来一只赤色的猛兽,见到慕容景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直起上身,朝他挥动着两只前蹄,大概是表示欢迎之意。 “这……这是……”百里笑激动之余,一把抓住旁边沈千沫的胳膊,语无伦次道:“赤焰!谢兄,这……这是……赤焰!” 正文 第232章 锁情殇 没错,这是赤焰! 虽然三年多未见,这只火犼的体型长大了几倍不止,可是它招呼人的神态和动作却没变。 此刻它见到慕容景时摇头摆尾的样子,不正是它跟清岚相处时的招牌动作么? 沈千沫素来淡然的神色也有了变化,就连百里笑抓的她胳膊有些疼,她都毫无所觉,还是孟元珩不悦的打掉了百里笑的手,将她揽过一边。 她转头看向孟元珩,欣喜道:“阿珩,赤焰在这里,那么清岚一定也在这里。” 孟元珩轻轻点头,见慕容景和赤焰一前一后的进了屋,看向她柔声道:“我带你去看看。” 他知道沈千沫这些年来一直都对叶清岚的下落耿耿于怀,如今终于觅得叶清岚的踪迹,见她如此开心,他也高兴。 四人来到农舍门外,听见里头隐隐传出几句对话声。 那熟悉而又久违的声音传入耳中,沈千沫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清岚她果然在这里! 百里笑也是难掩激动之色,立马上前推开了农舍的木门。 四周很静,随着木门被推开,发出一声稍显刺耳的“吱呀”声。 入目所及的是一个小院,陈设虽简单,收拾的却极为干净。 院内,一个蓝衣女子坐在石阶上,那只赤色火犼匍匐在她身侧,斜阳柔和的光辉暖暖的照射在这一人一兽身上,是那样的宁静祥和。 乍一听闻木门推动的声音,火犼立马竖起了耳朵,猛地起身护在蓝衣女子前面,对着站在门外的他们张开血盆大口,浑身戒备着,发出警告的吼声。可是待看清是沈千沫和百里笑他们,火犼的叫声便温顺了下来。 “谁?”蓝衣女子扶着火犼站起身,面朝门外厉声问道。 清丽的容颜,冷凝的神色,沉静的气质,除了身形看上去清减了几分,似乎一切都没变。 可是她这一声询问,却让沈千沫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抓着身边孟元珩的胳膊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 “清岚师姐……你的眼睛……”百里笑上前一步,呆愣愣的出声问道。 她的眼睛依旧美丽而秀气,可是那里面的眸光却已经不复以前的冷静而锐利,而是变得死气沉沉,如一汪毫无波澜的死水。 “百里笑,怎么是你?”听见百里笑的声音,叶清岚放在赤焰头上的那只手蓦地一紧,脸上的神色复杂难辨。 “不止是我,谢兄和王爷也在。”百里笑走到她近前,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可是他失望了,沈千沫也失望了。她走上前抓起叶清岚的手,轻声问道:“清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何不来找我们?” 叶清岚被她抓住的手微微一颤,眼帘低垂,修长的睫毛盖住了她无神的眸色,淡淡道:“千沫,让你们担心了,我……过得很好。” 语气虽一如既往的平淡,声音却带着几分藏不住的颤抖。想来见到沈千沫他们,她也是心绪难平的。 “清岚,该吃药了……”慕容景手上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快步从屋里出来,见到院子里的沈千沫等人,不由得愣住,手上一抖,差点把药汁都倒翻了。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玄羽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是慕容世子你带我们来的呀,这才眨眼的功夫,难道你就忘了不成?” “我?”慕容景睁大眼,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抬手指着他们,大呼小叫道:“你们……你们跟踪我!” 瞧见慕容景耷拉着脸,一副郁闷到想撞墙的样子,众人都被他的后知后觉逗乐了。 小小的院落里,气氛一下子便轻松愉悦了起来。 进得屋内,百里笑便缠着叶清岚,硬要给她看一下眼睛。叶清岚原本并不太愿意,然而百里笑的缠功她也是知道的,实在被他磨叽的烦了,也就随他去了。 可是百里笑望闻问切了半天,最后还是一脸挫败,束手无策。他不甘心,又叫来了玄羽。 玄羽自诩遍识天下各种奇毒,可是对于叶清岚所中的毒,她研究了许久,还是同样没什么头绪。 “这毒不是直接下在清岚姐姐身上的吧?”玄羽替叶清岚把完腕脉,陷入了沉思,“而且之前应该已经有高人替你医治过了,我说的对不对,清岚姐姐?” 听百里笑叫她“清岚师姐”,玄羽也自动自发的管她叫“清岚姐姐”了。 “没错,之前因缘际会之下,的确是有高人替我医治过了。”叶清岚坦然承认。 “到底清岚师姐中的是什么毒,连高人都治不好,你看出什么名堂来没有?”百里笑着急的问道。 玄羽遗憾的摇了摇头,“时间太久了,很难断定。” “切,还说自己是鬼愁谷最出色的弟子,不会是徒有虚名的吧?”百里笑失望之余,对玄羽满脸的鄙夷。 玄羽踮起脚,抬手就给了百里笑一个爆栗,“总比你这个自称是神医,其实是个神棍的家伙强!” 神棍?叶清岚听见玄羽对百里笑的这个评价,脸上终于现出几分浅浅的笑意。 她记得自己当初刚认识百里笑的时候,也是这样叫他的。 既然连百里笑和玄羽两人都没有办法,沈千沫自认她的医术只是个半吊子,自然更加派不上什么作用了。 叶清岚依旧寡言少语,对于自己为何会身中奇毒一事,她所言不多,对于她这几年的遭遇,也仅是简单的几句话草草带过,只说自己过得很好。 沈千沫知道她的性子本就如此,就算有再多的心事,她也只会隐忍在心里,不会轻易向旁人吐露半分。 其实她的健康状况并不太好,撇开双目失明不说,由于体内的余毒没有清除,她全身的功力几乎被废,导致身体很是虚弱。慕容景刚才让她喝的药,就是用来补气益血,固本培元的。 这样的身体状况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相当于就是成为废人了。 忽然想起叶清岚几年前离开陌城之时,曾跟她提起过偷偷喜欢一个人的事情。 她会弄成这样,该不会跟那个男人有关吧? 沈千沫心里一急,便把叶清岚拖到里屋,将其他人都关在了门外,然后沉声问道:“清岚,是不是跟那个人有关?” 听见沈千沫的问话,叶清岚平静的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即恢复如常,摇头淡笑道:“不,与他无关。而且从今往后,我和他之间再不会有关系了。千沫,我已经答应了慕容景,过几日就会随他去西凉。” 正文 第233章 论阴谋 这世上之事,有时真的是很预料。 当初在陌城初见慕容景之时,沈千沫何曾会想到,未来有一天他居然会跟叶清岚扯上关系。 怪不得前几日在王城门口,慕容景见到他们,脸色会有几分不自然。不过如今见他对清岚照顾的无微不至,细心体贴,沈千沫觉得,或许把清岚交给这个长相俊秀,脾气又好的延平王世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她心底深处的情殇是否真的已经愈合,对那个暗恋的男人是否真的已经放下,沈千沫并不能确定。 清岚的性子就如她的前世,太冷,太淡,若是她有心隐瞒,旁人根本无法探知她的内心。 叶清岚如今需要安静休养,而驿馆毕竟人多嘴杂,想来清岚也不会跟他们一起去,所以沈千沫并未作出如此提议。慕容景自是派了他的心腹在村落四周暗中保护着,沈千沫也另外派了两名王府暗卫守在此处,以策万全。 虽然赤焰寸步不离的守护着它的主人,但是叶清岚如今已是功力尽失,眼睛又看不见,可以说是丧失了自保的能力,守卫还是周全一些比较好。 待安置好叶清岚回到驿馆,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没过多久,睡了整整一天的孟天璘也醒了。 见到孟元珩和沈千沫都陪在他床边,孟天璘倒是也没怎么哭闹,虽然情绪很低落,但是也听话的吃了东西,夜深时又乖乖的上床睡觉,只是一直抓着沈千沫的衣角不肯放手,就算是熟睡中也说着呓语,喃喃的叫着“母妃,母妃……”。 沈千沫见此,也觉有些心酸。做了母亲之后,她发现自己更容易心软了。 算算年纪,孟天璘今年也有二十五岁了,他这个病实在是拖不得。 “我瞧着天璘的症状好像越来越重了,阿珩,等这次回到陌城,咱们便安排一下,带他上天山请医仙凌未央看看吧。”沈千沫坐在床沿,轻轻拍着孟天璘的背,低声说道。 孟元珩站在她身后,手搭在她肩膀上,嗓音低沉的应了一声。 走出房门,吩咐暗卫仔细守着,两人便携手在月色下慢悠悠的散了一会儿步。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们都需要好好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没走出多远,便见到严漠和薛浩两人迎面而来。 “属下见过王爷,王妃。”两人同时拱手行礼。 “不必多礼了,你俩可是有事禀报?”沈千沫出声问道。 这么晚了,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儿,他们也不会来打扰。 “禀王爷王妃,属下刚才见荣怀忠密会安平郡主,两人在房内谈了很久,属下隐隐听到他们说起了幽冥谷、长生丹等字眼。”严漠恭声禀报。 “看来安平郡主果真和荣怀忠是一伙的。怪不得荣怀忠这个守财奴肯出五万两买那长生丹了,原来里面还有安平郡主一份子。”沈千沫浅笑着对孟元珩说道。 孟元珩眸光阴郁,清冷的月色下,白衣白发更显得他整个人冷若寒霜。“昭仁大长公主府,到底想干什么?” 莫非是想学前朝的敬和长公主,也妄图篡位,想做女帝不成? 薛浩接着禀报道:“属下这几日盯着东钺王殷铄,发现他与完颜康有过几次接触,但是都比较隐秘,若非属下格外留意,相信无法察觉。还有一事……”薛浩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沉吟了一下才继续道:“那个姜小怜似乎与荣怀忠的儿子荣腾有些……暧昧。” 见薛浩说的含糊而隐晦,想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定是远不止“暧昧”的程度。 只是姜小怜与荣腾?沈千沫怎么也无法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那荣腾除了长的有几分小白脸之姿,其他并无过人之处,姜小怜既已身为东钺王妃,怎么还会跟他纠缠在一起?这不是明摆着给殷铄难看么。还是说她仗着殷铄对她的宠爱,所以昏了头了?”沈千沫发觉自己还真是理解不了姜小怜这个女人的思维模式。 “或许这正是殷铄的主意呢。出席这样的场合,却随身带着一个摆不上台面的侧妃,此举本就让人奇怪。本王倒是觉得他对那个女人表现出来的宠爱,更像是障眼法。”孟元珩对殷铄和姜小怜两人都没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厌恶的。 “你的意思是说,姜小怜接近荣腾很有可能是殷铄授意的?可是荣腾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如此图谋?”居然甘愿让自己的妃子去以色侍人,给自己戴这么大一顶绿帽子。 “就算荣腾没有,可是荣家有的话,也是一样的。”孟元珩淡淡道:“比如……边关布防图??” 沈千沫一愣,想了想觉得孟元珩的推测也不无道理。 “一面与完颜康密会,一面又打荣家的主意,看来殷铄此人图谋不小,难道他想对大晟出手了么?”她轻轻蹙了眉尖,“王爷你有什么打算?” 孟元珩耸耸肩,眸光转为清亮,语气却依旧淡然,“见机行事吧,不过在那之前,先烧了幽冥谷如何?” “也好。”沈千沫露出一抹浅笑。 虽说孟家军早已脱离大晟划界自治,大晟朝的内政他们不便插手,孟天珝的死活他们更加不会理会,但是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异族蛮夷觊觎大晟疆土,屠戮大晟子民。 临告退之时,薛浩对沈千沫轻声禀报道:“王妃让属下交给瑶华公主的东西,属下已经带到,瑶华公主让属下转达对你和王爷的谢意。” “嗯,我知道了。”沈千沫点点头。 对于瑶华公主,她也只能帮到这里了。至于日后如何,就要看她自己的修为和造化了。 几日之后,完颜平的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然而就在登基大典前夕,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降临了幽冥谷。一夜之间,种植在那里的大片蚀心花被悉数烧毁,常驻谷中炼丹的圣女白凤也被大火烧伤,听说伤势还颇为严重。 完颜平极为震怒,下令严惩纵火凶手。可奇怪的是,北狄人追查了很久,却始终查不到有关纵火之人的任何蛛丝马迹。 无奈之下完颜平只得下令将此次幽冥谷失火事件定性为天火,草草结案,也算是对北狄百姓做出了一个交待。 所以,在登基大典上,完颜平和完颜康的脸色都不是那么好看。 只有荣怀忠在背地里摸着那两只碧色小瓷瓶,暗暗庆幸自己出手快,下手早。 若是此次来北狄取不到这长生丹,自己打了这么久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要落空了么。 正文 第234章 回陌城 登基大典过后,各国使臣们便陆续辞行回国。 西凉国延平王慕容昭因着国内政务缠身,率先向完颜平提出辞行。 叶清岚随慕容景离开的那天,大定城阴雨绵绵,雾色迷蒙。 城门外,沈千沫握着叶清岚的手,轻声道:“清岚,自己保重。” 叶清岚微垂双眸,回握住沈千沫的手,淡淡一笑,“嗯,我会的,你也是。” “一定要幸福,希望早日听到你和慕容景的好消息。”沈千沫在她耳边含笑说道。 叶清岚的脸上还是那样淡淡的笑意,但是对沈千沫的这句祝福却没有做出回应。 慕容景的确对她很好。这三年多来,要不是有他的照顾,以她当时浑身伤痛,形同废人的身体状况,又怎能平安熬过。 三年前,她离开天山之后,又一个人去了鹰丘。 那里,还留着他的战甲。那副战甲是他父亲的遗物,他一直都视若珍宝,她不能让它就那样丢弃在鹰丘崖底。 可是当赤焰带着她赶到那里之后,那战甲却已经不见了。 在赤焰的帮助下,她在乱石丛生的山崖下摸索了半天,两只手被坚硬的山石硌的满是血痕,却还是一无所获。 她颓然坐在地上,第一次发现双目失明,功力尽失的感觉是如此无力。 不管她闭上眼睛靠着赤焰休息了多久,睁开眼,依然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她自嘲的一笑,莫非自己还在幻想着眼睛能够忽然复明么?什么时候她叶清岚居然也变得如此天真了。 她扶着身边的赤焰勉力起身,然而却终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叶姑娘,叶姑娘……”就在那时,她好像听到了慕容景的声音。 没错,慕容景又一次救了她,自那之后又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就算她再如何漠然以待,拒人于千里,他还是执着的守护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于慕容景,她不知该如何报答和感激。 “清岚,我们该出发了。”身边响起慕容景温和如春风般的嗓音。 叶清岚朝出声处点了点头。慕容景扶着她到了马车边,动作娴熟而自然。 “清岚师姐,一路顺风,到了西凉之后,一定记得要来信哪。”百里笑好不容易等沈千沫和叶清岚两人说完了体己话儿,忙上前来话别。 “嗯。你也一样,去了南谵也要保重。”叶清岚抽出被慕容景扶着的手,对百里笑淡淡的嘱咐了一句,而后转身上了马车,并未再说其他赘言。 慕容景背过落空的手,对着放下的马车帘子微微一笑。 三年了,她对他的态度还是淡淡的,但是他看得出她的转变,甚至这次还答应随他一起去西凉。 虽说他说服她去西凉是借了可以让她更好的将养身体的理由,不过她能答应下来,已经让他欣喜若狂了。 他觉得这样就够了,只要她可以给他机会陪在身边,总有一天,她会忘掉那个占据她内心的男人,转而接受他。 感情的世界都是自私的。他所图的,也只是想要照顾这个倔强隐忍到让人心疼的好姑娘一辈子而已。 待西凉国的马队渐行渐远之后,南谵永乐公主一行也整饬好了行装,自城门出发,启程回国。 百里笑依依不舍的和沈千沫等人道别之后,和玄羽一起策马跟上了队伍。 他本就喜欢无拘无束行走江湖的生活,以收集研究各种奇花异草为乐,鬼愁谷对他来说一直是个极具神秘感和吸引力的地方,只是苦于谷中守卫森严,地形诡异,一般人根本不能得其门而入。如今有玄羽盛情相邀,他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一前一后送走了叶清岚和百里笑,站在又恢复了空荡荡的城门口,沈千沫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失落之感。 “是不是觉得像把自己的儿女嫁出去了一样,心里头空落落的,有些难受?”云翳见沈千沫叹了一口气,笑着打趣道。 “还没成亲的家伙,又怎会知道嫁儿女的心情?”孟元珩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沫儿你别理他,咱们也准备准备启程吧。” 沈千沫含笑点头。出来已有一段时日,的确她也想团子了。 两日后,他们处理好了在北狄的事务,便踏上了回西北的行程。至于荣怀忠、殷铄、完颜平等人的暗中勾结和乱七八糟的阴谋,他们并未多加理会。 敌不动我亦不动。横竖他们在暗中谋划的那些事儿暂时也扯不到西北头上,他们只需暗中盯紧一些,见机行事即可。 倒是临出发之时,北狄王室传出了大晟和亲公主在大婚之前身染恶疾,恐时日无多的消息。 公主思乡情切,恳求回到故国度过最后一段时光。北狄王体恤和感动于公主落叶归根之情,同意取消和亲,护送公主回国。 沈千沫听闻此消息,并未多言,只是淡淡一笑。 形势使人成长。曾经那个刁蛮任性的瑶华公主,如今终于长大了。 也不知孟元珩是不是故意的,回程的路上他们的速度比来时又慢了很多,所以待他们回到陌城的时候,已是半月之后了。 刚刚踏进煊王府的大门,便从里面冲出一个身着藏青色锦衣,白白嫩嫩的小娃儿。 “娘亲……呜呜……你明明答应昱儿过几天就来接我回家的,你说话不算话,呜呜……娘亲不要昱儿了……呜呜??”团子抱着沈千沫的大腿,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沈千沫忙蹲下身抱紧哭的泪眼哗啦的小人儿,心里一酸,“对不起昱儿,是娘亲不好。娘亲怎么会不要昱儿呢,昱儿可是娘亲的心肝宝贝啊!” 看这孩子不顾形象哇哇大哭的样子,沈千沫心想这孩子大概是真想她了。他们这次北狄之行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月,打从这孩子出生起,还没离开过她这么长时间呢。 “真的吗?”团子粉嫩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泪水,湿漉漉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沈千沫,一边抽噎着,一边说道:“娘亲疼昱儿,不会不要昱儿的,对不对?” 沈千沫轻轻捏了捏团子水润粉嫩的小脸蛋,感觉心都要被融化掉了。“当然啦,昱儿是娘亲的宝贝,娘亲不要谁也不会不要昱儿的。” 团子这下终于开心的笑了,蹿起来在沈千沫的脸上连连亲了几口,“昱儿就知道娘亲最好了!” 出门前来迎接王爷王妃回府的侍卫下人看着这母子重逢的温情一幕,一个个都情不自禁的被团子的思母之情感动的心潮澎湃,可是待抬头见到自家王爷那一脸阴沉的神色,心情又瞬间澎湃不起来了。 小世子啊,做戏可别太过了,咱还是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吧。 正文 第235章 天山行(上) 然而团子同学显然还不够觉悟,思母心切的他只顾紧紧搂着自家娘亲的脖子,向她诉说自己对她的思念之情,直到进了花厅落座,还是一刻也不肯放手。 孟元珩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团子从沈千沫怀里拎过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乖儿子,你就一点儿也不想父王么?父王对你可是想念的很呢!” 团子猝不及防的被自己父王暗算,心有不甘的在孟元珩怀里挣扎了几下,却发现根本没用,只得扁了扁嘴,面带委屈道:“孩儿当然也很想念父王……” 说完,还情真意切的凑上去在孟元珩的脸上也左右亲了几下,顿时湿乎乎黏答答的口水抹了他整整一脸。 云翳见孟元珩咬牙切齿的神色,忍不住笑出声来,暗中朝团子做了个“威武”的手势之后便告退离开,去了自己所住的院子。 人家一家三口久别重逢,他还是别留在这儿碍眼了。 孟元珩看着怀里这个小人儿奸计得逞的贼笑,简直哭笑不得。这小子是不是太久没被他收拾,所以皮在痒了? 将怀中小人儿抱离自己一些,他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淡然道:“既然想念父王,想必也没有忘记父王临走时布置给你的那些功课吧?在书院可有每日跟着太公好好念书啊,嗯……” 孟元珩拉长了尾音的问话还没有完,团子的小脸就瞬间垮了下来。 这些日子没有恶毒父王在身边摧残,太公、舅公和大舅舅他们又都宠着他,他在书院上蹿下跳的满山跑,都快玩疯了,哪里还会记得孟元珩临走时给他布置的那些功课? 一看团子眼神飘忽左右躲闪的样子,孟元珩就知道这个小鬼心虚了。 “墨心,去把小世子的功课取来。本王倒要看看,你这小子到底是有多想念父王和母妃,以致于连功课都荒废了。” 接收到小世子向自己投来的哀怨眼神,默立于一旁的墨心抽了抽嘴角,内心很是崩溃。 小世子你对着我哀怨有什么用,早提醒过你要按时完成功课的,谁让你总是拖拖拉拉,听不进去呢。现在可倒好,连临时抱佛脚都来不及了。 不知道王爷见到小世子那些才做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功课,会不会大发雷霆呢? 墨心无比郁闷的暗叹了一口气,领命后垂首匆匆而去。 看着墨心离开的背影,团子就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从孟元珩腿上爬了下来,走近沈千沫,也不敢扑到她怀里了,只是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娘亲……” 父王什么的,果然是最讨厌了。 沈千沫当然也看出来了,这孩子打小就比其他小朋友聪明机灵,不过就是有时候心眼太多。虽然她也不太赞同这么小孟元珩就布置如此之多的功课给他,但是既然已经布置下去了,那么无论如何也必须完成,否则很容易养成小孩子偷奸耍滑的不良习惯。 “跟你父王认个错,回头尽快把落下的功课补上,知不知道?”她无奈的揉了揉团子的头,正色道。 团子也知道自己有错,小心翼翼的看了沈千沫和孟元珩一眼,乖巧的应道,“娘亲,父王,昱儿知错了。” “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沈千沫含笑柔声道,“昱儿,念书可不能半途而废,要持之以恒的坚持下去。还有,答应过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做不到就不要轻易答应,记住了吗?” “昱儿谨记娘亲教诲。”团子大眼晶亮,认真的点了点头。 “嗯,昱儿乖啦。”沈千沫拉着团子的小手,转头对孟元珩道:“阿珩,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孟元珩点点头,见团子真心认错,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但是身为如今西北的主事者,对于孟元珩和沈千沫两人来说,又哪里会有这么多时间让他们空闲下来。一回到陌城,大堆的政事早已在等着他们处理了。 书房里,孟元珩对着案上厚厚堆积的一叠卷宗折子,脸色阴沉的朝着坐于一旁云淡风轻状的谢纯和谢鸣玉父子俩,咬牙道:“本王记得临走之时,不是把西北的事务全权交由松月居士和鸣玉公子处理了吗,怎的还会有这么多折子?” “这些事都是需要王爷亲自过问和决策的,至于其余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我和鸣玉能够解决的,已经处理妥当了。”谢纯捋着下颚黑须,一派儒雅温文,风度翩翩。 你俩就可劲儿装吧,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孟元珩暗暗磨牙,在心里腹诽道。 可是这父子两人的脾气简直好的让人恨,对着他们,任凭你有再大的火,也像是一拳打在了棉絮上,失去了着力点,这火自然也就发不出来了。 沈千沫端着一碗药汁从门外走进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自家夫君埋首在小山一样的折子里,奋笔疾书的样子。 听见她进门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眼神无比委屈。 她当然知道这家伙在委屈什么,不过对于她和孟元珩扔下西北一大堆事务留给舅父和表哥处理,他俩却在外面游玩了一个多月才回来这件事,她其实是有些心虚的。所以对于孟元珩到现在还在耍无赖的行为,她也不好表现的太过偏帮和纵容。 沫儿,你果然偏心。孟元珩撇了撇嘴,看着她的眼神转为哀怨,俊脸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不开心。 沈千沫对这个年纪越大却越幼稚的男人也是一脸黑线,将手上的药碗递到他面前,无奈道:“先把药喝了吧,歇会儿。” 在他们去北狄的这段时日里,司徒恭已经成功用烈火莲的配方研制出了寒毒的解药。只需连服七日,孟元珩体内的余毒便可彻底清除了。 孟元珩难得配合的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带了几分热切的提议道:“沫儿,等吃完这药,咱们就带着天璘上天山,可好?” 还不等沈千沫回应,谢鸣玉在一旁出声道:“恐怕王爷短时间内都无法离开陌城了。” “这是为何?”孟元珩斜视了谢鸣玉一眼,不悦道。 谢鸣玉还是笑的一脸温和,然而却无情的打断了煊王爷又想偷懒带着沈千沫出去逍遥的无耻念头。“半个月之后就是西北三年一度的春季科考,这可是西北开办的第一次科举,王爷绝对不能缺席,必须留在陌城坐镇。” 在西北三年,因着缥缈先生定下的家规,谢家的人虽然也时常帮忙处理政务,但是却很少参与定策和权力之事,对于孟家军的军务他们更是绝不插手。 这不仅是对谢家的保护,更是对沈千沫的一种护佑。对于谢家人对她的情意,沈千沫感动之余,也只能尽她所能为谢家筹谋了。 孟元珩嘴角一僵。该死的,早知如此,他就千方百计的在北狄多赖一些时日再回来了。 正文 第236章 天山行(中) 为了能够尽快带孟天璘上天山,找“医仙”凌未央给他诊治,孟元珩用了最高的效率处理他不在的这一个多月落下的军政事务,但是等他批阅完书房的那些折子,又和沈千沫亲自坐镇,通过会试选拔出了一批才能出众的年轻人,充实了西北各地的官员队伍,再忙完手头上孟家军和飞云骑的一系列军务,已是两个月之后了。 时值六月中旬,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而这样的季节,正是去天山最适宜的时机。 孟天璘终归是孩童心性,经过一个月的休养,失去母亲的伤痛已经慢慢抚平,身心也恢复了常态,听说可以和孟元珩沈千沫他们一起去雪山游玩,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这次天山之行,孟元珩想再甩掉团子就有点困难了。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凭团子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接二连三的上他父王的当呢。所以自沈千沫开始收拾行李的那一刻起,团子便寸步不离的黏在她身边,生怕父王母妃又把他独自丢在王府自生自灭,他俩却顾自逍遥去了。 就在沈千沫他们定下了启程去天山的日期之后,西凉国也派了信使来到陌城,邀请煊王煊王妃参加西凉国延平王府世子慕容景的婚礼。 而与慕容景成亲的女子,自然就是叶清岚。 看着手上庄重喜庆的红色请柬,沈千沫欣慰一笑。 看来清岚她终于肯接受慕容景了。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已经决定放下心中的执念和过去的一切,和慕容景重新开始了呢? 叶清岚与慕容景的大婚之日是在一个月之后。算算行程,他们若是想带孟天璘上天山治病的话,必须尽快出发了。 天山距西凉国不远,他们可以结束天山之行后,直接前往西凉参加叶清岚的婚礼。 但是这样一来,他们这一趟出门的时间就会很长,估计至少也得两个月。 这才刚回来没多久,就要面对这样长时间的分离,沈千沫也担心团子独自在家会不习惯,因此便答应带团子同上天山。 这个季节,天山的气候也不至于太过恶劣,带团子一起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团子如愿以偿,兴奋的不行,去往天山的一路上,他就如一只刚出笼的小鸟般,兴致勃勃的窝在沈千沫怀里,连做梦都是笑着的。 只有孟元珩时不时瞪着与沈千沫共乘一骑,霸占着她怀抱的小娃儿,恨的牙根发酸。 此次天山之行,他们带的随从并不多,除了孟天璘、严漠和长东,便是随身保护团子的侍卫墨心了。 而云翳因着多时未与宁婳见面,几日前已离开陌城去往盛京了。 以墨青山为首,去参加叶清岚婚礼的墨门中人,还有身在南谵的百里笑,则是直接前往西凉。 众人相约在西凉国都城外碰面。 天山之巅的温度自是比山脚又低了许多。沈千沫给团子穿上了厚厚的小袄,藏青色的料子,领子上是雪白柔软的绒毛,又戴上了一顶深色的绒里小帽子,帽檐上也是一圈白色的毛边,映衬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和红扑扑的小脸蛋,那雪雕玉琢的可爱模样,比王府里那只碧眼灵狐都要萌上几分,让人一看便忍不住想捏几下。 天山派前来引路的两名弟子都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若不是见抱着他的那个白衣白发的冷漠男子,简直比天山的冰块还冷,说不定他们就争相围上去把团子抱在怀里逗着玩儿了。 煊王煊王妃到访,天山派自然不敢怠慢。天山掌门玉虚老人闭关清修,已经十几年不曾见客了,所以天山派便以大弟子凌未央为首,率一众师弟们在大殿外相迎。 凌未央一袭白衣飘飘,宛若仙风道骨,对孟元珩和沈千沫淡然自若的见了一礼。 “在下天山派大弟子凌未央,见过煊王煊王妃。” 自打上了天山,团子黑黢黢的大眼便一直滴溜溜的转着没消停过,好像对一切都很好奇似的。 虽说陌城也会下雪,但是像这样漫山遍野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的景象,还是让团子的小心脏受到了震撼。 然而待他见到凌未央之后,对雪山的注意力瞬间便被眼前这个比他父王长的还好看的人吸引过去了。 “神仙叔叔,你长的真好看。”他在孟元珩的怀里欠出身子,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凌未央,软软糯糯的说道。 凌未央脸色僵了一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称赞自己长得好看,他该作何反应? 他根本没有这样的经验。 不过这个小娃娃长的倒是真的很不错,在他身上,几乎集合了他父母亲所有的优点,那俊美可爱,水润白嫩的样子,天生就有一种让人喜欢上他的能力。 可以想见,这小娃娃长大了之后,风采定不输其父。 “多谢小世子夸奖,敝人姓凌,小世子可以叫我……” 凌未央话音未落,团子就接上他的话道:“凌叔叔。那昱儿以后就叫你凌叔叔吧。” 孟元珩嘴角一抽。据他所知,这凌未央的年纪差不多比他大了十岁,只是他一直在天山修炼之故,所以并不见老,但是不管怎样,也不可能会看上去比他显得年轻吧。 这小子现在叫凌未央叔叔,到底是几个意思? 做惯了天山派弟子的大师兄,忽然被一个牙都还没长齐的小包子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一口一个“凌叔叔”的叫着热切,凌未央素来淡然无波的神色也显出一抹不自然来。 沈千沫看着团子黏在凌未央左右,一副“本世子喜欢你”的样子,只感到满心无奈。 这小鬼打小就是如此,一见到美人,不论男女,他都喜欢凑上去跟人套近乎,也不知这厚脸皮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的。 唯一能让她还感到欣慰的,大概就是这小家伙的审美观没什么问题了。 说实话,若是凌未央和孟元珩站在一起,人们或许第一眼会注意到孟元珩,但是那绝对是因为他的一头华发。而最终人们停留目光最久的,肯定会是凌未央。 如果孟元珩是冷漠无情的一座冰山,那么凌未央就是这冰天雪地的天山之中的一缕春风。且不说他的五官有多完美,在沈千沫看来,更吸引人的是他的神韵。淡然自若,宠辱不惊,举手投足间始终维持着应有的客气,但是又与你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殿内落座之后,沈千沫便将孟天璘介绍给凌未央,同时向他说明了孟天璘的病况和日常的表现。 凌未央虽然久居天山,但也并不是对当今天下大事一无所知。自收到煊王煊王妃一行造访天山的消息之后,便猜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一间清静的厢房内,凌未央先让孟天璘服下了一粒宁心丹,不多时孟天璘便躺在床榻上睡熟了。 凌未央转过身,对沈千沫和孟元珩两人说道:“四王爷的病根年月太久,在下并没有把握一定能治愈,只能是尽力一试,不过……” 见凌未央欲言又止,沈千沫说道:“凌先生有何想法不妨直言。” 凌未央清雅一笑,也不讳言。“煊王煊王妃难道不觉得,以四王爷如今的处境,现在这个样子对他来说不是更加快乐么?” 正文 第237章 天山行(下) 凌未央说的不无道理。 若是孟天璘的心智恢复了正常,你让他该如何面对孟天珝,又该如何面对孟元珩? 到那时,他自然不可能再呆在西北,但是他又能回到大晟朝廷了吗? 孟天珝毒死了他的母妃,他若是回到了大晟,又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自己的三哥? 杀了孟天珝,替母亲报仇?或是咽下心中悲愤,浑浑噩噩以度残生? 孟天璘的心智从未长大过,不要说沈千沫,就连孟元珩都不知道他长大后的真实性情是怎样的。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哪一个选择,对孟天璘来说,都是艰难而痛苦的。 而且对于孟天珝来说,他如今对孟天璘不管不问,放任他呆在西北,是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傻子皇弟对他构不成丝毫威胁。 可是一旦孟天璘恢复了心智,以他对孟天璘天生神力这一点的忌惮,以及两人之间的杀母之仇,他还会像如今这样任由孟天璘逍遥自在吗? 那一夜,坐在天山之巅的厢房里,看着躺在床上睡得安稳而平静的孟天璘,沈千沫和孟元珩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由于急着赶去西凉参加叶清岚的婚礼,次日一早,两人便向凌未央辞行。 而孟天璘,则被他们留在了天山。 “天璘就麻烦凌先生多加照顾,不管如何,我们只希望他能够健康,快乐。”殿内话别之时,沈千沫对凌未央表明了态度。 听了沈千沫的话,凌未央已经心中了然。他淡笑点头道:“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煊王煊王妃请放心,四王爷只是因为前段时间悲伤过度,才导致身体抱恙,调养一些时日即可。在下可以保证,四王爷在天山定会身体康健。” 保证他身体康健,却不是心智恢复。 这就是沈千沫和孟元珩权衡之后为孟天璘做出的抉择。 人生在世,诸如功名利禄、金银财富、权位争斗等,都如过眼云烟,唯有健康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这世上能够真正悟得此道者,又能够真正践行此道者,少之又少。 孟天璘能够一辈子都保持着天真无邪的赤子之心,健康快乐的生活下去,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在天山之巅临别之际,沈千沫想起至今仍然双目失明的叶清岚,试着向凌未央询问道:“凌先生,我有一位闺中好友,年纪与我相仿,因为身中奇毒双目失明已经三年有余,不知凌先生对毒可有研究?” 双目失明了三年有余的女子,莫非是那位与连城师弟有纠葛的叶姑娘? 那位叶姑娘曾说自己是墨门弟子,而墨门如今已归属煊王府麾下,煊王妃与叶姑娘相识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只是对于那位叶姑娘的眼疾,凌未央暗叹一声,他自认无能为力。 虽心念转动,凌未央的神色却没有变化,还是那样温和有礼的回应道:“真是不好意思,在下对毒理涉猎不多,恐怕要让煊王妃失望了。” 沈千沫听了不由得有几分失望。原本她还想着找个时间也带叶清岚上天山,找凌未央医治一下,可是现在听凌未央的言下之意,应该是拒绝了。 她知道,一些世外高人有自己的处事原则,并不喜欢经常被世俗之事打扰。既然凌未央不愿意,她也不好多做纠缠。只是心里难免有几分遗憾。 清岚的眼睛,真的治不好了吗? 不过这次倒真是沈千沫错怪凌未央了。他虽然人称“医仙”,到底也不是真的神仙,若论医术自然是高超的,但是也并非无所不能。 “沫儿别难过,不是还有鬼愁谷谷主么?若论毒术,普天之下怕是无人能及的上她,咱们可以去那里试试。”孟元珩见沈千沫有些低落,小声安慰道。 “凌叔叔,你要好好照顾我天璘叔哦,我会想你的……”团子颠颠的上前,拉着凌未央的衣角,仰起他红扑扑粉嫩嫩的小脸蛋,像个小大人一般,郑重其事的说道。 凌未央倒是挺喜欢这个俊美乖巧的小包子,这两日也有些习惯了“凌叔叔”这个称呼。他蹲下身轻轻刮了一下团子的鼻头,笑的如沐春风。“团子乖,凌叔叔答应你,凌叔叔也会想你的。” 凌未央这露齿一笑,好似春风拂面,团子看的眼都快直了,连叫他“团子”,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呜呜……神仙叔叔笑起来更好看了。可是他们就要离开这儿了。 唉,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这个神仙一样的叔叔了。 孟元珩嫌弃的看了一眼正和凌未央难分难舍的小人儿,真想装作不认识这个“好美色”的臭小鬼。 喂,小子,拜托先把你的口水擦一擦。 为免自家儿子在外人面前出丑,无奈之下,他只得一把拎起团子的衣领,顺手便抱在了怀里,咬着牙道:“走了,再不走就把你永远留在天山,如何?” 永远留在这里陪凌叔叔么? 团子偏过小脑袋,还真的仔细考虑了一下。 凌叔叔虽然是极好的,但是这雪山上除了雪和冰,也没什么别的东西可玩了,时间短了还可以,要是时间住的长了,娘亲又不在,自己肯定是呆不住的。 想到这里,他连忙摇头,回身对着凌未央挥挥手道:“凌叔叔,我要走了,再见。你要记得来找我哦,咱们刚才拉过钩钩了,不能反悔的。” 看了一眼正抱着他,却明显不怀好意的父王,团子得意的哼了一声。 哼,别以为本世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把我丢在这里,好独占娘亲么?本世子可不会那么容易受骗上当。 “天璘,留在这里要听凌哥哥的话,乖乖吃药,等养好身体之后,我和你珩哥哥就会派人来接你回煊王府的,知不知道?”沈千沫拉着孟天璘细心叮嘱了一番。 孟天璘听话的一一应承下来。 他挺喜欢这里的,也很喜欢这个说话温和,人又长的好看的凌哥哥,所以对于孟元珩和沈千沫把他留在天山的这个安排,他并没有感到不开心。 母妃不在了,这个世上对他好的人,就只剩下珩哥哥和沈姐姐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比以前更听话一些,表现的更好一些,这样他们才会更喜欢他。 或许在不知不觉间,孟天璘的心智已经产生了一些旁人难以察觉的轻微变化。 凌未央看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下山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人高马大的孟天璘,心里松了一口气。 幸好小世子没答应留下来。 孟天璘已经是个孩子了,要是再加上小世子这个古灵精怪人小鬼大的小家伙,这天山还不得让他们给掀翻天了。 呼……真的是好险…… 回身发现孟天璘已经和几个年纪小一点的师弟们玩的不亦乐乎了,凌未央笑了笑,上前对孟天璘说道:“天璘,凌哥哥问你一个问题。” “凌哥哥,你说。”孟天璘停下脚步,点了点头,等待他发问。 “刚才你沈姐姐提起过的那位双目失明的姑娘,可是姓叶?” “哇,凌哥哥,你好厉害,居然连这个都知道!难道你真的是神仙?”孟天璘张大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满脸佩服的说道。 凌未央嘴角抽了抽,“那位叶姑娘……她现在过得好吗?” 孟天璘连连点头,“好啊,叶姐姐马上就要嫁人了,沈姐姐他们现在就是去参加她的婚礼的……” 正文 第238章 寒冰圣地 天山之巅,寒冰圣地。 凌未央一袭白衣翩然,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修长身姿,倒映在四周透明的冰壁上。 他的面前,是一张硕大的冰床。 这冰床是由千年寒冰制成。而这千年寒冰,乃是天山派的圣物。 正因如此,这里才取名为“寒冰圣地”。 能出入这寒冰圣地之人,并不多,甚至放眼整个天山派,都寥寥无几。 究其原因,除了身份上的限制,更重要的一点则是,这千年寒冰寒气极重,若是内力修为稍逊者擅自进入这里,稍有不慎便会被寒气侵入体内,冻伤五脏六腑。 而此时的寒冰床之上,却静静的躺着一名男子。 男子身形高大,五官俊朗,只是双目紧闭,薄唇紧抿。圣地的气温极低,空气中都是凛冽的寒意,使得他两道英挺的剑眉上布着薄薄一层寒霜。 凌未央默立片刻,轻叹了一口气,将一颗小小的药丸塞进男子的嘴里,然后覆手在他前胸,暗自运起了内力。 不多时,有袅袅白色雾气自男子头顶处冒出来,男子剑眉之上的寒霜已然融化,原本青紫色的薄唇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直到凌未央的额上冒出了一层薄汗,才见冰床之上的男子修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紧闭的双目处睫毛轻颤了几下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眸深邃如海,却淡然无波。 “连城师弟,连大师兄都不认识了么?”凌未央含笑对他说道。 贺连城静静的盯着凌未央半晌,久到凌未央以为他睡了三年多是不是变得痴呆了,正打算搭脉给他看一下,贺连城却推开了他的手,慢慢的从冰床上坐起身,挑了挑眉,一本正经道:“大师兄,你好像变老了。” 凌未央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还知道说笑,就说明脑子没问题了。为了你这家伙,这几年我殚精竭虑的,能不变老么?” “是,多谢大师兄。”贺连城站直了身躯,挺拔如青松,脸上却还是没什么表情。 “大师兄,你不是说过师父有命,要让我沉睡五年么?如今五年之期未到,为何要唤醒我?” “先去拜见师父吧。”凌未央笑了笑,并未回答贺连城的疑问,而是带他去了圣地附近的寒冰洞。 那里是天山派掌门玉虚老人闭关清修的地方。 “徒儿贺连城拜见师父。”贺连城朝着紧闭的洞口跪下,腰背挺直,恭敬的说道。 “是小十一来啦。”一道浑厚而又沧桑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虚无缥缈,若远若近,仿佛就在你耳边,又好像飘散在遥远的天边。“睡了这么久,身体可还好?” 贺连城在玉虚老人座下排行十一,因此玉虚老人一直都唤他“小十一”。 “是徒儿不孝,让师父受累了。”贺连城垂下头,掩饰着自己眸中的湿润之意。 多年未曾听到师父这样亲切的唤他,让他一时心潮翻涌。 这三年多来,虽然他躺在圣地的寒冰床上,但却并不是一无所知。 他知道是师父和大师兄竭尽全力治好了他,保住了他的性命。 他也明白师父让他沉睡五年的良苦用心。 师父他老人家洞察先机,早已算出自己会有此劫难。而他让自己沉睡在天山,则是化解他命中这一劫数的方法。 他身上背负的仇恨太重,若是没有陷入沉睡,以他当时的性子,怕是早已和完颜律、完颜平两人彻底闹翻,兵戎相见了。 如此一来,整个贺氏家族都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小十一,醒了之后有何打算?”玉虚老人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 “徒儿……不知。”贺连城默然片刻,才抿唇答道。 这是实话。他与完颜律、完颜平之间的种种前仇旧恨和恩怨纠葛,他需要时间来整理,来考虑。 “也罢,为师只跟你说八个字,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你……好自为之吧。”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贺连城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抬头看向洞口,眸光深邃而平静。“徒儿记下了,多谢师父教诲。” “去吧。”玉虚老人淡然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倦意。 这个徒儿从小性子就倔,只要是他自己认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就如四年前,他同样没有听他的忠告,执意下山,受封北狄护国将军,才惹出日后这种种事端。 “是,徒儿告退。师父保重。”贺连城朝着洞口恭敬的磕了三个头,起身和凌未央一起离开。 冰缩寒流,川凝冻霭。寒冰圣地到处是晶莹透明的冰柱,或低或昂,小大莹洁。凌未央和贺连城并肩漫步于参差不齐的冰柱之间,宛若置身于仙境之中的仙人。 “大师兄,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贺连城转头看向凌未央说道。 凌未央拍了拍贺连城的肩膀,“若是让你睡够五年,说不定你会怨恨师父和大师兄一辈子的。小十一,三年前送你上天山的那位姑娘……” 闻言,贺连城脸色一变,打断了凌未央的话,急声问道:“她怎么了?” 凌未央挑了挑眉。原来你这小子对人家姑娘早就上了心了,亏他还一直以为是那位叶姑娘的一厢情愿呢。 无视贺连城急切的眼神,他故意掩嘴轻咳了一下,才慢悠悠的继续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对连城师弟来说,或许这还是一件好事儿。那位姑娘她不日就要嫁人了,大师兄是想着毕竟那姑娘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如今她大喜之日,你怎么着也该去表示一下……” 什么?!嫁人?大喜之日?贺连城睡了三年多,刚一醒来就被凌未央这个消息炸的七荤八素,眼前发黑。 他真希望是自己睡的太久,耳朵出问题,听错了。 她要成亲了! 大师兄说什么?对他来说,这还是一件好事儿? 我呸,好事你妹!贺连城几乎是低吼出声了,“是谁?” 或许也只有凌未央能听懂他这没头没脑的问话了,他不疾不徐的回道:“西凉国延平王世子。” 果然是慕容景!他早就知道那家伙对她不怀好意,这几年,她眼睛看不见,那家伙定是千方百计趁虚而入了吧。 贺连城攥紧了拳头,想到她和慕容景在一起的画面,他心底深处的酸涩感就不受控制的蔓延开来。 此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行,他不能让她嫁给慕容景。 “什么时候?”贺连城脸色阴沉的问道。 凌未央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挑眉道:“七月初七。若是你脚程够快,或许还赶得及看他们拜天地……” “不会有什么婚礼!”一声斩钉截铁的低喝,话音还未落下,月白色的身影已经大步往圣地出口而去。 “等一下。”凌未央唤住了匆匆离去的贺连城,“莫非你打算就这样去西凉?让我想想,死了多年的北狄护国将军,却忽然出现在西凉国世子爷的婚礼上,更甚至还当场掳走了人家的新娘子……如果你不想活的话,何须如此麻烦,我这就可以送你一程。” 贺连城脚下一顿,回头看向凌未央,咬牙道:“大师兄有何妙计?” 今日好像已过了初一,要是他再不出发,就真的赶不及了。 贺连城心急如焚,可是凌未央却依旧不急不躁,从怀里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银色面具,朝他所在处扔了过去。 “戴上这个,还有,小十七带着几名弟子已在山门外等你。不过大师兄最后还得问你一句……” 贺连城抬手接下银质面具,打量了几眼,便抬眸静待凌未央发问。 “小十一,你……是否真的考虑清楚了?” 那个叶姑娘是个好姑娘,凌未央不希望她再受到伤害了。 贺连城顺手戴上了面具,遮去了他俊朗的容颜,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闪烁着坚定而锐利的光芒。 “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女人。” 正文 第239章 忆往昔 她是他的女人。 贺连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头忽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在寒冰圣地沉睡了三年多,他的身体早已复原,可是她的眼睛,却连大师兄都没有办法医治。 而她会双目失明,都是为了他。 在那个山洞里,她为他运功解毒耗尽了心力,又褪下自己的衣衫,用体温给他取暖。 那一晚,他其实醒来过,虽然只有短短的片刻,但是也足够感受到怀中女子柔软的身躯和细腻的肌肤。 她的身体紧紧依偎着他的胸膛,纤秾合度,白皙光滑,为了给他取暖,自己却冻得浑身冰凉。 那一刻,他心中泛起从未有过的怜惜。同时也让他确认了,这个女人对他是有情的。 但是对于这个发现,他并没有任何的反感,反而隐隐还有几分欣喜。 为她穿好衣衫,他情不自禁的在她的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然后重新将她紧紧搂入怀里。 或许就是在那一刻,他心里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从今以后,她就是他的女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样抱着她,亲她额头的动作似乎有些熟悉,又很自然。 可是他苦思冥想,也想不起他们两人之间有过什么交集。 除了天山脚下的寒潭那次。 下山之后,路经山脚那个寒潭之时,他勒住马缰,驻足了良久。 “十一师兄,怎么了?”见贺连城停在寒潭边,望着潭水发呆,排行十七的原泊洲好奇的问道。 贺连城淡淡一笑,素来锐利如锋刃的眼眸此时却有了几分暖意。“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十年前,他初上天山学艺,虽是踌躇满志,但丧父之痛仍未平息。行至天山脚下,他偶遇野狼群,一时少年心性,争强好胜,同时也为了发泄心中悲愤,便不顾侍卫苏力的劝阻,策马追猎狼群而去。 那时他的箭术已经小有所成,野狼群在他的捕猎射杀之下,四散逃窜。而他在一通策马疾奔,放箭射杀之后,心情也稍有好转。 就在他掉转马头,想要继续往天山而去之时,却听到附近传来呼救声。 原来在他的攻击之下,慌不择路忙于逃命的几匹野狼朝着寒潭方向快速奔去,而前方,一个瘦小的身影也在拼命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叫着“救命”。 直到跑至寒潭边,那个小小的身影回头看狼群越追越近,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纵身一跃,跳下了寒潭。 耳中听得“扑通”一声,他暗叫不好。这人大概是误以为那狼群是在追赶他了。寒潭深不见底,潭水冰冷刺骨,这大冬天的,可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待他策马赶至寒潭边,见到在潭水里胡乱扑腾,浮浮沉沉的小小身影,他就知道此人不会凫水,眼瞅着就快要沉到潭底,一命呜呼了。苏力和其他侍卫们还未赶至,再说这祸是他闯的,他又岂能见死不救? 于是他毅然跃下了寒潭,救起了那个瘦小的身影。救上岸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居然是个瘦弱的小女孩,全身上下没几两肉,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也只有那双眼睛了。 又黑又亮,泛着莹莹光泽,犹如两颗黑宝石一般,镶嵌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给她面黄肌瘦的脸庞平添了几分生气。 有时他想想自己还真是挺迟钝的。多少次他们两人在西北陌城见面,他都隐隐觉得她的眼睛让他感到很熟悉,然而却始终想不起来,他们以前究竟在哪里见过。 直到那天,他把她作为煊王府的奸细关进了大牢。苏力带人搜查她落脚的那间小屋之后,把那件黑色的大氅呈到了他面前。 苏力讶然道:“少将军,这不是你年少时穿过的衣服么?那个叫山风的女子,莫非就是七年前,你从天山脚下的寒潭救起的那个女孩?” 黑色的料子,白色的毛领。没错,这是他的衣服无疑。 当时他把她从寒潭救上来,见她冻得嘴唇发紫,瑟瑟发抖,心下不忍,便把自己的衣服盖在了她身上。 他没有想到,那个小女孩会把这件衣服一直保存至今,而且七年过去了,还是这样完好无损,丝毫未见褪色和磨旧。 那一刻,他大胆猜测,或许,她对那个救她的少年萌生了情意。 如果没有情意,又何必如此珍视这件衣服,将它如此郑重的保存至今? 可是她知道,当年那个救她的少年,就是他贺连城么? “她人呢?可还关押在贺府大牢?”他向苏力沉声问道。 苏力语带惋惜的回禀道:“今日一早,便被扎布带到图巴族的水牢去了,听说过两日要把她作为那阔台祭天典礼上的祭品给烧了。” 他轻抚着白色毛领的手微微一滞,思考片刻之后,拿起狼毫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封好交给苏力。 “苏力叔,你亲自去,把它交给延平王世子,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上。还有,两日之后的祭天礼,带上侍卫队所有人。” 那日在小屋外面,慕容景带兵相救于她,还当众宣称她是他的女人,想必应该是喜欢她的。 那么,得知她即将被施以火刑的消息,他定会赶去相救。 纸条上是图巴族祭坛的地形和兵力分布,希望这个慕容景不要太弱了,让他失望。 当然,如果慕容景果真如此没用,救不了她,那么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贺家军侍卫队是由他亲自训练而成,他相信他们的实力。 好在慕容景还是来了,虽说来的慢了一些,害她险些被图巴族族长的长子特木尔伤到。 他故意与特木尔费了一番口舌,又加入了那场混战,才助慕容景顺利带着她解围逃脱。 她女扮男装混入贺家军,煊王府细作的嫌疑仍未洗清。但是为着七年前由于自己的年少任性,害她掉落寒潭差点没命这个渊源,他还是以自己的立场,尽己所能的帮她助她,从图巴族人手里救下她一命。 就当是补偿七年前自己对她所犯过失的亏欠吧。他一直都用这个理由说服着自己。 那一晚,他看着她虚弱的趴伏在那头火犼背上,被慕容景全心全力保护着,顺利突破了图巴族人的重重包围。 他清楚的记得,在临去之前,她看了他最后一眼。 那一眼,似乎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让他的心瞬间缩紧。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慕容景并不熟悉大定城,于是他找了一处极为偏僻幽静的山中村落,让慕容景将她安置在那里。 那段时间,她的身体一度十分不好,听说畏寒怕冷的旧疾也一并复发了。 这个旧疾,想必就是当年掉落寒潭之后落下的病根吧。其实归根究底,她会患此旧疾,也是被他所害。 好几次,他隐在林间暗处,默默的看着在村子里养伤的她,苍白消瘦的如同纸片人一般。 他觉得自己的心,很疼。 当然,他也看到了慕容景对她照顾的很周到,很细心。可是对此他没有丝毫欣慰的感觉,反而心中的酸涩之意却越来越浓烈。 正如此时,他月白色的身影悄无生息的落在延平王府屋顶。 王府里一片忙忙碌碌,喜气洋洋,入目所及处皆是端庄工整的大红“囍”字。 他觉得心里头那熟悉的酸涩感又开始无法自控的蔓延。 但是这一次,他不会再把她推给慕容景了。 因为,她只能是他的女人。 正文 第240章 问芳名 西凉国都城。 孟元珩、沈千沫及以墨青山为首的墨门中人已于日前抵达西凉国,与西凉王会面之后,便被安排在了驿馆住下。 两日之后,便是慕容景和叶清岚的大婚之礼。 西凉国都城东面,一座颇为清雅的府邸。 这是慕容景为叶清岚在西凉国内安排的一处别院。 与延平王府铺天盖地的喜庆气氛比起来,这里显然要内敛低调许多,只有高悬于大门外的大红灯笼和廊柱上结着的红绸丝带,昭示着今日是在这座府邸住了三个多月的女子的大喜之日。 墨门一干人等早早的便来到了此处,原本清冷的院落瞬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房内,叶清岚一袭大红嫁衣,坐于铜镜前。沈千沫站在她身后,正在替她梳头。 青丝如瀑,长至腰际。沈千沫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替她细心的梳理着。 玄羽在旁边看的饶有兴致,配合着沈千沫的动作,嘴里还煞有介事的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念完这三句之后,她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却不知下文是怎样的了。 团子腻在叶清岚身边,好奇的摸着嫁衣上的亮片,玩的不亦乐乎。见玄羽不继续念了,抬头问道:“玄羽姐姐,你刚才说得话真好听,可是只有这三句么?” 玄羽抓抓头,干笑了一下,“那个,呃……下面的,我……想不起来了……” 她也只是在她师姐出嫁的时候,偶然听喜娘念过一次,当时觉得挺有意思的,便留了个心眼记了几遍,不过时间隔得太久了,她能记住前面这三句已经很不错了。 “娘亲,接下去是怎样的?”团子同学显然来了兴趣,见问玄羽是没希望了,便转而向自己的娘亲发问。 在团子小小的认知里,自家娘亲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的,总是会有这样那样新奇的想法和主意。所以请教娘亲是肯定没错的。 沈千沫看了一眼求知心切的团子,含笑道:“你玄羽姐姐刚才念的只是前面三句,其实这个总共有十句,寓意十全十美。” 团子点点头,“那还有下面七句是怎么说的呢,娘亲?” 沈千沫一边轻轻梳着叶清岚的长发,一边缓缓说道:“四梳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好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过海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双双到白头。” “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玄羽终于串联起了自己的记忆,开心的连连点头。 团子也没闲着,摇头晃脑的学着沈千沫的话语念了一遍。软软的童音给房里平添了几分喜庆和温暖。 沈千沫替叶清岚精心梳好发髻,化好妆容。只见出现在铜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容颜绝美,让众人都不觉看呆了。 “清岚姐姐,你好美啊!”玄羽张大了嘴,在一旁由衷的感叹道。 团子颠颠的又朝叶清岚凑近了一些,趴在她腿上,甜甜的说道:“岚姨,你真漂亮!” 叶清岚垂眸,循着声音伸出手摸了摸团子的头,浅笑道:“团子乖,你娘亲成亲那日可比岚姨漂亮百倍呢。还有你,玄羽……”她朝玄羽所在方向偏过头,“日后你嫁人,肯定比我现在这个样子要美丽多了。” 沈千沫握住叶清岚的手,含笑道:“玄羽和团子说的没错,清岚,你很美。” 就算是双目失明,眼眸无神,她依然是美丽的。所以,她一点都不需要妄自菲薄。 “清岚,我觉着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好归宿。我看慕容世子是真心对你好的,瞧这府邸,这嫁衣,这首饰,哪样都是费了一番心思的。看到他对你好,我就放心了。” 玄羽也在一旁附和道:“清岚姐姐,煊王妃说的没错,照我看这府邸里的一草一木,慕容景应该都是费了心的。不论是这院里的盆景,还是这房里的摆设,都是对清岚姐姐你恢复身体有好处的东西。” “我知道,他对我很好。”叶清岚点点头,面色却是沉静如昔。 是的,慕容景的确对她很好。好到让她觉得无以为报。 所以,她才会在他提出要娶她,照顾她一辈子的时候,点头答应。 她不喜欢欠别人恩情。既然慕容景不嫌弃她是个废人,那么她嫁于他又何妨? 在有生之年陪伴他左右,或许是她唯一能报答他的方式了。 门外,一名侍女匆匆跑进来,提高了音量喊道:“姑娘,世子爷前来迎亲了!” 慕容景一身大红色锦衣,静候在别院门口,眉目俊逸,容光焕发。他相貌长的讨喜,脾气又谦和有礼,马上就与守在门口的墨烨、墨阳、百里笑等一众墨门弟子打的火热。 “新娘子出来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慕容景精神一振,立马朝门里面看去。 那个身着大红嫁衣,披着红盖头的女子,在沈千沫和玄羽一左一右搀扶下,正向他缓步而来。 慕容景攥了攥拳头,紧张激动之余发现手心里居然出了一些汗。 她终于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这几年来,他一直为这个目标而努力着。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了。 他知道,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住着另外一个男人。但是她一直认为,那个男人对她无意,所以心如死灰。 或许只有他知道,那个男人,其实是关心她的。 那一晚,在图巴族的祭典之上,若不是有他暗中相助,甚至提前安排好了退路,他又怎能如此顺利的把她救出来。若不是他找的那个山间村落够隐蔽,他们又怎能如此轻易的躲过图巴族人的搜查。 可是这一切,他并不打算告诉她。 这不仅仅是私心使然。只因驻于她心底的那个男子已经不在人世,他再告诉她这些事,除了徒增伤感,再无其他意义。 他知道,叶清岚答应嫁给他,更多的是感激。可是他相信,时间长了,她会慢慢忘记那个男人,然后真心接受他。 事在人为。就像父王母妃一开始并不同意这门婚事,但是在他誓不放弃的努力说服下,现在不是也欣然接受了么? 看着越走越近的叶清岚,慕容景眸光清亮,迈着坚定的步子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 延平王府背光处的屋顶上,原泊洲悄然而至,对蛰伏于此的贺连城小声说道:“十一师兄,咱们来的可真是时候,新娘子的花轿马上就要到了。” 贺连城隐在银质面具后面的眼眸微微一缩,“待会儿大家听我号令,注意安全。” 随着他抬手之间的一下动作,几名天山派弟子无声无息的四下散去。很快,屋顶上已经空无一人。 喧天的鼓乐声越来越近,延平王府已是遥遥相望。 从别院到王府还是有一些距离的,花轿摇摇晃晃了一路,叶清岚的思绪也跟着轿子晃动的节奏浮浮沉沉。 已经三年零八个月了吧。他在天山不知道近况如何了?凌未央又为他医治到了什么程度?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可是随即她又自嘲的一笑。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从今往后,自己跟他,是不会再有交集了。 正在此时,一路摇晃的很有节奏感的轿子忽然颠了一下,然后便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耳中传来惊呼声和纷乱的脚步声。慕容景厉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难道有刺客?叶清岚心念一动。 是延平王府的敌人,还是自己的仇人? 但是还不待她有多少思考的时间,轿子外面已经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兵器相交声。 打斗声一直持续了很久。叶清岚心里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慕容景带来迎亲的侍卫队,实力自是不弱,那些刺客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居然这么强,听声音,居然并未处于下风。 她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际,却发现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用于防身的短刀并未带在身上。 对了,那把短刀刚才在房里已经被收起来了。今日是自己的大喜之日,她带把刀在身上,始终不太吉利。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现在可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保护世子妃!”外面传来慕容景惊慌的高喊。 难道那些刺客的目标是她?叶清岚心里一惊,忙扯下头上的红盖头,背靠轿壁,全神戒备着。 不多时,叶清岚听到有轿帘上的珠子撞动的声音,随即便有少许轻风拂过面颊,带进来一股让叶清岚觉得有些熟悉的气息。 自从双目失明之后,她身体的其他感官便灵敏了许多。 鼻尖嗅到这股熟悉的气息,她只觉得心底猛的颤了一下,然而右手却已经下意识的往前攻击过去。 这是她保护自己的习惯。尽管她如今已是功力尽失,但是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但是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却稳稳抓住了她攻出去的手掌。 “别动。”一声压低的轻语,嗓音纯厚清朗。 叶清岚不可思议的抬起头,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情不自禁的睁大了眼睛,讶然出声道:“是你?!” 贺连城紧紧抓着叶清岚的手,隐在面具后面的眼眸闪着晶亮的光芒,唇角微微勾起,轻声道:“是我,我叫贺连城。敢问姑娘芳名?” 正文 第241章 理还乱 叶清岚任由贺连城抓着自己的手,素来冷静没什么表情的俏脸,却情不自禁的出现了波动。 他知道她是谁了。 他会这样问他,就说明他已经知道,她就是十年前天山脚下的那个女孩了。 十年前,那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曾在寒潭边上怯生生的向那个风采出众的白衣少年问道:“我叫叶清岚,你叫什么名字?” 遗憾的是,少年并未告诉她真名,更加没有记住那个小女孩的名字。 在贺家军的那些日子里,多少次,她都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问他,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被他救起的小女孩,是否还记得她的名字。 多少次,她都想要告诉他,其实她不叫山风,她叫叶清岚。 “我……”叶清岚怔仲半晌,眼眶有些濡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为这一刻,她差不多盼了将近十年。 “清岚,你没事吧?”慕容景正被原泊洲缠住。原泊洲虽是玉虚老人座下最小的弟子,功夫底子却不弱,慕容景与他缠斗,一时脱身不得,好不容易抽了个空档,回头却见那个不明身份的蒙面人已经闯入了花轿,顿时满心满眼都是焦急担忧。 贺连城抓着叶清岚的手,微微使力一拉,让她离自己近了一点,嘴角带着浅浅笑意。“原来你叫清岚,叶清岚,是么?” 他知道她姓叶,却始终对她的名字没什么印象。 他印象最深的,便是她那双眼睛。 抬手轻轻抚上她波澜不惊的眼眸边缘,贺连城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针尖狠狠刺了一下。 这双眼睛,原本是晶亮有神的,是冷静锐利的,是潋滟盈盈的,可是如今却像是一潭死水,再也没有了昔日生气。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叶清岚偏过头,垂下眼帘,躲开了贺连城的手。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在他面前落泪。 在她的眼睛能看见的时候,她看得最多的,便是他的背影。或远或近,或朦胧或清晰,但无一例外都只是那个高大挺直的背影。她很少有机会可以与他面对面对视。 然而当她终于可以面对他,当他的眸子里终于出现了她的身影之时,她却已经看不见了。 想到这里,她只觉心中泛酸。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叶清岚往轿子里面缩了缩,不解的问道。 这个样子出现在她的婚礼上,该不会是想要抢亲吧?他是如此幼稚的人么? 贺连城却不给她退缩的机会,长臂伸出,顺势将她带出了轿子,紧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说呢?我要是不来,你就打算这样嫁给慕容景了?” 这话虽然是责备,听上去却显得很亲密,还带了几分委屈,就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温热的气息吹在叶清岚的耳垂上,又痒又麻的感觉,让她一直以冷硬著称的心里也不由自主的发颤。 她深呼吸了一下,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冷冷的说道:“我想这应该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么?”贺连城眸光微闪,手臂一使力,将叶清岚又揽紧了一些,“你明明喜欢的是我……” “我没有!”叶清岚挣扎了几下,发现无法挣脱,倒也不再多做无用功,只是声音依旧是清冷的。 “没有?”贺连城挑了挑眉,见她故作镇定冷静的模样,不由的勾唇一笑,俯下身附耳说道:“如果没有,为何会在听闻我战败鹰丘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赶到那里找我,为何要不辞辛劳千里迢迢送我上天山,又为何甘愿失了自己的功力和清白,一心只为我疗伤?” 叶清岚一怔,随即俏脸爬上一抹红云。 原来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就连那晚在天山的那个山洞里发生的一切,他都一清二楚。 想起那一晚两人肌肤相亲的感觉,叶清岚便觉得脸上如火烧一般。定了定神,才平静的开口道:“关于那些,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我不想欠人恩情。十年前,你也曾经救过我一命,如此一来,我们之间就扯平了……” “你放心,我们之间,永远也不会有扯平的那一天。”贺连城紧紧抓着叶清岚的手臂,面具之后闪烁的眸光,亮而坚定。 贺连城不喜欢矫情的女人。但是看着叶清岚面上羞涩,却仍旧佯作镇定,嘴上死不承认的样子,他越发觉得这个女人倔强冷静的性子,很合他的口味。 许是收到了有人行刺的消息,延平王府的侍卫越聚越多,原泊洲被四面八方的西凉侍卫牵制住,慕容景便趁机脱身,往叶清岚所在处突围而来。 “放肆,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对世子妃如此无礼!”见那个蒙面人将叶清岚揽在怀里,甚至还贴着她的面颊窃窃私语,慕容景俊脸涨红,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厮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登徒子,竟然敢胆大包天,当众轻薄他延平王世子的新娘子! 贺连城一面护着叶清岚,一面与西凉国侍卫们刀剑相接,下手的力道不知不觉间越来越重。 世子妃这个称呼,让他听了很是不悦。 叶清岚耳聪的很,听周围的厮杀声和脚步声,就知道西凉侍卫还在源源不断的往这里涌来。 这里毕竟是慕容家的地盘,贺连城如今早已不是护国将军,这次他带来的人马,肯定不会是贺家军,而极有可能是天山派的人,而且听起来他们这边的人并不多。 “扯不平也好,扯得平也罢,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叶清岚趁贺连城不注意,冷不防向他击出一掌,却无意间碰到了他脸上的面具。 她宽心了一些。看来这家伙倒是不蠢,居然还知道隐藏自己的容貌。 也对,他如今的身份的确是有些尴尬的。 在世人眼里,北狄护国将军早已死了三年多,如今的他,在北狄只剩下一座陵园内的衣冠冢,还有那个一等忠烈公的谥号。 贺连城猝不及防被叶清岚攻击,又怕伤到她,手下也不敢太用力,叶清岚便趁机从他的钳制里挣脱出来,语调恢复冰冷如昔,“你走吧。” “清岚,你有没有事儿?”慕容景在众多侍卫的保护下,正在一步步杀向她那边。 叶清岚转头朝慕容景出声的方向出声道:“我没事,你自己小心点。” 慕容景见叶清岚关心她,心中欢喜,出剑的力道也高涨了几分。“清岚你别怕,煊王,煊王妃,还有墨长老他们就快到了,我们不会有事的。” 听见慕容景这番安慰她的话,叶清岚却心里一急。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千沫和长老他们若是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也会赶来的。到那时,他就更加走不掉了。 他特意带了面具,就是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是他们毕竟人手有限,就算他和天山派弟子武功再高强,还能高的过至少能排进天下前五位的煊王么?更别说还有长老和墨烨墨阳等众多墨门弟子了。 “我叫你走,你听不懂么?”叶清岚重重推了贺连城一把,然后抓着花轿的横杠站定,语气愈加严厉了几分。 慕容景就在不远处与天山派两名弟子缠斗着,眼看马上就要冲到叶清岚身边。 越来越多的西凉国侍卫蜂拥而上,将贺连城团团围在中间。 然而贺连城挺拔如青松的身形并未移动半分。 他静静的看着叶清岚,狰狞的面具后,他的目光深邃如海,却又像是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蓦地,一支袖箭破空而来,直直朝贺连城所在的方向疾掠而去。 正文 第242章 一起走 袖箭挟带着凌厉的气势呼啸而来,力道很足,速度也很快,看来发出此箭之人,定是高手。 叶清岚一听袖箭划破长空的声音,便知道这是由墨烨所发。 墨烨号称墨门第一高手,最擅长各类机关暗器,此箭的威力自然非同小可。 而这一箭,是针对贺连城而来。 叶清岚抓着轿子横杠的手微微使力,虽有些紧张却并不担心。因为她清楚贺连城的实力,凭他的身手,足以对付这支箭。 她站定身子,屏息凝神,仔细听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不多时,她便听到了“呲”的一声,好像是衣服被撕裂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极力压抑的细微呻吟。 这是贺连城的声音。 叶清岚心里一惊。他居然没有躲过这一箭么? 心念转动间,她已经不由自主的迈动了脚步,伸手摸索着朝贺连城刚才出声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由于被这支突如其来的冷箭所影响,现场的打斗暂时停歇了下来。原泊洲带着十余名天山派弟子分立于贺连城两侧,而西凉国侍卫则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 “清岚,你呆着别动!”慕容景见叶清岚摸索着往前走,忙提剑跃至她旁边,刚想抓住她的手,没想到却被贺连城抢了先。 贺连城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叶清岚。她冷漠的神色,无情的态度,还口口声声的赶他走,这一切都让贺连城觉得心里堵得慌。 正因为心绪不宁,所以才躲不过刚才那支箭。 袖箭擦着他的右手上臂,疾掠而过,皮肉被划破的痛感随即传至四肢百骸。但是他却好像毫无所觉,高大的身形没有一丝迟疑的迎着叶清岚而上,一把拉过她的手,足尖轻点之下便带着她跃上了轿顶。 这一次,叶清岚任由他紧紧搂着自己,并未挣扎。 她知道墨烨的袖箭从来都是不会单发的,若是一箭没有命中目标,第二支、第三支就会接踵而至。 若是自己与他近一些,墨烨或许就会有所顾虑,不会轻易向他出手了。 “你打不过他们的,还不快走!”叶清岚在他怀里咬牙说道。 闻言,贺连城却笑了。脸上的银色面具在阳光下闪着熠熠光芒,他俯首看向怀中女子,嘴角上扬的弧度也变大了一些。 “清岚,你果然是在关心我。” 他早该知道这个女人是嘴硬心软的。她所有赶他走的举动,都不过是担心他受伤,不想让他落入慕容景或者孟元珩的手里而已。 叶清岚听出他语气中的愉悦,恨不得给他一个白眼,握了握拳道:“胡说,我只是不想你破坏了我的婚礼。” 这家伙是活腻了吗?刚醒过来就急着上这儿找死? 贺连城对叶清岚的恶言恶语并不以为意,横竖只要确认了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这就够了。 一把揽过她的纤腰,他异常坚定的说道:“怎么办,来此之前,我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你不走,我也不走。所以今日这个亲,我是抢定了。” 话音落下,贺连城目光灼灼的盯着叶清岚,心里却是有几分忐忑的。 他从不是一个喜欢耍滑头的人。但是在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女人面前,他觉得偶尔向她耍耍无赖的感觉还不错。 三年前,在天山上的那个山洞内,他是确认她对他有情的。可是在那之后,他们甚至还来不及说上只言片语,便分开了。 这几年,他们从未见面,而她与慕容景却是朝夕相对。对于她的心意,他忽然没有了信心和底气。 所以此刻,他是在赌。用自己的性命在赌。赌她还是喜欢他的。 “你……”叶清岚不禁气结。 她没有想到,贺连城居然也会如此无赖。恼怒之余,她抬起手推搡他的身体,触手处却传来黏黏的感觉。是血! “嘶……”贺连城发出一声极轻微的痛呼。 “伤的很重么?”叶清岚抬起头问道。他果然受伤了。 “嗯。”贺连城靠在她肩膀上,声音也低沉了许多,“那支袖箭够厉害的,流了很多血,右手臂都快抬不起来了。” 原泊洲守在轿子旁边,听见贺连城这番话,不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满眼的鄙夷之色。 十一师兄,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家姑娘看不见么?就这屁点大的皮外伤,你却说得跟要残废了似的,还真好意思说的出口。 这么严重!叶清岚心急了。她只恨自己双目失明,不能亲眼看看他伤的如何,更无法为他处理伤口。 “清岚师姐!” “清岚姐姐!” “清岚!” 这是百里笑,玄羽,还有千沫他们唤她的声音。听起来他们已经就在附近了。 “围住他们,一个也不许放跑了!”慕容景一边对侍卫队长下着命令,一边握紧了手中长剑,朝贺连城攻击而去。 此时不走,待会儿就更难脱身了。叶清岚咬咬牙,狠狠心,今日也只好先辜负慕容景了。 她抓着贺连城的衣服,低声道:“一起走。” 贺连城等的就是叶清岚这句话。闻言,他唇角向上扬起,朝原泊洲果断下令道:“小十七,撤!” 由于常年驻于雪山之巅,天山派弟子在武学造诣上或许有高有低,但无一例外的都是轻功高强。 原泊洲率领十余名年轻人,跟着贺连城有序撤退,每个人都是身姿轻盈,如展翅的雄鹰一般,突破重围,翩然远去。 待孟元珩带着沈千沫,以及墨门一众人等赶至此地时,便见到叶清岚被一个面具男子带走的背影。 “喂,你谁啊,你要把清岚师姐带到哪儿去?”百里笑扯高了嗓子,对着贺连城和叶清岚消失的方向大声喊道。 可是根本没人回应他。那几个若隐若现的背影,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墨烨,百里笑,赶紧追上去。”沈千沫忙对他二人下令道。 “是。”两人领命之后立马施展开轻功,朝叶清岚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这个面具男子到底是谁,为何他的身影看上去会有些眼熟?他掳走清岚的目的又是什么? 沈千沫的心里犯起了嘀咕。 “从他们的身手来看,应该是天山派的人。”孟元珩来到她身边,沉声说道。 沈千沫秀眉微蹙,愈加不解。 天山派的人?她从未听说过叶清岚与天山派有什么渊源,他们为何要抓走她? 正文 第243章 慕容家 慕容景眼睁睁的看着即将与自己拜堂成亲的新娘子被掳走,一张俊脸青白交加,气急败坏的下令道:“所有人都给我追,一定要把世子妃救回来。” “是,世子爷。”侍卫首领忙不迭的弓身领命,带着一帮侍卫赶紧追上去。 堂堂延平王府的世子妃,这还没过门呢,却在半道上被人劫走了,且不说无法向正在王府里等着喝喜酒的一大帮宾客交代,还会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也难怪素来好脾气的世子爷会气成这样了。 没有人注意到,因为担心慕容景而策马赶至的慕容妍,遥遥望着刚才贺连城消失的方向,掩嘴咽下了自己差点出口的惊呼。 是他……果真是他……她就知道,他不会死的。 那一年,他骑着枣红色骏马,代表北狄前来西凉迎亲,少年将军眉目清朗,英姿勃发。只一眼,她便对他一见钟情。 乍然听闻他战死鹰丘的消息,她曾经痛不欲生,可是后来却听说没有找到他的尸首,只找到一副他的战甲。 自那时起,她便坚信他没有死。他是北狄国的常胜将军,又岂会如此轻易就战败身亡。然而这几年来,她一直多方打探他的消息,却始终杳无音讯。 没想到,她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见到他。 只是他为何要掳走慕容景的新娘子? 慕容妍喜极而泣之余,女人的直觉让她隐隐感到了一丝忧虑。 莫非他也跟慕容景一样,看上了那个双目失明的女子? 新娘子在大婚当日被人掳走,这大婚自然是办不成了。而且可笑的是,延平王府居然还查不出这帮劫匪的真实身份。 此事让延平王慕容昭深感颜面无光,若不是修养好,定力够,说不定就当场两眼一黑晕倒在地了。勉强拉着老脸送走了满府的宾客之后,他便将慕容景叫到书房,脸色铁青的盯了他半晌,然后狠狠的甩了他两个耳刮子。 “你个孽子,还不跪下!” 慕容景自知今日之事让延平王府在天下人面前出了丑,当下也不反抗,双膝一弯,乖乖下跪。 “咚”的一声,膝盖碰撞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慕容景低头握拳,背影却是坚毅挺直。 “父王息怒,都是孩儿的错。此事孩儿会一力承担。” “承担?你要如何承担?”慕容昭恨铁不成钢,手指着他微微颤抖,“你身为堂堂延平王世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就偏偏看上了她呢?” 慕容景沉默了一会儿,才低着头出声道:“孩儿这性子不是随了父王么?” 想当年,他父王不也是同样冒天下之大不韪,执意娶了出身和家世都很平常的母妃么?此事在当年可是轰动一时,成为美谈。 “唉!”慕容昭听了慕容景这话,看着自己这个死心眼的傻儿子,无奈的摇摇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要说这孩子的性子,还真是有几分像自己的。而且,若论心里难过,谁有他深重?毕竟被掳走的那个女子,是他的新娘子,是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人。 “出去吧,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慕容昭挥了挥手,有些倦意的在书桌后面落座。 “孩儿告退。” 慕容景从地上站起身,走出书房门口,一早便等在门外的延平王妃迎上前来。 “孩子,没事吧?”她伸手摸了摸慕容景还有些泛红的脸颊,心疼的问道。 慕容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摇了摇头道:“让娘担心了,孩儿没事。” “别太难过了,待会儿娘去和你父王说说,让他多派些人手出去找,咱们一定会找到清岚的,啊!”延平王妃拍了拍慕容景的手背,安慰道。 慕容景点点头,心里却不知为何总是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刚才那个面具男子,他好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会是他吗?可是他明明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还是说当年他根本就没有死。 当年他因为担心叶清岚,回到西凉复命完毕便急急又赶去了北狄,却在半道上听闻了贺连城战死鹰丘的消息。 他快马加鞭赶至叶清岚养伤的那个山间村落,却发现她已经不在了。 他四下寻找,可是叶清岚的芳踪仍无迹可寻。他想她很有可能去了鹰丘。 果不其然,在鹰丘,他找到了虚弱昏迷的她,把她救了回去。 那时,看她心灰意冷的样子,他是真的以为贺连城已经不在人世了。 如今,若那个面具男子果真是贺连城的话,那么清岚她会如何选择? 慕容景攥紧了拳头,心里头却是七上八下,并没有什么把握。 而此时,贺连城与原泊洲等人神出鬼没之间,已经带着叶清岚出了西凉国都城。 城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山间谷地,由于煊王府暗卫和墨门弟子追踪能力极强,更有延平王府众多侍卫精兵沿途追捕,众人也不敢多做耽搁,只是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暂时歇会儿脚。 叶清岚被贺连城放置于一块平坦的草地上,一路轻功疾行,让她的大红嫁衣现出了道道折痕,鬓边也掉落了几缕碎发。 在贺连城的印象里,那个在煊王婚宴上驯兽的女子,那个在陌城别院附近与他打斗的女子,那个随他同行前往北狄取药的女子,都是不施粉黛,素颜清雅的。不过今日的她,盛装打扮,妆容精致,无疑更增添了几分娇艳美丽。 贺连城有些看呆了,情不自禁的抬手把那些调皮的碎发拨到她耳后,歉然道:“对不起,让你受累了。” 他掳走她,并非一时冲动。他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样嫁给慕容景。 他总觉得,他们两人之间,不应该就这样缘尽于此。 没错,他们之间是有缘的,而这个缘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既然如此,缘在天定,分靠人为。这个“分”,他会靠自己去争取。 他不想他们最终只能落得有缘无分的遗憾结局。 叶清岚静静的坐在草地上,面朝前方,脸上的神色依旧浅淡无波。“你……要不要先处理一下伤口?” 抱着她行了这么久,一路上根本没有时间顾及他的伤,拖久了终归是不好。 贺连城看了一眼自己右臂上的箭伤,虽说擦伤了一点皮肉,也流了一些血,但是绝对没有叶清岚想像的那么严重。 不过这个女人吃软不吃硬,他慢慢也掌握到了一些与她相处的窍门,当下有些为难的说道:“伤在上臂,自己处理起来有些不方便……” 正文 第244章 诉衷情 叶清岚一愣,难道没人帮他包扎吗? “你的师弟呢?”据她所知,他们一行至少也有十来个人吧。 “小十七和几个弟子寻马去了,其余几个都在谷外守着呢。”言下之意,他俩现在可是孤男寡女,旁边没有其他人。 原泊洲手上拿着绷带和金创药,正想上前给贺连城处理一下伤口,听见贺连城这番话,又接收到他暗示的目光,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将手上的药和绷带远远的扔给了他,认命的带着几个年轻的弟子到附近寻马去了。 “十七师叔,连城师叔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就叫……卸磨杀驴啊?”一名天山派小徒弟挠挠头问道。 “我呸,你才是驴呢!”原泊洲打了一下他的脑袋,“应该叫过河拆桥才对。” 连城师兄,我鄙视你!原泊洲暗暗在心里念道。 贺连城在叶清岚身边坐下,见她依旧是冷冰冰的,也没什么表示,只得自己脱了上衣,开始处理右臂的伤口。 叶清岚听着身旁悉悉索索的声音,知道他大抵是脱了衣服在上药,脸上显出几分尴尬,不动声色的坐远了一些。 贺连城见此,眼神暗沉了一些,停下手上的动作,故意发出一声闷哼。 “怎么了?”叶清岚语气有几分紧张。 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特别容易胡思乱想,叶清岚不知道他伤的到底有多严重,所以心里就更加没底。 “没事,扯到伤口了。”贺连城装作浑不在意。不过见她紧张自己,心里还是有几分欢喜的。 贺连城说没事,却让叶清岚更加担心。她抿了抿唇,离他近了一些。“把药和绷带给我,你告诉我伤在哪里,我帮你包扎。” 像他这样的公子哥儿,平时受了伤,肯定是府医侍女一大堆的伺候着,就算是在战场上受伤,也有最好的军医给他包扎治疗,哪里轮得到他自己动手。 贺连城盼的就是她这句话,当下立马把金创药和绷带递到她手上,“那就有劳了。” 叶清岚接过,在贺连城的指点下,摸索着找到了他右手臂上的伤口,倒了一些金创药粉在上面,便开始替他包扎。 虽然她已经尽量小心了,可是毕竟眼睛看不见,包扎过程中自然不可避免的会碰到他的胸膛。 指尖传来炙热的肌肤触感,让叶清岚想起了天山上那个山洞内,两人肌肤相亲的一幕,白皙清透的俏脸便忍不住有些泛红。 贺连城见她面露娇羞,只觉这个样子的她格外动人,情不自禁的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含笑道:“我的身子你不是早就看过了么,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轰”的一下,叶清岚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是像火烧云那么红了。 “原来……你知道了……”她嗫嚅着开口,直觉的想要往后退开几步,离他远一些。 贺连城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朝她欺身逼近,“是,我全都知道了。天山的山洞那次,军营附近游水那次……清岚,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不是!”叶清岚连忙否认,“我说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报恩……唔……” 唇上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打断了叶清岚的急声辩解。 贺连城的吻就如他的人一般,霸道而强势。叶清岚微微一怔之后,下意识的便开始了挣扎。 可恶,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在她已经心如死灰,想要放下一切重新开始之后,却还要这样的来招惹她! 好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怒意,贺连城的吻由最初的炽烈转为温柔。微凉的唇覆在她柔软的菱唇上,辗转反侧,流连缠绵。 铁血柔情往往最让人难以招架。叶清岚在他的柔情攻势下,渐渐放弃了挣扎,闭上眼,两行清泪不自觉的从脸颊上滑落。 口中尝到微微的咸涩,贺连城终于结束了这个让人耳热心跳的长吻,离开她的唇,抬手仔细的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原本清朗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沙哑。 “我不喜欢听到这两个字。以后你要是再提报恩之类的话,我就这样惩罚你,记住了吗?” 叶清岚俏脸更红了,素来冷静的头脑像是被风吹乱的一池春水,已经完全理不出思绪。 “要说恩情,我欠你的还少吗?可是清岚,我对你的心意,与恩情无关。”贺连城坚定的握着叶清岚的手,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凌未央曾经跟他分析过,叶清岚之所以逃避他,不再上天山看他,是因为她不想他是因为同情和报恩才逼着自己对她负责任。 果然叶清岚接下来的话便印证了凌未央的猜测。 “贺连城,你不必如此,之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需要为此负任何责任,也不必对我抱有半分愧疚。如今我既已答应嫁慕容景为妻,无论如何也该对他有个交待。”叶清岚抽回被贺连城抓着的手,双臂环抱住自己的身子,淡淡的说道。 慕容景是好人,这些年来又对她百般照顾。今日她就这样不计后果的跟着贺连城跑掉,也不知会给他和延平王府带来多少负面的影响。 她忽然觉得自己今天的举动是不是太过草率了。怪只怪每次跟贺连城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无法保持冷静。 交待?要怎么交待?贺连城瞳孔一缩,双手抓住叶清岚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难不成你还想着与他成亲?不行!你的心明明在我这里,就这样嫁给他,你不觉得对慕容景更不公平么?” 叶清岚没好气的拍掉贺连城的手,“贺连城,你哪儿来这么大的自信,凭什么就一定认为我喜欢的是你,而不是慕容景?” 贺连城唇角轻勾,俊朗的容颜便带了几分邪气。靠近叶清岚,他贴着她的耳朵低语道:“不喜欢我,为何要把我少年时的那件衣服如此珍贵的一直保存着?为何要女扮男装混入贺家军,还经常在暗处偷偷看我?刚才又为何会答应跟我走?清岚,这样你还说自己喜欢的是慕容景么?” 温热的男性气息落在她的耳垂上,让她的心也跟着耳垂一般,又酥又麻的。 原来那件衣服是被他拿走了!怪不得她那日在小屋怎么也找不到。叶清岚下意识的侧过脸,想要躲避贺连城的亲昵举动,然而这样一来,两人的唇又恰好贴在了一起。 “十一师兄,马已备好……”原泊洲准备好了马匹,便想着过来提醒贺连城一声,他们必须尽快出发赶往天山了。谁知跑进来却刚好撞见两人亲热的一幕,原泊洲顿时张大了嘴,石化在当场,心里头对贺连城的鄙视又增加了几分。 十一师兄,你要不要这么心急啊,瞧你这手臂上的绷带还没绑好呢。 正文 第245章 选择(上) 被原泊洲撞见自己和贺连城如此亲密的画面,虽说刚才那一下倒的确是无意间碰到的,但是仍然让叶清岚觉得格外尴尬。 贺连城倒是面色如常,慢悠悠的绑好了绷带,穿好了衣衫,扶着叶清岚起身,对原泊洲说道:“既然马已备好,这就出发吧。” 照贺连城的意思,是打算把叶清岚带到天山,让凌未央再给她看看眼睛的。可是叶清岚在临行前却犹豫了。 “贺连城,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我得去一趟延平王府,给慕容景一个解释。”叶清岚的态度极为坚决。 贺连城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人,一旦心意已决,便不会轻易改变,只得无奈道:“我陪你去。” 借这个机会跟慕容景说清楚,彻底断了他和叶清岚的关系也好。 于是,原泊洲便带着其他弟子们回天山向凌未央复命,而贺连城则带着叶清岚又折回了原路。 路上,两人共乘一骑,贺连城故意放慢了速度,马蹄踏在地上,发出颇有节奏的“嗒嗒”声。 此刻的他俩,不像是在赶路,倒更像是漫步而行,游山玩水了。 七月的天气有些闷热,好在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山间有凉风拂面,两旁有鸟语花香,给酷热的夏日平添了几分淡然闲适的惬意,让人的心绪也不自觉的宁静了几分。 如果这条路可以一直走下去,永远都不会到尽头,那该有多好。 贺连城眼眸微眯,嗅着怀中女子身上传来的阵阵淡雅馨香,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走马,观花,煮酒,烹茶,岁月流年长,且行且天涯。 这样的生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惜好景不长,过不多久,前方便有两匹快马疾驰而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清岚师姐,你还好吧?”百里笑一眼看到坐在前面的叶清岚,忙策马上前关切的询问。 问完之后眼光一转便看向她身后的男子,可是待他看清是谁之后,却是惊魂未定的张大了嘴,叫道:“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此时的贺连城已经摘下了面具。一个本该死了三年多的人,却冷不丁的就这样出现在你眼前,自然是有些惊悚的,也难怪百里笑如此震惊了,就连向来冷静沉稳的墨烨也变了脸色,厉声道:“贺连城,怎么是你?你为何要掳走清岚,放了她!” 说话间,墨烨右手微动,三把锋芒毕露的柳叶飞刀已经在手,蓄势待发。 叶清岚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她清楚墨烨的行事风格,他刚才如此警告之后,便势必会采取行动,当下忙出声道:“墨烨,先别出手,他不会伤害我。” 闻言,墨烨微微挑眉,似有些意外。很少见到清岚有如此紧张一个人的时候,看来她跟贺连城的关系好像非同寻常。 百里笑同样甚是疑惑,伸手指着他俩,惊异道:“清岚师姐,你什么时候跟贺连城的关系……呃,这么好了?” 叶清岚一直以来都喜欢独来独往的,在墨门里面,百里笑算是和她走的比较近的了。可是百里笑挠头回想了半天,确定自己从未听叶清岚提起过有关贺连城的半个字眼,也从未见到过两人有什么接触和来往。 “我……”叶清岚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正在斟酌间,一白一青两道身影已从半空中飘然而至。 孟元珩携着沈千沫稳稳落在地上。 墨烨和百里笑两人下了马,向他二人见礼。 沈千沫接到墨烨传回的消息之后,便和孟元珩匆匆赶来,但是此时见到叶清岚和贺连城两人共乘一骑,状似亲密的样子,心里还是颇感意外。 贺连城居然还活着!而让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原来叶清岚暗恋的那个男子,竟然是贺连城! “清岚,你怎么样?”她上前,抬头看向叶清岚。 叶清岚在贺连城怀里动了动身子,想要下马,贺连城按住了她,率先下了马,然后才将叶清岚从马背上抱下来,牵着她的手却仍然没有放开。 叶清岚不太自在的挣开了贺连城的手,面朝着沈千沫出声的方向走了几步,微微摇头,“我没事。” 沈千沫迎上去,抓起叶清岚的手,附在她耳旁低声问道:“那个人,就是他?” 叶清岚的脸便有些红了。她暗中喜欢一个人之事,只跟沈千沫提起过。所以今日之事,定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还有一事,可能沈千沫已经没有放在心上。叶清岚今日被贺连城抢亲表白的举动搞得晕乎乎的,思绪一直很混乱,可是现在见到沈千沫,她就想起来了。 只有她知道,贺连城这家伙原本是喜欢沈千沫的。然而至于他现在的心思到底如何,她便没有了把握。 她从来都是冷静沉稳,独立坚强的,但是在贺连城面前,她就变得容易害怕,也失去了自信,就像是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冻得浑身发抖,患得患失的小女孩。 是的,在与贺连城的这段感情上,她一直都没有自信。虽然贺连城刚才跟她说了很多,但是她仍然有顾虑,她的心扉始终不曾完全打开。 前方忽然传来隆隆马蹄声,扬起漫天尘土。 慕容景一马当先,率着延平王府一众侍卫疾驰而来,身上的红色锦衣还未来得及换下。 行至近前,他翻身下马,见到活生生站在眼前的贺连城,他的心顿时跌至谷底。 真的是他!他果然还活着! 这对慕容景来说,显然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几步走到叶清岚身边,慕容景小心翼翼的出声唤道:“清岚……” 叶清岚被沈千沫抓着的手微微一震,转头朝向慕容景出声处,喃喃道:“慕容景……” 贺连城见此,不动声色的朝叶清岚走近了一些。 慕容景静静的看着眼前沉静如水却又淡漠如霜的女子。 若是没有出此意外,这个女子早已与他拜了天地,成了他的世子妃。 然而此刻,她的身上仍然穿着自己亲手为她准备的大红嫁衣,她的脸上,娇艳而精致的新娘妆容还在,可是她的心,又在哪里? “清岚,我不是逼你做选择。我只想问你一句,当日你说愿意嫁于我为妻,这句话还算不算数?”慕容景手握成拳,浑身紧绷,清俊的眼眸中闪着灼灼光芒。 正文 第246章 选择(下) 那日,在别院,他为叶清岚煎药,却不小心烫伤了手。趁着叶清岚为他涂抹药膏之际,他抓住她的手,小心的问道:“清岚,这是第十九次,嫁给我,可好?” 他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当见到叶清岚终于点头的那一刻,他的心情是如何的激动,就连看外面灰蒙蒙的天色,也是亮堂堂的。 贺连城来到叶清岚身旁,对慕容景正色道:“清岚是不会嫁给你的,慕容世子你何必还要多费唇舌。” “住口!”慕容景抬高了音量,怒目瞪视着贺连城,“这是我和清岚之间的事儿,与你无关。贺连城,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你有什么资格替清岚做决定!是谁把她害成这个样子的?这几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知道吗?她双目失明,无依无靠的时候,你在哪里?她毒性发作时疼的浑身是汗,满床打滚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慕容景,不要说了……”叶清岚紧紧抓着沈千沫的手,出声打断了他,“求你,不要说了……” 有些事,她并不想让贺连城知道。 沈千沫越听越心疼,抱住叶清岚,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无声的安慰她。 若是慕容景不说,她都不知道,原来这几年,清岚她为了贺连城,吃了这么多苦。 贺连城高大的身形微微一晃,险些站立不住。 慕容景这番话,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割在他的心尖上,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过自己。 慕容景说的没错,他的确是很自私。 他不想她嫁给慕容景,就不管不顾的去抢亲,他不想和她分开,就一门心思的把她带上天山。 他在天山沉睡了三年多,一醒来便只想着怎样把她据为己有,却不曾站在叶清岚的角度去考虑过。 他之所以肆无忌惮,任性而为,所倚仗的,也不过是她对他的喜欢罢了。可是从慕容景的话语里面想像着她这几年来所受的苦,贺连城忽然觉得,她的喜欢,他根本不配拥有。 “清岚,对不起……”贺连城忍住想要把那个倔强隐忍的女子拥入怀中的渴望,柔声道:“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但是……我不会放弃你。” 这个看似冷静坚强,坚不可摧,实则在感情上却是执着单纯,敏感脆弱的女子,是如此的让他心疼。 这种心疼的感觉让他撕心裂肺,以至于他的心里此刻再也容不下其它。 他只想终其一生去保护她,照顾她。之前她为他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代价,所承受的痛苦,他将会用自己的余生,倾尽所有,去温暖她,去爱她。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了叶清岚身上,就连素来不爱管人闲事的煊王爷也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等待着叶清岚的决定。 虽然他有些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贺连城和慕容景都还算是过得去的,两人各有千秋。 这个决定,似乎不太好做。 叶清岚垂下眼帘,沉默了良久,脸色仍是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出她心绪如何。只有沈千沫知道,她抓着她的手却越来越紧。 她暗叹了一声,也为叶清岚感到为难。 她知道,叶清岚虽然看上去冷冷的,总是面无表情,但是却最不愿意伤害人。 “千沫,带我回墨门。”良久,叶清岚才出声做出了决定。 尽管她说的不是很大声,但这句话还是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沈千沫点点头,含笑道:“好,清岚,义父他正在驿馆等你,咱们走。” 待煊王府的人带着叶清岚离去之后,偌大的城外空地上,便只剩下贺连城和慕容景两人。 两个不同气质却同样俊朗的男子并排而立,看着叶清岚离去的方向,久久都没有出声。 直到前方马蹄扬起的尘土归于平静,天色也随之渐渐暗了下来,慕容景才转头看向贺连城,漠然道:“她没有选你。” 贺连城呼吸一滞,语调却是浅淡,“她也没选你,不是么?” “我不会放弃的。”慕容景握了握拳头,似是在向贺连城宣战。 “我也不会。”贺连城打量着他身上穿着的大红锦衣,觉得很是碍眼,“今日之事,我不会跟你说对不起。” “哼!”慕容景不屑的冷哼了一下,转身便走,头也不回道:“你以为本世子稀罕你的道歉么?” “不过……我会跟你说一声谢谢。”在他走到马匹旁边之时,贺连城在他身后慢悠悠的说道。 这几年,要不是有慕容景的照顾,她又怎能顺利的熬过来。如果她在这中间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慕容景脚步一顿,冷冷的回应道:“本世子不需要你来道谢,清岚是个好姑娘,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说完,他便翻身上了马,双腿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天边最后一抹斜阳被群山吞噬,原本如泼墨一般染红了半边天的晚霞也只剩下几缕淡淡的余晖。贺连城负手而立,许久之后才缓步走向旁边正在吃草的马匹。 天似穹庐,渐渐转为青色。一人一骑纵马奔驰在官道上。那是去往北狄的方向。 贺连城相信,他还活着的消息,用不了多久便会传到北狄。 虽然他并不想回去,但是他的母亲还在那里,既然他还活着,就不可以抛下为人子的责任。 而且,在他已经决定和叶清岚在一起之后,有一些事情,他必须要先处理妥当。 被掳走的新娘子成功救回,但是延平王府的这场大婚却只能不了了之。 几日后,孟元珩向西凉国摄政王慕容维和慕容昭提出辞行。 对于煊王府带走叶清岚之举,慕容昭虽然有些恼火,不过眼见身为新郎官的慕容景都没什么意见,他这个做爹的也不好多做干涉。 再说他对叶清岚这个儿媳妇本来就不是很满意,当日婚礼被破坏之时他会如此生气,也不过是因为丢了延平王府的脸面。如今既然煊王府有此请求,他自是乐得卖这个人情给孟元珩。 煊王府和墨门一干人等浩浩荡荡的回到了西北。没过几日,去盛京与宁婳相聚的云翳也回来了。 “云叔叔!”王府后院,团子扑进云翳怀里,亲热的叫唤着。 云翳一把抱起团子,捏了捏他的鼻头,笑着说道:“小家伙,两个月不见,你怎么沉了这么多?小心变成个小胖子。” 团子不甘示弱的也捏了捏云翳的脸颊,软软糯糯的说道:“云叔叔你也变胖了哦,是不是这些日子和婳姨在一起,太舒心了呀?” 云翳脸一僵,这小鬼居然连这个都知道,谁教他的? 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笑的满脸鸡贼的百里笑,他咬咬牙,“百里笑,你小心教坏团子,到时候看王爷和王妃会不会放过你。” 正文 第247章 请援 “是谁这么本事,能教坏团子?”院门外,一袭绛紫色锦袍的白发男子漫步而来,淡淡出声道。 他身后,沈千沫牵着谢思祯,和谢纯和谢鸣玉等人鱼贯而入。 孟元珩斜眼打量着被云翳抱在手上的小屁孩。哼,这小子满肚子坏心眼,还用得着人教么? 团子见了自己父王,便像被戳破的气球一般,瞬间就瘪了。收起自己正打算看好戏的心思,慢慢的从云翳身上爬下来,乖巧的向众人见礼。 “昱儿见过父王,母妃,舅公,大舅舅。” “昱儿乖。”谢纯和谢鸣玉宠爱的摸了摸团子的头。 这孩子就是乖巧可爱。 “娘亲。”团子颠颠的挨近了沈千沫,“祯儿弟弟也来啦。” 沈千沫把谢思祯交给团子,“乖,带祯儿弟弟去外面玩吧。” “嗯。”团子听话的牵着谢思祯的手,出了院子。 百里笑摸了摸鼻子,也做贼心虚的告退了。 开什么玩笑,虽然他承认有时候会和团子一起搞点恶作剧什么的,但是教坏世子这个罪名,他可承担不起。 云翳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落荒而逃的百里笑,倒也没跟他多做计较,上前见过了孟元珩和沈千沫。 “云翳,婳姐姐可好?”沈千沫含笑问他。 云翳却摇了摇头,脸色有些沉重。“最近这皇宫里头是越发的乌烟瘴气了,幸好她住的清宁殿还算清静。” 孟元珩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有事禀报,不动声色道:“去书房谈吧。” 在书房落座之后,云翳便向孟元珩汇报了盛京城和皇宫里的最新动向。 他这次去盛京,跟宁婳见面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打探大晟朝廷的消息。 “孟天珝身染重疾,这几日已经卧床不起了。”云翳喝了一口茶,悠然开口道。 众人面面相觑,谢鸣玉了然道:“看来是荣怀忠的长生丹奏效了。” 云翳点点头,“现在宫里内斗的厉害,都在嚷嚷的让孟天珝早点立储。以荣怀忠为首的三皇子党,力保荣贵妃所生的三皇子为太子,以昭仁大长公主为首的九皇子党,则推举端妃所生的九皇子为储君。” “九皇子?”沈千沫笑了,“九皇子可只有两岁,这大长公主还真做的出来。他们把陆皇后和二皇子置于何地?” 其实要说孟天珝这些个皇子里头,也只有陆皇后所生的二皇子还有点立储的资质了,而且他是当今皇后所生,嫡出的身份,如果要立太子,怎么着也该轮到他啊。 “陆皇后为人正直,定是不屑与他们同流合污。”谢纯捋着额下黑须,“只是这样一来,她和二皇子在宫里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陆皇后乃前首辅陆恒山之女,知书达理,宽厚谦和,可惜由于性子太死板,不懂逢迎狐媚之术,一直不受孟天珝宠爱。陆恒山一死,陆子卿也远赴琼州,陆皇后在宫中的地位更加一落千丈。太后在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帮衬着她一些,自打半月前太后薨之后,荣贵妃、端妃之流更是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孟元珩随手从书桌上抽出一本折子,淡然道:“北狄大军都已经开始向大晟东北边境集结了,他们居然还有心思玩内斗,本王只能送给孟天珝七个字……上梁不正下梁歪。” 众人听了,深感赞同。想当初,孟天珝谋夺皇位的手段,那可真是层出不穷,人神共愤,根本不是荣怀忠和大长公主他们比得上的。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 “王爷有什么打算?”云翳问道。 孟元珩将折子扔在一边,语气依旧浅淡,“朝廷内斗,本王不感兴趣。不过完颜平和殷铄这两人到底想做什么,本王倒是很有兴趣知道。” “怎么还跟殷铄扯上关系了?”云翳好奇的看向孟元珩。 孟元珩拿起一本折子扔给他,示意他自己看。 云翳打开,一看之下不由“啧啧”了两声,“这殷铄的胃口真够大的,难不成他是想一口吞下整个盛京城?” “何止是胃口大,肚量也不小呢。”沈千沫浅笑温婉,“咱们当时还真是小看他了。” 谢纯和谢鸣玉对视了一眼,只能报以呵呵一笑。 他们都看过折子。一个月之前,东钺王宜妃忽然宣告病逝。然而煊王府暗卫近日却查到,那个宜妃姜小怜此时正在荣府,成了荣腾的小妾。 把自己的女人送去给别的男人做宠妾,这种事儿估计也只有殷铄干的出来了。 这样的肚量,说他是宰相,都觉得是侮辱了“宰相”这两个字。 “真是没看出来,姜小怜这个女人……倒还是有些手段的……”云翳合上折子,有些嫌恶的把它放在了一边,似乎多看一眼都觉得肮脏。 亏他当时还被这个西北第一美人的美貌震慑了一下,我去,自己那是什么眼神啊。 这……这都是些什么人哪! 想起在后宫将近四年,却依然千方百计为自己守身如玉的宁婳,他才觉得心里头顺畅了些。 话说孟天珝眼看着就快不行了,他们是不是也该寻个适当的时机,把宁婳接出宫了? 随着北狄和东钺两国的频频动作,一场战争似乎已经不可避免。 然而不管外面是如何的动荡战乱,腥风血雨,至少西北这块地方到现在为止还是平静祥和的,可说是成了乱世之中的一块乐土。 西凉国摄政王慕容维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好,幼帝仍然稚嫩,缺乏治国经验,暂时不会对外出兵。 南谵王倒是身体尚可,不过近几年无心政事,自从立了永乐公主为王太女之后,更是如太上王一般,把国家大事一股脑儿的丢给永乐公主,自个儿逍遥去了。 永乐公主王太女之位初立,脚跟还没站稳,再加上王兄玄海王的势力还未完全消除,所以此时的南谵国可谓内忧外患,自然也是没什么精力出兵攻打他国。 北狄和东钺两国虽然蠢蠢欲动,小动作不断,不过他们的目标却很明确,全都聪明的避开了如铜墙铁壁般的西北,而把贪婪的目光投向了内乱不息,国力日渐薄弱的大晟朝。 因此,西北现在要做的,便是厉兵秣马,以备万全,同时把北狄和东钺两国的动静盯紧了即可。 就在沈千沫开始准备送叶清岚去鬼愁谷,找谷主医治她的眼睛之时,一封突如其来的前线急报却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北狄二十万大军已于日前叩响了大晟东北边境锦阳关的城门。由于兵力悬殊,而朝廷援军迟迟不至,锦阳关告急。守将风泽冒死派出几名精兵传信西北,请求驰援。 正文 第248章 定策 锦阳关是大晟东北的屏障,若是被破,盛京城就真的成为北狄的囊中之物了。 书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孟家军几名主将全都把目光落在了主位的白发男子身上。 孟元珩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淡然自若的把玩着手上一支狼毫笔,沉默半晌之后,只见他手指微弹,“嗖”的一声,众人还没看清楚,那狼毫笔便已钉入挂在对面墙壁上的羊皮地图之中。 更令人吃惊的是,不知何时,那支狼毫笔竟然已经断成了两截,稳稳的插在地图上的两处。 那两处,一处是锦阳关,另外一处,则是北狄国。 “王爷是想兵分两路,围魏救赵?”谢鸣玉看向地图,手中折扇轻摇,悠然说道:“一路驰援锦阳关以解燃眉之急,另一路则出兵北狄,袭击他们的后方。” “到时候完颜平后院失火,攻打锦阳关的二十万大军战斗力估计也会受到影响,王爷,这个计策妙啊!”主将蔺超一拍桌案,连连称好。其他主将也是纷纷附和。 孟元珩扯了扯嘴角,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么就讨论一下这两路兵马该怎样分配,如何?” 北狄,他早就想打了,而锦阳关,虽然已经与西北没什么瓜葛,但是他也绝对不会让它落入异族手里。 坐于下首,高大威猛的大胡子将军曹勋站起身,向孟元珩率先请命道:“王爷,属下自请赶赴锦阳关。” 若论在场这些人里面,谁与锦阳关的感情最深,自然非他曹勋莫属了,何况他之前一直驻守锦阳关,守关经验比其他将领要多得多,派他去锦阳关,最合适不过。 孟元珩点点头,“准。” 闻人渊接着站起来,“王爷,属下愿带兵攻打北狄。” “准了。”孟元珩考虑片刻,应下了。 孟家军的几名主将里面,属闻人渊作战经验最为丰富,而且他还是飞云骑统领。 飞云骑擅长千里奔袭,这样的优势就应该体现在攻打北狄这一仗上。 其余将领也分别请命,领到了自己的任务,各自回营房调兵遣将,做准备去了。 次日一早,叶清岚在百里笑和玄羽的陪同下,出发前往南谵鬼愁谷治疗眼疾。 王府门外,沈千沫和叶清岚道别。 “清岚,此去南谵,一路保重。”沈千沫抓着叶清岚的手,仔细叮嘱道。 原本她是打算陪叶清岚一起去的,可是收到风泽传来锦阳关告急的消息,她的心里隐隐生出了几分不安。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风泽不会如此冒失的向煊王府求救。 要知道煊王府如今可是已经与大晟划界而治,毫无瓜葛了。以风泽的角度来说,说句难听的话,难道他就不怕引狼入室么? 所以锦阳关的形势,肯定比他信上说的还要糟糕。 或许孟元珩也正是顾虑到这一点,因此才会决定亲自带兵驰援锦阳关,曹勋则为副将。 而她,决定随孟元珩一同前往。 叶清岚点点头,回握住沈千沫的手,“你也是,战场上刀剑无眼,更要小心。” 这一刻,叶清岚多想自己的眼睛是好好的,那样她便可以和沈千沫一起奔赴战场,就算没有机会上场杀敌,随身保护她也是好的。 “清岚姐姐你放心,我上次回去已经把你的情况跟我师父说了,师父说她会尽力一试,这就说明你的眼睛还是有希望的。”玄羽见叶清岚情绪低落,在一旁安慰道。 “是啊,清岚师姐,你的眼睛一定能治好的,还有那么多被通缉的江洋大盗等着你去收拾呢。”百里笑信心满满。 沈千沫点点头,握紧了叶清岚的手,“总之,盼着你治好眼睛,等你回来。” 送走了叶清岚,沈千沫便开始做出征前的准备。 孟元珩的寒毒已经彻底治愈,所以不用再担心途中会出现余毒发作的情况。至于团子,则又被送到了璧山书院。 团子人小鬼大,许是也觉出了笼罩在整个煊王府的凝重气氛,这次把他送去璧山书院,他居然没有耍滑头,而是格外的乖巧听话,让沈千沫觉得十分欣慰。 这孩子像他父王,平时总喜欢耍点无赖和小聪明,一旦遇上大事儿,那还是有自己的分寸的。 唯一的不同之处,或许就是,他们父子俩,一个是明骚,一个是闷骚了。 缥缈先生听说沈千沫也要和孟元珩一起赶赴锦阳关,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仔细叮嘱了几句,让他俩万事小心。 待孟元珩和沈千沫离开之后,谢纯有些担心的说道:“父亲刚才为何不劝劝沫儿,让她打消了去锦阳关的念头。” 上次她就是在驻守锦阳关的时候才出了意外,导致坠崖失踪了好几个月,简直九死一生。在谢纯看来,那种地方,能不去,还是尽量不去吧。 “这次有王爷同去,相信他会有分寸,不会让沫儿出事的。”缥缈先生倒并不是很担心,“这天下怕是又要有一番大动荡了,王爷身上的暴戾之气仍然深重,只是杀孽造的太多终归是有害无益,有沫儿在旁边看着,也可以放心一些。” 别人的话,或许煊王爷不一定会听。但是沈千沫的话,他一定听得进去。 孟元珩和沈千沫从璧山书院相携回到王府,却在王府门外被一个不速之客挡住了去路。 贺连城已经在王府门外站了一会儿,远远的见到孟元珩和沈千沫携手并肩而来,男子白衣白发,女子一身藕合色罗衫,两人手牵着手,漫步而来,仿若一对璧人。 他忽然发现自己很久都没有再想起这个曾经伤过他的身体,更伤过他的心的女人了。 胸膛上被她所刺的那一簪,伤口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复原,而此刻再见到她,见到她和孟元珩相亲相爱的画面,他觉得自己的心,很平静。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全副心思已经被另外一个女人占据了。 那个坚强隐忍却又脆弱敏感的女子,那个对他全心全意,不顾一切的女子,那个默默的爱着他却从不多说一句的女子。 他承认,对叶清岚的感情,一开始的确是从心疼和感动开始的。可是那又如何?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去想要关注她,了解她,继而慢慢的对她萌生了情意。 沈千沫看着从暗处转出来,拦在他们面前的颀长男子,挑了挑眉。 看来是有人等不及了。不过可惜,他来晚了一步。 孟元珩缓步走至贺连城跟前,打量了他一眼,“贺将军居然还有闲功夫来这里,不用带兵出征么?” 北狄与大晟之间的战争正如火如荼,他这个北狄前护国将军既然死而复生了,难道就不用做点什么? “护国将军??早在三年前就死了。”贺连城眸光平静,语调淡然。“如今,只有一等忠烈公,还有??天山派弟子贺连城。” 正文 第249章 再赴锦阳 三年前贺连城不明不白战死鹰丘,尸首却遍寻不获,北狄国传言四起,民心颇有积怨。完颜平为安民心,无奈之下只得给贺连城大肆修建了一座衣冠冢,并赐予他一等忠烈公的谥号。 听了贺连城的话,沈千沫和孟元珩对视一眼。 听这话的意思,贺连城是不打算参与此战,而决定置身之外了。 “既然如此,贺将军来到煊王府,不知有何贵干?”沈千沫挑了挑眉,故作不解。 贺连城默然片刻,才深吸了一口气道:“煊王妃心思通透的很,贺某不信你会不知道。”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在明知故问。 但是他这声“煊王妃”,却是出口的极其自然。以前他想起她是煊王妃的身份时,心里头就像是横了许多刺似的,搁哪儿都不舒服。可如今那些长长短短的刺,就像是被磨平了一般,心里再无异样的感觉。 在寒冰圣地沉睡了三年,他觉得自己变了很多。 沈千沫静静的观察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男子,似乎想从他平静的面色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在她的印象里,因着当时在贺府所遭遇的一切,她对贺连城其实是没有什么好感的。 她当初之所以会在雪岭遇险坠崖,跟他脱不了干系。在贺府,他又意欲利用自己来挟制孟元珩,那一晚更是趁着酒性,差点毁了她清白。 当然这件事她还没有告诉孟元珩。如今知道了清岚对贺连城的心思,她就更不打算让孟元珩知道了。 若是孟元珩这家伙知晓此事,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她不想失去清岚这个朋友,更不想让清岚陷入两难的境地。 沈千沫对贺连城没有好感,孟元珩就更不可能对他有好脸色了。 且不说孟家军与贺家军一直以来在战场上都是死对头,更让他恼火的一点是,当初要不是这家伙与墨寒山相互勾结,沈千沫何至于会在雪岭遭遇意外坠崖失踪,从而惹出此后种种事端。 如果三年前贺连城不是发生了在鹰丘负险战死的意外,估计孟元珩早就向贺家军宣战了。 如今他死而复生,虽说听他的意思是打算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了,不过可惜他孟元珩并不是一个脾气宽厚之人。就算他是叶清岚的心上人又如何?要不是看在沈千沫的面子上,他照样不会放过他。 冷哼了一声,孟元珩看也不看贺连城一眼,便揽着沈千沫朝王府门口走去。 贺连城见此,虽然心中郁卒,不过毕竟自己现在是有求于人,只得咬了咬牙,忍气吞声的问道:“清岚她……现在何处?” 他已经在煊王府附近暗中打探了许久,都查不到叶清岚任何行踪。无奈之下他便只能等候在王府门口,直接问沈千沫了。 沈千沫脚下一顿,站住了身子,回头看向他道:“贺连城,清岚她是个好姑娘,这些年来她为你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伤害了。在你决定去找她之前,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我的心意……早已决。”贺连城深邃的眸光坦然,却是格外坚毅。 沈千沫见此,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相信自己识人的眼光。清岚,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一厢情愿了。 “清岚她……去了鬼愁谷。”沈千沫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便和孟元珩并肩进了煊王府大门。 “鬼愁谷……”贺连城喃喃重复了一次,心下已经了然。 早就听闻鬼愁谷谷主医毒双绝,清岚此去,定是找谷主医治眼睛去了。 她的眼睛是因为他才会失明的。如今他又怎能让她独自一人去面对? 贺连城不再耽搁,当下便快马加鞭出了陌城,行至半道上却被后面疾驰而来的一人一骑给唤住了。 “十一师兄,等等我……”原泊洲策马赶上前,将手上一个信封递给他,“这是大师兄让我带给你的,他说有了这个,你进鬼愁谷便会容易一些。” 贺连城嘴角抽了抽。不会吧!大师兄远在天山,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他要去鬼愁谷的消息了。不如以后别叫“医仙”,改称“神算子”得了。 不过大师兄为人向来淡泊如水,深沉内敛,这世上根本无人知道他的真正实力究竟如何。 接过原泊洲手上的信封,他顺手一拆,里面并非信纸,而是一枚小小的白玉指环。 “这……这不是大师兄一直随身带着的指环?”原泊洲瞪大眼睛,满脸不解,“大师兄把它带给你干什么?” “你可曾听说过大师兄与鬼愁谷谷主相熟?”贺连城端详着手上温润剔透的白玉指环,挑眉问道。 原泊洲摇了摇头,“没听说过。倒是听说那谷主神秘的很,至今江湖上也没多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不知他究竟是男是女??” 顿了片刻,原泊洲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的更圆了,“十一师兄,难不成那个谷主是女的,大师兄和她??” 贺连城收好指环,斜睨了大惊小怪的原泊洲一眼,掉头继续策马而行。 鬼愁谷那个地方地形诡异,又遍布各种奇毒,他不懂医理,对毒也无涉猎,凌未央此举对贺连城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所以他是不会妄议关于大师兄的任何是非八卦的。 原泊洲拍马赶上,与他并排而行,咧着嘴笑的那叫一个欢。“嘿嘿??我还以为大师兄这辈子都是无欲无求的,马上就要得道成仙了呢,真是没想到他也会有老相好,哈哈……” 贺连城终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好吧,他承认,他也很难想象,以凌未央仙风道骨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之姿,若是为情所困,又是怎生一副模样。 两匹快马在道上越行越远,很快便消失不见。 而另一边,孟家军已经兵分两路,孟元珩亲率三千飞云骑和三万孟家军精锐出发赶往锦阳关驰援,闻人渊则统领两万飞云骑和二十万孟家军,与蔺超、卫中廷等几名老将一起,风驰电掣般的向北狄边境席卷而去。 沈千沫近几年跟随孟元珩练兵,又时常和隐狼队员们一起训练,原本娇弱的身体状况倒是改善了不少,这一路急行军下来,倒也没觉得有多累。 “千沫,你的骑术是愈加精湛了,差点连我都赶不上你了。”云翳从后面追上来,有些汗颜的说道。 沈千沫好整以暇的瞥了他一眼,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倒是孟元珩在一旁不齿的说道:“这是自然,你云大公子这几年光顾着陌城和京城两边跑,哪还有闲工夫练习骑术呢。” 云翳嘿嘿一笑,知道孟元珩是在暗示他这几年忙着和宁婳谈情说爱,荒废了西北的政务。可是就像千沫说的,他和宁婳之间,那可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异地恋,他当然得多费点心思了。 三日之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锦阳关外。 锦阳关一如沈千沫记忆中的那个样子,风沙拂面,天地苍茫。当他们赶到之时,关内大晟守军刚刚结束了一场与北狄军队的恶战。 风泽一身戎装,正在营地视察将士们的伤情。 刚刚结束的这一役,是这些日子以来打的最艰难,死伤最惨重的一次战役。他们这方将近五百人战死,而不同程度受伤的将士更是难以数计。 走在充满血之腥气的营地内,满目皆是或大或小鲜血淋漓的伤口,耳中充斥着受伤将士或高或低的压抑痛呼,风泽一双英挺的浓眉越皱越紧。 兵马越来越少,药品越来越匮乏,军队的战斗力直线下降。这样下去,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早在半月前他就已经向朝廷请援,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依旧音讯全无。 而西北那边,风泽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在对待煊王府这件事情上,他也承认朝廷是做的太过分了。若是换成他站在孟元珩的角度,相信也会这么做。 所以对于孟元珩割据西北,宣布脱离大晟,划界自治的举动,他表示理解。 只是这锦阳关??风泽负手立于营前,远眺着关外连绵群山,如刀凿般深刻硬朗的侧脸,在灰蒙的天色中愈显沉重。 这千里锦阳关,他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落入异族手中。 “将军,将军……”远远的,一名兵士快步跑过来,向他大声禀报道:“将军,援兵……援兵到了……” 正文 第250章 隐瞒伤情 援军到了? 风泽脸上一喜,紧盯着前来报信的那名兵士,“是朝廷的援军到了么?” 那兵士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不……将军,是孟……孟家军到了……” 孟家军?居然是孟家军!风泽刚毅的脸上有些难以置信,旁边几名副将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些日子他们与北狄大军连番苦战,艰难的守着这锦阳关,朝廷援军又苦候不至,在万般无奈之下,风泽才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向西北送去了请援的消息。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连朝廷那儿都没有丝毫动静,对煊王府,他更是不抱任何希望了。 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来! “孟家军……来的主将是谁?”风泽迈开步子往城楼方向走去,步履匆匆。 那兵士跟在风泽后面,听见他问话,忙上前几步,语气仍带了几分激动。“将军,是煊王和煊王妃亲征。” 闻言,风泽脚下微微一顿。 孟元珩居然亲自带兵出征,而且连千沫也来了! “将军,这其中会不会有诈?”旁边一名副将狐疑的说道:“煊王府该不会是想趁火打劫吧?” “不会的。”风泽断然否定了副将的猜测,沉声道:“你觉得若是朝廷援军不至,以咱们现在的状况,还能撑多久?” 副将思索了一下,语气有些沉重。“据属下估计,撑不过三日。” “是啊,撑不过三日……”风泽大步流星往前走去,背影高大而坚毅。“那么你觉得这锦阳关是落入北狄人手里好,还是被孟家军接手好?” 若是怕煊王府趁火打劫,他又怎会向西北请援? 况且他相信沈千沫的为人。那个一直在他心底深处的女子,是善良,正直,磊落的,她必定不会这么做。 自上次在陌城一别,他们有多久不曾见面了?足足有四年了吧。 当风泽在锦阳关城楼下,见到一身简单装束,风尘仆仆的沈千沫之时,心中百感交集。 尽管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了,可是沈千沫如今的样子和风泽的印象中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般温婉娴静,淡定从容的神韵,犹如一朵大气雍容的牡丹,就算是关外的漫天风沙,也掩不住她的风采。 而她旁边的白发男子,一身绛紫色滚云纹锦袍,将他那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显露无疑。 “见过煊王……煊王妃。”风泽抱拳朝他二人见礼。 孟元珩淡淡颌首,沈千沫则是上前了一步,含笑对他说道:“风泽,好久不见了。” 见到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总是不由自主的会让她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在这里,风泽是唯一一个让她觉得和前世有所关联的存在了。只是想起他对自己那份执迷不悟的心意,沈千沫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众人在城中主将营房内歇下。 沈千沫见风泽刚毅俊朗的脸上多了几分沧桑,不禁有些感慨。“风泽,关于你父母的事情,我……很难过。” 楚平川是一位为人正直,世人景仰的好将军,而楚夫人也是一个知书识礼,亲和友善的好人。对于他俩的突然离世,沈千沫现在想来,仍是觉得唏嘘不已。 风泽扯了扯嘴角,语气淡然,“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嘴上虽是这样说,但是他的心里却涌起了阵阵酸楚。 他想起那段时间,自己接连痛失双亲,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征西将军府,是那样的孤独和悲凉。那时,他多么希望眼前这个温婉淡然的女子能够出现在他面前,对他说,风泽,不要难过,我陪着你。或者就算是不说话,她就这样呆在他身边,静静的陪他一会儿也是好的。 然而这一切,终究只是他的痴心妄想。风泽在心里自嘲了一下,压下满腹苦涩,向他二人介绍起锦阳关如今的情势。 此刻军情紧急,显然并不是伤怀诉苦的好时候。 果然如孟元珩和沈千沫所料,锦阳关的现状的确是不容乐观。 虽然这些日子双方交战下来,北狄的十万大军也有损伤,但是很明显,锦阳关守军的死伤情况却更为严重,而从兵力来说,锦阳关原本就只有五万守军,除去受伤失去战斗力的那批将士,现在已经只余不足两万。 偌大的锦阳关,只有两万守军,相当于就是成了一座座空城。 好在风泽精明,巧妙的混淆了敌方视听,因此北狄人暂时还不知道锦阳关如今的守备是如此薄弱。 否则,怕是早就发起强攻了。 不过现在有三万孟家军精锐加入,风泽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这几日他提心吊胆,已是心力交瘁。 安顿好了援军,风泽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自己房内。反手关上房门,他像是忽然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缓缓坐倒在了地上。 背靠门板调息了一会儿,他才抬手卸下身上的铠甲,里头的衣衫是藏蓝色的,并未看出有任何异样。 他有些费力的站起身子,缓步走至书桌后坐下,褪下了自己上身的衣衫。 常年习武练兵,造就了风泽孔武有力的健硕身材。然而此刻,他前面腰腹部位却是一大片的血肉模糊,不断有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涌出。 风泽从桌上拿起一个小瓷瓶,把里面的药粉倒在伤口上,虽然已是紧紧咬着牙关,一双浓眉还是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口中发出几声轻嘶声。 上完药,他拿起一卷长长的绷带,一圈一圈缠绕过自己的腰部,最后动作稍显笨拙的打了一个结,再随手从后面拿出另外一件衣衫披在身上。依旧是深色的料子,这样就算是扯到伤口出血,别人也根本看不出来。 锦阳关守军本就军心涣散,士气低落,若是再被他们得知自己也身受了重伤,那无疑更会雪上加霜。 所以,自己受伤一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风泽紧蹙双眉,回想起今日这一场与北狄军之间的血战拼杀。 那个叫特木尔的北狄军主将,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几日与他对战下来,风泽觉得他的实力应该与自己不相上下。虽然今日这一战,他同样在自己手上吃了亏,中了好几枪,但是很明显,他自己伤的也不轻。 听说特木尔此人还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一点尤其需要小心提防。 正文 第251章 迎头痛击 有了孟家军和飞云骑的加入,锦阳关的大晟守军士气便高涨了许多。 孟家军的作战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而且这些人里面有好多都是曾经和孟家军并肩作战过的战友,再加上曹勋又是锦阳关的前任守将,关内几名副将基本上都是他以前的部下,而陈胤之和郭威也是他们的昔日同僚。因此,两方人马没过多久便消除了隔阂,同仇敌忾了起来。 然而,特木尔并未给孟家军太多的休整时间。次日一早,他便亲率北狄这方所有人马,向锦阳关再次发起了攻击。 特木尔是北狄图巴族族长的长子。图巴族是北狄所有部族中最凶很好斗的部族,此次跟随他攻打锦阳关的几名将领都是图巴族历年来通过比武筛选而出的勇士,再加上北狄人生而俱来的掠夺因子,所以特木尔的这支军队,其战斗能力自然是重文轻武的大晟军队所无法比拟的。 但是这次,特木尔却失算了。他低估了飞云骑和孟家军的实力。 尽管他由于忌惮孟元珩,因此在攻击中运用了火箭、投石等杀伤性极强的远距离攻击武器,又出动了威力极大的冲城车来撞击城门。 特木尔自认已经使出了攻城时的浑身解数,满心打算着用今日一战来彻底扭转个把月来一直僵持不下的战局,同时也可以给初到锦阳关还未站稳脚跟的孟家军一个下马威。 然而特木尔从未和孟家军交过手,也从未研究过孟家军的作战方式。孟家军自大晟建国以来,历经三代煊王的整顿改编,与北狄国交战了一百多年,甚少吃过败仗。 如果说前煊王孟朗青更像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儒将的话,那么孟元珩的作战风格则更像第一代煊王孟百川,于杀伐果决中带着一往无前的狠厉。 这三年多来,孟元珩一心一意治理西北,已经很久没有亲临战场了,但是站在锦阳关古老的城楼上,满目烽火硝烟,将士浴血奋战,这番场景很快便让他心中蛰伏已久的嗜血因子活跃了起来。 空中不断有火箭和投石穿梭而来。云翳、风泽等武功高强的尚可抵御,但是守在城楼上的普通士兵还是有不少的伤亡。 不断有将士被抬下去,随即又有新的一批人顶替上来,守卫着城楼的每一处要塞。 “咚……”城楼下传来一记沉闷的声响,似可撼天动地,站在城楼上的众人都感觉脚下微微震动。 “将军,北狄人已经开始撞城门了。”一名副将急匆匆跑上城楼,对风泽大声禀报道。 风泽神色未变,沉声下令。“加强城门防御,让弓箭手主攻冲车。” “不。”就在那名副将领命就要退下之际,孟元珩低沉而清冷的声音响起,“打开城门,迎头痛击。” 啊?孟元珩话音一落,且不说那名副将愣在当场,有点傻眼,站在旁边的几名锦阳关守将也是满脸怀疑和不赞成。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打开城门迎敌,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自信。 孟家军果真有如此大的能耐么? 然而事实证明,孟元珩的这一决策虽然是冒险的,但却是正确的。 很明显,北狄军队擅长强攻,今日一战,特木尔显然是有备而来,不得不说,他今日的攻城部署策划的极为周密。这对本就战斗力薄弱的大晟军队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而飞云骑和孟家军同样擅长的是进攻,作战讲求以己之长,避己之短,一击即胜,灭其锋芒。一昧的死守,只会徒增伤亡,让局势更加糟糕。 照这样下去,早晚,这锦阳关的城门还是会被特木尔攻破。 所以,还不如趁早化被动为主动,把这场战斗的主导权夺过来,掌握在自己手里。 随着孟元珩一声令下,锦阳关古朴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 攻城车还没撞几下,想不到这城门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打开了,这让攻城车上的北狄将士纷纷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感到脖子上一凉,下一刻他们就横七竖八的躺倒在了攻城车上,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十余名身着灰色衣衫的年轻人,在城门启动的那一刻,已经神出鬼没一般的登上了攻城车,三两下便解决了车上的北狄将士,人人都是一刀毙命,下手干净利落。 如此一来,这硕大的攻城车便如庞然大物一般挡在了城门口,再也无法移动,成了抵挡北狄军队大举涌入城门的天然屏障。 孟家军将士如铜墙铁壁般守在攻城车两侧,见到冲上来的北狄士兵便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北狄将士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洞开的城门眼馋,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而两千飞云骑,清一色玄甲黑马,化成十数支小分队,如一股股黑色旋风,又像一柄柄锋利的剑,不知不觉间已经渗入北狄军队中,专朝那些弓箭手和投石手发起攻击。 北狄军队虽然攻击性强,个人作战能力勇猛,但是从队伍整体上的组织性和纪律性方面来说,如何比得上训练有素的飞云骑。 在飞云骑化整为零,配合默契,强势有力的攻击下,北狄军的队形被彻底打乱,弓箭手和投石手更是死伤惨重。 “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特木尔死死的攥着马缰,咬牙切齿,神色已经阴郁至极。 飞云骑他知道,可是这些整张脸涂的跟鬼似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虽说只有寥寥数百人,却像是无处不在的影子一般,神出鬼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你致命一击。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隐狼不成?”旁边一名北狄将领喃喃自语道。 “隐狼?”特木尔脸色一变。关于西北隐狼,他也只是听说过,却从未真正见识过他们的实力。 如今看来,这支神秘的队伍果然是名不虚传。而隐狼这个代号,也的确是名副其实。 忽然,“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挟带着雷霆之势,直直向特木尔的方向疾射而去。 “主帅小心!”身后几名将领猝不及防,纷纷大惊失色的高呼起来。 好在特木尔也习惯了在战场上始终保持着警觉,坐在马上,身体往旁边一歪,那只利箭堪堪划过他的面颊,最后箭尖一转,正中他身后的帅旗。 “啊!”一声惨痛惊呼响起。 手执帅旗的那名北狄兵士连人带旗被射下了马,“砰”的一声,重重的倒在地上,顿时尘土飞扬。随后倒下的帅旗正好盖住了他的身子,遮住了那兵士死不瞑目的可怖模样。 队伍一阵骚乱。特木尔下意识的捂着自己半边面颊,抬头看向前方城楼,脸色极为难看。 刚才那一箭,虽然没有射中他,但是擦面而过时的那股气势,依然让他面颊生疼。 城楼上,那个有着一头醒目白发的男子,高瘦挺直的身躯随意而立,正将手上的弓箭递给身后的将领。 这么说,刚才那一箭定是煊王所发了。特木尔死死的盯着他,眼中简直快要喷出火来。 “撤!”努力平息了怒火,半晌之后,他才万般不甘的吐出这个字。 虽然他们的兵力比锦阳关守军多出将近一倍,可是照今日这样的局面看来,再打下去,他们势必讨不到什么好处。 再说连帅旗都倒了,再不走,难道还想留在这儿丢人现眼么? 如今大晟军有了孟家军的加入,他们要是再想攻下这锦阳关,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可是今日所受的这个耻辱,他日他特木尔一定会加倍奉还! 正文 第252章 盛京城破 经此一役,北狄军倒是安稳了好几日。而孟家军则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的进行了一番休整。 墨烨和薛浩带着几名隐狼队员,这几日下来,已经将特木尔一方的情况探了个七七八八,自然也得知了他已经向北狄国内请求支援一事。 听完墨烨的汇报,风泽便提议,趁北狄援军未至之时,他们可以向特木尔发起突袭,将北狄军彻底赶出锦阳关外。 风泽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赞同。 孟元珩听闻此事,只是淡淡一笑。“放心,北狄的援军是到不了了。趁胜追击也不是不可,不过特木尔没那么好对付,差不多就得了,别太勉强。” 暗卫早已传来消息,闻人渊的二十万大军日前已经在北狄边境集结完毕,完颜平正在忙不迭的派军队前去防御,应该抽不出精力和多余的兵马来支援特木尔。 所以,特木尔的请援一定会有去无回。 身为煊王爷,这种搞突袭的事情,自然不用他亲自出马。他只需坐镇关内指挥调派即可。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风泽和云翳的带领下,孟家军和大晟军联合向特木尔的营地发起了突袭。 那一晚的夜袭,战况自是格外激烈,火光映照的锦阳关夜空亮如白昼,马蹄嘶鸣声响彻锦阳关苍茫天地。 这次夜袭的成果也不能说没有,起码特木尔的大军被他们一路赶出了三十里,极是狼狈。尽管如此,特木尔还是没有放弃锦阳关,退至恒河河畔之时,他顺势占据了天险,带着大军驻扎在了此地。 恒河是锦阳关外一条水势汹涌,地势险恶的大河,水上作战并非孟家军的强项,而渡河也是凶险万分,并非易事。因此战局便一时僵在了那里。 正当孟家军研究对策,意欲一鼓作气,将特木尔的大军一举歼灭之际,从盛京城却传来了一个几乎令人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东钺国二十万大军以大晟东部的四平城为突破口,还不到三日便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路势如破竹,已攻至盛京城外。 盛京城,大晟朝的国都,即将沦陷! 当煊王府暗卫把这个消息传至锦阳关,瞬间犹如惊雷一般,把所有人都炸的外焦里嫩,头晕目眩。 盛京城如果被攻破,堂堂一国之都若是落入了他人之手,大晟王朝安在? “他娘的,四平城那帮人都是吃屎的么?居然这么容易就让东钺人骑到咱们头顶上来了!”锦阳关一名将领拍案而起,骂骂咧咧道。 风泽和其他守关将领均沉默不语,但是脸色都不太好看。 的确,他们这帮人在这里拼死守卫边关,然而异族却已兵临国都城下。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可是北狄大军还在恒河对岸虎视眈眈,锦阳关的守军不可撤离。若要解盛京城之危,也只有再次求助于煊王府了。 孟元珩自然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盛京被围的消息。听完暗卫的禀报,他清冷的眼眸微微一眯,冷哼道:“看来殷铄的美人计倒是奏效了。孟天珝呢,他在干什么?” 孟天珝那个白痴还真是有出息,这皇位才坐了几年,就被人打到家门口来了。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踩着这么多人的尸体爬上那个位置。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四平城原本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城,而从四平城到盛京,一路上至少也得突破十几座城池,殷铄能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打到京城,说明他早已对大晟东部边境以及盛京城内外的形势了如指掌,并且部署万全。 而这其中,肯定少不了他那个宜妃姜小怜的功劳。 “王爷,你有什么打算?”云翳在一旁站起身问道。 他想起至今尚在宫中的宁婳,简直心急如焚,坐立难安。 “云翳你别着急,咱们不会让婳姐姐有事的。”沈千沫知道他心急,出言安慰了他一句,转头对孟元珩道:“阿珩……” 对于孟元珩的打算,沈千沫一时也有些吃不准。但是她想既然他连这锦阳关都不愿让它落入异族之手,更不用说盛京城了。 孟元珩也没有让他们等多久,他从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传信给上庸城的余靖将军,三日后,让他带五万孟家军到盛京城外的十里亭与本王会合。” 上庸城距盛京最近,凭孟家军的行军速度,三日已经足够了。抬眸瞥了一眼因为担心宁婳,连装骚包的心思都没有了的云翳,他扯了扯嘴角,悠然道:“云翳和墨烨率飞云骑和隐狼,即刻出发前往盛京解围。” “是,王爷。”云翳一听,立马振奋了精神,和墨烨双双领命之后,便快马加鞭,赶往盛京抗敌。 而孟元珩安排好锦阳关的防务后,也带着严漠长东等几名暗卫随后出发。 “阿珩,万事小心。”在锦阳关城楼下,沈千沫抬手帮孟元珩理了理衣衫,轻声叮嘱道。 孟元珩也不顾周围还有许多人在场,伸臂便将沈千沫娇小的身子紧紧搂进怀里。“你也是,要好好的,在这里等我回来。” 此去盛京,沈千沫并未同行。 锦阳关离盛京城要比上庸城远的多,孟元珩要在三日内赶到京城与余靖会合,这一路上势必得马不停蹄,星夜兼程。他怕沈千沫会累着。 而沈千沫也是个通达之人,她自认武功和体力都不行,在这样千钧一发的危急状况下,她也不会故作矫情的去逞强添乱。 孟元珩把曹勋和三万孟家军都留在了锦阳关,又亲自布防,让特木尔轻易无法渡过恒河,因此锦阳关暂时还是安全的,她只需留在这里等他凯旋即可。 就在孟元珩等人纵马疾驰于去往盛京的路上之时,殷铄亲率的二十万东钺大军已经攻破了盛京城门。 “轰隆”,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有着百年历史的古朴城门终于被东钺国威力颇大的火药攻城车所攻破。 “东钺军进城了,东钺人杀进来了??”京城内一片狼藉,人人自危。到处都是火光,惨叫,逃命,屠杀?? 争先恐后出城逃难者有之,瑟瑟发抖闭门不出者有之,下跪求饶缴械投降者有之,昔日繁华富庶歌舞升平的盛京城,瞬间便被东钺军的铁蹄践踏为一座人间炼狱。 东钺军离皇城越来越近,所有金吾卫和御林军都集结在皇城四个城门处,守卫着大晟朝的最后一道防线。 东华门,是盛京皇城最大的一座城门。两鬓已有些斑白的宁侯正在指挥大晟守军与纷至沓来的东钺骑兵拼死抵抗。 三年前陆恒山和楚平川含恨而终之后,宁侯也在心灰意冷之下自请交出了手上的兵权,这几年来一直赋闲在家,寄情山水。但是如今京都被困,国将不国,他哪里还坐得下去? 虽然多年未曾带兵,但他戎马生涯一生,如今尽管已年近花甲,依然是老当益壮,在东钺大军的铁骑围攻中一马当先,冲锋陷阵,一杆长枪使的虎虎生风,最先向东华门发起进攻的东钺兵纷纷倒在他的枪下。在他的身先士卒下,大晟守军的士气越来越高昂,人人奋勇拼杀,大有将东钺军一举赶出盛京之势。 “你们两个,上去解决了那个老家伙。”在不远处督战的东钺王殷铄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苦心谋划了这么久,眼看着大晟和盛京就要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又岂能在这里功亏一篑,止步于此? 正文 第253章 解围 “是,王上。” 殷铄身后,两名身形高大健硕的东钺将军拍马而出,手持武器向宁侯攻去。 宁侯毕竟年纪大了,方才又与东钺兵士拼杀了好一阵,而那两名东钺将领则犹如刚出山的猛虎,勇猛异常,气势惊人。一时之间,宁侯便感有些难以招架,百余招过后便渐显颓势,落了下风。 见宁侯露出疲态,那两名东钺将领倒是越战越勇,其中一名东钺将领手持一柄长杆铁蒺藜,挥起便向宁侯当头砸去。宁侯下意识的提起长枪阻挡。 然而就在这当口,另外一名将领的长枪便趁着这个空档,从斜刺里向宁侯的腹部直直刺去。 长枪正中宁侯的腹部,随即又被顺势拔出。 鲜血如泉涌一般,瞬间便染红了宁侯的铠甲。 “爹!”远处传来两声凄厉的喊叫。 宁婳骑着一匹快马从皇城内疾速奔至,身后,宁府二公子宁非带着家将也朝东华门飞奔而来。 见到宁侯受伤,宁婳和宁非吓得肝胆欲裂。姐弟俩忙率家将上前,抵挡住那两名东钺将领的进攻,把宁侯从他们手下救了回来,姐弟俩合力把他扶至一边。 “爹,你怎么样?”宁婳一边急切的问着,一边手忙脚乱的处理宁侯腹部的伤口。 年纪稍轻一些的宁非在一旁手足无措,满脸焦急。 这一枪刺的极深,伤口处的血怎么也止不住,一直在汩汩的往外冒。 宁侯靠墙席地而坐,无力的摆了摆手,“放心,爹还死不了,你们两个不要管我,去守着城门。” 宁侯府的孩子从小习武,就算是像宁婳这样的女儿家,也不例外。如今京城危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多一份力量就多一分希望。 “可是爹你伤的很重??”宁婳忧心忡忡,接过随行侍女绘春递上的伤药,想要为宁侯处理伤口。 “爹的话都不听了吗?”宁侯阻止了宁婳的举动,语气严厉,“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你们两个,难道连宁家的家训都忘了吗?” 宁婳顿了一下,终是咬了咬牙,将伤药递还给了绘春,“绘春,照顾好我爹。二弟,上马!” 一把提起自己父亲的长枪,她跃上马背,向前方混战处冲去,带着宁非加入了战斗。 于国难当头之际,必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这就是宁家家训。 “宁嫔娘娘,这里危险,请您离开。”驻守东华门的主将李牧认识宁婳,见她也来抗敌,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没办法向皇上交代,忙杀到她旁边,高声劝阻道。 宁婳几招之下,长枪挑下一名东钺骑兵,看了一眼李牧道:“你是东华门守将?叫什么名字?” “正是,末将名唤李牧。”李牧护在宁婳身侧,恭声回道。 “李将军,请你传令下去,援兵马上就到了,所有大晟将士务必坚持住,死守东华门。”宁婳语气坚毅,俏脸肃然,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还有,皇上有旨,如果今日能把东钺军赶出城去,他定会论功行赏,重重嘉奖。” 她相信,援兵一定会来的,因为他不会不管她的。 李牧看向宁婳,也被她的信心和斗志所感染,大声应了一下“是”,便扯开嗓子叫道:“所有守门将士听令,援兵就快到了,一个个的都给我拼死守住了,皇上定会论功行赏,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孟天珝已经卧床不起,病入膏肓,自然不可能对宁婳下这样的旨意。论功行赏这番说辞当然是宁婳瞎编出来的。 不过这话倒是很管用,李牧这样一喊,大晟守军原本因宁侯受伤而低落的士气顿时又高涨了起来,人人越战越勇,锐不可当。 双方交战许久,东钺军始终无法突破大晟守军的防线。 殷铄微微皱了皱眉。那个女子倒是有两下子,方才听人叫她宁嫔娘娘,这么说来她还是孟天珝的妃子。 想不到孟天珝那个不成器的家伙,后宫中居然还有如此奇女子,真是可惜了。 “全都给本王冲上去,杀无赦。”他抬起右手,沉声下令。 “是,王上。”一阵厮杀声响彻皇城内外,殷铄身后的东钺将士全体出动,如潮一般向东华门攻去。 这样一来,东钺军的兵力便大大增加,大晟守军逐渐感到力不从心。 宁婳在宫里装了三年病,身体虽说没什么大碍,不过体力上始终是逊了一些,打了这许多时间已是渐感疲累,被四面八方围攻而至的东钺兵步步紧逼。混战中,眼看一名东钺兵的钢刀就要劈上宁婳的后背。 “姐,危险!” “宁嫔娘娘小心!” 在另一处打斗的宁非和李牧急得脱口大叫出声。 可是他二人离宁婳所在处有些距离,虽然有心相救,怎奈鞭长莫及。 宁婳听见他俩的叫喊,下意识的回过头。还没等她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一道劲风掠过,空中疾速飞来一柄长剑,“哧”的一声,剑柄便已没入那名东钺兵的胸膛。 那么东钺兵张大了嘴,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插在他身上的长剑还在微微颤抖,明黄色的剑穗在宁婳眼里是那样的熟悉。 抬头看去,一道白色的身影如轻鸿般逆光而来,掠过东钺兵头顶,几个起落间,已经把宁婳带出了混战的队伍中。 “婳丫头,你没事吧?”云翳抓住宁婳的双肩,上上下下检视了一番,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素来玩世不恭的语调带了些微颤抖。 刚才那一下真的把他吓到了。若是他晚来一步,那把狰狞的钢刀说不定就把自己怀里这个女子劈成两半了。 宁婳摇摇头,安静的靠在云翳身上,觉得莫名的安心。“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刚才一门心思的在厮杀抗敌,宁婳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如今一见到云翳,她的眼底却不知不觉有了几分湿润之意。 就算是再要强,再不服输的女子,在自己所爱的男子面前,也会变得小鸟依人吧。 这样被他呵护着的感觉,真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云翳轻拍着她的后背,心里松了一口气。 宁婳在他怀里抬起头,想起宁侯的伤势,又忍不住泛起泪光。“云翳,我爹他伤的很重??” “别担心,一切有我。”云翳抬手拭了拭她的眼角,“你去照顾你爹,这里交给我就好。” “嗯。”宁婳点点头,四下看了看。 飞云骑来了,隐狼也来了。有了黑甲骑兵和灰衣军团这两支队伍的加入,大晟守军原本处于劣势的战况很快便有了逆转。宁非和李牧也打的不是那么吃力了。而对于自己父亲的伤势,宁婳很是担忧,当下便嘱咐了云翳一声,让他小心一些,转身照看宁侯去了。 宁非在一番厮杀之下,已是浑身浴血,也分不清是东钺兵的,还是他自己的。但是见到加入战斗的云翳,他还是开心的眉飞色舞,奋力突围至他身旁,叫道:“姐夫,你可来啦!你们来了多少人?” “不到四千人。”云翳长剑翻飞,出手毫不留情,见到宁非明显有些失望的神色,继续道:“放心吧,王爷带着大军马上就赶到了,咱们再坚持一会儿,这盛京城准保丢不了。” 正文 第254章 血战 “煊王爷也会来?”宁非不可置信的大叫了一声,显然有些喜出望外。 宁非比孟元珩小将近十岁,在他懂事之时,正是少年孟元珩的巅峰时期。煊王府小世子惊才绝艳,纵横沙场,可以说是天下无双,甚少有人敢与其争锋。 那个时候的孟元珩,是大晟朝如宁非这般刚开始懂事的男童心目中的英雄,而且这个形象是如此的根深蒂固,就算后来孟元珩遭逢意外成了残废,割据西北宣布自治,在宁非的心里,孟元珩依然还是他的英雄。 “小非,你这个样子,会让姐夫很伤心的好吗?”云翳斜睨了一眼喜不自禁的宁非,不屑的撇了撇嘴。 切,孟元珩那个别扭的家伙有什么好,看自己这个小舅子,一听他要来,眼前都快冒出星星了。 宁非嘿嘿一笑,“放心吧,姐夫,我就是再怎么崇拜煊王爷,也不会改变姐夫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像煊王爷那种大英雄只能是用来仰望的,而作为姐夫,还是要像云翳这样可以和你一起谈天说地,把酒言欢的好。 想当初偶然得知这个和自己姐姐好上的男子就是江湖上神秘莫测的卧云山庄庄主的时候,他可是开心了好一阵,见到云翳立马就姐夫长姐夫短了。 “你们两个,还有闲工夫唠嗑?”墨烨黑色的身影从半空掠至他二人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肃。“西华门快守不住了,那边步兵居多,我带隐狼过去增援,这儿就交给飞云骑了。” 说完,也不待云翳回应便扔给他一袋东西,“这东西威力大的很,小心些,别伤到了自己人。” 话音刚落,他便抬手发出一枚响箭,正在混战中的灰衣人立即有序的撤离,跟着墨烨往西华门方向而去。 云翳暗咒一声,忙把袋子扔给宁非,前去指挥飞云骑改变队形,补上隐狼退出后的防御缺口。 眼见即将到手的肥羊被飞云骑横插了一脚,殷铄气的脸色铁青,翩翩风度也不复存在了,暴跳如雷道:“快增兵,给本王狠狠的打,务必要赶在孟家军大军到来之前拿下这盛京城。” 若是孟元珩率大军赶到,他要想再攻入这皇城,就难了。 这几千人马已经如此难对付了,要是再加上孟元珩亲率的大军,就更让他没了把握。 东钺军越来越多,除了攻打其他三处城门的兵马,殷铄把剩余的兵力全都调派至了东华门。 大晟守军只能紧闭城门,被动而艰难的抵挡着东钺兵的强攻。 “云公子,孟家军什么时候会到?”在城门下苦战的李牧抹了一把血水和汗水交加的脸,急声问道。 要是没有飞云骑的加入,这东华门早已失守了。只是东钺兵千军万马如潮水一般,这样下去,就算飞云骑再厉害,也撑不了多久。 云翳的白衣也染上了多处血迹,不过好在都是敌军的血。“应该快了,再坚持一下。小非,把墨烨留下的东西给我。” 东钺兵就跟蚂蟥似的,一波接一波的涌来,怎么也杀不完,这样下去不行,看来是时候拿出秘密武器了。 云翳接过宁非手上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圆球,扯掉底部一根引线,瞄准东钺兵冲上来的聚集处扔过去。 “轰!”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烟雾弥漫处,那堆东钺兵被突如其来的轰击震的七零八落,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和哀鸣惨叫。 宁非和李牧震惊的张大嘴,“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好厉害!” 云翳也被吓了一跳。他知道墨烨在沈千沫的授意下,这些年一直在伏龙山潜心研究着前朝高祖皇帝留下的宝藏,也小有所成,却从未真正见识过这些东西的威力。 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墨烨这个冰块脸,本事倒还不赖。 “这是王妃和隐狼研制出来的,咱们王妃叫它??炸弹。”云翳说着,又取出一个黑色圆球往另外一处东钺兵堆里投了过去。 在云翳投掷出几个炸弹之后,东钺兵损失惨重,溃不成军。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殷铄白皙的脸色阴沉的简直能滴出墨来。 旁边几名将领也是一脸茫然,但无一例外都被这几下轰炸吓的心惊胆寒。 这时,一名东钺兵自西华门方向跌跌撞撞的跑来禀报:“王上,大晟的火药太强了,二军损失惨重,请求支援。” “传令下去,后方十万兵马全部出动,集中力量攻打东西二门。”殷铄黑着脸沉声下令,眸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他就不信,他十几万大军会打不过这里区区几千人! 十几万大军的铁蹄,就算是用踩的,也能把他们踩死了。 从日出到日落,盛京皇城的激战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 墨烨留下的炸弹已经用尽,云翳和宁非浑身是血,精疲力竭。而东华门守将李牧肩部受伤,但是仍坚守在城门处,连包扎的功夫都没有。 皇城内外到处都躺着横七竖八的尸首,大部分是东钺兵,当然也有大晟守军和飞云骑,在月光和火把的映照下平添了几分恐怖阴森。 然而没有人停下来为他们哀悼,也没有人因此而退缩。活下来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依然在拼命厮杀。 这是一场血战。大晟守军在飞云骑的带领下,死死守着大晟王朝的最后一道防线。 殷铄的脸在四周火把摇曳的光线中,显得愈加阴暗。 十几万精锐大军,兵强马壮,又有布防图在手,他原本以为拿下这盛京城就如探囊取物一般那么容易。可是整整一日一夜过去了,居然毫无进展,而且还损失了如此多的兵力,真是得不偿失。 “还以为大晟人懦弱无能,没想到居然如此难缠。”旁边,一名东钺将领喃喃自语。 或许这就是中原人性格中的韧性使然。他们虽然看上去和善软弱,但骨子里却是百折不挠,坚韧不屈的。 “放箭!”他举起手中长剑,剑锋在火光中闪耀着森冷的寒光。 随着殷铄一声令下,一支支长箭破空而来,箭尖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他娘的,这帮东钺人还真是卑鄙!”李牧一把挡开正替他包扎伤口的兵士,挥动手上的长枪抵挡着疾射而来的火箭,嘴里骂骂咧咧。 这黑灯瞎火的时候,火箭的攻击力自是比在白天使用要强的多,而对守城将士来说,也更加难以对付。 宁非原本俊秀的一张脸已经面目难辨,手上挡箭的动作也渐显吃力。“姐夫,煊王爷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到?照这样下去,咱们就快守不住了。” 云翳手上长剑不停,眼角余光下意识的朝左边远处看去,蓦地两眼放光,兴奋的高喊道:“来了,来了,王爷他们到了!” 正文 第255章 皇宫故地 从东华门城楼上看去,左前方山道上,一支队伍正在疾速行进。火光忽明忽暗,闪闪烁烁,像是有着某种规律。 快速移动中的队伍,犹如一条蜿蜒的火龙,就算是在青黑的夜色中,也显气势恢宏。 这是孟家军在夜间急行军时的信号。 “快,打开南城门,迎接大军进城!”云翳面露喜色,高声喊道。 殷铄把兵力都集结在了东西二门,因此南城门暂时还是安全的。 城门徐徐打开,孟家军精骑迅捷而有序的进入城内。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一身黑衣肃然的煊王府暗卫。 孟元珩进城后便将大军分为两队,一队由上庸城守将余靖率领,去往西华门守城,另一队则有他自己所率,增援东华门。至于南北二门,他也调派了相当的兵力驻守,以防殷铄发起偷袭。 孟家军一来便迅速列好了队形,以雷霆之势向东钺军发起大规模的攻击,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王爷,你们可来了。”云翳几步冲至孟元珩跟前,后面还跟着一脸崇拜的宁非。 孟元珩还是那身绛紫色锦袍,一头白发随风飞扬,眸光清冷淡然,几日几夜的急行军虽然让他沾染了些许风尘,但锦衣白发高瘦挺拔的身躯,依旧像那天边冷月,高不可攀。 看着云翳和宁非两人满身是血的狼狈样,他淡淡颌首,“你们也累了,先去歇会儿吧。” “我们不累!”宁非见到孟元珩,兴奋的跟打了鸡血似的,先前的疲累一扫而光,来到云翳前面向孟元珩自我介绍道:“煊王爷,我叫宁非,乃宁侯之子。” 云翳忍不住在后面翻了个白眼。 小子,你给我矜持一点行不行! 孟元珩脸上清冷的神色未变,只是朝宁非点了点头,开口道:“东华门守将呢?” 李牧正在后面包扎伤口,他肩部的伤口若是再不处理,怕是就要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了。听见孟元珩问起,他匆匆绑好了绷带,便疾步走上前来,朝孟元珩抱拳施礼。 “东华门守将李牧,见过煊王爷。” 李牧也是大晟朝一名老将,前煊王孟朗青在世之时,与他也可以说是有过几分交情,此情此景再见故人之子,李牧显然也是有些激动的。 虽然煊王府已经宣布脱离大晟自治了,但是在李牧的心目中,煊王府依然还是那个守卫大晟疆土,保护大晟子民的煊王府。 就像今日,在国难当头之际,煊王不是及时率大军赶来救援了么? 本是同宗,血浓于水,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李将军不必多礼。”孟元珩对李牧的印象也还不错,看了一眼他的伤势,伸手扶了他一把,“盛京城的布防图已经泄露,本王需要重新布防,此事还需李将军帮忙。” 李牧守卫皇城多年,自是最为熟悉皇城内外的兵力分布。但是乍一听闻京城布防图泄露一事,他甚感意外,“怪不得殷铄能在短短几天就打到这里,原来竟是如此!只是这京都布防图乃是机密,怎会到了东钺人手里?” “这就要问问你们那位皇帝身边的红人,执掌内阁的丞相大人了。”云翳在一旁冷笑道。 “什么!”李牧大惊,“你是说……是荣怀忠搞的鬼?他为何要这么做?这盛京城没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见孟元珩和云翳肯定的神色,他知道这件事大抵是千真万确的。此事定跟荣怀忠脱不了干系。 “荣怀忠这个狗娘养的!”大晟朝的武将几乎没有一个对荣怀忠这个奸相有好感的,李牧也是早就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当下啐了一口,便立即差人取来了京城布防图,与孟元珩一起商议着调兵遣将,重新对盛京城的兵力分布进行了部署。 孟家军虽经过了几日急行军,但是多年严格的练兵,他们的战斗力并未受到影响,而东钺兵经过了将近一日一夜的厮杀,本就已经有些疲累,在孟家军的几轮强势攻击下,没过多久便难以招架,节节败退。 这一夜,马蹄嘶鸣,杀声震天,横七竖八的尸体堆满了盛京城的大街小巷,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一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这场战斗才渐渐接近了尾声。 殷铄能在短短几年内坐上东钺王的位子,自然是个识时务的。眼看自己这方已无优势,再打下去只会损兵折将,徒增伤亡,便只好咬着牙下令撤退,退守到了城外。 又经过了一轮恶战,东钺军终于被驱逐出了京城。 厚重的城门再次关闭。孟家军在孟元珩的部署下迅速布下城防,而隐狼队员则沿着街巷四处搜寻东钺兵的漏网之鱼。 侦察和巷战是隐狼的强项,在京城百姓的帮忙之下,躲藏在城内的东钺兵过不多时便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孟元珩负手立于盛京巍峨的城楼之上,淡淡的晨光洒在他肩头,使他那头随意束起的白发更显出几分冷冽。 城楼下,大晟军正在清理战场。那一具具尸体,前不久还都是活生生的生命,然而此刻,他们却只能被不知名的人收殓之后,草草埋葬或者火化。 战争,就是这般白骨森森的残酷。 孟元珩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幕,眸光沉静如水,神色自始至终都是浅淡。 身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多时,宁婳的贴身丫环绘春匆匆跑上城楼,对宁非禀道:“二公子,小姐让你赶紧回府,老爷他??他快不行了??” “你说什么?”宁非瞠大眼,“怎么会这样?”嘴里一边说着,一边向孟元珩等人告辞,急急离去。 孟元珩看了一眼明显有些心神不宁的云翳,开口道:“你也陪他一起去看看吧。” 云翳担心宁婳,当下便点点头,急匆匆的跟上了宁非的脚步。 “李将军,这里交给你了。”孟元珩留下这句话,转身便走下了城楼。 几年没有踏足皇城了,如今再次回到这里,却只剩下满腹悲凉。 沿着长长的台阶拾级而上,孟元珩高瘦的背影在偌大的紫禁城中显得分外寂寥。 果然如他所料,这座皇宫,比之当初是愈加死气沉沉,无甚人气了。 一路几乎没什么阻碍的来到了孟天珝的寝殿。几名宫女太监守在殿门外,见到孟元珩走近,虽知道他的身份,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没人上前行礼,更没人敢加以阻拦。 实在是眼前这个白发男子的气势太过骇人了。 “孟天珝还没死吧。”孟元珩站在殿门外,不屑的扯了扯嘴角,淡淡出声道。 “大胆,居然敢对皇上如此大不敬!”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太监许是刚进宫的,不认识眼前这个冷冰冰的白发男子,听出孟元珩完全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的口气,忍不住提声骂了一句。 “休得无礼。”此时,殿内传出一声女子的清喝,随即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走出殿外,对孟元珩见了一礼。“煊王爷,皇后娘娘有请。” 正文 第256章 驾崩 福宁殿内,以陆皇后为首的一众妃嫔正围坐在外殿,商议着孟天珝的病情。说是围坐,其实也就是五、六个人。 当然孟天珝的后宫在平时还是很可观的,只是听到东钺人杀进皇城的消息后,后宫妃嫔中趁乱逃出皇宫的有之,躲在房里不出来的也有之。现如今围在陆皇后身边的,也只剩下几个胆大正直的了。 孟元珩缓步走进殿内,陆皇后起身相迎。 其余几个妃嫔早就听说过煊王爷为了爱妻一夜白头之事,如今真人就在眼前,自然都是有些好奇的纷纷侧目,偷偷的瞄他几眼。 陆皇后看上去端庄娴雅,举手投足尽显母仪天下之风范。她上前对孟元珩微微欠了欠身子道谢。“本宫代大晟百姓多谢煊王解京城之危。” 她虽然人在后宫,但是羽林卫却尽责的将城中战况不时来向孟天珝禀报。 而孟天珝这几日来一直卧床不起,意识有时清醒有时糊涂,羽林卫有几次便只能向陆皇后禀报。 所以她心里清楚,若不是煊王及时率大军赶到,这盛京城,此时恐怕早已落入东钺人之手了。 孟元珩稍稍打量了陆皇后一眼,对她的致谢并未回应,只是淡淡说道:“本王是来见孟天珝的。” 陆皇后是个聪明人,也大概知道一点孟元珩和孟天珝之间的恩怨纠葛。孟天珝眼看着是活不长了,让他们兄弟俩见一面,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她考虑片刻,便亲自将孟元珩引至内殿,摒退了里面伺候的宫女太监,留给他们兄弟二人一个清静的空间。 孟天珝虽然无力起身,但是此刻,他的意识刚好是清醒的。耳中听到动静,他下意识的转过头,一个高高的身影正逆着光线,站在门口不远处。 他眯起眼睛,还是看不清来人是谁,只觉此人就那样随意的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而这种压迫感,让他莫名的有些熟悉和反感。 “放肆,你是何人?”他沙哑着嗓子,厉喝道。 孟元珩默不作声,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才继续上前几步,在孟天珝床前站定,居高临下的斜睨着他,薄唇轻启。“看来你果然病的不轻,不会是烧坏脑子了吧。” 孟天珝猛的一震,双目瞬间睁大,“孟元珩!你来这里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此时此刻,他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自己这副病入膏肓形容枯槁的模样,怎么可以让他看见。 孟元珩轻嗤了一声,“我要是不来,你现在还能这样安稳的躺在这福宁殿么?” “哼,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会如此好心来救盛京,不就是觊觎朕的皇位,还有这大晟江山么?”孟天珝显然有些激动,奋力想坐起身,试了几下却是徒劳,只得瞪大眼,气喘吁吁的说道:“不过朕不会让你得逞的,这皇位,这江山,都是朕的,你夺不走!” 孟元珩平静的看着孟天珝声嘶力竭的样子,只觉得万分可笑。“你以为本王很稀罕你这个皇位么?还是你到现在还觉得,这大晟江山,还掌控在自己手里?” 听出他不屑一顾的口气,孟天珝气的脸色由惨白转为铁青,气急败坏的吼道:“只要朕活着一天,朕就还是大晟的皇帝,谁也不能把这个皇位抢走??” “本王对你的皇位一点兴趣都没有。”孟元珩冷冷的打断了孟天珝的咆哮,“本王来见你,只是来求证一件事。” 孟元珩懒得去理孟天珝的反应,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十七年前,本王出城狩猎之时,坐骑忽然受惊,怎么也驾驭不住,最终害得天璘连人带马摔下悬崖。这件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他不信这世上会有那么多意外和巧合。当年,那匹马绝对有问题。可是后来那马摔落崖底,被河水冲走,他找不到证据而已。 孟天珝愣了一下,仿佛没想到孟元珩会忽然提起这件事儿。待回过神来,他发出几声阴森而得意的笑,“你不说朕倒忘了。没错,是朕对那匹马动了手脚,原本是想要害你来着。谁知孟天璘那个傻子却硬是要跟着你一起找死,朕也没办法。所以,那个傻子其实是被你连累的,哈哈??” 孟元珩眸光一沉,眼底显出几分杀意,“孟天珝,你该死!” “大胆,竟然敢这样对朕说话!”孟天珝双眉一拢,哑声喝斥,随即咬牙道:“孟元珩,你知不知道朕有多恨你!从小到大,你永远都是这样,高高在上,趾高气扬,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明明朕才是最努力最求上进的那个,可是到最后他们夸赞的,始终都是你,就连那个老东西也常常对你赞不绝口。你凭什么!” 孟天珝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居然是那个老东西的私生子!那个老东西甚至还暗暗盘算着,想把皇位传给你。哈哈??真是滑稽,连你一个见不得光的野种也可以有机会得到这个皇位,那朕就更有资格了,不是吗?” 听了孟天珝的恶言相向,孟元珩冷漠的神色不变,“没错,你当然比本王更有资格受人孝敬,也更有资格早日找死。怎么样,长生丹的味道如何?” “你是说这长生丹有问题?”孟天珝显然还被荣怀忠蒙在鼓里,“这么说,是荣怀忠狼子野心,妄图加害朕?” 孟元珩走近孟天珝床前,微微俯首,语带不屑。“本王最后只能送你四个字??你是白痴。怎么样,被亲信出卖加害的感觉可好?是不是觉得很熟悉?本王原本不相信这世上有报应,不过现在倒是有点信了。” 语毕,孟元珩头也不回,转身拂袖离去。 “你??”孟天珝手指着孟元珩离开的方向,一口气上不来堵在心口,顿时觉得胸闷异常。“来人,把七王爷和礼部尚书叫来!” 孟元珩自然不会去管孟元珩会怎么做,横竖他也只是想用这个消息气死孟天珝而已。他不疾不徐走出福宁殿,刚在殿前高高的石阶上站定,身后的寝殿内便隐隐传出凌乱的嚎啕大哭声。 随后有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崩了??” 正文 第257章 试探 天边乌云蔽日,天色渐渐暗沉。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果然是要变天了。 孟元珩站在空旷的福宁殿外,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耳边几缕银丝也随之往后飞扬,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飘飘欲仙之感。 轻轻吁出一口气,他缓步走下台阶,将福宁殿内的嘈杂声慢慢隔绝在身后。 不远处,暗卫统领严漠急步向他走来,禀报道:“王爷,四王爷正由暗卫护送进京,已经到城门口了。” 孟元珩点了点头,脚下未停。他早知道孟天珝命不久矣,孟天璘是他派人去天山叫来的。 现在看来倒来的正是时候。眼下孟天珝驾崩,京中局势动荡,他身为四王爷,虽说心智受损,但有些事还是应该参与的。 “锦阳关那边,战事如何?”他一边走,一边出声问道。 “一切都好。”严漠在他身后低声回应,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王妃也一切安好。” 相比于战事,他相信孟元珩现在更想知道的,应该是沈千沫的情况吧。 孟元珩微微抿唇,想起沈千沫,眸中的冷意有所消融,步履也加快了几分。 这个阴森肮脏的皇宫让他厌恶,一如他厌恶自己不堪的身世一般。所以他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刻。 这个世上,或许也只有和沈千沫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是温暖和平静的。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自己长上了翅膀,下一刻便已经飞至锦阳关,来到沈千沫身边。 福宁殿外长长的过道上,孟天琰和礼部尚书一行人正匆匆往福宁殿的方向而来。 孟天琰的脸上已不复往日的闲适随意,明显带了几分焦躁。 东钺军还在城外虎视眈眈,孟家军又大举进驻了京城,偏偏在这样的危难时刻,自己这个三皇兄却忽然驾崩了。真是……死的不是时候! 正在暗自咒骂间,孟天琰抬眼猛地看到孟元珩迎面而来,那一头白发在暗沉的天色中分外醒目,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脚步便下意识的停了下来,喃喃道:“煊王,你……” 孟元珩却是面无表情的扫了孟天琰一眼,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眼,他的脚步始终未停,并没有和他打招呼的意思。 两人擦肩而过,孟天琰回身,咬了咬牙,出声道:“煊王,请留步。” 孟元珩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孟天琰,挑了挑眉,“有事?” 孟天琰对旁边的礼部尚书说道:“刘大人,本王和煊王有事相商,不如你先去福宁殿?” 礼部尚书见了孟元珩,心中不知为何总是有些慌,一听孟天琰让他先走,求之不得,忙拱了拱手告退了。 “煊王,自上次陌城一别,咱们有几年不曾见面了。”孟天琰上前几步,朝他寒暄道。 孟元珩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并未回应孟天琰,只是淡淡的吐出四个字:“本王很忙。”说完,便意欲转身离去。 他正急着赶去锦阳关和沈千沫会合,哪里有这个闲工夫和孟天琰在这里寒暄。 孟天琰虽然以好脾气闻名,也对孟元珩我行我素的性子见怪不怪,可是见他如此不给面子,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咬着牙,勉强出声道:“煊王留步。眼下京中局势不稳,皇上忽然驾崩,几位皇子年幼,难当大任,而东钺军还在城外虎视眈眈,煊王何不留在京中主持大局,暂时摄政?” “摄政?”孟元珩饶有兴趣的看了孟天琰一眼,凉凉开口道:“七王爷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你让本王摄政?” “当然不是玩笑。”孟天琰语气诚恳,眼神真诚。 而实际上,这是孟天琰对孟元珩的一种试探。 对大晟来说,殷铄是危险的,但是孟元珩也同样危险。殷铄想要一口吞了大晟,那么谁又能保证孟元珩不是存了同样的心思呢。 孟元珩对孟天琰的用意当然清楚的很。平心而论,在明德帝几个皇子里面,或许也只有孟天琰是个聪明人。 当然,他除外。因为他从未把自己视作他们的兄弟。 “可惜本王对大晟摄政王一职……毫无兴趣。”孟元珩面露不屑,“本王可以保证,殷铄很快就会退兵。本王还可以保证,西北在本王在位之时,不会攻打大晟。至于接下来谁做大晟的皇帝,谁做大晟的摄政王,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与本王何干?还有,说到摄政王一职,似乎七王爷更合适吧。难道你会眼睁睁的看着陆皇后和二皇子孤立无援么?” 语毕,孟元珩拂袖便走。 孟天琰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孟元珩渐行渐远的背影,俊秀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却打了一个寒战。 他此话是何意?难道自己对陆皇后的那份心思,竟然被他知道了! 城楼下,孟天璘正在急切的东张西望,见到孟元珩走来,忙迎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开心的叫道:“珩哥哥,天璘等你好久了。” 孟元珩见到孟天璘,冷凝的面色缓和了几分,“天璘来了,一路上可有累着?” 孟天璘连连摇头,“不累。” 在凌未央这段日子的调理之下,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除了心智上的缺失,他还是那个力大无穷的四王爷。 安抚好孟天璘,孟元珩转头朝严漠问道:“宁侯府那边怎样?” 严漠忙恭声答道:“回王爷,宁侯伤势很重,府医说可能活不过今晚了,所以云公子一时还走不开。” 孟元珩点点头,眸中显出几分黯然。宁侯是个忠君爱国的硬汉,就这样为国捐躯,让他甚感唏嘘。“就让云翳暂时留在京城吧。天璘,你想跟珩哥哥一起回去,还是想留在这里?” 孟天璘想也不想便答道:“天璘不想留在这里,天璘想跟珩哥哥一起回去。” 这个皇宫,总是让他不自觉的感到有些害怕。 “好。”孟元珩拍了拍孟天璘的手背,柔声道。 孟天璘会变成今天这样,其实说起来都是被他连累的。如果不是他,今天的孟天璘说不定会是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军,至少在这大晟朝,总会有他的一席之地。可是如今却落得这般傻不傻痴不痴的模样。 所以,他必须对孟天璘的这一生负责到底。 简单收拾了行装,交代好李牧和余靖相关守城事宜,孟元珩便带着孟天璘和几名暗卫悄然出发,赶往锦阳关。 而东钺军那边,果然不出孟元珩所料,由于东钺国爆发严重内乱,殷铄不得不撤兵,回国主持大局。 在殷铄看来,如今有了孟家军的加入,攻占盛京的希望就渺茫了很多,自然还是保住自己的王位比较重要。 盛京的危机终于解除。 而对荣府之人来说,噩运才刚刚开始。 荣府后院,满目花草凋落,一片狼藉,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兴盛和人气。 一名打扮素净却依旧难掩美貌的女子正提着一个包袱,轻手轻脚的沿着回廊快步而行,正穿过院子之时,却猛的被后面一个阴沉的男声唤住。 “贱人,你想逃到哪里去?” 正文 第258章 遇险 那女子俏脸一白,浑身哆嗦了一下,也不敢回头,撒开步子便夺路而逃。 紧追在她身后的男子肤色白皙,五官颇为俊气,然而此时他的脸上却是阴云密布,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杀意。 这男子正是荣怀忠之子,荣腾。而那名妄图逃跑的女子,自然就是姜小怜了。 姜小怜虽然已经尽全力逃命了,可是怎能跑得过身怀武功的荣腾。没过多久,荣腾便拦住了她的去路,死死的盯着她,步步紧逼道:“你个该死的贱人,说,是不是你把东钺军引来的?” 姜小怜忙不迭的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 “不是?那你为何要逃走?”荣腾一个箭步上前,扼住姜小怜纤细的脖颈,“你个不要脸的贱人,本公子真是瞎了眼,当初还想尽办法把你从殷铄那里救出来,又对你宠爱有加,谁知道你却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姜小怜被荣腾掐着喉咙,呼吸不畅,急得眼泪直流,声声哀求道:“公子,求你饶了奴家吧,这都是殷铄的主意,奴家也是被逼无奈。要是不这么做,他就会杀了奴家的……” 荣腾阴森一笑,嘴角扯出一个恐怖的弧度。“你以为本公子就不会杀你了么?像你这样不知廉耻的贱人,多活一刻都会脏了我们荣府的空气。” “不,不要……”姜小怜毕竟和荣腾相处了一段时间,多少了解一些他的脾气,知道他此刻动了杀机,心中绝望之余,只能一个劲的摇头,连声求饶了。 然而荣腾却并未心软,他眯起双眸,手上猛地一使力,下一刻,姜小怜便慢慢闭上了她那双美丽的大眼,头一歪,没有了气息。 曾经的西北第一美人,东钺王殷铄的宜妃,就这样香消玉殒于荣府。 荣腾嫌恶的放开手,姜小怜窈窕的身子便瞬间以极其诡异的姿势软倒在了地上。 “呸!”荣腾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眼中没有一丝怜惜之意。 正想抬脚离开此地,院门却被“砰”的一声撞开,从外面跌跌撞撞的进来一个家丁,见到荣腾立马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叫道:“公子,不好了,老爷……老爷被宫里抓起来了!” 荣腾心里一惊,“你说什么?是谁这么大胆,敢抓我爹!” “是……是七王爷……和皇后娘娘……” “七王爷和皇后娘娘?”荣腾狐疑道:“他们为何要这么做?皇上呢?皇上不管么?” “皇上……皇上驾崩了……”家丁有些垂头丧气的苦着脸答道。 “什么?”荣腾这下也有些心慌了,失去了孟天珝的庇护,荣家就会很危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了一下便抬脚朝门外走去,“我这就入宫去找贵妃娘娘,让她赶紧想办法救爹!” 家丁忙拦下他,“公子,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如今已是自身难保了,你去找她有何用?” “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荣腾见家丁吞吞吐吐,瞪大眼急声骂道。 家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音道:“公子,小的刚才听说,皇上留下了遗旨,赐贵妃娘娘……白绫,荣家……满门抄斩……” 荣腾刚走到门口,听了家丁这话,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 满门抄斩!他真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他们荣家风光的日子,居然这么快就要结束了么? 事实却是如此。全副武装的御林军没过多久便浩浩荡荡的到了荣府门外,统领一声令下,几百名御林军便将荣府团团包围,府里面的人就算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御林军手中明晃晃的长枪指向了荣腾的心口。荣腾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此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荣府,是真的要完了…… —————————— 锦阳关,守将府邸。 天刚蒙蒙亮,隐狼副统领薛浩正在房内,向沈千沫禀报恒河对岸特木尔大军的动静。“启禀王妃,特木尔刚刚下令,全军撤离锦阳关。” 沈千沫挑挑眉,脸上却并没有多大的意外,反而是坐在一旁的风泽讶然道:“撤兵?特木尔为何如此突然,急着撤兵?难不成是北狄国内出事了?” “应该是如此。”沈千沫含笑道:“闻人将军的二十多万孟家军可不容小觑,完颜平估计是挡不住了,才会急着把特木尔的大军也调回过去。” “原来如此。”风泽点点头,“如此一来,这锦阳关可说是安全了,只是闻人将军那边……” “放心吧,闻人将军应付得来,何况等王爷到了之后,这里的三万孟家军精锐也可以赶去增援。”沈千沫并不担心。 见沈千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风泽也放下心来。人一放松下来,便感觉到了极度疲累。 这几日下来,他隐瞒着自己的伤势,也因为军务繁忙,一直没有好好处理自己腰腹部的伤口。夏季天气炎热,伤口极易感染发炎,所以他的伤情不但没有减轻,反倒有愈显加重之势。 “风泽,你是不是身上有伤?”沈千沫早就怀疑风泽有事瞒着自己,此刻见他脸色忽然有些不正常的发白,不禁蹙眉问道。 风泽心里一惊,忙下意识的摇头,“没有,我好的很……” 沈千沫静静的看着他,淡然出声道:“风泽,你不会撒谎。” 风泽不仅和袁烈长相相似,连性子都很像。两个人都是一个德性,喜欢在人前逞强,但是却不会撒谎。 而且在她沈千沫面前,相信也没几个人可以撒的了谎。 果然,在沈千沫的追问下,风泽终于承认自己身上有伤,然而却怎么也不肯让沈千沫察看他的伤势。 沈千沫不禁气结,却也拗不过风泽的牛脾气,最后只得留下一瓶伤药,让他自己处理。 走出房门,远远的见到两名王府暗卫左右架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往这边匆匆过来。 三人看上去都是满身风尘,极为狼狈。而被暗卫架在中间的男子,是孟天璘。只是见孟天璘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 沈千沫心里一沉。这两个暗卫不是前些日子随孟元珩去盛京了么,怎么如今这个样子回来了?孟天璘又怎么会来,而且还昏迷不醒? 她直觉出事了,忙疾步迎上前去,“天璘怎么了?王爷呢,他怎么没回来?” 两名暗卫架着孟天璘,也没办法下跪,只得双双低着头,语调沉痛的回禀道:“王妃,王爷在赶来锦阳关的路上,遇到山洪暴发,王爷他……他为了救四王爷,不幸被山洪冲走,下落不明……” 正文 第259章 平安 从盛京到锦阳关,路上要经过一处群山林立,崖壁陡峭的山道。山道的左边濒临一条水流汹涌的大江,地势极为险恶。当然,这条山道是孟元珩为了早日赶到锦阳关而选择的一条捷径。却没有想到,他们会在那里遇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山洪暴发。 一时之间山体滑坡,洪水肆虐,暗无天日。原本凭孟元珩和煊王府暗卫的身手,要想在这奔腾肆虐的山洪中安全脱身也不难,坏就坏在孟天璘骑的那匹马在关键时刻出了问题,被突然从山上滚落的泥石流砸中了头部,倒地不起。孟天璘在没有防备之下被甩出了马背,眼看着就要掉下山崖,被洪水冲走。 千钧一发之际,孟元珩飞身而至他身旁,将他拉了上来。然而就在两人快到山顶之时,一块巨石从山顶滚落而下,笔直朝他二人砸去。 暗卫们心惊胆战,纷纷奋不顾身往两人所在处飞去,可是最终还是慢了一步,危急关头,孟元珩使尽全力将孟天璘往山顶上一抛,而自己却被掉下的巨石砸中,跌落在奔腾呼啸的江水中。 待沈千沫安顿好昏迷不醒的孟天璘,和风泽一行人匆匆赶至孟元珩的出事地点之时,洪水已经平息。但是在咆哮的山洪肆虐过后,那里方圆十几里都只剩下满目疮痍的荒凉。 十几名暗卫正沿着山崖与河岸在仔细搜寻。严漠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干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冷肃的脸上满是担忧和疲惫。 见到沈千沫,他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眼眶忽然有些发酸,身形晃动间,已从河边跃至堤岸上,落在了沈千沫面前。“王妃……” “情况如何?”沈千沫自听到孟元珩被山洪卷走下落不明的消息之后,便没有好好休息过,又赶了一日一夜的路未曾合眼,显然已是极度疲倦。不过在人前她依旧是镇定的,并未显出多少慌乱。 只有她自己清楚,其实这份镇定完全是装出来的。她的心里,不知道有多恐惧和茫然。 虽然孟元珩武功高强,轻功卓绝,可毕竟他也只是一个人,不是神仙。在自然灾害面前,有时候人是很无力,很渺小,很不堪一击的。 “属下等已经找遍了方圆数十里,可是仍未发现王爷的下落。”严漠低着头,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全是自责。 沈千沫见他满身狼狈,简直快要崩溃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别着急,我相信王爷不会有事的,你们几个也累了,先歇会儿吧。薛浩,你多带些人,接着去找。” 这句话也不知是安慰严漠,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是。”薛浩带着几十名隐狼队员,迅速散开,消失在河岸。 “属下也继续去找。”在这当口,严漠哪里还能坐得住,再加上如今有了沈千沫坐镇,他觉得自己稍稍安心了一些,也不觉得累了,转身又加入了搜寻的队伍中。 阿珩,你一定会没事的。沈千沫站在河堤边,迎着江风,眉头却不自觉的皱紧。 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当时她掉落悬崖不知所踪之时,孟元珩是怎样痛不欲生的心情。 风泽走到沈千沫近前,见她愁眉深锁的样子,心里同样不好受。“千沫,你别担心,煊王他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这样吧,我下去帮忙一起找,你这两天都没合眼,一定很累了,在这里休息一下。” “谢谢。”沈千沫朝风泽勉强挤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然而这笑看在风泽眼里,却比哭还要让他心里难过。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沈千沫可以靠在他肩上,大声的哭出来,尽情的发泄她一直紧绷着的情绪,这样起码她心里也会好受一些。可是他知道,坚强如她,是不会这么做的,至少在他面前,她不会。 暗叹了一口气,风泽带着几个亲兵转身下了河岸。 沈千沫在寥无几人的空旷堤坝上来回走着,四下观察着周边的动静,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她的心里越来越焦躁。 蓦地,堤坝的另一侧水面上好似隐隐有个黑点在浮动。沈千沫心下一喜,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已经迈开步子向对面跑去。 黑点在川流不息的水面上浮浮沉沉,若隐若现,但是却离她所在之处越来越近。 好像是个人影!沈千沫狂喜,一心想要再上前看清楚一些,却忽略了脚下山洪过后还是湿滑的土地。 她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控制不住的向江水里倒了过去。 “王妃,小心!”紧随其后的两名隐狼队员吓得大惊失色。 王爷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要是连王妃也出事了,那可如何得了! 沈千沫也想小心,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她根本没有转圜的机会。她所站之处的河堤突然塌陷,连带着她整个人也随着陷落的河提直直掉了下去。 不,还没有找到阿珩的下落,她不能出事!沈千沫心慌意乱之下,只能靠着这样的信念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在堤坝被洪山一冲,没有了之前的光滑,有几块石块向外凸了出来。沈千沫顺势抓住了一块外凸的石块,才停住了自己下落的身体。 她死死的抓住这块救命的石头,心里松了一口气。 “快,下去救王妃!”两名隐狼队员想也不想,便纵身往下跃去。 可惜还没等他二人贴近,眼前已经闪过一抹快如疾风的身影,将沈千沫晃荡在半空的身体稳稳抱在怀里,然后带着她一跃而至堤岸上。 随身掠过之处,飞溅起点点零星水花。 尽管环住自己的是一个冰冷而湿哒哒的怀抱,可是沈千沫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她紧紧回抱住他的腰身,用尽了全力,似乎在确认这是她的幻觉,还是事实。 “沫儿,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随之,耳边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让她确信,现在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是真实的。 沈千沫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眼前的确是她思念了无数遍的俊脸。她抬手抚上他的面颊。许是在水里浸泡的久了,孟元珩的脸此刻看来更显苍白如雪,毫无血色。 刚从江水里逃生,他的发梢和衣襟还在滴着水,滴答滴答的掉在河堤上。沈千沫理了理他的头发和衣衫,忽然鼻头一酸,眼泪就不由自主的下来了,而且怎么也止不住。 孟元珩忙不迭的擦着她脸上的泪水,“对不起,沫儿,下次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再让你担心了,好不好?” 可是沈千沫丝毫没有打住的意思,反而哭的越来越凶了,任凭泪水在自己脸上肆意流淌,也不去擦。“你还敢有下次!孟元珩,你个坏蛋,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你……你要是还敢有下次,我就带着团子改嫁,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本王不准!”孟元珩急得一把将她搂入怀里,连声音都变了。见她哭的伤心,又手忙脚乱的帮她拭泪,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在近处搜寻的暗卫和隐狼听到动静,纷纷闻声而来,见到自家王爷安然无恙平安无事,都松了一口气,互相打了一个眼神,没过多久便全都悄无生息的退下了。 王爷和王妃正在劫后余生,打情骂俏呢,他们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风泽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 她终于不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愿意哭出来了。这样就好。 虽然她倾诉和发泄的对象不是自己,可是只要她幸福,他便满足了。 风泽抬头看天。灰蒙的天色渐渐淡去,天边已经露出了点点白光。 深吸了一口气,他抿唇一笑,转身悄悄离去。 正文 第260章 花好月圆(大结局) 暑去寒来,三个月后,孟家军与北狄的战争终于结束。 两军交战,双方自然都是各有损失。但是很显然,北狄的伤亡要惨重的多。 天气越来越严寒,给作战带来很多不便,孟家军因着平时习惯了在冬天练兵,倒还好一些,相对而言,北狄军的劣势就更为明显。 孟家军将士士气高涨,一鼓作气之下,差点打到北狄国都城,大定城。 完颜平无奈之下,最后只得提出割地求和。孟元珩见好就收,双方经过一番和谈,讨价还价,最终北狄以南方四座城池为代价,与西北再次签署了三年停战协议。 西北的版图又一次得以扩大。 而同时,大晟朝也在发生着变化。 孟天珝驾崩之后,年仅八岁的二皇子孟祁佑继位,同年改年号为盛德。尊生母陆氏锦绣为皇太后,封七王爷孟天琰为摄政王,封从琼州回京任职的陆子卿为内阁首辅。 大晟朝,虽然暂时还是千疮百孔,风雨飘摇,但是在孟天琰和陆子卿的合力扶持下,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挺过来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总在不经意间便悄然流逝。一转眼已是冰雪消融,大地回春。又到了一年中春暖花开的时节。 南谵国纳西城外,“驾!”一前一后两匹快马飞速驰骋在山道上,马蹄激起漫天尘土。 后面那匹马上的身影窈窕纤细,一看便知是女子,而跑在她前面的马匹上的,则是一名长相堪称俊美的男子,只是男子胡子拉碴,脸色有些憔悴。他胯下的马儿也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后面的女子越追越近,最后只剩下十余丈的距离。女子扬手一甩,一柄柳叶飞刀便极准的射在男子的肩部。 “玉面狐狸,你跑不掉了。”女子冷冷的声音镇定而从容。 男子捂着自己的左肩,指缝处鲜血直流。许是知道自己无法脱身,他干脆勒住了缰绳,停下马,掉头对女子笑说道:“叶女侠,咱们前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不过就是为了官府赏银么,何必如此穷追不舍?只要你放了我,我玉面狐狸可以给你赏银的两倍,如何?” 那女子虽五官绝美却眉目清冷,面无表情,正是已在鬼愁谷治好了眼睛,恢复了功力的叶清岚。 “我叶清岚从不与人讨价还价,特别是跟你这种十恶不赦的败类。”叶清岚的语调毫无起伏,说话间已抽出腰间软剑向玉面狐狸攻去。 “哼,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玉面狐狸也毫不退缩的迎了上去,“休想本大爷会乖乖的束手就擒!”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论身手,其实玉面狐狸稍逊叶清岚一筹,但是叶清岚刚刚恢复功力不久,身体上就差了点,而玉面狐狸诡计多端,在打了半炷香之后便故意落败,再次策马逃跑,故意把她往树林里带。 叶清岚一路紧追不舍,却不想中了玉面狐狸之计,没有注意到杂草丛生的路面上有个捕猎者设置的陷阱。 疾驰中的快马被冷不防夹住了马腿,顿时倒在地上,痛的仰天嘶鸣。而叶清岚则被惯性狠狠的甩出了马背。 就在她即将摔在地面上之际,斜刺里忽然飞出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快如闪电,还没等玉面狐狸看清楚,他已经抱着叶清岚在林中飞旋了几下,然后稳稳的落地。 叶清岚脸上神色未变,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出手一般,落地之后她转身面对玉面狐狸,指着手中飞霜剑,挑眉道:“早知你有此一招,怎样,输得可心服?” 玉面狐狸睁大眼打量着站在叶清岚身边,一袭月白色衣衫的高大男子,奇道:“真是想不到独来独往的冷面女侠叶清岚也会有帮手!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贺连城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就快成阶下囚了,告诉你怎么称呼又有何用。你只记住,我是她的夫君即可。” “夫君?”这下玉面狐狸倒真是有些意外,“叶女侠,你成亲了?” 叶清岚嘴角抽了抽,只能暗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脸皮可真厚,明明是莫须有的事儿,瞧他说的跟真的一样。不过对玉面狐狸,她也不屑解释,只是紧了紧手中长剑,上前一步道:“与你无关。” “啧啧啧??”玉面狐狸以为她默认,“既然叶女侠新婚燕尔,不如今日就放我一马如何??” 话还没说完,他抬脚便开溜。 叶清岚正想追上去,却被贺连城拦住。“我来。” 看着他翩然而去的身影,叶清岚嘴角不自觉噙了一丝笑意。 从今以后,无论是面对怎样恶劣的环境,她想她都不会是一个人了。 从衙门出来,两人便出了城。因着叶清岚的马受了伤,她便只能与贺连城共乘一骑。 正值夕阳西下,天边晚霞似火,两人一骑迎着落日,缓缓朝南方而行。 “听说再往南有个大理国,那里四季如春,气候宜人,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咱们去那里暂住如何?”贺连城在叶清岚身后轻声问道。 “你??不用回家么?”叶清岚呐呐道。毕竟他家中有母亲,还有??一个侧夫人呢。 贺连城嘴角微微上扬,知道她在顾虑什么,“放心,母亲她身体康健,而且已决定常住庵堂,轻易都不会见客,至于楼新月??我已签好和离文书,今后她便不再是贺家的人了。” 对楼新月,他从未有过丝毫感情,但是当初确是自己为了家族利益而娶了她,因着对她的那份愧疚,他才会选择和离,而非休书。 叶清岚心里明白,这个男人已经是尽己所能,做到最好了。 安静的蜷缩在他的怀里,叶清岚微微闭了眼睛,抛开心中那些无谓的心绪,全心感受眼下这美好的一刻。 “清岚,等到了大理国,咱们就以夫妻相称,如何?” “你这算是在求婚么?”叶清岚难得俏皮的偏过头,脸上带笑。一时,晚霞映衬得她娇颜如花。 贺连城心旌一荡,情不自禁的侧头吻上她柔软的芳唇,辗转厮磨。“是,我会一直向你求婚,直到你答应为止??” ?????????? 西北陌城。 距煊王府不远的谢府内,满目红绸,喜气洋洋。 今日是三月十六,是个花好月圆,万事大吉的好日子。 今日也是谢府二公子谢鸣风和孟家军主将蔺超之女蔺琅秀的大喜之日。平日里极为清静的谢府,这一日却是宾客盈门,锣鼓喧天。 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最开心的要数团子和谢思祯两个小包子了,两人一整日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来回穿梭在络绎不绝的人流中,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几圈跑下来,胖乎乎的小脸蛋就变得红扑扑的,粉嫩的能掐出水来,让人忍不住就想捏上一把。 见两人实在玩的没边儿了,云翳和百里笑一人一个抓住他俩的小胳膊,百里笑求饶似的叫道:“我的小祖宗,咱能歇会儿吗?再跑,小心晚上尿床哦。” 团子在云翳手上拼命挣扎,谢思祯也同样甩着小胳膊小腿进行反抗。团子一直以来在孟元珩接近“非人”的折磨和训练下,已有了一些身手底子,趁云翳不备之际,猛的抬起一脚,踹向云翳的腹部,把他疼的龇牙咧嘴。“你个臭小子,下手还真重。还不快去找你母妃,小心你父王又带着她出远门,把你一个人丢在王府不要你了。” “母妃才不会呢!”团子在云翳放手后稳稳落在地上,气鼓鼓的驳斥道,但是下一刻却立马变了脸色,换上了天真无邪的笑容。“云叔叔,我刚才在王府门口看到有个漂亮阿姨在向门房打听你呢。” 漂亮阿姨?云翳看了正笑的人畜无害的团子一眼,狐疑道:“谁啊?” “我也不认识啊。”团子瞠着无辜的大眼,“她说她来自??”故意停下想了想,“哦,我想起来了,是春宵楼。” “噗??”百里笑憋不住笑出声来,“哈哈,谁让你平时老是去寻花问柳来着,这不,找上门来了吧。” “姓云的,你混蛋!”云翳正在苦思,他记得自己很久没有踏足过春宵楼了,怎么还会有姑娘找上门来呢?却冷不防被身后传来的清斥声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在身后竖着柳眉,气呼呼向他走来的女子,不是宁婳是谁。 宁婳在云翳跟前站定,“你不是说自从认识我之后,再也没去过那些风月场所了吗?不如你来给我解释一下,这春宵楼的姑娘为何还会来找你,嗯?” 春宵楼,听名字就不像是个正经的地方。 “我真的没有??”云翳百口莫辩,只得拉住团子问道:“那个女人呢?你让她来与本公子当面对质!” “娘亲说,男子不能??唔??朝三暮四,云叔叔你已经有婳姨了,自然不会见别的女子。所以本世子把她打发走了。” 团子眨巴着大眼,好似在说,看,本世子聪明吧,还不快快感谢我。可是云翳却只想狠狠的打他几下屁股。 这个臭小子,分明就是故意的。这手段简直比他老爹还阴险。 “你看看,连昱儿都比你懂事。”宁婳白了云翳一眼,亲热的牵起团子和谢思祯的小手,“走,孩子们,婳姨带你们去玩。” “喂,婳丫头,你听我解释??”云翳也顾不上和团子置气了,立马抬脚追了上去。 百里笑叹为观止的摇摇头,玄羽忽然从一旁冒出来,佩服的说道:“啧啧,这小世子坑人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百里笑嘿嘿一笑,“你说这是不是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只是笑的都有些心虚。 夜幕降临,喧闹了一天的谢府也渐渐归于宁静。前来喝喜酒的宾客们已经各自散去,只留下几个爱凑热闹的,还聚集在新房前商量着,待会儿怎么去闹洞房。 屋顶上,星辉下,两道身影相依坐在一起,正亲昵的絮絮而谈。 孟元珩搂着沈千沫的肩膀,转头看向她,笑着说道:“鸣风成亲了,你似乎很开心?” 沈千沫点点头,“是啊,我很开心。咱们一家人终于都圆满了,不是么?” 自她来到这个异世之后,从未把国公府当成过自己的家,但是谢家人,她却始终视为家人。 “阿珩,你会后悔吗?”她靠在他宽阔结实的肩头,轻声说道。 自割据西北以来,文武官员多少次劝他登基称帝,可是都被他或直接或委婉的拒绝了。 很多人都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他南征北战,治理西北,如果不是为了称帝,那是为了什么。只有她知道,他坚持不称帝,是为了她。 他是为了给她一个清静的生活空间,为了守护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愿。 孟元珩偏头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轻轻落下一吻,“傻话,我只希望咱们能够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嗯,永远不分开。”沈千沫朝他怀里凑了凑,笑着应道。 “咻!”青黑的夜空升起一束亮丽的火焰,红绿相间,分外美丽。 “这是什么东西?好漂亮啊!”下面的院子里人头攒动,响起一阵喧哗。 沈千沫抬头看去,含笑道:“看来墨烨大功告成了,真有他的。” “这就是沫儿你所说的??焰火?”孟元珩脸上也难得的显出几分惊奇。 沈千沫点点头,“没错,这就是焰火。怎么样,好看吗?” 虽然墨烨研制出的只是最简单的一种,但是在这个时代,实属难得了。 “本王觉得,还是没有你好看。”孟元珩在她耳旁低声说道。 “贫嘴。”沈千沫嗔了他一眼,摸上自己明显已经有些圆凸的肚子道:“对了,昨日司徒先生诊脉后说,这里面很有可能是双胎呢??” “什么?双??胎??”孟元珩只觉的眼前一黑,差点滚下屋顶。 上次只生了一个就吓掉他半条命,这次还要生两个,他不就没命了! 无语看天,天边两束焰火同时升上夜空,衬得天色艳丽非常。可是孟元珩的眼前却浮现出两张一模一样的宝宝的脸蛋,正对他不怀好意的笑着。 他闭了闭眼,瞬间就觉得这焰火不那么好看了。 院子角落处,墨烨静静的点燃了手上最后一支焰火。身后墨阳悄然走近,拍了拍他的肩,“大哥,焰火放完了?” 墨烨点点头,沉默不语。墨阳轻叹一声,“大哥,什么时候你的心思也能像这焰火一样,瞬间绚丽过后便消失在空气中,无影无踪,归于沉寂。” 墨烨扯了扯嘴角,笑的有几分苦涩。“我想??还要很久吧??” 他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他能肖想的。可是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始终无法消灭心底那份情意。 “放心吧,我已经习惯了,这些年我一直都做的很好,不是吗?”墨烨淡淡的留下这句话,走入无边的夜色中?? 正文 倾城曲(一)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做着同样一个梦。 梦里,是一个少年挺拔的身影。他身着月白色干净的衣衫,背对着我,策马而行,直到逐渐消失在无边浓雾中。无论我怎样努力追赶,他留给我的永远都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 就像现在,也是如此。 我跟着队伍在后面疾步而行,他则跨坐枣红色骏马,在队伍前列鹤立鸡群。一连数日行军下来,我能看到的,最多也只是他一个若隐若现的背影。更多的时候,我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 或许这就是我跟他之间的距离吧,可望,却不可及。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有几分涩然。 忽然,前方令旗挥动,一声号令隔空传来。“停!” 这是暂停行军的指令。“将军有令,原地休整,半个时辰之后再出发。” 我停下脚步,和其他人一样就地而坐。 好在这是一块平地,坐下去并不咯人。看得出来他这个原地休整的命令也不是随便而下的。他虽然律下甚严,带兵铁腕,然而却并非不近人情。不过作为贺家军前锋营,服从命令是第一天职,就算此刻在你脚下的是刀子,你也得毫不犹豫的坐下去。 都说他是北狄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护国将军,原本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凭借着家族的庇荫,但是加入贺家军三个多月以来,我才真切的感受到,他年纪轻轻便在军中有这般威信,离不开他自己的人格魅力和军事才能。 “喂,山风兄弟,这眼瞅着就快到西凉国了,你说将军让我们现在休整是什么意思?”坐在我左边的马大海悄悄碰了一下我的手臂,小声问道。 我不动声色的侧过手臂,与他保持了一些距离,转头看了一眼他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的邋遢样子,不由的抿了抿嘴,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递给他。 马大海忙往后仰了仰身子,瞪大眼睛警惕道:“你是说将军又要让我们互相操练?” 我嘴角一抽。看来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是被前锋营三不五时的高强度操练给吓的不轻,许是见着我这把短刀就有心理阴影了。 果然,马大海那张黝黑的脸立马苦了下来,“山风兄弟,你可不可以换个对手练练?这样吧,这次你跟达哲练!”他顺手拉过坐在他旁边的一名高大男子,讨好的对我说道。 不是他不愿意和山风兄弟过招,实在是他身手太强了,论体型,他可比他高大魁梧多了,可是居然没有一次在他手上讨过好,这次好歹就让他保留一点自尊吧。 他真是想不通,明明他们两个是一起进的前锋营,而且山风兄弟还是这样一副瘦弱的小身板,怎的身手就比他好了这么多! “放开!”达哲两道剑眉皱了皱,打掉了马大海拉着他臂膀的那只手,五官硬朗的脸上满是嫌弃。“谁说要操练了?麻烦把你的刀拔出来,照照你现在的模样好不好,就你这副邋里邋遢的鬼样子,说不定还没进西凉国都城就被轰出来了。” 什么?马大海愣怔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怎么了,不就是胡子多了点,长了点么?还没到见不得人的地步吧。 他瞪了达哲一眼,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切!大男人就得有点胡子才有男人味嘛。” 没听过“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么?难道个个都跟你和山风兄弟一样,面色白净的跟娘娘腔似的。不过这句话他不敢说出口就是了。别说山风兄弟他打不过了,就连达哲这块冷木头的身手也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见马大海满不在乎的样子,念在他平日里对我还算照顾的份上,淡淡瞥了他一眼,好意提醒道:“尽快拾掇一下你自己,将军就快过来了。” 马大海见我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将信将疑的接过我手上的短刀,胡乱几下便将自己脸上的胡子刮了个干净,露出他原本英武的相貌。 其实能够进入贺家军前锋营的都不是歪瓜裂枣之辈,马大海虽说长的不如达哲英俊,但也算得上是五官端正,相貌堂堂,就是有些不修边幅,稍显邋遢。若是放在平时,他邋遢一些倒也没什么打紧,男人嘛,不拘小节也可以理解,再说又是军人,在穿着打扮上自然没那么多讲究。在贺家军的三个多月,我见了太多五大三粗又脏又臭的男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然而这次却不同。 果然,马大海刚把短刀还给我,前方就传来前锋营统领元吉威严的号令。 “列队!接受将军检阅!” “是!”一声令下,原本坐在地上的众人条件反射般的站起身来,以整齐划一的动作快速列好了队形。 我眼观鼻,鼻观心,端正立于原地,耳中只听得马蹄声由远及近。五百人的前锋营逐一检阅过来,不时有人被叫到名字出列。被叫出列的都是一些衣冠不整,胡子拉碴,浑身邋遢之人。我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发现那几人都是和我同一批进前锋营的新兵。然后我清晰的听到站在旁边的马大海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很快,枣红色骏马便缓缓来到了我面前。我目不斜视,面容肃然,眼前只能看到骏马枣红色的身躯,和他身上银色铠甲的下摆,还有他佩在腰上的佩剑,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冷硬的寒芒。 马蹄在前方嗒嗒而过,马儿喘着粗气,嘴里喷出湿热的气息。他的马是汗血宝马,名字叫赤电,竟然与赤焰只差了一个字,让我觉得很是巧合。 我知道他锐利如刀锋的视线正在缓缓扫向我。他在思考问题的时候,眼眸深邃如汪洋,会让人不自觉的沉溺其中。但是他抬眸看人的时候,眼神又变得肆意张扬,往往让人失去直视的勇气。 我竭力稳定心神,笔直而立,面不改色直视前方,但是握着长枪的手心里却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不过我相信自己不会露陷。长老曾夸过我的易容术足可以假乱真,千沫也说我的易容术出神入化,已经可以与伪装术相媲美。 我从未曾听过“伪装术”这个词,在千沫的解释下,我才知道,原来易容术改变的只是你的容貌,可是伪装术却远非如此,它还包括了神态、步伐、语气、嗓音等各个方面。 既然千沫对我的易容术评价如此之高,那么我有自信他绝对认不出我来。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相貌普通,平凡无奇的新兵,属于放在人堆里一眨眼就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类型,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若不是五官还算端正,身手也还不错,相信也进不了贺家军前锋营。 而我也不想被任何人注意到。我只想安静的做一名他麾下的士兵,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远远的望着他。 这就是我决定陪伴他,追随他的方式。 自告别千沫离开陌城之后,我便来到了北狄,落脚在大定城的那间小屋里。 三日后,他成亲了,但是我却听说那个女人不是以正妻之礼进的贺府,而只是侧室的名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并不意外。因为我知道,他的心里依然还有着千沫的影子。他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 意识到这点,我不由的深深叹了一口气。然而我不知道这叹息是为了那个嫁进贺府的残疾女人,还是为了他顾着家族利益只得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的无奈,又或者是为了……我自己。 没错,他娶的那个女人,双腿残疾,不良于行,她就是图巴族族长的义女——楼新月。 十日后,我化名山风,加入了贺家军。三个月后,我成为了贺家军前锋营的一员。 正文 倾城曲(二) 我果然还是多虑了。 贺连城的汗血宝马从我眼前缓步而过,却并未做片刻停留。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不知为何有几分失落。 我失落的是,就算此刻我没有改变容颜,或许他的眼里依然看不到我。 一轮检阅下来,被叫出列的大概有十余名兵士。他策马来到队伍前面,和前锋营统领元吉耳语了几句。元吉点点头,满脸严肃的来到那十余名兵士面前,铜铃般的大眼瞪着他们半晌,然后清了清嗓子。 这是元吉要开始训话的前奏。那些兵士们挺了挺胸,神色愈加肃穆了几分。 “你们几个,是不是把本统领出发之前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啊!”元吉手上的一把长戟直直戳向那些兵士头上戴着的头盔,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看看,你看看,一个个的衣冠不整,邋里邋遢,这乱糟糟的模样,哪儿有一点皇家仪仗队的风范,啊!” “回统领,咱们不是贺家军前锋营么,什么时候变成皇家仪仗队了?”一名兵士不解的小声问道。 元吉大眼一瞪,“你,出列!”那名兵士瑟缩了一下,战战兢兢的上前两步。 “你给本统领说说,咱们这次去西凉是干嘛去的?”元吉手中的长戟拍了拍他的头部,似乎在怀疑这不是个脑袋,而只是个榆木疙瘩。 “回统领,咱们是代表六王子殿下去西凉国迎亲的。”那名兵士挺直了胸膛,大声应道。 “你也知道是去迎亲么,嗯?”元吉上前一步,对他说道:“六王子殿下刚刚被册封为镇南王,如今又与西凉国兰陵公主联姻,这是多大的事儿,如今咱们去西凉国迎亲,代表的是镇南王的面子,也是北狄国的面子,就你们这副鬼样子,难道是成心想给咱们北狄国抹黑么?” “属下不敢!”那些兵士忙不迭的摇头否认。 “不敢?不敢就给本统领打起精神来,别丢了咱们前锋营的脸!”元吉叫骂道:“面对面排成两列,互相监督对方,赶紧着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是,统领!”那几个兵士大声应着,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始了手忙脚乱的拾掇着自己,还时不时的指点对面那人几下。底下看着他们的其他兵士们则是抿着嘴角,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看好戏的模样。 “报告统领,收拾干净了。”其中一名兵士禀报道。 我抬眼看去,一番收拾过后,那几人的确是精神了不少。 元吉点点头,对贺连城恭声道:“将军,您看他们几个该如何处置?” 贺连城腰背挺直的坐在马上,身上的银色铠甲在阳光下闪着熠熠光辉,从我的角度望过去,刚好可以见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紧紧抿起的薄唇。 “本将军知道你们几个都是这个月才加入前锋营的新兵,怎么,是不是这几日急行军下来,精神有些不济了?”我见他薄唇轻启,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 底下那几个兵士偷眼看到贺连城居高临下,不怒而威的样子,嗫嚅了几下,不知该做何回应。 贺连城锐利的眼眸扫过他们一圈,见他们几个欲言又止的样子,剑眉皱了皱,提高音量道:“但是本将军觉得这不是理由。”他抬手指了指我、马大海和达哲所在的方向,“你们看看他们三个,同样是新兵,为何他们就能跟你们几个完全不同?” 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驻了片刻,我心里微微一震,忙稳了稳心神,故作淡定,心里却无端有几分欢喜。原来他知道我是刚进前锋营的新兵么? 那些兵士们顺着贺连城手指的方向看了我们三人几眼,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贺连城瞥了他们一眼,回头对元吉淡淡道:“回到贺家军大营后,给他们几个加大训练强度。” “是,将军!”元吉拱手应了一下,正想对他们下令,却听贺连城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罚他们几个洗三个月前锋营兵士的衣服。” 啊?!他这最后一下神补刀让在场众人全都傻眼,我看到那几个兵士刚刚收拾干净精神振奋的脸瞬间又垮了下来,可以想见此刻他们的心里定是在哀嚎的。 前锋营共有五百多人,平时的训练强度又大,一天训练下来,身上的衣服脏臭的连他们自己都不想闻。这样的惩罚,还不如直接让他们训练到累趴下呢。 我不由抿嘴轻笑了一下,却忽然觉得有一道锐利的视线射过来。我心头一跳,忙端正了神色。 在进入西凉国都城的时候,马大海偷偷问我:“山风兄弟,你刚才是怎么知道将军的心思的?” 我干笑了一下,“凑巧猜到而已。” 马大海瞪大眼,佩服的说道:“山风兄弟,你真是机灵,以后你要是飞黄腾达了,可一定要罩着我啊。” 走在我前面的达哲回头快速的瞥了我一眼,若有所思。 而我只是含笑不语。 我能跟他们说,其实我是在出发的前一个晚上,意外偷听到了他和完颜平之间的谈话么? 完颜平和完颜律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来没有停歇过。如今,完颜平被封为镇南王,又与西凉国兰陵公主成功联姻,而完颜律似乎还没有什么动作,这一局,看来是完颜平暂时领先。 不过完颜律也不是个善茬,难保他会不会在迎亲途中动什么手脚,所以完颜平这次才会派贺连城前去西凉国迎亲。 此行去西凉国迎亲,路上可能并不太平。贺连城刚才把那些萎靡不振精神欠佳的兵士揪出来大肆训诫一番,为的是让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不要丧失了警惕。 完颜平和兰陵公主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政治联姻,据我所知,两人从未曾见过面。听说兰陵公主慕容妍是西凉国出了名的大美人,今年芳龄16岁,而完颜平今年已经将近三十岁了,府里侧妃、侍妾一大堆,唯独正妃之位还悬空着。这或许就是完颜平的高明之处吧。 其实每个国家的权贵们大抵都是如此,纳的妾室都是自己喜欢的女人,而娶的正妻却是对自己的政治生涯有帮助的女人。像煊王对千沫这般,可以做到此生唯你一人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便只能以物质上的极尽奢华来弥补。西凉王为兰陵公主举办的出嫁仪式极为盛大,真正是十里红妆,漫天礼花。作为迎亲队伍中的一员,这两日下来我觉得充斥在眼前的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红色,喜庆的红色。 等到回国的时候,队伍已经扩大到了六百多人,除了北狄国五百人的迎亲队伍之外,还加入了以延平王世子慕容景为首的西凉国送嫁队伍,一行人真正称得上是浩浩荡荡。 正是金秋十月,秋高气爽,碧空如洗,远处层林尽染,鸿雁高飞。我看着前面那辆华丽喜庆的马车,猜测着此时坐在马车内的那个女子,心里会想些什么。是为自己离开故土远嫁他国而伤怀,还是为自己下半生的幸福美好而憧憬。 在这样的时刻,女人应该都会憧憬一下的吧。 六百多人的队伍如长龙一般行进在官道上,训练有素,队列齐整。然而在出了官道,经过一处偏僻的山道之时,变故却忽然发生了。 正文 倾城曲(三) 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寂静的长空,随后几十支袖箭挟带着凌厉的气势破空而来,惊飞了天上的鸿雁,也打乱了地上的人马。 “有刺客,有刺客!” “快,保护将军!” “来人,保护公主!” 耳中传来前方马蹄的阵阵嘶鸣声,原本整齐行进的队伍瞬间便溃乱的四分五裂。 马大海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咽了一口唾沫,紧张道:“山风兄弟,怎……怎么会有刺客?” 我握紧手中长枪,冷声道:“自己小心点。” 回头却见到达哲已经不动声色的站到了我身边,五官硬朗的俊脸上也满是肃然。 很快,统领元吉便下了命令,把我们分成六队,将兰陵公主所乘的马车团团围住。而贺连城则带着另外几名将领牢牢护在马车旁边,保护着车内的那个女人。 他长剑出鞘,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刺目的弧度,犹如他此刻眼眸中的凌厉寒芒。 还没等我们列好队形,长长短短的袖箭已经自两面山头如雨一般飞过来,其中还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头顶砸落。 周围不断有人倒地,我的耳中满是哀嚎声。这一轮攻击让我们都猝不及防。显然刺客早已在此地埋伏,就等着我们进入瓮中。 箭雨和石块越来越密集,身手好一些的还可以左右闪避,或者拿长枪抵挡一下,但是更多的人则是只能抱头鼠窜,连头都抬不起来。 当然,以我的身手,应付这些是绰绰有余,只是为了不让人起疑,我必须尽量隐藏自己的武功招数,还得帮身后的马大海抵挡掉一些,这样便有些吃力。 好在达哲很快便转移到了我和马大海旁边,他的身手跟我不相上下,体形又比我高大很多,有他加入,我就轻松了许多。抬眼朝两边山上扫了一眼,只见草木茂盛,山石林立,根本无法看清刺客的身影。 许是见到前锋营兵士们伤亡惨重,贺连城对其余几名将领吩咐了一声:“保护好公主。”话音未落,他已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至半空中,长剑挥舞,掌风翻飞,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射来的袖箭便被他挡回去了大部分。 趁着箭雨稍歇,我们在他的指挥下,再次调整了队形,那些受伤的士兵也被安置到了稍微安全一些的地方。有了将军身先士卒的带动,前锋营的兵士们逐渐消除了慌乱,振奋了精神,形势便好转了许多。 天山派武功注重内力修为,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蹴成,他只在天山学艺六年,便已尽得天山玉虚老人精髓,已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我和达哲两人互相配合,护在身手稍弱的新兵们旁边,帮助他们抵挡一些箭雨,以求尽量减少伤亡。正在我们奋力对抗源源不绝的袖箭和石块之时,耳中却忽然传来一声马儿高亢的悲鸣。 我侧头看去,却是心里一沉。驾着兰陵公主马车的那两匹骏马大概是被袖箭射伤,受了惊吓,一声仰天嘶鸣过后,撒开马蹄便发了疯似的狂奔起来。 守在旁边的将领正在全神抵挡四周的箭雨和石块,根本就没有防备,等他们回过神来,马车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那两匹骏马极为强壮有力,又受了惊吓,一般人根本就拦不住,也不敢上前去栏。 “保护公主,快,保护公主!”受命保护兰陵公主的几名将领大惊失色,西凉国的送嫁队伍也慌乱成一团,延平王世子慕容景从远处策马而来,在马车后面奋力追赶着,一张俊逸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马车朝着我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越来越近,马大海在我身边急声催促道:“山风兄弟,快闪开!危险!” 我挥起长枪挡掉几支射过来的袖箭,眼中却是贺连城在另一头望向这里的身影,虽然我跟他距离甚远,但是我知道,此刻他沉如寒潭的眼眸中定是有着担忧。 因为我知道他此行背负的责任。这里的任何人都可以出事,但惟独马车上的那个女人,不能有事。 我提醒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出风头,可是身体下意识的动作却违背了我心中所虑。在马车如风一般经过我身侧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车。 “山风兄弟……”马大海一声惊呼,不过我却没有听进去。此刻,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护马车上的那个女人周全。 虽然我的骑术还算不错,但是一下子要驾驭两匹受惊的骏马,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紧紧拽着马车的缰绳,我拼尽全力想要拉住两匹马往前的脚步。掌心传来刺痛的感觉,应该是粗糙的缰绳磨破了手掌的肌肤。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拼命驾驭之下,两匹惊马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我心里一喜,看来安全了。 但是就在这时,一支长箭却划破长空,朝马车车厢笔直疾射而来。这支长箭攻势极为惊人,若是被它射入车厢内,兰陵公主必死无疑。 我刚才跳上马车之时弃了长枪,没有办法挡下这支箭。情急之下,我只能抽出佩在腰间的短刀,狠狠一下刺在马身上。 一声凄厉的嘶鸣过后,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马儿吃痛,又开始急速狂奔起来。 马车一加速,长箭便失了准头,最后只射在了车厢边缘处。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是待我回过头看清前路,顿时只觉两眼发黑。只因马车在左冲右突狂奔了一路之后,前方居然已是悬崖。 我暗咒一声,真是祸不单行。眼看离悬崖越来越近,我拼命拽紧缰绳,做着最后的努力。 可是马儿两次受惊,并非一时半刻可以驯服,在离悬崖只有一丈不到的时候,我狠了狠心,正想飞身而起,把兰陵公主从马车里先救出来再说,然而就在我刚要转身的瞬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却从天而降。 来人一身银灰色铠甲,寒光凛冽,稳稳落在我身侧,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抓着缰绳的手就已经被他宽大的手紧紧握住。 他的手指节修长,温厚有力,仿佛不费吹灰之力般往后一拽,正在狂奔的马车在离悬崖还有一步之遥处,被他强硬的停了下来。 鼻尖嗅到的是他略带着几分熏香的气息,很是好闻,他的手掌覆在我的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我转头看去,眼前是他棱角分明的英俊侧脸。 我自认处事冷静,就算是面对再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之时,也从未有过惧意。但是不知为何,每次与他近距离接触的时候,我都会不争气的心慌意乱。如果不是易了容,我想此刻我的脸一定是红的。 见马车成功停下,他收回了手,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见到我发呆的样子,剑眉微微上挑,沉声道:“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下去保护公主!” 正文 倾城曲(四) 贺连城这句话虽然口气并不重,可我还是心里微微一惊。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总是无法保持淡定,这样下去,我真怕我迟早会露陷。 “是,将军。”我忙低下头,恭敬的应了一声,跳下马车来到车厢边,想着自己现在总归是男子身份,还是先在外面问候一声比较好。正想开口,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我回头看去,原来是延平王世子慕容景策马赶到了此处。他急急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对着车厢关切的问道:“公主可还安好?” 车内响起一阵环佩叮当声,随后车帘被掀开,两名脸色发白的侍女扶着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慢慢下了马车,一阵脂粉香气随之扑鼻而来。 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清慕容妍的样子。云鬓高挽,满头珠翠,一袭华美的红色嫁衣衬托出她婀娜多姿的身段。许是刚才受了惊吓,她妆容精致的小脸上还带着几分惧色,然而却并不影响她的眉目如画,花容月貌。不过到底年岁小了些,与她面上略显成熟的妆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自见过千沫成亲那日的风华绝代,气质无双之后,说实话对于慕容妍,我倒是并没有多少惊艳的感觉。 “多谢贺将军相救。”慕容妍向贺连城款款施了一礼,大概真是被吓的不轻,礼才行了一半便见她身子发软,整个人就这样直直向贺连城倒去。 我冷眼旁观,满心以为贺连城会软玉温香抱个满怀,没想到他却是不动声色的让开了一步,恰到好处的扶住了慕容妍的胳膊,让她再也倒不下去。 “是属下保护不周,让公主受惊了。”贺连城淡淡的回了一句,极为自然的将慕容妍交到了她两名侍女手上。 慕容妍下马车之后,刺客仿佛有了目标,射向我们的箭雨又密集了起来。 “贺将军救我!”慕容妍一声娇呼,便又往贺连城那里扑过去。 贺连城这下倒也不敢怠慢,一面护住慕容妍,一面挥舞着手中长剑,击落四面八方射来的长箭。 我手上只有一柄短刀,无法抵挡密集的箭雨,饶是我身手灵活,闪避的也有些狼狈。贺连城虽然保护着慕容妍,不过我看得出他也在尽力顾着我。毕竟我是他麾下的士兵,他自然不可能见死不救。 慕容景把那两名惊叫连连的侍女安置在隐蔽处之后,也上前来帮忙。贺连城回眸瞥了他一眼,道:“借慕容世子的弓箭一用。” 我这才发现原来慕容景背上还背着弓箭。 慕容景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解下了背上的弓箭袋,递给贺连城。 谁不知道,北狄国小贺将军的箭术天下无双,能跟他相媲美的,恐怕也只有西北那位煊王爷了。 不过我倒是第一次见到贺连城射箭。 他接过箭袋,迅速背在身上,短弓在手,一跃而起,来到高处。虽然身上铠甲厚重,不过他的身姿依旧翩若惊鸿,灵活穿梭于几棵大树中间,弯弓搭箭,出手没有丝毫犹豫,一转眼便已射出十余箭。 箭无虚发,对面山头上不时传来闷哼声,看来贺连城的箭法果然是名不虚传。 在他的反击之下,向我们射来的箭雨渐渐稀疏了下来。慕容景赶紧拉着慕容妍来到那两名侍女的藏身之处。可是我却看到慕容妍的目光牢牢胶着在贺连城身上,那双美丽的盈盈大眼中仿佛有着几分依恋。 我心里一沉。古往今来,美人最容易爱上英雄,特别是像贺连城这般英气俊朗的少年将军,更是如慕容妍这般情窦初开的少女容易倾慕的对象。 可是慕容妍注定已是完颜平的妻子,若是她对贺连城产生了情意,那可真不是件好事儿。 在我思虑间,贺连城已经纵身跃下,稳稳落于地面。我定睛一看,原来他背后的箭袋已经空了。 慕容景的箭袋里最多也不过只有二十余支箭,就算箭无虚发,最多也只能射杀二十余名刺客。但是也许是被他刚才那一轮气势强劲的反击震慑到了,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雨已是七零八落,不成气候。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慕容妍跑上前来,急急抓住贺连城的胳膊,满是担忧的问道:“贺将军,你没事吧?” 她这番动作表现的太过露骨,别说贺连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就连慕容景都微微皱了皱眉。 贺连城俊脸微沉,后退了一步,与慕容妍保持开距离,淡然道:“公主,此处不安全,请回马车。” 说完,他对我暗中使了个眼色。我自然会意,上前对慕容妍恭敬道:“公主请。” 慕容妍嘟着小嘴,有些依依不舍的迈了两步,却蓦地脚下一软,娇弱窈窕的身子便再次无力的往贺连城怀里倒去。 对于慕容妍此举,我也真是无语了。如果可以,我真想问她一句:兰陵公主,你莫非是被贺连城的美色给冲昏头了么?且不说现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关键是周围还有暗箭难防,危机重重,就算你要投怀送抱,也要稍微克制一下自己啊。 我见到贺连城的眉峰已经紧紧蹙起,不过碍于慕容妍的身份,他又在极力忍耐着,没有当众发作出来,只是侧身避开了慕容妍的投怀送抱,单手负于身后,只用一手稍稍扶了她一把。 “多谢贺将军。”慕容妍含羞带怯,如弱风扶柳一般,让人我见犹怜。 就在这时,我见到一支短小的袖箭如闪电一般,向贺连城背后疾射而来。 这袖箭来势极快,力道惊人,却又悄无生息,能射出此箭之人必是高手。 贺连城正急于摆脱慕容妍对他的纠缠,仿佛对身后的危机毫无所觉。我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细想,便握紧手上的短刀,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 我没有把握能挡下这支箭,但是身体就是那样不听指挥的冲了上去。就在我满心以为自己将会中箭之时,一杆长枪从斜刺里伸了过来,然后我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只强壮有力的臂膀揽住,往旁边退开了几步。 “叮!”铁器相交的声音极为刺耳,那支袖箭被击落在地。 我站定身子回神一看,手持长枪,将我护在身侧之人,是达哲。 这一变故来的极快,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贺连城回头见此,眸中厉色一闪而过,转身便从慕容景的坐骑上抓起一把箭,飞身而起,穿行在树木枝桠间,引弓搭箭,下手绝不留情。在他连番箭无虚发的命中之下,山头上不时传来刺客吃痛的惨叫声。 “撤!”没过多久,只听山上传来一声低沉的喝令。草木茂盛的山头上窸窣了一阵之后,随即恢复了宁静。 慕容景已经强行把慕容妍拉回了马车上。达哲还是紧紧抓着我的手臂,我挣脱了一下,却听到他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嘶声。 “你受伤了?”我朝他看去,果然,他胳膊上的衣服被割开了一道口子,里面似乎有暗红色的血迹渗出。 达哲放开了我的手臂,摇头道,“不碍事,只是皮外伤。你有没有事?” 我刚想跟他说一声“没事”,却只见贺连城矫健的身影已经从半空中一跃而下,落在我俩身侧。他锐利深沉的眼眸扫过我和达哲,出声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听见他这声问话,我只觉的心头一跳。 我忽然想起了七年前,在天山脚下的寒潭边,我还他玉佩之时,也曾经这样问过他。 “我叫叶清岚,你……叫什么名字?” 那时,他只是抬眸淡淡瞥了我一眼,回了我四个字:“天山门人。” 耳中传来达哲的朗声回应。“回禀将军,属下达哲。” 我不敢直视他肆意张扬的眼神,只能垂首装作恭敬的样子,也回了他四个字:“属下山风。” 但是我的心里却满是酸涩。七年前,他没有告诉我真名,七年后,我也同样对他撒了谎。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这一刻,我多想跟他说:“贺连城,你还记得我吗?我……叫叶清岚。” 正文 倾城曲(五) 山头上的刺客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具尸体都没有留下。不过对于这些刺客的幕后指使,贺连城自然是心知肚明,所缺的也就是明明白白的证据而已。 这一轮行刺的插曲并未减缓我们迎亲回国的行程。之后一路上都很顺利,我跟贺连城之间也没了交集,只是在中途几次停军休整之时,远远见到慕容妍对他含情脉脉,而他则客气疏离回应的情景。 有时候,我在想,他是不是对每一个他不感兴趣的女人都是这样客气疏离的模样。明明对你保持着礼貌和客气,却始终透着一种冷漠的疏离,就像他的心外竖着一层看似透明却坚不可摧的屏障,除非他自己愿意把那道屏障撤去,否则任凭你如何努力,也走不进他的内心。 而唯一那个他愿意以真心相待的女子,却已是为人~妻,为人母了。 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了我对他的心意,是不是也会用那样冷淡疏离的态度来对待我呢?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阵酸涩的疼痛。 “山风兄弟,这就快到大定城了,你咋还叹上气了呢?”旁边,马大海凑过来不解的问道。 我一惊,自己怎么不知不觉间暗叹出声了,看来这个习惯得改。我故作掩饰的又轻叹了一口气,淡然道:“没什么,只是想起回到前锋营之后又要开始训练了……”说完,拿眼角瞥了瞥他,不出意外的看到他嘴角一垮,苦着脸垂头丧气起来。 我轻咳了一下,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走在前面的达哲回头看了我俩一眼,对马大海的怂样不齿的“嗤”了一声。 “停!”前方一声号令。 我们停下脚步,抬眼望去,竟是完颜平带着一众北狄国官员在城外迎接兰陵公主。 此地离大定城还有十里之遥。完颜平此次迎亲,真正是十里红妆,礼乐齐天。在沿途无数围观百姓的注视之下,他和慕容妍两人同乘一辆豪华宽敞的大红色车辇,缓缓驶过红毯铺地的城楼,一路往镇南王府而去。 听说他俩的婚礼是由北狄王亲自主婚,国内所有的官员和权贵全都到场,觥筹交错,极尽奢华,场面甚是盛大壮观。完颜平和慕容妍的大婚,给足了西凉国面子,却也给了完颜律一个大大的难堪。 当然,镇南王府就算再热闹非凡,也与我们这些贺家军的士兵们无关。军营的日子总是千篇一律,除了在校场操练,就是在营房休息,别无其他。 一晃便是十余日过去。那日上午,我所在的前锋营第十一小队在校场训练完毕,正想回营房休息,路上却被统领元吉叫住。 “你,和你,出列,随本统领走。”他抬手指了指我和达哲两人,命令道。 我和达哲对视了一眼,虽不知道元吉找我们何事,不过也并未多问,默默的跟着他走了。 没想到的是,元吉带我们去的地方,居然是贺家军主帅营房。 房门外,元吉恭声禀道:“将军,人已带到。” “进来吧。”里面传出贺连城沉稳清朗的嗓音。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贺连城在贺家军驻军大营的营房。 主帅营房自然比我们这些普通兵士的营房要宽敞许多,不过房内的摆设却是极为简洁硬朗,除了一应必须用品,没有多余的装饰。 他坐在一张宽大的几案后面,正伏在案上奋笔疾书。听见我们进门的声音,他身形未动,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参见将军。”我和达哲垂首向他见礼。由于不知道他叫我和达哲来此所为何事,我的心里有着几分忐忑。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然后放下手中的狼毫,抬起头,打量着我俩的眸光依旧锐利而张扬。 我和达哲恭敬的站在他下首。我故作镇定,面容肃然,但是手心里冒出的冷汗却暴露了我此刻紧张的心情。 “如果我没记错,你叫山风,你叫达哲,是吧。”贺连城打量了我们片刻,出声道。 “正是。”我和达哲齐声回答。 贺连城点点头,转头对元吉道:“元吉,你去安排一下,从明日起,让他们两个加入侍卫队。” 啊?!我和达哲面面相觑,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我们张口结舌呆愣住的模样,贺连城挑了挑眉,唇角微微勾起,“怎么,不愿意?” 元吉朝我俩大眼一瞪,骂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过将军!” 我猛地回过神来,忙和达哲一起躬身道:“多谢将军,小的愿意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句话虽然是场面话,可是我觉得,为了他,就算是要让我赴汤蹈火,我也绝不会推辞。 贺连城扯了扯嘴角,轻笑了一下,“赴汤蹈火倒没那么严重,本将军只要求你们做到两个字,那就是……忠诚。” 从他的营房出来后,我还兀自沉浸在突如其来的狂喜中,心里面似乎还有着一些难以置信。元吉走在我俩前头,嘴里碎碎念着:“你们两个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进入前锋营还不到一个月,居然就被将军看中,做了他的随身侍卫。想当初本统领我可是在前锋营呆了一年多,才有机会侍奉将军左右。” 达哲和我都是属于比较沉默寡言的一类人,平时话都不多。不过显然达哲对于能够成为贺连城的随身侍卫一事也极为兴奋,话也多了起来,“统领,不知我们日后都要做些什么事呢?” 元吉斜睨了我俩一眼,似乎在为自己曾经也做过贺连城的随身侍卫而自豪一般,摇头晃脑道:“那可多了去了,照顾将军饮食起居,替将军跑腿传信儿,将军出行的时候保护着,将军回营的时候伺候着,总之将军让你干啥你就干啥,机灵着点,不要多嘴,只要忠心。知道将军为什么看上你们两个吗?就因为你俩身手不错,人又老实,而且有忠心。” 原来如此。看来是上次我和达哲出手救了他这件事,让他注意到了我们两个,可能这些日子他还对我们好好调查了一番,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可是我还是有点不理解,贺连城为什么会选了我和达哲两个新兵来做他的随身侍卫。或许他是觉得新兵比较单纯,容易打磨吧。当然同时也是出于他培养自己势力的需要,就像元吉和他之前所有的侍卫一样,跟了他几年之后便得到擢升,独当一面,这样提拔出来的将领自然比其他人要忠心许多。 可是听了元吉这番话,我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将军的饮食起居,不是有婢女伺候么?” 元吉大眼一瞪,“将军军务繁忙,爱兵如子,住在军营的时间比住在府里的时间多的多,婢女能进得了这军营么?” 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表示无语。元吉说的没错,自我加入贺家军三个多月以来,也发现贺连城的确是住在军营的时间比较多。不过我想他喜欢住在军营的原因,可不仅仅是因为军务繁忙吧,或许他也不想回府去面对那个自己不得已而娶进门的女人。 正文 倾城曲(六) 成为随身侍卫之后,可能很少再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了。所以我借口需要处理一些私事,向元吉告了两个时辰的假,来到城郊那间我在大定城的小屋。 刚一进门,赤焰如烈火般的身影便朝我扑了过来。自我加入贺家军后,军营军纪森严,我并不能经常外出,所以赤焰基本上就处于放养的状态。好在北狄是它的出生地,附近几座山它都熟悉的很,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当然,平时我也会尽量抽时间到这里来陪它一会儿。 “不过,以后我可能做不到经常来看你了。”我摸着赤焰头上有些扎人的鬃毛,有些不舍的说道。可是对于能成为贺连城随身侍从一事,我心中还是有着雀跃和期待。 这几个月的放养下来,赤焰的身体又长大了很多,也变得更加强壮。一年前它被完颜律带到煊王和千沫的婚宴上之时,还只有小狐狸那般大小,可是如今却能轻松的驼着我四处跑了。但是它对我的依赖也越来越深,听到我说不能经常来这里看它,它低声咆哮了几下,显然很不开心。 我温言安抚着它,喂它填饱了肚子,又和它在小屋的院子里嬉戏玩耍了一会儿,很快便到了该回军营的时间。 “赤焰,你要乖乖的,照顾好自己,知不知道?”我顺着它的鬃毛,抚摸着它的身体,尽量消除它的失落和难过。 出门的时候,它依依不舍的尾随在我身后,喉咙里“呜呜”有声,似是哀求。我心里一酸,却故意板起脸,催促它回去。以赤焰现在的体型,要是出现在街上会很显眼。毕竟,火犼如今在北狄已将近绝迹,而且它的外形看上去又极为凶猛,我怕会引起行人的恐慌,更怕会给它带来危险。 赤焰见我对它发火,只得闷闷不乐的掉头回了屋子,两只圆凸的大眼中满是委屈。我虽心有不舍,可是看看天色已晚,要是再不赶回去,怕是要超过告假的时间了,于是也只得狠了狠心,看赤焰已经进了屋子,便关好屋门,走了出去。 小屋坐落于城郊,周围本就人烟稀少,此时已是暮色降临,路人更是几不可见。我匆匆往贺家军大营方向赶去,却被身后一声叫唤吓了一跳。 “叶姑娘,你是……叶姑娘?” 我脚步一顿,心里面咯噔了一下。虽然这个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但是我知道,此刻我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脚步,因为我现在并不是叶清岚。 略一停顿之后,我继续故作镇定的往前走去。可是后面那人大抵是使出了轻功,转眼间便落在了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抬眼一看,果然是个熟人,西凉延平王世子,慕容景。 慕容景一看到我的脸,愣住片刻,然后瞬间睁大双眼,指着我,吃惊道:“你……你不是贺家军前锋营那个……那个兵士,叫……叫什么来着……” “原来是慕容世子。”我也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他拱手施礼道:“慕容世子真是好记性,小的名叫山风,奉统领之命出来办点事儿。天色不早了,小的正急于赶回军营复命,告退。” 我迈开脚步继续前行,却在与慕容景擦肩而过时,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臂。他沉着声音问我:“叶姑娘,你女扮男装加入贺家军,到底有何企图?” 我浑身一僵,却还是矢口否认。“小的不知道慕容世子在说什么。” 可是待我话音刚落,赤焰便撒开蹄子冲了上来,朝着慕容景龇牙咧嘴,咆哮了几声,似乎想要攻击他,却又碍于我被慕容景制住,不敢轻举妄动。慕容景抓着我手臂的力道一紧,看了看赤焰,然后抬眸直视我,说道:“这样你还要否认吗,叶姑娘?” 我暗叹一声。看来今日在慕容景面前是逃不掉了。在陌城之时,我与他也算有过几面之缘,自然知道在当今世上,赤焰只会听我叶清岚一个人的话。 赤焰大概是认为慕容景想要伤害我,他抬高上身,仰头朝他低咆了一声,保持着随时就要扑上去咬断他脖子的姿势。我伸手拍了拍赤焰的头,安抚好它,对慕容景冷声说道:“慕容世子想要怎么样?” 慕容景见我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清秀俊逸的脸上立即换上了欣喜之色。“叶姑娘的易容术简直出神入化,刚才要不是看到这只火犼跟在你后面,我还真是完全没有认出来。”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并未做声。慕容景却完全没有被我冷淡的态度打击到,反而凑近了些,小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叶姑娘你为何要女扮男装进入贺家军,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慕容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对我保证。然而我却将信将疑的打量了他一眼,问道:“慕容世子为何要帮我?” 我自问和慕容景没什么交情,最多也只是上次他在陌城之时被毒虫咬伤,我奉千沫之命,给他送过几次药而已。他为何要如此热心的帮我隐瞒? 慕容景睁大眼,似乎认为我不应该不知道一般。“因为我喜欢你啊,叶姑娘,在陌城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的,其实自从上次在煊王府见过你驯服火犼的样子,我就喜欢上你了……” “慕容世子,我当你是在开玩笑。”我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沉下脸正色道:“不管怎样,多谢你能够为我保守秘密。我必须要尽快赶回军营了,就此别过,告辞。” 我记起在陌城之时,有一次我去别院给他送药,他好像是对我说过喜欢我之类的话,不过我只当他是重伤未愈,神志不清,并未放在心上。像慕容景这般风流倜傥的豪门贵胄之子,又怎会懂得“喜欢”这两个字的真正意义。 我挣脱开他抓着我胳膊的手,蹲下身盯着赤焰,威胁它,如果它再不听话乱跑出来,就再也不要它了。在我一番软硬兼施之下,赤焰在我怀里磨蹭了几下,乖乖的掉头回去了。 我目送赤焰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小屋,然后朝慕容景淡淡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继续往军营方向走去。 慕容景忙跟了上来,亦步亦趋的走在我身侧,悄声说道:“叶姑娘,军营出来一趟可不容易,这样吧,平时就由我来帮你照顾赤焰好了,你放心,我肯定把它伺候的服服帖帖的,怎么样?” 对于慕容景近乎死缠烂打的举动,我只能无奈扶额。回想起慕容妍对贺连城主动投怀送抱的样子,我忽然深深的觉得,慕容家的孩子在情爱的表达方面果然都是有够直白的。 不过若是他能帮我照顾赤焰,倒不失为一件好事,我也可以省了一桩心事。思及此,我停下脚步,转头对他道了一声谢。 慕容景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神态极是潇洒,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又转白了,“那个……叶姑娘,赤焰它该不会不欢迎我吧?” 看他傻愣愣的样子,我暗自好笑。这家伙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么?赤焰是上古凶兽,性子凶猛异常,若是没有我陪同,慕容景单独去找它的话,被它攻击是肯定的。 慕容景越想越发愁,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嘴角都耷拉了下来。我转过头没理他,顾自往前疾步而行。 “叶姑娘,你等等我……”慕容景不肯死心,一路如狗皮膏药般的跟着我,直到军营附近。 我实在忍无可忍,要不是念在赤焰还需要他去照顾的份上,早已点了他的哑穴,把他丢到远处去了。深吸了一口气,我耐着性子对他说道:“十日后,午时,你在刚才的小屋外面等我。” 正文 倾城曲(七) 慕容景听了我的话,粲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平心而论,这家伙长的还是挺好的,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温文和煦如春风一般,让人对他讨厌不起来。 临别时,他郑重其事的对我说:“叶姑娘,你一个女子呆在军营,多有不便,又不安全,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 他眼神真挚,态度诚恳,看得出来是真心在为我着想。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见了太多形形**的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还是看得清的。这个慕容景虽然说话不着边际,却是个好人。只是他对我的心意,我是决计不能接受的。 更何况,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回头。 我面无表情,冷声对他说道:“不用了,多谢慕容世子好意。告辞。”说完,也不去理会慕容景瞬间黯淡下来的眼神,掉头便朝军营而去。 百里笑总是埋怨我说话直接,性格冷情,我并不否认。对待慕容景,我的确是无情的。 回到营房,达哲和马大海他们都在。马大海一见我便兴奋的跑上来,抓住我的胳膊,脸上笑开了花,“山风兄弟,恭喜你成了将军的随身侍卫。我早说过了,你这么机灵,迟早会飞黄腾达的。以后你要是升官发财了,可一定不能忘了我这个好兄弟啊!” 我扯了扯嘴角,动了动胳膊,想要挣脱开马大海的手,却发现他抓的很用力,一时挣脱不掉。刚想开口叫他放手,旁边达哲已经把马大海强硬的从我身边拉开了一些距离,对他斥道:“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我又没对你动手动脚,你着什么急啊?”马大海给了他一记白眼,转头又对着我谄媚的笑,“山风兄弟,我和达哲正打算去附近河里洗澡,不如一起去吧?说起来,你好像还没和我们一起洗过澡呢。” 我嘴角抽了抽,面对马大海的疑惑,居然无言以对,只能一贯的保持沉默。反正我平时也是寡言少语的性子,少说几句也不会让人起疑。然而心里却在盘算着要怎样回答才会更加合情合理。军营里的兵士们洗澡一般都在营房旁边的浴房,不过条件比较简陋,人又拥挤,所以更多的人还是喜欢到军营附近的一条河里。 慕容景说的没错,一个女子在军营,的确是多有不便。所以平时我只能尽量减少洗澡的次数,每次洗澡也都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施展轻功偷偷潜到附近那条河里,找个偏僻处,简单擦洗一番了事。好在这么长时间下来,还从未被人发现过异常。 刚才在小屋的时候,我自然是趁机好好的洗了一番,所以此刻身上干净的很,一点没有浑身汗湿黏腻的烦恼。正在我苦思冥想拒绝马大海的理由时,没想到达哲却为我解了围。不待我回应,他便拖着马大海出了营房。 “达哲,你急着拉我出去干啥?”马大海叫道:“等山风兄弟一起啊!” “山风他忙了一天,累了。”门外,达哲冷冷的声音传来。 马大海还在念叨着什么,不过他俩很快便走远了,隐约的声音也消散在风中。我也就不去理会,倒在自己的床上,默默的想着明日会发生一些什么。 那一夜,我翻来覆去,睡得并不踏实。 次日一早,元吉便带了我和达哲两人去了侍卫营房,把我们两个交给了侍卫队队正苏力。 贺连城的随身侍卫队共有五十人,每个人都是从各营抽调出来的精兵。与前锋营相比,侍卫队的日常训练更大,纪律也更为严明,有时候一天训练下来,觉得整个人都像散架了一样,倒在床上动都不想动。 不过我却甘之如饴。因为我觉得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随他出行之时,虽然更多的时候还是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是这背影在我眼里却已是清晰可见,再不是以前那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还有,每次在校场训练时,我都能见到贺连城的身影。他负手立于看台处,静静的看着我们训练,间或和站在他身旁的苏力耳语几句。虽然每次他在看台上的时候总是逆光而立,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轮廓和面目神情,可是我知道他在这里看着,这就够了。 或许,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也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身影会出现在他那双沉如寒潭的眼眸中。 我知道在煊王和千沫的巧计和努力之下,北狄国和西北签订了三年停战协议。北狄王已是年老体衰,昔年的雄心壮志逐渐消磨殆尽,而完颜律和完颜平两人忙着内斗,根本无暇顾及和周边各国交战。所以天下各国暂时相安无事,贺家军无仗可打,驻守在军营的兵士们除了日常的操练之外,倒也没什么别的大事儿。 然而贺连城还是很忙。侍卫营房距他所住的营房很近,而我平时又对他多了一份心眼,所以就算我不是经常有机会跟随他左右,也能知晓他何时出营,何时回来,何时起床,何时熄灯。 侍卫队队正苏力是贺连城的心腹,听说还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对贺家,对他,很是忠心耿耿。在加入侍卫队之后,我时常能见到苏力出入主帅营房,两人在房内往往一谈就是很久。 作为侍卫队的新兵,自然要表现的任劳任怨一些,我和达哲便基本上包揽了守夜这一任务。当然,在我的内心里,对这个任务是求之不得的。将近十月,北狄的天气已经带了寒凉,到了晚上更是寒意逼人。然而在他营房外值守的那些个夜晚,每每看到他房内亮着的昏黄烛光,我的心里却是温暖而平静的。或许是因为我明白他在忙些什么,所以总让我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更近了一些的缘故吧。 上次千沫命我转达给他的那个消息,我依然清晰的记在心上。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在派苏力暗中调查当年那件事。到底他的父亲贺远山是死在煊王的一箭之下,还是死于完颜律暗中加害的毒手? 在我的角度,自然是信任煊王府的消息多一些,但是对于贺连城来说却并非如此。这七年来,他一直都认为自己的父亲是死于煊王之手,现在却忽然有人告诉他,其实他父亲是被自己人害死的,而害死他的那个人,还是他们贺家一直效忠的王族。这样的消息,让他怎能轻易接受? 所以贺连城自回北狄之后,一直没有放弃派人查找当年的真相。 加入侍卫队已是第八日。那天的例行训练,贺连城却没有现身。训练结束后回到营房休息之时,我才在其他侍卫口中得知,他一早便被贺老夫人差人叫回府了。 贺府毕竟是他的家。那里,有他的母亲,还有他刚娶进府的那个女人。 贺连城不在,苏力像是忽然良心发现似的,大发慈悲的多给了我们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大家欢呼雀跃,仿佛这两个时辰比两锭金子还宝贵,就差把苏力抛上天了。 出了校场,大家便三五成群的往附近那条河而去。我当然知道他们去干什么。在这样的时刻,我往往是隐在角落,尽量把自己变成透明人,一声不吭的疾步回了营房。 等达哲他们在河里洗完澡回来,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正是军营的晚饭时间,此时兵士们都回了军营。想着现在那条河里应该再无旁人,我便趁此机会,寻了个借口悄悄来到了河边。 训练后出了一身的汗,浑身酸臭的不能忍,如果不擦洗一下,晚上估计是没法睡觉的。 那条河离军营不远,我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那里。 夜幕已经逐渐降临,河边虫鸣鸟叫,树叶婆娑,河面在初升月色的映照之下波光粼粼,流水潺潺。我仔细的四下观察了一番,的确是人迹未见。于是便找了个偏僻处,简单洗了洗,觉得身上已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便起身欲回军营。偷溜出营若是被发现可就麻烦了。 我沿着河边走了几步,见四下无人正想施展开轻功,以便快些回营,却在此时猛然听见“扑通”一声,像是有人落水的声音。 我忙下意识的猫低身子,隐匿于河边丛生的灌木丛中。借助于清冷的月光,我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面前不远处,一个矫健的身影正浮在河水中,两只孔武有力的双臂划开清澈的水面,拍打起朵朵白色的水花,他的整个身子好似剑鱼一般,以顺畅而优美的姿势快速往前游去,线条刚硬的背脊在荡漾的河面上时隐时现。 在他从河水中探出头来之际,我定睛一看,淡淡的月色下,那刀削般轮廓分明的侧脸是如此熟悉。 贺连城!我骤然觉得心跳加速了几拍。 正文 倾城曲(八)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继续留在这里,而是应该趁贺连城还未发现之际赶紧离开。可是也不知为何,在那一刻,我的身体却不由我思想的指挥,两条腿怎么也迈不开来。 好在贺连城似乎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察觉我的存在。游到河中央,他再次探出头,上身露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水珠顺着他简单扎起的黑发滴落而下,流淌过他结实坚硬的胸膛和刚毅不屈的背脊,古铜色的肌肤在月色的映照下泛着淡淡光泽,使得他身上坚毅的线条也柔和了几分。 由于常年习武,纵横沙场之故,不得不说,贺连城的身材真的很好。看着眼前美男出浴的一幕,我微微垂了眼帘,脸上有几分燥热之感。 正在纠结着是不是该趁机离开,那边贺连城已经一头扎进水里,又继续往前游去。只见他划水的动作越来越猛烈,游水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游出几十米远之后,他掉了个头又往回游来,身形过处,激起一路澎湃的水花。 如此来来回回,一连几趟下来,我渐渐觉出了异常。看上去他不像是在单纯的游水,反倒像是在宣泄着某种压抑的情绪。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刚从贺府回来。难道今日在贺府,发生了什么事吗? “谁?”忽然,一声低沉的威喝传入耳中。我心里一惊,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游水的动作,两道锐利的视线正朝我藏身之处看过来。 糟了,还是被他发现了。 “哗”的一声,他高大矫健的身躯已经从河水中一跃而起,飞身疾掠向对岸。应该是去拿他放在那边的衣服。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我强压住自己的心慌意乱,忙施展起轻功,身形一晃,拼尽全力飞也似的逃离了这里。 我觉得自己从未逃跑的如此狼狈过。也不知道刚才他有没有看到我的样子,但是好在等我赶回军营,他也没有追上来。 在营房外,我调息了几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然一些。若无其事的走进房内,却发现只有达哲一人在。见我回来,达哲并未多加过问,只是伸手递给我一只用油纸包着的烙饼,板着脸没什么表情的说道:“刚才见你没去用饭。” 其实达哲的性子跟我挺像,都是那种独来独往不太合群的人,平时也常常是冷着脸,从不刻意讨好别人。不过许是因为我和他同一批进的前锋营,现在又同一批进了侍卫队的缘故,他对我倒是特别友好一些。 “谢了。”我接过他手上的烙饼,淡淡的对他道了一声谢。 达哲只是看了我一眼,并未答话,转身去擦拭他那把锃亮的尖刀了。那把刀造型奇特,并不常见,或许是他们家的传家之物什么的,总之好像对他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我见他几乎是一有空就要拿出来擦拭几下,所以早已见怪不怪了。 见他不再理我,我也不以为意,径自坐在自己的那张床上小口吃起来。达哲刚才看我的那一眼似乎含有某种深意,不过此刻我并没有心情去分析探究达哲的心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没有去打探别人心事的爱好。当然,他除外。 我看的出,刚才在河里游水的贺连城,情绪并不太好。今日他回贺府,定是发生了一些什么。莫非是跟他父亲的死因有关么? 那晚,直到入睡前,我都被这件事困扰着。 然而,次日,贺连城却难得的没有在军营现身,连带着队正苏力和他的几名亲信都不见了踪影,侍卫队这日的训练便由副队正负责。 训练结束后,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副队正宣布,明日所有侍卫队的人休息一天,训练也会暂停一日。 侍卫队难得有休息整整一日的情况,所以副队正宣布完之后,众人在校场一片欢呼叫好。然而我却开始为贺连城担起心来。 他该不会是真的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吧?如果他查出害死他父亲贺远山的真凶果然是完颜律的话,他会怎么做?照我看来,他们贺家显然更倾向于支持完颜平,现在他又紧咬着完颜律不放,不知道完颜律又会怎么对付他? 可惜像我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小侍卫,根本无处去打听他的消息。 巧合的是,侍卫队休息的那天,正好也是我跟慕容景约好在小屋见面的日子。多日不见赤焰,我也有些想它了。 午时,我依约来到城郊小屋。走进屋内却发现一片寂静,四下空无一人,慕容景和赤焰都不在。 赤焰应该是去附近山上觅食未归。至于慕容景这个风流世子,大抵是忘记了我跟他之间的约定了吧。我扯开嘴角轻嗤了一声,想着还是先出门去找找赤焰比较靠谱。 可是还未等我走到门口,便听到“砰”的一声,小屋的门已经被人大力撞开,哐当作响。 我下意识的朝门口看去,一看之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站在门外的那个人,身形高大挺拔,面容英气俊朗,一袭月白色衣衫更显得他长身玉立,风采出众。那人,居然是贺连城!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我呆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贺连城定定的看着我半晌,然后抬脚跨过门槛,朝我步步逼近。他身后,侍卫队队正苏力,还有其他十余名侍卫一字排开,护在他身侧。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看向我的眼神锐利如刀锋,无情如寒冰,薄唇中吐出的话语是那样冰冷。我觉的心里一痛,只能静静的看着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见我呆看着他一语不发,贺连城显然有些不耐烦。两道英挺的双眉皱了皱,对身后的苏力下令道:“带走。” “是,将军!”苏力抬了抬手,两名侍卫得令,几步上前,便想抓住我。 就在那时,一声低沉愤怒的咆哮从小屋的院墙外传来,下一刻赤焰烈火般的身子便从墙上一跃而下,护在我身前,昂着头颅对贺连城等人示威似的吼叫着。 “这……这难道是火犼?!”苏力发出一声惊呼。他年长一些,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眼前这只长相凶恶的猛兽,就是北狄国传说中的上古神兽,火犼。 贺连城见到赤焰,脸上有瞬间的愣怔,随即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俊脸一沉,质问我的语气更为严厉。“你是煊王府的人!说,你混入贺家军,是奉了谁的命令,到底有何企图?” 面对他的质问,我只能暗自苦笑,也感到万分心酸。我知道他认出了赤焰,也认出了我。毕竟那日在千沫和煊王的婚宴上,他是在一旁眼看着我驯服赤焰的。 可是,在他眼里,我是煊王府的人,只是一个为煊王府卖命的人。他根本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更加不会知晓我对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 既已被他识破身份,我也不想再遮遮掩掩。抬手轻轻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自加入贺家军以来,我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我的真容。 “你……你居然是个女的!”苏力瞪大眼,又是一声惊叫。其余侍卫脸上同样也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果然是你。”贺连城俊脸含霜,吐字如冰,“煊王和煊王妃真是好计策,一面逼使我国与西北签署停战协议,一面派人暗中潜入贺家军,真是居心叵测,野心不小。” 显然他误会了,不过也难怪他会往这方面去想。我是墨门中人,而天下谁不知道墨门如今已投归于煊王府门下。 但是我偷偷潜入贺家军之事,完全是我的私心作祟,也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煊王府来背这个黑锅。 煊王府派人潜伏于北狄国,这样的消息要是传出去,不仅有损煊王府的名声,一个搞不好,说不定还会引发国与国之间的冲突。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仅在一念之间,我的心里便已经有了决定。 “贺将军想多了。”我恢复素来刻板的语调,面无表情的对他说道:“我混入贺家军与煊王府无关,纯碎是我个人的原因。” 贺连城冷哼一声,“你当本将军是三岁小孩么?前日晚上跟踪本将军的人就是你吧,怎么,想暗算本将军么?” 他冷漠疏离的眼神犹如刀子一般,狠狠剜过我的心脏。可是我只能狠下心肠,咬牙道:“没错,我是想暗算你,可惜我暗算你,并非是奉煊王府的命令,而是因为……我要为我的父母和家人报仇。” 正文 倾城曲(九) 我忽然发现自己编故事的本事还真是不错,就那么短短一瞬间,便能眼都不眨的把自己的身世编的催人泪下,荡气回肠。我本就是孤女,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双双亡故,因缘际会之下被墨门长老收留,自此在墨门学艺长大。所以无论我如何胡编乱造,料想他们也无据可查。 十五年前,贺连城的父亲贺远山率北狄大军攻打大晟,在正阳关与大晟军队决战三月有余,一直久攻不下。此事我曾听千沫和长老闲谈时提起过。于是我便借用了此事,衍生出我的遭遇。 三个月的浴血奋战,大晟和北狄双方均伤亡惨重,然而战局却一直僵持不下,后来北狄军粮草不足,难以为继,因此正阳关附近的村寨便成了他们抢夺粮食的目标。 那一夜,北狄军的铁蹄如惊雷一般,踏破了我所住的那个小村的平静。等到村民们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村子里已是鸡飞狗跳,火光冲天。我的父母和亲人全都死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烧杀抢掠中,只有我,被父母藏在窑洞内,才幸免于难。 “我四岁那年就成了孤儿,直到最近才得知自己的身世,原来我的父母亲人全部都是死于你父亲之手。常言道,父债子还,难道我不该找你报仇么?”我双手握拳,极力用冷漠来掩饰内心的疼痛。 事隔多年,那时贺连城也只有五岁,根本不会知道当时的情况,就算他不信我之言,也无从查证。更何况北狄人本就野蛮,掠夺成性,贺远山称得上是北狄国众多将军里面比较仁义的,不过也难保他手下的将士不会做出这种烧杀抢掠之事。 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有过像我这般遭遇的人又岂在少数。所以我这番说辞之后,贺连城竟也找不出驳斥的理由,只是直直的看着我,眼眸深邃如海。 我知道,他是在分辨我刚才所言,到底有几分真假。 站在他身旁的苏力出声道:“不管怎样,你假扮身份混入贺家军,妄图加害将军是事实,不论你是谁的细作,还是只为报仇而来,我们都不能放你回去。将军,属下提议先把她带回贺府关押,待仔细查证之后再从长计议。” 贺连城略一沉吟之后微微点头,最后打量了我一眼,才冷声说道:“带回去。” 苏力和另外十余名侍卫上前,将我和赤焰团团围住。赤焰感觉出了危险,头上火红的鬃毛根根直立,护在我身边,张牙舞爪对着苏力等人,嘴里呼呼喘着热气,一副随时就要扑上去攻击的样子。 震慑于赤焰的凶猛好斗,苏力等人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赤焰,乖,我去去就回来,不会有事的,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蹲下身,抱住赤焰的头,柔声对它安抚着。 我了解赤焰,它的火气要是爆发出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凭我的武功,加上赤焰的帮助,我想要逃离此地,可说是易如反掌。可是我不能就这样逃走。 刚才苏力的那番话,让我听出了一些端倪。那就是贺家军里面可能真的混入了细作。而贺连城和苏力这两日未现身军营,想必正是在暗中调查此事。如果我就这样逃走,且不说我细作的嫌疑无法洗清,还会让那个正潜伏在军营的真正细作有了谋害贺连城的机会。 而那个细作,很可能是完颜律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他致命一击。 所以,我得跟他回去,证明我不是细作,真正的细作另有其人。 当然还有一点,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贺连城近来似是身陷危境,我不放心离他太远。虽然此次回去,我势必要被打入贺府大牢,但总归还是在他身边的。 赤焰在我的安抚之下情绪渐渐恢复平和。我站起身,对苏力淡淡道:“走吧。” 两名侍卫押着我出了小屋,赤焰紧紧跟随在我身侧。来到小屋门外,却见到远处疾驰而来一队人马,马蹄过处,扬起漫天尘土。 马蹄声越来越近,我定睛一看,一马当先的居然是延平王世子慕容景。 策马疾驰至贺连城面前,慕容景一勒缰绳,翻身下马,见到我被侍卫一左一右押着,俊逸的脸上满是关切之意。“叶姑娘,你没事吧?” 我朝他轻轻摇头。看他匆匆而至的样子,刚才该不会是赶去搬救兵了吧。 慕容景打量了我几眼,发现确实无碍,便转头对贺连城道:“贺将军,请你放了叶姑娘。” 贺连城扫了慕容景一眼,不动声色道:“慕容世子是北狄国的客人,本将军奉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本世子可没那个闲工夫管你们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论身高,慕容景比贺连城矮了半个头,所以他只得微微仰起头,瞪向贺连城道:“可是这位叶姑娘,你不能带走。” “哦?这是为何?”贺连城挑了挑眉,像是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声。 慕容景略一愣怔,随即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应道:“因为……她是本世子的女人!” 慕容景此话一出,掷地有声,四周顿时一片鸦雀无声。我嘴角微抽了一下,真是快被慕容景的天真给蠢哭了。他可能认为这样做可以替我解围,殊不知反而是在给我惹麻烦。 我已经尽力撇清自己与煊王府的关系了,若是西凉国再掺和一脚进来,只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是吗?”我看到贺连城的身躯微微僵硬了一下,薄唇中吐出的话语更加冰冷了几分。“想不到煊王府和西凉国的关系竟已密切至此,居然还开始联姻了么?” 他不屑的语气让我心头一紧,连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我暗自调整了一下心绪,冷声对慕容景道:“慕容世子,请慎言。” 慕容景对我急道:“叶姑娘,你不能回去,会有危险的!” “我相信贺将军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必会查实之后再做出决定,而且煊王府那边,贺将军也需要一个交代。” 我怎么说也是煊王府的人,贺连城没有证据,应该不会轻易取了我的性命。 “可是……”慕容景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已经出言打断了他的话。“多谢慕容世子关心,若是可以,希望你帮忙照顾一下赤焰就好。” 慕容景带着一大帮人马赶来,却没派上什么用处,到最后还是得眼睁睁的看着我被贺连城带走,不禁有些沮丧,但脸上更多的则是担忧。我自是知道他的好意,经过他身边时,低声却是真挚的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看来慕容景他果真对我有意。可是对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也只能道声感谢,给不了其他任何回应。 —————————————— 贺府大牢,昏暗而阴沉。高墙之上,只有一方小小的天窗,一道惨淡的光线通过这个小口照射进来,成了牢里与外界唯一接触的渠道。 我背靠墙壁,安静而坐,闭目养神,心中却思绪翻涌。 被关在大牢已经是第二天了吧。期间除了有狱卒定时来给我送饭之外,其余时候这里都很清静。 贺连城昨日在把我丢进牢里之时,凑近我跟前,锐利的眼神锋芒毕露,紧紧盯着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本事的,居然连延平王世子都能为你不顾一切的出头。说,你混入贺家军,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英气俊朗的容颜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出现在我眼前。我不由的有些心跳加速,张嘴刚想说话,却被他出声打断。“不要再跟我说是为了报仇之类的话,本将军不会信的。” “既然你不信,我何必多言。”我故作镇定,冷声道。 “你别以为你不说,本将军就查不出来。”贺连城吐字如冰,死死盯着我半晌,随后拂袖转身离去。 我目视着他高大挺直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牢房拐角处,苦笑了一下。 贺连城,我混入贺家军的原因你当然查不出来。就算我告诉你,你又怎会相信,这只是一个女子对你卑微而又隐忍的爱意。 正文 倾城曲(十) 大牢里寒意逼人,我本能的缩了缩身子,抱紧双臂取暖。 七年前掉落寒潭之后,我就变得特别畏寒,长老说可能是浸泡在寒潭里时间久了,寒气入体的缘故,因为这个,他还特意传授给我一套内功心法,用以驱逐体内寒气。而千沫上次特意把赤焰送给我,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赤焰属火,和它呆在一起,有利于我寒气入侵的体质。 但是此刻,我觉得心中酸涩异常,一点都不想运功驱寒,只想把自己的身子蜷缩在角落里,静静的呆一会儿。 我需要用身体上的寒冷,来驱逐内心的疼痛。 四下静谧无声,我闭着眼睛,却留意着周边的动静。忽然大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即一个听上去有些耳熟的女声从外面隐约传来。“让开。” 守在外面的侍卫有些为难的说道:“侧夫人,将军吩咐,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我恍然。怪不得这个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原来是他新娶进门的那个女人,楼新月。 “大胆!”一声粗鲁的怒喝,却是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声。“什么人如此重要,连你家夫人都不能见!滚开,不然爷爷我打断你的狗腿!” “三爷息怒,这真是将军的命令,小的不敢不从……”那名守卫抖着声音,听起来都要哭了。 “发生什么事了?”一个低沉而清朗的声音响起,语气虽然平淡,却像是隐含着几分不耐。 这是贺连城的声音。 “连城大哥,你来的正好。”楼新月甜甜的回应道:“听说你已经揪出了那个混入贺家军的细作,义父有些不放心,便想着让三哥来看看。” 原来如此。刚才守卫口中的那位“三爷”,应该就是图巴族族长的第三子,扎布。 贺连城与楼新月的婚姻,本就是利益联姻。贺连城想要重振贺家昔年雄风,更甚者日后还可能要对付完颜律,后盾自然是越强越好,而图巴族族长选择与贺家联姻,想来也是把牌押在了完颜平身上。 “小贺,你这是什么意思?”扎布粗浑的声音再次响起,口气有些不满的质问道:“莫非我家小月想要来牢房见个犯人,还得经过你的允许?” “三哥,你别胡说。”楼新月假意嗔怪道:“连城大哥不是这个意思,他肯定是怕我有危险,所以才这么做的,连城大哥,你说对不对?” 片刻的沉默,然后我才听见贺连城轻轻“嗯”了一声,“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随后便是牢房铁门打开的“哐当”声,和几人前后进门的脚步声。我睁眼看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贺连城颀长挺拔的身影。他身后,一个满脸胡茬,五大三粗的威猛大汉推着一辆轮椅缓缓而来。 那名汉子,想来就是图巴族族长的第三个儿子,扎布了。而坐在轮椅上的女子,自然就是图巴族族长的义女,贺连城的侧夫人,楼新月。 自上次在煊王府被煊王挑断脚筋之后,她便只能以轮椅代步,再也无法行动自如了。 楼新月原本带着几分盈盈笑意的俏脸,在见到我的那一刻瞬间变色,抬手指着我,惊道:“你……竟然是你?” 贺连城见她如此吃惊的样子,双眉微微皱了一下。扎布见到我,满是黑须的脸上也有几分诧异,“怎么是个女人?”他转头看向楼新月,不解的问道:“小月认识这个女人?” 楼新月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悦耳动听,看向我的眸里却满是得意之色。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三哥,就是这个女人杀了五哥!” —————————————— 我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醒来。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四面石墙。墙上,一盏昏黄的油灯,扑闪着若明若暗的光芒。 这是哪里? 我本能的动了动身子,却听到身边传来水波荡漾声和铁链相撞声,然后是一阵锥心的疼痛席卷而来,瞬间让我的意识清醒过来。 我想起来了,这里已经不是贺府的大牢,而是图巴族的水牢。 如果不是楼新月提起,我早已忘记了那个死在我手上的粗鄙大汉,图巴族族长的第五子,也是他最小最疼爱的儿子,那阔台。 我何曾会料到,当时我一剑杀了那阔台,今日却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之中。 水牢里,水面刚好没过我的胸口。身体浸泡在脏污而又冰冷的水里,心口憋闷的几乎难以呼吸,这样彻骨的冰冷和绝望,让我几近窒息。 这种感觉刻骨铭心。我想起了七年前,自己掉落在天山脚下那个寒潭中的时候,仿佛也是如此。 可是这次,再也不会有那个奋不顾身出手相救于我的少年。 浑身已被寒意侵蚀入骨。双手被两条粗长的铁链绑在顶上的铁架上,我强自忍着身体上的剧痛,闭上眼睛调整呼吸,一番吐纳之后,体内真气缓缓流动,感觉暖和了许多。 这套心法是长老为助我抵御体内寒气特意传授于我的。这些年来,我潜心修练,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畏寒怕冷。但是此刻,我却被这水牢的寒意侵蚀的无法呼吸。 在贺府大牢,当楼新月说出就是我杀了那阔台之后,扎布鹰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黑脸上犹自带着几分狐疑。“五弟可是我图巴族里数一数二的勇士,就凭这个女人如此瘦弱的小身板,能杀得了他?” “三哥,此事千真万确,这个女人其实武功高强的很,我亲眼所见,就是她一剑刺进了五哥的胸膛,可怜五哥他是死不瞑目……”楼新月抬手抹泪,一派戚然之色。 扎布见楼新月说的情真意切,自是相信。他咧开嘴角,露出一抹阴狠的冷笑。“那可真是巧了,三日后就是五弟的周年死忌,阿爸正为祭品发愁呢。我看就用这个女人做祭品,把她献给长生天,陪我五弟去吧。” 在图巴族人的观念里,人死后是上天而非入地的,他们称之为“长生天”。扎布的意思,就是要在祭天之礼上杀了我,好让我上天去陪那阔台。 “小月也正有此意。”楼新月笑靥如花,却是眼神狠毒。“有这样一个大美人去陪五哥,他肯定不知道多开心。” 他们兄妹俩一唱一和,贺连城在一旁却是沉默不语。我以煊王府细作的嫌疑被抓来,如今图巴族却要用我之命来给那阔台陪葬。我以为贺连城会提出异议。毕竟我细作的身份还未得到证实,而潜伏于军营的那个真正的细作还未现形。 可是我失望了。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看了我半晌。可是在他沉如寒潭的眼眸中,我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小贺,这次你可别拦着我。”扎布拍了拍他的肩膀,“五弟死后,阿爸一直为没有找到杀他的凶手,无法替他报仇而遗憾,如今你帮他抓住了凶手,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啊,连城大哥,这次能抓到这个女人,可全都是你的功劳。”楼新月将轮椅推到贺连城身边,抓起他的手看向我,笑的娇俏动人。 她对千沫恨之入骨,自然也巴不得我早点去死。 贺连城上前一步,极为自然的甩开楼新月的手,看向我的眼神依旧淡漠而疏离。从头至尾,他未发一语,直至最后拂袖转身离去,他留给我的,依旧只是一个背影。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他对我,是全然的无情。 “哐当”一声,水牢的铁门被打开,两名人高马大的图巴族兵士走进来,对门外的狱卒说道:“祭礼时间到了,把她放下来,带走!” 正文 倾城曲(十一) 那阔台的周年死忌举办的极为隆重,看来图巴族族长的确是对这个最小的儿子疼爱有加。对我这个本次祭礼上最重要的祭品,当然也是极为重视,毫不含糊。 图巴族历来有这样一个传统,一个杀人凶手,只要先后历经水火之刑,便能洗刷掉他身上的罪恶,以清白之身飞升长生天。同时那个被他杀害的人,也能够得到安息。 所以,前两日,他们才会把我关在水牢里。而这次祭礼之上,我要经历的,自然是火刑。 在图巴族人看来,像我这样一个杀害那阔台的凶手,能够有机会成为祭品,洗清身上罪孽,飞升长生天,已经是族长最大的仁慈,也是我不知几世才修来的造化了。 手脚被粗重的铁链缚于高高的十字架上,我抬眼望去,四面全是打扮各异的图巴族人,手持武器,身着盛装。眼前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篝火后面,图巴族族长端坐于看台中央,小眼白须,看起来倒像是有几分慈眉善目之感。他身后的座位上,四名同样高壮粗犷的大汉一字排开,显然是他那四个儿子。看台一侧,贺连城与楼新月并排而坐,一副伉俪情深的样子。 距离相隔太远,篝火的火光又不停在风中摇曳闪烁,我看不真切贺连城的神情。他身后,以苏力为首的侍卫队齐齐而列,**肃穆。我粗看了一下,好像整个侍卫队的人都来了。 看来贺连城对这场祭礼果然极为重视。我自嘲的扯了下嘴角。 扫视了一圈,我发现了达哲的身影。他隐在队列角落处,视线却一直看向我这里。 我只在侍卫队呆了十天,平时又是独来独往不太合群,所以也谈不上与什么人相熟,整个侍卫队里面,也只有达哲与我熟悉一些。不过对于我忽然就成了细作,如今更是被绑在这里祭天这件事情,我想达哲他定是与其他侍卫队的队员一样,都是万分吃惊的吧。 祭台上,身着灰色长袍,白须飘飘的祭司将右手一支雄鹰手杖高高举起,扬声道:“时辰到,祭典开始!” “呜呜……”祭台四周的图巴族勇士们齐齐吹响手上的牛角号,声音高亢凌厉,响彻云霄。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幕,还有脚下堆放着的柴火,心里却没有过多的感觉。 再过不久,脚下的这堆柴火便会点燃,然后烧的越来越烈,烈火会从脚下开始,逐渐将我吞没,最后我就会这样死在他的面前。 我原本有机会逃脱,可是我却放弃了。如今落到这般结局,我并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 随着祭司的指示,两名高大魁梧的图巴族勇士手持着火把,走到我脚下的柴火堆前,右手按在胸前,低头垂眸默念了几句,然后便用手上的火把点燃了我脚下的柴火。 干柴碰到烈火,火苗腾的窜起老高,从脚底下渐渐传来灼热的感觉,随即蔓延全身。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烟雾,笼罩了我整个身体。浓烟呛得我喘不过气来,我默默的闭上眼睛,终于将那道英挺俊朗的身影挡在了视线之外。 是的,我没有后悔,只有遗憾。我遗憾的是,七年前我曾经告诉过他我的名字,可是他却早已忘记。我一直想再次告诉他,贺连城,我的名字……叫叶清岚。 脚下烈火炙烤,身边浓烟笼罩,有咸湿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缓缓淌下。自七年前得知自己在天山脚下是被几个同门师兄师姐联手设计之后,我便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再轻易软弱流泪,只是一心拼命练功,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可是任凭我武功再高,也无法挣脱这粗重的铁链,更不用说这里还有如此之多的图巴族士兵和族人。 就在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意识渐渐陷入混沌之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传入了我的耳内,把我从将近昏迷中惊醒过来。 我费力的睁开眼睛,只见一道赤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一般朝我所在处疾射而来。 “赤焰!”我轻叫一声。 在我话音刚落之际,赤焰已经撒开四蹄,飞奔至我脚下,昂首对我吼叫了几声,两只圆凸的大眼中满是担忧。 我心头一暖。这个世上,或许只有赤焰,我是可以全心信赖的。 “赤焰,这里危险,你快走。”我使出仅剩的几分力气,催促它快些离开。图巴族人生性好斗残忍,善于捕猎各种猛兽,我怕赤焰会落在他们的手上。 赤焰甩甩头颅,仰天发出一声长啸,然后跃至我脚下的火堆边,张开大口,也不知它是怎么做到的,几下便将正在熊熊燃烧的烈火尽数吸入了自己口中。没过多久,我脚下的烈火便被它这样几下深吸过后,灭的一干二净。 “赤焰,你干什么?”我急声叫道,生怕他为了救我伤了自己。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赤焰却像是若无其事一般,转头面对向我们逐渐包围过来的图巴族士兵们,张嘴发出一声凶猛的咆哮,紧随而来的是一团烈火自它口中喷薄而出,直直射向对面的图巴族人。 “啊!”几名被火喷射到的图巴族人立时便上蹿下跳,惨叫连连。 这下别说周围其他图巴族人大惊失色,就连看台上的那些人也坐不住了,纷纷站起身往场下看过来。 能够将火运用自如,是火犼天生的能力,不过这种能力只有成年火犼才会拥有。看来,赤焰长大了。我顿感欣慰不已。 赤焰如守护神一般牢牢护在我身前,身上的鬃毛根根直立,鼻孔里呼哧作响,彰显着它此刻的愤怒。许是被它刚才那一下喷火所震慑,图巴族人并不敢靠太近,只能在远处将我们团团围住。 没有了脚下烈火的炙烤,我便感觉轻松了许多。趁着赤焰与图巴族人对峙之际,我闭上眼睛暗自调息,渐渐恢复了一些精神。张开眼之后却猛然见到看台上,一名体型魁梧的彪形大汉正弯弓搭箭,目标直指赤焰所在的方向。 这大汉刚才与扎布坐在一起,想来应该是族长的儿子之一。 我心里一惊,大叫道:“赤焰,快闪开!” 然而我还没说完这句话,那名大汉手上的长箭已经“嘣”的一声射了出来,气势凌厉,速度惊人。 我心急如焚,却是无可奈何,只能大叫着让赤焰躲开。可是赤焰却误以为这支箭的目标是我,执着的挡在我身前,不肯离去。 我奋力挣扎着想要挣脱铁链,却始终徒劳无功,就在我濒临绝望之际,只见从斜刺里忽然又飞出一支长箭。 这第二支箭的力道更为惊人,速度仿佛也更快,电光火石间,箭头直直射在第一支箭的箭身上。 “啪!”两支长箭碰撞在一起,堪堪从我眼前掠过,掉落在距离赤焰不远处的地上。 我松了一口气,抬眼朝看台那边望去。刚才射出第一支箭的那名大汉正怒目而视着站在另一侧的贺连城,忿忿道:“姓贺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微微一愣。这么说,刚才那第二支箭竟然是贺连城所发? “特木尔大哥,在祭典之上射杀上古神兽,你不怕遭天谴么?”贺连城将手上长弓递给身后的苏力,面色平静的瞥了那大汉一眼,淡淡说道。 正文 倾城曲(十二) 火犼是北狄国上古神兽之一,而且即将濒临灭绝,对于图巴族这种注重传统文化的部族来说,上古神兽的意义自然更为看重。所以贺连城这么说,特木尔一时竟无法反驳。 刚才听贺连城叫他大哥,想必这个彪形大汉是图巴族族长的大儿子吧。我心内暗衬。 果然,老族长回头瞪了特木尔一眼,苍老的声音听起来甚是威严。“连城说的有道理,特木尔,你这个鲁莽的性子怎么就是改不掉。” 特木尔一箭未射中目标,又被贺连城一通抢白,现在又被自己的父亲一番训斥,威武方正的脸上青白交加,脸色难看的紧,半晌过后才悻悻道:“阿爸,这只该死的野兽破坏了五弟的祭典之礼,难道不该让它受点教训么?” 老族长抬手捋了捋额下白须,看向贺连城道:“连城,你有何良策?” 贺连城微一沉吟,道:“火犼以性子凶猛著称,又善于火攻,仅凭人力恐难以对付。不过看它对那位姑娘倒是忠心的很,若是想拿下这只火犼,我看还得从那位姑娘身上着手。” “听连城大哥的意思,莫非是要利用这个女人来诱捕火犼?”楼新月坐在贺连城身边的轮椅上,抬头问道。 我静静的看着贺连城颀长挺拔的身影,发现他也正好往我这边看来。在篝火的映照下,他的眸光晦暗莫名,我竟是难以读懂。然而我却见到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这一下点头不禁让我悲从中来。贺连城,你果真要对我如此无情吗? 我闭了闭眼,心,已经痛的无以复加。 此时,夜空中蓦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响箭声,划破长空,极是刺耳。 “什么人?”看台上传来几声严厉的质问,而场下观礼的图巴族人群则开始骚乱起来。 我忙抬头看去,几十名身手矫健的黑衣人从我后面接连不断的飞身跃出来。他们每个人都手持兵器,面系黑巾,以我和赤焰为中心围成一圈,与图巴族人显正面对峙。显然,这是一次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 我正在惊疑间,一名黑衣人已经跃上了我被绑着的十字架,在我耳边悄声说道:“叶姑娘,是我。” 这声音好像很是耳熟。我想了一下,蓦地睁大眼,“慕容世子?” “嘿嘿,没错,就是我。”慕容景轻笑几声,手起剑落,劈断了我身后的十字架,而铁链一时难以解开,他也不再纠结,连人带铁链的便将我抱了下去,把我放在赤焰的背上。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看台上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黑衣人和图巴族人马上交起手来,一片兵器相交的声音。 “赤焰,带着你家主子冲出去!”慕容景拍拍赤焰的头,然后对那些黑衣人下令道:“你们几个,护着赤焰先冲出去,其余人等跟着本世子殿后。” “是。”黑衣人训练有素,身手敏捷,迅速分成了两队,一队十余人,护在我和赤焰周围,另一队三十余人左右,以慕容景为首,抵挡着图巴族人的四面围攻。 无奈图巴族人战斗力也不弱,且人数是慕容景带来人马的好几倍,一时倒是也难以脱身。见此,慕容景从怀里掏出几颗黑色的圆球,大概有手掌大小,然后将这些圆球尽数扔向篝火堆里。 “轰”的一声,那堆篝火好像爆炸了一般,火光冲天而起,近旁几人被飞溅的火花点着了身上的衣服,顿时一阵手忙脚乱,惊叫连声。 “撤!”慕容景一声低低的号令。趁着这一下混乱的当口,所有黑衣人依序撤退,纹丝不乱。赤焰驮着我冲在最前面,它口中喷火,目露凶光,一路神挡杀神,魔挡诛魔,周围保护我们的那些黑衣人也是奋勇拼杀,如此还真被我们杀出一条血路来。 慕容景带着剩下的黑衣人跟在我们后边。越来越多的图巴族人围上来,我这两日接连被水火之刑伤了元气,又在进水牢之前被楼新月借机鞭笞了一顿,此刻浑身上下竟是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能紧紧抱着赤焰的脖子,希望尽量不要给慕容景他们增加负担。 混战中,我仿佛见到贺连城也领着他的侍卫队追上来。我浑身无力,意识迷糊,此刻的他在我眼中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而已。朦胧之间,我见他长剑出鞘,气势逼人,瞬间便与慕容景缠斗在一起。可是慕容景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哪里会是贺连城的敌手,自是连连落败。 好在这家伙也不笨,知道自己打不过,随手便从怀里掏出一枚烟雾弹之类的玩意儿,想也不想的便朝贺连城和他身后的一帮侍卫那里扔过去。 顿时眼前一片烟雾弥漫,难以视物。也不知慕容景这家伙扔出去的烟雾弹是用什么做的,随着黄色烟雾升腾而起,一阵恶臭四下飘散,简直令人闻之作呕。 “有毒气!有毒气!” “保护将军!” “保护族长!” 所有人一阵骚乱,于是那阔台的周年死忌祭典便这样被彻底破坏了,而赤焰则早已驮着我冲出了图巴族的包围圈。慕容景又丢了几枚不知所谓的烟雾弹之后,也带着所有黑衣人撤出了这里。 趴在赤焰的背上,我无力的闭上眼睛,听见周围的打斗声渐渐消失,直到耳边只剩下掠过的阵阵风声,我知道应该安全了,心头一松,便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我好像听到慕容景在我耳边大叫着:“叶姑娘,你怎么了?你醒醒!” 可是任凭我如何努力的强撑意识,最终还是陷入了昏迷。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床上。床边触手可及的是扎人的鬃毛,我知道是赤焰在守护我。 似是被我的轻轻碰触惊醒,赤焰动了动身体,抬高头颅见到我已经张开眼睛苏醒过来,立刻摇头摆尾,嘴里“呜呜”作响,显然是极为兴奋。 随后,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慕容景俊秀的面孔探头探脑的看进来,低声斥道:“赤焰,你吼什么?也不怕吵到你家主子!” 赤焰回头朝他低叫了两声,慕容景瞪了赤焰一眼,掉转视线却猛地见到我已经苏醒过来,顿时喜出望外,几步跨进房内,在我床边停下,欣喜道:“叶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我艰难的转头,打量了屋内几眼。屋子不大,陈设也堪称简陋,但却是一个陌生的房间。我问他道:“慕容世子,这是哪里?” 一开口才发现我嗓音沙哑,连发音都有些困难。 慕容景见我皱着眉头,以为我难受,忙出声道:“叶姑娘,你别忙着说话,你的嗓子被火灼伤了,暂时可能说不了话,不过大夫说只要假以时日,还是可以康复的。还有,你的身体很虚弱,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放心吧,这里是大定城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很安全,你大可安心在此处休养。” 慕容景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是大定城外一个地处偏僻的小村落,四面群山环绕,山脚边三三两两散落着几户猎户,生活简单而平静。 在慕容景的安排下,我和赤焰就在这里暂住了下来。 几日之后,慕容景来向我辞行。他此番到北狄始终是送亲而来,也是时候该回西凉国复命了。 我元气大伤,几日休养过后还是无法下床,喉咙也始终发不了正常的声音,只能沙哑着嗓子,艰难而又断续的向他道了一声珍重。 对慕容景,我是真心感激的。如果那日不是他带人奋不顾身赶来祭礼上救我,恐怕我早已经成为一具焦尸了。 临行前,慕容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清俊的眼眸中有依恋,有担忧,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由于对我放心不下,慕容景特意雇了一名村里的大婶照顾我日常衣食起居。然而,对他的细心照拂,我的心里只有感动,没有其他。 他同样奋不顾身救我于水火,可是我对他却始终没有对贺连城的那种感觉。也许七年前天山脚下的那道身影,已经在我心里烙印的太久,怎样也无法抹去。 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终于恢复了一些元气,又过了半个月,才勉强可以走上一段路。我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伤,也从未恢复的如此之慢过。我想这大概与我的心境有关吧。 千沫曾说过,治病并不仅仅只是依靠药物,最重要的还是病人的心态。 不知不觉养伤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这期间,我偶尔也会想起他。不知道他有没有查出潜伏于贺家军的真正细作,有没有查出他父亲当年的真正死因……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女扮男装混入他军营的那个女子? 或许是慕容景的报酬足够丰厚,村里的那位大婶对我照顾的甚是尽心尽力。又过了数日,我的身体逐渐好转,嗓子也恢复了一些,就是声音跟以前相比沙哑了不少。 能四下走动之后,我第一个去的地方,便是我在大定城郊的那间小屋。 小屋还是一如既往的静谧清幽,里面的家具陈设丝毫未变,却唯独不见了那件我一直悉心保管的黑色大氅。 眼前的柜子已经空空如也,仿佛是在讽刺我对他的这份心意,是如此的可笑和不切实际。 我眼眶一酸。也许是到该掐断这份心思的时候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心神恍惚。周遭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街道两旁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可是我却置若罔闻,直到一个惊雷般的消息把我炸醒,让我瞬间呆立当场。 北狄国人人称道的小贺将军,日前兵败鹰丘,负险战死,以身殉国! 正文 倾城曲(十三) 这怎么可能?! 贺连城在北狄,甚至在当世,都算得上是赫赫有名的将军,用兵灵活,勇猛果断,军事上的才能不输其父贺远山,这两年来他率军打过大大小小的战役少说也有几十场,甚少有败绩,怎会如此轻易就兵败而亡? 可事实却不由得我不信。因为这是北狄王室发出的通告。 日前,护国将军贺连城率五千精骑,与东钺国一万大军于鹰丘激战,终因寡不敌众,不幸战败,五千精兵全军覆没,自己也身中数箭,力战而死。 北狄举国齐哀! 在北狄人举国哀悼他之时,我却已经趴在赤焰的背上,双手紧紧抱着它的脖颈,疾驰在赶往鹰丘的路上。 北方边关,冬日酷寒,冰冷的风霜如刀子一般割过我的脸颊和手背,刻下道道血痕,可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在赤焰耳边催促着:“赤焰,快一点,再快一点!” 鹰丘之战发生在两日前,而听说贺连城的尸首迄今为止还未找到。所以我只是想着,若是我能快些赶到那里,说不定还能救回他。 我不相信,他就这样死了。 就算他已战死,我也要亲眼见到他的尸首,亲手将他收殓埋葬。 赤焰将它奔跑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所以我只花了半日便赶到了鹰丘。 鹰丘位于北狄国东部边境,峡谷林立,谷深崖绝,峰峦倚天,地势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我刚一进入谷地,便闻到了飘散在空中的浓重血腥之气。平地处,坡地上,峡谷间,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士兵尸体,有北狄人,也有东钺人。我粗粗看过去,显然是东钺人的尸首更多一些。 满地的血污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无不昭示着在两日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怎样激烈的血战。 可是此刻我没有时间去感怀战争的残酷,只是蹲低身子,一具一具的翻看着堆砌在地上的尸体,希望能够在尸堆里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日薄西山,我翻遍了鹰丘的每一具尸体,依然没有找到那个身着银灰色战甲,英气俊朗的男子。 没有找到他的尸首,对我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我一屁股坐在尸堆里,虽有些颓然,但更多的则是欣慰。 赤焰跑到我身边,对我低低嘶吼了两声。我眼睛一亮,欣喜若狂,“什么?你是说你找到他了?” 赤焰嗅觉灵敏,堪比碧眼灵狐,只见它朝我晃了晃脑袋,将我带至近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崖顶峰。 峰顶怪石嶙峋,草木凋零,对面也是一处断崖峭壁,绝崖断离,两壁相对,中间是一条长长的索桥,连接着两处崖壁。然而这索桥已从中间断成两半,断口处的木板和铁链在山壁云雾间悠悠晃晃,甚是凄凉。 赤焰对着这索桥哼哼的叫唤。 “你是说他来过这里吗?”我看着眼前断裂的索桥,喃喃低语。 索桥两旁的铁链上还残留着被刀剑砍过的痕迹。如果赤焰的嗅觉没错,那么贺连城定是在这里与敌军进行了一番厮杀,却不幸索桥断裂,掉下了这万丈深渊。 我想像着他在这里与敌人浴血拼杀的情景,心中一阵酸疼。 五千精骑对一万大军,虽说是寡不敌众,不幸战败,但我觉得此事远没有这么简单。 以贺连城的军事能力而言,五千贺家军精骑对抗东钺国一万兵马,应该是绰绰有余,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全军覆没,连他都负险战死。 我不清楚东钺国的实力,只知道这是个最近才冒出来的小国,与周边各国一直都相安无事,为何此次却会毫无预兆的与北狄突起兵戈? 这其中定有蹊跷! 一条瀑布悬流百尺,顺着崖壁而下,如喷珠散玉般直泻崖底,在索桥下面汇聚成一条清澈的小溪,清流淙淙,蜿蜒而过。 我顺着溪水从上游开始找起,沿途散落着不少东钺和北狄士兵的尸首,可是没有一具是他。 赤焰一路朝前面奔去。我紧随在它后面,绕过重重山石,终于在溪边发现了那副我熟悉的银灰色战甲。蹲下身小心的扶起侧躺在地上的男子,抹去他满脸的血污,英挺俊朗的眉眼出现在我眼前。 他双目紧闭,薄唇紧抿,整个人没有任何知觉。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伸手探上他的颈脉,手下却不自觉的微微颤抖。但是就在这样的抖颤中,我还是感觉出了他颈脉微弱的跳动。 “贺连城……你果然还活着……”我紧紧抱住他,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肆意淌下。脸上被冷风割开的伤口阵阵生疼,然而我的心里却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欢喜过。 不过他虽然还活着,却已是奄奄一息。在这一刻,我无比的希望百里笑那个小子现在正在我身边聒噪。但是显然这个想法不太现实。 我不曾学过医术,不过和百里笑相处久了,耳濡目染,也大概了解一些基本的医学常识。贺连城现在这副样子,绝对不仅仅只是外伤那么简单,他内力被封,气血凝滞,据我猜测应该是被人下了药。 或许这才是他全军覆没兵败战死的真正原因。 卸下他身上厚重的战甲,月白色的外衫上有几处被鲜血染红的印迹,身中数箭一说果然不假。我将随身带来的外伤药敷于他伤口处,又给他简单包扎了一番。 可是外伤易治,内伤难治,而瞧他现在这副样子,治伤已是刻不容缓之事。鹰丘离陌城何止千里,去找千沫和百里笑给他医治的话,我怕他等不及。 对了,天山!我灵光一闪。 天山据此处不远。他是天山门人,而天山玉虚老人座下大弟子凌未央人称“医仙”,也是他的大师兄,想必定会全力救治于他。 “赤焰,我们上天山。”我抱着贺连城,脸上犹自淌着泪水,却是含笑对赤焰说道。 然而天山之行谈何容易。我重伤初愈,身体还未复原,贺连城身形高大,兼之昏迷不醒,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背不动他。无奈之下我只得将他的战甲留在此地,以便减轻一些重量,然后让赤焰驮着我俩一起上路。 两个人的重量毕竟不同于一人,等赤焰驮着我们到达天山脚下时,已是喘鸣吁吁,疲累不堪。 我让赤焰停下休息片刻。放眼望去,前面正好是七年前我曾经落水过的那个寒潭。看着怀中双目紧闭毫无意识的男子,我抬手轻抚上他苍白的脸颊,心内凄然。 贺连城,你可还记得,七年前,在这里,你曾经救了一个小女孩。 不过我想你应该早已忘记。但是你可知道,那个女孩自此以后便把你放在了心上,七年来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至今。 天山常年冰封,积雪遍地,上山的路就更加艰难。我让赤焰驮着贺连城,自己则施展轻功紧随于它身侧,随行照顾。 太阳下山之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山的夜,白雪纷飞,寒冷刺骨。贺连城虽有赤焰体温庇护,还是冻得浑身僵硬。这样下去,恐怕还没到天山顶上,他就已经被冻死了。 积雪覆盖的山石丛中,是一处隐蔽的山洞。我略一沉吟,便招呼赤焰进到洞里,打算今夜在此处避寒。 洞内地势平坦,却同样严寒,到处是尖锐的冰棱和透明的冰柱。我将贺连城放在背风处,在附近捡了些树枝,赤焰很是机灵,见我堆好了柴火,立马便上前张口一喷,点燃了柴堆。 “赤焰真聪明。”我摸摸它的头,夸赞道。 火堆越来越旺,可是贺连城的身体却越来越冷,脉息也越来越弱,全身僵硬犹如冰块一般。我心急如焚,只能一个劲的运掌,向他输送自己的内力。可是长老的那套内功心法,似乎只对本人使用有效,却无法传送给他人。 我不甘放弃的努力了许久,直至精疲力尽,颓然倒地,心口一阵气血翻涌,吐出了几口暗红色的瘀血。可是贺连城却依然人事不省,浑身冰冷。 赤焰在我身边“呜呜”叫唤,我挣扎着起身,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拍了拍它。“赤焰乖,到洞口去守着,好不好?” 赤焰点点头,在我身上蹭了几下,乖乖的跑到了洞口。我坐在地上,束手无策间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最古老的方法。 火光扑闪,烧的近旁柴堆噼啪作响。我褪下自己和他身上的衣衫,钻进他怀里,紧紧贴上了他的身体。 他的胸口坚硬如铁,却寒冷如冰,肌肤相亲的触感,让我不禁心跳加速,浑身发颤。 正文 倾城曲(十四) 火堆烘烤之下,洞内的冰棱逐渐融化。我紧紧抱住贺连城僵硬冰冷的身躯,听见水珠顺着洞壁而下,然后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我觉得自己不会在这样的时候睡过去,可事实上,却是在赤焰的叫唤声中醒来的。 睁开眼,赫然是一堵坚硬结实的胸膛,鼻尖嗅到他身上夹杂着血腥和熏香的气味,混合成一股属于他独有的男性气息,将我密密包围。 赤焰在我们身旁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我脸上一热,正待抓过衣服穿上,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穿戴齐整,而贺连城两只硬实的臂膀正牢牢箍着我的身子,他的怀抱坚固而有力。 我从他的怀里钻出来,一摸他的身体,倒像是暖和了一些,原本暗紫的薄唇也恢复了一些血色,然而却依旧昏迷不醒,毫无知觉。 赤焰凑上来朝我哼哼了几声。 “你是说他昨晚醒来过?”我读懂了赤焰的意思,不禁大喜过望。这一喜便忘了去深究刚才心里一闪而过的疑惑。比如我昨晚明明褪下的衣衫,为何会好端端的又穿回了身上,比如贺连城明明醒来过,见我跟他肌肤相贴为何不是甩开我,而是把我紧抱入怀。 诸如此类的疑惑,我居然完全忘了去计较,心里只想着尽快赶到天山之巅,找医仙凌未央为他医治。 等爬到天山顶峰的时候,已是次日正午。 之所以用了“爬”字,是因为我的确是爬着上去的。昨晚在山洞内,我为贺连城运功驱寒,耗尽了仅剩的几分内力,轻功自然也无力施展。而天山越到峰顶,山壁越陡,到最后我真的是手脚并用才爬到了峰顶。 由于放心不下我,赤焰驮着贺连城一直亦步亦趋不离我左右,赶都赶不走它。我知道赤焰是好意,可是贺连城的疗伤又刻不容缓,为了赶时间,我只得拼尽全力往上爬去,同时还要顾着贺连城不从赤焰的背上摔下来。 终于,我见到了峰顶的积雪,皑皑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让我几乎睁不开眼睛。在一片积雪的白茫中,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耳边隐隐传来几声惊叫。“连城师兄,连城师兄……” 半梦半醒间,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想我可能是太累了,意识出现了模糊,要不然怎么会过了这么久还不见天亮。 眼前漆黑一片,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我动了动我的手,想试一下是否真有那么黑,耳中却蓦地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姑娘,你醒啦。” 这个声音温文和煦,高低适中,让人听了无端便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你是何人?这里……是哪里?”我沙哑着嗓子,虚弱而又费力的发问,眼前却依然是黑沉如墨。 跟他的声音一比,我的嗓子就如敲不响的破锣一般,简直不堪入耳。 那个好听的男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这里是天山,在下凌未央。” 凌未央?我心里一动。他就是医仙凌未央么? “贺连城呢,他怎么样了?” 凌未央顿了一下,出声道:“连城师弟还在昏睡。多亏姑娘及时替他运功疗伤,他体内的毒才不至于蔓延全身经脉,否则真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这么说就是还有救了?我听了凌未央的话,一直紧紧揪着的心不禁放宽了一些。没想到竟是我那套内功心法起了作用,亏我还以为是那个古老的法子产生了效果。 只是这房里为何还是如此之黑?我转头朝着他出声的方向,不解的问道:“凌先生,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为何房里这么黑却不点灯?” 片刻的沉默。然后凌未央温和的声音再次传入我耳中。“姑娘,现在是巳时。” ———————————————— 我在天山一躺又是大半个月,在这期间凌未央一直尽心为我医治。待身体恢复了一些之后,我便在天山之巅与他道别。 临行前他对我说:“姑娘,你当真不想再见连城师弟一面么?” 我面朝前方,沉默半晌之后才淡然出声道:“世人都称凌先生为医仙,相信贺将军一定会没事的。” 凌未央说贺连城所中的毒很是诡异,世上无药可解,他需要时间,或许一年,或许五年,或许十年,或许这一生贺连城都无法苏醒,永远陷入沉睡。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如果连凌未央都没有办法,我又能怎么办?把他留在天山,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我当然想去见他。可是见了又能如何,我的眼前始终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再也看不见他坚毅的身躯和俊朗的容颜。 趴在赤焰的背上,我轻轻拍了拍它的头,“走吧,我们下山。”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下山之后,凌未央还在峰顶站了好久。他身后,一名天山派弟子问道:“大师兄,这位姑娘的眼睛,连你都治不好吗?” “她本就重伤未愈,身虚体弱,又耗尽内力为连城师弟运功疗伤,被他体内之毒反噬,早已性命堪忧,这样还能一路将连城师弟带到这里,真可谓是奇迹。” 他已尽力为她医治,却也只能保她一命。至于她的眼睛,他实在是无能为力。凌未央甚少有心绪波动的时候,可是对这位姑娘的心志之坚定,毅力之顽强,他却难得的有几分感怀。 “大师兄为何不留她在天山住下?”那名弟子追问道,“看这位姑娘愿意舍命相救连城师兄,应该是很喜欢他吧?” “这位姑娘的体质,并不适合长期住在天山。而且以她的心性和傲骨,必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同情和怜悯。”凌未央识人甚清,轻叹一声道:“唉,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看着白衣飘飘翩然而去的凌未央,那名弟子撇了撇嘴,暗道:“切,大师兄你就快不食人间烟火,得道成仙去了,懂啥叫情么?” 转头看着那头赤色神兽奔跑跳跃的身影,和它背上那抹窈窕的倩影,他故作深沉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唉,这位姑娘人长的美,性子又好,和连城师兄多相配啊,唉,真是可惜了…… ———————————————— 赤焰驮着我平稳的下了山,在天山脚下那个寒潭边,我静静的伫立了许久,直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让我回过神来。 此人的脚步声很轻,听起来应该是个练家子。我朝向声音来源处,警觉的问道:“谁?” 来人并未出声,半晌后才痛心道:“山风,你的眼睛怎么了?你是不是为贺连城运功解毒了?” 我微微一愣,面露讶然,“怎么会是你?” 来人居然是达哲。 正文 倾城曲(十五) 鹰丘之战,贺连城的五千精兵全军覆没,按理说达哲也是其中之一。当时在鹰丘我急着寻找贺连城,并未顾及其他,现在想来,我曾翻遍了那里的尸体,的确是没有发现达哲。 达哲并未回答我的询问,而是自顾自接下去说道:“你这么做值得吗?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你。在他眼里,你最多也只是一个煊王府的细作而已。” 我没有理会达哲语气中流露出的怜惜,心里却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厉声道:“原来你才是混入贺家军的那个细作。你是完颜律的人?在鹰丘时,是你下毒暗害贺连城的,对不对?” 全军覆没,就他一人独活,任谁都会产生这种怀疑。 达哲忽然低低的笑了,“山风你果然很聪明。可惜一遇上跟贺连城有关的事儿,你就变傻了。他中的毒,世上无药可解。就算你不顾自己性命送他上天山又能如何,医仙凌未央可以妙手回春,却最多也只能保他不死,到头来,他还不是一个活死人。你为了这样一个人毁了自己的眼睛,太不值得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哑着嗓子,艰涩的问道。 加入贺家军四个多月,虽然我习惯了独来独往,内心里还是把达哲和马大海当做朋友看待的。现在得知贺连城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完全是被达哲所害,我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为什么?”达哲重复了一下,冷冷一笑,“因为贺家,与我而言有灭族之仇。” 我聆听着达哲讲起他与贺家之间的仇恨,忽然有一种哭笑不得之感。达哲的身世,不就是我在城郊小屋外,为撇清自己与煊王府的关系,对贺连城编造的那个故事的翻版么?所不同的只是,达哲为了复仇甘心被完颜律利用,奉他之命加入贺家军,就是为了寻找某个合适的时机,给他致命一击。 这世上之事怎会如此巧合? “你还记得我们从西凉国迎亲回来,路上遇到的那些刺客么?”达哲说道:“那是完颜律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有施展身手立功的机会,可以因此而得到提拔。我没有想到那时你会忽然冲出来,而且动作比我还快。不过贺连城很精明,他怕是早已察觉自己身边混入了细作,但是由于你的出手,他一下子吃不准到底我们两人之间谁才是细作,所以才会把你我二人同时安排进了侍卫队,方便日常监视。” 原来竟是如此!怪不得那天他和苏力会忽然出现在城郊小屋,只因我的一举一动早已在他的监视之下。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达哲的语气有几分涩然,“如果不是你率先被他抓住把柄,转移了他的注意,我可能早就露陷了。” 安静听着达哲的讲述,我的心里却已经没有了太大的波澜。当初加入侍卫队时的我有多激动和兴奋,如今的真相对我来说就有多讽刺。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算计。 在这整件事里面,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傻傻的付出着自己的真心,只为了七年来那一份难以忘却的执念。 我浑身冰凉,却扯开嘴角轻笑了一下。所谓的心灰意冷,大抵就是如此吧。 远处隐隐传来纷沓的马蹄声,听起来好像有不少人。 “是不是完颜律的人在追杀你?他想杀人灭口么?”我面向前方,冷冷说道。 “哼,追杀我的岂止完颜律,还有完颜平呢。”达哲冷笑道:“完颜律想我死,而完颜平则要我活。” 我挑了挑眉,只听他继续说道:“因为他想利用我扳倒完颜律。对他来说,我可是完颜律通敌卖国,设计谋杀北狄护国将军最有力的证据。” “通敌卖国?你是说完颜律与东钺国有勾结?”我心里一惊。 “不然你以为凭贺连城的能力,怎会如此轻易就兵败。”达哲嗤笑了一声,“鹰丘之战,根本就是完颜律和东钺国互相勾结,专为加害贺连城而来。” 原来如此。真是想不到堂堂北狄太子,居然会做出勾结敌国暗害本国大将的行径。想来应该是贺连城追查他父亲死因一事,紧咬着完颜律不放,把他逼急了,所以才会狗急跳墙,做出这般勾当。 “这么说,完颜平早就知道贺连城身边有完颜律的人,也一早就知道鹰丘之战,他可能会遭遇不测么?”我转念一想,心下恍然。 “哈哈……”达哲笑的肆意,“那是自然,当朝太子通敌卖国谋害护国将军,这个罪名要是被证实了,完颜律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如此能一举击败完颜律的大好机会,完颜平又岂会错过。你没想到吧,哼,护国将军又如何,就算你再威名赫赫,在皇室中人眼里,也不过是他们明争暗斗的棋子而已。” 是啊,皇室王族中人,能做到以真心待人的又有几个?千沫曾说过,完颜平此人是只笑面狐,城府极深,惯会做戏,看来还真是评价的贴切。 完颜律设计暗害,完颜平见死不救,堂堂一代盛名远播、天纵英才的少年将军,就这样沦为了当权者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我想起此刻仍在天山昏睡不醒的贺连城,依然为他感到阵阵心疼。 此时,马蹄声越来越近,随即一个凶恶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给我仔细搜!” 达哲一把将我拉倒隐蔽处,悄声对我说道:“你现在和我一样,在北狄人眼里还是细作的身份,躲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引开他们。你……自己多保重。” 说完还未等我做出回应,他便跑开了。我听着他的脚步声越跑越远,然后听到一声怒喝:“站住,别跑!” 纷乱的马蹄声从我藏身之处附近经过,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 在这一刻,对达哲保护我的举动,我竟不知该心存何念。他有可怜的身世,听命于完颜律也有他的无可奈何,在贺家军军营之时,他多次助我顾我,直到这一刻,他仍然护着我。 他不愿伤害我分毫,可他却是害的贺连城昏迷不醒,连累我双目失明的凶手。 达哲,祝你好运。我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拍了拍紧挨于身旁的赤焰,淡淡道:“赤焰,我们走吧。” 天山脚下的寒风夹杂着零星雪花,漫天席卷,肆意张扬,向我扑面而来。我知道眼前定是白山碧水,天地苍茫。可是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天大地大,我却无以为家…… —————————————————— 作者的话:至此,《倾城曲》结束,叶清岚的追爱历程也划上了句号。为了七年来心中那份难以忘却的执念,她一直在默默付出和追随,可是最终却落得伤痕累累。这伤,包括身体上的,也包括心灵上的。她相信贺连城一定会苏醒,然而她却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因为她需要的,不是贺连城的同情或者恩情。她虽然对贺连城爱的卑微,却依然有着自己的骄傲。这一点,显然凌未央已经看出来了。 当然这不会是他们两人的结局,至于他们的后续发展,将会在正文中穿插交代,请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