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它小说 > 新闯王 > 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 落魄秀才
    --    已经是五月末六月初的时节.宜川大地依旧是枯黄一片.缺少雨水的夏天.太阳却更加炽烈.炙烤这漫漫江山厚厚黄土.土地干裂的如同乞丐饥渴张着的大嘴.即便是河边的滩涂.原先那些被河水淹沒的地方.现在都袒露出來.那黄土沉淀的沿河两岸.一成成的黄泥.都被炙热的太阳烤卷了起來.就如同一本本泛黄的书卷.被丢弃在那里.任由一阵阵热风席卷翻弄.

    放眼望去.沿着山岗梁茆的土地.全部不见半分新土.全部在火热的太阳炙烤下.摇曳着一种光的虚幻.将远山树木.扭曲着.摇晃着.就那么诡异的让人心惊.

    往年时常泛滥的云沿河.这时候也变得骨瘦如柴.无精打采的慢慢流淌.再也沒有了一丝风采.沿河两岸.本來曾经是文人墨客感发胸臆.富家小姐踏青游玩的柳林.这时候都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片叶子.大部分还都干脆枯死.现在.只要一把火.就可以从这头烧向那头.哪里还引得起骚客思想.女子怀春.

    沿河之地.东一块.西一块的.如癞痢头般的麦苗或者谷子地在.但也是蔫头耷脑的沒有半点精神.在每块地头.都有地主家的佃户.破衣烂衫的拿着木棍看守着这珍惜的希望.

    这是那些有实力的地主驱赶着佃户抢下來的农时结果.

    其实.入春以來不是沒有雨下.但每次下的都和猫尿沒有区别.落到地上.连地皮都看不出湿润.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題.

    当初.大旱开始.县尊赵梓.上下哀求.多少弄來点粮食.在要道地方.开了几处粥厂.更果断的处置了几个酷吏.使得本地官场风气为之一变.

    其实.各地胥吏帮闲.都是本乡本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所谓酷吏.也不是天生使然.不过是上行下效.上司不看作为.只看结果的催逼.如此便层层加码.更是积习已久.不想标新立异.于是才有了遍地的酷吏.

    这赵梓县令本來怀着一番经世之心.但怎奈却投错了娘胎.到了这满天昏聩的地方.也是独木难支.但还怀着一心本分.因此上.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救些百姓.但是.上面给的粮饷不过是杯水车薪.维持不长时间就断了.反而开始加征各种赋税.虽然赵梓百般推脱.不愿再敲骨吸髓.但赈济也就作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背井离乡或倒卧沟渠.

    河流里.现在如鸭子一般.几乎填满了饥饿的人.日夜不停的泡在河里.弯着腰身.脸上带着无尽的希望.摸着每一块浑浊河水里的石头底下.希望能捉到一条两条小鱼虾.和些野菜.以填补下已经饿的皮包骨头似的的肚子.

    这时候.水流不丰沛.水草更少.所以.鱼虾也少的可怜.哪里还供应得上这无数人群夜以继日的摸捉.偶尔有幸运儿突然站起.连跑带跳的攥着拳头跑向河岸.然后直接钻进柳林消失不见.那是他得了彩头.一定是捉到了一条两条小鱼.不敢欢呼表白.直接跑了.如果他敢欢呼一声.说不定就被无数人按在水里抢夺.到那时候.别说是鱼.就连一条性命保住保不住都是两可之间了.

    其实.这样的事情不是沒有.而是在这条河里.不断的上演.不断的出现.你沒见.上游又有一具尸体顺着河水慢慢的飘下.

    不过这具尸体飘下的时候.沒有一个人去关心他是怎么死的.即便是撞上了某个人的大腿.那个人也不过是稍微让让.然后继续摸着河里的石头.不会多看一眼.

    这大热天.即便是在河里.也感觉闷热难耐.所有的人几乎全部脱的赤条条一丝不挂.

    所谓几乎所有.是因为有一个人例外.在这群摸鱼的百姓中.竟然有一个一身文士长衫的瘦弱书生在里.所谓的长衫只是还有个外形.补丁摞着补丁.根本就看不出原來的颜色.厚度完全赶的上冬天的夹袄.

    这个文士将长衫下摆小心的掖在腰间打了几个节的腰带上.不让河水打湿.高挽着裤脚.那干枯的双腿就在浑浊的河里摇摇欲坠.低着头专注的抓鱼.时不时的还要顾着头上显得硕大的文士巾.不要使得它掉下來.一个文士巾.更是前后露出头发.至于所说的硕大.是因为他的脑袋已经无肉了.

    由于百姓天生对文士的尊重.同样的河里.挤得密密麻麻的人.但大家都自觉的离开他一段距离.让出一片河堤來给他.

    此文士唤作李良字叫纯后.能够在这个世界取其郑重其事名字的不多.那都是有了文化的人.最不济.也是私塾里呆了两年的.李纯后在老父在时.家境还算殷实的时候被送了私塾.指望着能金榜得中.改换下门庭.但是.也不知道是老天作对.还是李纯后命运不济.经过了乡试之后.连考几次秀才.都是将将接近.再沒有进步.这反倒让人更加不死心.于是家里典当贩卖了所有的田产房屋.就指望着下一场能高中秀才.也吃上那时断时续的朝廷补贴供奉.更能光宗耀祖.

    却不想.等他耗尽家财终于在四十岁上考进了秀才.朝廷却再也拿不出供奉钱粮.大明养士几百年的规矩也就到此断绝.再加上这天灾人祸.官府也再不拿一个末班的秀才当回事.

    李纯后无奈.只好放下身段给张家店铺当个记账先生.每月混些口粮度日.但机会沒有再次出现.日子继续艰难.最后.连张商户都关门大吉.于是一切都成了绝路.

    老爹也曾经提议.想带着一家大小去富县投奔闯王.但是这个主意被李纯后断然拒绝.原因不难想象.不过是贼与正统的纷争.李纯后自己认为.自己饱读圣贤书.讲的就是忠君报国.怎么能舍弃大义而从贼.即便是那吕世闯王再是体恤百姓.做的再是得天行道.那也不行.

    当时老爹也就沒有再劝.也就依了这个独苗.

    也是自怨自艾.一分神间.正赶上一个漩涡转來.立刻让原本文弱的李纯后不由一个踉跄.争扎摇晃半天.才堪堪站稳.但使力大了.也饿的久了.只觉得眼前一黑.看浑浊的河水就如同陀螺一般飞速摇晃起來.哎呀一声再也站不稳当.一个踉跄“咕咚”下栽倒到了河里.虽然河水不深.一來李纯后身子弱不禁风.二來这下惊吓更是让他心慌无比.再也站不起來.就在河水里.挥舞着双臂大声呼叫.弄的水花四溅好不热闹.

    别人栽倒.那就算了.生死任由他去了.但这位毕竟是秀才.还是百姓心中那天生对文士的尊重起了作用.于是.周边不远的百姓惊叫一声.纷纷跑來施救.

    大家拼尽力气.七手八脚的将李纯后拖上了河岸.见他只是惊吓过度.并沒有什么.于是就放着他在太阳底下晒干衣服.大家各自忙着摸鱼去了.

    李纯后就那么死鱼一样躺着.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盯着那铁水一样的太阳.一动不动.满脑袋是自己的凄苦哀伤.满脑袋是死去的老父.饥渴的老娘.还有绝望的.沒有盼头的前景.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满肚子的圣贤诗书就是百无一用.一切的一切.在这无边无际的饥饿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与绝望.接下去.自己该怎么办.无数次的问自己.但满脑袋的子曰诗云外.竟然沒有半点答案.

    就这么躺到日头西斜.才捂着灌了半下河水的肚子.挣扎着爬起來.一步一踉跄的往家里走.家里.还有老娘等着双手空空的自己赡养呢.

    走在萧条破败的街道上.举目望去.更是凄惨无比.原先繁华什锦的大镇.也凋敝的沒了生气.能开张的店铺也已经沒了几个.更不见主顾登门.其实.现在.这大街就算一条狗都不见了.更别说人影.

    正在李纯后拖着长长的身影.形单影孤的蹒跚时候.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轰隆隆从长街那头传來.在这寂静的如同鬼域的街道上.显得无比突兀.无比惊人.

    李纯后麻木的转身.就看见一骑快马.马上坐着一个不伦不类打扮的汉子.打马直接冲进了长街.

    “杆子來了.”李纯后想.但也只是想想.麻木的沒了半点恐惧之心.然后.将身子站到街旁.看那杆子背着红旗呼啸而來.

    自己身无长物.还有什么东西怕抢.不但如此.反倒在心中隐隐的感觉一丝欢喜.

    这时候.心中的春秋大义.在无比的饥饿下.在无尽的绝望里.已经些许动摇.裹挟我吧.跟着杆子或许还能多活一阵.早就听老爹说.西面富县.有个杆子已经逾越的自称闯王.兵精粮足.百姓安定富庶.如果真的那样.还真就不如听老爹的话.投奔了他.说不定以自己的能力.得到那个逆贼重视.再找个机会.好好的教导一下那无父无君的粗鲁家伙.接受朝廷招安.这也算是自己拯救了万民.为君父做了件大事.

    想到这里.原本空虚的身子.突然有了一股绝大的力气.打叠起精神.准备上前毛遂自荐.

    还沒等李纯后上前.那骑马的杆子就在当街.勒住战马.那战马口角吃疼.嘻溜溜一声长嘶.前蹄人立而起.原地打了个圈.双蹄才轰然落地.这下倒是将李纯后吓个不轻.

    那马上杆子在马上稳稳坐定.看看前后空荡荡的长街.满脸失望.往地上先吐口浓痰.然后.盯着这长街上唯一一个人.大声喊道:“那书生.你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