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鸣重新换好了衣服,书包斜挎在左肩,卫衣宽大的袖子卷到了手肘处,打扮的潇洒随意。

    他远远就瞥到云知站在垃圾桶边儿上一动不动,不禁疑惑的走到她身边,见云知还在走神,直接伸出手拍了下小姑娘纤细的肩膀:“你怎么还没去学校?”

    陷入低情绪里的云知没有回应。

    她迟迟不说话,路星鸣好奇的弯下腰身去看她的脸,轻轻叫了声:“喂,你怎么了?”

    少年遮住了浓密的树影,清隽的眉眼在咫尺的距离,表情是微冷的,但眼里没了疏离,只剩探究。

    云知瞳眸里的光闪了下,路星鸣的出现让她一直紧绷的防线垮掉,难过决堤,原本憋回去的眼泪瞬间坠落。

    路星鸣懵住。他条件反射的左右环视,除了车流外,没有人。

    “你牙又疼了?”他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云知下唇抖动,掉着眼泪不住摇头。

    也不说话,光是在哭。

    抽搭凝噎着,所有的委屈都写在了脸上。

    云知哭得让路星鸣发慌,又无法应付。

    除了糖果外,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哄小姑娘。

    好半天,她才勉强止住泪,哽咽声小小的:“怎、怎么办,收破烂的都……都嫌弃我。”

    话还没说完,泪就出来。云知捂着脸,就像是受到天大歧视一样,哭得比刚才还要难过。

    “啥?”更迷茫了。

    “别……你先别哭了。”路星鸣低下头,手忙脚乱从书包里翻纸巾,半天只摸到个皱巴巴的空袋子,他低咒,瞥了眼云知通红的脸蛋,抿唇,慢慢把袖口拉下,送了过去。

    “给,擦擦……”

    云知泪眼朦胧,哭腔喑哑:“会、会脏,不给施主添麻烦。”

    也没见你少添麻烦。

    路星鸣腹诽,呼了声气,温热的大手直接捏起云知的下巴。

    她迫使与之对望,被泪水洗刷过的一双眼比平日更晶亮几分。

    云知睫毛浓长,如今全被打湿,黝黑黝黑的包裹着瞳仁。

    她看着他,像小鹿一样。

    这样的眼神让路星鸣控制不住的生出几分恶意。

    ――完了,想欺负。

    路星鸣掐着她下巴的手不稳,心跳分明乱了几拍。

    他很快冷静,用袖子擦拭去女孩脸蛋上的泪水,动作略有些粗鲁,云知难受哼唧了两声。

    路星鸣一抖,看着被他擦红的皮肤,急忙放轻动作,小心翼翼起来。

    风暖洋洋的,少年眼神深沉,认真专注。

    云知睫毛眨眨,憋回眼泪,白嫩的手指头只扯住他一点衣袖,“施主……”

    也许是哭过的原因,云知的声音比原来更软糯了,叫起来就像是猫在撒娇。

    路星鸣被这一声撩的神色恍惚,脑海中毫无预兆浮现出了那场本被遗忘的春.梦。

    他静静心,硬是把躁动压下。

    “怎么了?”路星鸣不觉放软语气。

    云知瘪了瘪嘴角,哽哽咽咽的把泪意忍回去,卑微又可怜:

    “我能……和你化点缘吗?”

    说着,肚子咕噜了声。

    路星鸣:“……”

    “等我赚钱了就还给你。”她抹着眼泪允诺。

    路星鸣忍不住抿紧唇,眼梢带了抹难抹的笑意。

    “面包要吗?”他耐着性子问。

    云知吸了吸鼻子,低低道:“馒头也行。”

    ……真好养活。

    “走吧,给你买西式馒头。”路星鸣到她身侧,余光略过她侧颜,小姑娘依旧是郁郁寡欢的失落模样。

    他眼神明灭,最后故意走到云知面前,把书包在她面前晃了下。

    ――上面挂着红色的,小小的护身锦囊。

    云知怔住,心里的难过低落忽然消散,胸腔鼓鼓满满,全被温柔密意填满。

    她胡乱揉了揉因为哭泣而发胀的眼,脑袋清明,逐渐有了勇气,云知突然觉得这一切没什么大不了。

    师父说过,人生在世,只要有手有脚,勤奋肯干,那就饿不死。哪怕每天捡瓶子收破烂,每天只能赚一块钱,也足够她生活了。

    韩厉之前的话也没有错,她就算搬出去也和韩家掰扯不清,她吃大哥的,用大哥的,就连学费都是大哥出的,但是云知没有办法,她只能用着,只能欠着。

    她会记着这份恩情长大,会努力赚钱,慢慢去偿还。

    云知现在还没有本事,唯有少用些,少欠一些,不想有朝一日被人谈论起,说她这个无名无分,肮脏低等的私生女理所应当占据他人的地盘钱财。

    她会还的。

    一定会。

    路星鸣看懂了她眼里的坚韧与委屈,也读懂此刻的她再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他无法安慰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小姑娘,只是默默地,把那份突然涌出的心疼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到了学校超市,路星鸣一连点了五六个不同口味款式的面包,怕姑娘噎着,又要了瓶水。

    现在是跑操的时候,路星鸣领着云知到学校一处僻静的角落,堂而皇之鸽了早操。

    云知坐在木头椅子上,只用一处腮帮咀嚼。

    看起来更像是仓鼠。

    路星鸣依着一旁树干,双手环胸,见她吃完两个面包,才缓缓开口,“有人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云知把最后一口气面包吞掉,包装袋卷起来丢入到一旁垃圾桶,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满是感激的和路星鸣道谢,“路施主谢谢你,你真是大善人。”

    接连被发善人卡的路星鸣:“……”

    眼看要上课了。

    路星鸣长舒口气,弯腰勾起边儿上空了的水瓶,正要丢入垃圾桶时,云知急急拦住。

    “你要?”他勾晃了下瓶子。

    云知红着耳尖,轻轻一嗯。

    路星鸣把瓶子递过去,“你要这个干嘛?”

    云知宝贝似的搂在怀里,“能卖钱,好几毛呢。”

    几毛算是钱?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路星鸣深深迷惑了。

    两人前后脚回了教室,路星鸣忽略好友们的戏谑目光,直接把书包丢到椅子上,正要坐下,想了想后又把书包摆了个位置,让那个护身符面朝着外面。

    一旁的刘彪虎眼尖看见,笑了,调侃:“路哥,你这哪里买的地摊货啊?”

    在前面的云知不由扭过头,轻轻解释;“那不是地摊货,那是护身符。”

    武晓松嘻嘻笑了两声,打趣说:“云姐怎么知道,难不成是你送的?”

    云知郁闷没再说话了。

    路星鸣靠着椅背翘着腿,大佬坐姿一派悠闲,正当众人玩笑不断时,他那微哑的声音传来:

    “对,就是云姐送的。”

    满屋子的动静瞬间消失。

    路星鸣挑眉,对这个反应很满意。

    几十双视线看过来,表情震惊,其中刘彪虎脸上的讶异最为明显,过了半天才结结巴巴挽回自己的过错:

    “挺好看,很特别!非常衬路哥的气质!”说话间比了个大拇指。

    身旁武晓松添油加醋:“你刚还说那是地摊儿,现在你的意思是路哥有摆地摊的气质?”

    刘彪虎五官扭曲,回头就是对武晓松一顿猛捶。

    路星鸣低哼,摸了摸书包上的锦囊没理会他们。

    打闹完,刘彪虎哼哧哼哧看向云知,“云姐你别在意,我那是口无遮拦,不是真心话,真的,我觉得这个挺特别的,毕竟花钱买不到嘛,嘿嘿……”

    说话间,上课铃打响,老师抱着书本进门,吵闹的教室慢慢归于安静。

    云知支着下巴,书本上黑色的小字在眼前漂浮,她第一次无心听讲,想的都是如何赚钱。

    恍惚中,后背被戳了一下。

    她没有理会。

    过了会儿,又戳了一下。

    “干嘛呀?”她回过头。

    路星鸣下巴微抬,示意她向讲台看。

    “韩云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她愣了下,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黑板懵圈中。

    黑板上列了数道习题和公式,她脑袋里和了浆糊,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答。

    路星鸣指尖掩着嘴唇,嗓音压得极低:“选A。”

    云知听见了,眼神心虚的闪了几下,回答:“A。”

    老师知道她没有认真听讲,可是既然回答对了也没办法责怪,叹了口气让她坐下,叮嘱:“好好听课,不要走神。”

    云知坐回到椅子上,松了口气。

    一堂课很快结束,班级里的男生勾肩搭背出去大半。

    云知留在课桌上没动,垂着头看着手机。

    微信上,韩厉连续骚扰十几条。

    [韩厉:你还真是能耐了,都会银行卡转账了。]

    [韩厉:你是不是真的翅膀硬了要自己飞?]

    [韩厉向你转账10000元:给我收了!]

    [韩厉:韩云知你真想饿死自己?]

    [韩厉:你不收是吧?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妈!]

    云知嘴角耷拉,继续往下翻。

    [韩厉:哎呦,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韩厉:我妈要是知道真的会打死我的,你真舍得让我打死?]

    看到这儿,云知倔强抿起了双唇。

    [韩云知:舍得。]

    韩厉守了她一个钟头,万万没想到会守到这么无情两个字。

    [韩厉:是我嘴贱口嗨,你身为长辈能不能宽宏大量一点,把钱拿了好吗?过两天就要收学习资料的钱,好几百呢,你能赚回来?]

    他说的没错,云知的确翅膀硬了,翅膀硬到不单单学会了屏蔽人,还会把人拉黑了。

    她憋着一股怨气狠狠点上韩厉头像,毫不犹豫把侄儿拉入黑名单。

    然后趴在桌上不再理任何人。

    武晓松见她心情不好,八卦心起,嗑着瓜子扒拉上吴征袖子,“她失恋了?”

    吴征手还没利落,正和云知不对盘呢,没好气回:“我怎么知道。”

    武晓松又看向了云知身后。

    路星鸣也趴在桌上,脑袋朝里,姿势和云知一样一样的。

    别说,看着还挺有夫妻相。

    武晓松咔嚓咔嚓咬着瓜子,突然低问:“老大要是结婚,我们要给多少份子钱啊?”

    吴征:“………”

    这人脑袋没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