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鸣静默。

    而后说:“你可以让韩厉带你去看医生。”

    提及韩厉,云知的腮帮子更疼了。

    “我以后,以后都不会理他了。”

    云知哀怨,就连眼尾勾勒出的弧度都带有几分难过。

    路星鸣控制不住的扬了下眉梢,“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云知吸了口气,忍忍疼继续说,“不理他就是不理他。”

    她是有脾气的。

    韩厉想和韩祝祝赶走她,不管那是真心话还是开玩笑,她听了都会难过,尤其那话还是背着她说的。要是当着她的面儿,说不定还会原谅他。

    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路星鸣嘴角缓缓挑起一抹愉悦的笑意,等意识过来后,路星鸣立马把笑容压了回去,低咳声开了门,恢复以往的慵懒淡漠,“你进来,先把东西放这儿。”

    云知蔫蔫抬眼,“嗯?”

    “我舅舅是开牙医院的,可以带你过去看看。”

    一听要看医生,云知整个人都紧绷了。

    她连连摇头,“不用不用,过两天它就自己好了,不用看医生。”

    “哦。”路星鸣斜睨过去,淡声说,“就怕你嘴里的虫子吃完一颗再吃一颗,到时候你痛上加痛,啧。”

    吃完一颗……

    再吃一颗……

    云知小脸白了,后背发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看她被自己的话吓得的不成样子,路星鸣一点也不觉得良心难安。

    “听话,看医生也不是什么大事。”

    云知嘴唇颤颤,害怕的眼睛都红了一圈,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慢悠悠从地上站起来,有气无力跟着路星鸣进屋。

    书包放下,他电话和医院的舅舅联系了声,带着云知前往医院。

    医院和公寓隔了三条街的距离,骑自行车差不多十五分钟就能到。

    路星鸣先让云知在路边等,然后去车房骑出了自己黑色的自行单车,在云知面前停下后,下巴轻压,示意她上来。

    云知没有动。

    那辆自行车很简约大气,配着身高腿长的路星鸣可以说是“香车美男”,但就是没有后座。

    路星鸣好像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手指了下前面的单杠,命令一样的语气:“坐上来。”

    穿着小裙子的云知咬着下唇一脸为难,总感觉会硌屁股。

    路星鸣耐着性子催促:“快点,再晚了医院都关门了”

    她不情不愿走过去,跳坐了上去。

    果然硌屁股。

    空间还小,她不得不把自己的四肢缩在一起,一手放在车把上,一手压着裙子不让它走光。

    “坐好了吗?”

    头顶传来少年沙哑的低问。

    云知点了点头。

    路星鸣的双臂环了过来,把她包在胸膛,密不透风。

    少年握在车把上的双手有力,指骨修长,露出的小臂有着漂亮结实的线条。路星鸣比其他男生要白,就连汗毛都是淡淡的,被投落下的阳光染成浅浅金色。

    他衣服上有清新的香味。

    云知嗅了嗅,耳垂又红了。

    路星鸣毫无觉察,踩上脚踏,骑上了小路。

    小路两边种着柳树,春风拂动,树影摇曳,脚下是两人的剪影,安静的只能听到车咕噜转动的声音。

    云知感觉他们两人挨得太近,都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体温和强有力的心跳声。

    她不自觉的向前缩了缩。

    路星鸣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垂眼警告,“别乱动,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云知僵住,不敢动了。

    “前面有个坡,你坐好。”

    说话间,车速开始加快,风在脸上拍打,她脑后的头发乱飞,直接糊了路星鸣满脸,有几根还飘在了嘴里。

    ――还是牛奶味的。

    路星鸣被头发丝儿迷了眼,艰难才看清前面的路,把嘴里的假毛吐出来后,不禁道:“你能给你的假发换个洗头膏吗?”

    “为什么呀?”云知不解。

    “算了。”路星鸣收了视线,“挺好的,继续用。”

    云知眼神闪闪,“那我回去换木瓜味道的。”

    甜甜的,那个她也很喜欢。

    想到喜欢的东西,云知心情开心了不少。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医院门口,路星鸣把车子锁在外面,便要进去。

    云知站在门外局促,迟迟没有行动。

    他止步,对她招手:“过来。”

    云知紧捏住了手指。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透明的窗户上贴着关于牙齿疾病的科普海报,看着那加粗的字体,云知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有些晕,胆怯都让人忘了疼。

    云知摇头,打了退堂鼓:“我……我还是不去了!”

    说着就要跑。

    路星鸣眯了眯眼,长臂一伸,像老鹰抓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勾住她衣领,把人拽到了身边。

    他架住云知,居高临下俯视,黑瞳灼灼,沉声警告,“我浪费大好时光陪着你过来,医生也都约好了,你要是临阵脱逃,看我怎么收拾你。”

    云知瘪嘴,睫毛在抖。

    像是要哭。

    路星鸣怔了下,心瞬间软了。

    “别怕。”他弯腰和她平视,大手放在她头顶,语气比之前柔和,“我在呢。”

    少年的声音清晰有力,凤眼专注,里面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两人距离很近,可以说是亲密。

    云知内心的不安变成了难言的躁动,定定看着他,不自觉的便红了脸。

    路星鸣见她小脸俏红,似也意识到举止不妥,刷的下把手收回,挺直脊梁和云知拉开了距离。

    他斜瞥了云知一眼,直接拉着她胳膊推门而入。

    这次云知没有反抗。

    “路少爷来了啊。”前台值班的护士在和他打招呼。

    路星鸣嗯了声,“我舅舅呢?”

    “他正在看一个病人,不过医生已经帮你约好了,直接去检查就好。”说着,护士看了眼他身侧的云知,“是你看病?还是这个小朋友要看?”

    云知抬起眼,小声嘟囔:“我不是小朋友……”

    护士轻轻笑了笑,“看样子是你了,先过来填个表格,然后拍个片儿。”

    她填完表格,登记好又拍了片子,被护士领着进入检查室。

    里面有一张病床,旁边放着各种检查的器具,那些冰冷的仪器让云知脚下发软,不由自主拉住了旁边路星鸣的衣袖。

    他垂眼,小姑娘死死拽着他,手指头再抖。

    路星鸣无声的握住她小小的拳头,紧紧抱在了掌心,少年掌心宽厚温热,给予她厚重的安全感,让她不至于再那样害怕。

    “来,躺上去我看看。”

    云知怯生生的松开路星鸣,慢慢躺在了床上。

    “啊,张嘴。”

    云知紧张兮兮的“啊”了一声。

    医生开灯,器具撑开口腔,认真检查一番后,说:“有一颗龋齿,小孩儿是不是糖吃多了。”

    最后一句话是明显的打趣。

    云知不由瞥向路星鸣,眼神幽怨。

    路星鸣双手插兜,淡淡别头,紧抿起的唇带着一丝心虚:

    他那里想到小朋友的牙会这么脆弱,早知道,怎么着都不会喂小姑娘吃那么多糖。

    “要先做根管治疗,做完治疗再把虫洞补住。”

    路星鸣轻声问:“会疼吗?”

    医生瞧见云知脸色苍白,想来是吓得不轻,于是说:“打麻药,不怎么疼。”

    路星鸣瞟了眼云知,“我能留在这里等吗?”

    医生说:“那边是椅子,你可以坐着等。”

    路星鸣的双眸又落在了她身上

    此时云知全身僵硬,对于他们的对话做不出任何反应。

    路星鸣眸光闪烁,语气微顿:“不用,我站着。”说着站到了女孩身侧,给予无声的保护。

    医生没有过多强求。

    根管治疗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治疗手段,准备工作结束后,正式开始第一阶段。

    虽说是打了麻药,可当锉针不住在牙齿钻动时,云知还是感觉到了难以忍受的刺疼。

    她闭上眼,放在小腹的双手死死揪拧在一起,指尖因为用力而开始泛白,疼痛让她的双眼分泌出了生理泪水,额心突突跳着,就连脑袋都跟着阵痛。

    她看起来很难过。

    额头布着汗水,泪眼朦胧,器械不住在牙腔里搅,别说是云知,路星鸣看着都痛苦。

    “医生,你慢点弄,她疼。”

    路星鸣心里发紧,失了冷静淡漠,不由皱起浓眉,垂下的手忍不住攥在一起。

    “那休息一下。”

    医生停了动作。

    云知紧握的手松开,长舒口气。

    路星鸣看着她这受难的样子,思绪稍沉,突然转身离开了病室。

    见他走了,云知多多少少有些不安,但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一边忍受着治疗带来的疼痛,一边忐忑等待路星鸣回来。

    约莫过了五分钟,路星鸣再次推开了治疗室的门。

    少年微微喘着气,大步过来,把一个软绵绵的毛绒玩具塞到了云知手上。

    “给。”

    云知怔了下,嗓音含糊不清:“哪儿来的?”

    路星鸣气息不稳:“买的,你抓着它,很快就没事了。”

    这是路星鸣生平第一次去玩具店,也不会挑选款式,更不清楚她喜欢什么样子的,随便抓了一个就付了款。

    路星鸣口干舌燥,却也不觉得累。

    云知看着他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脖颈,眼眶一热,鼻尖开始发酸。

    她忍了好一会儿才把泪意忍回去,小手死死抓着那兔子玩偶,闭上眼鼓起勇气说:“医生,你继续吧,我一点都不怕。”

    不就是看个牙,有什么了不起的。

    云知把兔子牢牢箍在怀里,再也没了畏惧。

    医生口罩下的脸生起笑意。

    现在的小孩,可都真甜。

    治疗结束后从医院出来,云知整个人都在恍惚,一想到过些天还要经历几次这样的痛苦,云知脚下开始发虚。

    路星鸣把单据收入到包里,背好,见她目光空洞,神游在外,直接把人拉在掌心,牵着她向前走。

    云知的小手冰冰冷冷的,盗着冷汗。

    她搂着小兔子跟在他身后,又像是喝醉了一样,由着他拉。

    到了一处长椅,路星鸣把人安置在上面,随后半蹲下,把护士小姐给的冰袋贴在她肿起的脸蛋上。

    云知身子一个激灵,清醒了。

    “好点没?”

    她小脸苍白,嘴唇发干,路星鸣望着她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再让小姑娘难过。

    云知慢慢戳了戳发麻的脸,摇头。

    路星鸣小心翼翼问:“现在什么感觉?”

    她抽抽鼻子,嗓音抖索,慢吞吞说:“我感觉,我的牙……在生孩子。”

    还、还难产了。

    路星鸣眼皮子一跳,憋不住,侧开头掩笑出声。

    眼看她委屈的快哭了,路星鸣立马压抑住笑意,“哪那么夸张,说的你好像生过孩子一样。”

    云知不说话。

    她是没生过孩子,但是村子里的大婶生过,她说和牙疼一样遭罪。

    呜……

    云知捂着脸。

    她以后可不要生小孩。

    也不吃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