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辉煌,将凌城映照宛如白昼。

    商业街区人群熙攘,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路星鸣随便进了一家男装店,售货员见他衣服凌乱,一脸戾气,当下认为是哪个街头的小混混过来找事儿的。

    他无视了对方忐忑的注视,随意拿起套男装,哑着嗓子:“试衣间在哪儿?”

    售货员这才看清他的脸。

    尽管少年脸上有伤,但仍不掩五官出色,嘴角的血痕为其平添了一份狂浪不羁。

    “那边。”售货员伸手一指。

    路星鸣提拉着裤子进去,再出来,衣服已经换好了。

    他没有对着镜子比对,干脆利落付了款,随即把原来那套衣服丢在了门垃圾桶里。

    路星鸣出了门。

    刘彪虎跑了过来。

    刘彪虎本来体重超标,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超出他的极限,此刻哼哧喘着粗气,感觉两条肥腿都要在今天跑断了。

    “路哥。”刘彪虎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水,“你等等我啊。”

    路星鸣捂着肚子,深一脚浅一脚慢悠悠在前面走,目不斜视,把人抛在了脑后。

    “路哥你还好吗?”刘彪虎拖着疲软的双腿追他。

    还好?

    他好就好了个屁!

    想到不久前那尴尬的一幕,路星鸣只想找个墙角旮沓钻进去,再想到小姑娘羞答答的惊愕表情,路星鸣愈发暴躁。

    他狠瞪刘彪虎一眼,“滚。”

    刘彪虎委屈。

    这又不是他让他裤子掉的,要怨就怨韩厉,好男人干架不攻下盘,他扯人裤子实在阴险,卑劣,无耻!

    刘彪虎安慰:“路哥算了,不就掉了个裤子,裤衩子不是还在吗,就算裤衩子不在,你左右也不亏啊。”

    路星鸣脚步一停,眼刀过去,“你滚不滚。”

    “好好好,我滚我滚。”刘彪虎后退两步,“不过滚前能问你个问题吗?”

    路星鸣眼神很冷。

    刘彪虎憋着笑:“哥,你刚才是不是磕到了?”

    路星鸣瞳孔紧缩,刷下的扭了头,走得又快又急。

    刘彪虎揉着因为忍笑而发僵的脸,“哥你没事吧?你是不是真的被磕到了?”

    “滚!”路星鸣想踹他,可是刚一抬脚,就被痛楚牵扯,他低哼,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没了,只剩下无处发泄的火气。

    刘彪虎不敢再触他眉头,小声问:“路哥,还有一个问题,你别是看上人小姑娘了?”

    路星鸣眉眼收敛,好看的唇慢慢抿在了一起。

    刘彪虎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脸色,见他没有动怒后,继续道:“你以前可不像是会为一个女生出头的。本来今儿有那么好的机会收拾韩厉,结果韩云知一来你就软了……”

    路星鸣眸色阴锐,狠瞪过去,“你他妈说谁软呢。”

    刘彪虎讪笑着改口:“心软心软。”

    路星鸣冷哼,捂着肚子找了个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就吸了一口,便夹在指尖不动了,静静等着烟火灭尽。

    刘彪虎跟着过来:“路哥,你真动心了啊?”

    路星鸣懒靠着长椅,未语。

    刘彪虎嘿嘿笑了两声:“喜欢就追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路星鸣嘴唇嗫嚅:“她住韩厉哪儿。”

    一直跟在后面偷听的武晓松见路星鸣消了气,也钻了出来,“老大你想开点,住韩厉那儿说明不了什么啊,两人都姓韩,万一是亲戚呢。”

    其中一个小弟大吃一惊:“要是那样,我们路哥岂不是要和韩厉称兄道弟攀上关系?说不定还要叫韩厉一声大哥。”

    叫韩厉大哥?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惊悚。

    路星鸣拧眉,让他叫韩厉大哥,那还不如一刀捅死他来的痛快。

    他掐了烟,准确无误丢在斜侧垃圾桶里,“你们不要多想,韩厉只有一个妹妹。”

    小弟惊愕:“老大你怎么知道。”

    “老大当然知道。”刘彪虎压低声音,“他们两个从小就认识,打到大的。”

    小弟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么刺激的?!

    路星鸣没说话算是默认。

    商圈就那么大,家族为了利益总要参加大大小小,各种形式的聚会,路星鸣就是在宴会上和韩厉认识的。韩家并不复杂,子女就几个,所以他并不认为云知是韩厉妹妹,又或是其他亲属关系。

    “那就是……别的带血缘的关系?”

    “算了吧。”武晓松拍了下对方肩头,“我之前看过韩云知的转学记录,她是从一个小镇子的希望中学转过来的,韩家代代都在凌城,怎么可能会和山沟沟里的人攀上关系,要是实在想知道,改天问问不就成了?”

    说完,武晓松又看向路星鸣:“哥,你实在喜欢就追,就算她真是韩厉女朋友,抢过来不就完事了,反正她身上也没贴标签。”

    话头刚落,路星鸣阴恻恻的目光飘了过来,武晓松被盯得脚底发寒。

    片刻,他说了两个字:“缺德。”

    “……”

    路星鸣懒得再和这些人混迹,起身拦了辆车,准备回公寓。

    他单手托腮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一颗少年心第一次生出茫然无措。

    面对云知时,路星鸣总会不由自主敛去锋芒,拔掉利刺,把最温柔良善的一面给她。可是过了今天,她就会明白他并不是施主,更不是善人,他会成为她眼底最顽劣的恶徒。

    路星鸣闭着眼,隐隐觉得孤寂。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他脸,笑了笑:“小伙子失恋了?”

    路星鸣掀了下眼皮又垂落:“没恋呢。”

    司机笑意更深:“噢,那就是单相思啊。”

    路星鸣深吸口气:“我没思也没恋,大叔你好好开车,我命可贵着呢。”

    司机没再说话。

    路星鸣总算清净了。

    韩厉把云知送到了学生公寓的楼下,打了个哈欠正要离开,袖口被扯住。

    “干嘛?”韩厉不耐烦。

    云知灯光下的眼睛湿润,“你检讨写了吗?”

    “……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啊?”韩厉揉揉头发,“写写写,我今天回去就写,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云知心满意松了手。

    她刚要开门,又停下:“那你……”

    “我不打架。”

    云知怀疑打量他几眼,韩厉耐心耗尽,忍不住想要爆粗口,最后舌尖动动,硬生生把那脏话吞咽回去。

    “我不打架,我写检讨,我保证十点半前就睡觉,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行了吗?”

    云知感觉自己今天是有点嗦了,最后看了韩厉一眼,拉开门进入了公寓。

    韩厉松懈下来,长舒口气,踏着步子去往相反的楼层。

    公寓安静无声。

    云知拿出房卡,不禁朝着对门看了一眼,她睫毛颤颤,小心上前趴在猫眼上向里面张望,黑漆漆一片,路星鸣好像没有回来。

    云知按捺下心底的一丝担忧,背着书包进了屋。

    她先洗了澡,又收拾了一下房子,最后穿着棉质的睡衣伏案写作业。

    时间滴滴答答流逝,指针不觉间指向了十一点。

    云知揉揉眼开始困倦,她拍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放下笔,最后检查了一遍作业后,拖鞋上床。

    睡不着。

    刚还烦着困的云知盯着天花板,眼神清明。

    ――路施主怎么还不回来?

    云知竖起耳朵朝门外听,寂静无声。

    ――他是不是不回来了?

    云知翻了个身,胡思乱想。

    她把被子往上扯了扯,从桌上摸索到手机,对着路施主那三个字出神。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今天晚上,路星鸣领了红包后就沉寂下去,不做表示。

    心里叹息声,合上手机缓缓闭眼。

    正感觉困了,牙齿好像有些疼。

    云知被疼醒了。

    她开了灯,捂着腮帮在床上恍惚。

    意识昏沉时,听到脚步声从屋外传来,云知眼睛一亮,掀开被子跑了下去。

    猫眼外,少年的身影被缩成小小一团。

    ……真的是他。

    咔嚓。

    云知将门压开了一条缝隙。

    她探出小半个脑袋,声音也是小小的:“路施主,你回来啦?”

    楼道的感应灯忽明忽灭。

    狭窄的门缝里,她脑门发亮,杏眼漆黑,一张脸被钻进去地灯光映的白刷刷的。

    ……像女鬼。

    路星鸣手一抖索,房卡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