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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猜错了!没有什么阴谋,只是一个老谋深算的父亲冷眼看儿子扑腾罢了。

    白芷有些沮丧。旋即振奋了心情,正要说什么,却见白翼向她望了过来,缓缓地开口道:“以后只怕不能护姑娘周全了,趁着这几日,我会安排你离开,走得越远越好。记住,离开之后就一定要隐瞒住身份,能脱离这个苦海,还是不要再往里面跳了吧。万一走不脱,就一定要尽量来与我会合,自己挣扎固然是好,可是……我挣扎了十几年,不过是现在的样子。姑娘,好自为之。”

    白芷心里空落落的,讪讪地说:“你还中着毒呢。”

    白翼慢慢地说:“恕我直言,这么大的一个局,姑娘留下来也于事无补。阿微,尽快安排这位姑娘离开,记住,不要惊动其他人。”

    白芷脸上有点挂不住,不尴不尬地跟着白微退了出去。雨扑扑簌簌地往下落,带着一股股凉气直扑肌肤。两人要廊下站了一阵儿,白微道:“你……就这么走了吗?”

    白芷心里其实没谱,她所有的计划都是短期的,是以“死”为界限的,所以对周围的环境、江湖的生态并没有一个整体的规划,甚至没有认真去了解。这时候赶鸭子上架,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走了也好。”

    “你!”白微有点生气地说,“你答应得也未免太干脆了些吧?”白芷对他师父有意思的时候他担心得要死,恨不得白芷原地消失,现在他又觉得白芷未必太过无情了。

    白芷道:“你知道的,我是不怕死的,我甚至渴望去死。留下来本没什么,可是我的心意一旦泄漏,于他就是灭顶之灾了。我也不知道这种感情是因何而起,自也无法去消除,我能做的,就是走得远远的,别添乱。你不如想一想前路,能让他这么担心、不带我走,可见前途多舛,你要小心。”

    “你先休息,不,还是趁着雨夜离开吧。我给你准备些盘缠,你……有什么打算?顾氏手眼通天,计划如果太精确,痕迹太明显必会为他们察觉。”

    “给我张地图?算了,你会造□□吗?”

    白微与她相处最久,想了一想,道:“我给你收拾些盘缠、行李,再给你几个人的地址,你去找他们,不要说是我去找的。怎么混到他们身边,你自己想办法。”

    “行。”以白翼这个惨状来看,亲儿子都混这么惨了,白芷也知道接下来事情比较难搞了。

    “跟我来。”

    白微将白芷带到自己房里,从暗格里取出一只匣子来递给她:“这是一个身份,十七岁,无父无母,灾年兄嫂要把你卖给人贩子,你就跑了出来。这是几个地址,你记一下,他们的人品不顶好却也不坏,做不出趁人之危的事情,你要认准了,就能呆下去。”

    他将事情交代完毕,又取出一包散碎银子:“你知道度量衡的,不要被人骗了去。被骗了也不要紧,实在过不下去,就找咱家的分号,哪怕被顾氏捉了去呢,也比现受罪强。”

    “啧,你这样,倒好像舍不得我似的。”

    “呸!”白微啐了一口,“你……就这么走了啊?不再,道个别?”

    白芷五藏六腑像火烧,比嗑多了五石散没得来得及行散还要难受。

    “本来就没什么,哪值当特意道什么别。”

    “你……你不是……”

    “我喜欢他,与他无关。”

    白微终于也无话可说,低声说:“你先休息吧,明天城门一开,我就设法送你出城。你的花臂,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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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的际遇果然奇妙,白芷万没想到自己也有混江湖的一天。如果只有十七岁,她可能凭一时之勇,大步踏入江湖。二十七岁了,不做个计划总觉得心虚得紧。思来想去,竟是毫无头绪,如果早知道会有留下来的时候,她一定从两个月前就开始计划适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只有鼓起自己并不知道的勇气硬撑下去了。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睡也睡不着,便索性披着衣服踱步,不经意间又踱回了隔壁的院落。院子里还有人没睡,偏房依旧亮着灯,白芷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拣来的小乞儿住的地方,迈开步子走到窗根下面,轻叩窗棂,轻声问:“睡了吗?”

    里面小孩儿的动作很快,窗户被打开了一道缝儿,露出小孩儿一张困惑的脸。白芷问道:“方便进去吗?”

    小孩儿闷声不响地打开了门,白芷将伞收起来放到门边,犹豫了一下,说:“对不住,这里要发生点事,你再留下来不大安全了,本来以为能让你……嗐,明天找机会溜吧。”

    小孩儿懵懵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问道:“大小姐要赶我走吗?”

    整个客栈里,除了伙计也就她和这个小孩儿是江湖的外来者,白芷不由得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慨来。

    半蹲下来,扶着他的双肩说:“我总觉得你有点奇怪,我的心乱得很,也说不上哪里奇怪了。嗐,不说这个了,咱们两个都是这个江湖的外来客,不换掺和进去也挺好。总之,以后呀,遇到江湖仇杀就躲得远远的,你要没那个命有奇遇练成个绝顶高手,还是保命要紧,哪那么多幸运的人呢?”

    “以后不能照顾你啦,你记着,再苦再累,也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样才有机会。不然……人都是很肤浅的。嗐,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这个你拿着,兴许能应急。”白芷从头上扒拉下根金簪子来塞到小孩儿手里。

    小孩儿捏着簪子问:“那,要是不干干净净的,大小姐是不是就不会照顾我啦?”

    白芷反正睡不着,也就尽心陪他说话:“还是会的,你前两天可也不漂亮。不过干干净净的时候,更招人喜欢,你要记住了呀。”

    两人闲扯了一阵儿,白芷听到梆子响,起身捶捶腰:“好啦,我得走了,你睡吧,小孩子睡不够会长不高的。”

    小孩子很关心地问:“长不高是因为睡得不够吗?”

    白芷笑笑:“也有因为吃不好的,吃好睡好,总能长得高一些。”

    “要是还长不高呢?”

    “兴许是大器晚成呢?”白芷笑笑,“好啦,睡吧,明天就不要告别了。”

    小孩子笑得很高兴的样子:“嗯。”

    “这么高兴干嘛?”白芷嘀咕一声,转身便走,跨门槛的时候脚下一磕,整个人“piaji”一声趴了。她只听到一声脆响,脚踝脱臼了。

    小孩儿吓了一跳,跳过去扶她:“大小姐!”

    大小姐是金贵的,数条人影奔了过来,将白芷抢起。白微也匆匆赶了过来,将白芷就近往榻上一放,褪下鞋袜、卷起裤角,只见右腿踝肉眼可见地红肿鼓胀了起来,白微脸色很不好:“先上药吧。”说完,将白芷打横抱起。白芷道:“别为难他。”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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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芷到底没走成,第二天起来,上完药之后腿上清凉,却依然不能站立,雨也丝毫没有停的趋势。白芷一咬牙:“我还是走吧,腿总没有命要紧。”

    白微道:“好。我送你上车。”

    丫鬟撑起了伞,她们是要陪白芷同行的,上房里白翼却又出了事——他再次毒发了。

    白微与白芷面面相觑,白微抄起白芷将她带到了室内,但见白翼一手抚胸,一手扶几。白芷有些心慌,问白微:“怎么又发作了?”白微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昨晚已经压下去了。”

    白翼抬起头来,眼睛亮得瘮人:“你们都走,不要管我,无论我的下场如何,你们都要忘掉顾氏。这潭水太深,不是你们该趟的。”

    白芷很快领悟:“是被人阴了吗?”该送的药送不到,发作起来又这样不讲理,肯定是中间被人做了手脚了。

    白微比她更不肯放弃,顾家也要吃饭,总有散落的堂口,联系上是没有太大的问题的。

    师徒俩争执起来,白远抱着剑进来了:“印掌门与雷庄主前来拜访。”

    话音才落,便听到印方的声音由远及近:“你们大清早的忙什么呢?这是要去哪里呀?”第一个字的时候他还在门外,两句话说完,人已进来了。看到“父女俩”的样子,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白芷是个姑娘,看起来又像外伤,印方一把抄起白翼的腕子来,细细诊了一回脉,脸色大变:“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是老江湖,经的见的比白微又多不少,脸色很是迟疑不定。

    白翼苦笑道:“见笑啦,家务事。”

    雷风皱眉道:“你知道我们不是避事的人,你这个样子怕是瞒不住的,吴登还没出殡呢。白微,你说!”

    白微三言两语将前情讲了,印、雷二人都失了颜色:“什么?你就是传说中不见了踪影的顾五公子?”白翼苦笑道:“现在还说这个做什么?我看这毒怕是等不得了。”

    印方道:“寻常大夫是看不好的。”

    白微道:“已去请神医,可……赶不到呀!”

    白芷见印方的表情微变,暗暗记下了,低声说:“那先让……休息,我们听他的,先出去吧。”说着,给白微使了个眼色,两人把印、雷二人请到白微的房里,白芷劈头便问:“印掌门,看您的脸色,是有话说?”

    印方缓缓地道:“我年轻的时候曾经也认识一个姓顾的人,也是服了护心丹,但是自发作开始,没的撑过三天。后来才知道,那不是护心丹,只是很像的另一种丹药。白兄只怕……”

    白微焦急地问:“前辈可有解法?”

    印方摇头:“解药,我是没有的,顾氏或许有,可现在恐怕是来不及取了。”

    雷风道:“这个时候还卖什么关子?一定有别的办法的!”

    印方犹豫道:“换血。”

    “换血?能行吗?”白芷一向认为这种办法不够科学,近亲属之间,父母与子女、想要生孩子的夫妇,最好不要互相输血,那不是救命,反而容易催命。

    印方肯定地道:“将他身上的毒引到另一个人身上,就可以。只是这样一来,另一个人就要等……”

    白芷想了一下,问道:“所以不是换血,只是请毒药搬个家?”

    “也可以这么说。”

    “有什么要求吗?”

    印方道:“功法相通最好,当然……”

    白芷接口道:“如果血脉相通就更好啦,是不是?”

    印方大为惊异,他对白芷的印象是不怎么好的,第一印象就完球,以后她装得再像淑女也很难再掰过来了。何况,白芷前两天才又骂过了全场。在印方的印象里,白芷是不可能有这样为父捐躯的情怀的。他再三与白芷确认:“你要做吗?”

    白芷问印方:“您懂这法子,是不是?”

    印方点点头。

    “麻烦吗?要做什么准备吗?”

    印方道:“需要几味药,不过都很常见。”

    白芷问白微:“你还不去准备吗?”

    白微也很踌躇,他当然愿意白翼好好的,但是他更明白白翼是不会同意这样做的。

    白芷又顺手揪过他的领子,含笑对印、雷二人道:“容我们说说话。”印、雷二人默默告辞,子女为父母而死,这是孝道,天经地义的,他们不该阻拦。但若是有人真这么做了,他们也不至于兴奋得去鼓励夸奖。印方道:“你们商议好了就告诉我们一声。”

    白芷道:“嗯,到时候少不得劳烦二位,将那个不合作的人打晕掉。”

    雷风仓促地笑了一声:“呵。”便被印方拖走了。

    白微为难地问白芷:“你……不用做到这样的吧?”

    白芷翻了个白眼:“听我说,尸体可以分出男女,骨灰,呵,火化掉之后他们是分不出来的,到时候把尸首一烧,骨灰也是带毒。这样,他、你、大哥、还有商陆,就都能解套了。我呢,也解脱了。”

    白微还在犹豫,白芷又加了一记:“你知道的,我不能留。反正是要死的,总不能白死,废物利用罢了。”

    “别婆婆妈妈的了,这样各方都得利的好事,还有谁会反对?”

    “我反对!”随着一声低喝,门被白翼推开了,“知道我为什么与家里不合吗?我不能接受把人当个物件似的估价!今天做了这件事,我与他们又有何异?阿芷,我们不能为了对抗他们而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无论死亡能不能避免,都不应该这样去谈论。”

    白芷一怔,又无所谓地笑了:“你们还不动手?!”雷风、印方不知道“白家侄女”换人做了,却不妨碍他们果断制住了白翼。

    白芷拍拍手,笑道:“好了,准备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