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我的蓝桥 > 第 25 章
    年夜饭的桌上摆满了菜,沈晓曼叫阿姨也出来坐下一道吃,开了平时藏的红酒,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当背景,过年的气氛一下就出来了。

    “徐恕刚才都和你说什么了?”

    沈晓曼给父亲倒了杯酒,顺口问女儿。

    “还能说什么?就问和大桥有关的事。年后不就开工进场吗,他问我们设计院几个人去,那边指挥部好做准备。”

    赵南箫若无其事应了一句。

    “就这个?到书房还关了门,搞的神神秘秘,我还以为说什么呢!”沈晓曼嘀咕了一句。

    赵南箫一阵心虚:“我哪有?刚客厅信号突然不好,我就去姥爷书房打了。”

    女儿从不会撒谎,沈晓曼也就没起疑,顺着话题说:“徐恕多好一孩子啊,真叫我心疼,这大年三十的还一个人在西部工地里忙活,连家都回不了,要不然就把他叫来我们家一起过年了!我可真没想到,小时候那么皮,现在这么乖,又听话又上进。老徐以前还天天嫌徐恕不好,现在估计做梦都要笑醒。哎,我就不行了,生个女儿,看小时候还行,没想到越大越不听话。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轮我操心了……”

    赵南箫一声不吭,往姥爷碗里夹菜:“姥爷,您吃这个,这个很好吃。”

    姥爷就对女儿说:“你少说两句吧。别老催小南相亲什么的。她又不大,才几岁,你这么急干什么?”

    赵南箫点头:“就是,姥爷说的是!姥爷您要有空,其实可以在您知道的后辈和学生里帮我妈留意下,爸肯定也不希望妈下半辈子都一个人,让她也去相一个。我才多大?我妈就这么急,姥爷您肯定更急。”

    姥爷微笑:“姥爷会留意的。”

    “嘿你这臭丫头,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沈晓曼柳眉倒竖,拿筷子敲女儿夹菜的手,赵南箫赶紧缩了回来。

    沈晓曼气鼓鼓地盯了女儿片刻,大概自己想想觉得也有点好笑,忍不住又噗地笑了起来,随即板起脸,哼了一声:“算了,大过年的先放过你,你给我多吃点!”

    这边的小别墅里灯火温暖,笑声不绝,同一时刻,在相隔万里的西部高原某山窝窝旁的高速公路工地上,一间冷得冒气儿的可拆卸彩钢房里,徐恕手里握着刚挂断的手机,仰在身下那张简易铁架子床上,眼睛盯着屋顶出神。

    那晚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精虫上脑,脑子一热对她强行那个。虽然从少年时就开始怀着的想象之一的情景终于变成了现实,当时还挺满足,但短暂的满足过后,被赶出来,没等到彻底酒醒,他就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第二天见面,他干脆不给她任何开口说话的机会,再发个消息,彻底堵住一切交流渠道。

    反正没说不,余地就还在。

    对于年后她再来这里的事,他本来就不大抱希望,刚才从她嘴里终于得到证实,确实没希望了。

    唯一的安慰,就是刚才她还接了自己电话,听她语气好像也没特别生气,还聊了几句。

    说真的,这比他原本的设想要好得多,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是,上次她妈给自己发来了新相亲对象的照片,现在过年在家,正是国内各种相亲活动猖獗频发的时候,她肯定也安排起来了……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徐恕拿起来,一看,自己父亲打来的。

    “爸,今天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

    他也懒得爬起来,依然仰着,随口问。

    徐振中半个月前刚参加完一个中外企业合作论坛,刚结束,上周马不停蹄又随部委出国考察一个重要的援建项目,过年自然回不来,忙碌间隙,想到今天大年三十,为了表示下自己对儿子的关心,抽空给他打了个电话。听他语气懒洋洋的,似乎不是很欢迎,心里有点气,忍住了,和颜悦色:“我有事回不来,没法和你过年。你在那边怎么样?”

    “挺好,有纯种高山羊肉吃,有炮放。你忙你的,别内疚。反正回来了也就我跟你两个,对坐大眼瞪小眼,没劲。”

    徐振中更气,再次忍了:“我是想提醒下你,记得给你沈阿姨还有小南姥爷发个新年祝福短信,就算人家不看,你也要发。我有没有无所谓,他们你要注意礼节。”

    “早发了!刚还打了电话!”

    徐振中还以为儿子谁都没发,没想到原来就是自己没收到,心酸沉默。

    “爸你还有事吗?没事就这样,我挂了。”徐恕要挂电话。

    “等下!”

    徐振中想了起来。

    “上次叫我给你借别墅,我给你借了,现在小南他们应该也走了,怎么样,你跟小南有进展没?”

    徐恕一顿,语气有点不耐烦:“爸你到底要什么进展?明天就结婚?”

    徐振中趁机发作:“在我跟前横?我就知道你没用!白给你借了!还不如我这就直接找小南姥爷说,让姥爷给做个媒!”

    徐恕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我的亲爹,我求您,管您自个儿的事,千万不要瞎掺和我的!别最后媒没说成,您还给我帮倒忙!”

    徐振中呵呵冷笑:“去年你刚美国回来,我考虑你人生大事,看来看去还是小南最好,我说我去和小南姥爷提一下,看俩孩子有没可能发展,让姥爷创造下机会,当时你跳起来反对,我骂你,问小南哪配不上你,半天你才承认说是人家看不上你,你要自己慢慢来。我信了你,我还不如信个鬼!这都多久了?我给你借房子,兴师动众,你倒好,现在还没半点水花!我想听小南叫我爸,大概是要猴年马月了!我怎么有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

    “你再说一句?你再说,以后就算她自己哭着喊着非要嫁我,我也不娶她了,我就让你听不成她叫你爸,你信不信?”

    徐恕恼羞成怒,放出一句狠话,随即挂了电话,结束这个充满脉脉温情的除夕夜父子电话。

    没一会儿电话铃声又起,做父亲的又打来了。

    徐恕心情烦躁无比,干脆关机,耳不听为净,丢下手机,手伸向床头柜,要摸香烟。

    “小徐!一个人猫屋里干什么呢?快出来吃烤全羊!再不来,骨头都没你份了!”

    天已经黑透了,外头炮仗砰啪砰啪地响了起来,负责前期场地和工作的项目副经理之一老邓在门外扯着嗓子喊他。

    “来了――”

    徐恕吐出一口气,丢下烟,收拾了下心情,翻身下床往外头去,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套上来回开车一百公里从县城快递站拿回来的冲锋衣,打开门,钻出了棚屋。

    ……

    年过完,短暂假期一晃而过,初八赵南箫回去上班,没看见林洋,听同事说他身体不适,继续请假。

    她也没在意,没想到过了两天,传来一个震动全院的大新闻。

    林洋请长期病假,再没露脸,意思就是我不干了,设计院最好放人,要是拿合同没到期来压,我就以病假为由不来,你爱咋咋的。随后,又听说他高薪去了国内一家挺有名的软件开发上市公司AK公司,不但如此,几天之内,设计院BIM团队的几名人员也陆续以相同方式不来上班了。

    也就是说,林洋带着人集体出走。

    事情的起因,据说是林洋打听到院里即将要公布的今年第一批高管提拔名单里没有他,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立马抬脚走人了。

    全院这几天都在议论这个事,也说法务部在处理了,但不管结果怎样,估计他是不会再回来了。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胡院打了个内线过来,叫赵南箫去下他办公室。

    赵南箫过去,敲门入内,问胡院什么事。

    胡院长十分气恼:“那个林洋,简直太过分!私德堪忧,公德更是半点全无!院里是打算对他再考察一下,下半年再予以考虑,他竟然就这样一走了之!自己走也就算了,还拉走了好几个人,院里损失不小,幸好有预备团队,否则这块真要停顿了!”

    赵南箫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干脆不作声。

    “小赵啊,今天叫你来,是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下。”

    胡院长看着她,脸上露出笑容。

    “院长您说。”

    “是这样的,那边特大桥项目开工在即,我们得派人过去了。原本定下交桩和技术交底的队伍里,不是有林洋吗?他负责BIM对接那一块,现在他不来,我们得另外补个人。我看来看去,感觉只有你最合适。你看你,既熟悉整个设计,又懂BIM,还参与过这一块,对接没人比你更合适了,你说是不是?”

    其实刚才胡院长叫她过来,还没开口,赵南箫就隐隐猜到是和这个有关,没立刻说话。

    “当然了,你的实际困难,院里也是知道的。”胡院长又接着说。

    “其实叫你来之前,我刚打电话给沈老征询过他意见。沈老的意思是由你自己决定。因为有沈老的这个表态,所以我才把你叫来和你商量。你的实际困难呢,我也知道。要不是节骨眼上出了个这个事,本来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任务落你身上的。问题是ZJ还有监理那边现在就等咱们过去了。那座桥,你参与设计并且发挥过重要作用,对于咱们设计师来说,自己设计的桥,就跟亲孩子差不多,现在孩子出问题,咱们不能不管是不是?你能不能再尽量克服下困难,先帮院里渡过这个难关?你放心,等这个节骨眼过去,就把你调回来,不会让你一直待那边的。”

    赵南箫略一沉吟,答应了:“行,我去吧。”

    胡院长十分高兴,走过来和她用力握手:“太好了!我就知道,沈老的外孙女和沈老一样,有胸襟有气度。那你现在就去老陈跟前报个到,把事情安排下,尽快准备出发。”

    老陈是大桥所的副所长,这次任务的领队。赵南箫过去向他报了到,得知明天就要动身出发。

    晚上她回家,吃饭的时候,把消息告诉了妈妈。

    沈晓曼又吃惊又生气:“不是说这回不派你的去的吗?怎么又改了?”

    赵南箫解释情况有变,沈晓曼还是反对,赵南箫回房间收拾箱子,她跟进来,不让拿。

    赵南箫打电话给姥爷,通了,把手机递过去:“喏,姥爷有话要和你说。”

    沈晓曼盯了女儿片刻,没接,转身出了房间。

    赵南箫很快收拾好东西,出来,客厅里不见她,工作室里也没人,来到卧室,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见她坐在床边背对着门,身影一动不动。

    赵南箫蹑手蹑脚地来到她身后,爬上床,从后把沈晓曼一下扑倒:“妈你干嘛?一个人坐这里,生我闷气啊?”

    沈晓曼一肚子的气,眼圈都红了,推开讨好自己的女儿,坐起来别过脸:“别管我!你想去就去!女儿大了,我这个当妈的是可有可无了!”

    “怎么会呢?”

    赵南箫跪在她边上,搂住了哄:“你跟姥爷就是我在世上最亲最爱的人了。况且这次真的是特殊情况,那边就等着我们设计方了。妈我向你保证,这个阶段的事一完我立马回来,一天也不耽误,用不了多久的,妈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求求你了。”

    看着娇娇女儿这样柔声柔气地在耳朵边哄自己,虽然明知她这次是改变了策略在攻略自己,沈晓曼的心还是软了,有点抵挡不住,勉强板着脸:“你就只会哄我!什么别的听我的!我给你介绍男朋友,你听了吗?”

    “妈,要不这样,现在开始我就听你的,我努力找个男朋友,行不?”

    “你没骗我?”

    “真的真的,你别生气了,气了会变老,小心眼角长皱纹。”

    沈晓曼破涕为笑,拧了下女儿的面颊,沉吟了下,说:“行,你过去了,自己一定要小心,危险的地方,一定不能去……”

    她顿住了。

    赵南箫知道她又想起了父亲,点头:“妈我知道,你放心。”

    沈晓曼虽然还是不大情愿,但也知道自己是没法阻拦,心里正想着瞒着女儿,等下再给徐恕悄悄打个电话,忽然听到女儿说:“妈,你是不是叫徐恕特别照顾我什么的?”

    沈晓曼一顿,干脆承认:“是啊,怎么了?你们从小认识,他也方便,我叫他照顾下你,不行吗?”

    赵南箫感到心里有点别扭,当然,原因是绝对不能让自己妈知道的,斟字酌句地说:“妈,我跟他吧,上大学后其实关系就一般,大学毕业后,更是四年没有往来,现在因为工作偶尔碰一起,其实也就比陌生人好那么一点点。您叫他特殊关照我,他说不定心里为难,又不好意思拒绝你呢?再说了他也不是闲人,是这个项目指挥部总指挥的助理,什么都管,整天事情多得很,连过年都回不来,他哪来的时间分心去管你女儿?咱们不能勉强人家做不方便的事,您说是不是?”

    沈晓曼迟疑了下:“不会吧?我看他在我跟前态度挺好的呀!除夕不是还特意打电话问候你姥爷还有我吗?”

    “那是表面上的礼节。他小时候那么刺头,在你跟前还不是看着挺有礼貌?毕竟徐叔叔的儿子,家教还是有的……”

    见妈妈仿佛还是没打消那个念头,赵南箫干脆又说:“我和您说实话吧,听说他现在好像有谈女朋友。人家都有女朋友了,妈你还怎么好意思叫他特殊照顾我?万一造成误会,影响人家感情怎么办?”

    沈晓曼啊了一声:“真的啊?真要这样,倒确实不方便了。”

    “对对,特别特别不方便!所以你以后千万别再联系他要他照顾我什么了,避嫌。”

    沈晓曼低头想了下,又生气了:“你看看,连徐恕现在都有女朋友了,他还比你小呢!我给你介绍男朋友,你竟然推三阻四……”

    赵南箫赶紧松开她,从床上跳了下去:“我刚不是答应过你找了吗?我东西还没收拾好,我去收拾了!”

    “你给我回来!我还没说完……”

    赵南箫急忙跑回自己房间,关门,吐出一口气。

    第二天,赵南箫随老陈一行人上了飞机,再次飞到自治州机场,那边指挥部派车来接,一路辗转,在傍晚抵达现场。

    这里就是年前设计院进行过野外复勘的那片桥址区域。当时周围荒野一片,现在再来,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大桥未来的东西两岸,也就是峡谷两侧,赵南箫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日圭县这一侧的东岸,对面是蓝寨西岸。之所以这么称呼,是再往崇山峻岭里过去几十公里,有个叫蓝寨的地方。峡谷两侧的直线距离超过一公里,垂深四五百米。这里空气净度高,天气晴朗的时候,站这边能看到对岸的景象,但在春秋季节,谷中常常云雾弥漫,可视度非常低。

    赵南箫到的时候,虽然是傍晚了,日圭县这一侧的场地布置还在如火如荼进行着。混凝土工厂、钢结构加工车间、钢桁梁预拼场,钢筋加工车间、施工便道等等,基本都已成形,很快就能收尾,各种工程车和大型设备也在陆续进场。

    项目部的驻地和生活区则已经完成了,一排排的蓝色彩钢房因地制宜,竖立在距离峡谷大约一公里的一处平坦山坳里,面积目测有三万平米,具体布局,分为办公场地和生活场地。办公室是双层板房,生活用房则是单层,有一区二区,一区供指挥部和驻地各单位的工程师居住,二区则是工人的集体住宿区。

    一个姓邓的自称是项目副经理的中年人接待他们,一看到老陈,就热情握手,说终于盼来了人,两边客套寒暄几句,老邓先带着设计院一行人到生活区安排住宿。

    可能是考虑到赵南箫性别的关系,她被安排在一区最后一排房子的最里一间,平常不大会有工人来回经过,隔壁则住着前两天刚到的监理方的一位老工程师,算是很清净了。

    “咱们这里实在没条件通自来水,生活用水每天就由水车运送,还请大家体谅,要洗澡什么的,尽量早点,晚了有可能水不够用。”邓经理在那里介绍着情况。

    这种情况,稍微工作个几年跑过野外工地的工程师早习以为常,听了也没什么大的反应。

    “邓经理,徐工呢?他不在吗?我打他手机,老打不通。”

    这趟也跟着赵南箫过来的陈松楠迫不及待地问。

    “小徐啊?他在对面山里吧,可能信号不好。以后造高速进去,要征用一些当地人的用地,前两天他和政府的工作小组进山搞这个去了。”

    陈松楠看着根本看不见的远远的被暮色笼罩了的峡谷那头,不死心,又打一遍手机,还是不通,目露失望之色,怏怏地收了手机。

    “今天也不早了,你们安顿下,吃了饭,早点休息,要是缺什么,和我联系就行。”

    老邓安顿完人,匆匆离去。

    “赵工,哥还不知道我来了呢,算了,不打电话了,还是等他自己回来,我给他一个惊喜。”

    陈松楠帮赵南箫提箱子送进她住的板房,想想自己又高兴了,乐呵呵地说。

    赵南箫看了他一眼,没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