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狂后倾天下 >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温柔之花
    <b>章节名:第七十九章 温柔之花</b>

    “只是脱臼,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她摸了摸左肩关节,随后抓着左上臂往上一推,一声闷哼之后,那手臂竟然没能推回原位。

    力气消耗太大,身体又受了内伤,原先做起来驾轻就熟的动作此时却万般困难。

    “大哥!”何以念有些手足无措。

    “任海,”温润的语声再次从车内传来,“替我打开帘子。”

    被人一个眼神拒收了银子,从来未曾遭遇过这种尴尬的男子立即来到车旁,掀开厚重的车帘。

    楚清欢抬头。

    帘摆舞动,一抹雪光在青帘后乍现,如阳春三月忽然而至,微风拂过杨柳,春泉汩汩流淌,然而再怎样温熙的春光,亦比不上此时帘后的那个人。

    万缕春风凝于一人唇边,无声绽放出一朵温柔之花,那一抹淡淡的微笑,足可融化这足下皑皑白雪,泯江层层坚冰,化作一缕春水,悄然流逝。

    男子一身雪色裘衣,映着颜如温玉,笑容清雅,倚坐于软椅之上,那车内的一番景象,却是全然不同于简朴表面的舒适锦绣。

    “属下唐突,辱没了公子这份质朴丹心。”他语声柔和,之前那场意外于他来说似乎没有发生,“如今天色将晚,公子又因我而受了伤,需尽快医治,以免落下伤疾。我那里的大夫医术尚且过得去,公子如不嫌弃,不如与我同回,等治了伤再走如何?”

    他气质高贵,一看便知非出身非凡,然而却无半分盛气凌人之感,谦逊有礼,如春风徐徐扑面,令人无法拒绝。

    楚清欢回首望了眼身后还能看到些许黑影的定边城,没有言语。

    男子微微一笑,静等回音。

    正沉默间,远处忽有奔驰的马蹄声隐隐传来,任海四人立生警惕,护在马车周围,凝视片刻,任海目光一松,禀道:“殿下,是竺文带着人来接我们了。”

    “嗯。”男子笑容未改,看着楚清欢道,“公子大可不必顾虑前方路远,过了这片雪地,不消片刻即可到达。定边虽近,大年初一却未必有医馆开门接诊,况且公子这般离开,我也于心不安。”

    话已至此,再拒绝似乎不通人情。

    楚清欢眸光一垂,道:“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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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之后,楚清欢的眼前出现一座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军营。

    旌旗飘扬,黄底黑边的帅旗迎风招展,极为醒目,上面所书的“如”字赫然昭示着谁是这座军营的主帅。

    “恭迎殿下回营!”震天的呼声,铠甲锃亮的将士整齐位列于军营大门前,单膝点地,动作一致,人人肃然恭敬。

    可以看出,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全然的,毫无保留的尊敬。

    马车徐徐驶入大门,骑着马跟在后面的楚清欢感受着这种赫赫军威,双唇微抿,眸光淡然。

    “大哥。”跟在她身侧的何以念悄悄喊了一声。

    楚清欢侧过脸,淡淡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直行到大营中央那座最大的白色金顶大帐前,马车才停了下来,紧随在侧的任海上前掀起车帘,另有人摇动车侧的一个把手,机括轻轻作响,那马车的整个底板竟缓缓朝前推出。

    把手很小,毫不引人注目,连楚清欢之前也有所忽略,此刻才知,原来这马车竟还有这样的机关。

    天光照在渐渐现出身形的男子身上,男子一手支着软椅手靠,以手撑额,双眸微阖,看似有些倦色,直到底板停止活动,守候在大帐外的士兵立即上前将整个底板抬起之时,他才回过头来,微笑着看向楚清欢,并对身边的竺文说道:“让史太医与军医过来。”

    跟着过来的诸名将军不明详情,闻言皆是一惊,以为他受了伤或哪里不适,他摆了摆手:“我没事,你们都退下吧。”

    诸将军哪里肯信,不敢随其进入大帐,又不肯走,都候在帐外两边,将目光都对准了楚清欢与何以念这两个不明来历的外人身上。

    楚清欢扶着左臂跃下马背,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带着何以念步入大帐。

    帐内宽敞,明亮,温暖如春,燃着淡淡的熏香,等他们进去时,男子已靠坐于一处软榻之上,身后垫着柔软饱满的靠垫,有数名容貌端秀的婢女为他除去身上裘衣,盖上绒毯,脚后放入暖炉,梳理本就柔顺的黑发,捧上香汤,用柔软洁白的棉帕为他细细洁面净手,所有这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各司其职,安静至极,除了任海静候一边外,其他人都无声退下。

    等到一切都有序完成,最后一名婢女送上香茗,一直轻闭着双眸的男子才缓缓睁开眸子,漆黑的睫毛下,温润的眼眸隔着热气如润上了春雨,脸上的倦意亦全然消去。

    还未开口,帐帘已被人掀起,两名背着药箱一看就是大夫身份的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殿下,先容老臣为您诊脉。”一名年纪较大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上前,神情严肃地欲去把他的手腕。

    “史太医,要诊脉的不是我。”男子收回手,朝另一名中年大夫说道,“陈军医,那位公子为救我而受了伤,你先为他看看。”

    “是,殿下。”

    军医应了一声,来到楚清欢面前,目光停留在她扶着的左臂上,何以念已急切地开口:“我大哥肩膀受了重击,手臂也脱了臼,身体也似乎受了内伤,还有手掌……”

    “楚念。”楚清欢眸光一瞥。

    何以念张了张嘴,不情愿地退后一步。

    军医忍不住笑了笑,对楚清欢道:“还请公子脱了衣衫,以便检查受伤部位。”

    “不必。”楚清欢淡淡道,“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只需麻烦军医为我正骨,并给我些生肌活血的药,我自行抹一抹即可。”

    “这……”军医看了眼她的神色,“看公子的气色,恐怕受伤不轻,还是详细检查一番才好。”

    楚清欢微抿了唇,眸光低垂,不再言语。

    “陈军医,既然公子说了,那你就按照他的意思办吧。”软榻上,男子温文地说道。

    军医自不再坚持,依言请楚清欢坐下,细细地捏了捏她肿起的肩部,遂扶着她的左臂道:“公子的肩部受到重创,筋骨都有损伤,不单单脱臼这么简单,稍后恐怕会有些疼痛难当,还请公子忍一忍。”

    楚清欢略一点头,闭起双眼。

    对于军医所说的这一点,她比谁都要清楚。

    数双眼睛都集中到楚清欢身上,尤其何以念,紧张得呼吸急促,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军医的那双手。

    “咯!”骨骼碰撞间发出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大帐内尤为清晰。

    没有意料之中的痛呼,甚至连闷哼都没有,在手臂归位的那一瞬,闭着眼睛的楚清欢只是倏地皱紧眉头,紧抿的双唇血色尽褪,乌黑发际被汗水湿透。

    军医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以他多年的行医经历,在这般严重的外伤之下,要做到完全不哼一声的人还真是不多。

    任海眼里已多了分钦佩。

    军医缓缓地转动着楚清欢的手臂,确定臂骨已归位,这才放开手,从药箱里取出两瓶药交给何以念,细细叮嘱了具体用法,何以念认真地听了,记在心里。

    “史太医,你再去看看,公子可有受内伤。”坐于软榻上的男子含笑的眸子已多了抹凝重。

    史太医领命,提了药箱走过来。

    “不用了。”楚清欢睁开眼睛,“不过是些皮肉伤,不劳烦老先生。”

    史太医对她却颇有了些好感,取出脉枕来:“不妨事,老夫就诊个脉,不象陈军医那般粗鲁。”

    楚清欢唇角微抽,以为她是怕疼?

    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那个捋着白胡子的宋太医来,若不是那老头子为她诊了诊脉,她恐怕也不会那么快离开皇宫,离开大邺,离开……

    不觉揉了揉眉心,将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摒出脑外,那史太医却已伸过手来,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就往脉枕上按。

    她蓦地缩手,动作之大以致带翻了软棉脉枕。

    史太医吓了一跳。

    凑到跟前的何以念也吓了一跳:“大哥?”

    楚清欢顿了一顿,俯身将掉落在地上的脉枕捡了起来:“在下出身寒微,未受过这般隆重相待,诸位见笑了。”

    未待那御医开口,她又道:“老先生若是上命难违,不如就开些调理内伤的药给我,就当为我诊治了。”

    史御医还从未见过这般未诊先开药的,回头看向软榻上的男子,见他点头,便道:“也罢,老夫这就开个方子,让人煎了给公子送来。吃了几日,想必也就好了。”

    “多谢。”楚清欢颔首致谢。

    如此,两名大夫与一干婢女都退了出去。

    “公子手臂可感觉好些?”男子含笑相问。

    “好多了。”楚清欢微一点头,道,“我叫楚青,殿下叫我名字即可,这是我弟弟楚念。”

    “好。”男子拢了拢身上的毯子,笑容温文,“你既称呼我为殿下,想必我的身份你已猜晓。”

    她缓缓说道:“此地已跨越大邺边境,想必这座军营隶属东庭,殿下丰神毓秀,人中龙凤,又广受军营万千将士爱戴,楚青猜测,殿下便是东庭天纵英才的大殿下司马如。”

    天纵英才却因双腿突然无力而十年不曾下地行走的司马如。

    “司马如?”何以念一惊,随即意识到自己失口,连忙低头赔罪,“殿下恕罪,楚念一时太过激动,以致失口直呼殿下名讳。”

    “无妨。”司马如不以为意,眸光落在自己的双腿上,淡若轻风般一笑,“不过是身有缺憾之人,天纵英才这个词,是世人高看了。”

    “殿下之能常人难及,又何必妄自菲薄。”楚清欢垂眸淡然道。

    司马如的眸光在她脸上轻轻一落,片刻,看向一边的楚念,但见楚念正目光灼亮地看着自己,不由又是一笑,问道:“可有想过投军?”

    “想过。”何以念立即响亮回答。

    “你们可以留下来。”

    “当真?”何以念眼睛一亮。

    “当真。”司马如微笑点头。

    何以念大为高兴,却瞥见对此无动于衷的楚清欢连神色都未变一分,便也渐渐收起欢喜之色,不再作声。

    司马如将此看在眼里,道:“楚青不想投军?”

    “想。”楚清欢淡淡道,“不过,如果殿下知道我们是哪里人,恐怕会收回刚才那句话。”

    司马如唇角微弯:“你且先说说看。”

    “大邺。”楚清欢平静地看着他,“我们是大邺人,殿下还想收下我们么?”

    任海目光一紧,看向楚清欢的眼神又起了变化。

    司马如笑容微顿,点头:“是我冒昧了,既是大邺臣民,我东庭军营定然非你弟兄心之所系。”

    “殿下错了。”楚清欢语声平淡无波,“之所以如实相告,是因为不想欺瞒殿下。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我弟兄二人心系军营,亦想择良将为主,以期能出人投地,施展抱负。大邺……以殿下的能力与见地,即便我不说,对大邺边军营的情况必定了然于胸,坦白说,不是我们弟兄理想的选择。”

    她微微一顿,眸光自一旁的任海身上掠过,站起身来:“不过,殿下应该不希望营里有大邺人的存在,还是请殿下送我弟兄两匹马,让我们尽早离开为好。”

    何以念立即朝她靠近一步,默然站在她身边。

    “楚青多虑了。”司马如笑意微微,望一眼流露出失望之色的何以念,眸子映着帐内灯光分外柔和,“你既对我如此坦诚,我又岂是猜忌之人。且不说你对我尚有相助之恩,便是以你之才能,我也不可能错失大好将才。从今日起,你弟兄二人便在我营中住下吧。”

    “殿下……”任海低声喊了一句。

    司马如头也未回,只淡声道:“任海,你素来知道我爱才,今日之事你也最为清楚,我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于楚青弟兄二人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