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弦估摸,冷胥必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个术修,会术法,说不定,她虽然被黑衣人控制抓走,但她还有意识,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当然,这也只是楚弦猜测,具体如何,还得问冷胥。
若是她不愿意说,楚弦也没法子。
相对于敏感的冷胥,沈子义压根不知道他差一点被人暗算,再说,他现在都烧糊涂了,楚弦给他用了药,结果也只是缓解,等回到京州,中书府那边就派人接走了沈子义。
楚弦心中暗道抱歉,若不是自己用术法弄来的那一场雨,沈子义也不会沾染风寒,不过楚弦之前诊治过,知道沈子义并无大碍,休息几日便能缓过来。
至于赵颜真暗算沈子义的事情,楚弦没有告诉其他人,倒不是楚弦要故意隐瞒,或者是放过赵颜真了,而是楚弦在等。
也就是看形势。
赵颜真肯定不会不打自招,但她毕竟是折损了一个先天巅峰级别的高手,那不是普通的家奴家丁,所以赵颜真不可能将这种事情轻易掩盖下去。
很可能,她父亲,也就是圣朝兵部尚书赵恒也会过问,而以赵恒这种境界的存在过问此事,几乎不可能掩盖的住。
事情的真相,很多时候,都是摆在那边,你境界高,看得就清楚,所以就一目了然,只要稍微想一想,便会从中找出破绽。
就说这一次野外狩猎,赵颜真的那个先天巅峰手下死了,肯定会让赵恒知晓,后者一查,就能知道赵颜真的打算,而且这些官家子弟什么德行,随行的护卫什么情况,赵恒必然都可以查出来。
这么一来,唯一能悄无声息灭杀先天高手的,就只剩下自己有这种手段。
就算只是一个猜测,赵恒也肯定不会什么都不做,所以楚弦要做的,就是等,看这位赵尚书会如何做。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楚弦灭杀的,不是一个散修,而是一个有官家背景的先天巅峰高手,这种事情,不可能没有人追究。
当然,就算对面是兵部尚书赵恒,楚弦也不怕,这一次自己做事,那是有理有据,况且赵恒只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非但不会怪自己,还会感激自己。
楚弦这次没等多久,两天之后,崔焕之就突然找来,然后告诉楚弦,今晚,兵部尚书赵恒要宴请崔焕之,而且也包括楚弦。
崔焕之也非常人,此刻来找楚弦,就是要问个清楚,毕竟这好好的,突然摆宴请客,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这种事,楚弦也不好全部告诉崔焕之,只能是简单说了一下,道出和沈子义和赵颜真有关。
崔焕之一听,琢磨一下,也是没有再问。
“虽说赵大人和中书大人在朝上是同盟,可平日里,我和赵大人的接触并不多,他突然宴请我,多半是为了起一个缓冲,很可能,他这次主要是找你,但如果单独找,怕惹人注意,所以才如此。”崔焕之说的这些,楚弦也想到了,没法子,在官场,很多时候,就得藏着掖着,不能说明白,也不能直接做。
这是学问。
官场的学问。
因为是去尚书府赴宴,所以不可马虎,毕竟兵部尚书那是堂堂武圣,三品大员,礼数上是绝对不能有欠缺的。
这一点有崔焕之把关,自然,楚弦只要自己去就好,无论洛妃、洛勇还是楚三,都得留在家里。
就算是崔焕之,也只是带了寥寥几个护卫,能踏入尚书府的,也只有李严吉。
晚上,花灯挂梁,尚书府此刻也是亮堂堂,尚书府中的大管家亲自站在府外迎接崔焕之和楚弦。
崔焕之现在已是四品,楚弦也是正六品,都是圣朝人官,当然尚书府那边也不会马虎,各种礼数也是十分到位。
进了府,入了堂,就见到了赵恒。
在赵恒面前,崔焕之也是十分恭敬,楚弦更不怯场。这位兵部尚书看上去年纪也不过四五十岁,但实际上,赵恒已过一百五十岁。
不过在圣朝的官场上,一百五十岁年纪根本不算个什么,可以说是‘正当壮年’,而且人家赵恒已是武圣,武圣也属于道仙一类,不过是专修武道,所以赵恒气血之强,让人敬畏。
楚弦知道,赵恒主修的是矛术。
据说赵恒手中有八尺长矛,施展起来,那威势无双,早年,赵恒曾行军打仗,也做过文书县令,都是在边界之地,无论妖魔鬼怪,他都对付过,乃是一个文武全才。
这样的人,才是最难对付的。
所以就算是楚弦,此刻也是小心翼翼。
“焕之啊,不必拘束,来来,坐下,你在吏部也有段时间了,本来早应该与你说说话,喝喝酒,这一直是没什么时间,今天正好有空,咱们得好好聊聊,毕竟我与中书大人那也是交情莫逆,早年,我也曾受过中书大人的提拔。”赵恒这时候笑道,一点架子都没有,很是和蔼。
崔焕之点头附和:“今日能来喝尚书大人的酒,那也是我早就梦寐以求的事情,今日总算是如愿了。”
随后两人哈哈大笑,不过一个笑的自在,一个笑的小心。
笑完,赵恒又看向楚弦,笑道:“楚弦,你可是大名鼎鼎啊,不说别人,我家女儿,颜真,你也见过的,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你那《江山河志》,说实话,我也读过,的确是精彩,的确是厚重,文圣院诸位文圣慧眼如炬,定为传世之作,那是实至名归,又因为我听说你是焕之的门生,所以今日一并请你来,你可得多多说说编撰时的事情啊,我很好奇的。”
赵恒说话,那是自然而然,不会让人觉得刻意,这本事当真是厉害,不过身居高位的,谁不会这种交谈技巧。
楚弦也是笑着附和,谦虚了几句。
简单交谈几句,那边府中的大管家已经是前来,请三人上桌,宴席已经是准备好了。
一个圆桌,十几道精致菜品,花卉点缀,这里并不奢华,但却是精致,更独显品味,落座之后,便算是正式的开宴了。
席间大部分时间,是赵恒和崔焕之在说话,当然,也会带上楚弦,不会让人觉得被冷落,而且半中间的时候,赵恒居然是将赵颜真也叫来,让她陪着楚弦说话。
楚弦也弄不清楚赵恒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也只能和赵颜真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看得出来,赵颜真虽然看上去没什么,但眉宇当中有愁容,也很紧张,楚弦知道,赵颜真那两把刷子,肯定是被赵恒给摸清楚了,估摸没少被训斥。
让楚弦意外的是,整个餐桌上,赵恒都没有提过野游狩猎时的事情,但楚弦可以肯定,赵恒摆宴的目的,就是因为狩猎的事情。
而且,楚弦能感觉到,赵恒在观察自己。
酒足饭饱。
崔焕之适时提出告辞,楚弦自然也是要一并离开,赵恒点头,如此楚弦和崔焕之告辞离开,一直到了外面,楚弦才反应过来。
虽说赵恒没有提过一句,问过一句,但实际上已经是提过,而且也问过了。
不得不说,当官的,做事情最喜欢的就是隐喻,初看不明白,需要仔细琢磨,才能知道其中的蕴意。
赵恒宴席请楚弦来,就是在告诉楚弦,他知道那个赵颜真带去的先天巅峰高手,是死在楚弦手里。
这里面,从赵恒宴席上说的一句话就可以一窥究竟。
赵恒说,他带兵时,曾迫不得已,将有功的手下判杀,不是因为对方犯了错,有的时候,是迫不得已,有的时候是形势所逼,还有的时候,是机缘巧合,运气使然。
这句话的意思,楚弦后来品味,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
那就是说,赵恒知道,楚弦杀了他的手下,但他并没有怪罪楚弦,因为有的时候会误杀好人,但这都是有原因的,如果是为了大局而这么做,就没有错。
虽然说的很隐晦,但就是这个意思。
除此之外,类似的隐晦话语还有很多,而且楚弦也可以确定,赵恒半路叫来赵颜真,也是有特殊的意思在里面。
关于这一点,也就是赵恒的意思,楚弦有些难办。
因为赵恒在席上的言外之意,那就是要让楚弦帮忙,将赵颜真和沈子义的婚事给真正确定下去。
自家女儿和沈子义不对付,赵恒不可能不知道,但为了长远考虑,显然赵恒知道,这是必须要推动的事情。
所以他在席上说了一句话,简单来说,就是说楚弦和沈子义是兄弟,是至交好友,那以后和赵颜真的关系也不一般,要让楚弦多照料,多包涵。
这意思还不明显吗?
这才是楚弦最难为难的地方,因为赵颜真和沈子义互相看不上,互相勾心斗角,只有仇怨,没有情谊,这么两个人,怎么撮合?
除此之外,楚弦知道,赵恒除了上面两件事,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拜托自己,不要将这一次狩猎的内情说出去。
要烂在肚子里。
宴席上,有一道菜,叫做乾坤烧鹅。
当时赵恒道:“乾坤烧鹅,看似普普通通,实际上内有乾坤,烧鹅肚子里,有鸡,鸡肚子里,有小鹌鹑,想要好吃,那肉,必须得炖烂在肚子里。”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恒便是看着楚弦,楚弦能听出来赵恒的言外之意,那就是说,这次赵颜真做的这些事情,不准自己说出去,也要和这一道菜一样,烂在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