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坐在地上,沉默了许久的陈箍桶缓缓站起,长叹一声道:“我们这几个从前代苟活下来的人真心希望重振明教。但正如上官特使所说的那样,起事的时机远远没有成熟!”阿哈嚷道:“提出计划的是你,现在说不成熟的还是你,大伙都从江南千辛万苦赶到这里,难道就这样撤走不成?”钱堑问道:“陈老哥为何认为时机不成熟?”
陈箍桶道:“时机不成熟,原因至少有三:其一,朝廷百年国祚,好似那百足之虫一样死而不僵,明教励精图治十年之久,至今依旧没有从元气大伤中走出来,朝廷虽然气数已尽,但无论军队数量还是百姓的拥护度都要远远高于我们;其二我等推翻昏庸无道的朝廷固然不错,但作为堂堂正正的汉人,坚决不会去同金人勾结;其三我等此时起义只会加速宋的灭亡,此后若要在金人的统治下起事将会更加困难!”
上官荣道:“陈兄所言极是,就如刚刚某所说,此时非但不应该起事,还要极力保卫朝廷——”“姓上官的,你收了朝廷的什么好处,在此说出这等话来?”未等他说完,阿哼早已不满嚷道。“就是,我看你是在朝廷呆久了,成为走狗了吧!”阿哈附和道。哼哈二将行事疯疯癫癫,说话自然也顾不上别人的感受,故阿哈直接说出“走狗”这样如此刻薄的话。
“上官贤弟说得没错——”说话的是吴邦,这个比上官荣大不了几岁,却因为长期在辽金的地盘上活动而饱经风霜的中年人脸上有着常人罕见的老成和不动声色,他缓了缓,继续说道,“金人为这一天已经谋划了好久,朝廷已经摇摇欲坠,如果不保它,大厦将会很快坍塌。到时,金人将长驱直入,胡人的马匹饮水大江南北,我明教再无翻身之日。”
“你忘了明教十年前的耻辱了吗?此时不搏,更待何时?”“难道你不知道唇寒齿亡的道理吗,金人说到底都是异族,让他们坐收渔翁之利岂是我等中华儿女所为?”……一时间,两派吵吵嚷嚷,争执不下。
渐渐地,哼哈二将竟然发现,除了钱堑,其余人竟然都没有站在自己这一方,尘了和方百花都是沉默不语,既没说保,也没说反,看样子起义之事真的要黄了。“哼,你们这帮孬种,既然不反,我们兄弟二人还呆在这劳什子京师作甚?”哼哈二将不等别人回过神来,推开紧闭的房门,大踏步扬长而去。
一阵猛烈的西风将雪花吹入堂中,吹冷了呆呆站在原地的方百花的脸,更吹冷了她的心。钱堑道:“哼哈二将真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懂事理,意见不合便马上走人。右使,要不要去追?”方百花摇摇头,苦笑道:“随他们去吧。”
杨幺重新将门关紧,尘了示意因为刚刚激烈争论的众人重新坐下。陈箍桶对方百花点点头,说道:“明教在京城的八千弟兄听令,朝廷接下来必然会再征兵,愿意追随抗金者便应征后上城杀敌,不愿者便早日回江南。无论应征与否,汴京解围后都回南方,再作从长计议。”
方百花点头默许他的决议后,众人都怀着一颗沉重的心情先后离开明教分坛。他们各自忙开,分头去通知散居京城的明教弟子。方百花怔怔地坐在堂屋中,心中有些茫然若是,不知刚刚议定下的决策是对是错。不经意间抬头,却见文菁和徐晟二人已从早市上回来了。玉簪此时亦拿来了早点,将买来的东西交与她后,三人在堂中简单吃起了早饭。
文菁瞧见方百花愁眉紧锁,心里正琢磨着怎样问她,未料不等自己开口,她倒首先打开了话匣子,将明教整个计划的来龙去脉一股脑儿说了个够。徐晟听后惊愕不已,心下暗道:“要是明教选择起事,这个汴京城可就彻底太平不了了。”文菁虽然对这几个月教中的频繁调动感到奇怪,但也未曾料到真的是要谋划如此大事。
方百花将此事和盘托出,心下倒轻松了一半。文菁劝慰道:“姨姨,这样一个无道的朝廷没人会喜,要不要选择推翻它的道理我们也不懂。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起事之后只会给黎民百姓带来无尽的苦难。”方百花叹道:“这样的朝廷,在他强盛时,我们日夜盼望着轰然倒塌;可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之时,我们却又如此地希望他能够挺立在那边,这就是国家,一个让人又恨又爱的国家!”靠窗的徐晟看了一眼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雪没有一点儿要停的意思,反而下得更紧了。
***
雪夜的汴京城显得格外安静,皇城内却纷乱不安。赵佶急急召见宇文虚中,叫他起草罪己诏书。发布完这条命令后,赵佶呆呆地坐在龙椅上,陷入了胡思乱想中。恍惚中,他看到了自己还是端王时的样子,那时的他无需为国家大事发愁;他又看到了传位于太子之后的样子,太子无力执政,金兵攻破京城,自己沦为阶下囚……正当手无足措之时,几声“陛下”的呼唤惊醒了他,旁边的侍女过来给他擦了擦汗,方觉是南柯一梦。
惊魂未定的他看了看窗外,地上是一片银白色,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一切都意味着雪夜依旧没有过去。赵佶问道:“这是几更天?”张迪小心翼翼回道:“陛下,快到五更天了。殿外,有——”宇文虚中深夜奋笔疾书,在三更天时就已经将诏书起草完毕,匆匆进宫,得知皇上在龙椅上睡了过去,只得在殿外等候。张迪想向皇上提起此事,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赵佶却是睡意全无,忙问道:“殿外谁在等候?”张迪不知是怕还是冷,哆哆嗦嗦回应道:“是……是保和殿大学士宇文虚中。”“快,快宣他进殿。”赵佶急急忙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