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太妃的失态,慈安留意到了,她看了丽太妃一眼,心里虽略觉奇怪,倒没有想到别的什么上面去,继续说道:“不过,不论‘他’的‘一九礼’是多是少,其实,一个铜板也落不到咱们自个儿手上的。这些驼啊马啊的,都归内务府收着,‘分纳所司’对咱们来说,礼物再多,也就是落个热闹劲儿罢了。”
丽太妃笑道:“我倒不贪心。人家总说,‘天子之家,与国同戚’,祖宗定的这个规矩,很是应当应分。”
慈安赞赏地点了点头:“你懂事儿!”
言罢一笑,说道:“不过,咱们给丽妞儿、敦妞儿俩孩子准备的嫁妆,可是得送到人家额驸府上去的不是公主府哦。这么算下来,咱们还是吃亏了!”
丽妃晓得母后皇太后在开玩笑,附和着笑道:“这是上头体贴下情。方才太后说了,道光爷取消‘放小定’的‘驼一、马八’旧例,不就是因为有的额驸,家里边儿不甚宽裕么?这么做,也算……”
说到这儿,轻轻“扑哧”一笑,说道:“老丈人补贴女婿吧?”
慈安微微摇了摇头,说道:“算不算‘补贴’,我也说不好。‘放小定’其实不算什么,‘放大定’叫什么‘九九礼’才厉害呢!我想想,嗯,鞍马十八匹、甲胄十八副、马二十一匹就是不备鞍辔的马,礼物呢驼六匹,此外,还有……嗯,宴桌九十席、羊八十一只、乳酒和黄酒四十五瓶。你看,力量稍稍差点儿的人家,都不一定拿得出来!唉,娶位公主哦,‘尚主’,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丽太妃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想了一想,试探着问道:“请问太后,这个规矩,是道光朝之前的……旧例呢?还是……”
“你脑子转得快。”慈安点了点头,“是道光朝之前的旧例。道光爷那个人,连‘一九礼’的‘驼一、马八’都觉得太奢了,何况这个‘九九礼’,好几倍于‘一九礼’?干脆御笔一挥。把整个儿的‘九九礼’都取消了!”
丽太妃含义复杂地“哦”了一声。
“不过,如同恢复‘一九礼’的旧例,宝鋆他们,亦请旨恢复‘九九礼’,用的理由是一样的,也说不‘着为永例’什么的。”
丽太妃的心,先放了下去,随即又微微地提了起来。她当然希望女儿风光大嫁,可是,这一次。她是真正为关卓凡“心疼”了。
“这个‘九九礼’,本来就够多的,‘他’又要备两份一模一样的,这可有点儿……”
“是啊!”慈安微微皱眉,“当时,我也挺犹豫的。可是,‘西边儿’的兴头很大,先是连声称好,然后才转过头来问我:‘姐姐你看呢?’我看我还能说什么?自然只能附和她了。”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想,‘他’还是有这个力量的。你想,‘他’进给宫里的那些首饰,我叫你转给丽妞儿的。什么金刚钻的镯子、蓝宝石的戒指、祖母绿的耳坠,哪一件,不要万儿八千的?有的……大约还不止,拿到外头去,讲不定一件就要好几万银子呢!我想,随便拿一件出来。就够‘放’这个‘大定’的了。”
“……是。”
“我讲的有点儿乱了,‘放大定’没那么早,是‘釐降’当天的事情,先讲回‘放小定’吧。‘放小定’次日,皇帝要赐宴额驸及其族人,这个筵席,是摆在中和殿和保和殿的,排场很大,可是……”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关卓凡他们家,直系的亲族,人丁本就稀薄,听说彼此来往也少,到时候,都谁来领这个筵席呢?譬如,他那个不成器的二哥,过来还是不过来呢?”
关卓凡和他的二哥的故事,是很著名的,深宫之中的丽太妃,也是晓得的。不过,母后皇太后的这个问题,她自然无可置言,只能在一旁赔笑。
当然,慈安只是自己“设问”,并不需要丽太妃回答什么,略略的出了一会儿神,说道:“两位公主的嫁妆,要在‘釐降’的前一天送到额驸府上,额驸要率族人在乾清门外跪接;送到府上了,还得一一铺陈开来,给大伙儿看看热闹,挺……琐碎的。”
“第二天,就是‘釐降’了。当天早上‘放大定’,和‘放小定’一样,得额驸本人亲自送到午门前,宫里收了东西,再赐一次宴。这一次的筵席,比起‘放小定’的那一次,规制更高,皇帝在太和殿赐宴,我和‘西边儿’两个皇太后,也要赐宴,地点在慈宁宫。”
“折腾过这一轮,吉时也就到了。公主大妆吉服,依次向皇太后、皇帝和生身的妃嫔,行礼辞行。丽妞儿前一天晚上,就住进钟粹宫来,‘釐降’这天,从我这儿出门,先到长春宫,给西边儿的磕头,然后跟皇帝告别这都在长春宫,最后才回到永和宫,给你磕头,你……明白了吗?”
丽太妃低声说道:“是,臣妾明白。这是太后爱重丽妞儿,臣妾……感激涕零。”
从永和宫出门,只是丽太妃的女儿;从钟粹宫出门,就不仅是丽太妃的女儿,还是母后皇太后的女儿,而且,首先是母后皇太后的女儿。同样是固伦公主,前者“庶出”,后者却以“嫡出”目之,两者差异之大,几不可以道里计。
所以,这确实是慈安“爱重”荣安公主之举,丽太妃的感激,是发自肺腑的。
“敦妞儿那边儿,也是一样的。她要提前一天住进长春宫,‘釐降’当天,从长春宫出门儿。只不过,当天的赐宴结束了,皇帝不回长春宫,从慈宁宫出钟粹宫,在我这儿等着。”
丽太妃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公主辞行的对象,两宫皇太后在先,小皇帝在后,小皇帝如果回长春宫,就会抢在母后皇太后前边儿,接受敦柔公主的辞行,这就“于礼不合”了。
她心里想:荣安、敦柔小姐俩儿,一大早上,在宫里面这么穿来穿去的,会不会一不留神,就打个照面?呃,好像……挺尴尬的呀。
想到这儿,她发现,母后皇太后讲了这么一大篇儿,还没有涉及到最核心、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谁先,谁后?
*(未完待续。)